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隐于市
南海之极,流金砾石之邦,一个身穿寒酸麻衣的青年,站在米桶上,手里扬着一沓传单,正扯着嗓子大喊:
“羽人‘万仙至尊’横赋暴敛,为渊驱鱼!置我等平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当年半江道人和仙门百家数万人死于他的刀下,活菩萨眉秋仙师下落不明!良渚一族更是惨遭灭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吾等不可再坐以待毙!”
他的四周围满了人,各个热血澎湃,举手齐声应和,有人骂骂咧咧:
“狗屁万仙至尊,还不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号,要我说,这秦楼月就是一条老狗!伏地乱吠之狗!”
果然又是一片叫好声,南棠被这伙人挡住了去路,只好低头绕行,并不想引人注目,可惜手拿传单的男子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南棠与众不同。
“仙家留步!打倒羽人族血腥统治了解一下?”
众人刷地全朝南棠看了过来,南海之极的仙门子弟可不多见,这些凡人男女们脸上瞬间露出艳羡的神情。
这位仙家面着薄纱,看不清面目,只是身段灵巧,身后又负者一柄黑色长剑,显然有仙术傍身,若能拜其门下,做个端茶送水的奴仆也是很不错的。
立即凡民们捅了马蜂窝一般涌了过来,南棠心下不喜,立即扭头朝着一旁的巷子走了进去。
麻衣男子连忙跳下米桶追了上来,还腆着脸凑得极近:“仙家莫不是也来投我‘覆舟会’的?我觉得应该是,看你第一眼,我觉得的心中似有指引!”
“覆舟会?”南棠停下脚步,并不理会男人老套的搭讪方式,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青年:“就你们这群人,也想颠覆羽人的统治?”
青年嘿嘿一笑,“仙家有所不知,我覆舟会名家云集,现下四海有志之士皆投奔而来,领头人就是天下赫赫威名的孤月云和孤去闲两位大仙师,散仙更是多如牛毛,仙家何不先瞧一瞧?”
“哦?”南棠停下脚步,饶有兴味道:“既然有如此多的人,你又何必到街上叫嚷招募?岂不堕了覆舟会的威名?”
青年搓搓手,先后望了望才压低声音说:“其实不瞒仙家,仙家们斗的是万仙至尊,吾等屁民,主要还是想杀那万恶不赦的妖女尊主!”
南棠秀眉一挑,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却悉数压下,面上波澜不惊,“为何要杀她?”
青年嗤笑一声:“杀天下者‘万仙至尊’,缚天下者妖尊,仙家如何斗争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贫苦百姓只求食能果腹,可这妖女近几年施以厚重课税,四处敛财,闹得百姓民不聊生,不杀她杀谁?”
南棠薄纱下的脸已然铁青,她沉声辩道:“只有今年重税,也是为了北江水患!”
青年依旧不屑,“那也该杀,就算不杀,也得从那仙羽神宫里拽下来,让人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丑八怪!”
南棠终于发怒,朝着青年的屁股狠狠便是一脚!
这一脚灌了真气,普通仙门子弟都难以承受,更别说麻衣青年。
青年连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飞了出去。窄巷的旁边恰好是济粮的粥铺,只见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墙外轰一声撞了出来,瞬间锅打汤飞,人仰马翻,黄土漫天!
难民排了长长一串,眼看着续命的粥撒了一地,反应快些的还能扑上前在地上捧起点米渣,后面些的妇孺老弱只能哭嚎着大骂,是谁干的好事。
粥铺的墙被撞了个大洞,透过洞,众人只见一个一身玄衣的女仙家怒气冲冲地站在外头,手中长剑已然拔出,寒气森森。
凡人们瞬间偃旗息鼓,只好自认倒霉,心中却满是怨恨,可惜这些凡人谁也不敢将这跋扈的姑娘怎么样。
却说那个被南棠踹飞的麻衣男子,趴在地上呕了一口血后居然又站了起来,他满脸惊惧,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这羽人族的走狗!替妖女申辩也罢了,居然大庭广众也敢欺压民众!”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眉眼清秀的姑娘居然替羽人族说话,一时纷纷出口咒骂,几个胆大的老妇干脆扯着嗓子叫骂开来。
就在这时,从天际传来一阵清风,卷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枯叶扑向粥铺,将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麻衣青年裹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极致温柔的女人声音远远传来:
“梦千酒,又在扮猪吃老虎?”
“是桐午!”众人惊喜,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这几年广施善行的散仙桐午,这粥铺就是她设的!
桐午一身白衣轻纱,脚踩碧剑御风而来,长长的水袖在空中一甩,落叶已经卷着梦千酒飘到了一处阁楼之上。
南棠远远地与桐午对视一眼,桐午朝她微微颔首,端的是落落大方。
南棠最是见不得这种半老徐娘惺惺作态,手指微紧,黑色长剑倏然飞出,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飞过,那柄黑剑已经冲向了桐午的门面。
谁知桐午一动不动,倒是被她‘救’回来的梦千酒嘿嘿一笑,两指一伸居然生生将黑剑夹在了当空,只听得‘嗡’一声,剑身嘶鸣,颓然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仙家脾气可真是火辣,道不同不相为谋便罢了,何必大打出手?”
南棠心中微动,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中居然有人身手如此了得,桐午她也听过其名,从前只当是个沽名钓誉的穷散仙,如今看来倒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至于这寂寂无名的梦千酒,更是深不可测。
南棠收回黑剑,脚下一点也飞至阁楼,然后朝桐午躬身一礼:“小女南棠,见过桐午仙师,早闻覆舟会盛名,愿代家父共攘羽人暴政!”
桐午含笑点头,梦千酒仰头哈哈大笑,似极喜欢南棠收放自如的劲儿,也秉持不打不相识地信义,冲南棠拱手道:“见过南棠姑娘,在下梦歌,表字千酒,敢问姑娘芳龄几……”
‘何’字没出口,三人脚下忽然一动,似有大军来袭。连向来从容镇定的桐午面上都是一冷,“是羽人族的‘良甲兵’在行军,几日前就有传闻,仙羽神宫的那位尊主知道了我们做的事。”
梦千酒冷哼一声:“这妖女想直接派兵镇压?果真阴险至极!”
桐午皱眉不语,南棠却知道自己从未下过这样的白痴军令,是谁有天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她‘闭关’时私调‘良甲兵’?
三人不敢耽搁,一路御剑飞出城郭,远远地就看见乌泱泱一片铁骑,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
梦千酒皱眉道:“为何没有一点讯息传来,这么大的一队人马居然到我们眼前才被发现!”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桐午放出灵鸟传讯,南棠看向千丈之外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黑袍男子,那张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透着森森寒意,似要讲这一城意图反叛的蝼蚁屠杀干净。
梦千酒拽了南棠一把:“走罢!几位仙长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等他们来民众早已经撤光了,留给这群畜生一个空城也无妨!不必和他们硬碰。”
南棠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缓缓而来的楼纵,扭头跟着梦千酒跳下了城楼。
铁骑卷起层层黄土,怪物似的随着大风扑向南海之极的这座小小城邦,谁都不知道穷凶极恶的羽人‘万仙至尊’之女——嗜血残暴的尊主居然亲自到了这里,甚至加入了这个看似荒唐却高手云集的‘覆舟会’。
或许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对于那个常年闭关的所谓‘父亲’,南棠心中并没有多少敬意,然而在面临绝对的威慑时,南棠为了自己的地位与性命,不得不选择抹杀掉这个毁她名声的东西。
南棠知道,父亲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所谓的‘天煞’——一个虚无缥缈,却始终桎梏着他成圣的枷锁!
梦千酒见南棠面色阴沉,一边全速奔逃一边说:“仙家不要慌张,这只是战术性转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兔吃,覆舟会欢迎您的加入!”
第二章 血海深仇
南棠强忍着再踹他一脚的冲动,跟着梦千酒钻入一处民宅,见几个也身穿麻衣的少年站在一口大井前,笑呵呵地等着他们,南棠明白这是接应。
“民众已经转移,孤月云带着十位仙师去了城东,梦歌你去……”其中一个男孩说着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梦千酒身后的南棠是之前没见过的,神色立即警惕起来。
梦千酒跳上井口,扭头朝南棠伸出手:“跟我来!”
不等南棠答应,那男孩立即上前挡在梦千酒面前:“她是谁?这个入口只有覆舟会的人知道!”
“哎呀自己人自己人,”梦千酒一把拽过南棠,火急火燎地从井口跳了下去,只有余音从井底幽幽传了上了,“仙家你要是害怕就抱紧我啊!”
几个男孩听着随即而来的一声惨叫,面面相觑,方才阻拦的孩子冷声道:“封井!”
南棠提着一口真气慢慢向下坠落,这井口下面意料之外有些窄,没有办法御剑,若是内力不够的人必定摔个粉身碎骨。
好在俩人都功力深厚,一路落了近百丈,南棠的面前才豁然开朗。黑剑出鞘,稳稳地顶在了她的脚下。
这小小民宅下竟连着个天然的溶洞,洞中奇石流光溢彩,宛若天宫,梦千酒揉着屁股,带着南棠往外飞去,途径几个狭小的洞口,零星有几个散仙落下,急匆匆飞掠而过。
溶洞千丈,却有尽头,远远地南棠听到了澎湃的海潮之声,原来这些溶洞竟直接通往百里外的海滨。
南棠问:“要去哪儿?”
梦千酒挤眉弄眼,到了溶洞尽头直接跳了下去,南棠看着忽然出现的断崖,被脚下的一切震惊的呆立当场。
她从小就在仙羽神宫长大,看遍了浮云蔽日,却从没见过这样神奇的仙境。
其实说来也奇怪,这个世界仙家千万,都居住在云屯雾集的仙宫之中,虽和人间有牵连,但也只是几个大城郭才会有天阶相通。
偶尔有南海之极这样的小城有天阶,也只因为上古时曾是大城,所以看到这座藏在海滨之畔的巨大城池,南棠一时险些忘了呼吸。
很快她心中一凛,现下仙族百家都归羽人族统领,她暂代父亲协管之后了解过治下所有仙族,从没听过南海之极有这样大的城邦。
他们首领是谁?隶属哪个仙族?
南棠听到梦千酒在山崖下大喊她的名字,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
这座城邦热闹非凡,冬天对于这里来说正是贸易的良时,有很多商贾到这里躲避寒冬,所以百里长街上店铺林立,吆喝叫卖不绝于耳,街上行人各个面色安乐,显然极享受这里的生活。
这些都是南棠不曾见过的……
她被梦千酒一路引着到了一家招牌并不显眼的客栈,给店小二丢了一块小牌,就被带着进了内院。
院中当然别有洞天,风拂林梢,与外面浓厚的市井之气不同的是,一进门南棠就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威压。
只是这威压中,透着一丝脉脉温情。
“梦歌回来了?首领等你许久了!”迎面出来一个老仆,并没有关注南棠,显然这里时常有志同道合的仙友前来报到。
梦千酒和南棠赶紧往里走,隔着门听到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喝到:“一个区区越人族长有什么可怕的!老夫一人便可结果了他!”
“孤老前辈莫要过激,现下我等刚刚成军,仙羽神宫那边已经有了动作,我们中定然有人走漏风声,还需从长计议。”
说话的是桐午,南棠跟着梦千酒敲开门后,果然看到桐午在安抚一个面红耳赤的络腮胡男人,男人见到南棠,牛眼一瞪立即质问:“这又是谁?你们一天天的往回随便带人,当然会走漏风声!”
不等梦千酒说话,南棠立即持剑躬身行礼:“晚辈南棠,半江道人之女,受父亲之命前来向各位前辈学习!”
听到半江道人四个字,桐午惊得连退几步,好容易稳住心神,才急忙上前捉住南棠的手又确认了一遍:“你父亲是谁?”
南棠又极为诚恳地回了一遍:“是半江道人!”
这时不仅桐午,连孤氏两兄弟也面露诧异:“他竟然还活着?”
南棠心中冷笑,怎么可能活着,她亲眼看见父亲将半江道人的脑袋揪了下来!
只是这半江道人着实勇气可嘉,竟敢独闯仙羽神宫,甚至险些伤了她。
南棠诚恳道:“当年父亲刺杀秦楼月未果,身负重伤,一直在振武山修养。”
孤月云摸着自己的长髯,感慨万千:“想当年也只有眉秋和半江两人联手,能与秦楼月一战……可惜呐,眉秋下落不明,世人都传半江被秦楼月斩首,没想到他竟然活着。”
桐午急忙问南棠:“你母亲呢?”
“从未见过,”南棠轻轻一笑,眼中泛出一丝无奈,不论是半江道人的夫人眉秋,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她都无缘得见,“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打记事起就住在振武山上,父亲也从不提起母亲的只言片语,所以……”
桐午满眼失望,悠悠说道:“没消息也好……总比接到死讯好。”
梦千酒忽然咳了一声,“能不能先让我们进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南棠迎了进去,孤月云当然也不再质疑她的来历,毕竟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半江道人更恨羽人一族。
说到这里,自然要追溯到三十年前的那场天地为之变色的大动乱。
羽人一族在秦楼月的统领下,联合数家仙族一统天下,要让万民臣服。
中间自然有不和谐之音,其中一马当先便是半江道人门下诸仙。
他们不从于任何仙门家族,只为凡人谋福,半江道人联合几个不愿向羽人臣服的仙族和秦楼月战得昏天黑地。
就在这时,羽人的旁系良渚一脉,有位生得美若天仙的小姐,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半江道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良渚一族本是羽人族的左膀右臂,战场上战无不胜,在民间也享有盛名。
这原本是两方阵营联姻的好事,谁知良渚一族被秦楼月一夜之间屠杀干净,根本不给他们一丝反抗辩解的机会,残留的妇孺孩子,也都被赶到了凡间陇右道以北的荒蛮之地,世代不得踏上仙阶一步。
只是谁都没想到,半江道人竟还没死!
“这是最大的变数!”众人落座后,孤月云的弟弟孤去闲开门见山道:“我等本是散仙,从前应半江道人号召作战,如果秦楼月得知半江没死,恐怕也要午夜惊梦!”
“没错!”孤月云点头,又对南棠说:“令尊可曾出山?”
南棠苦笑摇头,“我十四岁以后就没见过他了,以前总以为他在山里寻了个地方疗伤修炼,后来才知道他早就走了,直到几日前,他才悄无声息地给我留了一封书信。”
南棠说着,掏出信笺递给桐午,“我本不愿加入凡俗纷争,只是长到这么大,才知道身上竟然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桐午看着信笺上的字迹,很快红了眼,连连点头:“是他的字没错……”
这时梦千酒又插科打诨道:“既然认了亲,咱们也别再继续这么令人丧气的话嘛。半江仙师既然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女儿,就该先合计合计怎么搞定外头越人族的铁脸怪和他那几万兵士!”
桐午终于收敛了情绪,站起身来环顾众人后,朗声道:“在座各位,大多和秦楼月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有为了天下苍生不惜奋战的仙友。我们此行为推翻羽人族的残暴统治,但也要顾及黎明百姓的安危。今日仙羽神宫派兵压境,也是我们揭竿而起之时!”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全都站了起来,只见梦千酒不知从哪里寻来一面大旗,上面画着一只被长枪刺穿胸口的凤凰,意思不言而喻。
桐午继续道:“有幸受各位仙长抬爱,推举我、孤氏双雄以及裳华仙师为首,吾等定不负诸位所托!”
群情激奋,南棠掩在面纱下的脸冰凉一片,冷冷地看着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羽人一统,大势所趋。这群人可曾想过,一旦推翻羽人统领,天下大乱又要起多少年的战火?又要有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
半江一家不过三条人命,就要让天下数万人为他们陪葬吗?
她冷漠地观察着屋子里的所有人,除了被推为仙首的四个,剩下又有多少人真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各个心怀鬼胎,为的不过是想分一杯权利之羹罢了!
第三章 将噬爪缩
是夜,整座海滨之城,都隐匿在了袅袅雾气之中,只有一间小小的客栈亮着灯火,里面人影绰绰,想要靠近些看,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隔开来。
南棠被安排在了最外间的屋子里,听不清里面的人说话,想必是这些人并不信任自己,哪怕她是半江道人的女儿。
南棠嗤笑一声,翻起身念了个附身决,一只通身雪白的小鸟瞬间扑棱着翅膀飞出了小屋。
客栈并不对外开放的一座小阁楼里,孤月云擦拭着手里的青玉刀问:“今天这半江道人之女,宫主怎么看?”
桐午望着桌上的信笺出神,喃喃道:“当年眉秋命华姨来我水月仙宫,千里托孤,是我辜负她,好在她的女儿还活着,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孤去闲生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温文尔雅,“宫主切莫自责,当年水月仙宫惨遭羽人族屠戮,听说那女孩带着你刚出生的儿子逃了出去,宫主今日为何不问她儿子的下落?”
桐午苦笑一声摇头,“她今日孤身来,已经证明了一切,还需用问吗?当年华姨舍身救我身死,她将我儿子托付给了南棠,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南棠竟找到了半江道人……只是可怜我刚出生的孩子,连名字都未来得及取……”
桐午说着已经垂泪,孤去闲面露不忍,孤月云却有些不耐烦。
他听桐午哭这一段已经听了七八年,实在是耳朵生茧,干脆冷声道:“不管这南棠是不是半江道人的女儿,只要天下仙门都知道半江道人还活着就好,推翻羽人一族的希望就不会破灭!”
桐午担忧道:“可他即便活着,怕也无力与羽人抗衡。”
孤月云嗤笑一声,收起散着冷冷寒光的青玉刀,背对桐午而立,看向窗外浩天之上的明月,声音冰冷:“他有没有能力无所谓,只要有个名头在足矣,现下……是我们在号令起义,而不是他!”
孤去闲见桐午眉头微蹙,立即笑了出来,对孤月云说:“那你还对人家女儿那般提防?恐怕她在大门口睡一夜,明天就要心灰意冷动身回去了。”
“她哪里是这种心胸狭隘的女孩,”桐午缓过一些来,被孤去闲引开了话头,温声笑道:“她在水月仙宫长到五岁,我言传身教,品性自然错不了。”
孤去闲点头,“明日羽人大军就会杀到,我们是走是留?”
桐午说:“带军的听说是位越人族族长,从前没听过他的名号,也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竟能率领百万大军?”
孤月云嗤笑:“恐怕是那位黄毛丫头‘尊主’的姘头吧?秦楼月如今闭关,他女儿如今小人得志,羽人族那群走狗,倒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哎!大哥不知,”孤去闲晃着折扇道:“这秦楼月的女儿可不是等闲之辈,曾一人一夜屠杀漓江望月一族满门!”
“漓江望月?”桐午愕然,“他们一族武力超群,当年可与良渚一族抗衡,竟然……”
孤去闲长叹一口气:“此女天赋异禀,生母不详,听说并非秦楼月亲生,乃是天地造化之物,不可小觑。”
“鬼扯!”孤月云大骂,忽的目光一凛,随即一掌拍向窗外!
一棵百年老树应声而倒,桐午和孤去闲连忙起身追问,“怎么了?”
孤月云眉头紧蹙,“哼!臭虫已经爬进来了!”
客栈的外间内,一股黑气从窗外迅速窜了进来,白鸟早已鲜血淋漓惨死在了屋檐。
南棠缓缓睁开双眼,满是狠厉。这楼纵真是胆大包天,她从未下过出兵的命令,居然敢打着她的名号擅自行动!
屋檐的白鸟轻轻一颤,又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冲向了千里之外的仙羽神宫。
第二天一大早,梦千酒就来敲门,好歹也长了一张不错的脸,此刻却顶着个大鬼脸面具,一边扯着南棠急速往后院走,一边嚷嚷到:
“昨晚有细作钻了进来,四大仙长要彻查,咱们赶紧过去!”
南棠跟着他一路急行,忙问:“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戴个面具做什么?”
“孤月云决定要战,听说那越人族长戴着个十分可怖的面具,我当然也要戴一个,免得输了阵仗!”
“莫名其妙……”南棠嘴上说着,心里却是一凛。
孤月云要战?此战若起,恐怕又要没个安宁,羽人族一统天下不到五十年,现下万仙至尊刚刚闭关,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倘若战事一发不可收拾,她还怎么向父亲交代?
南棠心中大恨,想到父亲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就不由得一抖。
俩人很快到了后院,今天聚集的人更多,只是南棠依旧没有见到‘四大仙长’中的第四位。
梦千酒一进门就将南棠推了出去,朗声道:“半江道人之女到!”
果然,一片哗然!
和昨晚孤月云预估的没错,众人听到半江道人的名头已经兴奋非常。
孤月云果然上前一步,朝南棠行了一礼,“仙师与我等有恩,当年众人随半江讨伐秦楼月,都以为他已经惨死,如今听闻仙师尚在人间,实在是悲喜交加!”
南棠闪身躲过他的拜礼,又向孤月云行晚辈礼,“多谢前辈挂念,家父确实深受重伤,如今已经与凡人无异,还请前辈……”
不等南棠话必,孤月云随即打断道:“只要仙师未死,就是我等荣幸!有他在,不愁拿不下秦楼月狗头!”
众人一面惊讶于半江还活着,一面果然士气大涨。南棠心中冷笑,要是他们知道半江早已成了仙羽山下的一堆无头枯骨,会不会还这样嚣张?
不过没想到,这群跟着四大仙长起事的散仙和凡人流民,已经有了这么多人。虽然还是不成气候,但天下究竟藏了多少有反叛之心的逆贼?
如若这些人拧成一股绳,恐怕十分棘手。
南棠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并未阻止。孤月云此刻又在向众人宣讲羽人一族的嗜血残暴,南棠无声的退了下去,却被梦千酒又捉了个正着。
“南棠!何不干脆请你爹出山?他可是经验老到!”
南棠摇头苦笑,并不理会他,梦千酒便自言自语到:“不过有你在也不错,半江道人后继有人,听说他闭月神剑出神入化,教你没有?”
当然没有,南棠抱着怀里的黑色长剑轻笑一声道:“父亲当年深受重伤,原本心灰意冷,哪里有功夫教我。”
“那你……”
俩人正说着,就听站在高台上的孤月云狠声道:“昨夜有贼人闯入,恐羽人走狗已经找到了这里!混在了我们中间!”
一片哗然,众人立即看向自己的身边,就听孤月云又说:“你若有胆站出来!我便饶你不死,如若不然……”
语毕,孤月云的青玉刀寒气缭绕,一股无形威压瞬间充斥全场,只激得众人头晕目眩。紧接着,一道寒风利刃一般砍向屋脊,顷刻间半个楼宇轰然坠落!
众人大骇,随即大声叫好,却无人敢站出来认领这个‘奸细’。
孤去闲摇着扇子笑着出列:“有大哥在,羽人宵小又怎敢还留在此处?我看即便半江仙师不在,有大哥带领,定会踏平仙羽神宫!”
“对!说的没错!”
当下立即有人应和,众人本就情绪激昂,此刻被煽动到了顶峰,果真一呼百应。
南棠扭头去看桐午,只见她站在阴影里,面上无悲无喜。
她求的是什么呢?
南棠低头问梦千酒,“桐午仙师这几年在何处游历?只记得五岁前跟她在水月仙宫待过一段时间。”
第四章 千里奔袭
梦千酒长叹一声,晃着鬼脸面具说:“可怜的女人千千万,她算是个中翘楚。”
“个中翘楚不是这么用的。”
“哎呀,意思到位即可,当年羽人族一把火烧了水月仙宫,就她一个人被救了出来,八千族人无一人幸免。”
“这个我是知道的,她儿子呢?也死了?”
梦千酒扯掉面具,杏眼微眯,“你是真不记得了?当年就是你带着他儿子下的山。”
南棠说得笃定,“怎么可能?即便我那时候只有五岁,可大多数事情都是记得的,当年我根本没跑出去,是水月仙宫的一个宫人救我,我才被托付给了山下的一家农户中,后来机缘巧合遇到了父亲,这才去了振武山。”
梦千酒狐疑地看她一眼,却也不多做纠缠,继续说:“恐怕那孩子也是凶多吉少。”
孤氏兄弟煽动性极强,很快在场的千人散仙和凡人都将他们奉为首脑。孤月云扬手将桐午也请上了高台。
“如今仙羽神宫已经派大军压境,我等筹备多年,是时候绝地反击了!”
桐午祭出碧剑,剑尾长虹流转,空中立即浮现出镜花水月奇景,她朗声道:“水月仙宫义不容辞!”
因为桐午的带头,众多散仙全都祭出自己的法器,凡人们虽无法力傍身,却都齐声应和,气氛终于抵达了高潮。
就在这时,一名修士浑身嗜血御剑而来,还未停稳就跌落在了高台上,吓众人一大跳。
修士拽住孤月云的衣摆艰难说到:“仙……仙羽神宫的大军打过来了……那越人族长带着人,已经杀进城了!”
连孤月云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快就发现这里,原本还在纠结是否迎战,此刻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方才群情激昂,此刻却都有些露怯,尤其是那些没有仙法傍身的凡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了怯意。
南棠夺过梦千酒手里的鬼面,给自己戴上沉声道:“跟上孤氏兄弟!”
以孤氏兄弟为首的众仙一马当先,御剑飞出了客栈,只见乌泱泱的羽人族大军已经从山崖涌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城外的人透露了消息,还是真的有其他细作混了进来。梦千酒从后跟来,嚷嚷:“你抢我面具干啥!”
“看到带头的人了没有?他就是越人族楼纵,杀了他,你可扬名立万!”
南棠说完,箭一样冲向了楼纵。梦千酒怪叫一声也跟着冲了上去。
此时楼纵手持一柄长枪,刚烈之气令人胆寒。长枪所到之处,烈焰滔天而起,不管人畜楼宇,全都成了一片焦土,惨烈非常。
孤氏兄弟此刻合力围堵从各个洞口涌进来的大军,眼见楼纵大杀四方,却无力回援。不消半刻,以楼纵为中心,业火翻飞,瞬间吞噬了周边无数人。
而楼纵显然有备而来,被他火舌吞没的几乎都是散仙,而那些惊慌逃窜的凡人却逃出了生天。
就在这时,楼纵忽觉耳后一股猎风,夹杂着比他的烈焰更为纯粹的炽热,带着不容置疑的狠辣,直冲后脑!
楼纵瞬间回枪,熊熊烈焰后一张鬼脸破风而来,长剑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楼纵一凛,这荒蛮之地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在,恐怕比带头起事的孤氏兄弟还要技高一筹。
楼纵掠身迅速先后退去,黑剑带来的黑色火焰还是扫到了他的衣摆!瞬间烈火如游蛇一般窜了上去,楼纵轻喝一声,一掌拍灭了黑火。
这时梦千酒也已赶到,他的法器是长弓,远远地射出一箭,还带着哨声。
楼纵看着箭矢飞速而来,不闪也不躲,那只气势汹汹的箭就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鬼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梦千酒,就这?
梦千酒哇呀呀大喝一声,又抽出来三支箭,气势磅礴的射了出去!
楼纵还是没动,三支箭不偏不倚,擦着楼纵的脸颊胳膊和大腿再次飞走……
鬼脸无声地站在一旁,看见梦千酒一脸严肃的朝她喊:“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我给你制造好机会了吗?这狗崽子都吓得不敢动了!”
不敢动的楼纵单手掐决,四周的火焰立即响应,瞬间回扑向鬼脸,鬼脸暗骂一声,挥袖干脆利落的直接冲向楼纵!
楼纵没想到对方会近身,对方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短刀,随即一柄黑色长剑又迎面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时,那柄长剑却只擦着他的皮掠过,楼纵的脖颈瞬间鲜血淋漓!
鬼脸抬起头来,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如琉璃碎光,冷冷的看着他:“滚!”
楼纵一怔,忽觉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狠狠地砸进了身后的石墙上!
烈火卷起阵阵浓烟,南棠这一击非同寻常,尘雾翻飞许久,那面石墙才渐渐露了出来,楼纵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楼纵跑了!
梦千酒赶来时惊愕的发现,他嚷嚷到:“不是吧?这就跑了?剩下这些羽人军队他也不要了?”
南棠眯眼,看向那些被孤氏兄弟带人围追的‘良甲兵’,这些大多是从各仙门抽选而来的修士。
平常军队设置,都是修士带三到四个不等的凡人,这些凡人有幸修习简单的仙法,一是能光宗耀祖,二是能跻身仙门,也能给家里混点粮饷。很多凡人挤破了头想进‘良甲兵’,如今楼纵的军队里凡人却一个都没有,实在稀奇。
不消半日,羽人族的残兵都已经被收拾干净,孤氏兄弟亲眼看到了南棠与楼纵的一战,大夸她是不世之材,不愧是半江道人的女儿。
南棠沉默以对,她看着经历了大战的南海之极一片焦土,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脚下是否有一个亡灵死不瞑目。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混杂着被烈火灼烧过的尸体味道,空气里弥漫着腥臭和难言的死气。
梦千酒‘咦’了一声,“桐午仙师的灵媒怎么没有回应?”
灵媒是一种低阶法器,修仙之人都会配备。相熟的人将自己的一丝神识注入灵媒,两个或多个人之间即便跨越山海,都可以相互联系。
灵媒即便在睡梦中也能感知到,可梦千酒叫了桐午好几声都不见回应,除非……
两人心中一动,难不成出事了?
无心再收拾这边的残局,南棠跟着梦千酒御剑飞驰,遇到几个相熟的修士,都摇头不知道桐午去了哪里。
“奇怪,”找过他们动身的客栈依然无果后,梦千酒不免有些着急,“她和咱们一同往南边走的,什么时候走散的?”
“咱们和楼纵交手前我和她并肩。”
梦千酒一愣,“你怎的不早些说?城西还有残留的羽人……糟了!”
梦千酒飞身掠出客栈,南棠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并未跟上,而是转头看向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十几人。
为首的男人戴着一顶斗笠,整张脸都隐匿在了雨幕当中。双方静默的对峙着,直到男人身后有人忍不住抽出了剑,南棠才冷笑一声问:
“既然引我到这里来,怎么现在才动手?”
男人抬起头来,斗笠下的一双眼竟然漆黑一片,没有瞳仁和眼白,南楼甚至分不清对方究竟看向哪里。
南棠眯眼,这是什么人?
男人终于拔刀,他身后的几人也同时动作,长剑飞舞,剑气掠过之处雨幕竟也被斩断!几乎一瞬间,男人已经欺生冲到了南棠的面前!
南棠提剑格挡,两剑相冲震起巨大的气浪,雨滴在空中一滞,瞬间如箭一般四散而开,跟着男人的的一众人只得提剑挡开才没被雨箭击中。
一击未中,男人立即撤身后退,手中的剑却如灵蛇一般蜿蜒而出,顺着南棠的胳膊顷刻间贴近了南棠的脖颈!
只一瞬,南棠心中火光电石有了一个念头,原本已经要挡开对方剑的手一顿,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即从脖颈传了出来!
血花四溅,南棠奋力向后退开,男人再次欺身向前,眼看那柄鬼魅一般的长剑就要刺入南棠的胸口!
千钧一发间,南棠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雄厚的气浪击向所有人的肺腑,若不是南棠被身后的人一把揽过,此刻肯定已经心脉寸断。
而带着斗笠的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会突然杀出个人来,急急往后飘开,心脉虽然未被伤及,但手中的长剑瞬间断裂,破铜烂铁般碎了一地。
“魔域的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接住南棠的人冷声说到,南棠一看,这人一身青衣,面相清秀寡情,一张薄唇微微向下撇着。
斗笠男在庭中站定,跟着他的几人还要上前一斗,被斗笠男抬手制止。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入。没想到老朽今日有幸遇到你孤烛异,也不枉貌似来这南海之极。”
第五章 纶音佛语
孤烛异抱拳,面无表情,再无其他话,与斗笠男人沉默的对峙着。
南棠不动声色的观察两人,这老头竟然是魔域之人,怪不得双眼生的那般奇异。而她身边这位叫做孤烛异的,从前在仙羽神宫是也曾听过其名号。
相传其祖上是烛龙,难道他与孤氏兄弟是同一家?恐怕这就是那位只闻其名的四大仙家的最后一位了罢。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了梦千酒的一声惨叫——“是谁!”
南棠一愣,就在这一瞬,南棠根本没看到孤烛异如何出手,斗笠男身边的人忽然几声惨叫,紧接着‘嘭’一声,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此时全都化成了血雾,飘散在了空中,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了地上,落地入泥,再无痕迹。
斗笠男手中还握着残剑,终于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孤烛异缓缓漂浮于空中,雨幕遇到他纷纷散开,似乎什么都近不了他的身一般,只听他说:
“你们引她到这里杀掉,想要栽赃给我们?”
斗笠男惊恐的看着渐渐靠近的孤烛异,一个‘不’字说了半截,立即涌出大口大口的血,见孤烛异冷冷的看着自己,连忙丢了手里的残剑扑跪到地上求饶到:
“魔族无意插手仙界之事!”
孤烛异‘哦’一声,未沾雨的脚尖轻踩在斗笠男的脸上,一股杀气将男人的斗笠瞬间撕碎,露出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男人目眦欲裂,嘴唇蠕动,南棠立即喊道:“他要吞药!”
孤烛异没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招,也顾不上自己清心寡欲的派头,立即附身去掰对方的下巴。
可惜男人已经咬碎了嘴里的毒药,一口黑血溢了出来,整张嘴立即因为剧毒开始融化凹陷!
孤烛异见状连忙后退,果不其然,男人眨眼间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和他的同伴一样,汇入了泥水之中,再无踪迹。
孤烛异‘则’一声,“魔族怎么都喜欢这么恶心的死法?”
南棠倒是没想到那人是鬼族,孤烛异又飘飘然的回了南棠落脚的长廊,只是依旧脚不沾尘。
他上下打量南棠一番,又啧啧称奇到:“也没有什么特别,这些魔族何缘要引你进南海之极?”
“魔族引我?”南棠诧异,“我奉父亲之命前来何来魔族引我一说。”
孤烛异冰冷的脸上嫌弃之意更甚,见南棠抱着剑,一副‘你不要哄我,我是个成熟的大人’的模样,不由得火上心头。
“你以为这城中之城谁都能进的来?没有自己人引荐,就算你找破头,也不会找到入口!”
南棠挑眉,“那你们的防备心可太差了,梦千酒对我毫无戒心,相识不过半个时辰就敢把这么天大的机密透露给我,难怪楼纵能轻而易举找到你们的老巢!”
孤烛异俊脸拉了二尺长,冷哼一声,“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梦歌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何缘他只见你第一面,就会带你到这里来?难不成你给他下了什么诡谲的药?”
南棠也想学这位大仙翻个白眼,她倒是想捉住一两个人下咒收为己用,可惜这梦千酒实在路数清奇,都没给她一丝机会。
“药不是她下的!”
南棠原本就懒得辩解,却见几个人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死过去的梦千酒走了进来,桐午打头,扬声说到。
桐午一身白衣竟然被血染了个通透,脸色煞白,碧剑胡乱挂在腰间,全然没了初见时飘飘谪仙的模样。
“哦?此话怎讲?”孤烛异回身,看到桐午的模样挑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你伤成这样?曾经羽人族四位长老同时出马都未能伤你,要不是你产后虚弱……”
桐午抬手制止孤烛异继续说下去,而是命人将梦千酒抬了进来,“确实有人下药,虽然不是南棠,但她进入这里,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孤烛异挑眉,他原本以为南棠会辩解两句,可对方白纱下的一张脸毫无波澜,根本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这倒是让孤烛异想起来记忆中半江的那张脸,山崩于前都坦然自若,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其为之动容。
难不成这个半路杀出的女孩,真是半江道人的女儿?
梦千酒睡得很沉,眉头紧蹙,似乎在挣脱某个让他恐惧至极的噩梦。桐午封住了他周身的几个大穴,沉声道:
“我们两个中了‘纶音香’,对方恐怕早有预谋。”
“‘纶音香’?”孤烛异道:“‘纶音佛语’是这世上最毒的两种度,‘纶音香’能在无知无觉中控制中毒者的思想和行为,需整整三年才能下毒成功,一旦成功,中毒者就再无可能找回自我,而‘佛语露’则即刻毙命,神仙也难救。你们怎么会中这种奇毒?”
南棠微愕,“这两种奇毒我也听过,但听说‘纶音香’中毒者根本无法察觉。”
“普通人自然无法察觉,”桐午脱了自己染血的外衫,几人才看到她肩膀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这两种毒都是刺猬一族所造,当年华姨还送给我一瓶,我自然认得。”
刺猬一族?南棠皱眉,这是什么诡异的族群?为何她从未听说过。
见南棠不解,孤烛异又忍不住道:“真是孤陋寡闻,这刺猬一族曾经可是万仙之祖,原本唤为‘神玉祖’,族中人人身附‘仙人衣’,相传的神玉族仙人衣,必会起死回生!当年华姨就是舍了自己的仙人衣给桐午,她才有命活到今天。”
南棠心中不由侧目,他见桐午面色带痛,心道恐怕这仙人衣的传闻不假。
桐午轻叹一声,“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煞费苦心给我们下毒,南棠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到南海之极的决定有异常吗?”
南棠心里一跳,“您是说……我也中了毒?”
“不,”桐午摇头,“只是下毒者有意让我和梦千酒带你进入这里,又赶在楼纵入侵之时让我放弃抵抗险些丧命,又让梦千酒带着你的仿制武器刺杀孤月云,恐怕下毒者最终目的,都是冲着你来的。”
“什么?”南棠未动,孤烛异倒是先叫了起来,他脸色冰寒,眼里带着讥讽,“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得罪了哪方鬼怪,还要牵连我们?”
南棠心念电转,难不成仙羽神宫那边有人发觉了自己偷偷到了这里,想要暗下杀手?
南棠不知如何争辩,正巧孤月云骑着一匹翼马破风而来,还没落脚就冲孤烛异冷喝到:
“闭嘴吧你!”
孤烛异翻了个白眼退开,翼马收拢长翅直接站在了屋脊上,孤月云横刀立马,冷眼睥睨院内众人:
“不可与自己人起龃龉,今晚就动身!”
“动身?”孤烛异问:“去哪儿?”
“既然羽人族的走狗们已经找到了这里,我们也无需在做隐藏!是时候与羽人族来一场大战了!覆舟会即日起兵分两路,孤烛异和你二哥带着桐午仙人,北上过牧野。我带人马南下淮夷!”
南棠讶然,没忍住问:“可是要取‘万仙至尊’的两座化圣宫?”
孤月云仰头大笑,青玉刀指着南棠道:“当年你父亲未成之业!今日我便带着你替他完成,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夙愿罢!”
说完,孤月云便骑着翼马扬长而去,孤烛异对南棠的质疑,也随之被抛之脑后。孤烛异问桐午,他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桐午只是摇头,将一粒药喂进梦千酒的嘴里,沉声道:“你大哥已经等不及了,他不愿深究千酒刺杀他的事,当然也不会追问南棠的来历。”
孤烛异皱眉,却听南棠说:“太冒进了,即便父亲当年神机妙算,也没能成功。孤月云仙长如此作风,也不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孤烛异冷笑一声,“只要你不去做这只蛀虫,我们又怎么会败?”
他说完就飘然而去,桐午无奈摇头,朝南棠招招手说:“引你到这里的人,恐怕也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咱们且走且看,总会捉住这暗地里的黑手。”
南棠点头,下了夜去催动回到仙羽神宫的白鸟,却毫无反应,给几个心腹传回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南棠疑心陡起,却不得不跟着覆舟会的大军连夜向北奔袭,直杀向万仙至尊的命脉——化圣宫!
第六章 神玉刺猬
天边薄暮蒙蒙,睢水江上一叶枯瘦的木舟,晃晃悠悠的飘荡着,隐约间传来一阵幽咽的笛声。
一只白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木舟的船尾,血红的眼睛看了眼躺在船舱里的男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梦千酒呜咽一声,挣扎着坐起身来,看了眼江面浅淡的晨光,哑着嗓子问:“南棠,咱们到哪儿了?”
“已经过了睢阳城,不出意外晚上就能进南亳城的地界了。”
“南亳?”梦千酒挣扎着坐起来,“那水路岂不是走不了多久?”
南棠点头,并不用篙,木舟便如枯叶一般迅速向前漂去。北上的队伍比南棠想象的大得多,她从前根本不会相信,这些乌合之众居然已经聚集起了十几万人,而修士门族饲养的凡人更是多如牛毛,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恐怕万仙至尊也不会相信,普天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想推翻他的统治。
想到这里,南棠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而一个被她深藏起来的念头,又不可遏制的冒出了头。
谁不想坐这天地万物之主?
满口仁义道德的覆舟会一众?还是群狼环伺仙羽的神宫众族?就连她这万仙至尊唯一的女儿,也无时不刻想取而代之……
拨云见雾,木舟终于划进了南亳外一个小村,孤烛异和大队人马还在后面,桐午带着南棠和梦千酒先行到了这里。
“以前这里是座荒山,”桐午指着远处的的山寨说,因为重伤无法御剑,她只能步行淌过浅滩,南棠没让她这么狼狈,二话不说将人背了起来。
“我等会再来接千酒,你在岸上稍等。”
桐午期初还有些不适应,尴尬的趴在南棠的背上,看着脚下飞掠而过的烂泥滩涂,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如果她的儿子还活着,此刻会不会也能背着她?
桐午想朝南棠歇斯底里的大喊——你带着我儿子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有你来见我?我儿子……他还活着吗?
可惜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所有的话都一一咽了回去。
南棠很快将两个人都背上了岸,南棠背着昏昏沉沉的梦千酒,桐午则轻轻倚着南棠,俩人亦步亦趋,慢慢走在甚少有人走的小道上。
桐午说:“这里上次来还是二十年前,我曾和你母亲到这里游玩,她看这里山清水秀,就在这里修了一处别府,我们在这里煮茶论道,倒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南棠蒙头走路,脸上看不出喜怒,桐午只当她没有对母亲的记忆,所以显得寡情些,便不由得说道:
“当年你母亲被羽人族追杀,她拼了命生你。”
南棠‘唔’了一声,良渚族的眉秋,一举一动都能流传出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是她不过是千万个羽人族刀下亡魂之一,于南棠来说,并无什么特别。
桐午轻叹一声继续道:“华姨曾是你的奶娘,当年她受你母亲所托,将你送到我水月先宫。后来华姨为了救我,将自己的仙人衣送给了我,自己因此殒命。”
“仙人衣?是什么?”
“那是神玉刺猬一族的圣物,没了仙人衣,他们就会死,但得了仙人衣的人,则会青春永驻,百毒不侵,刀枪难入,甚至能起死回生。”
“那你怎么会中毒?”
桐午苦笑一声,“当年华姨救我,其实是救我的孩子,我临近生产,又受了重伤,便将华姨的仙人衣,给了我刚出生的儿子。”
南棠闭了嘴,她哪里知道桐午那个倒霉儿子去了哪里。许是跟着真正的眉秋之女入了世,做了狗彘一般的凡人,又或者根本没有熬过去,成了天地间一抹孤魂野鬼。
山道渐宽,走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南棠终于看到了一个陈旧的石牌坊,旁边立着个界碑,上面写着‘神玉’两个字,萧索又普通。
“走罢,只有他们能解得了千酒和我的毒。”
神玉族和其他仙门大族不同,虽然渊源可追溯万年之前,如今却和上古部落一般,悄无声息的群居在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地方,若不是桐午带南棠进来,恐怕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门族。
俩人刚进山门,就听见一声呼啸,一只苍鹰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圈后迅速掠过,很快一个穿着粗麻的男孩御剑而出,老远就朝桐午喊:
“桐午姨!您终于来了!”
桐午笑着朝男孩挥挥手,给南棠介绍到:“这是神玉的现任族长,名唤介户。”
介户朝南棠眯眼一笑,跳下剑后绕着南棠左右嗅嗅,“奇怪,她身上怎的会有刺猬的味道?”
原本见到故人满脸笑意的桐午闻言忽然一僵,一个可怖的念头立即冒了上来,难不成……
南棠杀了自己的孩子,抢了仙人衣?
恶意的猜测一旦冒了头,一时难以压制,南棠哪里看不出她的猜忌,只得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小玉说:
“你闻到的是这个味道吧?”
这块玉通体雪白,像个水滴一般,带着一股温润和煦的气息,静静地躺在南棠的手中。
“这是父亲给我的,他说这是多年前机缘巧合得来的天阶法器,让我用来……救死扶伤。”
介户搓着下巴啧啧称奇,凑近去看南棠的玉,“真是奇也怪也,还有跟刺猬味道一模一样的东西,唔……奇怪奇怪……”
桐午终于忍下心中不适,看到南棠这样坦然的拿出玉,心里明白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怀恶意,不免有些尴尬。
这时南棠背上的某条大虫一般的东西,蠕动着探出脑袋:“烦请各位仙家,能不能先坐下来,给在下这条狗命续一续?”
介户‘哇’一声,被梦千酒引去了注意力,“你怎么伤的这样重?”
“废话少说!给爷摆一桌子先!”
介户带着三人进了神玉族,这里保持着最早部落时的模样,每家每户依山而建,有亭台楼阁也有草棚,一道从山巅而下的山泉瀑布被围拢在中间,山下的清潭很大,里面有个巨大的石雕,是个站立着的人身刺猬像。
“神玉族以刺猬作为神兽,诺!我们的图腾也是刺猬!”介户边走边对南棠说。
南棠点头:“相传羽人族的祖先是凤凰,所以他们将凤凰作为自己的图腾。”
介户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就知道你要说那群鸟人,鬼的个凤凰后代,我们神玉族也只是先天神玉的守护者,他们还敢自称先天大神的后裔?真不要脸!呕呕呕!”
南棠诧异,却也不和这小孩做口舌上的争辩,只是所谓‘先天神玉’又是第一次听说,但也不去多问,以免言多必失。
南棠注意到刺猬一族的警惕性都很高,即便是族长亲自领着人进来,路过遇到的族人目光中仍旧带着敌意。
介户摆摆手无所谓到:“我们一族隐姓埋名几万年了,从不与外界打交道,要不是华姨外出采药,被眉秋阿姨给救了,你们又怎么能知道我们的存在!”
桐午笑着拍拍介户的脑袋,“被救的还有你!忘了华姨怎么教你的?要知恩图报,南棠可是眉秋的女儿,你可不要欺负她。”
介户瘪嘴瞥了眼南棠,倒是不再说话。众人来到一处大宅,这里是族长的府邸。
介户说:“还得等中叔回来,‘纶音佛语’这么老土的毒,我可不会解!”
桐午无奈摇头,“还需快点,我们必须三日内抵达睢阳与大军汇合。”
“睢阳?与大军汇合?”介户一脸戒备,“你们要打仗?”
桐午张嘴要解释,介户却又摆摆手不耐烦道:“哎呀随便你们!反正我们刺猬不会参与。”
南棠和桐午对视一眼,心下无奈,只得先将梦千酒安顿下来。
第七章 仙人之衣
夜幕下,神玉刺猬族的山寨与夜空中的繁星遥相辉映,宛若仙境。南棠躺在藤椅上,感受着山风拂过面颊的轻微凉意,身心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她想起远在三界之巅的仙羽神宫,从她记事起,每天看到的除了海涛起伏的云海,就是苍茫空阔的群山。
她甚至只在教习嬷嬷口中听过,什么是碧海万里,什么是百鸟走兽。直到有一天,她跟着父亲离开仙羽山上的化圣宫,才有幸看到落在云巅宫殿上的一只白鸟。
南棠窝在躺椅里,意识渐渐飘远,似乎又回到了仙羽神宫里,有人在向父亲禀报,哪处又在为父亲秘密修建化圣宫。
这些专为父亲炼化不朽仙丹的宫殿,必须建在上古龙脉之上,也不知道孤氏兄弟从哪里听说的两处化圣宫,居然敢挑战父亲最为看重的东西,实在该杀!
只是离开已有一段时日,却一直未有从仙羽神宫里传回消息,这让她颇感不安。虽说此行她刻意低调不让人知晓,但是她的亲信曲峰确实一清二楚,而且她素来对手下苛刻,要求凡事必报,难道仙羽宫中真的一片太平,她心中一紧。
毕竟以她的功力和心计,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唯独担心她的灵宠啸空。
啸空是她最深的牵挂,相传它是啸天神犬的后代,毛色远看如白雪,实则通体晶莹剔透,可见之血管,吼声雄厚,双眼有神,若是低阶修士和凡人闻其声不免被吓破胆。
啸空的名字还是南棠自己取的,啸取虎啸龙吟之意,空则取意“心无挂碍,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之后的凡事皆成一场空”。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一直陪伴她的唯一伙伴,虽然啸空常年化成人形陪伴左右,此番冒然下界仍无法将它带在身边。
‘嘭!’
忽然一声惊天巨响!南棠的房间瞬间湮没在一片尘埃之中,远处的山涧上介户双手环胸,冷笑着说:
“哟!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这样都没炸死你,果然深藏不露!”
介户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光划破黑夜,瞬间冲向了他的门面!
介户利落翻身,跳到了另外一块巨石上,而他方才站过的地方,山石崩裂,一柄黑色长剑仍带着嗡鸣,插在上面。
介户笑嘻嘻的说道:“啧啧啧,原来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平无奇嘛,性格还挺火辣!我喜欢!”
南棠从久久不能平息的飞扬尘土中走出,衣袂未沾丝毫灰尘,脚尖轻点,一瞬间就冲到了介户的面前,介户杏眼一张,根本没看清南棠如何出手,脖颈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你要做什么?。你一再试探和冒犯,我希望你知道底线。我没工夫陪小孩玩”
介户一边‘啪啪’拍南棠的手,一边挣扎到:“你能骗得了桐午阿姨,却骗不了我!你身上分明有华姨仙人衣的味道!你杀了华姨!”
南棠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干脆放开手里快要窒息的小孩,轻笑一声说:“那你可冤枉我了,我从没见过你们的华姨。她为桐午而死,你寻仇也该去找她。”
介户脱离了魔爪,却也并不害怕,恨声到:“我知道华姨把自己的仙人衣献给了桐午,可桐午阿姨身上没有华姨的味道,是你!就是你脖子上的玉,才有华姨的味道!”
南棠生怕这孩子吵吵嚷嚷又引来桐午,徒增麻烦,只好耐着性子问介户:“仙人衣究竟是什么?既然是你一族的至宝,又怎么可能随便送给外人?”
介户一脸狐疑的看着南棠,“你果真不知?”
“我用家父起誓,从未听闻,可否?”
介户这才不情不愿的说:“刺猬族的祖先原本人人都有仙人衣的,可惜现在只有血统最纯正的族长才会有,它……其实就是我们的皮……”
南棠这次是真的惊到了,她忍不住喃喃道:“得了仙人衣的人,则会青春永驻,百毒不侵,刀枪难入,甚至能起死回生……可这代价却是要让你们去骨剥皮?怪不得你们避世不出。”
介户点头,“几千年前,刺猬族被其他各族疯狂猎杀,他们不敬畏先天神玉,遭到反噬,没了先天继承不说,还要靠抢仙人衣得以长生,我们只能躲起来了。”
南棠想到父亲煞费苦心修建化圣宫,以求永生不老,倘若知道这世上有仙人衣这种东西,恐怕也没心思再一统仙家百门了。
介户见南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肩膀,“你做什么?仙人衣要自愿脱下才有用的,你可别乱想!”
南棠无奈摇头,朝介户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我有仙人衣,还能跑来自投罗网?”
介户瘪瘪嘴,忽然瞪大了眼睛,讷讷地说:“中……中叔?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南棠诧异回头,这才发现身后居然站满了神玉族的族人。
中叔寒着脸问介户:“你知道华姨的仙人衣给了桐午?”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中叔,”介户一改白日里吊二郎当的模样,急急忙说道:“是华姨自愿的,她要报恩,她……”
“闭嘴!”中叔怒喝一声,“族中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仙人衣,也只有你们能闻到彼此的味道,华姨消失这么多年,真相原来是这样!你们把全族人的安危放在哪里?!”
介户嘟囔:“就算有人要夺仙人衣,要杀的人也只有我,你们怕什么……”
中叔气得浑身发抖,却听南棠说:“觊觎仙人衣的人,可不会管你的族人是否真正拥有仙人衣,无知的人只会将他们屠杀殆尽。”
族中人各个面露悲愤,介户嘁一声,“你个外族人知道什么?自己屁股的擦不干净,在这里充什么好人?中叔!她身上有华姨的味道!指不定就是她夺走了桐午儿子的仙人衣!”
中叔看向南棠,南棠无奈摇头,她感知到桐午和梦千酒仍在远处的房间里,这两个房间似乎被某种禁止单独封锁了灵识,所以这边如此大的动静,桐午依旧毫无感知。
南棠心道这恐怕是介户的安排,这小子是想要晚上背着桐午,刺杀自己。
介户跳下山石,与自己族人站在一起,扭头对中叔嘻嘻一笑说:“既然中叔不放心外人,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南棠站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月光斑驳的阴影让面纱下的脸彻底隐匿在了黑暗之中。介户抽出一柄短剑,呲牙一笑,“小姐姐,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如果……”
“如果……你见过我从前如何对待小孩,就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南棠忽然道。
介户一愣,突见南棠手中的黑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一股黑气,虽然盈盈袅袅只有丝缕,却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窥伺着他们。
“这是……”中叔不可置信到:“诡剑起蜇?!”
“起蜇?那是什么剑?”介户小豹子似的匍匐在地上,立即被中叔给按了回来。
中叔抽出了自己长剑,如临大敌到:“万仙至尊的女儿,仙羽神宫的尊主,就是用这把剑屠了漓江望月一族满门!”
介户一愣,片刻后小脸这才煞白一片,满身的煞气也迅速弱了下来。
此刻他终于后知后觉自己犯了什么错,更是无比后悔将桐午和梦千酒支到了别处。倘若桐午在,这羽人族的妖女兴许还会继续伪装下去。
南棠缓缓走向众人,踩过的地方鸟虫声绝,花草尽数枯萎。而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终于抹去了伪装的平和与淡雅,对待死物一般含笑看着介户,“你果真能在我身上闻到仙人衣的味道?”
介户两股颤颤,原本不想回答南棠,却在南棠恐怖的威压下不得不点头,“不可能错,仙人衣的味道就是从你脖子的玉上发出来的!”
“哦?”南棠勾出脖子上的小玉,原本白皙的手指慢慢生出了黑红的指甲,一身白衣尽数染黑,恐怖的的威压终于全都涌了出来,连中叔都难堪重负,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众人惊恐的看着南棠越走越近,遮着脸的面纱无火自焚,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
南棠蹲到介户面前,用指甲挑起介户的下巴:“你想不想知道这颗玉的由来?”
介户嘴唇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全然没了方才少年天真的模样。
南棠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说:“这颗玉,正是用的像你这样的一千个孩子炼化。这些孩子须得个个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最好有先天传承。我猜,你闻到的仙人衣味道,正是桐午的儿子。”
介户呆滞片刻,一股怒火终于压制了恐惧,慢慢攀上了眼底,却听南棠继续道:“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炼化出的神玉只有起死回生之效,于我父亲助益不大,索性……他将这块玉当做了我的诞辰之礼。”
介户怔怔的看着南棠嘴角恶意的微笑,根本没法将眼前这个人,同白天那个温和寡言的女孩重叠。
显然,南棠很享受这种反转给介户带来震撼和惊恐的模样,介户悲愤交加,实在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为什么会有羽人这种可怕的门族?!
介户大吼一声,短刀奋力朝南棠扑去!刀锋所过之处带着强劲的杀气,眼看就要划上南棠的脖颈!可惜,一股黑雾早已经在介户不知不觉间,悄无声息的绕上了他的脖颈!
中叔和几个长老连忙抽刀来救,介户强忍着颈椎断裂的剧痛,朝中叔大喊:“去找桐午!快去!!!”
中叔连忙止步,可惜还未转身也被黑雾拦腰拎了起来!
南棠闲庭信步般游走在众人身边,手轻轻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左右晃动,黑色的雾气瞬间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山涧之中,黑雾直接将中叔拦腰撕裂,紧接着其他族人也被残忍撕碎!
人间仙境,宛若炼狱……
介户已经脸色发紫,他挣扎着用短刀不断去砍困住自己的黑雾,虽然始终徒劳无功。他的双眼充血,整个世界一片血色。
他眼睁睁的看着全族覆灭,看着南棠含笑看着自己,有些无奈的说:
“喜欢打小报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没了覆舟会,你们深恶痛疾的万仙至尊谁来推翻?”
火光电石间,介户似乎窥到了南棠内心深处的恐怖计划,只是生命的流逝让他再无暇多想,直到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他的心里依旧盘桓着一个念头——
那颗玉石上仙人衣的味道,是活人的味道!
第八章 千年苁阳
翌日,天才蒙蒙亮,整个山寨被朦胧在雾气之间,万籁俱寂,一声尖叫伴随着鸡鸣尖锐地划破虚空!
梦千酒倏然睁开双眼,翻身下床冲出房间,与此同时,桐午亦从房内冲了出来。
两人入眼所见竟是遍地尸骸,断肢残臂,血染沙土。
“全族上下无一活口,是何人手段如此残暴,简直可恨至极!”孤烛异朝两人走来,面寒如铁,“昨夜发生何事?”
梦千酒眉头紧皱,“我只记得回房后便感一阵困倦,随后就不省人事了。
“是介川趁我们不备,以异法封闭了我们的灵识!”桐午猝然回神,迅速往隔壁房间寻了过去,“南棠!”
查看完尸体伤口的孤去闲起身沉声道:“若我未看错,此伤口乃是万仙至尊的女儿,仙羽神宫尊主的佩剑起蛰剑气所致。”
孤去闲冷声说道:“刺猬一族隐姓埋名几万年,与世隔绝,若无族人领路,旁人难以找到山寨入口,妖女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孤烛异扫了一眼四下,沉声吐出两个字:“内鬼!”
孤去闲抬眼看向梦千酒。
梦千酒察觉到两人异样的目光,忙夸张地大叫了起来:“诶诶,你们可别用这等眼神看我!”
“你与桐午前辈自是没问题的,可……”孤烛异回道,“与你们同来的另一人就不得而知了!”
梦千酒心头微沉,正要开口,便听得桐午一声惊呼,三人相互一照眼,先后朝出声处飞奔而去。
便见清潭边趴着一个人,下半身浸泡在水中,浑身浴血,厚重的面纱亦遮不住那惨白的面色,右手臂上的可怖伤口正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正是消失不见的南棠。
桐午一面急切地呼唤她,一面给她输送了不少真气。
精纯真气源源不断入体,南棠幽幽转醒:“呃……”
桐午与梦千酒松了口气。
孤烛异却是紧跟着上前质问:“昨晚发生了何事?是何人屠了刺猬一族,为何独你一人安然无恙?”
南棠虚弱地看了他一眼,才张口,便是一阵急促的咳。
桐午蹙紧了眉头:“孤烛异,南棠伤得不轻,先让她歇息片刻再议不迟。”
孤烛异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孤去闲以眼神制止。
……
经过一刻钟的歇息,南棠精神好了不少。
待桐午替南棠处理好伤口后,梦千酒才忍不住开口询问:“南棠,昨晚究竟发生何事?”
南棠美目环顾了覆舟会众人一圈,哑声回道:“刺猬族族长因我身上所佩法器,怀疑是我杀了华姨,于是用禁止封闭了你们二人的灵识,想趁机杀掉我。”
她喘了两声,继续说道:“谈话之间,惊动了刺猬族人,双方一触即发之时,一阵不知名的黑雾袭来,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应便被那黑雾屠杀殆尽,我因有法器护身而逃过一劫。”
“什么法器如此厉害,竟然能叫你在那等神鬼莫测的黑雾之下逃出生天?”孤烛异的话充满了质疑。
孤去闲扫了眼露怀疑之色的众人一眼,上前朝南棠说道:“不知可方便让我一观你所带法器?”
南棠伸手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白玉来:“正是此玉,这乃是父亲多年前机缘巧合得来的天阶法器,说是可以肉白骨活死人,让我用来救死扶伤,造福苍生。”
话音一落,众人之间掀起轩然大波,其中不乏有人眼露贪婪之色。
孤去闲眼神微变:“刺猬族族长缘何因此玉认命你便是杀害华姨的凶手?”
南棠犹豫地看向桐午:“他说上头有他们刺猬一族仙人衣的味道,所以……”
梦千酒接过话题附和:“不错,昨日我们一来到族中,便听介户说过这事,我还以为当时已经说清楚了,未曾想他一直未放下此事。”
桐午神色凄楚:“我能肯定华姨并非南棠所杀,此玉上的仙人衣味道应是当年华姨送我防身用的,我当时为又放在我儿身上,可不知为何会变成了一块玉。”
孤去闲见她又开始念叨她儿子的事,头疼地转移开话题:“此事暂且不论,我方才观察尸体伤口,发现伤口乃是妖女魔剑所伤,与你口中的黑雾相差甚远。”
梦千酒:“我听闻妖女曾一夜之间屠尽漓江望月一族满门,又极受万仙至尊重用,可见其修为高超,不现身仅趋黑雾埋杀亦不无可能。”
孤烛异看了他一眼,转而盯着南棠,目光冷凝。
“刺猬一族居住隐秘,若非内鬼,外人绝计无法进入,而你身怀刺猬一族至宝的味道,一入此地,刺猬一族便被屠杀殆尽,仅余你一人存活,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梦千酒沉声反驳道:“南棠亦身受重伤,若非神玉,此刻怕早也已身亡了。”
南棠是他举荐入覆舟会的,若真证实她是羽人族派来的卧底,那不证明了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更甚至连自身清白亦会被众人怀疑!
即便他能顺利撇清自己的嫌疑,此事亦会对他在覆舟会的地位造成一定的影响。
孤烛异冷笑:“自古以来,内鬼者狡诈无常阴狠毒辣,佯装性命垂危而洗清嫌疑者比比皆是!”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
孤去闲手上折扇轻拍,沉吟说道:“南棠,你可有证据证明你之说词?”
南棠苍白的容颜越发冷若冰霜,语气无不嘲讽:“诸位已然认定我是内鬼,还会相信我所谓之证据么,只怕也是徒劳无功吧!”
孤去闲面上浮过一丝尴尬之色,孤烛异却越发咄咄逼人:“只怕某人是心中有鬼,心虚了吧!”
南棠冷笑:“清者自清,还是说孤烛异仙家要屈打成招不成?”
“你!”孤烛异怒上心头,好在被孤去闲抬手拦下。
“桐午前辈,你以为如何?”
“我相信南棠并非内鬼。”
桐午从悲痛中回神,目光在南棠与众人之间转了一圈后归于平和:“此事疑点重重,现下除去羽人族,还有魔族虎视眈眈,众人暂且冷静,莫要中了敌人的挑拨离间而内讧,令其坐收渔利。”
孤烛异冷哼:“只怕最大的敌人早已混入我等其中风生水起了吧!”
这话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梦千酒上前两步,说:“桐午前辈言之有理,众人暂且稍安勿躁。”
孤去闲手中折扇抵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看向南棠:“你方才说此玉可肉白骨活死人,这是否代表它有起死回生之效?”
众人眼神一亮,齐刷刷地看向南棠。
南棠冷凝着脸点了点头:“是。”
孤去闲与梦千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既然如此,可否请姑娘救活刺猬一族,一则全了尊父“救死扶伤”的仁心,二则借机证明自身清白,三则复活了他们也方便大家了解事实真相。一举多得,岂不快哉?”
呵呵,这些所谓正道之人,道德绑架这一手倒是玩得出神入化!
南棠心中嗤笑,面上并无表情,明面上是为了她好,实则是为了确认她手上神玉的功效吧!
桐午以为她不愿,语气放轻了些:“南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为了先前我们对你的质疑道歉,便请你出手相救一二吧。”
梦千酒笑嘻嘻地说道:“是啊,你要不出手,我跟桐午前辈只怕也要跟着毒发身亡了。”
中叔还未来得及解他们二人所中的“纶音佛语”便已经死于非命,而当今世上,只有刺猬一族才能解得了此毒。
南棠掀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瞥向孤烛异:“人,我自是会救,但人救回之后,证明了我的清白,我要所有质疑我之人给一个道歉。”
孤去闲手中折扇一顿,尴尬点头:“这是自然。”
孤烛异也压着火低喝道:“如果证明此事与你无关,我辈也非是知错不改之人!”
“驱动神玉不但需耗费自身修为,而且还需两物助力,眼下不知何处可寻此二物。”南棠喃喃自语道。
“你且说来是何二物,我们一同去找便是”,梦千酒急忙道。“他生怕南棠此言又被误认为是推脱,更何况如果中叔无法复活,他和桐午怕也命不久矣。”
“此二物便是三江源头千年雪水和陇原大地荒滩千年苁阳,这两物乃是极阴极阳且至纯,作为引子最为合适”南棠缓缓说道。
“你这不是刁难人吗,这两物岂是唾手可得之物,若找不到这二物,你岂不是永远也复活不了这些刺猬了。”孤烛异怒道。
“不止如此,这两物还需在九天之内找到,因为神玉只能复活九天内死的人,一旦超过期限,找到也是枉然,到时我便更加爱莫能助,你若因此觉得我是内鬼,我既无可辩驳,也懒得辩驳。”南棠冷言道。
“既然你孤烛异一向对我心怀猜疑,咱们便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说开便是,何况你们这群人又能拿我怎样,若不是姑娘我还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把你们团灭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南棠已忍受许久,心里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当前首要任务还是找到此二物,各位仙家可曾听说谁家有此珍藏。”桐午觉察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只需派人去三江源头深处,千年雪水想必是可以取回,但是这千年苁阳,听说世间少有,甚是可遇不可求,短短九天,如何可得。”孤去闲若有所思道。
“这便难了”
“是啊,这么长时间哪听到谁家有这千年苁阳,那苁阳生长在大漠深处,传言每逢三九极寒时大雪落下,在大漠中凡有苁阳生长处,雪遇之即融,形成奇景。”
“是啊,且不说苁阳本身罕见,现在还要千年苁阳,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族怕是要被灭干净了,可惜可惜”
“那桐午仙师和梦歌怎么办”众人窃窃私语,并不时往此二人脸上望去。
第九章 崆峒梦氏
“咳,咳,弟兄们,姊妹们,听我说。千年苁阳,好像我家有啊”梦千酒嬉皮笑脸道。
“你家怎会有此物?”南棠忙问。
“他家怎么就不能有此物,难道你怕拿来还无法复活刺猬一族,拆穿你吗?”孤烛异冷冰冰的说。
“千酒乃是崆峒梦氏的二公子啊”桐午忙解释道,孤烛异这番调侃,若是此时激怒南棠,确实不是上策。
“崆峒梦氏?可是那个独居西北、坐拥世间最大仙府、家教极为严苛的修仙世家。”南棠惊诧的问道。
虽然南棠久居仙羽神宫,但对于这崆峒梦氏一门确实早有耳闻且如雷贯耳。
崆峒梦氏的仙府建在道教第一山的崆峒山上。此山相传为仙人广成子修炼得道之所,人文始祖轩辕黄帝曾亲问道使得此山更是扬名天下。
传闻崆峒梦氏仙府选址也是一波三折。当年西北广袤之地只有梦氏一家修仙独大,仙府修在哪里确实值得商榷。老家主梦倾川性情率真、洒脱,一生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实在厌烦烟火气息过足之地,一心要将仙府建在凉州荒漠之中。
然而却遭到家族其他成员一致反对,试想确实未有哪个仙府不是仙气飘飘、云山雾罩,梦倾川此举确实是迷惑行为。
虽然梦倾川贵为家主,但是仙府选址乃是家族大事,牵扯子嗣绵延、家族延续,不是一意孤行就可以的。众多家族成员一再劝说,最后梦倾川本人也实在不愿纠缠这些,便没有刻意坚持,放弃了将仙府建在荒漠之中的荒唐想法。
后来的这个选址确实符合主流仙府标准,崆峒山峰峦雄峙,悬崖耸立,云山雾海,林海浩瀚,却如缥缈仙境,且虽地处西北,却既有北国雄厚地势又有南方清秀之美。
南棠之所以熟悉这一段,是她那痴迷炼丹长生的父亲大人,在各处选址建化圣宫,也曾考虑过崆峒山。然则老家主梦倾川是一个极为执拗之人,若是不能说服他,即便鱼死网破也绝不出一名壮丁。
于是父亲便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她知道以父亲的为人,此事定不会轻易放过。
“正是”,梦千酒一脸自豪。看着南棠脸上惊讶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我不像名门之后,世家公子吗?”梦千酒不服气的问道。
“你还真是扮猪吃虎,隐藏的够深的。只是以严苛家教著称的梦家如何有你这样放荡不羁的子嗣。我听说现在家主梦星河是一个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性格,你这完全搭不上边啊。”南棠不屑的翻着白眼道。
“我怎么放荡不羁了,我也是翩翩君子好不好。再者说你知道我大哥梦星河名字怎么来的吗?”梦千酒不服气的说道。
“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他的名字是自己改的,取自‘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能够自作主张改名,而且还一副醉生梦死的口吻,装什么假正经啊。家教严苛又怎么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我是标准的梦氏公子。”梦千酒一脸不屑,似乎对他的家主哥哥并不满意。
“行了行了,你们俩能不能消停点,咱们先言归正传行不行,你的毒还解不解了?”孤去闲打断道,他实在是耐不下性子看这两人在这打情骂俏。
“不过千酒一向在大事上掷地有声,何况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仅存的千年苁阳,想必也必在梦家。”桐午拍了拍梦千酒的肩膀,一脸信任的对众人道。
“在大事上掷地有声······,这是夸我吗?我怎么感觉潜台词还是我不靠谱。”梦千酒委屈的噘嘴嘟囔着,心中虽不悦,但是不敢在桐午仙师面前放肆,便不再作声。
“只是现在千酒这伤势,加之咱们现在所处与陇原还有些路程,如果骑马、坐车怕是一来一去要耗费一些时日,九日之期定不够用。”桐午叹气道。
“不如这样可好,南棠与千酒同御一剑,我与你御剑同行,我们再派人去三江源头取些千年雪水来,二哥率大部队与大军会合,咱们早去早回。”孤烛异提议。他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南棠独自离去,美其名曰一同前往,实则也便于观察。
“我无异议。”南棠附和道。本来她也是真心想要救活刺猬一族,毕竟桐午和梦千酒对她的计划有益,何况,若她真起了杀心,孤烛异又岂不是囊中之物,这个白痴是真当她这个尊主是吃素的。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赶紧收拾一下,尽早启程。”桐午催促道。
梦千酒此时心情复杂,此次离家已有两年之久,有些事看来必须做个了断了。
第十章 留为人质
仙羽神宫中。
一轮上弦月挂在空中,只有几颗不起眼的星星在周边发出可有可无的微弱光芒,夜风凌冽,“万仙至尊”秦楼月在幽暗不明的三界之巅中眺望远方。
今日这月亮仿佛被血染一般,朦胧中透着血红,他刚从睡梦中惊醒,都言问心无愧方可一夜好梦,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万仙至尊”的名号又岂不是从那死人堆里得到的。
随着年纪的增大,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都说斩草除根,这根如今也长大了,还是眼睁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然用功力封存了她的记忆。但再不解决怕是后患无穷,只是如何解决才是良策,这上古神器玄天炉都无法炼化的女子要如何灭杀成为秦楼月亟待解决的难题。
今晨,他刚一出关,他的心腹楼纵便火速来拜见。
“是有何要紧之事,卿家神情如此凝重。”秦楼月展了展腰,手中把玩着一个玉雕貔貅,关心的问道。
“禀主上,您闭关期间,尊主私下凡间去了。”楼纵尽可能压着要跳出来的心脏,放缓语气,使自己不显得太过慌乱的说道。
只是额头上的汗珠还是滴答滴答的落下。
作为跟随秦楼月多年的心腹,他深知这位万仙至尊的脾气之火爆,性格之坚硬,手段之毒辣。
他也略知秦楼月内心深处对南棠绝不是父亲对女儿的那种关心和疼爱,而是表面呵护下的处处提防,虽然他不知缘由,却能深深感知这父女之间存在的间隙。
“哦,她,此行目的是何事?”秦楼月缓缓端起旁边的茶盏,轻抿一口太平飘雪。
“说是去查‘覆舟会’的事。”楼纵小心翼翼的答道。
“你信吗?”秦楼月突然哈哈大笑,楼纵赶忙跪下,头压的极低,瑟瑟发抖。
“卿家不必如此紧张,孩子大了,这里自然是留不住的。”“对了,她将啸空带走了吗?”秦楼月将楼纵扶起。
“微臣刚去紫湘宫中查看,尊主此行甚是匆忙,曲峰和啸空都未带下凡去。”楼纵试探着回答。
“甚好,啸空是她最割舍不下之灵物,你速以我的名义将啸空接于你府中软禁起来,可以用适当的方法问问,看看它是否知道它主人的去向。”秦楼月意味深长的说。
“微臣明白,请主上放心,定不辱使命。”楼纵说完便匆忙退下。他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多停留,多停留一分,便多一分危险。
伴君如伴虎,他的主上正是这样的君上。
再者,他也生怕稍一耽搁,放出风去,若是啸空一旦逃走,于他也是灭顶之灾。
他从殿中出来便与等在殿外的侍卫们朝紫湘宫中疾步走去。
紫湘宫位于羽化神宫西北角,错落有致的水榭园林里,常年有挺拔茂密的竹子、葱葱茏茏的兰草和点缀其中的雏菊。
“曲少,有主人的消息了吗?”啸空急切的问道。啸空是仙羽神宫中除了良驹、神鸟之外的唯一灵宠,因秦楼月素喜安静,深觉动物会打搅其清修,故宫中灵宠少之又少。
若说这世间有何人何物是南棠的唯一牵挂,那便只能是啸空了。啸空由来是谜,有人说它的祖辈是二郎神的哮天犬,有人说他是菩提老祖坐前修行的神犬后代,众说纷纭。
然于南棠而言,她从有记忆而来,就有啸空化人作伴在身边,虽说啸空是灵宠也是绝佳坐骑,但南棠从来都或是御剑而飞,或是驭马骑行,从未将它当过坐骑。
“尚无任何消息,只是我听闻今天一早楼纵便已等候在清辉殿门口,似有及其紧要之事向至尊汇报,想来主上私自下凡之事已被察觉。”男子放下手中的雏菊,悻悻然道。
“怎可能不被察觉,今早那个铁面怪好端端来宫中请安,就是没安好心,平时怎没见如此殷勤,想必定是嗅出了什么味道。这厮竟然比我的嗅觉还要灵敏,真是该杀。”啸空满脸怒意,头发树立,活像一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
“主人也真是的,此番下界都不带我们一同前往,单单是只有一把破剑和几只破鸟,真真是让人担心的紧。”啸空委屈的说。
“主上此行隐去身份,故行低调,你这天下第一名犬伴随其左右,还怎行暗中调查之事。”曲峰安慰道。
“但是人家还是不放心嘛,也离开一月之久了,为何消息全无,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啸空不安道。
“快别瞎想了,主上向来足智多谋,况且你口中的破剑--排名天下前三甲的起蛰陪在身旁,想是也不会有何大碍。”曲峰虽极力劝导,但连他自己都为之不安。这哄人的鬼话自己尚且难信,何况灵宠啸空呢。
啸空除了极具战斗力外,对于任何气味、声音都极具敏感,从而在它面前的任何伪装和谎言,都难以实现。
只是此时,谁都不知南棠究竟如何,面对曲峰的好意,它又何必拆穿呢。
两人就这样安静对视,似都在平复心绪,自我劝解。
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来人二十岁上下,身着紫湘宫宫服,白衣如雪,腰带轻飘,身材挺拔,目光深邃。
“曦杰,是何事让你如此慌慌张张,魂不守舍。”想来近日来尊主不在,确实没有什么紧要之事。
“曲少,楼纵带着一众人,又到宫中来了。说是奉至尊之命来传啸空前去下棋,一解对主上的思念之情。”曦杰语速极快,语气中仍夹杂着不安。
“什么,至尊已经知道主上私自下凡的事了?”曲峰惊道。
虽说之前已经预料到楼纵必定密奏此事,之前主上也不是没有过私自下凡之举,但至尊都置若罔闻,从未追究。
现如今刚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前来请啸空,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啸空,我去应付,你想办法从后院逃走。”曲峰一边往前厅走去,一边示意曦杰掩护啸空离开。
“我若逃走,你便是人质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让他们安心的人质而已,还是我去吧。”啸空不等曲峰反应,便向前厅走去。
“啸空······”
“曲少容禀,您万不可冲动,啸空已去,宫中还有很多事待您处理。”曦杰挡住曲峰去路,切切说道。
“况且,尊主也只是私自下凡,并未有什么冒犯、冲撞至尊的实证,想来至尊也不至在此时便伤害啸空。”听闻此言,曲峰叹了口气,在园中徘徊。
看着曦杰神色仍然慌张,双手紧握,欲言又止的模样,曲峰心中一丝不安掠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并非属下刻意隐瞒曲少,只是刚才当着啸空之面,我未曾敢说,那个,那个灵娟回来了,现在偏厅等候。”曦杰低声道。
“可是主上有消息了?”曲峰急切问。
“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灵娟不太好······”曦杰吞吞吐吐道。
“你这厮竟这般磨叽,待我问清状况再来收拾你。”曲峰一把拨开面前弯腰低首之人,起身往偏厅走去。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曲峰喝道。
曦杰这才回神,慌忙跟上。
啸空到了前厅,瞥了一眼楼纵的大队人马,冷笑道:“至尊只是请我下棋,想来不用劳烦楼将军这么大阵仗吧,在下受宠若惊。”楼纵只得装傻,苦笑不言。
“行了,是去清辉殿下棋呢,还是去楼府喝茶,啸空悉听尊便。”说罢,便从容的径直走去。
果然是第一灵宠,什么都瞒不过他。这样也好,省却我很多口舌和功夫。楼纵便快步走到前面带路。
第十一章 初入梦府(1)
大多人都将庄园修在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然梦老庄主将庄园--梦起宫,修在荒漠之中的幻想破灭后,便索性来了个退而求其次,将庄园建在了崆峒山顶,云山之巅。
崆峒山山势险峻,峭崖直立,若无丝毫武功的凡人上山,最忌抬头仰视山顶,易不觉惊神,目眩而坠。
正因此,这些年,入梦起宫者甚少,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此时,南棠一行也到达了梦府大门,虽御剑而来,然穿行在雾凇林间,美景跳入眼帘,让人美不胜收。远眺群峰峡谷,苍松古树枝头皆缀着冰凝,甚是有趣。
“好一处清修之地,老庄主果然是得道高人。”南棠不由得赞美道。
“老夫是否是高人,怕是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女子论断。”只见不远处,松树下,一坐在摇椅上的嶙峋老者闭目道。老人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青衣剑客。
南棠面色不悦,刚欲张嘴。却看梦千酒蹑手蹑脚的走到老人身后,朝左右两人使了个眼色,附身大喊一声:“爷爷!”
老人顿时睁开眼,愣了愣神,拿起手中折扇往梦千酒头上就是一下:“你小子,还敢回来,这下我看你往哪儿跑?”起身装住梦千酒胳膊道。
“哈哈,不跑了不跑了,我都回来了,还跑什么?爷爷饶命。”梦千酒嬉皮笑脸的双手抱头道。
“哼,谅你也不敢,这些是你的朋友吗?咦?桐午仙师也在,快进府中一叙。”说着,两位青衣剑客赶忙上前带路。梦千酒挽着老人的手,叽叽喳喳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几人人来到正堂坐下,婢女打来热水让众人净手,随后又端来热茶、点心。众人将盖碗揭开,厅中瞬间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之气,一根根形如雀舌般的翠绿茶叶直立碗中。
茶叶每根不过半寸,一芽一叶,色泽嫩绿光润,叶片上有细细绒毛,沾着水珠,晶莹剔透。
“爷爷,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梦千酒挑着眉毛说。
“你这猢狲,出门闯荡这么久,还是这般没规矩,让诸位仙家见笑了。”梦倾川假怒道。
“这才是千酒性情啊,听闻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诸位见谅。”只听一男子声音浑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家纷纷朝门外望去,来人眉眼和梦千酒甚为相似,容貌华贵,气度不凡,也是一身青衣,只是衣服上刺绣精美绝伦,衣襟下摆处的一朵荷花,寓意高洁,金线闪着刺眼亮光。
“诸位,这是我长孙,也是现在梦家家主--梦星河。”梦倾川介绍道。
众人皆起身问好,唯独梦千酒斜靠在椅上,睥睨着,目中似有怒火。
“千酒,还不给你大哥介绍一下众仙家。”梦倾川走到梦千酒身旁,那手指戳了戳他这耍小性子的孙子。
“大哥一向耳目众多,运筹帷幄,世间人和事哪有能瞒过大哥的。”梦千酒嘴里嘟囔着。
“我们还是自报家门吧,水月仙宫桐午。”桐午打圆场道。虽说她不知梦千酒为何对他大哥如此冷淡,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初次拜访就遭此尴尬境遇,何况此行还有求于梦家。
“梦老先生,梦家主,在下孤烛异。”孤烛异起身行礼。
“小女南棠,乃是半江道人之女,见过梦老前辈、梦大哥”。南棠躬身拱手道。
“你竟是半江道人之女,令尊可真是位大英雄,我和他虽交道不多,但对他甚是仰慕。只是这些年再未曾听闻他的消息。”梦倾川感慨道。
“我也有好些年没有家父消息了,梦老先生豪情,晚辈景仰万分。”南棠眼中满是崇拜。
“时间尚早,我已命府中准备,稍等片刻方能用膳。请各位仙师先喝喝茶,吃些茶点,咱们边吃边聊。”梦星河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人用茶。
桐午用胳膊碰了一下南棠,南棠此时方才注意梦千酒早已没了去向。
第十二章 初入梦府(2)
“多大的仇怨,竟让梦小公子如此愤懑。”南棠找了一大圈,才在后院一棵松树下看到梦千酒老僧入定般盘腿坐在草丛里。
梦千酒仿佛着魔一般,倏的一回神,身上汗液将衣衫沁透。
“有句话说的好,叫清官难断家务事。什么都不知道,我劝你免开尊口。”梦千酒回头白了一眼南棠,说道。
“也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过我对你们兄弟俩的恩怨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我想提醒你,中毒的可不是我,等待复活的也不是我。”南棠冷冷说道,转身便准备离开。
梦千酒一把拽住南棠,轻声说道:“别走,陪陪我。”
南棠一惊,却也没有硬要走开,只是将他的手从衣服上拿开,道:“有话好好说,光天化日,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对梦千酒,南棠还是心存一丝歉意的,虽说只是一丝。如果没有他,南棠想打入覆舟会,肯定没这么方便,此番虽不知梦千酒和桐午中毒的真正原因,但是想必她总脱不了干系。
她虽不知梦千酒究竟和他大哥之间是和嫌隙,他们认识时间也不长,但是平时这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突然这般将厌恶之情写于脸上,也让人有些担忧。
“噗!光天化日不能动手动脚,那黑天蔽日是不是就可以啦?”梦千酒又改回往日贱贱的嘴脸。
枉自己还担心半天,真是,南棠心里埋怨道,却还是在他一旁坐下来。
“你觉得我大哥怎么样?”梦千酒盯着南棠的眼睛问道。
“好奇怪的问题啊,我这才是第一次见你大哥,我能说怎么样啊?说他好,难不成还一见钟情了?我又不是花痴。第一次见面就说他不好,说人是非,这也非君子之道吧。”南棠无奈的回道。
“也对,又何苦把你拉入这是非中。”梦千酒悻悻道。
两人无语静坐了一会,。
“我六岁那年被人谋杀过,而那人就是我大哥”,就在南棠都快睡着的时候,耳边飘过这么一句。
“都说侯门深似海,你们家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看上去你大哥也大不了你几岁啊。”南棠颇感无奈的说道。
“你那啥眼神,他那一脸沧桑的,哪有我这么神采奕奕、活力四射的。”梦千酒张牙舞爪的抗议道。
“呵呵,你梦公子要是这么玻璃心,那就没法聊了。”南棠假意生气道。
“好嘛好嘛,我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我大哥年长我六岁,母亲生完我,身体很是不好,说是不能再生育了。所以我家我这一辈也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加之我父亲又是单传,所以全家人在我出生后都是对我更加呵护。我自小性格外向,嘴甜,聪明过人,心法剑术一学就会,样样在大哥之上,时间长了,大哥深感受了冷落,便起了歹意。”梦千酒淡淡的说道。
“啧啧啧,果然是我认识的梦千酒啊,这么心平气和的夸自己,也真是难为你了。”南棠被梦千酒一脸认真的自夸逗得哈哈大笑。
“难道不是吗?论学识、样貌、剑法,我哪样不在大哥之上?”梦千酒不服道。
“哈哈,是是是,你说的极是。只是言归正传,你大哥才大你六岁,你六岁时,他才12岁,一个12岁的孩子心机这么深沉,就要谋杀你,你也不能不说他是个人物啊。”南棠若有所思道。
“什么狗屁人物,不过是小肚鸡肠的弄权之辈罢了。”梦千酒啐了一口唾沫道。
“你能平安长成现在这样,也不容易吧。”南棠道。
“可不是嘛,拜他所赐,当年事情一出,我被送到秦州楚家修炼了八年,大哥弱冠之年,家人才将我接回梦府。凭什么做错事的是他,受罚的却是我,为什么不把他送走。”梦千酒愤愤不平道。
“父母只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必老家主和你父母也是深思熟虑之举,此举看似于你不公,但我想必有深意。”南棠劝解道。
“哪有什么深意,还不是我那大哥年少多病,深怕他出门在外有个好歹,我们梦家向来都是以长子为尊的。”梦千酒语气中充满了不平和无奈。
照这样子劝下去怕是越劝事越大,仇恨越深。南棠心想,赶忙调转话头:“听闻秦州楚家不但盛产暗器,而且世代美女如云,也算便宜你小子了,你在楚家八年没有结下娃娃亲嘛?你的青梅竹马呢?”
“我在这呢!”只听一声音从远处飘来。
第十三章 我想他死
两人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还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其实原先也离得并不是十分紧密,但是好像自古书上都是这般描述,二人便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的效仿了一下。
这不效仿还好,一效仿反而让人疑心。
只见一清秀女子唇红齿白,身姿曼妙,瞪着圆眼,怒气冲冲的朝着他俩走来,即便如此失态,但模样甚是可爱。
“梦千酒,你贼胆子挺大啊,逃婚的事先放在一边,这女的是谁,你俩什么关系?”女子气鼓鼓的说道,还不忘做出双手叉腰的经典动作。
“楚千凝,你怎么说话呢?先不要说咱俩没有成亲,就是成亲了,有你这么和夫君说话的吗”梦千酒故作镇定的回道。
南棠从梦千酒的话语里还是听出了一丝愧疚,虽然女孩子看上去很嚣张跋扈,但梦千酒的嘴里明显没有过多的责怪,甚至还自称夫君,显然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也不反对这门亲事,只是为何逃婚,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还敢凶我,梦千酒,你长能耐了,我要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楚千凝红着眼睛,眼看着要哭的样子,挤进梦千酒和南棠中间。
“等等,你们小两口慢聊,我就不陪了。”南棠朝梦千酒挤了挤眼睛,打算开溜,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实在不想断完一桩又一桩,赶紧远离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你还说你俩是清白的,那她为什么朝你使眼色,明明就是有猫腻。”楚千凝撅着小嘴嘟囔着,一只小脚还来回在草地上踢来踢去。
“我什么时候说我俩是清白的了,我俩早就不清白了。”梦千酒平静的说。
“你胡说什么?”本已走到花园另一头的南棠瞬间闪了过来,诡剑起蜇顶在了梦千酒的脖子上,剑锋划破梦千酒细嫩的皮肤上,已微微往外渗血。
“你干什么?”楚千凝一把打掉架在梦千酒脖子上的利剑,大声喝道。
“怎么样,看到了吧,这会儿相信我和她没关系了吧。”梦千酒伸手抹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血,转身要走。
“你这人,不是就不是嘛,干嘛开这种玩笑,这女的是谁啊,怎么这么粗鲁嘛,伤到没有啊。”楚千凝哼哼唧唧的跟在梦千酒后面。
南棠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抖掉散落在剑上的槐树叶,收起佩剑。刚才确实太冲动了,虽说起蜇普通人也认不出,在世上,能识别出它的剑气都属难得,但此地藏龙卧虎,小心驶得万年船。
本来一人出门在外,不就应当低调、谨慎吗?何至如此。
南棠轻出一口气,抬脚欲往前厅走去,只听背后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好剑,好剑,姑娘不想解释一下此剑的出处吗?”
南棠恶从新生,一股杀气直冲心头,脚底生风,转过身去,落叶在鞋边旋转了一圈默然落下。
梦星河嘴边挂着一丝邪魅之笑,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着她。
“你认识这把剑?”南棠从容问道,她心中已做好了打算,大不了就再灭一人、再灭一族,又何妨?谁让树欲静而风不止,真是麻烦。
“若是在下所见不错,这应该是诡剑起蜇。”梦星河淡淡的说道,嘴角笑意犹存。
“梦家主果然好眼力,不知道你的命有没有你的眼睛这么好?”南棠低声说道,手已摸上腰间。
“姑娘息怒,虽然我不知你所图为何,但是若我二人联合,相信以我崆峒梦家之力,定能助姑娘一臂之力。”梦星河低语道。“此地不宜交谈,请今晚来我房中一叙。”
“我只问你一句,你所图何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南棠警觉道。
“我想他死。”梦星河冷言道。
第十四章 疑雾重重(一)
“你究竟为何这么恨他,儿时你就想他死,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如此放不下?你现在已贵为家主,他也常年不在家,并没有什么让你可以忌惮的。”南棠不解的问道。
“看来这小子确实喜欢你啊,这种家丑竟然都告诉你了,哈哈,这样也好,死在心爱之人手底下岂不是更让人畅快。”梦星河笑言。
南棠抬头望天,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刺来,心想:“这家伙知道的确实不少,连我的尊主身份也被察觉了,此人怕是不能留了。”
但也不能贸然行事,毕竟总不能自己出现在哪里,命案就发生在哪里,这也太张扬了。想来确实棘手,也不知这家伙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那就今晚阁下房中一叙,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南棠说完便朝客房走去。
梦星河回到屋中关好房门,只见屋中一紫袍男子,一手端着茶碗,揭开茶盖,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小口茶问道:“事情如何?”
“回主上,一切顺利,只待尊主,哦,不,只待南棠晚上来房中便可行动。”梦星河怯怯的答道。
男子转过头来,道:“这些年,你的要求我一直在满足,梦千酒体内的毒已经开始影响他的一些意识,也正因为此,他才忍痛刻意和楚千凝疏远。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千万不要坏了大事。”
梦星河连连点头,低着头说:“承蒙主上不弃,当年我犯下那么大错,仍助力牵制千酒,使我顺利继位,以后梦家一定凡事唯主上马首是瞻。”
“哎,”男子微叹了口气道:“不知如果令尊和老家主知道你早已投靠万仙至尊会是一副什么表情,老家主铮铮傲骨拒秦楼月千里之外,没想到孙儿,哈哈哈,真是思之令人发笑。”
梦星河虽听此言心中如刀割一般,但哪敢显露半分。何况男子说的也是事实,若不是他心有杂念何至于干出这等让祖宗颜面扫地之事。
咚咚咚,只听一阵敲门声。“谁啊”梦星河问道,男子不由分说,走进里间。
“公子,老家主喊您去前厅叙话。”“好的,我这就来。”梦星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推开房门,神采奕奕的走了出去。
“客人们都安顿好了吗,都是贵客,不得怠慢。山上雾重,多备些热水于他们。”梦星河一边走一边吩咐。
“是,公子,小的明白。”一仆人唯唯诺诺的跟在身后道。
“可知爷爷唤我何事?”梦星河问。
“小的不知,只见二少爷陪着早晨来的那几位客人来找老家主要什么物件,小的也没听清,老爷就让小的来请公子了。”仆人低声回答道。
说话间,梦星河已来到前厅,见了礼,见爷爷神色有异。便道:“不知爷爷唤孙儿前来,所为何事?”
“确实有要事与你相商。桐午仙师和你二弟此行乃为求咱们家千年苁阳而来,只是日前已将此物作为聘礼赠于韩家,如今你尚未成婚,这赠予他家的聘礼又岂能开口要回呢?”梦倾川无奈的说道。
“不知仙师要那千年苁阳是何用处?”梦星河看着桐午恳切问道。
“是为了救你二弟的命。”梦倾川急道。
“老家主莫急,让我细说于公子。”桐午按了按梦老爷子的胳膊,缓缓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梦星河。
虽说桐午仍不知晓这两兄弟之间的矛盾,但她深怕老家主越是着急越是护,越是激化兄弟二人矛盾。
“二弟,你无大碍吧?”梦星河快步走到梦千酒面前,伸手抬起他下巴道。
梦千酒一把打开梦星河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道:“大哥怕是做梦都盼着我死吧。”
“二弟是误会我了。”梦星河委屈的看着众人,眼中甚至有盈盈泪水一般晶莹剔透之物。
梦千酒最见不得他这副假惺惺的嘴脸,道:“若不是桐午仙师也命悬一线,我是断不会回来求大哥的,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你怎么和你大哥说话的,每次见面就掐,都这么大人了,也不怕别人笑话。”梦倾川怒其不争的道。
“不妨事,不妨事,二弟向来快言快语,我这个做哥哥的怎能和他计较。千年苁阳,我去向韩家讨要。”梦星河爽快答应道。
不知为何,从小到大,他越是答应的轻松,梦千酒心里越不踏实,不知这家伙又憋着什么样的大招,但当前没有比解毒更重要的事了,何况还有那一窝刺猬。梦千酒只能将疑问埋在心中,静观其变。
第十五章 疑雾重重(二)
对梦星河如此爽快的答应去韩家拜求千年苁阳,内心起疑的可不只梦千酒一人。
毕竟在刚才,梦星河可是咬牙切齿的对南棠说要至梦千酒于死地,那个场景南棠依然历历在目,那个神情如果都能装出来,演技也未免太好了点。
这小子究竟在计划着些什么?南棠眉头微皱的思考着。
既然梦星河已爽快答应,众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稍坐片刻便各回房中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虽然府中房体都用坚韧的岩石精心雕琢,院中种的也都是常青植被,然群山之巅,有风吹过,也有肃穆之象。
南棠带着心中疑惑在府里闲逛,心结未解,不免面中有一丝愁容,即便如此,还是难盖这惊天的美貌。一路走着逛着,不时可以看到几个奴仆小厮聚偷偷望着他,她回望过去,那几人便赶紧别过头去,红色已悄然上脸而不自知。
只听长廊尽头的一间房里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奴仆们仿佛如临大敌,一溜烟全都四下散去。
南棠好奇的走过去,只听一女子声音渐渐飘进耳朵里:“反正我不管,这次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说破大天,你也别想丢下我。梦千酒,现在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要么咱们俩抓紧时间拜堂成亲;要么我随你浪迹天涯。反正我就跟定你了。”
不消多说,定是楚千凝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刚才正发脾气呢。
“楚千凝,我说你是不是傻,我现在加入了覆舟会,过得刀尖舔血的生活,稍有不慎,小命不保。你这时候嫁给我是想当寡妇吗?再说,你又不会半点武功,怎么带你啊?带你一起去送死啊。”梦千酒劝道。
“什么叫我不会半点武功,你竟然敢嫌弃我,我们楚家暗器也是一绝好吧。”说罢,楚千凝轻挥衣袖,一个绿豆大的暗器射向梦千酒小臂。
只见梦千酒的胳膊突然像招财猫式的挥舞手臂,楚千凝在一旁哈哈大笑,嘴里还念:“叫你欺负我,叫你看不起我,哈哈哈。”
“楚千凝,你给我解开,你到底要干什么?”梦千酒怒喝道。
“我没要干什么呀,我就是要和在你一起嘛,我不管,你一走就那么长时间,人家想你嘛。”楚千凝撒娇道。
真是演技派啊,南棠暗想,赶忙快步离开,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她实在害怕再沾惹这两人。看梦府小厮们刚才的做派,怕是这种戏码也时常上演,算不得新鲜。
经过梦星河房间里隐隐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只是梦星河作为一家之主,南棠实在不便在他屋外伫立太久,以免引人怀疑,便匆匆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老家主召你前去所为何事?”紫衣男子一边擦拭着手中古剑,抬头问道。
梦星河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真的打算救梦千酒?”紫衣男子将古剑收入鞘中,眉毛向上一挑,不解道。
“我只是顺势而为,根本没有选择,即便我不去,爷爷也会派别人去,救人性命这种大事,韩家是不会推诿的,我又何必在众人面前显得刻薄小气呢。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何况,他不是迟早要死的,哪能这么便宜他。”梦星河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是通透,不执拗,好事,好事。”紫衣男子道。说罢,便起身伸了伸腰,走到桌案边坐下,把玩着一方小小的歙砚。砚台底部还刻有一个依稀可见的“凝”字,“可真是个情种,非此,堪有一番大用。”紫衣男子暗自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