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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癫者联盟全文阅读

作者:吉黑     发癫者联盟txt下载     发癫者联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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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真不是神经病

    吴玄意睁开眼睛,起床、去卫生间。水管拧开,低头洗脸,他的余光瞥见镜中的自己正俯视着镜外的自己。当他抬头时,镜中的东西又立刻装作是他的倒影,模仿和他一样的动作。吴玄意将漱口水狠狠呸在水池里,擦干脸走出屋子。

    一如既往的,他在车站旁的早餐摊买了一根油条。在滚油之中,油条上下翻滚,还有一些看似油条,但长着人脸的,蛆虫一样的生物和油条一起滚动着。它们看到吴玄意,纷纷咧嘴大笑。

    吴玄意接过早餐摊主从那堆生物之中捞出的热腾腾的油条,扫码,一边吃一边转身等车,而那些生物从油锅里爬出半个身子,笑嘻嘻的看着他的背影。

    公交车很快就到了,依旧满座。挤在一起的乘客伸手拉着吊环和栏杆——也总有那么几个乘客不是用手,而是把脖子塞进细小的吊环里,大脑袋卡在吊环的另一侧,随着车辆的颠簸如同做秋千一样来回摆荡。

    车停了,荡秋千的家伙随着刹车转过了身。用驽出眼眶的眼球盯着刷卡下车的吴玄意。看着他走进写字楼的大门。

    写字楼的大厅中,清洁工阿姨们依旧在拖地。而地面上依然慢慢覆盖着一层层的血液、油脂和汗水的混合物。吴玄意从清洁工们身边毫无表情的穿过,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满地的血汗被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掩盖了不少,所以还不算太难闻。

    从同样被凝结的血痂盖满的电梯出来,吴玄意一如既往按时到了公司门口。大门的打卡器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睛,盯着吴玄意在它身上打了卡,随后发出一声颇为不满的嘟囔。公司的大门随之打开。

    在用难以察觉的微小动作和早已规划好的路线躲开办公室里的各种铁钩、地雷、陷坑、绊索之后,吴玄意来到自己的座位前,扫掉座位上那堆满是倒刺的钉子,安稳坐下,开机。

    “吃不吃饭啊?”

    到了中午,有个人从身后叫他。但吴玄意不为所动,只是闭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装睡。

    “去吃啊!”

    “吃!他奶奶的,为什么不吃!吃!吃!”

    那个声音越发气急败坏的叫唤起来,似乎吴玄意不吃,就要吃了吴玄意。但吴玄意死活也不搭理,把眼睛一闭只当睡着了。

    那个声音终于消失了。吴玄意又听到有两个远去的女声,细细议论到什么“社恐”“无口属性”,之类的词,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他。

    感到办公室安静下来,吴玄意方才睁开眼睛出去吃饭——在他闭上眼的时候,明明听到了一大串脚步声离开了办公室,但睁开眼睛后,办公室依然满满是人。

    社恐……是就是吧。毕竟吴玄意分不清楚谁是真人,谁又是幻觉。如果一不小心和幻觉说起话来,岂不是被人当做精神病了?

    而他只是成天看到幻觉而已,并不是精神病。

    走下楼,去办公楼旁边的便利店买个午饭。吴玄意本来想买个饭团子再让店员加热,但进了店门后他就改变了主意,改为买了一份热炒套餐在就餐区吃。

    叮~!

    “您加热的意面……”

    嘭!

    “唔啊啊啊——!”

    在吴玄意吃饭的时候,一旁微波炉加热的食物出了事故。滚烫膨胀的蒸汽爆出包装,炸到了一个倒霉蛋的眼睛。但吴玄意依然只顾吃着眼前的午饭,甚至没有回头去确认被炸到的是店员还是顾客。

    毕竟这和他没关系。他并不知道微波炉会出现事故。他放弃要饭团改要热炒,单纯是因为口味突然变了,而绝不是因为进店时就看到微波炉上坐着一个拿着长针的怪异生物。

    微波炉里的食物爆炸只是个巧合,是个偶然,是个食品安全不过关的悲剧。总之,和那个正发出刺耳奸笑,挥舞着钢针在乱做一团的人群头顶跳来跳去的怪物,没有任何关系。

    被炸到的人似乎伤的很严重,有人已经叫了救护车。人群围住了便利店,吴玄意好不容易才挤了出去。他没必要留在这里,这是与他无关的事情。快点离开留出点空间是他唯一能做的,从头到尾他都帮不上任何忙。

    挥舞着尖针的怪物在伤者的哭喊中笑得更欢乐了。它甚至一直看着离开的吴玄意,挑衅一样的挥舞着手里的长针。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那怪物含糊不清的这么叫道。

    是,他能看到这个怪物。但这和食物爆炸,没有任何联系,他不可能提前知道微波炉会出事故。毕竟那怪物只是个幻觉。世界上不存在那种生物

    他不会相信那些幻觉是真的。因为他并不是精神病嘛。

    就如这10年来每一天所做的一样,吴玄意让自己忘记午饭发生的事情,回到了办公室中,在电脑前持续工作到太阳落山。

    身旁的同事逐渐开始懒散。他们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晚饭、八卦、国际局势、艺人绯闻,没人提起楼下便利店发生的那起不大不小的事故。也对,或许那场事故本身都是一场幻觉而已。

    终于,有一些同事起身想要离开。办公室最里面的部门经理突然发出声音:“这个月大家的效率有所下降啊,酌情自愿加点班嗷。”

    于是又有几个人坐下,耗了几个小时。

    “老前辈还没走呢,新人好意思吗?”看到几个人出了办公室,经理对着背影又念叨了一句。这次回来的人更少一些。

    “留下来的都是好同志,以后不会吃亏的。走了的嘛,就少了很多机会哦!”经理对着办公室里的大家说道,语音却异常大声,确保走到楼道里的人也能听到。

    但这些和吴玄意都没什么关系。他估摸着办公室里肯定已经走的差不多之后才起身离开。

    没什么别的缘故,只是因为吴玄意不是很能分清办公室里有多少坐着的同事是真实存在的。这办公室工位总共才10人,但根据他的感觉,时常存在20人以上。所以尽可能等到人都走光了再走比较好,否则万一他觉得已经走了不少人,但实际上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呢,岂不是显得他很奇怪吗?

    毕竟,他可是个正常人呀。

    他走出办公楼,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便利店。

    “微波炉坏了啊?”他拿了一瓶饮料,结账时刻意随口问道。

    “啊。中午好像热东西炸到客人了,救护车都来了的样子。”

    “严重吗?”

    “不知道,我之后才换班的。”

    “哦。”

    吴玄意走出便利店,拧开并不想喝的饮料喝了起来——毕竟买了不喝也很奇怪。

    托了部门经理的福,这一个月来离开公司的时间越来越晚。但对于吴玄意来说,夜晚的街道和白天也没什么区别。这时间这里一样的热闹——甚至更热闹了。一道道影子尖叫着从地面上迅速的爬过,空中也有不少外形抽象的东西在霓虹灯与路灯的光束上来回跳跃。更显眼的是那些大楼,它们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些面部器官,大多是眼睛和嘴,聒噪个不停。

    但无论大街上怎么热闹,公交车肯定是没了——具体来说,是真正的公交车肯定没了。在看着一辆公交车用六条长着长毛的腿从身边飞奔而过后,吴玄意在想要不要打车回家,或者省钱骑着共享单车回去。他就这么犹豫不决的走出几条街,来到一处宽阔的十字路口。

    “来吧!一决胜负!”

    一个清澈响亮的女性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吴玄意不由得抬起头来,和周围那些飘在空中、趴在地上、融合在建筑物之中的幻觉一起看向声音的方向。

    宽敞寂静的十字路口中心,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美女。

    她大概20岁左右的年纪,金色的秀发与蔚蓝的眼眸在夜色之中依然清晰可辨。

    但她的穿着却与其美貌完全不相符:她身着一身……垃圾。

    一排排用铁丝串联的压扁易拉罐品披在她的手臂和大腿上,并以废旧的自行车轮胎捆扎绑紧。而她的胸口则套着一大堆环环相扣的破钥匙圈,还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挂在上面叮当作响,可能是手机壳吧?

    难道……她是想将这堆垃圾作为盔甲披挂?

    的确啊,她的手中甚至还拿着长剑与盾牌——脱干净了毛的不锈钢扫帚,与大概是和那扫帚一套的簸箕!

    而她的对面,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那东西给人的感觉,是一大堆车辆被强行挤压在了一起而凝成的,一个佝偻畸形的巨人。它似乎没有脑袋,在应该可称之为胸口的位置一,一大堆气缸活塞在轰鸣着,喷发着一股股赤红色的火焰与漆黑的浓烟。

    面对挡在面前的少女,那怪物狂怒的击打着地面。随即,它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类似引擎过载的咆哮声,朝着那女子猛冲了过去。

02 她大概是中二病

    畸形的钢铁巨人在路面上冲出一道火花,而那套着一身垃圾的美人则轻轻一个转身闪避开去。怪物的攻击落空,明显变得更怒,胸口的活塞轰轰炸响,再度朝着那螳臂当车般的挑战者冲去。这一次冲撞更快、更凶暴,但那美人还是如上次一样轻易的躲开了。

    如是的攻防重复了数次。那怪物轰鸣咆哮,丝毫不考虑惯性地开始强行扭转身体反复冲杀,地面划出的一道火星还未熄灭,下一次冲击便再度袭来。加之那怪物身上也开始火星四溅,一团团一道道火星就此在宽阔的十字路口盛放如花丛。

    而这花丛与飓风的中心,以甩动金发的女子宛如斗牛士一样,以优雅的步伐戏弄着巨大的怪物,一次次把足以将她粉身碎骨的冲撞以毫厘之差躲开。随着她舞步一样的闪避,披挂在周身的瓶瓶罐罐叮当作响,好似演奏着华丽的进行曲。

    “呵呀——!”

    在这进行曲的高潮,女战士发出一声动听的战吼。她的身影从火星花丛中跃出,高举的扫帚宝剑发出黄金般的光辉,迎面猛劈向疾冲而来钢铁巨人。

    按理说,那只是根不锈钢扫帚柄,又轻又软。别说击打目标了,猛力挥动之下怕是自身的惯性都会将自己弄弯。

    但是,在女战士手中的扫帚柄击打在那钢铁巨怪的身上时,却爆发出了那般浑厚刚猛的撞击。

    随着铿锵之声,怪物的身体喷发出一大团的火焰,它畸形身体上的一只手臂轰然掉落。

    “好——!”

    在这战场周围围观已久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观众一齐喊道。当然,大部分的东西不会发音或者发不出人声,但是它们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至少吴玄意感觉它们是这个意思。

    畸形的怪物落败了,它拖着还在喷溅血花……不,火花的身体,嚎叫着夺路而逃,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别跑!胜负还没分呢!”

    对着手下败将的背影,女战士厉喝道。眼看对手没有回头之意,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将不锈钢扫帚别回了腰间。

    眼见这场架打完了,各路奇形怪状的看客们便一哄而散,继续各走各的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吴玄意一人。

    而得胜的女战士那双蔚蓝的眼眸也立刻锁定到了他的身上。

    “诶,您是这时代的活人对吧?幸会幸会——我是正在进行游侠旅行的青金石骑士,现在暂时客座于秦王庭。”

    女战士……不,应该是女骑士,以她疾迅的步伐瞬间来到了吴玄意面前,抓住他的手握了握。

    女骑士的手很温暖,很有力量,吴玄意甚至能感到她手上因战斗而磨出的老茧。

    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她是个真实的活人。这反而让吴玄意不知如何应对了。

    但是青金石骑士并未让吴玄意苦恼,她连珠炮似的持续发问:

    “那,您是佃农?”

    吴玄意摇摇头。

    “贵族?”

    摇头。

    “教士?”

    摇头。

    青金石于是点点头:“哦,原来是一位可敬的自由民。我刚刚来到这里,还不是很清楚这里的状况,希望请教您一点问题。”

    “嗯……啊,好……”

    “请问,这里哪能搞到马呢?刚刚如果有一匹战马,我就能追上那个邪恶的巨人了。”

    “唔……我想应该很难找到吧。我们不骑马。”

    “是哦,你们这里都用那种钢铁马车走路。不不,那些车也没有马拉着,所以还能叫马车吗……?”青金石认真思考起来,“总之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能代步的东西。毕竟那个怪物一旦落入下风就会逃跑,这样下去我恐怕永远无法消灭它。”

    吴玄意挠了挠头:“那,你会骑自行车么?”

    “自行车是什……”

    “啊对对,你是这个设定,来吧,我带你领一辆自行车。”

    吴玄意说罢,领着青金石来到共享单车的停放处。扫码开了两辆自行车。

    “真有趣,是钢铁骨头的马。吁——吁——”青金石说着,跨上一辆自行车扭动了几下,“不过这看来只是驮马,不是战马……哈哈,这时候也没有可挑剔的啦!”

    “你会骑吗?要踩这个镫子……”吴玄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嘿嘿,我可不仅骑过马,独角兽和狮鹫也骑过呢。这种老实的东西,不在话下啦——嘿,驾!驾!”

    青金石说着蹬动车蹬子,歪歪扭扭的前进起来。围着吴玄意绕圈。

    “这些铁骨头马……自行车都是你的?你是自行车牧场主?”

    “不,我只是租下了这……两匹。”

    “要您破费啦。抱歉,我现在还没有得到什么封赏,很是清贫。以后再还你租金吧。”

    “不……不用,也不贵。这车你随便骑吧。当你用不上之后把这个锁插上就行了。”吴玄意说着,蹬上车朝家走去。

    “我来送您回城吧?”青金石招呼道。

    “不用了。我曾经也……总之我能应付得来。”吴玄意加快车速离开了。

    这租了不还的共享单车不知道会从他账户上扣除多少钱,但应该还负担得起。毕竟他除了房租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花销。没有恋人,没有爱好,不讲究吃喝穿戴,甚至像今晚这样和一个人说这么多话也是很久没有的事情了。

    他原本不是那样。他原本……

    对,他原本也曾和那个自称骑士的漂亮姑娘一样,与那些幻觉中的形象互动,与那些凶恶的展开战斗,与那些和善的玩乐戏耍。他甚至曾经拜其中一个幻象作为师傅。

    “只不过不是骑士,是侠客。”

    回到租住地的吴玄意嘟囔了一句,走入门中。

    他依然无视了楼道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幻象。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不再是初中生,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早已学会了分辨幻觉与真实。他不是精神病。

    但是在第二天下班后,吴玄意依然来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而青金石依然在那里。

    这一次没有畸形的钢铁巨人,只有自称骑士的少女一个人坐在十字路口。而四周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则如普通的行人一样冷漠,自顾自的活动着。

    “啊,我想在这可能能等到您。看来命运眷顾了我啊。”青金石看到吴玄意过来,笑嘻嘻的站起。她披挂在身上的垃圾盔甲破碎了一大半,露出了脸和胳膊上已经干涸的血痂。

    “你……”

    “哈哈,自负的代价。我这次击退那家伙后,想要骑着你给我的铁骨马追上去。结果,发现平衡比骑马难一些……你知道,不扶着它的脑袋,它自己不会往前走啊。所以骑乘战被那家伙反打一击,甩飞出去好远。”青金石大大咧咧地讲述着自己伤口的来历,然后她看向一旁,笑容中染上了愧疚。

    顺着青金石的眼神看去,吴玄意发现共享单车的牧群旁,有一辆被摔到七扭八歪的车躺在那里。

    “您送我的铁骨马死了……对不起。”青金石讪笑着低下头。很明显,她对这辆车的损失比,看得比她自己的伤势要重得多。

    “嘛……也不是什么好马,死就死了吧。”

    “但……”

    “无所谓就是无所谓啦。你看附近……很多被骑死的尸体嘛。它们……还挺容易死的。”吴玄意想要寻到另一辆残破的单车,可惜未能如愿。于是连忙转换了话题:

    “比起那个,先处理你的伤吧。”

    “啊,这点小伤,舔舔就好了。”

    “少来,你父母会心疼的。”吴玄意拉住青金石的胳膊,把她向着附近便利店的方向拉去。

    “哈哈,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叱责我鲁莽应战的。我7岁那年去猎野猪时就是这样……”

    “好好,野猪。”吴玄意买来创口贴和医疗喷剂以及一平纯净水,将青金石的伤口冲洗干净。借着路灯,他看清青金石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战斗的痕迹——虽然她天生丽质,那些伤疤几乎都已隐去,但仍然能感觉到她经历的种种战斗。

    “你父母难道不管你吗?”

    吴玄意有些生气了。

    这个看上去小他5、6岁,介于少女和青年之间的女孩子无论有怎样严重的中二病,她的父母难道不会阻止她,为她担心吗?

    “他们已经把最好一切教给了我。战斗的技术,祈祷的仪轨,骑士的美德……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好吧,你的家在哪?”吴玄意准备把她直接送回家去。如果不行的话,就把她作为流浪人口带到警察局好了。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我大概已经回不去了。”青金石的笑容有点寂寞,“我早就察觉到了,这里不是我的世界——你们的世界没有饥荒、没有战争、没有瘟疫、没有在山林之间吞噬生命的野兽,人人都有衣服穿,人人都能住在灯火辉煌的城堡里。最初我以为自己到达了诸神与仙灵的居所。”

    【这个世界……有这么好吗?】——吴玄意愣在了原地。

    青金石没有察觉吴玄意的想法,她仰望四周高大的建筑,束成马尾的金发在夜风中飘摆。

    “最开始我很疑惑。毕竟,我都没有做出什么值得称颂的功绩。被接到这样的理想乡,实在是受之有愧。但随后我清楚了……这里的人其实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快乐。他们被很多不明来源的苦难与邪恶压迫着。但是,他们却看不到这些欺凌他们的邪恶之物——真可怜,他们一定是觉得自己命中注定受到惩罚与痛苦吧,殊不知……”

    青金石说着,恢复了她那开朗而坚定的神情。

    “所以,命运让我来此,定然是为了替这些里的人清除掉这些害人邪物的。所以,与那些东西战斗既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荣誉。您不需要担心!”

    那让我来帮……

    吴玄意咽了口口水,将心底的这句话按了下去。转而改口道: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义务。我的嘛,就是对父母和社会的责任啦。”

    “那也很了不起!”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吴玄意笑笑,转身离开。青金石在他身后道别,随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样就好,两次帮助一个陌生人。他已经仁至义尽。

    况且,这样怪异的少女,八成也是幻觉吧?

    幻觉也会有温暖的手,也会有混合着汗水味道的少女气息,也会和真实的一切一模一样。是的,他知道的,他曾经遇到过的。

    在那时,他自以为得到了一个仙人师父的传授。自以为自己成为了飞天遁地的侠客。自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天选之子。

    他不会忘记老师总说他在学校自言自语时父母的表情,也不会忘记他将自己眼中的朋友一一带到父母面前想要证明自己没疯时,父母那绝望的哭声。

    那些都只是幻觉而已。他们不是真的,他们不存在。

    吴玄意只是一个普通人。既然他没有疯,就要学会无视那些幻觉。

    吴玄意强行命令自己闭上眼睛睡觉——明天经理还会分配更多的工作来做。

03 老子就是精神病!

    果然,加班的工作打着滚的向上涨。办公室里其他人已经发出了哀嚎,而吴玄意则一言不发的闷头干着活。当然,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这份工作。这份工作枯燥、无趣,而且毫无成就感,更加看不到完成的希望。一个结束之后,另一个就会立刻再堆上来。而且每一件任务全部都支离破碎,莫名其妙,看似毫无任何意义。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论完成多少,都是理所当然的,和加班费与薪水毫无关联。

    但正因如此,他咬着牙一刻不停的工作着。就像是苦行僧为了摆脱烦恼而在荆棘中打滚一样,他也在借由这种高强度的精神折磨让自己不去细想那些困扰着他的东西。

    当他终于因为嘴里的干渴与膀胱的抗议而不得不抬起头,结束自己的苦修时,他看到窗外已经从朝阳初上变成了日落西山。

    结结实实的进行了8小时毫不间断的工作。吴玄意笑了笑,不禁想称赞一下自己。

    伸展着吱嘎作响的身体,他从厕所中出来,踱步到饮水机旁咕噜咕噜地开始补充水分。饮水机放在公司的落地窗边,这让吴玄意十分自然的看向日落余晖下的街景——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那条十字路口。

    而那个怪物,此刻正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它那由一辆辆汽车扭曲挤压而成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大了,胸口暴露的引擎燃烧得通红,似乎替代了已经落山的夕阳。吴玄意可以看到,一道道细细的火焰从拥挤在十字路口的车辆中源源不断地抽出,融入到那如呼吸般一闪一闪的引擎核心之中。

    除此之外,那个怪物并没有其他行动。它就是静静站在越发缓慢的车流中间,吸收着那些车辆传出的火焰。这些细细的火焰非但细不干净,在引擎的红光闪动之下,反而变得越发粗大、暴躁。

    吴玄意并不想继续注视这个幻觉。但是他实在太累了,大脑放弃了工作,一片空白。因此,他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因此,他看出,那个怪物在逐渐变大。

    吸收的火焰越多,那怪物闪烁的红光越盛;而红光越盛,四周车辆冒出的火也就越旺。

    在这循环之下,这个畸形的钢铁巨人不知不觉间变大了很多——原本只是站在十字路口中间的它,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塞满了整个路口……

    啊,它曾经被青金石砍断的手臂也已经生长出来,而那上面……

    上面插着一根扫帚柄——一根小小的,映着红光闪耀的不锈钢扫帚柄,如一把失去主人的宝剑般插在上面。

    吴玄意缓缓放下了水杯。他转身,朝着办公室的大门走去。

    “老吴,立刻来会议室开会!最近大家都懈怠过分了,你首先发个言,给大家做个表率!”

    部门经理挡在了吴玄意面前。

    吴玄意看向自己的这位直属领导。他的眼神落在了经理的胸口,在那里有一团不断向里蜷曲旋转的黑色生物。那东西像是蛔虫,又像是藤蔓,它身体延伸出的黑色根须已经插进了自己宿主的体内,恐怕已经将胸腔里的心脏团团包裹住了吧?

    吴玄意猛然伸出手。

    他抓住那个黑色的寄生虫,奋力往下一扯。随着喷发的黑水和一声惨叫,部门经理昏倒在地。而吴玄意跨过他,径直离开办公室,离开写字楼,脚步越来越快,最终朝着十字路口中央那已经十分高大的怪物狂奔过去。

    “想要降服妖邪,首要之事就是理解判明它的底细。”

    10年前,那个长得像是茄子和猫头鹰混合体的小老头曾经这么教导过吴玄意。

    “师父。您该不会也是要说互相理解那一套吧?”

    初中二年级的吴玄意有点不满这种说辞。

    “屁!好好听为师讲课!”小老头师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随后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所谓妖邪之类,就是怪异难解之物。这‘难解’二字便是它们的立身之本。妖邪都会隐藏真实,依靠夸大与欺骗让人们陷入迷惑,借此来填充自己的力量。所以,降妖的第一步,就是看破、理解!”

    吴玄意现在早已明白那怪物是什么了。

    它以车祸的残骸为身体,以闪烁的红灯与拥堵为诱饵,以满溢在大街上的暴躁与烦闷为粮食,以横冲直撞、毁灭破坏为欲望。

    那东西是交通拥堵而产生的路怒症。

    奔到那怪物百米开外,吴玄意猛然一跃,踏上一旁的垃圾桶,再踏上前面的广告牌,最终踩着路灯的顶端,飞身扑向路怒怪。

    一道流光画就的符咒,随他指尖运转而出。

    “理解对方本真之后。最重要的就是严守本心,绝不能被妖邪的歪理狂气所带偏——要以正心正理,狠狠的否定它!”

    符咒旋转变形,转成一道金光缠绕在了吴玄意的右拳之上。然后这一拳狠狠击中了路怒怪的肩头。只听铿然巨响,血肉之拳在钢铁之身上留下了一处深深的凹痕,而拳头本身只是淡淡发红。

    因为这一拳正是饱含了正心正理的一击!

    然后是第二击!

    第三击!

    “好耶!”

    “打起来打起来!”

    “快点,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嗷嗷哇哇叽叽叽!”

    一些奇形怪状的家伙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观看。它们或是飘在空中,或是站在一旁,更多则为了看个真切坐在四周的车辆上鼓掌(如果它们有手掌的话)叫好。而在它们的叫嚣声中,那些本已经因为拥堵而烦躁不安的汽车,发出了越发烦闷的低吼。

    怪异看客们的叫嚣与车辆的轰鸣叠加在一起,嘈杂混乱却又泾渭分明。似乎它们是从两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只是能同时进入吴玄意的耳朵之中。

    但吴玄意并不理会这些。他站在路怒怪身上,只顾毫不停歇地连续击打。就如同锻锤敲击铁块,路怒怪的身体持续不断地凹陷、塌低。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的体重,这个庞大的钢铁怪物竟然承受不住!

    单单是因为吴玄意的拳蕴含着“正心正理”吗?

    10年前,对那个幻觉中的师父随意学来的招式,真的有这么大威力吗?

    当然不是。吴玄意还是有这点自觉的。

    这个怪物如此外强中干——最大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在不知道多少天里,都会有一个了不起的女骑士在持续与它战斗,一次次的削弱它,重创它。

    回忆着青金石的开朗明丽的笑容,吴玄意握紧自己到底也开始流血淤青的拳头,准备一击打穿这怪物滚烫的引擎。

    而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随后,刺耳的车喇叭声如海浪一般淹没过来。

    在拥挤的车流之中,终于有人因为烦躁而别车抢道,剐蹭随之发生。而后,因事故而更加拥堵的车流又变得更加狂躁。

    “急了急了!”

    “咬!咬!”

    “碰碰车!碰碰车!”

    “呱呱呱!”

    看戏的小怪物们更加兴奋了,它们在车顶上大叫着来回跳跃。而那些车辆也在热气蒸腾之中似乎变了形状——车灯如同圆睁怒目,进气口如同切齿的獠牙。车辆的怒吼与妖怪们的叫喊,这原本来自两个世界的声音逐渐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股令人迫不及待宣泄暴力的狂怒。

    这份狂怒立刻成为了路怒怪的力量。它猛然咆哮起来,发出一声汇集了上百辆车辆齐齐鸣笛般的咆哮。吴玄意感觉自己的耳膜一阵剧痛,天旋地转间被猛然甩了出去。半空中,一辆已经被撞扁的车头朝着吴玄意猛然轰来——那是路怒怪的铁拳。

    吴玄意无法闪躲,只能用蕴含了符咒力量的双臂抵挡。其结果当然是随着五脏六腑的震荡被继续击飞。

    而路怒怪的速度比被打飞的他更快,这怪物追赶上来,对着空中的他又是一拳,又是一拳,又是一拳——就如同要把刚刚挨的打全都百倍奉还一样,路怒怪咆哮着,毫不留情地追打着这个胆敢忤逆自己的人类。

    而随着路怒怪的冲锋,一路上那些看热闹的小妖顿时被碾压成了血浆肉酱。而车辆则开始纷纷连环相撞。所有拥堵的人类都被愤怒吞噬,想要撞开一条路,想要将拦在自己面前的东西统统碾碎。所有围观的妖怪都被血腥所刺激,更加肆意的叫嚣起来,并开始呼朋引伴越聚越多。

    “不过,歪理邪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降服的。它们可以自己吃自己从而变得更强大。”小老头嘎吱嘎吱的嚼着自己徒弟作为学费上供的干脆面,然后将空口袋揉成一团,“物质的食物吃了就没了。但是精神的食物,却是越吃越多。以悲伤为食的怪物会让周围更加悲伤,以愤怒为食的怪物会让周围更加愤怒。就如同风与火互相叠加一样,两者都会越来越强。”

    “那要怎么办?”

    “忘了吗?你要了解它们的本质——”

    在连续不断的嘈杂鸣笛、人们的怒吼尖叫与车辆的碰撞轰鸣之中,路怒怪的一拳又一次打来。这一击吴玄意没有用双臂防御,只用一只左臂挡在了前面。其下场也果不其然,一阵酥麻,随之而来的剧痛,告诉他自己的左臂已经骨折了。

    但是,没关系。

    他的右手已经伺机而出,抓住了路怒怪拳头上的零件。随着怪物收回拳头,他也被扯到了怪物眼前。

    狂怒的路怒怪没有任何犹豫,朝着这个令它烦扰的人类继续攻击。而吴玄意的动作更快,他先一瞬跳了开来,让路怒怪的拳狠狠轰击在了自己的身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十分滑稽:

    路怒怪看着打中了自己的这只手臂,更加暴怒的咆哮一声,举起另一条手臂向其狠狠砸去。当然,这一击伤害的也是它自己,于是它又对这一拳感到暴怒,殴打起另一条手臂。这下子越打越疼,越疼越怒,越怒更是越打。路怒怪发狂的殴打起了自己,引擎的火焰与身体四处的火星四散飞溅。

    四周的看客们疯狂大笑起来。在这笑声中,路怒怪殴打起自己更加来劲了。

    这就是路怒症的本质——只能自我伤害的,毫无意义、失去理智的狂怒。

    吴玄意站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正在自我毁灭的路怒怪,再度画出降妖符咒,准备给它致命一击。

    但,事情有所不对?

    随着路怒怪的重伤,四周车辆的相互碰撞与司机的群架并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激烈了——有的车试图开车冲上行人密布的便道,有的车对着下车的司机撞了过去,也有的车里下来的司机拿着铁管球棒开始械斗。

    而路怒怪残破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通红——那是一种看上去就知道其危险与炽热的可怕亮红色!

    “妈呀!要炸啦!”

    “这合理吗!”

    “run了run了——”

    刚刚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同伴被碾碎也毫不在意的妖怪们,此刻却又各个惊恐万状,连滚带爬的四散逃跑。

    而吴玄意则缓缓地深吐纳了一息,朝着开始扭曲膨胀的路怒怪走了过去。

    “徒儿啊,为师再教你一招。有朝一日若是你遇到刚刚教你的那招解决不了的妖邪,又想要为了侠义想要牺牲自己。那就是用这招的时候了。”

    “师父您这行不行啊?教完我一个普攻,然后就教我自爆?好歹教我几个小必杀啊。”

    “什么小必杀,不过就是名字更好听、更花哨、更用力一点的普攻吗?那种东西你自己练练就都有啦。但是我这第二招,功能和第一招可是完全不同的!”

    “那您也别教我自爆啊。小RB当年自爆了一大堆也没个屁用,这招没前途哒。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废话,送死当然没前途。记住,这招就是让你赖活着的!活着可比死难,你要是没那个觉悟,遇到打不过的还是逃跑比较好。”

    但吴玄意没有逃跑。

    他已经原地不动地逃跑了10年,对逃跑这件事已经厌倦了。

    他冲了上去,咬破右手食指,鲜血凌空画出另一道符咒。右掌随之猛然一击,将这道血符咒拍在了路怒怪白热化的身体上。

    立刻,哧啦一声,烙铁印肉的鸣响。

    然后,叮当一声,沾着血迹的不锈钢扫帚柄掉在了地上。

    接着,一片安静。

    就像喧闹的课堂突然安静了一样。刚刚还狂躁不已的车流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论是有司机驾驶的车辆,还是离开了车辆的司机,全部愣在了原地。

    数秒钟后,他们回过了神,都已再没有进行那些疯狂举动的心气了。

    吴玄意想要捡起那根因为路怒怪消失而掉在了地上的不锈钢管,但左臂折断右手烫伤的他实在是做不到了。他只得垂着折断的左臂与烫伤的右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路口。

    看到战斗的妖怪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人类看不到刚刚的战斗。

    因此也没有任何存在注意到他。

    也更不会有什么东西看到,吴玄意的胸口浮现出了一个闪烁着隐隐红光的,形似引擎的幻影。

04 疯子至死是少年

    双手都受了没法动的伤,加上一个人独居,吴玄意不得不住院一周,还请了个护工给他喂了三天饭。

    事实证明,穷文富武真是很有道理的。汤药费如此之贵,吴玄意几年工作的积蓄就如泄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了。

    出了院后,吴玄意直接来到公司。那每天都要进入的大门,却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玻璃门旁边没有打卡器,只有一道铁链缠在门把手上。而大门之后空荡荡的,是一个落满了尘土的空屋。

    看来公司在他住院的期间已经破产跑路了。

    又或者,从来不存在这么一间公司。可能需要感谢电子支付,否则吴玄意的存款是否会变成一堆冥币也未可知。

    不,就算公司真的存在,能否得到工钱也是未知之数吧?

    吴玄意转身离开写字楼,坐到街边的长椅,掏出手机翻动起来。包着绷带的手指笨拙地点着屏幕,吴玄意看到未读消息已经攒了一大堆,只不过绝大部分都是无聊的广告。

    他漫无目的的浏览着,不知不觉翻看起本地的新闻。果然,一周前的路怒症大爆发被报道了,最后专家提醒: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真是废话。

    吴玄意看向远处的十字路口。车辆依旧在那里汇成了一坨,缓慢地爬行着。当然,现在没有人按喇叭,也没有那种蒸腾的热气了。但他清楚,总有一天那些东西又会积攒起来,一个新的路怒怪会诞生。

    而那个每夜都会赶来,与路怒怪激战的女骑士则……

    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粗糙的罐头笑声。原来吴玄意凝望路口时,浏览器自动跳转到了另一个视频——

    一个身着垃圾盔甲的金发美女,被一群民警和社工押上了去收容所的车。群众举报这位精神病患者时常在路口乱窜,影响交通。

    “哈哈哈哈哈——!”

    吴玄意爆发出一串放肆的大笑。四周的行人无不侧目而视。但是,他却毫不在意,站起身来。

    为了不让别人说自己是精神病,假装看不见,假装这些都是幻觉,面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场场灾难选择转身逃跑。他希望装作一个正常人,让自己重新变得合群,让父母不再互相责备。

    但是,10年来,他依然没有一个朋友,而父母也终究离婚了。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坚持这样?

    或许他已经死了,死了10年,只是一副行尸走肉依靠惯性重复着每一天。

    直到那位女骑士的笑容,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次他不会再逃跑了——

    “徒儿,你学会了为师的绝活。之后是准备投靠哪个名门世家,还是做个孤单游侠闯荡江湖?”

    “都不要。投靠老大,难免低人一头,又受气又被人当枪使。孤单游侠又势单力薄,说到底还得夹着尾巴做人。都算不上好汉。”

    “哦?那徒儿是想自创门派?”

    “所谓门派,免不了教徒弟、抢地盘、争资源,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俗事,实在是很烦人。”

    “那你到底……”

    “我要组建一个秘密结社!”

    吴玄意将10年前的那句话以更大的声音喊了出来。四周的人类无不大惊失色,纷纷远离他。而一群五颜六色的妖怪们登时聚了过来,围成一圈开始鼓掌:

    “恭喜你。”

    “恭喜恭喜。”

    “恭喜。”

    “恭喜啊!”

    “欧美得脱!”

    “——谢谢!”

    吴玄意仰天大笑,摆着两条重伤未愈的胳膊,朝着前方大步流星的走去了。

    所谓秘密结社,就是一群人,聚在一个地方,为了一个目标而进行奋斗的组织。

    什么?这不就是普通的公司吗?!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

    秘密结社的成员,一定要各自身怀绝技,每人都有着各自擅长的领域与难以取代的特长。成员的穿搭风格和来历也要突出一个五花八门,至少得有一个神秘的中华秘法大师掌控全局,一个掌握高科技的博士(随便什么博士都行),一个特别能打的战士,再来个擅长隐秘行动的盗贼或忍者。当然,有个半人半兽的生物当团宠也不错。

    秘密结社的据点,一定要是秘密基地,隐藏在某个神秘的地方——最好是城市的地下,当然也可以是海底、密林、古代遗迹,以电影院、咖啡厅这种服务店铺作为隐藏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无论如何,其中一定要布满各种酷炫的设备与机关,让成员们即可享受生活,又能随时出击!

    秘密结社的目的……这个倒是不一定。但是,总之一定要酷!就算是为了挣钱和集结的组织,也不能说是挣钱,要说“誓言将世界的财富掌握于手中”或“登顶于金钱山巅的宝座”这样的话语才合格。

    没错,秘密结社就是要低调而华丽,神秘而酷炫,成员各具特色又团结一致——当然偶尔打打闹闹或者有一两个边缘人物也是很不错的,之后还需要行动经费充足不会为行动成本收支而困扰。总之,秘密结社要帅气又厉害才行。

    吴玄意躺在租住地的小床上,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构思着脑中的秘密结社蓝图。

    10年前他就已经为此想了很多很多,但随着他开始拒绝幻想,想要成为一个自欺欺人的正常人起,他就将那些都忘掉了。直到今天,他才重新开始曾经的构思。

    与10年前不同。现在的他很清楚这些想法有多么荒诞不经——或者说,多么难以实现。人活的久了,就会逐渐认识到世上没有简单的事情,一切想法都要付出相应代价。同时,人们也会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斤两、自己的极限。这也正是为什么人们会逐渐放弃少年时的理想。

    但是,难以实现并不意味着不可能实现,荒诞不经不意味着不合逻辑。

    有困难就克服,有极限就突破,从荒诞不经之中开辟出一条新路。在这个过程中,人会经受着循规蹈矩者无法想象的考验、磨难与愁苦,因此这是强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啊,除了强者之外,疯子应该也可吧。

    吴玄意对自己属于后者这点,还是颇为自信的。

    于是,开始逐一实现。

    行动目标……吴玄意觉得自己的目标不言而喻,却又说不出来。好吧,既然不是完全没有,那么这个先放置等到时候再写就好。

    组织成员——青金石当然想要拉拢,但是她现在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无妨,有缘定会再度相见。反过来想,就算费力去寻找她,但只得她一个人,也并不能组建起结社。

    所以,现在最切实可以解决的,就是秘密基地。

    吴玄意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在太空或者海底设置基地还是清楚的。他的首选,是一栋独立的复式屋子,地下室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空间是一定需要的,最好还能有个院子。

    只要能盘下这么一栋屋子,自己就算是有了个基础。其他几个自然顺理成章。

    吴玄意从床上坐起,拨打了房东的电话,通知对方自己不会续签,然后走到街上。

    他的想法很明确,依靠自己特殊的视野找到一栋鬼怪纠缠的房子。这种鬼屋肯定会便宜出售,他则会用自己多年积攒的积蓄(虽然因为住院恨砍了一刀)将其一举拿下。至于屋内的鬼怪——他都要开秘密结社了,他怕什么?说不定还能就此降服一个女鬼,让她当女仆打扫屋子呢!

    第一步很顺利,他立刻找到了一大堆闹鬼的屋子。

    有的门上钉着一堆血肉模糊、苍蝇环绕的尸体;有的屋顶上住了一只十六条长腿,20多只灯泡般大眼的蜘蛛;有的则是可以看到一堆血手印在猛拍窗户,似乎是想要从中逃脱。

    但第二步就不怎么顺利了……

    这些凶宅十有八九都还有着住户,而且这些住户都因为生意糟糕、身体欠佳而变得脾气异常火爆,吴玄意还没说两句就被轰了出去。

    而剩下那几间可以售卖的,却是价钱一点都没减少。

    “这可是黄金地段,这么好的屋子,这就已经很便宜啦!”售房中介百分之百会这么说。

    “哼哼,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吴玄意对他们一一冷笑道,“我知道,这是个凶宅。你应该便宜卖我才对哦~”

    “你要是恶意造谣,我们可是要发律师函的!”“滚,哪来的疯子?”“哈哈哈,这位客人,现代社会可是不允许妖怪成精的哦。”

    他得到的回复大概就是以上三种。

    大意了!鬼怪这种东西和蟑螂啊、返潮啊不一样,就算他能看到也根本没法证明。就算这些房子真是出过人命,卖房的只要咬死不认,房钱就不会受一丝影响。反正又不怕卖不出去!

    那么,转换一下思路!去找那些出过上了新闻的大案要案,中介绝对遮掩不过去的房子不就好了?

    吴玄意立刻搜索了十几年来各种入室杀人或自灭满门的惨案,然后一一去找到了对应的地点。非常幸运的是,这些房子还都存在,甚至都保持着当年的外貌。

    而且正如吴玄意所料,这种凶宅非常便宜,有一些的确是他现在也能买下的。

    但也正因如此,这些房子无一例外的早就被别人买下了,又很多甚至都倒卖了好几手,而现在依然满是住户。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事关下一顿饭钱的贫穷,可要比虚无缥缈的鬼怪要可怕多了!

    要说有没有凶到主人廉价出售也没人敢接手的物资,那倒也是有的。

    这些房子便是那些富商或者大官的别墅。这里的原主人有的遭遇凶案,有的破产清算,这些房子因此急于脱手转卖。自然,富人们不屑为了省两个钱去买这种晦气的凶宅。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种屋子就算再怎么便宜,也是穷人买不起的东西。

    而吴玄意发现,如果把这城里的人分成贫富两档,那自己毫无疑问是属于穷人那一挂的。这种房子就算他去借高利贷外带卖掉一个肾,估计也是难以买下。

    就在这时,房东打来的电话:

    “吴先生呀,我带新租户来看房啦。您这两天快点把自己东西收拾一下吧!”

    似、似乎不太妙……

05 桥洞底下盖小被儿

    所谓破家值万贯。吴玄意本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家私可拿,结果收拾起来却是越装越多——就算他把床垫之类的大物件交由房东和下任房客随意处理,仍然得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大旅行箱,前胸后背两个肩膀都挂着一个大背包,身上穿了春夏秋冬三层衣服,每件衣服兜里还塞满了各种东西。这才算是将自己的家产搬离了出去。

    虽然这几天手臂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是拖着这些行李依然让骨头和手掌隐隐作痛。被自己家私包裹着的吴玄意,简直就像是西瓜虫和屎虼蜋的合体,在大街上艰难前进着。还好现在天气不热,否则他估计就不只是汗流浃背,还得中暑嗝屁了。

    说是前进,可哪是前呢?去租个旅馆房间?那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组织经费不就更所剩无几了么!去社会救济中心或者收容所之类的地方?倒也不错,说不定还能见着青金石。但是估计免不了要联络他的家人,那还是敬谢不敏了吧。

    虽然接受了自己是个疯子,但是吴玄意还是对10年前父母看到自己“对着空气说话”的表情无法释怀,他无论如何不想再看一次。

    再说那两个人也都各自组建了新家庭,现在再让他们来见自己,实属是过于碍事了吧。

    吴玄意就这么边想边溜达,不知不觉路过一处桥洞。他看到,桥洞下面倒是零零星星铺了不少海绵垫子之类的东西。有几个垫子上还坐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他们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在大包小包的包裹下缓缓蠕动的吴玄意。

    是了,这就是所谓的街友,所谓的“桥洞底下盖小被”!

    这些立交桥修的坚固耐用,遮风挡雨当然没问题。加上足够通风,新鲜空气十足。在下面睡上几天,说不定会比自己之前那个逼仄的租住地更舒服呢!

    毕竟,那个房东可是把两居室拆成了5份出租啊。

    不过,决定住在桥洞底下,并不意味着立刻就地入住。吴玄意可能疯了,但是并不傻——这周边一个个街友虎视眈眈,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怕不是入夜就成了肥羊。东西被偷倒还算断舍离了,但要是睡梦之中被人一刀割了腰子……当然,吴玄意觉得在这种环境下依靠粗暴手法割下的腰子应该除了拿去烤串之外没有别的作用。但是,难道要赌这些街友们具有和他一样理性和医学常识吗?再说,说不定人家就想吃烤腰子呢?

    所以吴玄意继续拖着行李寻找一个清净点的桥洞。这样的桥洞倒也是有,里面没有海绵垫子也没有坐着的街友。只是这些桥洞下面全是淤泥积水,水中游弋着数不清的小生灵;墙壁上斑驳陆离,各种诡异的苔藓与蘑菇横生蔓延;而空中则是一团一团的飞虫在进行眼花缭乱的斗舞。总体来说,伴随着尿骚与腐臭,一幅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状态。

    在这里睡一觉,自己被真菌寄生变成蘑菇丧尸还是小事。就怕染上痢疾霍乱,不得不再去住上一个月的院……那还不如花钱去住个旅馆呢!

    导航APP也真是不给力啊,怎么就没法搜索“干净又没人的桥洞”呢?

    吴玄意就这么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足足溜达了一整天。应该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入夜之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心目中的完美桥洞:

    这座桥跨过一条小河,桥洞下一半是河流一半则是水泥铺就的便道。水泥地面干干净净,桥洞之中没什么异味。而且这么好的地方,竟是没有半个街友捷足先登。

    已经疲惫至极的吴玄意不及多想,丢下行李便躺在了地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裹在身上,正好又当褥子又当杯子。眼睛一闭,吴玄意便立刻进入了梦乡。

    梦乡的景色依旧没变,一如这些日子里每一个夜晚,他坐在一辆滚烫闷热的车里。而车窗外,无数量汽车拥挤在一起,相互之间贴的严丝合缝,密密麻麻一直到视野的尽头。

    尾气的臭味,引擎的闷热,马达的低吼再加上此起彼伏的喇叭的尖啸。这一切填充了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

    吴玄意默默感受着这一切。他现在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因为在梦境里,他似乎没有眼皮。同时,他的手和脚也不能移动,只能死死的握着车档与方向盘、踏着离合与油门。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踩下油门,让自己这辆车狠狠碾过去。他可以感到,只要自己这么做了,这辆车就会立刻巨大化,成为一辆比重型坦克还要威猛的无敌战车。他可以随心所欲的碾碎眼前这些烦人的障碍物,尽情释放自己被封印在气缸之中的熊熊怒火!

    但是吴玄意知道那怒火并不属于自己。更知道那怒火没有任何实质的理由,只是空虚的愤怒。

    所以他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处在堵车地狱之中,感受着路怒症的灼烧。

    这就是当日他用处的绝招,将打不过的妖魔拉近自己体内封印。按照他那用一包干脆面拜入门下的便宜师父所说,这一招几乎无可抵挡,妖魔是一定会被他拉入心田气海之中的。但相对的,妖魔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它会在吴玄意的意志里继续东闯西撞,日日夜夜每时每刻不与吴玄意本身的灵魂战斗——因此这招不是得好死,而是赖活着。

    当然,要好死也不难。只要吴玄意现在一脚油门踩下去,顺从了路怒怪的心意,那么他的意识也会就此被路怒怪寄生吞噬,从此成为一个人形的路怒怪。这样的结果会如何呢?或许他会劫持一辆车,一路狂奔猛撞,直到自己被撞成碎肉或者被警方击毙吧。这倒是死了个痛快。

    而若说要好活着,师父却也不是没交。还是那套正心正念,用自己的正心正念去降服心中妖魔,将其驯化为自己所用——可理论如此,吴玄意对于如何驯化这辆绑着自己的车,实在是毫无头绪。对着它的方向盘唱摇篮曲吗?

    就在吴玄意在堵车大梦中胡思乱想打发时间时,突然发现车窗外开始下雨了。顷刻之间便是暴雨如泄洪,水流一下子淹没路面,涌进车里,淹没他的脚踝、大腿,直至胸口、脖子。水刚涌入时,倒是缓解了车内蒸腾的闷热。可随后,刺骨的冰冷开始渗入体内……

    “呜啊!”

    吴玄意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他看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入桥下的小河。还没回过神来的他,只来得及深吸了一口气,便被某种力量一把拽入了河水之中。

    入夜已深,桥洞下面也没有路灯,在岸上都要伸手不见五指了,在水中更是黑的如同墨汁一样。

    但是,在水中睁开眼睛的吴玄意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东西——那个拉着自己脚踝,往仿佛无尽深渊般的河底猛拽的东西。

    “恨呐!恨呐!”

    七张大嘴遍布全身,十几只眼睛散发幽光。苍白浮肿的身体变成了一个肉球,水草一样的漆黑毛发覆盖其上。而毛发之下,一条条手臂横生而出,拼命拉着手边能抓住的一切东西,向下扯啊、扯啊……

    是个淹死鬼!而且是很多淹死鬼合并而成的大鬼!

    吴玄意连忙甩开自己的衣服,脱下一层层裤子。淹死鬼乱抓的手臂碰到漂落的衣服,便也本能地抓紧撕扯起来,而抓住裤腿的手更不会因为裤子脱落而松开。就这样,十几只手中,便只剩下几条还抓着吴玄意。

    随即,吴玄意水中凝聚正念画出符来,狠狠几巴掌拍在抓着自己脚腕的手上。这几只手登时如同泡烂了的馒头一样碎裂开来。趁此时机吴玄意猛然上游,总算是浮出水面,伸出双手死死抓了住岸边的栏杆。

    一口空气急吸入肺,吴玄意深感自己活了过来。

    怪不得这里没有流浪汉聚集!这个淹死鬼索命的本事极强,别说是下水游泳的人,就连在岸上的都能被它拉近河里淹死!

    在这大都市之中,一条河里断断续续淹死几个人,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唯有以桥洞为家的流浪汉会在意这种传说。他们口口相传标记了危险之地,不敢靠近,而毫无经验的吴玄意就成了淹死鬼久违的猎物。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嚓一声,吴玄意身后水花溅起。淹死鬼跃出水面,十几条手臂紧紧拉住吴玄意全身上下,一股强劲的力量将吴玄意狠狠往下拉扯。

    人为了活命,当然是能使出吃奶劲儿。但是吴玄意抓着栏杆的手臂仍然眼见就坚持不住了——不是因为他手臂旧伤未愈,实际上,就让他再壮上几圈此刻也无济于事。

    世上最强壮的人相当于同时具备几人的力量呢?答案是大约三人左右。

    但是,此刻缠住吴玄意的厉鬼,其内含的可远远不止是三人。

    每一个被这鬼杀害的人,都会成为这鬼的一部分,而每个受害者沉入水底时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爆发的垂死挣扎,便也都成了这鬼拉扯新受害者的一份力量。

    一个挣命的,绝对拼不过没有七八个索命的的力气。

    吴玄意的手即将从栏杆上扯下,他心中猛然感到一阵悲凉绝望。

    想来,之前所有的受害者,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在死前都会是如此悲凉绝望。不,他们大约根本看不到淹死鬼,连自己为什么会遇溺身亡都不清楚吧。

    而这些受害者之后更是变成了加害者的一部分。他们呼救求生的渴望,变成了制造新受害者的工具。他们存在的目的、唯一的欲望,就是变成当年杀害自己的人,去杀害和当年自己一样的人,将自己的悲剧一遍又一遍的复制。

    何其可悲?

    何其——可怒!

    引擎一声轰然炸响,赤红色的火焰爆发在漆黑的水面之上。

06 汽车人,变形出发!

    沛然巨力冲天而起,唿啦啦将淹死鬼猛扯离了水面。

    一道火舌划空落地,吴玄意将淹死鬼狠狠摔在了干岸上,随后间不容发地便是乱拳砸去,直砸得这个怪物黑水四溅,惨叫连天。

    无怪淹死鬼毫无抵抗之力,因为此刻吴玄意的拳可不再是血肉之拳,而是覆盖了一层滚烫的钢铁——实际上,他全身都被钢铁覆盖,蒸腾着滚滚热气,宛如一个机甲战士!

    很明显,路怒症的力量已经充斥了他的全身。那份狂怒也的确在他冒着滚滚黑烟与火光的胸口爆燃着。但是,吴玄意依旧很冷静——怒火与理性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有什么目的,要达到什么结果:

    自己在自卫反击,自己需要降服这头恶鬼,要让它再也无法害人,终结组成它的那些灵魂扭曲的痛苦。

    所以,当淹死鬼变成一滩烂泥,尖叫变成削弱的哀鸣时,吴玄意停下了拳头。

    驱动这份狂暴的不再是属于路怒症的无端发泄,而是他的正心正念。如今吴玄意控制住这份狂怒,将他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这是当年师父都没教授到的东西——或许,这窍门只能在这生死关头才能悟到吧?

    “恨呐……恨呐……”

    瘫软如泥的淹死鬼嘟囔道。它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五官沉入了体内,只浮现出了一张脸孔。这张脸虽然扭曲,倒是能看出是一张人脸了。

    这是否意味着这个鬼魂恢复了人性呢?

    “害人恶鬼,有何可恨?”

    吴玄意问道。他此刻倒是以一副机械人的面孔取代了人类的外貌,随着说话,一团热气从他脸上的排气口中喷出。

    “我是被杀害的,是被人推入河中淹死的啊——我借钱帮人渡过难关,却不想那人恩将仇报,为了赖账将我杀害啊——恨呐,恨呐!”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找杀你的人,反倒杀害这么多无辜,还想要公正!”吴玄意怒斥道。但转念一想,一个河里的淹死鬼,先是脑子被泡发了,然后尸体被捞走火化,只剩下一团怨念困在河底,也并不能太过苛责它。正如不能怪毒蛇咬人,要怪只能怪那些将毒蛇胡乱放生到街边林地的家伙。

    “好,我今天就让你报仇雪恨,之后再让你付出害人的代价。”吴玄意将软瘫瘫的淹死鬼抓起,“说,杀你的人是谁,家住何处?”

    淹死鬼本就是怨恨凝结,如何能忘了仇人呢?

    “杀我者,张大山,家住南城侉子湾,门牌5院103!杀我者,张大山,家住南城侉子湾,门牌5院103!”

    它开始持续不断地重复这个地址,咬牙切齿,着实刺耳,蠕动的触手死死指向一个方向。吴玄意可不想一直听着这东西复读洗脑,拉着淹死鬼朝着那地址直奔而去。

    却不想,这一奔触发了路怒怪的本能,即便已经被吴玄意完全控制,这本能仍是自然展现出来——吴玄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超前一趴,竟是贴着地面飞驰起来。

    原来已经变身为机甲战士的吴玄意,此刻居然变成了一辆喷着烈火的跑车,三两下蹿上大道,一路呼啸而去。

    大半夜的马路清净无人,飚到极限的吴玄意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嘁咔库库库——

    来到那淹死鬼所说的地点,吴玄意将身一抖换回了人形。对这一路驰骋还颇为意犹未尽。

    可接下来他就傻眼了。这里哪有什么侉子湾,更没什么几院几号。只有一个新修成的高档小区“秀水佳苑”。

    “就是这!就是这!”淹死鬼兀自叫个不停,吴玄意一巴掌抽上去让它闭上了嘴。很明显,淹死鬼不知死了多少年,这仇人住的地方早就拆迁改建了。现在要找人,只能去当地派出所问了。

    本想要三更半夜鬼叫门,谁想最后叫的却是衙门!

    吴玄意三更半夜跑到派出所,借口说要找个亲戚张大山。值班的民警同志抬眼一看,只见一个浑身湿透、衣衫脏乱的男人,心下便信了这是个进城来投奔亲戚的遭难穷汉。加上反正夜班没事干,还真给吴玄意认真查了查张大山的户口。

    “同志啊,您找的这位已经销户啦。”不一会儿,警察同志搜到了结果。

    “销户?搬家啦?”

    “死啦!死了好几年啦——张大山得了大病。他爹妈东凑西借还欠了一堆高利贷,结果到底也没治好,年纪轻轻就病死了。他死后剩下一对老爹老妈,前几年也死了,死的时候那叫一个家徒四壁呀。还是我们派出所帮忙收的尸火的化,所以这里有记录。”

    警察说完不禁感慨:

    “要是这老俩再多撑半年,就能拿着那小区给的搬迁安置费了。哎,可怜可怜!那您现在——”

    “没事没事,我再想办法。”吴玄意听闻,连忙走出了派出所。

    一切不言自明了。张大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为了不连累父母就把自己的债主推下河杀了。而这债主……

    “恨呐!恨呐!杀我的是张大山呐!”刚刚在派出所里消声灭迹的淹死鬼,这时又从吴玄意裤兜里冒了出来,大喊大叫。

    “嘿,你这家伙是不是给人放高利贷了?”吴玄意质问道。

    “恨!恨!我要他偿命!”这鬼完全不理会,一个劲儿撒泼叫唤。

    “听好啦!张大山死了,他爹妈也死了,一家子彻底绝户了!都是穷死病死的,死的恁惨了!你这仇阎王爷给你报完了!”

    吴玄意深吸一口气,对着淹死鬼厉喝起来。他这一喝,毫无隐瞒夸饰,发自真心,说出实话。因此,饶是淹死鬼闭目塞听,也不得不理解了这话中的意思。

    “死了……死了……我的仇没得报了……早都死了……”

    淹死鬼的声音立刻萎顿下来,随后,它的那张死人脸也瘫软、融化,沉入烂泥一样的身体之内。然后——六七个惨叫怒吼生一并传了出来!

    淹死鬼身上猛然浮现出六七张脸孔,它们将原本那张死人脸拽出,嚎叫着撕扯起来。

    “杀了我们,你还想跑!?”

    “我们也要你偿命!”

    “杀了你!杀你全家!”

    “恨!恨!恨!恨!恨!恨——!”

    吴玄意被吓了一跳,本来已经老老实实的淹死鬼顿时精神百倍,一下子跳出吴玄意的双手。十几条手臂一起发力,朝着一个方向猛跑而去。

    坏了!

    吴玄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淹死鬼体内其他死者的怨念浮现了。原本死者对于凶手一般就都会有几分畏惧,加上这个最初淹死的债主怨念最凶最恶,那几个之后被它杀害的怨魂便始终是被这债主的鬼魂控制。

    可现在,债主的鬼魂得知仇人已死,一下子泄了气,这体内其他的怨魂呢?它们一个个死的不明不白,自然也都想报仇雪恨,这债主正是自己的夺命仇人。

    所以转瞬之间,这债主的鬼魂就被体内的其他怨魂扯了个支离破碎。而六七个横死者的怒火岂能紧靠这一个死鬼便能赎清?

    “我知道他家在哪!”

    “他有老婆孩子!”

    “杀杀杀!杀他全家报仇!”

    所谓因爱生恨,这债主一身怨气,自然也有挂念妻儿故而不甘横死的缘故。怨魂们本就没了肉体,合在一起便是意志相容。因此其他的怨魂也自然知道债主妻儿的存在,甚至他们的位置……

    “给我站住!”

    吴玄意着急冒火,将身一挺又变成汽车猛追过去。

    在马路上,自然是吴玄意的速度更快。但是这团淹死鬼七手八脚的,尤为擅长蹿房越脊。当追逐到一片密集建筑区时,淹死鬼嗖嗖几下便在大楼之间失去踪影。还好,那股河水的腥气还有所残留,吴玄意变成机甲战士形态钪钪钪地沿着气味一路追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吴玄意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果张大山真活着,虽然他似乎也情有可原,但吴玄意应该还是会放任淹死鬼杀他偿命。

    更何况后续的死者,真正都是无辜被害,死的冤枉。

    但是,债主死后拉人垫背,和他的妻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这些怨魂要报复也应该是报复债主一人。

    可……债主这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啊。

    所以吴玄意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只是凭着心底一点直觉觉得自己必须追上去,阻止这淹死鬼行凶。但之后如何,他也没有想法了。

    正想着,吴玄意便看到淹死鬼的身影在月夜中划过,朝着远处一栋高楼上的窗户跃去。那楼距离吴玄意有近百米,中间隔着大大小小的楼宇无数,而且位于十几层的高层。他现在无论怎么冲怎么赶,怕也是来不及拦住了。

    要把人拖入河水淹死,大概得需要几分钟时间。但这高楼与河水差着十万八千里,淹死鬼要如何行凶呢?它会不会改变方式杀人,会不会反而更快的了结人命?

    心想及此,吴玄意慌忙迈开大步。可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他只顾看天,却不想自己一脚踩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还是有害垃圾!

    他连人带桶摔了一地。幸好他现在是钢铁之身,否则怕不是当场就被垃圾桶里的废旧电池与碎药瓶打出一套出血带中毒。

    等吴玄意狼狈的爬起时,心中已经对救人不抱希望了。这一跤摔得天旋地转,垃圾堆里味道又刺鼻,他连刚刚淹死鬼飞去哪家就分不清了。

    可当他抬头看去,却赫然发现淹死鬼没能进入那个窗户——它被一个飘在空中的人影拦住了。

    定睛一看,那人影的五官,不就是那个身为始作俑者的债主吗!

07 三魂七魄

    “师父,我有一事不明。”

    “徒儿,尽管问来!”

    “咱们这边人死了,这魂儿是应该投胎转世吧。那清明扫墓时拜的又是啥呢?”

    “徒儿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就要牵扯到三魂七魄的道理了。”

    “什么!三魂七魄?!”

    “没错,正是三魂七魄!”

    “……”

    “……”

    “好吧,这次干脆面要什么味的。”

    虽然吴玄意清楚的记得,那天给师父孝敬的干脆面是胡椒烤鸡味儿的,但是关于三魂七魄的事儿却记得很模糊。

    总之大概就是,人的灵魂有三个组成部分,死后分散开来。其中一部分属于自己,去投胎转世;一部分则属于家族,可以成为家族的守护灵;还有一部分……想不起来了,反正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债主还有另一部分灵魂还在守护家人,抵挡住了索命的淹死鬼。而这就给了吴玄意最后的机会——他全力催动胸口的引擎,小腿和脚下的排气口轰出一股黑烟,随后猛然一跳,旱地拔葱跃上了一栋四层楼的屋顶。

    但这还远远够不到淹死鬼的位置。只见在半空中淹死鬼疯狂嚎叫,十几只手臂如车轮一样拍、抓、撕、打向那个守护灵。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淹死鬼才不会管什么三魂七魄,什么灵魂死后就分成几份,对它们来说眼前这个家伙无疑就是把它们拖入河中淹死的罪魁祸首。

    “杀杀杀!”

    “先杀你,再杀你全家!”

    “偿命啊!偿命啊!”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淹死鬼是六七个怨魂的聚合体。守护灵撑不到一分钟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而每个碎片又被淹死鬼塞进一张张嘴里狠狠啃咬起来。终于,这个守护灵似乎彻底湮灭于世了。而淹死鬼的怨恨却并没有随着毁灭仇人的另一部分灵魂而平息。

    毕竟,那只是凶手一部分的灵魂,如何还得起六七条枉死的性命?

    所以淹死鬼一边咀嚼着守护灵的残渣,一边继续向那窗户冲去。可它们到底也没能钻进那房间——吴玄意烧得滚烫的铁手一把抓住了淹死鬼。

    经过在从低到高一串楼顶上的连环跳跃,吴玄意终于一个飞扑抓住了淹死鬼。随后,他死死抱住这个散发着腐败恶臭的鬼魂坠落下去。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吴玄意的钢铁身体在一栋栋楼顶上滚地葫芦一般摔来摔去,终于哐当一下砸在了地面。正巧又摔在刚刚绊倒他的那个垃圾桶上。

    他爬起来,虽然筋骨幸无大碍,但一身汽车外壳已经摔得里出外进,刮蹭得花瓜一般。但是吴玄意可没工夫关注自身形象,他手里可还抓着一团索命冤魂呢!

    “恨啊——!恨啊——!恨啊——!”

    六七张嘴,六七个声音,此起彼伏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们不是都把凶手给吃了吗?差不多得了!”

    吴玄意无力的劝解道。他理解这些怨魂的恨意,毕竟自己刚刚就差点成为它们的一部分。但是为此放任它们去杀无辜之人,又哪是人干的事?

    再者说,就算吴玄意铁下心肠,让他们进那屋杀了那债主的妻儿,这群鬼的怨恨就能安然消散了吗?想也知道不太可能,反倒是大概率会再在这团怪物里添加两个索命冤魂罢了!

    “仇人没杀尽!仇人杀不尽,我的恨不消!我的恨不消,谁也别想好过!”

    手中那六七个声音继续异口同声的喊道。

    “可问题是……你们的仇人硬要说的话,就是你们自己啊?”吴玄意说道,“是这个淹死鬼淹死了你们,然后你们也成了淹死鬼的一部分,继续淹死别人,不是吗!”

    听到这话,手里的鬼魂突然安静了下来。

    吴玄意松了口气:“所以啊……”

    “所以就是你杀的我!”

    “你杀的我!”

    “你杀的我!”

    “你们杀的我!”

    “我是被杀的,是你们杀的我!”

    手里的鬼魂猛然炸了锅——虽然它们之前就够炸的了,但现在明显更加狂暴,而且更强了!这团怨魂的嘴和手脚开始互相撕咬、殴打。与路怒怪的自残不同,它们越是这么互相折磨却似乎越是强大,一种可怕的能量从中不断释放出来,吴玄意不得不全力抱住这东西,以防它跑走出去开始屠杀。

    精神食粮越吃越多。对着怨魂来说想来也是如此!

    “你们……谁是第二个被杀的!”

    吴玄意大喊。但这次淹死鬼根本不去理他了。想来也是,除了那个债主之外,其他人不都是被“淹死鬼”杀害的么?那仇人,自然就是这包含自己在内的“淹死鬼”,哪里还分得清什么第二第三?

    这团恶鬼完全成了一群互相咬着尾巴转圈的老鼠。而且这些老鼠越是被咬的疼痛,越是充满力量,精力充沛。如此一来,它们起步就会一直这么绕着圈撕咬下去,形成永动?

    而且,这永动之中,力量难道还会越来越强?

    什么核聚变啊!这种能量用在和平上多好啊!

    可现在别说和平利用了,手中的怨念反应堆直接开始核泄漏了——冰冷的黑水从淹死鬼的体内滚滚流出,并且以和流量完全不成正比的速度在地面积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水就没过了吴玄意的脖子,覆盖了一整个街道,顺着窗户往四周的房屋内部滚滚灌入。

    竟然还能来这手?

    当吴玄意反应过来时,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这致命的黑水淹没了。现在是铁疙瘩的他自然沉入水底,只剩下冒泡的份儿了。

    吴玄意愁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自己不过是在桥洞底下睡一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闹得现在居然要在干岸上淹死了!

    情急之下,他心中倒也想把这一团怨魂塞进自己身体里。但是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认为是条好汉,但也没好汉到那种程度。这玩意儿塞进自己身体里,怕不是下一刻自己的魂儿就被这群怨魂撕成碎片,然后这身体就抄起把刀满街杀人了。

    嘿!要是有专门塞这种鬼东西的垃圾桶就好了!

    ——垃圾桶!?

    吴玄意转头,看向自己摔到过两次的垃圾站。还好垃圾桶旁边有个路灯,灯光勉强透过黑水照了进来。那个装有害垃圾的红色垃圾桶已经碎了,桶的碎片连同碎玻璃和废电池刚被黑水冲起正在缓缓下沉。正因如此,垃圾桶里最重的东西显露了出来——地面上赫然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大号蓄电池。

    “拼了!”

    吴玄意灵光一闪,也顾不得成与不成,祭出当年师父传授的拘灵收纳之法。他手指已成钢铁,咬不出血,却赫然能随着自己意念喷出一股遇水不熄的火花。而后,火花在黑水画出符咒,却非印在自身,而是连同那团淹死鬼一齐拍在了在那蓄电池上。

    哔哩哔哩——砰!

    蓄电池炸出一道电光。然后一切都消停了下来。黑水消失无踪,地面上干干的,只有尘土随着夜风浮动。四周的人家里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好像是呛了口水一样。还有些孩子哭了起来,看来是半夜尿床被父母骂了。但无论如何那些声音也很快平息,重归为鼾声。

    吴玄意瘫倒在地,气喘吁吁。

    他抬头看去,远处的高楼上有一户窗户亮起了灯。那是那债主的妻儿梦到丈夫与父亲最后的身影而惊醒,故而开灯吗?

    吴玄意不知道。

    他并不可怜那个债主。他放高利贷逼迫穷病人,最后反被杀害;被杀之后又作祟不休,杀死多少无辜性命。如今他两道灵魂都被恶鬼扯碎吞吃,说不定永世在那鬼肚子里受苦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可就这么个人,却能有一个颇为悲壮的结尾。对家人来说,他无疑是个英雄。

    呵……所以恶鬼们想要杀他妻儿啊。一想到有人会把自己的血仇当做英雄看待,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这就是人性啊。如此复杂,值得深——

    “半夜鬼吼鬼叫个屁呀!”

    噗嚓嚓,一喷冷水泼在了吴玄意头上。随后传来愤怒的关窗声。

    吴玄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肉身。此刻的他,上身穿着开了线了的毛衣,下身穿着快掉了的短裤,满胳膊发青,身边唯一的物件则是刚从垃圾堆里捡到的那个锈迹斑斑的蓄电池。而干松的地面上,唯有他成了个落汤鸡。

    不甘?委屈?自己明明为了救人拼死拼活,但在被救的人眼中,只是个三更半夜抱着个废电池上蹿下跳的疯子——这实在……这实在是……

    和之前的生活一模一样嘛!

    你看,之前讲这些妖异当做幻觉一概无视,成天被那些妖魔鬼怪捉弄耻笑;现在只不过反过来,下决心发了癫,正视那些妖魔鬼怪。那么相对的,被另一边这些“正常人”们误解不也是理所当然?

    反正总得有一边耻笑自己,自然要选择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的活法——而那活法,就是现在这样了。

    再说,往好方面想。至少人家给自己泼的是干净自来水,没洒一盆子屎尿呢还。

    吴玄意不禁的放声大笑——然后立刻压低声音,咯咯咯笑了起来。

08 拜见皇上

    吴玄意扛着那个封装了怨念反应堆的蓄电池,呼哧带喘了走回自己居住的桥洞。东西基本没丢,但此地是绝不敢再住了——淹死鬼可就在身边的电池里呢。这东西刚刚在干岸上都能变出一潭专门淹死人的水,在河边指不定会作出什么妖!

    吴玄意将一身湿透破烂的衣服换了,把一个手提箱里的行李扔了一地,换了蓄电池进去。还好,手机和证件怕丢,没有放在衣兜里,而是塞在了层层包裹的行李包中。吴玄意将这些收在身上,又对那些大包小包筛选一遍,最后只背上一个书包,拉着装电池的行李箱离开。

    倒不是他经历一番生死大彻大悟,断绝物欲,单纯是他实在是提不动这么多行李了。也罢,这堆东西里本也没啥重要的,就当是送给街友们礼包,先到先得吧!

    当然,他现在最想要扔掉的东西就是手提包里的那个厉鬼蓄电池。只要拿着这个,他就无处可去。去住旅馆?怕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淹死在马桶或者浴缸里了。去网吧?要是一下子整个网吧被水淹触发群体触电可怎么好!

    吴玄意就这么拖着箱子和筋疲力尽的身体一路走到东方既白。他终于支撑不住,在街边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头一歪就呼呼大睡了。

    好在了折腾一晚上,路怒怪也没力气闹了。吴玄意久违的享受了一场彻底失去意识的酣眠。不知过了多久,吴玄意的意识在一片漆黑冰冷的水底醒来,他咕噜咕噜奋力上游,然后猛然睁眼,呕出一大口口水。

    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亏他一下睡了半天。

    吴玄意看向身旁。果然,那个该死的手提箱还在他身边。而箱底滴答滴答地渗出黑水。

    唉,要是有人趁自己睡觉时把这箱子偷了该多好啊……吴玄意揉了揉脸,几次都想就此将这箱子丢在这里便走,但到底还是在起身时拖走了这箱子。

    睡足了之后,饥渴就开始折磨人了。好在吴玄意还有点钱,进了个路边小店要了碗馄饨。馄饨一上来,吴玄意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那热汤的温度与食物的香气,就像是慈母的拥抱一样,治愈了他伤痕累累的身心。当顺滑的馄饨入口,又似乎是活泼的孩子奔跑嬉戏,激发了他枯竭的活力。随着热汤顺着喉咙注入胃袋,胡椒的香辣蒸腾到每条血管,将那黑水的阴冷一滴不剩地驱逐了出去。而馄饨的面皮与肉馅也在体内溶解消化,转化为他的血肉,他的生命。

    啊……游戏里用食物加血的设定,是如此的合理!

    “哎呦!”

    正当吴玄意享受食物时,只听一声惊呼。吴玄意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旁正在煮馄饨的汤锅突然喷涌,热汤飞溅、洒了一地。老板娘连忙手忙脚乱的收拾,也不知道烫伤没有。

    吴玄意埋下头默默吃完剩下的馄饨,多给了店家几块钱便匆匆拉着箱子走了。

    虽然不知道这场小事故是不是淹死鬼搞的,但吴玄意已经受够了。

    垃圾就该在垃圾呆的地方!

    恢复力气的吴玄意再度化身跑车,朝着市郊飞奔而去。

    不久之后,吴玄意就到了城郊最大的垃圾场。

    这地方只是耳闻,一旦亲眼看到就会发现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放眼望去,只见漫无边际一座座山丘充满视界。虽然心知那些山都是垃圾组成,虽然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只能称之为“难闻”的复杂气味,但眼前这幅景象仍然不免让人感到雄浑壮观。

    吴玄意变回人类形态,拉着行李箱走着。在这垃圾山脉之中,这小小的蓄电池不过是一颗小石子,随手扔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吧?

    可是吴玄意却始终松不开拉着箱子的手。

    对嘛,蓄电池毕竟是有害垃圾,据说可以污染多少多少平方公里的土地成千上万年什么的。还是应该将它扔到有害垃圾的地方才对,垃圾分类人人有责嘛!

    吴玄意就这样提着箱子转悠着,希望找到一个废旧电池的地盘,然后心安理得的扔了这个烫手山芋。结果兜兜转转,怎么也找不到废旧电池山。等他意识到有害垃圾应该是在另一个地方处理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垃圾山彻底包围,连出去的路都走不到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来垃圾山也是一样的。

    没奈何,吴玄意只能试着攀上一座垃圾山的顶,好让自己看清地形。但是垃圾山可比石头上更加难爬,山坡上裸露的各种尖锐的垃圾不说,光是倾斜的角度就十分陡峭。更何况吴玄意还得拖着个箱子,最后只能手脚并用,一点点爬了上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吴玄意总算爬到了山顶。他跪在垃圾堆上喘了口气,正准备站起来,忽然见只听得四周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鸣动,就好像是几百头巨大的公牛在四方低头闷哼一样。这声音虽然低沉,却振聋发聩,让人的胸腔都内都共鸣起来。

    莫不是要地震?

    吴玄意赶忙趴下,生怕真来了地震,将自己晃下山顶再被垃圾活埋。

    随即,低鸣更盛了。吴玄意猛然觉得,这似乎不是自然或生物之声,而是巨大的铜管所吹出的声音。果然,下一刻新的音节加入其中,只听得管乐齐鸣、钟磬合奏,一片庄严的雅乐陡然响起。四方更有祥光映射而出,黑压压的垃圾山瞬间亮了起来。

    借着祥光,吴玄意看到有东西在四周的垃圾山上移动——那是排成一行行,正徐徐前进的人。不不,说是人未免太细小,也太奇形怪状了。这个疑惑很快解开了,有两列队伍径直路过了吴玄意身边——这队列中的果然不是人,而是各种废旧的家具:电冰箱、微波炉、电视机、沙发、柜子、马桶……它们各自依照自己的形状,将支架、电线或者其他部分伸展为近似人类的四肢,以看似极其恭敬的步伐朝前行进着。

    而它们行进的终点,正是一座最高最大的垃圾山。在那里,祥光最为耀眼夺目,吴玄意几乎都无法直视。过了一会儿,眼睛略微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才隐约看到了祥光的来源——原来是各式各样的灯泡,它们也长出了四肢,四五个一组聚在一起,站在别的家具头上,努力的发出亮光。

    家具们走了一段,便齐刷刷停步。片刻后,只听一声声嘹亮的大喊由远及近,再接替到传至吴玄意身后的远方。

    “皇帝陛下圣驾临朝——!”“皇帝陛下圣驾临朝——!”“皇帝陛下圣驾临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家具们山呼万岁,纷纷跪地。吴玄意一看这情景,干脆也别站起来了。反正自己一直是爬着的,也不算是下跪。

    破烂们山呼万岁之后,一个大沙发缓缓升上了垃圾巅峰之上。啥时间,整个垃圾场鸦雀无声,似乎都在听候指示。

    “众卿平身!朝见者——近前来。”

    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立刻,四周开始接替传递皇帝的旨意——

    “众卿平身!朝见者恩准近前!”“众卿平身!朝见者恩准近前!”“众卿平身!朝见者恩准近前!”

    吴玄意趴在地上,扭头看向四周。发现周围没东西有动静,反而那些破烂家具都瞪大了眼珠看向自己。家具的眼睛,有的是由指示灯或按钮变的,有的是以装饰花纹或纽扣化成,还有些有屏幕的,则干脆在屏幕上显露出来。

    若是一般人,怕是会吓得手足无措。但吴玄意毕竟十来年都一直见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将这些当作幻觉时就早已见怪不怪,如今放弃治疗甘愿发癫,又如何还会惧怕呢?心下只是对远处那个皇帝有所好奇罢了。

    于是,吴玄意站起来,拉着行李箱就朝着那“御座”走去。而随着他前进,脚下那些散碎的垃圾纷纷漂浮起来,形成了一条宽敞通路,让他直达了皇帝面前。

    那皇帝可真是衣着华丽,相貌不凡!

    面黄肌瘦胡须乱,两鬓斑白过五旬;鼻梁塌矮如马鞍,双目眯缝细长型;躯干鸡胸高隆起,四肢歪扭佝偻病。

    头戴冕旒,以卫生球串成;身披龙袍,乃购物袋拼就;周身装饰,尽是儿童小玩具;四周侍者,原来废旧家电精!

    “朕这宫廷,许久未有新客觐见。汝乃何人,有何乞求?”

    皇帝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也怪,前音低沉沙哑,后调尖刻刺耳,倒有几分像是狗叫。

    “在下吴玄意,为丢垃圾所来。”

    吴玄意拱手作揖,并将那手提箱拉到身前。早有两个成精的衣帽架侍卫上前,舞着三头六臂将箱子举起,呈到了皇帝面前。

    “这里面放着个塞进了淹死鬼的电池,我正不好处理呢。皇上老爷您要不?”吴玄意说明道。

    御座后面的两个电风扇听到吴玄意的语气,顿时面露不悦,扇叶都转的快了半拍。但是皇上本人却不在乎,拍了拍箱子,让侍卫拿了下去。

    “汝这娃娃,自己撞到一门灾事,倒要装作宝物献给朕?这世上的顺水人情哪有这般荒谬的!”枯瘦的皇帝抓了抓胡子,“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汝为朕的子民,又能来觐见朝拜,便是有了君臣礼数。朕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

    吴玄意没搭话。他心知这皇帝绝对有下半句没说。

    “不过嘛”——看,下半句来了,“大秦以律法为根基。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汝既然乞求于朕,朕便给你一旨立功的机会。若汝功成,朕不仅会帮汝平息灾祸,还要赐汝封赏!”

    说了半天就是一句话——我能帮你平事儿,但你得先帮我平个事儿。

    “行。在下倒也正是想找活……啊不,正想要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吴玄意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毕竟自己已经决定投身于癫狂,遇到这么个史诗级疯子,如何能不在他这儿做几个任务呢?至于封赏,他本就没报太大希望,能把那个倒霉的蓄电池脱手就算不亏了。

    “好!志在封侯,这才是我大秦的虎狼之士!”

    “岂敢岂敢。皇上老爷,在下还有斗胆一问。”吴玄意也被这垃圾皇帝逗得兴起,不禁想要一探究竟,“敢问您是哪位皇帝?这大秦难道是……”

    “嗷嗷嗷嗷嗷——”

    听到此问,皇帝发出一串古怪的笑声,“岂有此问?这天下哪里有第二个大秦?朕一日不死,大秦天子又岂有他人?朕便是华夏祖龙,始皇帝是也!”

09 皇家任务

    根据有关部门的统计,认为自己是皇上的精神病里,有高达43%的人认为自己是秦始皇,比排行第二的乾隆多出整整7个百分点,不愧为一众皇帝的代表!

    而且看这排场,他说自己是秦始皇,倒也并不为过。虽然并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王霸之气,但同为精神病,吴玄意还是纳头便拜:

    “皇上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我吴玄意能办的,就一定给您办,不能办的,您也能体谅我的难处。”

    “啊,痛快!朕就喜欢汝这般脾气!”秦始皇笑到,发出一声类似大象的声音,“汝既然能拿来这箱子里的东西,自然身怀武艺。朕即令汝格杀一头恶兽——此兽目无大秦铁律,蔑视皇帝威仪,屡次伤害大秦臣子性命。朕的两位爱卿李斯、蒙恬都已被它所害。汝在驿馆休息一夜,天明出发,取了那恶兽性命。事成之后,朕自会依照秦律给汝封赏!”

    吴玄意听罢,扭头看看四周这群跪着的破烂妖精,心想不知这李斯蒙恬又是什么家电变的。若是说吃垃圾的恶兽,难道是垃圾粉碎机?妈呀,若是如此那可不兴砸啊!一个垃圾粉碎机少说也得十几万,怎么赔得起呢?

    似乎是看穿了吴玄意的想法,秦始皇大手一挥补充道:

    “李斯、蒙恬两位爱卿皆与汝一样是血肉之躯。他们二人自有封地,均在二沟子桥一带开府设衙。汝自去那里找他们麾下小吏询问详情便是。记住,此兽胆大包天亦颇有本领,专瞄着命中富贵之人下口。可怜我两位爱卿,此番重遇本可再续君臣之义,加官进爵,熟料到经络的如此下场!惜哉!痛哉!哀——哉!”

    ——皇上,您这串词了吧?

    吴玄意看着秦始皇痛心疾首的样子,正不知是否该要安慰几句,就听得一旁的音响精轰然大喊: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路家电破烂再度三拜九叩,然后呼啦一下子没了踪影。想来也是,这里本就是垃圾山。它们这些垃圾精只要原地趴下显出原形,就等于消失无踪了。

    吴玄意站起身,从垃圾山下滑了下来。运气不错,他刚一下山就赫然发现有个沙发放在山脚。这沙发虽然半边破烂到弹簧都刺了出来,但另外半边却还完好干净。又积攒了一身疲惫的吴玄意想也没想,便坐到了上面——嘿,还真舒服!自己刚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的东西呢?

    莫非,这就是秦始皇所赐的驿馆?

    吴玄意脑中随意想了想,便一梦睡去。这一次总算没有路怒症和淹死鬼的困扰,一觉醒来便是天明。吴玄意起身,嘎巴嘎巴舒活一下筋骨,便直奔二沟子桥而去。那什么吃了李斯蒙恬的怪兽到底是何等面目,他倒真是好奇了起来。

    走出垃圾山,来到马路之上,吴玄意将身一扭就要变作汽车飞驰。结果,预期中的变化去没有发生,他只是直挺挺地往前一扑,然后来了个标准的扑街。

    这一扑街,摔得吴玄意两眼发黑,心里更是一凉——坏了,莫不是自己疯病好了?那些妖魔鬼怪的事儿真的成了幻觉?

    想到此,他连忙爬起来,四处看去——还好,那些奇形怪状的怪东西还都在视野里。它们大多躲在公路一旁的林子里,正看着扑街的吴玄意笑得前仰后合。

    “去去去!”吴玄意走进林子,将这些砖头大小的怪胎纷纷踢开,然后在林子里再次一扭身体……

    嘁咔库库库!

    这次非常顺利的变成了汽车!

    吴玄意又小心翼翼驶上公路,结果也没被打回原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玄意一时困惑不已。只恨当时没跟那便宜师父多学几年,闹到现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但这也不能怪他啊!当时爹妈正为他犯了疯病成天说自己有了超能力而哭天抹泪,他当即去请师父,想要让这老头在父母面前现身说明原委。

    但是,师父听了吴玄意的请求,却扭头就走,只是冷漠的留下一堆缘分已尽之类的屁话。

    “这特么不是坑爹呢么!”

    吴玄意用排气管怒吼了一句。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但想起来却历历在目。实际上正是因为这次背叛,吴玄意才在十年间将自己所见的一半世界臆断为幻觉,蹉跎许久。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专注于这次的任务吧。

    毕竟,这可是始皇帝亲自指派的皇家任务。这逼格,比什么詹姆斯邦德不牛个百倍?

    一大早的市郊,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辆。眨眼之间二沟子桥就到了。吴玄意停在一处四下无人的草丛之中,摇身一变顺利恢复了人形。

    二沟子桥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是个山野小桥,恰恰相反,这是一道十分恢弘的高速公路桥。六车道宽的巨大桥面架起5、6米高,横跨过一片干涸河床形成的洼地。而这巨大的桥洞自然就成了街友们的活动中心。

    桥洞下不仅有着一大堆由砖头、纸箱和海绵搭建的小窝,更有各种旧油桶撘成的火炉——有些街友正在那里烧烤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食材。有烧烤了,怎么能少了酒呢?果然,那些简易烧烤摊旁边都围了不少人,拿着廉价酒的瓶子就着烧烤美美地喝着早酒,大声的聊天吹牛。总之,桥洞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吴玄意想要走过去问问情况。但站在草丛里逡巡良久,也没能踏出一步。说来,之前自己就是因为害怕这些流浪汉加害自己才三过桥洞而不入,最终撞上了淹死鬼。而现在看来,当时那些害怕流浪汉的理由,恐怕只是赋予本质外围的借口罢了。

    事实上是——吴玄意这十年来一方面刻意对“幻觉”视而不见,变得沉默寡言;又加上家庭破裂等一系列刺激……他现在毫无疑问是个社恐患者了!

    不不,说不定这锅都甩不掉比人头上。他或许天生就是个社恐——毕竟仔细想想,他有个来历不明的妖怪师父,却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人类的朋友!

    这正是——我害怕人,但人未伤我分毫。我不怕鬼,但鬼把我伤得遍体鳞伤!

    但是无论如何,社恐这毛病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吴玄意接受自己是个疯子,但是不能接受自己是个社恐的疯子!

    毕竟他可是要组建秘密结社的!社恐的家伙怎么当结社首领啊?

    要是在这里退缩的话,秘密结社的梦想就结束了吧!

    那么,就发出很大的声音莽过去吧!

    “早上好啊,哥几个!”

    吴玄意以最大的音量呐喊着,挥舞着手臂,蹦蹦跳跳地朝着街友们走去。

    街友们纷纷扭头看来,全都是同一个表情:

    ——你勾八谁啊?

    “我是从垃圾场的秦始皇那儿过来的,他让我来找你们打听打听李斯和蒙恬的事!”

    吴玄意继续开足音量喊道。看着街友们一幅幅沧桑而粗犷的面孔,吴玄意觉得自己声音走调,膝盖发软。他下定了决心,如果这句话之后对方还没反应,自己扭头就走,开足马力跑到另一个城市……不,跑到外国去隐居一辈子。

    好在,正在烤肉的那个胖乎乎的街友笑了起来,拿起一旁塑料袋里的红色调料又撒了一把:“哦,秦始皇啊!你也见过那人啦?”

    “啥擒屎皇?掏大粪的?”

    “哎呀,就那个住垃圾山的嘛!一老疯子,但是人不错,这烤炉还是他送的呢!”

    “哦哦哦,我也见过那老头。管他叫皇上,他能给你点好牛逼东西呢,这音响也是他给的!”

    “对,老头巨牛逼。一个人活在垃圾山,愣是好几年没出来过。怕不真是秦始皇,哈哈哈!”

    “是吗?那我也见见皇上去!”

    桥洞下的街友们嬉笑起来。吴玄意总算松了半口气,凑近了一点。他瞥了一眼那烤炉上的烧烤,发现大部分都是烂菜叶子,小部分的肉类都是各种七零八碎的大厚皮、肥膘、内脏渣滓。应该都是从菜市场、小饭馆之类的地方讨来的下脚料吧。这种东西的味道可想而知,全靠烤肉的胖叔叔从一个塑料袋里捏出一把把鲜红的香料在食物上撒了厚厚一层,这味道才从腥臭变成刺鼻的香料味。

    “这附近有野狗吗?我挺秦始皇说李斯和蒙恬被狗咬了?”

    吴玄意蹲在一旁继续问道。

    “李斯?蒙恬?”胖叔一脸困惑。

    “是李四和田老懵子,他俩老去逗那个秦始皇玩。”另一个拿着小绿酒瓶的说到。

    “哦,他们俩啊——嘿,与其说是被狗咬,不如说是踩狗屎啦!”

    “踩狗屎?”吴玄意困惑。

    “狗屎运啊,他娘的!那俩中彩票啦,现在早不知道跑哪逍遥去了,不要我们这群穷兄弟啦!”

    “嘿,都怕借钱呗。我中彩票我也跑!”

    “哼,我就不会!我要是中了彩票,一定先请兄弟们大吃大喝一顿!”胖叔说着,拿起一串烤肉皮,撕扯起来。

    “王哥仗义!”“王哥这样的才能发大财!”“走一个!”流浪汉们纷纷举起各自的小酒瓶或者水壶,围着胖叔干了一杯。

    “这么说,这附近没什么野狗之类的东西咬人咯?”吴玄意问。

    “有就好了!狗一见我们都躲着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是。要是有狗,谁还吃这个啊——王哥,烤个狗腿,美不美!”

    “那可太那娘的美了呀!”王姓的胖叔叔不禁砸了咂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啊。”

    要说的话,吴玄意还挺想养一只狗的。不过这时觉得烤狗肉倒也真是不错——是啊,自从那顿馄饨之后,到现在绕着城郊跑来跑去啥也没吃,着实饿了。

    一顿饭之后就是寻觅另一顿饭——这就是穷人的生活啊。本以为这次执行皇家任务,可能会有所收获,可现在看来还是扑了个空:

    很显然,那个秦始皇虽然排场很大,但还是疯癫过头,认为见不着人就被野兽吃了。不,又或者他是怨恨彩票站让他的“臣民”一个个有了钱,不陪他玩了?所以野兽就是彩票吗?让他去砸彩票站?这不更扯淡了么!

    想到此,吴玄意不禁灰心。看来就算发了癫,钱还是必不可少的。要是自己也能中个彩票……

    诶?慢着!

    “你们说李四和那啥懵子都中了彩票?啥彩票啊,中奖率这么高?”

    “嘿,小兄弟你也眼馋啦?”王哥笑道,“不过你现在可来不及开这期的啦——毕竟啊,这彩票不是靠买的,是专给咱们流浪汉来挣的!”

    “挣?”

    吴玄意正在好奇,烤炉旁一个瘦子突然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手机叫了起来:

    “诶!兄弟们,今天彩票提前开奖嘿!”

    流浪汉顿时齐刷刷站了起来,纷纷将喝了一半的酒瓶拧好放入怀中。

    “快快快!给财神爷磕头去!”

10 恭喜发财

    街友们喊着“拜财神、拜财神”一股脑地离开了二沟子桥,吴玄意自然也紧随其后。走了一会儿,看到大家来到了高速路边的一个小庙旁。不,这地方根本不算是小庙,仅仅是一个安置在公路旁的小神龛。神龛不到1米高,四周凌乱的撒着一堆纸钱、香线,还有些干枯腐烂的水果。而那由砖头抹泥灰撘成的神龛之中,则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瓷制财神像。

    “财神爷保佑!财神爷保佑!”

    街友们有的鞠躬,有的磕头,大部分都将自己怀里的劣酒掏出,撒在小神龛前的土地上——他们能贡献出的最好的祭品了。

    吴玄意定睛看去,发现这小神龛里似乎没有神仙居住——那个瓷神像并没有随着众人的膜拜而有任何反应。但是,不一会儿,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从神龛四周涌了出来。

    它们看起来像是长了毛的元宝,一个个金光闪闪,差不多有小老鼠大小。吴玄意没看清这些东西是怎么出来的,它们似乎从神龛背后、神像背后自然而然的跳了出来,就好像这里藏着它们的巢穴。

    “财神爷保佑!财神爷保佑!”

    街友们继续祈祷着。而这些小小的毛绒元宝怪似乎对这些人产生了兴趣,它们绕着洒在地上的酒水跳了几圈,然后纷纷窜起,趁着街友们低头敬礼时落在他们的头上,并且顺着领口钻了进去。

    这些小妖怪似乎对不同人有着不同的好恶。有的人它们看都不看,有的却趋之若鹜—那个主持烧烤的王哥似乎最受欢迎,毛绒元宝怪们经过几番挑选之后,几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走喽,开奖去!”王哥满面红光地抬起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满头满肩满领口都挤满了这些金灿灿的小毛球,“兄弟,你也一起去?”

    “同去同去。”吴玄意点点头。于是便同去。

    开奖的地点是一处工地。因为并不通车,一行人走到这里时已经到了下午。远远看去,只见到工地大门外正拉着一道红色横幅,上写着:荣华集团社会资助彩票开奖,下面则是一个显示着开奖倒计时的液晶显示屏。

    横幅四周则是黑压压的一片,有成百上千衣衫脏污的人挤在这里等待开奖。

    “荣华集团的老总是个大善人,他这个彩票是专为我们这些流浪汉设的。”王哥亲切的对吴玄意讲解到,“这彩票不靠买,而是让我们帮着工地做零工来换。做完工还可以选要工钱还是换彩票——光拿那点工钱根本翻不了身,当然得碰碰运气了,对吧!”

    “正是正是。”吴玄意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一直没法从那横幅上移开。

    当然不是因为那横幅上印刷的大字有什么妙趣。单纯只是因为吴玄意在哪横幅上看到了一只奇怪的生物。

    它通体漆黑,从轮廓来看好像是一只猫头鹰,但丝毫没有猫头鹰的可爱之处——那只鸟通体枯瘦,羽毛僵硬蓬乱。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那不是鸟类的眼睛,甚至不可能是生物的眼睛。

    从那鸟头颅之中冒出的,是两团阴燃的青绿色火焰。下午的太阳正盛,却掩盖不了这一团团绿火的幽光……不,应该说是这绿火搭配那漆黑到看不出细节的身体,简直像是一团黑夜化作实体,突兀的出现在阳光之下。

    【鵩鸟】。

    吴玄意脑海中顿时回想起了这个名字。可这并不是他那个干脆面师父教给他的知识,只是依稀记得语文课上的一篇古文提到过一种形似猫头鹰,预示着死亡的鸟。若那课文说的鵩鸟真的存在,想来就理当是这个模样吧。

    难道说,秦始皇所说的食人恶兽就是它们?

    “再有五分钟准时开奖!大家维持秩序,退到两米线外!”

    人群中心传来了工作人员用喇叭发出的喊声,紧接着一列全副武装的健壮安保人员列队出场。人群安静下来,并且熟练地退后,依照各自结伴和安保人员的指示分成了一个个小组。

    “现在开奖:红桃3——梅花5——梅花J——方片A——红桃4——方片9……”

    随着一声声电子音的播报,组成兑奖号码的一个个符号出现在横幅下的显示屏上。四周十分安静,可以清晰的听到一声声兴奋的屏息与一声声失望的哀叹。当然,随着号码逐渐完成,哀叹声压倒性的多了起来。

    而鵩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它仍然静静的站立在横幅上,扫视着人群。只是这份安静让它双眼的幽火更加骇人了——当然,骇到的只有吴玄意一人。

    “——黑桃K!”

    似乎过了许久,第十三张——组成兑奖号码的最后一张牌揭露了。

    “我中啦——!!!”

    王哥猛然蹿了起来。

    “我中啦!我中啦!我是百万富翁啦!”

    他满脸涨红,绷紧了全身,挥舞着拳头上蹿下跳。趴在他身上的金色毛球有不少被他抖落在地上,然后随着他一起雀跃。

    在人群围拢过来之前,安保人员的哨声响起。这些大汉们熟练的将这个幸运儿与四周羡慕嫉妒的人分开,然后将他带入了工地外一座两层的办公楼里面。

    绝大部分人带着失望散去了,一小部分则站在原地就地讨论起下次开注的玄学。而王哥的伙伴与吴玄意则等在了原地。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后,工地周围就只剩下他们一行时,王哥喜笑颜开的出来了。他似乎胖了一圈,变得富态许多——当然也可能是将他团团裹住的那些金色小毛球造成的错觉。

    “王哥!我们还以为你从后门走了呢!”同伴们喜出望外的说到。

    “哪儿能!我王奔子说到做到,走,吃肉喝酒去!”王哥豪迈地大手一挥,“新来这位兄弟也一起,你们都是我的福星,见者有份!不来就是看不起我!”

    “那我就不客气啦!哈哈……”吴玄意正愁不好继续赖着不走,听到这话自然连忙应承。他打天亮到现在没正经吃过啥东西,倒是跑了十几公里地。一路上当然路过不少吃喝商铺,但他觉在一群街友身边自己独一个扫码买饭吃,实属有点张狂;但要花钱请这群陌生人吃饭,他又舍不得,故而只得挨到现在。

    但是天地良心,舔着脸蹭饭吃真不是他现在想要一路跟着这群街友的缘故。吴玄意的眼神望向天空——更多的鵩鸟随着王哥的归来出现了。它们在天空中盘旋飞舞,双眼的幽火拖出短短的轨迹。这些鸟的飞行不发出一丝声音,却格外让人心烦意乱。

    而一行流浪汉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这些可怕的影子盯着,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争吵着要去哪个高级饭馆吃饭。

    “你们都不懂,那些西餐馆都是小丫头减肥才去的!要去就去吃那啥金豹子——自助餐,牛排海鲜高级酒,想吃啥吃啥!”

    “欸,对对,就去吃金豹子!从这儿走过去,差不多就到饭点啦!”

    “哎呀,我这次要尝尝大龙虾是啥味儿啦,嘿嘿!”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了几里地,王哥突然拍着脑袋大叫起来:

    “嘿!我这穷命鬼哦,现在老子都百万富翁了,走个屁的路啊!”

    说罢,王哥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看来是在那办公室办手续时得来的——哐哐哐就约了四五辆豪车前来。

    “妈呀,真是大老总啦!”众人看到这个霸气的行为,崇拜的骨头都软了。不一会儿,一列车队便朝着市中心驶去——都打车了,当然要去最高级的总店吃饭!

    吴玄意小心翼翼地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看着车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暗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太阳西斜,更是因为一道道漆黑的身影几乎遮盖了天空。

    他放眼望去,道路前方每一根路灯上,都至少站了三四只鵩鸟。它们双眼的幽光盯着前进的车队,似乎在目送这一行人去往一条不归之路。

    如果是正常人,看到这种情景,肯定会找个借口逃跑才对吧。

    不,正常人看不到这幅景象。只有吴玄意这种发了癫的人才能看到。

    但吴玄意不想逃了。

    不是因为答应了秦始皇什么任务,更不是他想要吃顿白食……单纯就是,他不想——甚至说是害怕逃避了。

    10年的逃避,10年的视而不见,的确平稳,的确没有风险,的确很正常。

    但是,在看到那位自称青金石的女骑士的活法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平稳、无风险、正常的维持生命体征,并不算是活着。

    好死不如赖活,这点他到现在也认为是真理。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算是活着。做不到但坚持去做,这算是赖活;放弃了,只能算是好死。

    他想要组建一个帅气爆棚的秘密结社。

    吴玄意的手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嘴角也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就像小孩在沙滩上疯跑不需要理由一样。

    他也不需要理由。

11 酒色财气四堵墙

    “服务员!叫你们经理过来,今天爷把这里包场了!别怕爷没钱,爷中彩票了!头奖!”

    王哥下了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走进餐厅大堂,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大喊道。

    经理毕竟是专业人士,他立刻前来,对王哥一行人表达出了临时包场在技术性上不可能的难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一番话语后,王哥眉开眼笑,拿出新手机就要扫经理的收款码。

    “你小子说得好,我给你一千!”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看着这西装革履、名校毕业的经理对自己满面堆笑,点头哈腰,王哥得到了不亚于包场的巨大满足感,追随他的街友们也立刻分享了这份喜悦。

    “可别狗眼看人低!我们王哥,财神爷转世,这就要逆袭啦!”

    一群人说说笑笑来到大堂里,然后嗷的一声扑向了各种牛排、烤肉、大龙虾。这动静吓得其他顾客面如土色。几个想要上去抗议的,看着这一群人饿鬼投胎般的造型,便生怕被传染上什么虱子、跳蚤、甲乙丙丁肝,只得离得老远骂上两句,便纷纷加快用餐迅速离场。

    “来吃!来喝!可着劲儿造啊!”

    街友们大快朵颐——吃肋排吐软骨,吃螃蟹只挖黄,披萨饼扔饼边,海鲜汤就捞干的。总之吃一半扔一半,真是好不快活。

    吴玄意当然也吃吃喝喝,在一旁当气氛组。但是他进食的速度可以说是细嚼慢咽,而且基本只吃素菜和点心——那些漆黑的鵩鸟早已飞入了餐馆里,纷纷降落在食物架上。而且似乎有意集中在那些高档油腻的饭菜上。吴玄意小心翼翼的过去盛饭,和鵩鸟那幽光闪闪的眼睛难免对视几下。好在那些鸟对他似乎并无兴趣,而是一直盯着正在试图一口气吃掉半个烤乳猪的王哥。

    “王哥天生贵人!吃这么多大油大肉没事!哪像我们这些穷命鬼!”

    街友们围在王哥身边满是羡慕的说到。吴玄意看的真切,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出了好几次厕所,看来是在里面上吐下泻了一番又回来与鸡鸭鱼肉们鏖战。见此情景,吴玄意更是生怕自己闹肚子,但又必须将热量营养补充充足,所以基本上锁定了糖果糕点。虽然被眼尖的街友看到,嘲笑他娘炮,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胃袋太小,不折是人类这种生物的一个悲剧。无论在天天挨饿、吃糠咽菜时多么想要胡吃海塞,一旦真的上了宴席,人却只能吃下很可怜的那一点点食物。之后明明看着满桌美食依然馋的要命,但再吃一口却变成了身体的痛苦。正如眼前,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甩开腮帮子造了不到一小时,就算是在厕所卸货了好几次,也已经是肠胃都涨得难受不已,一个个捧着肚子哀嚎起来。

    不过王哥还挺精神。毕竟这笔钱是他的,没必要像这些来蹭饭的穷兄弟一样全指望这一顿,所以只是将将吃到十一成饱,还有余地!

    “这破地方没酒喝!兄弟们,咱吃饱了喝酒去!”

    王哥振臂一呼,结账走人。除了吴玄意之外还有3、4个人继续跟了过去。吴玄意临走之时回看了一眼那些坐在餐厅里动弹不得,抱着肚子满面痛苦的街友,一度犹豫要不要帮他们叫救护车。

    不过要说危险,现在反而是王哥更危险吧。鵩鸟们似乎聚集的更多了,不仅餐厅之中的跟着一起飞了出来,餐厅门口也早有一大群等候多时。而且,它们似乎距离越来越近了。

    之前它们只是远远观望,人靠近就会跳开。而现在,王哥一路几乎是踩着满地的鵩鸟走过,这些漆黑的鸟却只是轻轻挪动一下身子,几乎躲都不躲了。

    王哥很快就找到一家满意的酒吧钻了进去。

    “酒保,酒单上的酒一样一杯!我今天要和兄弟们一醉方休!”

    他一进门就这么大喊一声。酒吧里面几个带着墨镜,膀大腰圆的保安顿时看了过来。但是他们对着耳麦汇报了一下,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任由这几个脏兮兮的街友坐到吧台前,开始一杯接一杯将酒保本着职业精神精心调制的酒倒进喉咙里。

    “这酒不行,甜了吧唧的!”

    “诶,这酒牛逼,跟着火似的,够劲儿!”

    “你说,喝洋酒那得行什么酒令啊?”

    “FIVE魁首啊!Sixsixsix啊!呸,没劲儿,还得按照咱的来!”

    “就是——这洋酒也一股子木头味。诶,你们这儿有茅台吗?整一瓶!”

    这一回吴玄意是只在旁边看着了。酒这东西又辣又贵,他是不觉得有什么好喝的。但是街友们很明显都是爱酒之人。这酒桌的时间花的可比饭桌多得多,好几个小时过去,一行人都已经酩酊大醉。

    “哈哈哈哈,这点洋酒根本醉不了人呀!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嘿嘿,好呀!走走走,咱们洗澡去!洗个干干——净净——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王哥似乎喝到位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店外走去。这一次只有吴玄意能跟上了,其他几个不是在厕所吐来吐去,就是已经滑到了椅子底下。

    出了酒吧,已经是深夜。鵩鸟们漆黑的羽翼已经遮盖住深夜的霓虹灯,它们的双眼则代替了星辰,在天空密布。

    而且,它们现在叫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怎么说呢,如果一个骷髅从掩埋它的棺材中爬出,张开塞满墓土的大嘴,用它早已荡然无存的声带高唱一首重金属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即使是市中心,在这深夜的大街上也是空旷无人。王哥摇摇晃晃的走着,虽然嘟囔着要去澡堂,但根本已经没有认路的理智。不一会儿,他七扭八歪拐进了一个小巷,对着墙根脱下裤子开始释放膀胱。而吴玄意依旧紧随其后。他清楚的意识到,无论这些怪鸟要干什么,或者预示着什么,现在都要开始了。

    “王先生,您好。请上车吧。”

    果然,在王哥提起裤子时,小巷口被一辆黑色轿车堵住了。

    一群鵩鸟悄无声息地展翅飞走,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面前,说着话就走上来十分热情的搀扶住王哥。

    “上车?对对对,我得有车,我百万富翁!”

    王哥哈哈大笑,毫不怀疑的跟着两个男人就要上车。此时,吴玄意的手猛然抓住了黑衣人攀着王哥的胳膊。

    “我们没有叫车。”吴玄意一字一句清晰的说。

    黑衣人看向吴玄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我们是税务局的。这位先生有一笔收入要上报,你不要妨碍公务!”

    “彩票奖金是在发放前就扣了税的,真以为我不懂税法?”

    吴玄意冷笑——实际上他的确不懂。不过,对面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什么税务局的公务员,这点他是确定的。

    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靠近吴玄意的那人毫不犹豫地挥出了一拳。早有防备的吴玄意猛然仰身躲过,而拳风已经表明这些人是下了狠手。

    “立刻处理掉碍事的,把人接走。”

    车里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随后两个黑衣人掏出了砍刀与甩棍。

    看来不仅是狠手,他们是要下死手。

    “呵……原来你们是绑匪啊。”

    吴玄意故作镇定地摆好了架势。他现在才确认到眼前的家伙是人类,而不是什么怪鸟变成的索命恶鬼。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太多,反而会变得无法分辨。

    的确,比起鬼怪,吴玄意还是更害怕人类。毕竟,殴打人类是违反法律的呀。就算自己是精神病,被抓起来也得被送进精神病院关押。那样还怎么组建秘密结社?

    不过,说到精神病院,不知道青金石她……

    “嘿!”

    一声大吼,黑衣人毫不留情的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但是正当防卫就没问题了——!

    吴玄意轰出一记直拳,随着心中的引擎爆发,拳以远超过砍刀落下的速度锤在了行凶者的脸上。这个大汉直挺挺飞了出去,砍刀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另一个黑衣人和吴玄意都吃了一惊。

    黑衣人当然是吃惊这个流浪汉的小跟班居然有这样的武艺。而吴玄意吃惊的则是——自己没有变成机甲形态?

    社恐的他第一次对抗人类凶犯,那一拳自然是用了全力。可是,他看向自己,身体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原本的血肉之躯。就连打在凶徒脸上的拳头,也微微感到一点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早上就有一次无法变形成汽车的经历。他那时走到妖怪们聚集的小树林里就成功变身了,所以还以为是马路上风水之类的有问题,导致妖怪之力信号不良。

    但是,现在这群鵩鸟铺天盖地在街上,独独却自己无法变化?

    难道是什么上天定下的规则,他的本事不能对凡人使用?就比如孙悟空对妖怪可以随意乱杀,但不许杀死强盗那样?

    “你找死!”

    另一个黑衣人看到吴玄意愣神,挥舞着甩棍冲了过来。吴玄意被这一喊猛然惊醒,但甩棍已经近在眼前,他只能举手去挡。

    一声闷响。吴玄意的手臂被金属甩棍全力命中。他急忙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黑衣人打去。

    嘎轰——!

    随着一声引擎的轰响,第二个黑衣人被吴玄意的上勾拳打到浮空,然后软踏踏地跪在地上,倒在一边。

    惊魂未定的吴玄意赶快摸了摸自己,发现被铁棍重击手臂安然无恙,只是微微有点疼。他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乃至全身隐隐约约浮现出了机甲外壳的幻影,心脏位置也在闪着淡淡的火光。

    并不是法术失灵了,而是他的力量似乎被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压制住,无法展露外显,只能在体内流动。

    “打得好!打得好!嘿嘿!”王哥不知啥时候靠着黑衣人的车辆瘫坐下来,和他衣服里那些蹦蹦跳跳的金色毛球一起对着吴玄意嗷嗷地叫好。这时,他靠着的那辆车打开了车门,一双裹着黑丝的大腿伸了出来。

    “真是一群废物。”

    车内那位下达命令的女性走下了车,一个冷艳而危险的美人。

12 灾患都在墙中藏

    从车上下来的女性身材窈窕,凹凸有致。一双修长的黑丝长腿下入长靴、上入短裙,上身则是一件贴身的衬衫,通体上下几乎一寸肌肤不露,通体裹在纯黑的衣物之中,在加上她的黑发,让她全身上下几乎同鵩鸟一样和黑夜融成了一体。

    而这也正显出她仅仅露出的一片肌肤的雪白——从直到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脖子,以及那副稚气初脱却冰冷摄人的美貌,在夜色中夺目到有些刺眼。

    “有话好好说!他们俩可是先打过来我才还手的!”

    吴玄意尽可能摆出一个看上去很唬人的架势,对前来的美女发出警告。他可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个黑衣女郎下车是来色诱他的。毕竟,这美女长靴的足尖与手套的拳背上,都镶嵌着坚固而棱角分明的金属部件,那些明显是用来格斗的凶器。

    更明显的,一直铺天盖地的鵩鸟们自动退开,在女子与吴玄意之间让出了一块空地。简直就像是铺好场子等他们打架似的。

    吴玄意既没有被美女殴打的性趣,也不想痛打美女,更不想让这些怪鸟看自己的热闹。所以他还是坚持努力谈判:“你们还是放弃吧。这流浪汉现在醉到不省人事,你们绑了他至少需要十几个小时才能让他给你们打钱。而这段时间我早就报警了,他的账户会被冻结,你们一分钱也取不出。白费功夫,何必呢?不如就此散了,你没看见我,我没看见你,犯罪率降低,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你准备丢下他报警?”女子问道。

    “是啊。我和他又不熟,没必要跟你们死扛到底吧?但是作为一个守法公民,我有义……”

    踏!

    犹如黑豹的猛扑。黑衣女郎猛然伏地身子,随后全身肌肉发劲、舒展,如同整个身体被拉长了一样,忽然间便到了吴玄意面前,套着格斗手套的拳如子弹般击出。

    太快了,这起步的速度比最优秀的跑车还快!吴玄意能做的仅有凭着本能歪头,躲过瞄准自己面门的一击。飒地一声,女子的拳头擦着他的耳朵打空,但紧接着,拳便变为爪,顺势下压,抓住了吴玄意的肩膀。

    吴玄意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向前一扯,而女子的膝盖则迎着他的肚子猛撞而来。

    “哼!”

    速度快到根本没时间用手去挡。吴玄意立刻绷紧腹肌,硬挺了上去。

    一声闷响,双方都被震飞了数步。吴玄意肚子一阵疼痛,还好,只是肌肉疼。机甲之躯虽然不能完全浮现,但还是在冲击力前护住了内脏。

    “你是什么人?”

    黑衣美女拍了拍膝盖。很明显,她也感到一丝惊讶——刚刚自己撞到似乎的不是人类,更像是一块包披着人皮的铁板。

    “我不介意自报家门。不过问人名字前首先应该先自我介绍吧?”吴玄意强忍着揉揉肚子的冲动,挺直腰杆。

    “不介意自报家门,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你……莫非只是个见义勇为的路人?”美女的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嘿嘿,看人真准。”吴玄意见气氛有所缓和,便以憨笑应对,“怎么样,能不能听一句劝放弃?”

    “呼……”女子想要装作无奈叹气,却还是忍不住漏出了笑声,“服了。你还以为我们是绑匪呢?绑这个流浪汉要钱?亏你想得出!”

    “啊……不是吗?毕竟这人刚中彩票……”

    “中了彩票的流浪汉也只是个流浪汉罢了。只有小流氓会想要勒索他,但你看我们像是小流氓吗?”

    “不,不像。挺……专业的。”

    说到这里,吴玄意心下有了判断——对方并非图财的劫匪,前来要王哥上车必定有特殊目的。而一个流浪汉能有什么用处?自然是和趴在他身上的那些小金球与这铺垫盖地的鵩鸟脱不了干系。

    所以,莫非对面和自己一样,正是某个货真价实秘密结社?

    似乎回应吴玄意的期待一样,美女拿出自己的手机操纵了几下。

    “这事儿的详情都在这上面,看看吧。”

    说着,她将手机抛给吴玄意。吴玄意见状,连忙伸手去接。

    飒——

    毫无前兆的,黑衣女子的身影再次冲了过来。手机还在半空中下坠时,便她贴近了吴玄意因为抬手接物而空门大开的身体。

    啪!

    一声电光炸响。随着电流击穿空气的味道弥散开来,吴玄意全身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还要躺倒什么时候?把他们都绑好,带上车!”

    女子整理了一下藏在手套掌心的高压电击器,不耐烦地对两个刚刚恢复意识的手下命令到。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笑意——那是当然的,她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和解的意思。

    抽筋儿,是指肌肉因为神经信号错乱而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紧绷的现象,可以给人带来意料之外的巨大痛苦。而高压电击流过肌肉时,正是会触发这种剧烈痉挛。也就是说,吴玄意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全身抽筋儿。

    意识虽然清醒,但是根本就动不了。他的全身梆硬得像是石头一样,却满溢着只有肉体才能感受到的剧痛。不知道熬了多久,肌肉终于逐渐松弛下来,但是又已经瘫软如泥——而且还是剧痛。

    他可以感觉到,只要自己稍微动一下,错乱的肌肉神经就会立刻再次短路,继续刚刚的抽筋儿地狱。

    而且,那个女人还警惕的坐在他身边。一旦异动必然招致再一发电击。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呐——唔咦咦咦咦——!”

    原来就算不动,只是问个问题也会也会挨电。

    车子极速前进,很快便来到了城郊。在一处废弃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那座房子由红砖砌成,一扇扇巨大的窗户都已经没了玻璃,只剩下黑洞洞的窗洞。看起来这是一座上个时代的厂房,如今已被废弃许久。

    另一批黑衣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待到汽车停下,他们立刻上前打开车门,将已经呼呼入睡的王哥拉了下来。

    “再一个!……对,对……全都要——!”

    王哥似乎正在梦里进行着大采购,看来离清醒还挺远的。

    “若怜姐,这个人是谁?”

    一个黑衣人拉起还在全身僵硬的吴玄意,对那黑衣女子问道。

    “管闲事的愣子一个,但有点本事。一起当祭品。”

    丢下这句话,名叫若怜的女子便下了车,快步走入废屋之内。

    祭品!

    吴玄意看着已经落满了屋顶的鵩鸟,终于猜测出了这凶恶预兆的含义。接着他就被两个黑衣人架起,拖入了这废弃厂房之中。

    厂房里自然没有灯,但几百支蜡烛的火光隐约照亮了厂房的一侧。

    吴玄意看到,在那烛光之中有一座由土堆成的祭坛。祭坛四周放着几个关满了公鸡的笼子。而祭坛中央,有一个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那男人已经十分苍老……又或者是因为重病而显得衰老?吴玄意看到他吸着氧气,打着吊瓶,还被几根皮带固定在椅子上,才能保证自己不滑到地面。

    “父亲,祭品已经来了。马上就好。”

    若怜上前,对着那老病之人轻声说道。这一次她的神情无比柔和、关切,甚至有些谄媚。

    只见男人干枯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若怜便起身扭头看向了王哥和吴玄意。

    “把他们拉上祭坛!”

    她的神情与声音又恢复成为了那冰冷摄人的状态。

    “你们干嘛呢!我可是百万富翁!保镖,给我打死他们!”

    王哥似乎清醒了一点,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已经被五花大绑,任人宰割。吴玄意的状态则更差,他的肌肉仍然瘫软如泥、剧痛难忍,同时他被捆得比王哥还要紧——除了尼龙绳之外,还有被拷上了一副铁手铐。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打开鸡笼,将一直咯咯尖叫的白羽公鸡交给若怜。后者一把抓住鸡的脖子,嘎吱一下,徒手将鸡头硬扯了下来。

    一股鲜血从这生物的脖子里喷出,洒在若怜洁白的脸庞上。她随即把死鸡丢下祭坛,将血在脸上涂抹均匀。

    此时,第二只公鸡又已被奉上。

    这次若怜没有再硬扯断鸡头,而是拿起一把小刀割开了鸡的喉咙,再将鸡血浇在祭坛上,画出一道道线条。逐渐,一个血画成的螺旋形符文形成了。

    而在此过程中,若怜开始唱歌——如果压低声音、拉长字符的念诵奇怪诗句算是唱歌的话。吴玄意认为她如果认真唱歌应该挺悦耳的。但她现在满脸鲜血,长嚎咒语的姿态,只能让人感到恐怖与丑恶。

    “耕耘辛苦汗滴土,早起不敢误天时;稻子遍地似黄金,收获白米供谁吃——?”

    若怜低吟四句,最后声调突兀的扬起,发出尖叫般的疑问。

    “农夫吃!农夫吃!”

    四周的黑衣人立刻齐声回应,声音低沉如在土中。

    “吃完身强体又壮,挥锄力千钧!”若怜高声喊道。随即再接过一只鸡,割开喉咙,释放血液,“原野茫茫逐水草,驱狼补牢不肯迟;牛羊成群似白云,收获肉奶供谁吃——?”

    “牧人吃!牧人吃!”

    “吃完聪耳又明目,奔跑赛雄鹰!”

    第三只鸡鲜血四溅。

    “奔波劳碌应声忙,锱铢必较柴米值;儿女成才得美差,赚来薪水供谁吃——?”

    “父母吃!父母吃!”

    “吃完寿比南山树,子孙满堂荫!”

    一声高过一声,一句高过一句。若怜与黑衣人们的问答变得震耳欲聋,巨大的声音在四周的高墙之间来回弹射传递,将地面的浮土碎石震荡得跳跃不已。

    四周的鵩鸟们也叫了起来。那似乎来自坟墓之中的嘶叫与这诡异的歌谣混同一体,形成一片让人从内脏到灵魂都饱受折磨的嘈杂。

    第四只鸡也为这份嘈杂贡献出了自己的临终惨叫。若怜疯狂的嘶吼也到达了极限:

    “一片慈心兴福利,广撒家财助寒士;一朝乞丐得千金,鸿运福气谁人吃——!”

    “总裁吃!总裁吃!”

    在打到极限嘈杂之中,烛拉住的火焰也似乎高升了起来——不,烛火的确是抬高了,高到完全不合常理,犹如一根根直立而起的蛇一般,挺起十几米的高度,直达屋顶。

    吴玄意本以为这景象也和鵩鸟一样只有自己能看到。但若怜与黑衣人们的眼神却分明看向了那高涨的火焰。

    这似乎正是一个信号,最后一步的信号。

    “吃完福如东海水,凡体化仙灵!”

    早已被血染红的刀子,朝着王哥的脖子猛刺了过来。

13 若是逃得此墙外

    随着咒语唱完,烛火暴升,用鸡血画在祭坛中心的旋涡图案也开始自行旋转起来。随着旋转,本已在地面凝结的鸡血又开始流动。两道血线向着两侧蔓延开去,一道流到那老病人脚下,一道流到了王哥面前。同时,一个暗红色的涡旋在图案上方形成,开始发出某种无形的吸力。

    这吸力连地上的一粒灰尘都无法移动,却又强劲难当,将王哥周身那些金色小毛球一股脑拉扯过去。小毛球们惊慌尖叫着,拼命往王哥衣服里面钻,但仍是一个接一个被抽走,卷入涡旋之中。然后一阵吱嘎吱嘎地脆响,一堆金色的物质便从涡旋中飞出,流入那病人的体内。

    王哥似乎终于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这些小妖精,也因此得知了若是被吸走会落得如何的悲惨下场。他杀猪般的哭嚎起来——虽然他一片衣角、一根头发都没有被吸动,但他分明感觉到了旋涡可怕的吸力:脑浆、血液、骨头,还有体内某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似乎都要被这旋涡从皮肉里吸出。

    “饶命啊!钱我不要啦!”

    看着满脸鲜血,提着刀步步靠近的若怜,王哥偏偏在这时候彻底醒了酒。他已经隐约意识到是今天这比横财带给了他厄运,因此徒劳的呼喊着,希望抛弃刚刚得到的一切以换取活命。

    但这怎么可能呢?若怜的眼中凶光迸射,一把将王哥拉了起来,锐利的刀尖直冲他的喉咙刺去……

    ——而一只铁手挡住了刀尖!

    化作钢铁之躯的吴玄意,护在了王哥面前!

    刚一进入这间废屋时,吴玄意就感觉到了些许的变化:那种一直压制着他施展神通的力量似乎变得可以对抗了。

    比喻一下,在之前变身失败时,吴玄意感觉到那股压制力无形而无限。就像是深海之中巨大的水压一样,只能单方面承受,毫无反抗之法。但被扔到祭坛上之后,这种压迫力就变成了铁链、坚冰,虽然依旧难以挣脱,却可以触及、反抗,只要力量足够就能将其粉碎。

    于是,吴玄意静下心来,全心全意开始与这无形的压制力拼搏。他一次次地尝试变身,从一开始无意义地挣扎扭动,到逐步触及到变化的窍门,将一切运动于心中进行。

    如何变化?变化后的自己又是怎样?原本模糊的感觉逐渐明晰,吴玄意开始理解自己变身后的本质——

    机甲形态的他并非只是披了一层铁皮,而是货真价实全身变成钢铁。

    肌肉为液压取代,血管以油管代替,而心脏则是喷火的引擎。

    肌肉会痉挛瘫软,但钢铁不会。血肉之躯难以挣脱的铁手铐,在汽缸的轰鸣下也不堪一击。

    做得到!——吴玄意确信。

    这不是自欺欺人,而是犹如在清醒状态下清楚自己可以弯曲手指,可以闭上眼睛一样的确信。

    更好的消息是,随着这邪恶仪式一步步的推进,自己的束缚也在逐步崩溃、脆化。在若怜唱出第三句咒语时,吴玄意已经有信心再度变身。

    接下来,便是沉住气等待,等待这些疯子们将自己的目的一点点不打自招,最终图穷匕见的一刻。

    也就是现在。

    随着一声引擎轰鸣,扯断铁索猛然窜起的吴玄意,稳稳抓住了若怜手中的尖刀。

    沉浸于狂热情绪的若怜被这突发的变故弄傻了,顿时呆立原地。而吴玄意这次可没有怜香惜玉的余地了。他一手扯下刀子,一手按在若怜胸口猛力一推。这一推不亚于汽车一撞,若怜登时直挺挺飞了出去,直撞到数米外的墙壁上方才停下,摔在在地。

    按照动作片的规矩,这时候四周的黑衣人们就应该各自掏出刀枪剑戟,一股脑杀将上来。然后吴玄意大显神威,将他们全体打得落花流水,潇洒离去。

    但是这些黑衣人明显没那么敬业。他们看到祭坛上横生突变,若怜竟被一掌打趴,倒在地上半晌挣不起来,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半步。

    对方不按剧本演,也把吴玄意整不会了。

    若不斩草除根,之后他们再来报复怎么办?但自己就这么冲上去把他们痛揍一顿,要不要下死手?要是警察这时候来了,自己是不是还得赔这些家伙医药费?

    正当他的大脑也轻微宕机时,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狂嚎。

    是那个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垂死之人!只见他猛然一挣,整个金属躺椅便凌空飞起,随后轰然破碎。而那人的一脸病容,也霎时化作了青面獠牙的面目。

    他要吃人啦!

    吴玄意想都没想,一把拉上王哥,化作汽车形态夺路而逃。闷头跑出几百米后,他仍然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黑衣人们的惨叫,与怪物的咆哮声。

    我并不是怕了他,只是不知底细不宜鲁莽,再说王哥还在,需要以保护他为优先——吴玄意在一路上彻底说服了自己。因此,回到秦始皇的垃圾山时,他得以昂首挺胸地复命。

    “带回了王将军?卿做的不错!”

    秦始皇正侧卧在一处山下,一旁的空调精正在为皇帝送来舒适的温风。看到吴玄意带着王哥到来,皇帝老儿便坐起身来,对吴玄意的称呼也有所改变。

    “启禀皇上,此事那是因彩票而起——”

    吴玄意拱手,将今日之事前因后果大略说了一番。

    “至于李四和田老懵子……李斯和蒙恬,他们恐怕也是中了彩票之后,被抓去当了活祭。”

    “大胆刁民,竟敢以淫祀害朕的朝廷命官!”秦始皇嗷得一声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几下,走到了王哥面前。

    “王贲将军幸得无恙。来人啊,服侍王将军下去调理将息!”

    皇帝一声令下,两个椅子便来一前一后背起王哥朝垃圾山后走去。至于王哥本人?他因为连环受到巨大刺激而进入了精神冠能的休克状态,暂时不会再有反应啦。

    料理完王哥,秦始皇坐回了他的沙发之上——吴玄意这才看清,这沙发正是自己昨天睡觉的地方。也不知道皇上是否知道他擅自眠于御座,总之还是不多说好。

    “卿救下朝廷栋梁,是一件大功。今日且先去驿馆休息,朕明日上朝封赏!”

    “谢陛下!”

    吴玄意又抱拳行了一礼。只见一个光剩下底座的转椅滚了过来,引着他往前走去。行不多远,只见在垃圾山中间有一将集装箱挖出个门而做成的小屋,看来这就是驿馆了。

    轮椅座子将吴玄意引入集装箱屋,便独自离去。吴玄意惊喜的发现这集装箱竟然有电灯,还个海绵垫子的床铺。

    纵然简陋,但自己有好几日上过这么像样的床了吧?

    看到这床,吴玄意全身的疲惫立刻涌现,已经从钢铁恢复的肌肉又开始酸疼乏力。在这种时候能有这么个安全安静的屋子住,有这么个看得过去的床睡,吴玄意不免有些感动。

    “谢主隆恩!”

    他发自内心的对着虚空行了一礼。而再抬头时,眼前已经不见了集装箱屋子与海绵垫床铺。

    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广阔的宫殿。这里与影视剧中秦汉的宫殿别无二致,木架横梁,遍地席榻。甚至有几个身着白衣的宫女侍立一旁。

    “澡汤已经烧热,是否要让奴婢为您宽衣?”

    领头的一位白衣侍女便低声下气地问道。

    他看向那几个垂着头的侍女,发现她们每个人面目都模糊不清,若是仔细看,反倒越看越不对劲,竟是隐隐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哈哈哈哈哈!”

    吴玄意看了半晌,哈哈大笑。这笑声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

    “好,尔等便服侍我沐浴吧。顺带给我搓个背按个摩啥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推三阻四的?别说这些侍女必定是垃圾成精。说不定浴池都是阴沟泥潭变的。但是那又何妨?他吴玄意是个发癫的精神病,能舒服就舒服一下,管那么多真真假假作甚?又不要写项目评定!

    几位侍女随即上前给吴玄意宽衣解带,之后带他进入了一池宽敞的热水之中。浴室里熏香伴随着蒸汽氤氲,侍女们各自分工,有的来挠头洗发,有的来按摩筋骨,有的来搓背擦身,有的来端茶递水。吴玄意照单全收,摊开来舒坦。

    当然,色心什么的完全没有。为了不败兴,他甚至全程闭眼,生怕看清这些侍女的真容。而且,他放松下来之后越发感到身体的损伤与疲惫,心下只有彻底瘫软一个念头,哪还有力气去搞什么有的没的?

    在全身心的休息之中,吴玄意感到全身都融化重组了。当他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侍女们已经将熟睡的他送到了铺在地上的宽敞床铺上。吴玄意伸腰起来,感觉已经精力充沛。吴玄意闻了闻身上——没有阴沟或者泥潭的味道,全身的确干净了。看来昨晚的享受就其结果而言是完全真实的。

    啊,睡的这么死,不会错过了上朝吧?

    吴玄意突然想到,随后不禁觉得自己可笑。这位秦始皇的确是个法力高强的高人,顺着他的话头与他以礼相待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么一惊一乍,真把他当做皇帝供奉,自己岂不是又成了打工的?

    这年头一起,眼前的宫殿和身下床榻便如梦幻泡影一样消失不见。吴玄意发现自己分明还是躺在集装箱之中的海绵垫子上。

    这一下,吴玄意隐约琢磨出来了——只要真心将这垃圾山里的老头认做秦始皇,对他顶礼膜拜,就可以享受到真正的大秦宫殿、高官厚禄。而若是不认他是皇帝,或是在心里不臣服于他,垃圾山就仍只是垃圾山而已。

    不过吴玄意的选择不会变。

    为皇帝打打零工没问题。但是效忠为臣是不可能的。

    的确,一心效忠皇室的秘密结社也有很多。但那不是吴玄意要组建的东西。

    发癫之前就得听老板的,发癫之后还得听老板的,那他这不是白癫了么!

    因此,集装箱和海绵垫子就足够了。

    伸展着可能是唯一一次享受了大秦SPA的身体,吴玄意走出集装箱。他要跟秦始皇探讨一下后续的事情……

    “啊!自由民先生!”

    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带着惊喜的心情。吴玄意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座垃圾山的半山腰上正站着一位束着马尾的金发美人。

    “青金石!”

14 便是长生不老方

    青金石没有穿着那身垃圾盔甲,而是套着一件直垂到大腿的白色大T恤,健美的双腿光着,脚上则是踩着一双塑料拖鞋。

    这身衣服的来历不用多猜,T恤胸前写的明明白白——第四收容所。

    “你跑出来啦!”吴玄意喜出望外,忙走到青金石面前。

    “越狱这种事能不做就不做啦。他们终于清楚我是个高贵的骑士,自然就把我放出来了。”青金石得意的挺起胸膛,“但是他们把我的盔甲弄坏了,只能送了我一套丝绸衣服做赔偿——不过裤子有点太长了,我就把裤腿裁掉了。”

    青金石晃了晃双手,展现出她用裤腿改成的裹手。

    那并不是丝绸,只是最便宜的化纤。而且他们也不是认可了你是骑士,只是因为没地方送你嫌麻烦把你踢出来了而已——吴玄意正常的思维推测出了事实真相,然后用发癫的思维回答道:

    “好帅的裹手!得到好东西啦!”

    “没错!棒呆了!”青金石嗖嗖地挥了几拳。

    “对了,你在这里干嘛?”

    “我暂时在秦王庭的当客座骑士啊,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

    青金石这么一说,吴玄意倒是隐约想起在最初遇到青金石的时候她似乎说过。嘿,都怪那时候自己没有发癫,居然忘了。

    “你和那个路怒怪打,也是秦始皇指派的?”

    “不是啊。巡视四周,发现并讨伐恶兽、匪徒和妖魔,本就是骑士职责。那个铁家伙就是我在巡视途中发现的。说来这次讨伐太久未归,我这就正要去问候秦皇帝呢。”青金石边说边领着吴玄意前进,“哦——皇帝陛下,早上好!游历骑士青金石讨伐恶兽归来!”

    正说话间,二人就找到了秦始皇。这老头正坐他那御用沙发上端着碗嗦面。看到二人前来,始皇一挥手:“二位爱卿平身,来来来,与朕共用早膳吧!”

    “是!”“谢万岁!”虽然二人一个行的是骑士鞠躬礼,一个更只是挥手点了点头,都没有跪下,但都没有对“平身”这个指示提出任何意见。而随着皇帝口谕,两个瘸腿椅子奔跑过来垫在了二人身下。又有两个面碗则迈着小碎步来到二人面前,向他们呈上碗中热气腾腾的方便面——还很贴心的附带了叉子。

    青金石毫不犹豫地拿起叉子,吸溜吸溜地吃起面来:“不愧是皇家早饭,真好吃。”

    她是因为对秦始皇有效忠之心,故而这碗没加料的泡面在她口中就化作了御膳?不,按照她的说法,她是来自类似中世纪的地方,那样的话泡面本身对她来说的确也算是好吃的了——看着大快朵颐的青金石,吴玄意不禁稍微思索了一下。但随即他决定抛开这些想法——毕竟,这两种推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大口吸起眼前的泡面。这东西,的确很好吃。

    “陛下,我这次巡视——吸溜——遇到一只钢铁巨兽,并与之战斗——吸溜——之后……”

    与默默吃饭的吴玄意不同,青金石似乎习惯了在宴会上对自己的骑士行动侃侃而谈。随着她讲完自己近日的遭遇,早膳也算用毕。空掉的面碗自行告退,不知去哪自我清洗了。

    “青金石卿此行辛苦!”秦始皇点了点头,“可恨那些小吏,竟不知认识朝中客卿,反将功臣关押许久!朕定旋即下旨,把这些小吏都除以车裂之刑!”

    “陛下不用动怒。这些守卫也是忠于职守。毕竟那里离您的王庭很远,当地的领主身处穷乡僻壤,没见过我这样的游侠骑士。现在误会不是解除了吗?”

    “既然卿开口求情,那朕就网开一面,将他们改为流刑好了!”

    两个人按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封建制度相互对话,居然完全没有什么障碍。

    “青金石卿此行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应尽之责而已。只是希望陛下能再给我一套盔甲武器,毕竟之前那些都折损了。”

    “好!真乃勇士!”秦始皇双手一拍,嗷嗷嗷地大笑起来,“朕亲赐卿一套宝甲利刃,再着卿与这位吴玄意一同行动,将那吞吃两员朝廷栋梁的恶兽即刻剿灭!”

    “哦?食人恶兽?”听到秦始皇的谕旨,青金石顿时两眼放光。

    “不错。乃是一个无良商贾所化。其中详情卿可以去问吴卿。朕要批阅奏折了,卿等退下吧。”

    一个衣帽架精走来,引着青金石和吴玄意离开始皇,去取那套赏赐的装备。

    “讨伐食人恶兽!厉害啊,我就知道你也是位了不起的战士。这么说,现在你已经被封为骑士了吗?”青金石兴奋地问吴玄意。

    “与其说我是骑士,不如说是雇佣兵。这皇上人还不错,但我不想效忠于什么人。”

    “所以你是为了财富咯?”青金石好奇地追问道,“秦皇帝出多少价钱雇佣的你?还是要给你什么宝物?”

    “倒也没有……”吴玄意有些尴尬,“我一开始介入此事多是出于好奇,而且那王哥是个得了钱立刻请我这个陌生人大吃大喝的豪爽之人。这种人横遭毒手,我没法坐视不管嘛。”

    “你是说,你追求的是冒险与侠义?”青金石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这时衣帽架精已经将二人领到了另一处集装箱外——这里看来就是大秦的皇家兵器库了。衣帽架精一打开门,青金石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吴玄意在外等了十几分钟后,全身披挂的女骑士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这次的盔甲倒真与此前不同了。青金石头顶一颗碎了面罩的摩托头盔,身披着一件开了线的安保背心,肘膝带着裂开的轮滑护具,手脚则穿着劳工手套与一双运动鞋。

    ——这次的披挂不再是由垃圾拼凑而成的护具,而是货真价实的护具变成的垃圾!虽然在修辞上来说,这一身还是得叫垃圾盔甲,却又与之前的垃圾盔甲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总之,全面升级了!

    “如何?”青金石炫耀一般地展示自己的装备。

    “非常的漂亮,非常的帅气!”吴玄意认真的说到。

    真的,不是奉承。青金石毫无疑问是个英姿飒爽的大美人,而且她的身体还似乎有一种魔力——即使是一身四六不搭的垃圾,穿在她身上却能浑然一体,不仅完全遮掩不住她健美身材的形体美,更能凸显出盔甲的功能美,甚至还兼顾了这堆废弃产品的工业美!

    她如果去当模特的话,恐怕那些不可一世的时装设计师会为了争抢装扮她的机会而打破头吧。

    “之后就要去讨伐恶兽了,你不去准备一身盔甲吗?”满意地整理好自己的新装备,青金石看向一袭布衣的吴玄意。

    “不了。我的话,直接就有——”

    铿铿铿钪!

    吴玄意变成了机甲形态。青金石不禁一声惊呼。

    “然后,我们这么赶去——”

    嘁咔库库库!

    吴玄意又向前一趴,变为了汽车。青金石兴奋地跳了起来。

    “我……我能坐上去吗?坐到你身上?”

    “当然。”吴玄意打开车门:“确切地说,是坐到我体内。”

    一路上的前十公里青金石都在赞叹欢呼。当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认真听吴玄意讲完前因后果之后,二人已经赶到了昨晚进行活祭的那栋废弃厂房。这里已经恢复了安静,空无一人,丝毫看不出几小时前刚发生了一场邪恶的仪式。

    “你是说有个叫做荣华集团的商会。他们故意给乞丐们救济,其实是想从乞丐里筛选出最幸运的乞丐,然后将幸运儿作为祭品来给商会会长续命?”

    “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呼,没想到这边也有这样邪恶的仪式,也会有乞丐。”青金石看着远方的高楼大厦不禁感慨。

    “只要是人就会有贫富之差。而富人们总会追求长生不老。”

    变回人形的吴玄意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荣华集团的网站,确信昨天祭坛上那个老病之人正是荣华集团的总裁荣金黄。

    而若怜……那个武艺高强的蛇蝎女子,也很轻易的查到了。她是荣华集团的安保部门经理。而其更有一条被荣华集团作为功绩宣传的新闻阐明了她的身世:

    她原来是荣华集团所属的一座孤儿院的孤儿,而后被荣金黄收养、培育,有了今天的地位。

    整篇报道不惜笔墨添油加醋的描写了若怜父母的情况。说他们一个赌博破产,一个外有情人,总之夫妻离异且双双视若怜为累赘,相互推诿且轮番虐待。幸得荣华孤儿院及时伸出援手挽救可怜少女云云。

    这报道的文笔是典型的知音体,其中细节恐怕无法确信。但即使只有一半是真的,若怜对荣金黄那种狂热的尊崇与服从也就不足为怪了。

    “吴,你来看看这个。”

    正在吴玄意使用现代信息技术调查凶徒底细之时,如猎人般以最原始的方法勘探现场的青金石也有所发现。

    现场最核心的祭坛已经被破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本应洒了一地的鸡血也被混上土掩盖了。可见黑衣人们撤离之前尽可能地毁坏了现场的痕迹。但是这么匆忙的掩饰可骗不过好猎人的感官——青金石用手指捻起一丝土块,送到吴玄意眼前。

    吴玄意知道这是想要让自己闻,但他却闻不出什么:“这是?”

    “干掉的泥。是用血和出的泥。而且不是你说的鸡血——量很大,而且是人的。”

    青金石伏地又寻找了一会儿,沿着线索来到了屋外。

    “看,这里有一个块刚刚被挖出的坑!”

    若不是青金石指出,吴玄意还真看不出这一片土与其他地面的区别。说话间,青金石拔出自己刚获得的新武器——一根很称手的铁管——开始挖掘。吴玄意也伸出自己的铁手帮忙去挖。

    挖了几下之后,一些东西显露出来。吴玄意看出,那是一些黑衣人衣服的碎片,还有一些不知道出自哪里的肉与内脏。

    “看来因为我把王哥救走了,作为代替,荣华集团的一些打手就成了活祭?”吴玄意想起自己逃离时荣金黄发生的异变,“应该是发狂的荣金黄随手就吃了几个人。真希望他吃饱了就不会再找王哥的麻烦。”

    “不太可能。”青金石摇摇头,“虽然我不是德鲁伊,但至少清楚已经上了祭坛的祭品是容不得更换的。商会肯定会继续追捕王哥。”

    “至少他们不会知道王哥在哪。我们现在有时间……”

    吴玄意的话在他抬起头时便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一大片漆黑的鵩鸟在远方的天空聚集,而那正是垃圾场的方向。

15 刺皇杀驾

    吴玄意载着青金石,在高速路上一路狂奔。随着疾驰,吴玄意越发确定公路上的其他车辆既看不到他,也触碰不到他。于是,吴玄意将油门轰到极限,朝着垃圾场的方向猛冲——漂移——然后再猛冲!考了驾照之后再也没摸过车的他,此刻竟然做出了顶级赛车手一般的行驶,将通常一小时的路程,硬是压到了几分钟内。

    毕竟这辆车就是他自己的身体,飞驰转弯都是货真价实的如臂指使。而急速狂飙之下,吴玄意也生出一个甩不开的困惑:

    “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王哥在垃圾场的?难道放了追踪器之类的东西?还是秦始皇身边有内鬼?”毕竟垃圾场距离那祭坛很远,吴玄意昨晚跑路的速度又只会比现在更快。那么荣华集团究竟是怎么能立刻追杀过来的呢?

    “不用想太多。王爵士不是和那个邪恶的商会长建立了传输生命的链接吗?即使仪式被打断,这种链接也不会那么轻易消失的。”青金石见吴玄意心中生乱,便在车内分析道。

    “这链接上了祭坛就连上啦?那我是不是也被连上了?”想到会被一个字面意义上吃人血肉的资本家盯上,吴玄意感到一阵恶寒。

    “我想不会。您不是说王爵士收取了商会的金钱,然后大吃大喝了一阵吗?收了对方的礼物并且享用,可能在这一刻链接就开始生成了——不过我也不是德鲁伊,只能凭着感觉猜一猜啦。”

    听到青金石的解释,吴玄意静下心理顺了事情:流浪汉的生死本就没人关心,而若是中了彩票就此消失,就会如那一对“李斯蒙恬”一样,即使流浪汉兄弟也只会觉得他们是得了钱远走高飞了。

    另一方面,黄金荣不仅要续命,还要高质量的续。用彩票这种行为筛选出流浪汉中最幸运,最有福气的一个人。依附在王哥身上的那些金色小怪物或许就是财运之类的化身,它们在祭坛上不就被荣金黄吸收了几只吗?想来一定是大补!

    最后,中了彩票的同时,流浪汉也被标记了。就算没有青金石说的那么玄乎,王哥领钱时在办公楼待的那几小时也足够让荣华集团的人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摸得门儿清了。各类证件的留档自不必说,连他的手机都是荣华集团给的。要追踪的方法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正如古时候那些用于祭神的牛。自以为披红挂彩、圈舍宽敞、顿顿精料还不用耕田,是同类中的幸运儿,却不知道屠刀已经悄然而至。

    怪不得把自己比喻成什么农民、牧人。结果甚至还觉得自己是父母?真是不仅恶毒,而且无耻!

    “快看,有个巨型铁蜻蜓兽在空中!”

    眼看离垃圾场已经不远,保持着自由视野的青金石率先发现了天空中的异常。吴玄意听闻也抬眼看去——虽然他也不太清楚现在是汽车的自己,是如何做到“抬眼”这个动作的,车灯吗?——原来是空中有一架直升机正在缓缓降落。

    随着直升机缓缓落在一处垃圾山的顶端,旋翼震耳欲聋的噪音逐渐平息。一群黑衣人鱼贯从飞机两侧跳下,各个手持寒光闪闪、刃长尖利的管制刀具。

    “昨晚逃到这里的流浪汉在哪?你最好别给我装傻!”

    若怜最后一个从机舱出来,她走到一众黑衣人前列,提起手中的冲锋枪厉声喝问。

    而被她用枪指着的人,自然正坐在御座沙发上用平板电脑批阅着奏折的秦始皇陛下。

    “宫闱禁地哪有什么乞丐?”秦始皇放下平板,冷笑一声,“尔等前来,非但不是向朕叩首请罪,反倒口出狂言意图刺皇杀驾。哼哼,商贾之徒还真是不知死活。与当年吕氏别无二致!”

    “老傻缺,你丫别废话!”一个黑衣人挥起手中的RB刀,高声威胁道,“你再逼逼一个试——”

    嗖——噗!

    一根劲弩飞矢瞬间没入这个他的眼眶,并带着脑浆与颅骨碎片从脑后穿了出来。这个家伙的叫嚣戛然而止,倒地成了死尸。

    黑衣人们愣了半晌方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没等陷入惊骇的他们做出进一步反应,四面八方便传来了一片片雄浑的喊杀声。

    “护驾!杀贼!”

    大批士兵从四面八方的垃圾山后列队涌出。他们以桌椅为足,箱柜为身,管线为手,荧幕为头,挥舞着不同兵器五五一组结成战阵——菜刀、剪刀、水果刀画成的利剑;扫帚、墩布、旧水管化成的长矛;锅盖、门板、破抽屉化成的盾牌;还有以各种电子元件与弹簧滑轨组成的劲弩。

    这些士兵脸上的屏幕里个个显示出兵马俑一般的大秦武士的面孔,纵身而上护住皇帝。而始皇帝坐下的沙发也发出一声长嘶,长出六条长腿,驮着始皇一路奔向后方。

    皇帝已经安全,进攻的骑兵便冲锋而出——下半身各类车轮组成的大秦铁骑在战阵之间穿梭奔跑迂回,转眼便将这群黑衣人团团包围在垃圾山顶。

    “乱臣贼子,还不引颈就戮?”

    这次轮到万军从中的始皇帝厉声大喝了。

    “乱臣贼子,引颈就戮!”“乱臣贼子,引颈就戮!”“乱臣贼子,引颈就戮!”

    大秦士兵的面孔尽数调频成了一幅幅怒容满面,跟随着皇帝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呐喊。

    山顶上的黑衣人早就被吓傻了。其中一个反应快人一步,一把丢下手枪就要向秦始皇下跪求饶。

    可是他口中喷出的却不是求饶的话语,而是若怜枪中的子弹——看到手下想要投降,她毫不犹豫一枪打穿了投降分子的后脑勺。

    “你们平日里在总裁手下高新优待、作威作福,今日终于到了让你效死的日子了,谁敢脱逃先吃我一枪!”

    若怜昨夜涂在自己脸上的血印都未洗去,此时冷艳的五官尽露癫狂与震怒,竟是如此渗人慑心。剩下的黑衣人立刻绝了投降的念头,眼巴巴看着若怜等待指示。

    “怕什么?对面是妖怪,我们就没神力加持了?把大师给你们符水都用了!”若怜说着,拿出一根注射器便刺入自己的脖子。其他黑衣人得令,也手忙脚乱地掏出同款注射器纷纷注射。

    “大风!大风!”

    围困黑衣人们的秦军可没有等待他们的义务。只见后排电子元件弩齐射,前排破轮子铁骑冲锋,登时便杀到了黑衣人们面前。

    “啊——!杀——杀——!”

    陷入绝境的黑衣人们爆发出破了音的嗥叫,挥刀朝着这些兵马垃圾俑砍去。但是一边是人数较少的血肉之躯,一边则是大军压境的木铁之身,孰胜孰败一目了然。黑衣人先是被一轮弩箭放到一半,剩下一半也立刻被骑兵冲倒在地。

    可正当大秦将士准备割下这群贼子首级之时,黑衣人们突然又暴起反击了。他们虽然血流如注甚至内脏都露了出来,却并没死去,反而更加悍勇。只听咔嚓咔嚓一顿破碎之声,这些黑衣人竟是挥刀将兵马垃圾俑一个个砍的支离破碎,屏幕都给砍灭了。

    “杀呀——!杀呀——!”

    黑衣人们砍到了一批骑兵后一路奔下垃圾山,直朝着步兵阵列冲去。他们身上的肌肉如同蠕虫般蛹动,将伤口一一挤压愈合。与此同时,他们整个身体也都膨胀起来,一个个变得形如肉山!

    步兵阵列立刻迎击,刀盾兵上前抵御,长矛兵在后支枪猛刺。可变异的黑衣人们各个重若巨石,轻易便将持盾的士兵撞飞、撞碎。而长矛刺在他们的身体上也只能没入几寸,随后枪杆便纷纷断裂。

    一道阵线、两道阵线、三道阵线——变异的黑衣人们虽然体态臃肿,速度却惊人的快,霎时间便撞破层层阵列,直朝着秦始皇的御驾逼近!

    “控——射!”

    保护在御前的弩阵不为所动,熟练地填装弹药,扣动弩机。又一轮弩箭如暴雨飞蝗般砸下。只听一连串尖刀捅上厚重轮胎般的闷响,黑衣人们的冲锋被减缓了。趁此时机,骑兵疾迅地回防,护在始皇御前。而四周的步兵则聚集、列阵,想要再度围住这群刺皇杀驾的狂徒。

    就在此时,一道黑风从变异黑衣人的阵中冲出,刮入大秦士兵之间。这黑风所到之处,竟是一片片桌腿、断线、木板飞舞,大秦虎士碎了一地,根本难应其锋!

    杀退了一波秦军后,黑风暂且停下了步伐——果然,那黑风正是以极快速度冲杀的若怜。此刻若怜的身形并没有像其他黑衣人那边异变臃肿,仍是窈窕矫健。只是她脸上的血印已化作了一块闪耀着暗红凶光的符文,并断断续续蔓延至全身,而她那一身黑衣劲装也覆盖上了一层生着尖刺的护甲。

    “老东西,再问你一次——昨晚跑来这里的流浪汉王奔,现在在哪儿!”

    若怜举起手中如同生物一般滋生出獠牙、部件之间微微抽动的变异冲锋枪,再度瞄准了秦始皇。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而打破这一寂静的,是一声轰鸣的引擎咆哮。只见一辆喷着火焰的汽车自垃圾山后一跃而出,如伏身恶虎般横落在若怜面前。

    “荣若怜!想找王哥,先过我这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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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多人小时候的梦想吧
但是长大之后若还是这么想,那便不是梦想,只不过是发癫罢了
但是,发癫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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