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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可大可小     交手txt下载     交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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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孤岛谍战》70万字啦,求支持。

    新书《孤岛谍战》上架,求支持。心思慎密,行事谨慎的胡孝民,在上海成为孤岛时,借军统身份潜入76号,与日、伪、军、中各大势力周旋到底。这本的质量,应该不比《交锋》差。

第一章 接头

    天还没完全亮,张晓儒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

    这是晋东南的双棠县,一个叫淘沙村的小山村,村民大多住的是土窑洞,砖瓦房少而又少。

    张晓儒家有两孔靠崖土窑洞,他睡东边这孔。

    窑洞晚上是他的卧室,白天是杂货铺。

    既然是杂货铺,自然什么都卖,货架上摆着:肥皂、香皂、毛巾、火柴、煤油、鞭炮、盐、白糖、油灯、香烟、瓜子、花生还有酒、针、线等货物。

    甚至还有铁器,像菜刀、斧头、锅、铲、锄头等。

    在农村,这样的杂货铺,已经算得上货物齐全了。

    而在最里面,堆着粮食、黄瓜、豆角、辣椒等。

    张晓儒的杂货铺,实行“以物易物”,这些粮食蔬菜,是乡亲们拿来跟他交易货物的。

    门口砌了个一米来高的柜台,人只能从墙边留下的空隙过。

    张晓儒穿好衣服后,却没走旁边的空隙,走到柜台边,轻轻一跳就坐到了柜台上,抬起腿转地身子跳下来,就到了门口。

    天色已经微亮,能隐约看清院内的景象。

    窑洞外面的土墙上,被张晓儒刻了三个大字:杂货铺,字上涂了油漆,很是醒目。

    院子两侧都搭了棚子,西侧养着二十几只鸡,东边有个羊圈,门口趴着一条看家黄狗。

    看到有人开了门,它看了一眼,又趴拉着脑袋。

    张晓儒轻轻一笑,上个月刚回来时,黄狗看到他就狂吠不止。

    张晓儒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中等个子,但身材健硕,看上去相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眉毛较粗,牙齿很白,眼神明亮。

    张晓儒的牙齿白,与他每天都刷牙有关,拿着牙刷沾点牙粉,在壁上敲了敲,将多余的牙粉弹下来,才开始刷牙。

    洗脸时,才发现他的毛巾很小,只有巴掌大。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明白,原来这是剪断的毛巾。

    别人一条毛巾剪成两截,已经很节约了,但张晓儒要剪成三截用。

    刚洗漱完,旁边的窑洞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个子不高,因为长期劳作,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正是张晓儒的寡母戴氏。

    她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装的是鸡食和狗食。

    “咯咯咯……”

    原本没动静的鸡窝,一下子热闹起来。

    “娘,早上不用给我做饭。”

    今天是1940年7月24日,农历六月二十,正是淘沙村的维持会长张远明六十大寿。

    全村每户都得送礼,至少还得两块银洋起。

    之所以这么高的礼金,是因为去年张远明给他母亲唱戏祝寿时,一户穷苦寡妇只送礼一元,结果嫌少被扔了出来。

    要知道,现在一银元,可买六七十斤粮食,两块银元就是一石米粮了。

    今天还请了葛庄的戏班唱秧歌戏,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

    戴氏关心儿子:“你还是吃点吧,不能饿坏了肚子。”

    张晓儒拍了拍肚子,嘿嘿笑道:“不用,留着肚子中午大吃一顿,把明天的饭都吃回来。”

    两块大洋的礼金,如果不狂吃一顿,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吗?

    他听说张远明用盐水泡饭,吃个咸菜或酸菜就是加餐,偶尔吃个咸鸭蛋,要三顿才舍得吃完。

    好不容易可以吃他一顿,怎么能不放开肚皮吃呢。

    这也不仅是张晓儒一个人的想法,整个淘沙村的人,恐怕都这么想。

    今天不仅可以大吃一顿,还是张晓儒与组织接头的日子。

    张晓儒是中共党员,近几年一直在外,这次组织上派他回淘沙村担任情报员。

    上级要求张晓儒,以“灰色”面目在淘沙村工作,摸清敌特动向和情况。

    一个月前,张晓儒孤身一人回来,向张远明借了笔高利贷,才办起了这家杂货铺。

    以杂货铺为掩护,张晓儒的工作很快打开了局面,前几次都是在镇上接头。

    这次借着张远明办酒,组织上会派交通员李国新来淘沙村接头。

    杂货铺可以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借着卖货、易货,能搜集各种情报。

    戴氏听到张晓儒的想法,焦急地说:“那怎么行,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去年他家办酒,很多人吃撑了,回来上吐下泻。咱们没这个命,吃饱就行,千万别吃坏了身子,等会给你烙张饼。”

    张晓儒急道:“娘,真不用,中午我不吃撑就是。”

    既然礼金不能省,唯有多吃,才能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至于吃撑,那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想到了办法。

    戴氏心疼儿子:“我们家再穷,一张饼还是吃得起的。”

    张晓儒无奈地说:“你也别烙饼了,我吃条黄瓜便是。”

    其实在吝啬方面,张晓儒比张远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张晓儒吃黄瓜,戴氏才没再说什么。

    张晓儒正在杂货铺忙的时,门外一个声音就嚷嚷着说:“三哥,还忙什么?早点去占位子听戏啊。”

    这是关兴文,年纪跟张晓儒差不多,但要瘦小一些,圆脸,眼睛不大,穿着短褂,裤子短了一截。

    脚下的布鞋,更是破了一个洞,脚趾头都露出来了。

    关兴文与张晓儒从小一起玩到大,张晓儒离开淘沙村去太原杂货铺当学徒,两人才分开。

    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在张晓儒的引导下,不久前关兴文和张晓儒一起,参与了二分区组织的割日军电话线行动。

    “剪鞭炮。”

    张晓儒正拿着一挂鞭炮,准备从中剪断,听到关兴文的声音,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关兴文手掌在柜台上一按,人就坐到了柜台上,好奇地问:“一挂鞭炮怎么要剪成两半?”

    “这是张财主家定的,不要说剪成两半,就是分成三截,也很正常。”

    张宅的主人张远明,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

    他不比一般的财主,除了田多,可以出租土地外,还放高利贷。

    张远明放债时,首先会弄清债户的家产,放债后到利息超过债户全部财产时才结算,一结算即将债户的全部财产吞没。

    张晓儒办这家杂货铺时,组织上没有经费,他也向张远明借了两百大洋。

    但张远明也是方圆十里最有名的吝啬鬼,待客的茶叶泡过一次后,还要晒干再泡,一挂鞭炮剪成两半来放,太正常不过。

    关兴文叹息着说:“真不知道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张晓儒冷冷地说:“像他这样的人,唯一的兴趣,就是躺在钱堆里。”

    张远明在日本人没来之前,就横行霸道,吃村啃社。

    日本人来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关兴文家每年都得给张远明交租还息,他也到娶媳妇的年纪了,还得向他借高利贷。

    想到这里,他突然特别痛恨张远明:“总有一天,要打倒这个恶霸。”

    张晓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说:“放心,会有这么一天的。”

    关兴文突然低声问:“三哥,什么时候再带我弄东洋鬼子?”

    张晓儒连忙伸头看了看院子,没发现外人后,才低声说:“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关兴文仇恨日本鬼子,也愿意抗日,只是有时候较鲁莽。

    出门的时候,张晓儒特意把一个长方形的黄底,上面写了个“亚”字的新民会会徽,别到了胸前。

    关兴文撇了撇嘴,指着新民会的会徽问:“三哥,你戴这玩意,就为了跟那帮人拉近乎?”

    张晓儒点了点头:“这是为了更好地做事,以后,你也要弄一个。”

    关兴文的圆脸顿时化作苦瓜脸:“饶过我吧,让我讨好他们,下辈子吧。”

    张晓儒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劝导着说:“这是必须的掩护,你得适应才行。”

    关兴文一愣,眼中露出思索之情,突然恍然大悟地说:“这是不是跟杀牛一样,先拿块布蒙住它的眼睛,再给一刀子?”

    张晓儒笑了,摸着会徽说:“不错,这个会徽,就是那块蒙住敌人眼睛的布。”

    关兴文开心地笑了,知道会徽的作用后,再也不觉得这东西刺眼了。

    张晓儒拿着剪好的鞭炮,说:“你早点去听戏吧,占个好位置,今天可是葛庄的戏班。”

    关兴文这才想起找张晓儒的用意,兴奋地说:“对啊,今天有《小姑贤》,还有《赵兰英进京》,都是我喜欢的,得赶紧去占位子。”

    张晓儒拿出一张牛皮纸:“对了,给你张纸,等会吃不吃撑,把东西打包回来晚上吃。”

    关兴文拍了拍肚皮,他觉得自己中午能吃下一头牛:“不用,昨天我就没吃饭,就等着这一顿呢。”

    张晓儒拿着剪断的两截鞭炮,与他一起去了张宅。

    这是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不仅是淘沙村最好的宅子,也是周围几个村最大的宅子。

    宅子里已经搭好了戏台,幕布和大幔也挂好,后台的演员在化妆,只等张远明出来,就能开戏了。

    门外早准备好了两根竹竿,张晓儒将鞭炮挂好,交待给张家的下人,返身回到了杂货铺。

    他与李国新约好,上午在杂货铺接头。

    没见到李国新之前,张晓儒绝不能随便离开杂货铺。

    快晌午时,张晓儒突然听到院子内的黄狗叫,交通员李国新终于来了。

    李国新是大云村人,长相憨厚,二十多岁,穿着一件土布外套,看上去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但谁能想到,他是二分区的交通员,负责整个二分区的联络工作呢?

    李国新在院子外面停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才朝着杂货铺走来。

    到杂货铺后,迅速扫了一眼,看到只有张晓儒一个人,还是用约好的暗语问:“有烟吗?”

    如果张晓儒回答“有”,说明确实“有情况”。

    如果回答“没有”,则是“一切正常”的意思。

    虽然暗语很简单,但很有效,因为杂货铺确实有烟,张晓儒回答“有”,一点也不会引人怀疑。

    张晓儒摇了摇头:“没有。”

    听到张晓儒的回答,李国新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

    “这里还是很好找的。”

    “来的时候没遇到麻烦吧?”

    “今天淘沙村自卫队的人都去听戏了,村口没人。”

    在双棠县的编村中,像淘沙村这样,村里有自卫队的并不多。

    自卫队平常除了守护张远明的宅子外,还会在村口站岗,检查过往行人。

    张晓儒急切地问:“上级给我什么任务?”

    李国新警惕地张望着,回首看了看院子,才趴在张晓儒耳边低声说:“上级决定,近日对白晋铁路进行大破击,除了县独立营和区游击小组外,还要发动群众参与。淘沙村能派多少人?”

    张晓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外面的院门,这个时候任何人进来,都有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次是破坏铁路?我们至少可以出动三人以上!”

    “那好,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会提前通知你。”

    “我们随时准备着。”

第二章 重大发现

    目送李国新离开后,张晓儒才锁好门去了张宅。

    此时快到开席时间,张家大院摆了几十桌,正中间的戏台,正在唱《赵兰英进京》

    院子有几百人,但此时都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句戏词。

    张晓儒正要寻个位子,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发现了关兴文。

    因为来得早,关兴文选了第二排正中的位置。

    而且,旁边还有个坐位,显然是给他占的。

    直到张晓儒坐下,关兴文才察觉到,看了张晓儒一眼,又被戏台吸引过去了。

    张晓儒微微一笑,就算戏快结束了也没什么。

    这出戏,他以前听过,大部分戏词都记得。

    秧歌戏历史悠久绵长,唱腔雄浑厚重,本地的方音俚语和生活习俗的融入,使之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

    秧歌戏的角色行当和京剧类似,分为生、旦、净、末、丑,生下又分老生、小生、武生等。

    张晓儒的目光虽然投向戏台,但他的余光,却暗中观察着台下的人。

    今天淘沙村的人,基本上都来了,既可以吃顿好的,还能免费听戏,没人会缺席。

    就连周围邻村,也有人过来听戏。

    戏台下面最好的位置,坐着大枫树据点的日本小队长山田正雄和警备小队长毛占田。

    张远明和他在县城日军一零八旅团当翻译的儿子张有为,在旁边作陪。

    张远明个子不高,清瘦,留着一络山羊胡子,张有为给他们当翻译,正与山田正雄在说着什么。

    张有为比张晓儒大几岁,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嫖赌毒全沾,看上去身子骨还不如张远明。

    张远明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极为不满,生怕自己积攒的财富被他败光,钱财上的事处处防着。

    在他们旁边,还有四桌警备队,今天可以大吃大喝,整个大枫树据点的黑狗队全来了。

    每桌都有两名自卫队的队员在陪着,张晓儒注意到,自卫队长宋启舟和他的亲信盛贤勇,坐在最端头那桌。

    宋启舟是个秃子,有个红又大的酒糟鼻,一脸匪气。

    张晓儒觉得很奇怪:端头那桌的位置,只能看到台上演员的侧脸。

    宋启舟身为自卫队长,怎么会坐在那里呢?

    难得有戏看,谁都巴不得坐到正中央。

    以宋启舟的身份,不说坐正中间的第一排,坐第二排绝对没人敢说什么吧?

    而且,他们一桌人谈笑风生,不时还低声大笑

    显然,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戏台上。

    张晓儒心里一动,趴在关兴文的耳边,轻声说:“兴文,你坐到宋启舟后面,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关兴文一愣,他正搜索宋启舟的位置,张晓儒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嘴一呶,示意他往端头看。

    关兴文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走了过去,在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为了不让自己被台上的秧歌戏吸引,关兴文特意偏过头,尽量不看台上。

    远处的张晓儒看到,微微颌道,关兴文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张晓儒在太原当学徒时,接触到了共产主义,随之就投身到火热的革命浪潮之中。

    38年底,张晓儒参加了晋冀豫区举办的抗日政治学校,当时朱老总、彭老总还给他们上过课呢。

    学习结束后,又返回太原从事地下工作,之后在新军也待过一段时间。

    他虽然年轻,但无论是地下工作,还是战斗经验都很丰富。

    如果不是淘沙村的情况特殊,组织上未必会派他回来。

    张晓儒对事物观察入微,无论是从事地下工作,以及参加战斗,甚至在太原当学徒时,都有莫大的帮助。

    快正午时,管家魏雨田快步走了进来,在张远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魏雨田四十多岁,瘦高个,脸有点长,站在那里像牛头马面里的那个“马面”。

    如果晚上突然看到,能把人吓死。

    随后,魏雨田与张有为,一起去大门迎接。

    张晓儒知道,必定是来了大人物,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到了大门旁边一个显眼的位置。

    在魏雨田和张有为的引领下,外面走进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位日军中尉,他个子不高,身着日本军装,鼻子下面留着日本典型的丹仁须,左手握着军刀,左顾右盼张狂之极,此人是日军驻三塘镇的中队长小川之幸。

    走在小川之幸身边的,是三塘镇的镇长兼新民会长蒋思源。

    蒋思源大腹便便,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停的扇着,但脸上还不停地流汗,只得用手绢频频擦拭。

    蒋思源其实很不想来,他唯利是图,在淘沙村占不到好处,很是不喜。

    要不是张有为在一零八旅团当翻译,还颇得日本人看得,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从三塘镇到淘沙村有十里,就算坐马车,以他的身材,也是一种折磨。

    张晓儒虽然没有去门口迎接,但他选的位置比较好。

    他佩戴着新民会的会徽,在太阳的照射下,非常之醒目,蒋思源进来时正好能看到他。

    蒋思源看到张晓儒后,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晓儒是双棠县的县长黄贵德,亲自介绍加入新民会的,并且在新民会调查股当雇员。

    回到淘沙村后,张晓儒并没有因此而张扬,反对对蒋思源很“尊重”,主动向他汇报过工作,这让蒋思源对他印象颇佳。

    张晓儒也没走过来,只是双手抱拳,一脸笑容的隔空回礼。

    中午的酒席,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不管什么菜,须臾间就被一扫而光。

    张晓儒倒是不急不缓,吃饱之后,上菜就将自己的那份夹到碗里,最后打包回家。

    关兴文难得吃顿饱的,放开肚皮拼命狂吃,结果散席后,走路都费劲。

    但关兴文还是随张晓儒去了杂货铺,刚进窑洞,就爬到柜台上躺着,同时把裤头松了松。

    张晓儒从侧面走到柜台后,用手肘支着身子问:“说说看,都听到些什么?”

    关兴文挠了挠脑袋,半眯着眼睛,说:“他们说话声音不大,而且好多话我也听不懂。”

    张晓儒诧异地说:“听不懂?”

    关兴文回忆着说:“他们好像说要‘砸窑’、‘起货’什么的,还要‘喝大酒’。”

    张晓儒突然脸色一凛:“他们说的是黑话!”

    什么人才会说黑话?拦路打劫的、绑票抓人的、杀人放火的强盗和土匪。

    关兴文猛地坐起来,吃惊地说:“黑话?你是说……他们都是土匪?!”

    张晓儒突然问:“兴文,宋启舟是什么时候来咱们村的?”

    “差不多一年了。”

    “他这个自卫队长,是不是没有报酬的?”

    “是啊,张远明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他进了自卫队,还让他当队长。除了宋启舟,自卫队好几人都没工钱的。”

    张晓儒叹息着说:“一年时间……,张远明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三哥,此话怎讲?”

    “宋启舟一脸凶相,当了自卫队长后为非作歹,这样的人却不要报酬,你说奇怪不奇怪?”

    “当时宋启舟流落至此,张远明收留他,或许他是为了报答吧?”

    张晓儒笃定地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宋启舟必有图谋!”

第三章 准备

    第二天,张晓儒准备去趟镇上。

    名义上是进货,实则为破击白晋铁路作准备。

    张晓儒在太原当了一年多学徒,算是见过世面的。

    至少,他是坐过火车的。

    要破击白晋铁路,最重要的是破坏铁轨。

    怎么破坏?

    最好的办法,是把铁轨撬起运回来。

    搬走一条铁轨,不仅可为根据地提供近千斤钢铁,也能让白晋铁路中断一段时间。

    只是,铁轨用道钉牢牢钉在枕木上,想要起出道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晓儒不知道组织上有什么好办法,但他觉得,应该准备一根道钉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一件趁手的工具,可以更好的破坏白晋铁路。

    到三塘镇后,张晓儒径直去了后街的丁家铁铺。

    张晓儒杂货铺的铁器,都是丁家铁铺给他供的货。

    丁家铁铺的老板姓丁,叫丁长林,一个四十来岁的壮实汉子。

    平时话不多,每次去,总是光着膀子在铁铺挥汗如雨地打铁。

    铁铺内很简单,一个铁砧、大锤、小锤、钳子和风箱,角落里摆着一堆铁炭,工具简单、粗重,靠的是两师徒一身力气和技巧,打好的成品就摆在门口。

    “丁大哥。”

    张晓儒到丁家铁铺的时候,丁长林左手夹着一块热铁坯,右手拿着一个铁锤,正在“叮当、叮当、叮当当、叮叮当……”地敲打着,很快,就出现了一个锄头的雏形。

    “张老板,来啦。”

    丁长林转头望了一眼,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手里却一刻也没停,哪怕眼睛没看,手头的动作也没慢下来,而且铁锤的落点丝毫不差。

    铁铺因为生着火炉,不但热潮逼人,到处也是黑呼呼的。

    “丁大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喊我张老板。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做生意了。”张晓儒佯装不高兴地说。

    丁长林将铁坯放在水缸里淬下火,随手交给旁边的徒弟,一脸歉意地说:“张兄弟莫怪,我这个人嘴笨。”

    张晓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轻笑着说:“丁大哥,我想打两个齿的铁粑,齿只要两寸长就行,但要比一般的粗,前头不要尖,要扁。后面装柄的地方要长,要用好铁。”

    丁长林顺手拿起块黝黑的抹布,擦了擦满头大汗:“这是作什么用的?”

    张晓儒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在山里用的,有时碰到石头,还要当撬棍用。”

    丁长林没再多问,他打了几十年铁,顾客什么样的要求都有,他点了点头,问:“可以,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丁长林想了想,说:“明天下午你来拿吧,准保好了。”

    离开丁家铁铺后,张晓儒将新民会的会徽别在胸前,去了镇公所。

    镇公所的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警服的警察,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快到镇公所时,张晓儒看到,有个男子蹲在门口,不时怯懦地望向门口的警察。

    只是那个警察,看到那人时,鼻孔朝天,对他爱搭不理。

    然而,当他看到张晓儒的会徽时,眼中的倨傲马上变得平和。

    在镇公所,张晓儒见到了在弄堂乘凉的蒋思源。

    蒋思源身体肥胖,特别怕热,哪怕弄堂阵阵凉风,还是拿着蒲扇不停地摇着。

    张晓儒双手抱拳,欠了欠身,笃定地说:“蒋会长,我村自卫队的宋启舟有问题。”

    蒋思源看了张晓儒一眼,懒洋洋地问:“什么问题?”

    张晓儒郑重其事地说:“我怀疑他是土匪。”

    昨天下午,张有为回县城时,张晓儒在村口拦住,也跟他说了此事。

    只是,张有为对此事漠不关心。

    张远明把钱看得比命重,张有为又花钱如流水,从老子这里拿不到钱,自然不关心张远明的自卫队是不是土匪。

    蒋思源很快找到了张晓儒话中的关键词:“怀疑?有证据吗?”

    他对此事,其实也不是很关心。

    蒋思源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有利益的事,哪怕再小他也有兴趣。

    像这种没有利益的事,他沾都不想沾。

    “昨天上午,他们与大枫树据点的人坐在一起,满嘴黑话,还要‘砸窑’、‘起货’什么的,居心叵测啊。”

    蒋思源不以为然地说:“这些人以前混过江湖,说几句黑话不算什么。”

    在外面跑江湖,不懂些黑话,怎么混呢?

    “可是……”

    蒋思源见张晓儒还要说,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张远明是淘沙村维持会长,也是新民会成员,他应该有分寸。”

    张晓儒见蒋思源不感兴趣,没再多说:“可能是我多心了,但凡有丁点异常,就会及时向会长报告。”

    蒋思源露出笑容,他很需要张晓儒这样的态度:“不愧是黄县长亲自介绍入会的,果然警惕性强。”

    张晓儒谦逊地说:“应该的,保一方平安,既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义务。”

    蒋思源眼中露出欣慰之情:“好好干,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张晓儒机不机警他并不在乎,他感到欣慰的是,张晓儒及时向他报告。

    张晓儒笑开了花,奉承着说:“跟着蒋会长,不前途无量,也得前途无量。”

    “没想到你小子还挺会说话,以后你的杂货铺如果开到镇里,一定给你找个好位置。”

    张晓儒奉承地说:“多谢会长,镇上半条街都是会长的,想要哪个铺面,还不是会长一句话的事?”

    张晓儒离开镇公所时,门口的男子依然蹲在那里。

    张晓儒有些好奇,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一眼。

    男子感受到了张晓儒的目光,马上站了起来,怯声怯气地说:“这位大哥,能帮我向蒋镇长求个情么?”

    “求什么情?”

    “我和爹娘从保定来,刚到这里,哪成想,就被当成抗日分子抓了起来。”

    张晓儒惊诧地说:“抗日分子?”

    男子突然哭哭啼啼地说:“我们一家人老实本分,怎么就成抗日分子了呢?”

    张晓儒缓缓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我叫乔再生,保定来的,没地方睡。”

    “你多大了?”

    “十六了。”

    “饿了吧?我给你买大馒头吃。”

    “多谢大哥。”

    拳头大的馒头,乔再生几乎一口就塞进了嘴里,他已经饿好几天了,巴不得一口就吞进嘴里。

    “慢点吃,还有。”

    张晓儒又递过来一个馒头。

    “嗯嗯。”

    “你父母一时也救不出来,先到我那住几天吧?”

    乔再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要等爹和娘。”

    “如果他们救不出来呢?”

    张晓儒虽然与蒋思源打过两次交道,但还没到可以提这种要求的地步,他需要找一个机会。

    而且,乔再生的父母,如果真是抗日分子,那更得慎重。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第四章 参加

    三天后,张晓儒接到通知,当天晚上在白晋铁路印塘据点附近,协助县独立营和区游击小组,对白晋铁路印塘至新泽一段进行大破击。

    下午,张晓儒把关兴文和张达尧约来商量。

    张达尧是张晓儒的堂哥,一个三十多岁的憨厚汉子。

    张达尧和关兴文,与张晓儒的关系亲近,又不满日本人侵占家乡,在张晓儒的带领下,他们一起执行过白晋路割电话线的行动。

    当时两人很紧张,但行动时没有遇到阻力,平安回来后,两人却非常兴奋。

    作为普通老百姓,能为抗战两力,两人由衷感到高兴。

    张晓儒看了看院子外面,没发现人后,郑重其事地问:“今天晚上,去白晋铁路破坏铁路,有没有问题?”

    张达尧和关兴文还不是党员,目前只能算进步群众,如果他们参加今天晚上的行动,以后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张达尧毫不犹豫地说:“我没问题,但有一点,不能给钱,给钱我也不要!”

    之前割电话线,张晓儒以组织的名义,分别给了他们两块大洋的报酬。

    他确实需要钱用,因为结婚,向张远明借了钱,十来年了还没还清。

    可是,用这种方式赚的钱,让他很不舒服。

    他为的是打东洋鬼子,怎么就成做工了呢?

    张晓儒见多识广,张达尧愿意跟着张晓儒打东洋,但在这事情上,他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关兴文也马上说:“三哥,我们做这些事又不是为了钱。另外,这次能不能带上我妹?要不然,她老误会你。”

    关兴文的妹妹关巧芸,只比他小两岁,嫉恶如仇,对张晓儒加入新民会很不满。

    三天前张远明的寿宴,关巧芸看到张晓儒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戴着新民会的会徽,更是生气。

    其实,从小她就跟在张晓儒屁股后面玩,得知张晓儒回来,她刚开始可高兴了。

    张晓儒有些担心:“来回几十里,她能走吗?”

    他其实也不想给钱,靠金钱维护的关系能牢固吗?

    当时为了这几块银元,张晓儒内心挣扎了好久。

    可是想到张达尧和关兴文的家境,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关兴文马上说:“她没裹脚,走得比我还快。”

    张晓儒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那行,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参加。我们这次还得准备一辆独轮车,破坏铁路,得把铁轨和道钉运回来。”

    张达尧马上说:“独轮车我有。”

    关兴文也高兴地说:“我马上去告诉巧芸这个好消息。”

    关巧芸从小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长大,张晓儒回来后原本很高兴,后得知张晓儒加入了新民会,就翻脸了。

    张晓儒等人在杂货铺商量时,宋启舟和盛贤勇也在房间密谋。

    盛贤勇显得很兴奋:“三……宋队长,都联系好了,今天晚上‘起货’。”

    宋启舟的真正身份,是老军庄的土匪,而且还是三当家的。

    他们来淘沙村的用意,自然是贪图张远明的钱财。

    张远明非常吝啬,宋启舟为了能留下来,甘愿不要报酬,这一点正中张远明软肋。

    这个吝啬的土财主,为了省钱,还让宋启舟当了队长。

    宋启舟留在淘沙村,自然不是为了做好人好事,他是奔着张远明的财宝而来。

    只不过张远明将钱财看得很紧,宋启舟一直没有找到。

    这次张远明做寿,收了不少礼金,终于让他发现了埋藏钱财的地点。

    今天晚上,就是动手的良机。

    张晓儒虽然怀疑宋启舟是土匪,但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更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就要下手。

    天黑之后,张晓儒一行人,推着独轮车,从村南出了村。

    淘沙村自卫队,晚上会在村口执勤,北边、西边和东边是重点防范区,村南因为大枫树据点只有三里,平常不太设防。

    其实,如果没有独轮车,他们可以从小道出村,也不会惊动自卫队的人。

    出村前,关巧芸一句话都没说,但她走得飞快,要不是关兴文拉着,她都要走在最前面了。

    离开淘沙村后,关巧芸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几步抢到前面,与张晓儒并肩走着。

    关巧芸将头发挽到耳后,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晓儒哥,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

    傍晚时,关兴文才告诉她,晚上几人要出去“打东洋”,问她要不要参加。

    关巧芸得知是跟日本人干,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论打东洋的决心,她比关兴文还大。

    得知晚上领头的会是张晓儒后,她更是高兴,还没天黑,就央求着关兴文带她走。

    张晓儒轻声说:“破坏日本人的铁路。”

    关巧芸故意问:“破坏日本人的铁路?你不是新民会的人么?”

    她心里其实隐约有了答案,但希望张晓儒能亲口说出来。

    关兴文在后面笑着说:“傻丫头,你真以为三哥是汉奸啊?”

    关巧芸佯装不悦地说:“新民会不是给日本人做事的么?”

    关兴文很自豪地说:“新民会确实是汉奸组织,但三哥这个新民会不一样,他是专门跟日本人作对的。”

    他早就想理直气壮的告诉妹妹,张晓儒只是披着新民会的伪装,他正带领着自己,参加抗日活动呢。

    关巧芸拉着张晓儒的手臂,问:“晓儒哥,真的吗?你可不许骗我。”

    张晓儒笑着说:“看到没有,独轮车上装的就是拆铁轨的工具。”

    张晓儒在丁家铁铺定制的两个齿的铁粑,两天前就拿了回来。

    表面上这是铁粑,其实就是把铁路道钉撬。

    这把道钉撬,虽然还没正式使用过,但张晓儒觉得应该很好用。

    听到张晓儒肯定的回答,关巧芸喜上眉梢。

    一直以来困扰她的,就是张晓儒的身份。

    现在好了,张晓儒不是汉奸,她又能与晓儒哥像从前那样了。

    关巧芸惭愧地说:“晓儒哥,对不起,以前我错怪你了。”

    张晓儒微笑着说:“傻丫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越是误会我,说明你越是个正直的人。”

    “早回一日能相见,迟回一步难相逢。千言万语表不尽,你见了咱弟媳再问详情。”

    关巧芸心情愉悦,兴奋地唱起了秧歌戏《赵兰英进京》的戏词。

    “嘘!不要发声。”

    张晓儒连忙制止,虽然他们在野外行走,但未必不会碰到汉奸。

    “汪汪、汪汪汪汪……”

    张晓儒的话刚落音,突然远处传一阵吠叫声。

    张晓儒低声催促着说:“快走!”

    一个狗的叫声,会引起附近其他狗一起狂吠,甚至整个村的狗都会跟着叫,在寂静的夜晚,声音能传好几里。

    这是敌占区,到处都有汉奸,如果声音传到日伪据点,情况就更糟了。

    关巧芸没想到,自己随便哼了几句,竟然引发这么大的动静,她内疚地都快哭出来了:“晓儒哥,对不起。”

    张晓儒没有责备她,只是催促着说:“别说话了,快走。”

    直到小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经走远,听不到狗叫,在前面带路的张晓儒,脚步才放慢。

    张晓儒边走边说:“巧芸,你是第一次出来,下次一定注意,路上尽量不高声说话,也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我们的行动,如果被敌人察觉到,后果很严重。”

    关巧芸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晓儒哥,我知道了。”

    张晓儒郑重其事地说:“今晚你能来,我很高兴。但我们抗日,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仅要流汗流泪,甚至还会流血掉脑袋。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才能打击更多的敌人。”

    关巧芸坚定地说:“我一定保护好自己,更好地打击东洋鬼子。”

    张晓儒摸了摸关巧芸的头,微笑着说:“保护好自己,先从不哭鼻子开始。”

    关巧芸破涕为笑:“晓儒哥!”

    张晓儒笑了笑:“快走吧,今天晚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家注意,到地方后,不要跟其他人攀谈,也不要向人透露我们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关巧芸好奇地说:“大家都是一起打东洋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张晓儒瞪了她一眼:“刚才还说了,要保护好自己。我们参加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说不相信其他人,但不必给自己增加隐患。”

    张达尧在后面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们不是在解放区,身边随时可能出现敌人,越谨慎越好。”

    关巧芸赌气地说:“那行,等会我不说话,做哑巴,把头发也扎起来。”

    张晓儒叮嘱着说:“很好,等会你们不要分散,有光的地方尽量别去,手电筒也不要照自己的脸。”

    他是做过地下工作的,淘沙村处于敌占区,他们的行动,也要像地下工作者那样。

第五章 行动

    距离印塘据点还有两里地时,张晓儒见到了李国新,在他的带领下,单独见到了二分区的区高官宋长路。

    张晓儒是淘沙村的情报员,只许直接单线联系,部署任务时要绝对保密。

    宋长路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但已经是个老革命了。

    他留着寸头,清秀的脸庞,但眼神中却透中坚毅的目光。

    此时他提着一盏马灯在沟里布置着任务,区游击小组,将配合县独立营,对印塘据点展开围攻。

    晚上的日军,轻易不敢离开据点,有独立营和游击小组,其他参加破坏铁路的群众,可以从容不迫的破坏铁路。

    宋长路正在看着地图,从印塘到新泽据点这段铁路,由二分区负责。

    此次全区大部分村都派了群众,参加晚上的破坏铁路行动。

    根据县委的决定,每个村都有情报员,因此,宋长路每个村都要单独安排任务。

    宋长路已经在地图上,将每个村的位置标注,到时由区里派人,带他们到指定地点。

    宋长路见到张晓儒后,亲切地与他握了握手,微笑着说:“张晓儒同志,等会李国新同志会带你去你们村的位置。”

    张晓儒问:“宋书记,完成任务后,我们能不能参加战斗?”

    宋长路头一摇,严厉地说:“乱弹琴!你们不是战士,也没有武器,怎么参加战斗?”

    张晓儒并没有被宋长路吓退,依然笑吟吟地说:“不参加战斗,在后面观战总可以吧?”

    “你村来了多少人?”

    “加上我四个。”

    宋长路严肃地说:“四个人?能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吗?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至少要破坏十里铁路,带走两根以上铁轨。任务很艰巨,你们要全力以赴,不要想着去观战。”

    破坏铁路没有其他办法,靠的就是人多力量大。

    淘沙村只来了四个人,怎么还能有其他想法呢。

    张晓儒做了准备,说话自然也有底气:“宋书记,可不要小看我们,虽然只有四个人,但照样完成任务。”

    宋长路觉得张晓儒说大话,淡淡地说:“按照我刚才的布置,赶紧行动,部队马上要开始发起进攻了。”

    张晓儒坚持着说:“宋书记,我村不但要完成任务,还要带走两根铁轨!”

    宋长路眼睛一瞪,几乎吼叫着说:“吹什么牛?之前的破击行动,能带走一根铁轨就很不错了,淘沙村就要带走两根?你们来的是四个人,不是四百人!”

    张晓儒对宋长路的发火不以为意,反而嘿嘿笑着说:“不要看我们人少,但我们有专用的工具。”

    宋长路正要发火,听到张晓儒有专用工具,好奇地问:“什么工具?”

    张晓儒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这是个新鲜玩意,在淘沙村是头一份,今天晚上,恐怕也只有他有手电筒。

    宋长路一看,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东西,还有多的吗?”

    张晓儒马上将手电收了起来,生怕被宋长路“没收”,忙不迭地说:“就只有一个,还是我高价买来的。宋书记,手电筒比马灯强多了,特别是用来起铁轨道钉,一起一个准。”

    宋长路语气缓了下来,问:“除了手电筒,还有什么工具?”

    张晓儒又拿出一个一尺来长的活动扳手,这是他花了三块大洋,在县城五金店买的:“还有这个板手,用来拧螺丝很方便,卸夹板。”

    宋长路笑骂着说:“你小子别藏着掖着了,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并拿出来。”

    张晓儒得意地说:“我还定制了一个道钉撬。”

    宋长路马上说:“在哪?拿给我看看。”

    此次参加破坏铁路的群众很多,但是,他们并没有携带专业工具。

    普通群众只带了锄头、铁耙等,用来挖路基要以,但要用来拆枕木,会非常费力,甚至还会损坏工具。

    张晓儒带来的铁钉撬,虽然是没有经过专业设计,但效果很好。

    特别是那个扳手,拧螺丝太方便了。

    宋长路亲自看了淘沙村的道钉撬,虽然其貌不扬,但看起来效果应该很好。

    随后,宋长路亲自去铁路上试了,用这个起道钉,不但速度快,而且非常省力。

    而扳手用来拧螺丝,也很轻松。

    以前破坏铁路,需要爆破、火烧,现在都不用发出什么声响,就能将铁轨拆走。

    这下宋长路高兴坏了,有了这个道钉撬和扳手,今天晚上的任务,肯定会超额完成。

    原本他觉得淘沙村的四个人,只能清除一下道砂,现在看来,张晓儒确实有狂的资本。

    张晓儒看宋长路高兴,再次提出要求:“宋书记,那等会我们能不能去阵地感受一下?”

    张晓儒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驻村情报员,他有在城市地下工作的经验,也曾经在新军参加过战斗,对担任驻村情报员,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好汉三个帮,今天晚上他带了三个人,以后可能会带来三十个人,甚至三百个人。

    这些人不仅要配合部队行动,以后还要真正参加战斗。

    如果这次能让张达尧和关兴文兄妹听听枪声,对他们将是一种很好的磨练。

    或许,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与他们一起参加战斗了。

    宋长路这次没再拒绝,也没给脸色,甚至还笑了:“你小子真会找时机提条件!好吧,在后面感受一下可以,但绝对不能冲上去。”

    张晓儒高兴地说:“多谢首长。”

    有了淘沙村的这根道钉撬和扳手,宋长路底气十足,随后他向县委武装部长兼独立营营长吴德宝报告时,声音也特别洪亮。

    吴德宝是今天晚上的总指挥,看到宋长路过来,问:“今天晚上你们能完成任务吗?”

    虽然剪断了印塘据点的电话线,但周围青树镇、新泽、二峰、县城据点的日军,都有可能在赶来增援。

    独立营和二分区游击小组,除了要进攻据点,不让敌人出来,还要阻击来增援的敌军。

    宋长路坚定地说:“保证完成任务,只提前,绝对不延后。”

    吴德宝一听,微微颌首地说:“那就好。”

    下半夜时,淘沙村的几人,赶到了印塘据点外围,观看了我军的战斗。

    他们趴在阵地后面,看到了战士们朝据点射击。

    晚上开枪,子弹射出后,会有一道闪光,特别夺目。

    张晓儒原来在部队待过,一听枪声就特别兴奋。

    如果手里有枪,恐怕他早就冲上去了。

    张达尧和关兴文、关巧芸,刚开始很害怕,但习惯了枪声后,也开始探头探脑。

    特别是关巧芸,竟然提出要打几枪。

    张晓儒一口回绝:“我都没枪,怎么给你打几枪?”

    部队的武器,绝大部分是靠缴获,想要枪只有一个途径,靠自己从敌人手里缴获。

    但离开的时候,张晓儒找到宋长路请求给予淘沙村奖励,宋长路很大方的给了两枚手榴弹。

    今天晚上的行动很成功,拧螺丝,卸夹板,挖路基,拆枕木,可以说一气呵成。

    总共撬了二十一根铁轨,提前完成任务。

    凌晨三点,参加破击的群众就开始撤离。

    张晓儒等四人,推着独轮车,运着两根铁轨,以及一袋铁路道钉,迅速朝着三塘镇方向走去。

    张达尧在后面抬着独轮车,张晓儒和关兴文在前面拉,关巧芸在旁边推。

    两根铁轨重达一吨,可是有独轮车,他们还是走得很快。

    其他铁轨,要么只能靠几个人一起扛,要么用绳子抬,效率反而没他们高。

    关兴文一边拉着车,一边问:“三哥,你怎么只要两枚手榴弹,这还不够分啊。”

    张晓儒将绳子缠到肩上,身体前倾,脚下用力蹬着。

    听到关兴文的话,小声回应道:“你以为想要几枚,人家就会给几枚啊?有本事,以后自己找敌人要”

    武器弹药,可是部队的宝贝疙瘩,谁舍得给别人呢。

    我军的武器弹药,大部分只能靠缴获,手榴弹听说可以造一点,但产量不高。

    关巧芸在后面突然轻声问:“晓儒哥,我们现在是不是八路了?”

    之前在据点外面,听到子弹横飞,手榴弹爆炸,她除了刚开始有些害怕,后面跃跃欲试,很想亲自上阵。

    张晓儒轻声说:“你以为八路这么容易加入的?你们最多也就是淘沙村的民兵,想要成为八路军,要更严格地要求自己,不怕流血牺牲,敢跟日本鬼子拼命才行。”

    关巧芸突然问:“晓儒哥,那你是八路吧?”

    张晓儒轻笑了一声,避而不答:“记住,今天晚上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关巧芸马上应道:“打死我也不说!”

    关兴文问:“三哥,既然我们是民兵了,还有了手榴弹,是不是可以跟鬼子干了?”

    “民兵平常劳动,战时才是兵。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你们没有经过训练,暂不还不能参加战斗。只有学会了杀敌的本事,才能上战场。”

    关巧芸一脸不服气地说:“哼,回去后多训练就是,晓儒哥,以后我一定要用枪,杀几个东洋鬼子!”

    张晓儒缓缓地说:“训练可是很苦的,不但要流汗,可能还要流泪,甚至还会流血。想要杀东洋鬼子,就得练出一身真本事。”

    关巧芸性子犟,越是困难她不畏惧:“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关兴文兄妹低声说着话,张达尧则像个闷葫芦一样,话虽不多,但今天晚上出的力却最多。

    虽然很累,但他觉得很幸福,为国出力,抗击日寇的感觉很好。

    铁轨并没有运回淘沙村,绕过白云山,那里有根据地的人接应。

    交接之后,他们再绕回淘沙村。

    距离淘沙村还有两里多地,他们就看到,淘沙村方向的夜空,好像被烧了一个大窟窿,火光冲天。

    张达尧仔细看了看,很是惊慌地说:“这好像是我们村啊!”

    张晓儒把手榴弹绑到腰后,镇静地说:“加快速度回村。”

第六章 重建

    这个时候天还没高,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放眼望去,整个夜空像被点燃一般,似乎整个淘沙村成了一片火海。

    进村后才发现,被烧的只有张远明家。

    这让张晓儒稍稍松了口气,赶到张宅时,火势正烧到最旺,整个张家完全被大火吞噬。

    距离张家还有几十米,就不得不停下来,燃烧的热浪,逼得让人止步。

    张远明虽然不得人心,但善良的村民,此时都自觉从井里打水灭火。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油的味道,混合着煤油和菜油。

    张家煤油可能不多,但菜油绝对有几千斤。

    张晓儒等人也加入了灭火的行列,可火势惊人,他们的行为,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一直忙到上午,火势才越来越小。

    但这不是因为灭火的原因,而是张宅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一片断璧残圭。

    几日前,这里还热闹非凡,他们在里面喝酒听戏,一转眼就成了回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老爷!”

    猛地一声悲怆,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晓儒寻声望去,见是管家魏雨田。

    此时的魏雨田,一脸黑尘,马脸变成了黑脸。

    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原来的长衫,变成了条状,像个乞丐似的。

    幸好他长着张马脸,否则真认不出来。

    张晓儒走过去问:“魏管家,到底怎么回事?张家的人呢?”

    灭火的时候,他有意问起村民,昨天晚上有一伙老军庄的土匪闯进了淘沙村,将张宅团团围住,又大声告诫其他村民不准出门,他们的目标是张远明家,谁出来谁死。

    张晓儒一行人回来前,那伙人早已离开。

    魏雨田哭丧着脸,悲怆着说:“老爷……老爷被人害啦。”

    张晓儒心里一动,脑子里突然嘣出宋启舟和盛贤勇:“被谁害了?”

    举目望去,自卫队的人,除了魏雨田身边站着个王双善外,不见其他人踪影。

    自卫队住在张宅,村口又有自卫队员值勤,怎么可能被人害了呢?

    魏雨田悲愤地说:“是老军庄的土匪!”

    张晓儒质问:“宋启舟呢?自卫队呢?难道任由土匪行凶?”

    魏雨田抱头痛哭:“宋启舟人面兽心,正是老军庄的三当家啊。”

    张晓儒原本猜测,宋启舟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可听到他竟然是老军庄的三当家后,还是惊诧地问:“自卫队其他人呢?”

    魏雨田叹息着说:“不是死了就是投了土匪。”

    张远明太过吝啬,对自卫队也是如此,关键时刻,别人自然不会给你卖命。

    张晓儒的目光盯着魏雨田身侧的王双善:“这么说,自卫队只剩下王双善?”

    王双善见张晓儒望向自己,脖子一缩,转头望向别处。

    张晓儒刚回村时,他因为不认识张晓儒,把张晓儒拦下来刁难,结果被张晓儒夺了枪,卸了枪栓,还一拳敲掉了两颗牙齿。

    从那之后,王双善的目光,就不敢再与张晓儒直视。

    张晓儒没再说话,率先走进张宅:“走,进去看看。”

    刚走到前院,就发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

    越到后面,尸体越多,有些已经被烧成一团碳,根本认不出本来面目。

    除了人的尸体,这些人连狗都不放过。

    张远明家养了十几条狗,昨晚也跟着陪葬了。

    这样的场面,胆小的人,纷纷转身逃了出去。

    后院住的是张远明的家眷,可现在,这些人都变成了烧焦的尸体。

    到张远明的卧室,发现有挖掘的迹象,虽然屋顶倒塌下来,但还是可以看到,卧室内埋着八个一米多深的大缸。

    怪不得张远明从来不让外人进卧室一步,原来还真睡在钱上。

    这些大缸就是张远明的“保险箱”,只不过为他人作了嫁衣。

    张晓儒觉得张远明的钱财被抢,是恶有恶报。

    但杀了张远明一家,则禽兽不如,与日军无异。

    张晓儒缓缓地说:“老军庄土匪灭绝人性,不灭之不足以平民愤。自卫队引狼入室,如此惨痛之教训,令人痛惜。以后,自卫队还是得选拔本村之人。”

    魏雨田点了点头:“张兄弟言之有理,自卫队确实应该多增加一些本村人。”

    他突然明白张晓儒的言外之意了:自卫队的宋启舟是老军庄土匪三当家,自卫队必须重建。

    而且,自卫队还要以本村人为主,简而言之,是以张晓儒为首。

    只是,魏雨田并不希望如此,自卫队可以重建,但他希望由王双善牵头,或者自己亲自出面也行。

    在张晓儒回到淘沙村时,增援印塘据点的日军终于赶到了。

    带队之人,正是一零八旅团的第一联队长后藤义夫。

    后藤义夫怒气冲冲地闯进印塘据点,昨天晚上,八路军与当地军民在100多公里的白晋铁路线上,展开了大破袭,袭击了白晋铁路沿线的沁县、固亦、漳源、权店、南关、来远、印塘、新泽、二峰等据点。

    印塘至新泽十多里的铁路,基本都被破坏,铁轨也被搬走数十根。

    仅仅一个晚上,就将日军苦心经营一年多的白晋铁路损坏。

    进入据点,驻守据点的日军小队长中尉木村一,看到进来的联队长后藤义夫大佐,吓得双腿并立,重重的鞠了一躬后,大气都不敢出。

    “啪啪啪啪!”

    后藤义夫可不管这些,他走上前,抡起手掌,正反给了木村一几个巴掌,嘴里还大叫:“八嘎!”

    “嗨!”

    木村一虽然被打,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哪怕牙床痛得发麻,也只能硬挺着。

    “整个白晋铁路,就双棠县境内破坏得最严重,身为印塘据点负责人,你辜负了天皇的信任!”

    木村一重重的鞠了一躬,大声说:“嗨!卑职该死,请大佐阁下再给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啪啪啪啪!”

    后藤义夫给的机会,就是四个耳光。

    只是生气之后,还是得给木村一机会。

    日军在双棠县总共才四千多人,还分散在十几个据点,兵力已经捉襟见肘。

    加之还要抽调兵力,对非治安区进行扫荡,各个据点的兵力是越来越少。

    像印塘这样的据点,原本是要一个中队的日军守卫,可现在只有一个小队。

    如果今天晚上有一个中队,那些土八路敢袭击据点吗?

    目前,日军只能控制几个大的据点和重要交通线,其他地方只能依靠中国人。

    后藤义夫给木村一下了死命令:“两天之内,把铁路修复,否则你就自剖谢罪吧。”

    “嗨!”

    木村一不管能不能完成,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日军气急败坏,根据地内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昨天晚上的大破击很成功,宋长路带着二十一根铁轨,亲自送到了军分区。

    军分区供给处长尹任朴热情地握着宋长路的手,亲切地说:“同志,很感谢你们啊。”

    尹任朴管着军分区所有部队的吃喝拉撒、武器弹药等后勤保障。

    这次双棠县送来的二十一根铁轨,在尹任朴看来,简直是一堆宝贝。

    军分区有自己的小型兵工厂,但是经常为原材料发愁。

    而铁轨是造枪、造迫击炮的最好原材料,可以说,铁轨是很重要的军事资源。

    “这是应该的,能为部队输送物资,是我们的荣幸啊。”

    尹任朴好奇地问:“这次参加破袭的部队很多,双棠县运回来的铁轨和枕木最多,有什么诀窍吗?”

    宋长路得意地说:“我们有三样法宝:手电筒、扳手和道钉撬。”

    昨天晚上,他觉得张晓儒的得意有点不严肃,可轮到他汇报时,脸上也不由露出了自得之情。

    尹任朴好奇地问:“日本人对这些管制得很严,你们是怎么弄到的?”

    宋长路介绍着说:“我们有位同志,想办法在县城买到了手电和扳手,而道钉撬,则是他找铁匠打的。”

    因为张晓儒的身份,他不便向尹任朴透露张晓儒的真实姓名。

    尹任朴说:“这位同志很有想法,做事情知道打提前量,回去后替我向他表示感谢。你们送来的铁轨,解决了兵工厂的大问题。”

第七章 演戏 (求票)

    天色大亮后,淘沙村开进一支队伍,为首是几名穿着黄色军服的日本兵。

    后面,则是一队警备队。

    此时,救火的村民已经回家,张晓儒也准备吃过早饭后,去趟三塘镇。

    得知日伪进村后,张晓儒放下碗就准备出去,没想到在院子里却碰到了关兴文兄妹。

    关兴文紧张地说:“三哥,听说来了几个东洋鬼子和黑狗队。不会是为了……”

    张晓儒安慰着说:“这么大的火,他们肯定得来看看才行。”

    关兴文一听,马上松了口气。

    关巧芸在旁边嗔恼着说:“哥,我就说空担心吧?”

    张晓儒叮嘱着说:“来了部队,你们别到处跑,特别是巧芸,更是不得出门,他们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关巧芸低声嘟嘟着说:“我又不怕他们。”

    张晓儒正色地说:“忘记昨天晚上怎么说的啦?要随时保护好自己。他们来了,如果一定要出门,也得把脸弄脏,到地方抓把灰抹到脸上。”

    关巧芸长得水灵,日本鬼子见了,难免生出祸端。

    关巧芸低头说:“知道了。”

    张晓儒叮嘱着说:“兴文,你去通知其他村民,不要随便出门,特别是妇女,更是不得出门。”

    关兴文要走的时候,转身问:“好。三哥,你那虎头钳能不能借我?”

    张晓儒拿出新民会的会徽,一边别在胸前,一前往外走:“去拿就是,在架子上摆着。”

    张晓儒急忙赶到张宅时,日伪已经到了,为首者是日军中队长小川之幸。

    站在小川之幸身边的,是三塘镇警备队的中队长范培林。

    张远明办寿酒时,小川之幸和范培林都在。

    小川之幸不会讲中国话,由范培林负责沟通,他们也刚到。

    他们身后,有五名日军士兵,这有二十来个穿黑色衣服的警备队。

    这些人大部分背着长枪,还有几支冲锋枪和两挺机枪。

    看着这些装备,张晓儒两眼放光,但走到面前时,故意痀瘘着身子。

    范培林个子中等,又黑又瘦,脸上有道刀疤,显得阴森可怕。

    魏雨田抢先走过去,点头哈腰地说:“范队长……”

    范培林斜睨了他一眼,掏出烟,阴阳怪气地说:“魏管家,到底咋回事啊?”

    魏雨田哭抹着脸:“昨天晚上,老军庄的土匪,把我家老爷抢了,还杀了很多人啊。”

    张晓儒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魏雨田“声情并茂”地表演。

    昨天晚上,张晓儒就发现魏雨田的行为,带着表演的成分,他的悲怆,很大部分是装出来的。

    魏雨田毕竟给张远明当管家的时间不长,张远明死了,他只是丢了饭碗而已。

    但今天,魏雨田的戏,演得就有点过了。

    张晓儒回淘沙村担任情报员,本身也要以“灰色”面目工作。

    一名共产党员,在敌占区工作,也得伪装好自己,与敌人接触时要“演戏”。

    相比之下,张晓儒自认比魏雨田伪装得好。

    张晓儒身上正好带着火柴,马上走过去,划燃一根火柴,双手合在一起,护住火苗送到范培林面前。

    范培林愣住了,看了一眼张晓儒后,这才把烟点着。

    张晓儒笑了笑,特意挺了挺胸膛,好让范培林发现自己的会徽:“范队长好,我是张晓儒,新民会调查科的。”

    范培林有些诧异,不由重新打量了张晓儒一眼:“调查科?”

    新民会的会长,由县长黄贵德兼任,调查科长,则由警备队长常建有兼任。

    而范培林是警备队的中队长,也就是说,他跟张晓儒,其实算一个部门。

    “是的,经过初步调查,这是老军庄土匪干的。淘沙村原自卫队队长宋启舟,实则为老军庄三当家。”

    范培林吸了口烟,淡淡地说:“自卫队长竟然是土匪三当家,你们张老爷是自取其咎啊。”

    “宋启舟刚来淘沙村时,为了报答老爷收留,自愿加入自卫队,并且不要任何报酬。老爷一时不察,上了奸贼的恶当。”

    “你家老爷就是要钱不要命啊,现在好了,便宜了土匪,张翻译竹篮打水一场空。”

    范培林走到小川之幸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日语与之沟通:“太君,不是八路的干活,土匪的干活。”

    小川之幸似乎听明白了,转身对身后的士兵说:“哟西,开路。”

    魏雨田急了:“范队长,皇军怎么就走了?”

    范培林也准备走,只是他却不想空手走:“既然是老军庄的土匪,我们再留下来也没必要。”

    魏雨田问:“你们不应该去剿匪么?”

    范培林阴笑着说:“我们只负责三塘镇,老军庄非我们的管辖范围啊。魏管家,兄弟们出来一趟一容易,连早饭都没吃……”

    魏雨田面露难色:“这个……”

    张晓儒对范培林之行为很是鄙夷不屑,可他脸上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悄悄后退了几步。

    昨天晚上他累了一天,衣服也没换,衣服上全是灰和汗,用袖口擦了擦脸,原本洗净的脸又花了。

    范培林看到张晓儒的“狼狈”相,没再看他。

    张晓儒巴不得范培林将自己当成透明,他又退了几步,站到了树荫下。

    范培林脸色沉了下来:“不要这个那个了,兄弟们出来一趟容易,每人发两块钱跑腿费不过吧?”

    魏雨田哪敢反对呢,忙不迭地说:“不为过,不为过。”

    范培林带着人走后,魏雨田重重地吐了口唾沫,黑狗队真是名不虚传。

    张晓儒原本以为,日伪得知土匪抢劫,怎么样也做做样子,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无动于衷。

    要知道,这是张有为的父亲啊,真不知道张有为得知真相后,会作可感想。

    小川之幸和范培林的淘沙村之行,提醒了张晓儒,昨晚之事,他得尽快蒋思源汇报。

    只是跑一趟集上,来回不过二十里,但能进一步证明自己愿意为新民会做事,还是值得的。

    为了赶时间,张晓儒一路小跑,到镇公所时,上衣被汗水浸透了。

    张晓儒顾不上擦拭,快到镇公所后,在地上抓了把土,在脸上擦了擦。

    他的脸原本就花了,汗水再加上了灰尘,更是显得对新民会的工作尽职尽责。

    见到张晓儒,蒋思源打量了好久,差点没认出来。

    蒋思源看了半天,诧异地说:“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张晓儒此时才掀起衣角,擦了擦脸,“急切”地说:“蒋会长,出大事了,昨天晚上我村张远明家被老军庄的土匪抢了,一家人尽数被杀,房子也烧了个精光。”

    蒋思源见张晓儒急忙来找自己为了报信,不由有些感动:“先喝口水,慢慢说。

第八章 自卫队长

    张晓儒拿起桌上的杯子,一扬脖子,喝了个精光。

    随手一抹嘴,这才向蒋思源说起昨晚之事。

    “昨晚午夜之间,村里突然涌入一伙蒙面土匪,他们将张宅围住,喝令其他人不得出门,将张远明之财宝抢劫一空后,杀人放火。土匪走后,全村人齐心灭火,无奈火势太大,天亮后,房子烧完才熄灭。据管家魏雨田所言,淘沙村原自卫队长宋启舟,乃是老军庄土匪三当家,淘沙村自卫队之队员,非死即降只剩一人。”

    蒋思源喃喃地说:“老军庄土匪?这些人连皇军都不放在眼里啊。”

    “今天早上,小川队长和范培林到了淘沙村,听说是老军庄劫的财,竟然回去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

    双棠县有三股较大的势力:日军自然不必说,另外是占据西北的八路军,以及西南的国民党“南县政府”。

    另外在老军庄的土匪,也有几百人,他们四处抢劫财物、绑票杀人,无恶不作。

    这些人没有政治信仰,也不干抗日之事,日军也就没去理会他们,这全得老军庄一直游离于双棠县的管辖之外。

    张晓儒也知道,靠日伪围剿土匪无异于痴人说梦,转而换了口语气,面带忧色地说:“淘沙村自卫队,竟然让土匪三当家当了队长,此乃奇耻大辱。当务之急,淘沙村应该重建自卫队,防备土匪再次抢劫。”

    他来找蒋思源,除了积极表现外,也是想把自卫队控制在手里。

    蒋思源明白张晓儒的意思,他也希望淘沙村控制在张晓儒手里:“只要你能拉起队伍,我肯定支持你当队长。”

    张晓儒控制了淘沙村,相当于自己掌握了淘沙村嘛。

    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事,蒋思源都会大力支持。

    张晓儒郑重其事地说:“回去后我就筹备,尽快成立自卫队。以后,淘沙村的事情,还请蒋会长多加关照。”

    蒋思源笑了笑:“好说,好说。”

    张晓儒明白蒋思源的意思,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我在淘沙村,绝对不会忘记您。”

    张晓儒说到“忘记”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有些话不必明说,意会就行。

    蒋思源笑吟吟地说:“很好,回去后,不管能不能搞到枪,先把自卫队成立再说。”

    蒋思源虽然是三塘镇的维持会长和新民会长,但他更是一个商人。

    在他的眼里,只有永远的利益。

    谁能给他带来好处,谁就是他的朋友。

    张远明在淘沙村为首,他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而张晓儒很会做人,他期待下次张晓儒来的时候,不要再空着手了。

    张晓儒突然说:“会长,刚进来时,看到有人赖在门口不走,要不要把他捻走?”

    他所说的外地人,正是上次那个“乔再生”。

    两天前,张晓儒来取铁耙时,乔再生还守在镇公所,他就给了几根黄瓜和一张饼。

    那些黄瓜,是张晓儒杂货店的,已经快堆积如山了。

    而饼是戴氏给他做的,张晓儒没舍得吃,特意带给了乔再生。

    蒋思源沉吟着说:“他们手上没茧,又没担保人,像是八路的探子。”

    乔再生的父母,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八路的探子呢?

    蒋思源是看中了他们是外地人,趁机夺了人家的家产呢。

    “八路的探子?证实了吗?”

    蒋思源不悦地说:“这要证实什么?你好像对他们感兴趣?”

    张晓儒苦笑着说:“我看门口的小子挺机灵的,想给杂货铺找个伙计。可他父母不出来,死也不离开。要不,让他凑几块钱,把父母保出来算了?”

    “人送去修炮楼了……”

    蒋思源自然不会白养人,抓到的人,全部给日军当苦力。

    张晓儒奉承着说:“这还不是会长一句话的事?只是我估计那小子也凑不出什么钱。”

    蒋思源摆了摆手,叹息着说:“钱不钱的,其实倒也无所谓,咱们也不是那种奸恶之人。为日本人做事,也是身不由己嘛。”

    张晓儒强忍着恶心,反而坚起大拇指大声夸赞:“会长这是为了全镇百姓之安危,可又有几个人能体谅您的苦心呢?”

    蒋思源淡淡地说:“这样吧,只要他们出来后别再惹事,让他们走吧。”

    蒋思源发了话,张晓儒很快将乔再生的父母捞了出来。

    他们一路逃难,又被日军抓了苦力,非常憔悴,乔再生的父亲受了伤,走出来时都很费力。

    而乔再生的母亲,是抬着出来的,刚进去第二天就死了。

    一个妇女,落到日伪手里,活着比死了还受罪。

    “娘!天杀的,我跟你们拼了!”

    乔再生看到母亲的尸体,悲愤交集,想冲进三塘镇据点跟日伪拼命。

    “你疯啦?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张晓儒一把拉住乔再生,同时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着说。

    两父子被张晓儒带到镇外,让他们选择:“你们现在可以回镇上,但要是被当成八路杀掉,或者让你们修公路、运送物资,可别怪我。或者,你们可以从此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

    乔再生稚嫩的脸上,露出无比坚决的神情:“我要杀了他们!”

    “怎么杀?用你的拳头?我估计,你被抓后,会成为苦力,不出一个月,就会被活活折磨至死。”

    乔再生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报仇!”

    “去报吧,别提我名字就行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乔子清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费力地说:“咳咳,再生,你不要冲动。”

    他在三塘镇据点内,目睹妻子被杀,自己饱受日军摧残,身体几乎垮了。

    要不是想着儿子还在外面,早在里面跟东洋鬼子拼了。

    “爹!”

    父子俩抱头痛哭,两个大男人此时无奈而苍凉。

    张晓儒帮他们买了副棺材,在镇外找了块地安葬。

    张晓儒回村时,身后跟着两人,正是乔子清父子。

    他们从保定逃难而来,不但携带的东西被抢走,还少了一名家庭成员。

    离开三塘镇后,举目无亲,只好跟着救了他们的张晓儒。

    张晓儒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但他也提了条件:以后绝对不能私自报仇。

    乔再生虽然很不甘心,可是看到一身伤的父亲,只能答应下来。

    他们倒是答应了,可是张晓儒却后悔了,因为这对父子都是手工劳动者:乔子清是个酱菜师傅,乔再生是个饭馆学徒。

    两人都不会种田,也没放过羊、放过牛。

    这就头疼了,张晓儒暗想,或许,只能送他们去根据地。

第九章 相中盒子炮

    下午,在一零八旅团当翻译的张有为,终于回来了。

    当他得知,父亲张远明这些年存下的钱,都被土匪抢走后,很是恼怒。

    他觉得,土匪抢的是自己的钱。

    除了张有为,还有特务队的小队长陈拯民,也到了淘沙村。

    陈拯民骑着自行车,背着一把驳壳枪,上衣披开,歪着身子走路,很是醒目。

    他此次来淘沙村,除了调查张远明一案外,还为调查昨晚白晋铁路被破坏之事。

    昨晚八路破击白晋铁路,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特务队接到命令,调查治安区是否有老百姓参与了昨晚的破击。

    陈拯民负责的,正是三塘镇。

    张晓儒作为淘沙村即将诞生的自卫队长,自然要积极配合陈拯民的工作。

    只是,张晓儒的注意力,一直在陈拯民背着的盒子炮上。

    这把枪装在黄色牛皮枪套内,每次张晓儒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多瞥几眼。

    陈拯民问:“昨天晚上,你们村有人外出吗?”

    “晚上乌漆八黑,谁会没事出去呢?再说了,昨天晚上被土匪围住了,想出去也不行。”

    “这倒也是。”

    陈拯民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余,如果淘沙村昨晚有人外出,早就向大枫树据点报信了。

    张晓儒突然问:“陈队长,既然是老军庄土匪劫财杀人,何时可以派兵剿了他们呢?”

    陈拯民摇了摇头,叹息着说:“皇军的头号目标是八路,老军庄只要不跟皇军作对,暂时不会出兵。”

    张晓儒好奇地问:“他们杀了这么多人,而且死的还是张翻译的父亲,皇军难道坐视不理吗?”

    陈拯民嗤之以鼻地说:“昨天晚上,八路扒了皇军的铁路。你说皇军是先对付八路呢?还是先对付土匪?”

    张晓儒讪笑着说:“当然是对付八路要紧。”

    陈拯民笑着说:“这就对了嘛,收拾了八路才能腾出手来。”

    张晓儒随口问:“陈队长,你这枪好使不?”

    日军一直默认老军庄的存在,除非土匪惹到了日本人,否则日军不会浪费武力剿匪。

    从本质上来说,日军与老军庄无异,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甚至日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拯民斜睨了张晓儒一眼,得意地说:“这是德国进口的半自动,你说好使不好使?”

    张晓儒两眼放光:“那肯定好使。”

    陈拯民突然说:“张队长,身上的烟抽完了,也没带钱,能不能赊两包?”

    张晓儒一怔,马上笑着说:“这个……当然没问题啊,什么赊不赊的,陈队长抽我的烟,那是看得起我。”

    虽然心在滴血,但张晓儒还得表现出很大方的样子。

    上午躲过了范培林,没想到下午还是被陈拯民赖上了。

    傍晚,陈拯民独处去三塘镇,张晓儒特意到村口送行。

    张晓儒一脸歉意地说:“陈队长,村里条件简陋,以后有机会再好好招待。”

    陈拯民摆了摆手:“放心,以后免不了会来叨扰。”

    张晓儒随口问:“回县城时,还来我们村吗?”

    陈拯民摇了摇头:“不绕了,从三塘镇回去要近十几里呢。”

    张晓儒的目光,在他的枪套上停了一下,提醒着说:“老军庄的土匪在附近活动,你可得小心。”

    陈拯民得意地拍了拍枪套:“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张晓儒笑着说:“那是,如果土匪不开眼,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陈拯民脚一蹬,骑着自行车走了,他还得去三塘镇赶晚饭呢。

    望着陈拯民远去的身影,张晓儒久久不愿意收回目光。

    陈拯民的盒子炮,还有那辆自行车,都是好东西啊。

    还有自己的两包烟,不能便宜了陈拯民。

    陈拯民透露,不会再绕了,也就是说,他会从三塘镇直接去县城。

    淘沙村如果去县城,一般是走大枫树据点,顺着临双公路,一路向东走到县城。

    三塘镇就在淘沙村的东边,只需要朝东南方向走三十里,就能到县城。

    如果走临双公路去县城,得多走十几里,一般人都不愿意。

    关兴文远远地看到张晓儒在村口发呆,走过来好奇地问:“三哥,发什么愣呢?”

    “特务队的陈拯民,你认得了吧?”

    “知道啊,骑个车,背着枪,刚才不是走了么?”

    “他人是走了,可是敲诈了我两包烟啊!”

    关兴文劝道:“三哥,不就是两包烟吗?人家是特务队的。”

    “不要说两包烟,哪怕是两粒米也不行!你明天一早去七里沟守着。”

    “守什么?”

    张晓儒冷笑着说:“守陈拯民。我和达哥,要下午才能到,如果他上午回了县城,那是他运气好,否则……哼哼。”

    “三哥,为了两包烟,至于吗?”

    张晓儒一拍关兴文的脑袋,笑骂道:“这是两包烟的事吗?你没看到他背的盒子炮?还有那辆自行车。”

    关兴文恍然大悟:“明白了。”

    张晓儒叮嘱着说:“记住了,藏好自己,千万别被发现了。”

    关兴文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

    张晓儒突然想起上午他借钳子的事,随口问:“你借虎头钳做么子?”

    关兴文四处张望,趴在张晓儒耳边轻声说:“忘记告诉你了,上午我和达哥去办了点事。”

    张晓儒心里一动,问:“办什么事?”

    关兴文得意地说:“割电话线,割了一百多米。”

    张晓儒诧异地说:“割的哪一段?”

    “大枫树往县城方向的。”

    “东西呢?”

    “藏井里了。”

    “怎么不告诉我?”

    “当时你急着去见小川之幸和范培林,完事后又去了三塘镇,都没机会开口。我寻思着,既然是民兵了,总得有点民兵的样子才行。”

    张晓儒苦笑着说:“看来你们得好好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才行,一切行动听指挥,知道吗?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他们的这种抗战热情,张晓儒很喜欢,但他们的行为很危险。

    “达哥望风,我爬电线杆,鬼子一来,我们早躲起来了。”

    关兴文和张达尧,还是花了心思的,他们伪装在公路旁的地里干活,看到公路上没有敌人,就飞身上路,爬上电线杆剪断电话线。

    把剪断的线,一圈圈地缠在自己身上,背到田间扔到进里。

    “今天晚上去你家,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十章 学习

    张晓儒的杂货铺,原本是他们交流的好地方。

    而且,窑洞最里面,还有一个小的暗室。

    平时用货架挡住了,谁也想不到里面还有个小空间。

    那里除了存放贵重物品外,也是秘密谈话的好地方。

    只是今天不行,因为乔子清父子住在张晓儒家。

    乔子清身体不太好,张晓儒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他晚上准备跟关兴文挤挤呢。

    张晓儒刚走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垂涎欲滴的香味:“娘,你杀鸡啦?”

    戴氏拿开锅盖,看了看炖的鸡,说:“家里没什么菜,杀只鸡待客。”

    锅盖一开,满屋皆香,张晓儒咽了咽口水:“就算来了客人,也不要杀**,这是要下蛋的。”

    下蛋鸡就是个聚宝盆,哪舍得杀呢。

    不少人拿着鸡蛋,到杂货铺交换货物。

    戴氏白了儿子一眼:“没看到人家身子骨不行?杀只鸡让他补补。”

    张晓儒笑嘻嘻地说:“我是怕您心疼。”

    戴氏干脆地说:“该杀的时候,再心疼也要杀。”

    虽然口水直流,但鸡端上桌后,张晓儒却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块。

    乔子清见主人家只吃黄瓜、茄子,却只鸡端到自己面前,很是不好意思:“张兄弟,戴大姐,你们也吃啊。”

    张晓儒放下碗,缓缓地说:“你在里面受了这么多苦,要好好补一下身子,赶紧的,把鸡汤喝完。”

    说完,张晓儒就走了出去。

    他觉得,如果再坐在这里,肯定忍不住要啃个鸡腿、喝碗鸡汤。

    眼不见心不烦,到隔壁拿了根黄瓜,边啃着去了关兴文家。

    两家距离一百多米,关兴文家也有两孔窑洞,但要小一些,外面的院子关了几只鸡,没养羊,也没有狗。

    关巧芸原本在隔壁窑洞做针线活,看到张晓儒走进院子,放下手头上的活,飞快跑了出来。

    关巧芸好奇地问:“晓儒哥,听说你今天从镇上带回两个人?”

    张晓儒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心疼地说:“别说了,两个赔钱货,什么活都不会干,还吃了我家一只鸡。”

    早知道下午应该把人送到大云村,让他们找区委,自己家也不会少只下蛋的母鸡。

    关巧芸笑着说:“不会干,教他们干啊,谁生下来就会干活?”

    张晓儒叹息着说:“大的身上有伤,小的还没长大,还得照顾大的,哎……。你哥在里面吗?”

    土窑的是门突然被移开,门轴坏了,只剩下门板,开门就得把门板端开。

    里面除了关兴文,张达尧也早早到了。

    关兴文随口问:“三哥,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啊?”

    张晓儒淡淡地说:“说的是我家新来的两个人,是保定来的一对父子,原本还有个女人,死在三塘镇据点了。”

    关兴文用木棒顶着门板,愤恨不平地说:“东洋鬼子和黑狗子就是坏。”

    张晓儒等关兴文关好门后,盘坐到坑上,低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打日本吗?中国目前有几个大的党派?中国共产党的领袖是谁?日本人为什么要侵略我们?游击战要怎么打?”

    这些问题,他们有些知道,但理解得不够透彻,有些则完全没有想过。

    “日本侵略我国,不但占了我们的领土,还残忍地杀害中国人。我们能让他们杀害乡亲们吗?能让他们掠夺我们的财富吗?”

    “不能!”

    张晓儒坚定地说:“唯有团结起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关兴文问:“三哥,以后我们要怎么跟日本人斗?”

    张晓儒缓缓地说说:“打游击战,就是东打一枪,西打一枪,零星日伪汉奸出来就打,多了就躲,没有枪弹,就拿煤油桶装上鞭炮吓它,使敌人摸不着头脑,睡不好觉,不得安全。哪里有路就破,有桥就拆,有电线就割,弄是它行动不便。但是,我们的情况更加特殊,你们表面要跟日伪汉奸搞好关系,要让他们将自己当成一家人,简直的说,我们只能在背后捅刀子,在暗中打他们。”

    张达尧突然问:“晓儒,之前你说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到底是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三大纪律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是: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这是铁的纪律,绝对不能违反。”

    张达尧缓缓地说:“这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好,这样的军队,老百姓必然拥护,这样的军队,一定能赶走日本侵略者!”

    “我给你们布置几个问题,回去后好好思考,下次要问的。1、中国有哪两大党?2、共产党领袖是谁?3、领导全国抗战的是谁?4、为什么组织自卫队5、自卫队的任务是什么?”

    关巧芸兴奋地举起手:“这些我都知道。”

    “不急,过段时间我再问你。”

    关巧芸突然说:“晓儒哥,明天我也要去七里沟。”

    “不行。”

    “为什么?”

    张晓儒板着脸说:“一切行动听指挥,刚学就忘啦?”

    关巧芸撅起嘴,满脸地不高兴。

    张晓儒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满天繁星,但他心里很高兴。

    今天晚上,这些人的思想得到了改造,他们知道了,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张远明的丧事办得很简陋,只在家里摆了一晚,第二天就草草埋了。

    中午吃过饭,张晓儒就叫上张达尧,从小路往七里沟赶。

    七里沟位于三塘镇到县城的路上,却属于隔壁的青树镇。

    七里沟的左边是片树林,而右边则是条深沟,又是个斜坡,得有二三百米长。

    周围没有村庄,除了偶然的行人外,并无人烟。

    上坡时,要拐一个大弯,像个“7”字似的,不拐过弯,都看不到坡,只能看到对面的深沟。

    他们两人刚出现在坡上,就看到左边的草丛后面站起一人,朝他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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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夺枪

    张晓儒定神一眼,不是关兴文是谁?

    关兴文兴奋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们可来了。”

    “人没过去吧?”

    “没。”

    “那就好。”

    张晓儒拿出一个纸包,迅速打开。

    关兴文一大早就到了,早上还没吃呢,看到纸包不由咽了咽口水:“三哥,是不是给我带吃的了?”

    张晓儒打开纸包后笑着说:“这可不是吃的,来,每个人都擦点。”

    关兴文一看,里面是黑乎乎的粉末,像是锅底:“这是啥啊?”

    张晓儒嘿嘿一笑:“锅底黑,来,每人都涂点,把脸涂黑。”

    这是昨天在镇公所得到的启发,当时他脸上只是沾了点灰,蒋思源差点认不出来。

    如果擦点锅底灰,恐怕更没人认识了吧。

    张达尧拿出两个馒头递给关兴文:“先吃馒头吧,要不然馒头都黑了。”

    关兴文一看到馒头,两眼放光:“谢谢达哥。”

    吃饱肚子才有力气,陈拯民如果走这条路,绝对不放过他。

    张晓儒家里的黄瓜越来越多,他家里几乎顿顿吃黄瓜:“我给你带了根黄瓜。”

    关兴文接过黄瓜,在衣服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就咬了一口,咧嘴笑道:“多谢三哥。”

    张晓儒随后走进树林,从腰后拿出一把斧头,砍了一根一米多长,手臂粗的木棒。

    张达尧看到后,诧异地问:“晓儒,这是要做什么?”

    张晓儒还没说话,关兴文抢先说:“这是用来敲陈拯民的吧?咱们有手榴弹,为什么不用呢?”

    张晓儒虽然带了一枚手榴弹,但只是备用:“手榴弹多大的声响?你想把青树镇的黑狗子引来吗?”

    张达尧点了点头:“用木棒确实好,但斧头也可以用。”

    张晓儒转头说:“达哥,你到沟对面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看到陈拯民从三塘方向过来,就给我发信号。”

    “怎么发信号呢?”

    “把这个树枝插在地上,如果有骑自行车的人过来,将树枝放倒便是。”

    “好。”

    张达尧到沟对面躲好,把树枝插在显眼位置,从这边望过去,就像棵小树似的。

    张晓儒和关兴文则在这边的树林里藏好,他们选的位置在上坡的中部,这里不仅能看到张达尧的树枝,同时也能看到从坡底上来的人。

    这是双保险,就算张达尧没及时发现陈拯民,他们也能补救。

    关兴文趴在草丛后,手里拿着斧头,轻声问:“三哥,你说陈拯民会来吗?”

    张晓儒的目光一直放在坡底:“希望他来吧,否则明天又得守一天。”

    “妈啊,宁愿去干活,也不想守在这里。”

    “你就这么点耐心?不要说守一天,只要能夺到枪,守十天我也愿意。”

    “三哥,等会人来了,我第一个上行吗?”

    张晓儒摇头:“不行,你虽在自卫队待过,但只摸过枪,没开过枪。”

    关兴文虽然主动去割电话线,但毕竟没跟日伪正面交过手。

    想杀日伪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关兴文不说话了,昨天张晓儒特别强调过,一切行动听指挥。

    而且,他在自卫队,也确实只摸过枪没开过枪。

    张远明无比吝啬,子弹都是钱,哪舍得让他们开枪呢。

    关兴文趴了一个上午,早就无聊透了,看了看路上没人,悄声问:“三哥,你昨天说的共产党,我什么时候能加入?”

    张晓儒的目光一直望着拐角处:“想入党可别这么简单,组织上要考察的,表现不好,对革命不忠诚的,都入不了党。”

    关兴文问:“我的表现好吗?”

    张晓儒转头看了关兴文一眼,说:“闭着嘴别说话,盯着路上,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就是表现好。”

    张晓儒特意让张达尧去对面,是因为张达尧比关兴文更成熟稳重。

    等了一会,关兴文忍不住开口说话:“三哥……”

    张晓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兴文一缩脖子,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过了一会,关兴文窸窸窣窣的发出声响,张晓儒转头望去,看到他满脸通红。

    张晓儒低声问:“怎么啦?”

    “憋不住了。”

    “到林子里去!”

    这条道偶有行人经过,但骑自行车的一个也没有,更不用说背着枪的。

    一直等到太阳西下,关兴文都快睡着时,突然对面张达尧的树枝摇了两下,便慢慢倒下。

    张晓儒推了一下关兴文,将身侧的木棒紧紧拿在手里。

    他们选的位置,位于坡道中央,哪怕就是骑着自行车,到了这个位置,也得下车推行。

    关兴文伸头往下看,刚把头抬起来,却被张晓儒死死在摁了下去。

    张晓儒在关兴文耳边轻声说:“别动!”

    陈拯民在坡下就下了车,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甚是愉悦。

    昨天晚上,蒋思源招待得很好,吃饱喝足还抽了大烟,晚上陪他打了一个通宵的牌。

    他原本是来调查白晋铁路被损坏之事,可上桌后,早把事情抛之脑后。

    中午醒来,又是一顿酒,睡了一觉后,才往县城赶。

    此次出来调查,本就是例行公事,蒋思源招待得好,回去就汇报一切如常。

    张晓儒在草丛后,一直盯着陈拯民,看到陈拯民摇头晃脑的模样,他暗暗高兴。

    在陈拯民经过身前不久,张晓儒提着木棒突然跳了出来,几步追上陈拯民,扬起木棒狠狠的朝着陈拯民脑后击去……

    可怜的陈拯民,临死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自己脑骨的破碎声。

    关兴文跟在张晓儒后面冲到了路上,陈拯民倒地后,他也冲到了面前,举起手中的斧头,便要狠狠地砍下去。

    然而,斧子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没有砍下来。

    张晓儒自然看到了他的犹豫,却没有责备。

    他只是将自行车扶起,又将陈拯民的枪拿在手里,这才轻声吩咐着说:“人已经死了,把尸体拖进林子里。”

    对面的张达尧,一直紧张地望着这边,见张晓儒得手,扔掉树枝,超过沟底爬了过来。

    他们三人脸上都涂着锅底黑,路上又躺着具尸体,如果被人看到,肯定会吓得半死。

    将陈拯民和自行车拖到树林深处后,张晓儒终于松了口气。

第十二章 收拾

    张晓儒再次回到路边,左右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后才返回来。

    将盒子炮的保险关掉,又将枪套从陈拯民身上拿下来,背在自己身上。

    有了枪,张晓儒一下子特别有底气。

    现在,就算来三五个敌特,一点也不怵。

    以他的枪法,甚至还能占上风。

    接下来,就是搜身了。

    将陈拯民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摸出来,发现只有半包烟了,气得低声大骂:“两包烟,才一天就只剩下半包了。”

    关兴文笑着说:“三哥,这不是还有钱么?”

    陈拯民身上,除了半包烟外,还有一盒火柴,以及五块银元,以及一百多联银券。

    “把衣服剥下来,脚上的鞋子不错,兴文你试试。”

    关兴文高兴地说:“很合脚。”

    张晓儒叮嘱着说:“鞋子归你了,但是,只能行动的时候穿,平常必须藏好。”

    陈拯民携带的一切,除了内裤外,其他东西全被张晓儒带走。

    至于陈拯民的尸体,就扔在了树林里。

    张晓儒并非不想掩埋,而是觉得掩埋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走的时候,张晓儒将木棒带走了,另外,还朝陈拯民胸口开了一枪。

    关兴文和张达尧去外面路边警戒,确定没有行人后,张晓儒才迅速开了枪。

    之后,他们拿着东西,推着自行车,迅速穿过树林,往老军庄方向走了十几里。

    快到老军庄时,张晓儒将那根带血的木棒丢在路边,才转向去老爷山。

    还没到老爷山,又转而向南,很快就到了白云山。

    三人轮流扛着自行车,进入白云山后,才找了个山沟将自行车藏了起来。

    他们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熟悉得很。

    至于枪、衣服、钱,以及那双鞋子,在附近选了个地方埋起来。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赶回村里正好吃晚饭。

    张晓儒的习惯,每顿吃完饭,还要吃根黄瓜。

    吃饭的时候少吃点,能节约点粮食,而黄瓜如果不吃,很快会坏掉。

    然而,他去拿黄瓜时,发现那堆黄瓜都不见了。

    不但黄瓜没有了,就连豆角、辣椒等蔬菜也都不见了。

    “张大哥,你在找什么?”

    张晓儒转身一看,是乔再生,问:“这些东西呢?”

    乔再生指着外面的大缸说:“今天我跟爹一块洗了,已经装缸里了。”

    早上他跟着戴氏去放羊,上午回来后,乔子清让他打水,把杂货铺的蔬菜全部洗了。

    今天太阳很烈,下午菜晒干后,全部装进家里的瓷缸。

    张晓儒诧异地说:“装缸里?”

    乔子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张兄弟,窑洞里的菜,再不腌制的话,恐怕都会坏。我寻你不到,就自作主张准备腌制成酱菜。”

    别看腌菜好像很简单,其实这也是一门学问、一门技术。

    乔子清是保定的酱菜师傅,而保定的甜面酱、酱菜很有名。

    张晓儒笑着说:“这是好事啊,我正为如何处理这些菜发愁呢?”

    他拿着手电筒,去院子里看了看,原来的水缸,都塞满了菜。

    旁边还有几个小坛子,装的是蒜头和生姜。

    乔子清又说道:“腌菜要用盐,你不在家,我作主用了一点。”

    这些菜洗净晒干装进缸里时,一层一层的堆放,每一层都要撒盐的。

    也幸好张晓儒开着杂货铺,换成其他人家,肯定没这么多盐。

    张晓儒的手电,朝着货架下装盐的袋子照了照,发现袋子塌了一小半,顿时无比心疼:“用就用……呗。”

    乔子清似乎明白张晓儒的心思,连忙说:“张兄弟放心,我的手艺还可以,这些酱菜是可以卖钱的,绝对稳赚不赔。”

    张晓儒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一亮:“稳赚不赔?”

    乔子清笃定地说:“对,这些酱菜,还能加工到丝、条、片,味道会更好。我看你这里菜刀也多,到时候我让再生打下手,绝对不让张兄弟亏本。”

    张晓儒大度地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亏本不亏本的,我不在乎,总之按你说的做便是。”

    乔子清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张晓儒说不在乎,实则非常在意。

    乔子清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要不是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可能会在三塘镇开一家酱菜馆。

    昨天下午刚到张晓儒家时,乔子清就打起了这些菜的主意。

    他与儿子被张晓儒救下,恩情似海,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报。

    父子俩又住到了张晓儒家,如果不为张晓儒做点事,实在于心难安。

    这些蔬菜都是村民拿来交易货物的,张晓儒又处理不了,乔子清以自己的手艺,正好能帮到张晓儒。

    他觉得自己有了价值,再住在这里,心里也好受些。

    张晓儒下午没在家,杂货铺由戴氏打理,他需要对一下数。

    杂货铺的东西杂,既有金钱来往,还有以货易货,如果不计数,以后会一团糟。

    戴氏却告诉他:“今天的账目,乔再生帮着记了。”

    张晓儒惊诧地说:“乔再生会记账?”

    整个淘沙村,识字的没几个,像张达尧、关兴文兄妹,大字都不识一个。

    张晓儒还准备,以后抽时间教他们识字。

    在革命队伍里,都有识字班,这对提高革命意识,有很大的帮助。

    戴氏拿出账本:“你看看嘛。”

    张晓儒点了点头:“不错,像模像样。”

    他突然想到,乔再生当过学徒,应该读过几年书。

    戴氏随口问:“下午你干什么去了?”

    张晓儒说:“去办了点事,村里没出什么事吧?”

    戴氏说:“村里倒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张有为,下午就去了罗堂村。”

    张晓儒惊讶地说:“张有为还真在罗堂村有个干娘?”

    杂货铺确实是个收集信息的好地方,周围村的人来买东西,自然而然会透露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说张有为的“干娘”,其实是一个年轻寡妇,张有为名义上拜她为干娘,实际是搞男女关系。

    此事张晓儒之前听过,但他只当个笑话。

    戴氏愤恨不平地说:“这还有假?张远明刚下葬,他就跑去找女人,这种不孝之子,真应该好好教训一顿!”

    她也痛恨张远明,得知张远明死在土匪手里,心里还有些痛快。

    可是,张有为的行为,令她更加痛恨。

    张晓儒意味深长地说:“娘,他自然会有人收拾,您就别操心了。”

第十三章 看破不说破

    张晓儒原本计划,找个机会把乔子清父子送到根据地。

    现在他已经改变主意,乔子清可以帮他做酱菜,就算赚不了钱,至少可以保证不亏本。

    要不然,这些交换来的蔬菜,会令他亏本。

    而乔再生也能帮上忙,早上放羊、挑水、扫地,白天给自己看店,整理货物。

    张晓儒不怕杂货铺没人照顾,随时都可以离开。

    之前张晓儒出门时,会让母亲打理杂货铺,但戴氏终于没读过书,数目一多就不会处理。

    比如说一斤盐换一斗米,如果有人要换三斤盐,就得一斗一斗的数才知道。

    乔再生则不存在这个问题,他读过两年私塾,能写会算。

    唯一可惜的是,他是在饭馆当学徒,跟的是做菜的厨师。

    而且,跟张晓儒一样,也没有满师。

    张晓儒是做过学徒的,知道当学徒的苦,简直就是不花钱的下人。

    不要说挑水做饭,还得洗尿片带小孩,晚上睡在门口防贼。

    师父和家人,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稍微做得不对,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甚至还不给饭吃。

    当然,张晓儒不会把乔再生当学徒看,哪怕他救了乔子清父子,也没觉得可以挟恩以报。

    甚至,他也没想让乔再生参加抗日,只是纯粹想培养一个杂货铺的伙计。

    “再生,你去院子里看看,有人来了说一声。”

    张晓儒看到李国新进来时,对在窑洞里摆货的乔再生说。

    乔再生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这些规矩,他还是懂的,张晓儒要跟人谈话,自己在这里碍事。

    李国新按照约定的接头暗语,先问了一句:“有烟吗?”

    张晓儒摇了摇头,手里则掏出烟,递给李国新一支,轻声说:“没有。”

    李国新接过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叼在嘴里。

    张晓儒下意识地拿出火柴,划燃之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李国新面前。

    李国新嗔恼地看了张晓儒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咱们可不兴这一套。”

    张晓儒甩动手臂,将熄掉的火柴放到柜台边上的簸箕里,尴笑着说:“习惯了,习惯了。”

    李国新诧异地说:“你还蛮讲卫生的嘛。”

    张晓儒笑了笑:“这些火柴棍,可以用来生火。”

    他可以毫不犹豫买几个馒头给乔再生吃,但一根火柴棍却舍不得丢弃。

    “你这里生意越来越好了,刚才是新招的伙计?”

    “算是吧。宋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李国新回头看了看,说:“为下次行动作准备。”

    张晓儒眼睛一亮:“准备什么?”

    “打狗!”

    “打狗?”

    李国新沉吟着说:“上次白晋铁路的大破击,独立营夜间行军,差点因为狗吠而暴露,上级已经明显提出‘狗是汉奸’的口号。”

    说狗是汉奸,是因为当部队夜行军时,一有犬吠,全村的狗都会跟着叫,在晚上能传出七八里。

    大枫树据点离淘沙村才三里,等于向敌人告密嘛。

    上次独立营夜行军,经过青树镇据点时,引起民了附近村子的狗叫,差点暴露行踪。

    有人要说了,日军行动,狗也会叫,也会为八路军报信。

    事实却并非如此,八路军夜行军多,日军夜间一般不敢出动。

    日军进村,群众跑光,狗也跟着主人逃难。

    而八路军进村,群众自然不用逃,看家狗听到动静,闻到生人会狂吠不止。

    因此,狗利于日军多,对八路军来说,至少对现阶段的抗日队伍来说,狗是有害的。

    张晓儒点了点头:“上次我们也碰到了狗叫,幸好只有几个人,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上次是关巧芸高兴地唱了戏,引起了周围的狗叫。

    李国新缓缓地说:“根据地的狗好办,群众觉悟高,为了抗日可以牺牲小我。但敌占区的狗,就得另想办法了。”

    张晓儒坚定地说:“我来想办法。”

    既然狗的存在,威胁到了部队的安全,当然要想尽千方百计,把所有的狗都打掉。

    根据地的狗还好,敌占区的狗,真称得上是“狗汉奸”。

    只是,要消灭敌占区的狗,也不是那么容易。

    农村养狗是有传统的,养狗可以看家护院,养一段时间后,会有感情,怎么舍得打死呢?

    俗话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所谓六畜,即牛、马、羊、猪、狗、鸡。

    狗既是六畜之一,群众自然舍不得打掉。

    要知道,家里杀只鸡,都要犹豫很久,何况一条有感情的狗呢。

    不说其他人家,就算是张晓儒家,如果要让戴氏把狗打掉,她肯定不会同意。

    “你能有什么办法?”

    张晓儒缓缓地说:“农村人嗜利,只要能以利逐之,必然可以成功。”

    他的杂货铺什么都可以交换,自然也可以用狗来交换。

    为了让大家把狗拿出来,可以提高狗的价格,农村人对物价很敏感的。

    “这倒是个办法,我向上级汇报。”

    如果花钱买狗,必然需要大笔资金,这不是张晓儒的杂货铺能承担的。

    “老李,昨天我们……”

    张晓儒趴在张晓儒在耳边,将昨天袭击陈拯民之事,告诉了李国新。

    李国新越听越惊奇,眼睛也越来越明亮,甚至嘴也不由自主的张开了。

    张晓儒不但杀了一名特务,还夺到了一支手枪和一辆自行车。

    “此事我会向宋先生汇报。”

    “还有件事,张有为在罗堂村他们的‘干娘’家,这是我们争取他的机会。”

    张有为是一零八旅团的翻译,在县城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如果能争取张有为和我们合作,将大大有利于抗日。

    “怎么争取?你去做工作?”

    “不,我们负责抓,请区里对他教育改造。张远明死在土匪手里,日本人不理不睬,这是个有利条件。另外,张有为出了事,还能促使我们的自卫队,能被日伪重视。”

    张晓儒都不想跟张有为有太多接触,如果被张有为认出来,他在淘沙村就待不下去了。

    李国新微笑着说:“什么都被你算计了。”

    “没办法,每一步都要算好,这就像下棋,不提前而已,会被对方将死。”

    “我马上回去。”

    “我送你出去,对了,那辆自行车,估计也用不上,你骑回去交给组织。”

    “你小子又打小算盘,放心,没人打你枪的主意。”

    张晓儒的算盘打得精,把陈拯民的自行车交给组织,自然就留下了枪。

    “看破不说破嘛。”

第十四章 抗日先锋队

    当天傍晚时分,脸上擦足了锅底黑的张晓儒、张达尧、关兴文兄妹,悄然到了罗堂村。

    下午张晓儒让关兴文过来打探消息,侦知了张有为干娘的家。

    此人其实是个寡妇,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自从认了张有为这个“干儿子”后,日子就开始好过了。

    关兴文带路,关巧芸留在村口警戒,张晓儒提着手枪,直奔张有为干娘家。

    此时正是家里吃饭的时间,张晓儒让张达尧拿一枚手榴弹和把斧头守在外面,自己带着关兴文冲了进去。

    张晓儒一脚踹开门,把枪横提在手里,大声吼道:“不许动,我们是抗日先锋队!谁动谁死!”

    里面正在吃饭的张有为,看到两张“黑脸”,其中一人还拿枪指着自己,手里的筷子顿时落到了桌上。

    张晓儒走过去,站到张有为身后,在他脖子上狠狠地敲了一记,张有为顿时昏倒在地。

    张晓儒看了那个“干娘”一眼,她马上识趣地钻到桌子底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内除了张有为外,还有一个微胖的男子,正是罗堂村的维持会长郑效时。

    郑效时身子一滑,跪倒在张晓儒面前,痛哭流涕地说:“先锋队的兄弟饶命,我们是中国人啊。”

    张晓儒压着嗓子怒吼着说:“谁跟你是兄弟?你是罗堂村维持会长、日本人的狗腿子,平日为虎作伥、祸害乡邻,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

    郑效时身子一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是迫不得已才当维持会长的啊,这种事,我不干,总得有人干吧?我当维持会长,还能保护乡邻,平常也没真心为日本人办过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忘自己是中国人。”

    张晓儒的枪口在郑效时眼前晃了晃,冷笑着说:“是吗?”

    “千真万确,我从来没跟日本人一条心。以后,抗日先锋队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一定竭尽全力。”

    张晓儒朝桌子底下吼道:“好啊,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家里有没有笔和纸?”

    妇人在桌子底下瑟瑟缩缩地说:“有,有。”

    “张有为给日本人当翻译,罪大恶极,我们带他回去审判,此事不得外传,如果有人知道此事,拿你们两人是问!”

    郑效时写好字据后,依然跪在地上,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地说:“不敢,不敢,绝不外传。”

    张晓儒喝道:“到里面房间去!”

    等郑效时和女人进去,张晓儒拿出一个黑色布袋,套在张有为头上,让关兴文扛着他,迅速离开。

    “汪、汪汪!”

    他们离开的时候,罗堂村的狗又犬吠着,几人只得加快脚步。

    到村外后,关兴文将张有为往地上一扔,原本昏过去的张有为,一下子被摔醒了。

    张晓儒将他双手绑在身前,再留了截绳子,像牵牛一样牵着他走。

    到白云山脚下,张晓儒见到了李国新,张晓儒亲自牵着张有为,交到了李国新手里。

    “组织上研究了你的方案,也问过冀中的方案,他们也收购,但只收购狗皮,用来做大衣和背心。”

    “冀中的收购价是多少?”

    “四块大洋。”

    “四块大洋?这可够高的啊。”

    “组织上决定,也可以用这个价格,在敌占区收购狗皮。甚至,还可以适当提高收购价。”

    “接下来我会着力收购狗皮。”

    “速度要快,马上进入冬季了,部队缺少棉衣,狗皮大衣和背心,能解决部队的大问题。”

    狗肉虽然好吃,但比不上狗皮的价值高,冬天再大的风寒,也吹不透狗皮,狗皮可有“蹲门貂”的美称。

    把人交接后,枪和手榴弹继续埋好,关兴文也换回了露着脚趾的布鞋。

    张晓儒回到村里时,说:“东西还是放在村外方便。”

    关兴文提议:“老是埋地下也不行,山后不是有几个洞么?藏那里更合适。”

    张晓儒摆了摆手:“山后倒是安全,但远了点,一回得一个时辰了。”

    从小他们就在白云山上玩,哪里有条沟,哪里有个洞,清清楚楚。

    关兴文好奇地问:“三哥,张有为能改造好吗?”

    张晓儒沉吟着说:“只要他还有丁点良心,一定能改造好。”

    他们几人出村后,是抗日先锋队,回到淘沙村的,马上变回了农民的身份。

    晚上,张晓儒依然住在关兴文家。

    但他跟关兴文刚进窑洞,关巧芸却走了进来,缠着他们讲,今天在罗堂村的经过。

    “晓儒哥,你就跟我说说抓人的过程嘛。”

    张晓儒将鞋子一脱,倒在坑上,说:“兴文,你说。”

    关巧芸站到坑边,不依不饶地说:“我不听他说,我要你说。”

    张晓儒无奈地说:“好吧,我说。”

    关兴文在张晓儒说到精彩处,在旁边说道:“三哥当时好威风,端着枪,罗堂村的郑效时,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呢。”

    张晓儒缓缓地说:“接下来,你们要接受军事训练,学习军事赏识、指挥作战、学习如何利用地形地物,还要学习打枪、投弹。最重要的,对外要保密,白天不能让人看出疲累的迹象。”

    关巧芸突然说道:“既然要学习,那今天晚上就可以啊。晓儒哥,你也别睡了,我要学习。”

    张晓儒觉得,去了趟罗堂村已经很辛苦了,诧异地问:“你不累吗?”

    关巧芸笑嘻嘻说:“不累啊,你们准备好,我去喊达哥。”

    关兴文等妹妹走后,轻声说:“三哥,我这妹子疯起来,连我都怕。”

    张晓儒说道:“想积极学习训练,这是好事,走,去村外。”

    在村外靠近白云山的山脚,张晓儒对他们进行了系统的训练。

    先从稍息、立正学起,练习卧倒、刺枪、劈刀以及冲锋、投弹等。

    没有枪,就算木棍代替,没有刀,也用木头取代。

    虽有手榴弹,但还是以同等重量的石头代替。

    但投弹不仅只是投出来,还要投得准、投得远,最重要的,还要记得拉手环,这就需要全身的配合了。

    一个晚上下来,所有人都很累,但没有一人喊苦,第二天早上,也还是照常起床劳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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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敌后,烽火晋东南!潜伏在敌占区打鬼子的故事。
谍战新书《对垒》发布啦交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交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交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