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中师徒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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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渴不渴?先喝点水。”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提着一个黑色的陶罐,一路上水花不停地从陶罐里溅出来,撒在路上,在被烈日晒成了灰白色的泥土路上,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水印,然后慢慢地消散。
“常兴!慢着点,师父不渴,师父不渴。你功课做完了没有?”看着男孩艰难地提着水走过来,头发发白的老道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将锄头放下,迎着男孩快步走去。老道叫张太金,是峰眉寨祖师庙的道长。
“做完了,早做完了。师父,为何我每天画清心符,却不画驱邪符?清心符又不能够捉鬼怪。”常兴问道。
“术法符箓皆小道。师父不想你修了小道,误了大道。道可道,非常道。参读经义,领悟大道,才是真正大道。术法符箓终究是小道。徒儿,可记住了?”张太金慈祥地说道。
“记住了。那为什么你让我每日站桩功,却不让我学拳术呢?”常兴又问道。
“炼体为强身健体,不为争强夺胜。既然这样,何必学拳术呢?”张太金呵呵一笑,用手在常兴头上抚摸了一下。
“可是仙基桥的小孩子围攻我的时候,我不会拳术,就打他们不赢。每次都被他们一群人追得到处跑。”常兴不满地说道。
“原来你练武功,只是想用来欺负小孩的呀?那我更不能够教你拳术了。”张太金笑道。其实张太金知道,常兴心地淳厚,绝对不会去欺负别的小孩。但是张太金担心,将来常兴长大,年轻气盛,又有一身武功,容易招惹事情。索性没将拳术传授给常兴。不过基本功是一点都没让常兴拉下。
“那要是别人欺负我呢?”常兴问道。
“别人又不是疯子,欺负你干什么?”张太金呵呵一笑。
“师父,我们是道士,怎么要每天念经呢?又不是当和尚。”常兴脑袋里面有问不完的为什么。
“我们那不叫念经,参悟道法。法不轻传,皆口口相传,不记文字。清静经你记住了没有?”张太金问道。
“记住了!我看几眼就记住了。”常兴撅着小嘴,得意地说道。
“那你背一遍给我听听。”张太金朗声笑道,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才读了一段,张太金连忙皱着眉头打断:“停停停,你都背的什么?”
“师父,兴儿没背错啊?”常兴眼眶里一下子便噙满了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你背倒是背得一字不差,但是完全不是清静经的味道。妙法不记文字,你道为何?就是因为妙法的奥妙不在字面,而在于口口相传。咱们派的这清静经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奥秘就在这一字一腔之中。”张太金本来准备严厉地斥责常兴几句的,但是看到常兴眼里的泪水,心中立即一软,说话声已经柔和了许多。
“兴儿知道了。”常兴抽泣了几下,眼睛里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兴儿别哭,乖,回去师父给兴儿做好吃的。”张太金说道。
“兴儿要吃鸡腿。”
“要得,要得。吃鸡腿。回去,师父就把那只老母鸡给宰了,给兴儿吃鸡腿。”张太金扛起锄头,一手将常兴夹在腋下,阔步往回走去。常兴紧紧地抱住手中的黑陶罐,水却从陶罐的嘴子里流了出来。
“师父,老母鸡宰不得,宰了,就没有母鸡下蛋给兴儿吃了。”常兴馋鸡腿馋得要命,但是想着每天一个荷包蛋,又有些舍不得了。
“那可怎么办?我家兴儿要呷鸡腿子,可咱们观里就那么一只老母鸡啊。不杀老母鸡哪来的鸡腿子?”张太金问道。
“师父,山里好多的野鸡,你不晓得去山里捉一只回来,兴儿就有鸡腿吃了呀!”常兴眨巴眨巴眼睛,很快便想出了办法。
“打鸟莫打三春鸟,儿在巢中望母归。但是没得办法,我兴儿想要呷鸡腿,我跟山神讲几句好话。一定让山神破个例,我就捉一只公野鸡回来。让我的兴儿解解馋。”张太金笑道。
这还是三春天,野鸡产卵繁育的最佳时机,如果这个时候把母野鸡给打了,就绝了野鸡的种了。这是山里打猎的猎忌。
张太金打猎跟山里的猎人打猎不同,打猎对于张太金这一派来说,是一件特别讲究的事情。
所以回到祖师庙之后,张太金头上缠了黑布头巾,背插畲刀。张太金的祖师庙跟一般的庙堂不一样,供的是一尊约五寸高木雕倒立神像,那神双手撑地,两脚朝天,那就是张太金这一派的祖师张五郎。
神龛中间大书“天地国亲师位”,左边写着“历代堂上宗祖”,右边写着“梅城助福正神”。张太金在神龛前的方桌上燃烛焚香,斟满三碗米酒,坛主烧过钱纸,躬身念咒:“志心皈命礼:奉请祖师,祖师降坛场,头戴遮天猛威帽,眼放豪光澈底清。朝在玉皇金阙殿,暮游七星北斗辰。凡人有事来下请,火急领兵赴坛庭。弟子虔诚来拜请,惟愿祖师降来临。”
请完了祖师,张太金喊过来常兴:“兴儿,你好好在观里守着,师父去给你打鸡腿子去。”
常兴不干:“师父,我一个人待在观里害怕,万一来了叫花子,把我拐走卖掉了。”
平时,常兴不听话的时候,张太金就拿叫花子来吓唬常兴:你不听话,叫花子来了,就把你拐走卖掉。
没想到常兴竟然用这个作为借口,让张太金带他进山。
张太金有些为难,大山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树林茂密,山势陡峭,成年人行走都极为困难。这还是其次,最危险的是,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一不小心就可能遭到攻击。张太金自保尚可,带上一个常兴,就让他头大了。
“这深山老林的,哪里来的叫花子?乖,听话,只要半晌功夫,我就带着鸡腿子回来了。”张太金绞尽脑汁哄常兴,谁知道常兴打定了主意要跟张太金进山。任凭张太金如何劝说,常兴都没有松口。
张太金哄了半天都没效果,勃然大怒,凶了一句:“再不听话,我打烂你的屁股!”
“哇!我若是有亲爹亲娘,就不会这么凶我!”常兴哇哇大哭。真是让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张太金见常兴大哭,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连忙将常兴抱住:“莫哭,莫哭,师父带你进山!你就是我的克星!”
第2章 猎俗
真经歌。真经歌。不知真经尽着魔。人人纸上寻文义。喃喃不住诵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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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是春季,树林早已经是绿意盎然,清脆的鸟鸣声不时地在林间响起。
师徒二人走在密林之中,脚下不时地传来沙沙的声音。树林里铺垫着厚厚的残枝败叶,踩下去,软绵绵的。苔藓的嫩绿的芽尖已经从枯叶中钻了出来,给地面增添了一抹淡淡的绿色。
这个季节进山其实是比较安全的,因为至少可以不用担心蛇的威胁与马蜂的侵袭。但是这个季节的野兽是躁动的,会在林子里四处跑动,一不小心就可能遇到猛兽。峰眉寨这一带的老林子里,熊瞎子、大青狼、野猪……没有一个善茬,甚至偶尔还能够看到老虎的踪迹。解放前,听说还有老虎冲到村子里来伤人。
猎人出门打猎,自然得隐秘上路,不能让猎物发现自己的踪影。张太金念了一个藏身咒:藏身藏身真藏身,藏在真武大将军,左手掌三魂,右手掌七魄,藏在何处去,藏在波罗海底存,……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常兴第一次跟师父进山打猎,看得自然是稀奇,但也很是不满:“师父,你就我一个徒弟,教我术法竟然还藏私。你放心好了,你肯定不会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以后我学会的术法,天天进山给你打野鸡,让你吃鸡腿子,还打野猪,让你吃肉。赚到了钱,也要孝敬你,给你讨个师娘回来。”
张太金看着常兴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把野物给惊走了:“哎!乖徒弟,乖徒弟。师父错了,以后教兴儿不藏一手了。兴儿要是想学,师父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教给兴儿。”
张太金现在只教常兴一些最基础的东西,符咒只炼清心符,功夫只炼桩功,经书只看清静经。主要是想培养常兴的心性。法不轻传,张太金这一派特别注重传人的品行,唯恐传错了人,贻害无穷。但是张太金现在的想法有了一些改变,我这徒儿心地纯朴,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一把年纪了,修为已经很难有所进展。还不是因为我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机?如果能够在兴儿这么大年纪,就开始参悟精深道法,只怕修为不会限于如今这个层次。兴儿天赋不错,我若是好好培养,将来说不定能将我派发扬光大也未可知。这么一想,张太金便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好好培养常兴。
“师父,还要走多远呀?”走了一会,随着身体开始感觉到疲乏,常兴对这一次的狩猎执行,便开始有些乏味。
“快了快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野物也有藏身的地方。你想要捉住它,就得找到它的窝。”张太金说道。
“师父,你就不晓得念个咒语,把它喊过来不就行了?”常兴眼珠子一转,帮师父想了一个办法。
“咦,这是好办法。那师父得得好好想想,看看祖师爷也没有传授过这样的好办法。”张太金假装想了一会,然后装作惊喜地说道,“有了!”
常兴惊喜地看着张太金:“师父,你有什么好办法呀?快告诉兴儿。”
“有了有了。我有一个天罗地网法,这样山里的野鸡就逃不过我的手了。”张太金在路边捡了三块石头,走到一处平地,将三块石头堆成一个品字形,然后开始念咒语,“吾在此处划井格,吾在此处划格坑,划在无底万丈坑,山中野物来到此,野兽野物不乱闯,只有野鸡进网来。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看着师父口中念念有词,常兴看得特别认真,也不敢开口说话,唯恐把野鸡给吓跑了。
也不知道是张太金的咒语起了作用,还是碰巧,还真出现了两只野鸡摇摇晃晃地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走到张太金摆的三块石头面前,就迷惑地看着四周,脑袋歪来歪去。
“师父,野鸡,野鸡。快捉住。”常兴见师父不动手,着急地喊道。
“莫急莫急。”张太金见来的两只野鸡都没有长长的漂亮的尾羽,说明来的两只都是母的。而且这两只母野鸡都看起来滚圆滚圆的,肚子里肯定是形成了卵,说不定已经快要产卵了。按照猎俗,这种母野鸡是不能打的。张太金是修道之人,讲究天和,猎杀产卵野鸡,有伤天和。
“师父,莫不是你不想让兴儿呷鸡腿子啊?这两只野鸡好大的鸡腿子啊!”两只野鸡在常兴眼里,就是两只会走路的鸡腿子。山里生活清苦,很难吃上几顿肉食,也难怪常兴如此嘴馋。
“兴儿,师父告诉你,打猎也有打猎的规矩。这个季节的雌鸟打不得,打了就要遭报应。兴儿莫急,待会来了公野鸡,就可以捉回去给兴儿吃鸡腿子了。”张太金慈祥地在常兴头上抚摸了一下。
等了一会,来的两只竟然还是短尾巴的母野鸡,长得漂亮的公野鸡依然没有出现。
“师父,公野鸡怎么还不来啊?”常兴感觉这些野鸡故意在捉迷藏一样,不要的总是送上门来,要的半天都没见一只。
“快了快了!”张太金说道。
过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野鸡走到了张太金布置的天罗地网之中,这只野鸡体型很大,身上的羽毛非常漂亮。
“就它了!”张太金走进自己布置的天罗地网,那些野鸡恍然没有看到一般,一点都没有被惊动,直到张太金一把将公野鸡抓住,公野鸡才开始扎挣,但是另外那几只野鸡却依然是迷迷糊糊地在原地踏步。
张太金一脚将叠在地上的三块石头踢倒,那几只被困的野鸡这才惊慌失措地冲进了灌木之中。
“太好了!有鸡腿子呷了!”常兴兴奋地跳了起来。
“嗯,兴儿有口福了!”张太金看到常兴如此高兴,也是欣慰地点点头。
第3章 无名墓
杳杳冥冥清静道,昏昏默默太虚空。体性湛然无所住,色心都寂一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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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怎么把它们全给放了呢?”常兴看到那几只跑掉的母野鸡,惋惜得不得了。
“师父不给你饭吃,你会肚子饿么?”张太金笑道。
“当然饿啊。师父你怎么不给我饭吃呢?是因为没有米了么?那师父你下一次下山,得多带点米回来了,不然兴儿会饿死的。”常兴的想法显然跟成年人的不一样。
“师父不带米回来,兴儿会饿肚子,母野鸡不带虫子回去,它的崽崽也会饿肚子呀。”张太金说道。
“刚才师父还说母野鸡肚子里有蛋呢,现在怎么又说它有崽崽了?”常兴一下子就抓住了张太金的话柄。
“呃。”张太金抓了抓脑袋,脸上有些一丝尴尬。
“师父,有鸡腿子吃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常兴没有趁胜追击,他现在只想吃鸡腿子。公野鸡足足有三四斤重,鸡腿子一点也不必老母鸡小。还有几根很长的羽毛,真的好漂亮啊。
师父两个,提着一只野鸡回了祖师庙。不多时,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在祖师庙里弥漫。
常兴守在铁锅子前,恨不得将锅盖揭开,抓起鸡腿子就咬上两口。
“师父,什么时候好啊?别把鸡腿子都给炖烂了。”常兴说道。
“这公野鸡可是好多年的老鸡,不炖烂一点,你咬都咬不烂。你莫急了,出门的时候,师父向祖师爷许了愿,先要敬了祖师爷,你才能够动嘴。”张太金说道。
常兴倒不会怪祖师爷,反正每次祖师爷也不会真的吃一块鸡肉。让他先闻闻,就先闻闻吧。
“咕嘟!”常兴肚子真是有些饿了,看得张太金有些心痛。
峰眉寨山下,如今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面面红旗,迎风招展。仙基桥生产大队正在修水渠,几百号精装的汉子一齐在山坡上挥汗如雨,连妇女儿童都上了生产阵地。
仙基桥生产大队书记周茂林大声向社员们喊道:“社员们,大家加油干,伟大领袖说了,要多快好省干社会主义,我们仙基桥的水利工程建设也要快赶紧赶,争取要在早稻插秧之前修好通水。田里还等着沟渠里的水来浇灌哩!”
“茂林书记,力气咱有的是,干活咱也霸得蛮,可就是没吃饱饭,力气使不出来。阎王不差饿鬼,你也得让我们干活的吃饱肚子!”说话的是村里的泥水匠张方清,张方清壮实得很,胳膊腿上的肌肉都是梆硬的,挑个一百五六十斤的胆子,还能够跑得起来。饭量也大,村里的汉子婆娘饭量都不小。随便拉个小伙子出来,一斤米饭只能够垫个底。像张方清这样的汉子,吃个三四斤不带打嗝。这年头菜里没有多少油水,能量全靠米饭来提供。一个村找不到个胖子。这个年代的胖子,绝对是财富的象征,所以胖也叫发福。富裕了才有可能胖嘛。
“这个没话说,公社石书记给我们拨了一批大米来了,这几天凡是干活的,饭管够!”周茂林激昂地说道。
周茂林的话让仙基桥大队的社员们一齐发出阵阵欢呼,对于这个时期的人来说,能够吃一顿饱饭便是最美好的事情。
所有人的干劲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年头的人虽然一个个面黄肌瘦,但是精气神却一个比一个精神。
“哎哟,我的个娘!挖到石头了!”社员马本富锄头高高地扬起,锄头进入土里没多深的时候,突然发出叮的一声响。似乎是挖到石头了,马本富手震的一阵发麻。
众人也没有太在意,这荒山上挖到石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马本富也没当一回事,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双手搓了搓,又握住锄头干起活来。
全村的人都争当先进,还真没有一个好意思偷懒的。尤其是年轻的小伙子,更不敢偷懒,否则被人传出去了,讨婆娘都困难。谁家的姑娘愿意嫁个二流子?
马本富刚刚挖到了石头,只能先将表层的土清理干净,让石头露出来,之后要么用大锤给敲掉,要么放炮炸掉。
不过等马本富将泥土清开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露出了原形。
“这不会是一座墓吧?”马本富脸色一变,挖到了死人的坟墓可不是什么好事。
生产队的社员们看过来,还真是一座坟墓。这坟墓很讲究,应该是糯米汁拌三合土建造的。比石头还硬。马本富已经将表层土去掉,露出了坟墓的清晰轮廓。
“茂林书记,这可咋办?要不去喊祖师庙的张道长来?”张方清是泥水匠,对一些讲究还是很清楚的。
周茂林不肯干:“不能喊张道长。咱们这是搞生产运动,要是被公社知道了我们请道士来搞迷信活动,肯定会抓典型,我可不想跑到台上去当反面典型。我们仙基桥大队也不能够当反面典型。”
“茂林书记,这个坟不是一般的坟。我们仙基桥也没有什么土豪劣绅,富农都没几个。哪里来的这么讲究的坟墓呢?坟墓这么讲究,这墓里的主人肯定来头不小,我们就这么刨了人家的墓,这个怕不好。万一这墓里下了什么咒,我们仙基桥大队都要倒大霉!要我看,还是去喊一下张道长。这里都是我们仙基桥大队的人,只要我们不讲出去,哪个晓得我们请了道长?”木匠肖大江也担心地说道。
“不行!世界上没得不通风的墙,建水渠是大事情,不能留下半点污点。”周茂林坚决不许。
“那这个坟墓怎么办呢?这是用糯米拌三合泥的修的,这石头都是花岗岩,用锤子都不一定锤得动。得放炮。这一放炮,里面的棺材都得炸成粉碎,连迁坟都迁不了。这等于是刨了别人家的祖坟。往死里把人得罪了。”张方清说道。
“我去公社要炸药,把这坟给炸了。伟大领袖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哪怕是死了的反动派,也一样是!”周茂林喊来了大队的手扶拖拉机司机,坐着拖拉机去了公社。
第4章 出事了
公社书记石明本对仙基桥大队这个雷厉风行的书记周茂林还是非常看重的。一看到周茂林到来,立即热情地亲自拿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给周茂林倒了一杯白开水:“茂林啊,听说你们村水利建设搞得如火如荼,在整个公社都是最积极的。”
“社员们热情高涨,干革命斗志昂扬。我今天过来,是有困难需要石书记帮忙的。”周茂林将水渠修建过程中挖到坟墓的事情说了说,尤其是着重强调自己如何力排众议,坚决不搞封建迷信,赶到公社来要炸#药炸坟墓的事情。
“茂林,你做得对。我们的一些社员的思想观念还没有从过去的封建迷信传统中摆脱出来。我们作为党员干部绝不能听之任之。伟大领袖说得好,要敢于与一切反动势力做最坚决的斗争。我们有个时候面临的不是反动派,面对的是社员的反动行为,封建迷信思想就是反动行为。炸药的事情待会你去找古主任。找他要。仙基桥大队的生产运动我们要支持!”石明本对周茂林的做法高度赞扬,大笔一挥,给周茂林批了一批物资。
石匠周合元拿着锉一点一点在坟墓四周凿出了几个圆孔,周茂林让几个年轻人将炸药放入圆孔中,牵出导火线。离坟墓一百多米外堆了一堆稻草。周茂林亲自上场,点燃了导火线之后,立即飞奔到稻草后面。
周围的人都已经疏散了,周茂林气喘吁吁地向身旁的周合元说道:“合元,数着几响。一定要数清楚。”
“要得。”周合元对堂兄周茂林的话言听计从。
轰轰轰……
连响了几下,响声便停了下来。
“合元,响了几下?”周茂林问了一声。
“5下,我听得清清楚楚。”周合元说道。
“5下?我怎么只听到了4下呢?”周茂林有些疑惑。
“5下,肯定是5下,有两下是重叠在一起响的。”周合元说道。
“我好像也只听到了4次。”马本富说道。
“5下,我肯定听清楚了。周合元探出脑袋往坟墓那边看,却发现那边似乎还在冒烟,“嗯?”
周合元还没有缩回脑袋,坟墓那边突然火光一闪,一个拳头大的黑色圆球形物体在周合元眼睛里越来越大。
这一切来得太快,电闪雷鸣。周合元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飞过来的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击中,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就说只响了4下。合元!你怎么了?”周茂林推了周合元一下,周合元身体一歪,翻转了过来,额头上一个巨大的伤口正在不停地冒血。
周合元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非常恐怖。
周茂林慌了:“合元!合元,你怎么了?快去把拖拉机开过来,送医院!”
“茂林书记,送医院得一个多小时,来得及吗?去峰眉寨喊张道长吧!张道长要是救不到,去医院也没用!”张方清说道。
“去,快去喊张道长!”周茂林这个时候也没去想什么反面典型不反面典型的事情了。
张道长张太金此时刚拿着那只公野鸡敬祖师。
“师父,祖师爷吃好了么?”常兴问这一句话问了起码有三遍。
“好了好了。”张太金端着那一盘子公野鸡肉放到灶台上,常兴直接用手抓住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鸡肉里的油水沿着常兴的嘴唇流到了下巴,又从下巴往脖子上流。
张太金连忙拿了一块洗脸布给常兴擦干净。
“师父,这野鸡肉真好吃,你也快来吃。”常兴对师父还是很孝顺的。
“哎,常兴真孝顺。”张太金只听徒儿这小嘴说几句贴心的话,心里就如同吃了蜜一般,甜蜜得不得了。
常兴过了一会又问师父:“师父,你怎么不吃一个鸡腿子啊?鸡腿子上肉多,很好吃啊。”
“师父喜欢吃骨头多的地方,肉虽然少点,但是很进味。”张太金倒了一杯米酒,一个人慢慢独酌。
“原来是这样。”常兴信以为真。
张太金将野鸡用两个海碗装了,准备留下一半第二天吃。晚饭就着汤汁就能够解决。家里有点精贵的东西不能够就这么随便糟践了,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
要是往年,张太金出去做几场法事,也足以让常兴吃香的喝辣的了。但是如今不同往日,世道变了,规律也变了。以前的保变成了如今的生产队。死了人也开始提倡开追悼会,而不做法事、不上祭。张道长以前的业务缩减得快没了。
当然,张道长是修道众人,耐得住清苦,钱多有钱多的日子,钱少就过钱少的日子。修道众人,处身物外。可苦了常兴这小屁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吃不上几顿好的。张道长这当师父的心里便多了一份愧疚。
张道长摇摇头,嗒抿了一口酒。米酒浑浊,味中带着一丝苦涩,还隐约带着一点烧锅底的味道,还夹带着一丝酸味。米酒度数不高,喝起来有种喝水的感觉,水米酒,水米酒,不就是水兑的米酒么?
“张道长,张道长出事了!”
外面飞奔来几个大汉,还没进庙,就一路大喊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闯进祖师庙。
张太金连忙站起来,看了留下的那一碗野鸡肉,有些后悔之前怎么没放好。
张方清冲进祖师庙,先看到那一碗野鸡肉,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口水在喉咙里咕噜响了下。
“方清,出什么事情了?慌慌张张的。”张太金问道。
“张道长,杀了鸡啊?”张方清明知故问。
“嗯,捉了只野鸡给兴兴解解馋。你坐下来吃点。”张太金说道。
张方清又咽了一口口水,突然想起还有正事,连忙说道:“不了不了。张道长,你快跟我下山一趟。大队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张太金问道。
“周合元放炮的时候,被石头砸中了脑袋。这事要怪就怪茂林书记。上午挖水渠的时候,挖到了一座坟,我说请你去看一下,茂林书记偏偏不肯,怕搞封建迷信成反面典型。这下好了,出事了!头上砸了一个大窟窿,我看八成是没了。”张方清叹了一口气。
第5章 非常之墓
“你说的是罗盘山的那座墓吧?”张太金的回答让张方清大吃一惊。
“张道长,你知道?我们都不知道那里有座墓呢,把土清开才知道那里竟然藏着一个墓。”
“你要是回去问你老子就晓得了。你们去动那座墓干什么?”张太金说道。
“我们根本就不晓得那里有墓。上面派来的国家干部画的水渠图纸就是从那里过。就算是有坟也得刨了。”张方清说道。
“若是你家张家的祖坟,你肯刨么?”张太金问道。
“就算是我们张家的祖坟,上面的干部要刨,我也挡不住啊。现在活人要呷饭,就得多种田,没有水利建设,光是靠水车,全村人全累死,能种多少田土?去年闹旱情的时候,我们仙基桥几十架水车,十几梯转水,全大队的人累了个半死,最后还是有三分之一的稻田干死了。今年还是上春天,大队就有人家闹饥荒。要是修了水渠,把拦坝水库的水通过水渠调过来,我们仙基桥大队,百分之百的稻田都能够放到水渠里的水。水车全部可以做柴火烧。甚至还可以再开垦百十亩稻田出来。以后我们仙基桥大队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饱饭了。”张方清坚定地说道。
“可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墓么?那个墓动不得。那个墓是谁凿开的?不是你吧?”张太金问道。
张方清摇摇头:“这倒不是。周合元凿的。凿了五个孔,当时大伙都听到只响了四响,周合元一个人说响了五响。他才爬起来,脑袋从稻草堆里探出去,第五响就响了,我们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周合元已经被石头砸中了。”
“你们大队的老人家都死光了?不晓得拦着点,你老子张丁山人呢?”张太金说道。
“张道长,这个墓到底是什么墓?你倒是告诉我呀。”张方清有些害怕了,张太金这么严肃,肯定事情不小。
“跟你也说不清。那座坟被你们炸开之后,你有没有上去看那座坟里面是什么情况?”张太金问道。
“都死人了,谁还去看那坟里是什么情况?当时场面特别乱,我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好像看到那边炸出了一个巨大的黑窟窿,当时情况很混乱,我也没有跑过去看。不晓得里面是什么情况。”张方清说道。
“幸好你没去看。以我跟你老子的交情,还得豁出老命救你的小命。人都死定了,我还下去看什么,让他们家准备后事吧。那座墓你千万别靠过去。会死人的!那个坟里面的不是一般人,甚至可以说那根本不是人。当年费了老大力气才把那东西困在那个墓里。费了几百斤糯米,才建成了坟墓。为了担心那座坟墓被盗墓贼惦记,我们把那个坟给平了。”张太金说道。
常兴对张太金说的事情极感兴趣,但是他对碗里的野鸡肉更感兴趣,师父在与张方清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拿着鸡腿啃个不停。
“师父,师父,你帮我舀碗水,噎到了。”常兴突然愣住,翻了翻白眼。
“方清,你拿双筷子一起吃点。这事你莫急着回去,尽量别靠近那个坟墓。还会出事,大事!”张太金这一次不想接这一单,这个墓穴里的东西,当年是他与好几个同行一齐出手,才将那东西困住,封印在墓穴里。现在墓穴被炸了,镇压那东西的布置必定已经遭到严重的破坏。
张方清听张太金这么一说,便自己去拿了一双筷子,又自己拿了一个碗,装了一碗饭,伸出筷子往碗里夹菜。
常兴一看,顿时急了:“这碗菜是师父留给我明天吃的。今天只能吃这里面的。”
张方清老脸一红:“兴兴真是越大越小气。以前伯伯还给你好多好吃的呢。说以后要跟我分享好吃的。现在竟然这么小气了。”
“我又不是不让你吃。这里不是还有很多菜么?常兴说道。
“你师父开口了,让我在这里吃的,我就吃这里面的。”张方清笑道。
“哼,厚脸皮。”常兴拿张方清没办法,心里肉痛不已,好不容易才吃上一回肉啊,让这个家伙给分了一份。
“喝点酒么?”张太金问道。
张方清摇摇头:“酒不敢喝,死了人,我过来喊人,人没喊过去,还喝上酒,回去不好交差。”
“随你。”张太金没勉强,酒壶在张方清面前晃了一下,就收了回去。这一壶酒,张太金也不舍得大口大口地喝,每次抿上一口,解解馋。这年头粮**贵。家家户户还闹着饥荒呢,谁舍得拿粮食酿酒?张太金这壶酒还是给人做法事的时候,主人家送的。人家攒了很久才用杂粮掺杂了一些粮食酿造出来的。
“道长,你不随我下去看看啊?”张方清问道。
“不去。人都已经死了,我下去也没用。你回去转告一下,人既然已经死了,早点入土为安吧,千万别在家里停,会出大事的。”张太金摇摇头。
“道长,那个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张方清问道。
“这个你别问。该说的我早说了。你记住了,回去之后,别告诉别人我刚才说给你听的。再动那个坟的时候,你站远点,最好别去那个地方。”张太金说道。
张方清无奈地回去了。回到仙基桥大队,周茂林没看到张太金的身影,便问道:“方清,你不是去喊张道长么?人呢?”
“张道长没在,我等了半天也没见回来,可能进山了。”张方清沮丧地说道。
“没来就没来吧。合元已经没了。道长来了也没用。现在上级要求各大队的丧事全部要改成追悼会,不许搞以前的老习俗。以前的丧礼夹杂着太多的封建迷信。现在上级要求废止。我们仙基桥大队一直都是典型,这事我们仙基桥也要听党的话。”周茂林说道。
听说开追悼会,张方清放心了下来。开追悼会不需要太长时间。不会出现张道长担心的事情。
“茂林书记,今天我的腿不小心磕了一下,本来合元哥这事,我是非常想帮点什么的。”张方清说道。
第6章 讳莫如深
看着张方清一瘸一拐的样子,周茂林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那你可想好了,修水渠有工分还能吃饱饭,你若是不来,别人削尖了脑壳往里面钻,到时候,就没你的位置了。你想来也参不进了。”
“没事没事。我这腿这几天还有点犯风湿,用一下力就痛得厉害。得好过来才行,工分是小事,万一把腿弄瘸了就是大事情了。”张方清用手捶了一下膝盖,做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那行,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合元这事真是让人头痛。”周茂林皱起了眉头。
“茂林书记,合元这事是因为修公家的水渠才出事的,怎么也是因公,按道理应该要评个烈士。这样合元家孤儿寡母的日子才过得下去。人死了,就尽快入土为安,给他争取这个烈士名号才是大事。”张方清说道。
周茂林点点头:“你这话说得对,我下午得去一趟公社,跟石书记讲一声,合元是在给全公社修水渠出的事,这事公社得管。”
张方清为周合元说了话,也稍稍心安了一些。村里出了丧事,按道理家家户户都是要过去帮忙的。但是张方清听了张太金的告诫,便不准备去参与这件事情。
回到家里,张方清直接去找父亲张丁山。
“爷老子,罗盘山那座坟,张道长讲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丁山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抬头看了张方清一眼,没有说话。
张方清走过去从张丁山烟袋里拿了一撮烟丝,从一张草稿纸上裁下来一小块纸,将烟丝放在上面捏成一撮,然后滚成一个长圆锥体,再从开口的一头将里面的烟丝扎紧,在张丁山的烟杆头上接上火。这种简易的卷烟味道并不好,草稿纸燃烧时产生的烟雾很大,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烟叶也是自家种植的,晒干之后,直接切成烟丝,没有进行任何处理,除了带着一丝烟叶独有的味道之外,跟点一撮树叶抽起来,味道好不到哪里去。村子里有些犯烟瘾的,家里又没有烟丝了,直接捡几片树叶切碎了,也可以将就一下,很多人抽烟就是享受那种吞云吐雾的习惯,抽的是什么叶子还真不是很重要。
“咳咳咳。”
旱烟很冲,张方清抽了一口,就剧烈的咳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记得那座坟的人越来越少了。老二,修水渠的工分你别去挣了。吃不饱饭熬一熬也过去了。动那座坟,是会要命的。当年为了对付那坟里的东西,咱们村里死了好几个。好不容易才把那东西封在坟里头。现在坟被炸了,那东西怕是又会跑出来为祸。”张丁山摇摇头,烟锅里的烟丝抽完了,将烟杆头放在门槛上敲了几下,将烟锅里的烟灰全部敲了出来。也没继续再抽,将旱烟杆插进腰间腰带上。
“爷老子,你说话莫讲半截啊。那坟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张方清见张丁山有往外走的苗头,连忙问道。
“那东西你还是不晓得的好。总之你不要靠过去就行了。应该跑不出来。”张丁山慢悠悠地往村子里走去。
仙基桥大队有一棵巨大的风景树,是一棵大樟树。以前仙基桥经常有人在大樟树下信迷信。所以在树底下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覆在地上的碗。这些碗放在那里没有人会去动。唯恐沾染上一些不吉利的事情。
大樟树树冠巨大,足足覆盖了一亩田的范围。大樟树是鹭鸶的乐园,因为大樟树带着神奇色彩,大队的小屁孩们都不敢到大樟树上为祸,所以鹭鸶的窝受到了大樟树很好的保护。鹭鸶繁殖季节,树上经常有数百只鹭鸶在树上聚集。
大树下面好乘凉,不知道什么年代,仙基桥的先祖们在树下摆了很多方方正正的石条,由于经常有人在这里纳凉,条石上坐得光光的。
仙基桥的人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往这里去,尤其是到了张丁山这个年龄的,最喜欢与大队里的同龄人坐在一起抽几锅烟叶,聊天下大事。
“怎么都喜欢这样,说话说一半。”张方清无奈地看着张丁山的背影,知道自家老头是个倔脾气,他不想说的事情,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常兴对仙基桥大队的事情很感兴趣,待张方清离开之后,便问师父:“仙基桥罗盘山有座坟吗?是不是僵尸?”
“莫乱讲。不是僵尸。这事你别问。说不得。”张太金说道。
“怎么说不得呢?咱们是道士,修道之人,还怕什么妖魔鬼怪不成?”常兴不解地问道。
“你算个屁的修道之人。你连清净经都没看明白。你不是想学术法么?我先问你能不能呷得了苦?”张太金立即转变了话题。
常兴对术法的兴趣比对罗盘山那座坟大得多,所以他立即将那座坟抛之九霄云外:“师父,你早讲啊。我什么苦都吃得起。”
“那要得。等师父准备好之后,就让你开始修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旦请了祖师,那就没有半点理由可以偷懒的。祖师爷留下的家法可容不得情。”张太金警告道。
“师父,你莫小看我。我虽然还没长大,个子不高,但是我吃得起苦。”常兴完全没有想到以后的日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好。师父准备好三牲就请祖师。正式传授道术。”张太金微微一笑。
张太金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就将道法传授给常兴,但是仙基桥出了这么一桩事情之后,张太金终于改变了主意。
世道越来越让张太金看不明白,张太金也感觉到自己道术毫无进展,身体却开始走下坡路。万一有个什么,他有些担心常兴独自一个人如何在这世上活下去。传授一身本事给他,也许是最佳选择。
“喔喔喔……”
几天后,山下的仙基桥传来一声清脆的公鸡鸣叫声,峰眉寨还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常兴便已经被张太金叫了起来。
第7章 请祖师
祖师庙中,摆了一个香案,香案上摆了一个猪头,一只羊头,一只牛头。这年头,这三样可不好买,有钱都难买得到,张太金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搞到手。那只猪头不是家猪头,而是张太金打了一只野猪,猪肉拿了大半去换了只羊。那牛头则是从山里苗族寨里弄到的。
民间泛指三牲有大小之分,大三牲指羊、猪和牛;小三牲指鸡、鸭和兔(一说大三牲指猪、牛、羊,小三牲指鸡、鸭、鱼)。有些地方也称鸡、鱼、猪为三牲。
请祖师传本经可是古礼,自然要用大三牲。张太金这才费尽心机去将这些东西准备齐。
另外这香案上的香烛自然都不是什么难得的物资,在祖师庙也是常备之物。
“伏以起心动意,神圣皆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未先动兵先动粮,千千兵马降坛场。起眼观青天,祖师在眼前;起眼观青天,师父在身边。一观便到,一请便来。拜请老君殿前,启教华佗教主,传度开刀接骨,和止血入痛,移凉退热。消痛仙师、隔山入痛仙师、隔河入痛仙师、华佗祖师、真武祖师、尊古仙师、铁牛祖师、雪霜祖师、化骨仙师、接骨仙师、普提仙师,请赴炉前,同在会中,弟子前传后教,香炉头上,叩请祖师本师,教度传度。”张太金一边烧纸焚香,口中念念有词。
常兴跪在香案前,任凭张太金摆弄。常兴年纪虽小,却知道今天这请祖师非是平常做家家,不能够儿戏。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听张太金念完全听不懂的咒文。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听从张太金将各种仪式做完。
这个请祖师的咒语很长,总共有一千多字。张太金之前就抄录在一张黄纸上,一边念口诀,并唱雅做辑。念完之后,放在香坛前焚烧。
请完祖师之后,再到三天门下请兵马,也要一边念口诀,一边烧纸钱,并唱雅做辑。
“一请天兵天将,二请地兵地将,三请三元将军,四请四大天王,五请五百蛮雷,六请六丁六甲,七请七星将军,八请八大金刚,九请九龙九虎。”
请完了兵马,再回到桌前向香坛请祖师:“观请贤神师祖,付七五祖师,亲身下降,传度学法,要一圣一阴,助吾弟子,敕下灵符法水一碗。”
卦就是两个半边羊角,张太金随手将羊角卦往地上一扔,两个半边羊角在地上一蹦一跳,正好一个朝天一个朝地,也就是圣卦。表示祖师已经领受。从这一刻起,常兴便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常兴才几岁,跪在地上膝盖下也没个蒲团垫着,跪的时间一长,便开始感觉阵阵痛楚,若是娇生惯养的孩子,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哭啼了起来,但是常兴却咬着牙,他是担心万一哭了,师父就不教他道法了。
张太金将仪式做完,这才将常兴扶起来:“孩子,这礼节做完了,待会师父教你画符化水。”
张太金这一派的道法,入门第一天,得先画祖师威灵符。这符是张太金这一派修士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符咒。每次修炼、画符、施法,都要将此符供与香案之上,在祖师威灵符中,书写了炼法之人的姓名与生辰八字。一旦入派,终生不得欺师背祖,否则法力尽失。
这道符必须有炼法之人亲自书写,所以也是张太金这一派修士书写的第一道符。
祖师威灵符看起来像结构很复杂的字,但是比一般的字复杂得多。而且画符也是有讲究的。符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符头、符胆、符脚。
祖师威灵符的符头是三勾,代表三清(道德天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或三界公(城隍,土地,祖师)的记号。
此符头代表三清道祖,也就是人们说的道德天尊(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三天尊。这笔画中的三清符头,它象征生气,无中生有之意,又有三才之意,暗合人之精气神,天之日月星,地之水火风。画时用咒为:(1)一笔天下动(中间);(2)二笔祖师剑(左边);(3)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符胆则是一张符的灵魂,是符的主宰,一张符能否充分发挥效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符胆镇守其中。书符一般都称为入符胆,入符胆的意思就是请祖师镇座这一张符令之内,把守此符的门户。
符脚,“叉符脚”,用以结束符胆,结束一张符的书写手续,它也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祖师威灵总符全部用朱砂来画,画好之后进行祭拜,供在香坛之上。
张太金非常有耐心地告诉常兴如何画祖师威灵总符。常兴年幼,手握着符笔都不停地抖动,而祖师威灵总符非常复杂,比学写字还要难上百倍。但是常兴却双手握住符笔,不让毛笔抖动,然后一笔一划地照着师父说的顺序书写。虽然笔画画得歪歪斜斜,但总算是将符的笔画大概地画了出来。
张太金见如此情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心地鼓励着常兴继续下去。
“兴儿加把劲,画得很好,待会师父奖励好吃的犒劳你。”
常兴画着画着,握笔的手已经开始酸痛。这也难怪,手使劲地握着笔,不会用巧劲,一只符笔用起来,不会比挥锄轻松。
张太金画一个祖师威灵总符,最多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而常兴画这个祖师威灵总符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等到将祖师威灵总符全部画出来时,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双手也全是汗水,连画符的黄纸都被汗水浸透,墨水在汗水浸透的黄纸中扩散,黄纸上画出的祖师威灵符变得略微有些模糊。
“再在这里把兴儿的名字写上去,再写上生辰八字,这个符就算完成了。”张太金说道。
常兴已经感觉非常累了,但是答应了师父一定能够吃得了修炼的苦,怎么能够反悔?所以常兴继续咬牙坚持着,照着张太金写出的自己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当图画一个字一个字画在祖师威灵总符的符胆中。
第8章 入定
符一成,便供在香案上,张太金让常兴跟着他念了一段又一段经文。常兴虽然不懂经文的意思,却念得一字一句,非常认真,那韵调却是跟张太金一模一样。小孩子学东西快,听张太金用这种韵调念过几回咒语,便已经学了一个大概。
一般人以为那祖师威灵总符放在香案上供着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但是张太金却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形式。术法灵不灵,与能不能请到真神有关,张太金修道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神仙,神仙存不存在都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请祖师也是这样,祖师究竟是什么存在,张太金不知道,但是每次请祖师,张太金确实是有一种感觉的。
常兴的这道祖师威灵总符,虽然完成质量似乎并不好,笔画歪歪斜斜,符头、符胆、符脚,似乎也没有一样很标准,但是供在香案上之后,念咒请来祖师,张太金便感觉到这道符的古怪了,这道看似完成度非常低的符,请来的祖师威灵似乎比他的那道祖师威灵总符的威力还要高出不少。
张太金想了一会,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常兴那道祖师威灵总符虽然看似笔画很凌乱,很不像符,但是常兴在书符的时候,心无旁骛,毫无功利之心,画出来的符没有刻意去画,反而有种顺其自然,最后得到的符,浑然天成,威力自然更大。张太金突然悟到了什么,他平时画符特别注重与师父传下来的符一模一样,符画出来,笔画生硬,符自然缺少了灵动,这样做反而落了下乘。画得再像,也失了灵韵,威力自然下降了许多。
常兴在跟着张太金念了几段咒语之后,便进入到一种玄妙的状态之中,修道之人称之为入定,第一次祭拜祖师威灵总符,就能够入定,这种资质,实在是连张太金都有些眼红。他回顾了一下当年他学道的时候,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够成功入定。一旦进入入定状态,便可以与天地进行沟通,内气与外气进行连接,这是练内药的开端。
张太金自然知道进入这种状态的宝贵,所以,他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唯恐惊动了徒儿。
张太金虽然是修道之人,但是奈何修为一般,再加早年亏损不少,身子骨比一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站得久了,也同样会感觉到全身酸痛。可是常兴此时正处于最为重要的阶段,一旦打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进入这种状态,所以,他只能够咬牙挺着。
天慢慢大亮,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峰眉寨的山峰,山中的景致由幽暗变得亮丽。山中的鸟雀开始热闹起来。
“师父,我肚子饿了。”常兴睁开眼睛便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祖师庙里一点热气都没看到,灶膛里的灰还是冷的。看到香案上的猪头,常兴忍不住咽口水。
“不急不急,待会师父就给你做早饭吃,早上我们吃猪头肉。”张太金说道。
常兴笑着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祖师爷真好,每次闻一闻就好了,一点都没少:“要得要得。我最喜欢呷猪头肉了。猪头肉肥肉多。”
这年头肥肉比瘦肉走俏,肉比骨头走俏,哪像后来,骨头卖得比瘦肉还贵。这年头,拿一头瘦肉猪去卖,保准没人要。猪头上面的肉,最是受欢迎,猪耳朵吃起来嘎嘣脆,猪脸肥而不腻,猪舌头口感极佳。常兴看着那个猪头,但是在他脑海里,已经分解成一盘盘菜了。想着想着,口水流了出来。
张太金却关心常兴刚才有什么样的收获:“兴儿,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猪头肉。”常兴回答道。
“不是问你刚刚,是祭完祖师威灵总符之后。”张太金抓了抓脑袋,真是那个着急啊。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做早饭啊?”宝宝肚子真是饿了啊!
“你跟师父说了,师父就去做早饭。”张太金笑道。
“我看到好多星星,到处飞呀飞啊,我想把它们捉起来,可是它们一点都不听我的话。”常兴说道。
“那你看到的星星都是什么颜色的呢?”张太金问道。
“有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还有黑色的,白色的。好多种颜色。绿色的最听话,我让它们到我手里来,它们就听话的来了。黑色的也想来,可是我不喜欢黑色。最不听话的就是红色的,捉都捉不住。白色的还比它听话一些。”常兴说起这些很是兴奋。
“那你还看到什么没有?”张太金问道。
“还看到了一条河,河边有个水车,我还跑到水车上面去玩呢!”常兴兴奋地说道。
张太金大吃一惊:“你看到的河是什么样的?水车又是什么样的?河里有什么没有?”
“师父我不记得了。肚子好饿啊。你快点去做饭吧,我都快饿死了。”常兴嘟着嘴巴很不高兴。
张太金知道不能问了,连忙说道:“来来来,师父这里有点饼干糖,兴儿先垫一下肚子,师父去做猪头肉给兴儿吃。”
山下,仙基桥大队。修水渠挖出坟墓,最后导致周合元被哑炮炸死的事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公社已经处理好周合元的后事,周合元被认定为烈士。这样一来,周合元家人可以领到一笔抚恤金,然后每个月还会有一笔钱。以后日子会过得更轻松一些。当然这个时候,仙基桥的人已经在开始谈论周合元婆娘续弦的事情了。
但是事情的余波依然还没有平息。张方清因为听从了张太金的话,躲过了一劫。但是木匠肖大江却倒了霉。他给周合元做了一口棺材,在周合元家里待的时间不短,结果一回去,就脸色不对了,整张脸都是黑的。
张方清听说了肖大江的事情之后,也是惊吓得不得了。肖大江婆娘罗春花听说张方清从祖师庙回来,就避开不去周合元家。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问题。便跑到张方清家询问。
“张师傅,你跟我讲句真话,周合元家是不是有什么名堂,你去祖师庙的时候,张道长是不是跟你讲了什么?”罗春花问道。
“这事,你最好还是去祖师庙一趟。”张方清没说缘由,却给罗春花指了一条明路。
第9章 错怪了祖师爷
张太金本来是很不愿意接下这单麻烦事的。一来常兴刚刚开始修道,离开一刻,张太金都不放心。二来,张太金年岁已大,应对这种事情,有些力不从心,如果没有常兴倒也罢了,自从收养了常兴,张太金就惜命得很,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常兴就没个活路了。更何况常兴现在正在继承他的衣钵,张太金这一派只剩下张太金这么一根独苗,如果他不能够将道法传承下去,他这一派就彻底断绝了。张太金担心自己死后没脸见祖师。当初收养常兴,就是抱着这么一丝想法。但是一把屎一把尿将常兴从一个只有几个月的婴儿养到如今,他已经不想让常兴再走他的这条老路了。他担心常兴也跟他一般沾染修道者的五弊三缺。真若如此,岂不是害了常兴?
但是拗不过肖大江婆娘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张太金只得长叹一声:“我就跟你下山走这一趟吧。”
“师父,我也跟你去。”常兴听说师父要去施法,立即嚷着要跟过去。
“不行,这不是好玩的,你在家里守家。别让牛猫子把家里的肉给偷走了。”张太金知道若是霸蛮不带这家伙去,这家伙估计得在家里哭个天昏地暗。但是只要拿他着紧的东西做借口,这家伙肯定会中招。
果然,常兴看着餐柜里的一大碗猪头肉为难了起来。山里的野物不少,经常跑到家里来偷吃的家伙更是很多。本来老母鸡孵下一窝鸡仔,还没养到吃鸡腿子,全给黄大仙给祸害了。更难缠的是山里的牛猫子,这东西更鬼精,吃的东XZ哪里都能够被它找出来。
这次请神弄了三牲,灶膛上面还挂了腌制好的野猪肉,再熏一段时间,就能够变成腊肉。只是前提是,这些野猪肉能够熏到变腊的时候。这两天,常兴天天在家里守着,都还差点让那只黑色的牛猫子得手,在一块野猪肉上面留下了好几处牙印子。
这要是跟着师父下山,那只该死的牛猫子怕是要将整个灶膛上架子挂着的腊肉全部搬空。
“那我还是守屋吧。”常兴沮丧地说道。
“这就对了。兴儿乖,回来,爷爷给你带一包饼干糖呷。”张太金笑道。
罗春花也连忙说道:“你方清叔给别人上梁弄到了一包饼干糖,还没舍得给红霞呷,你师父回来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带回来。”
“不许骗人!”常兴想着有饼干糖呷,心情立即好了不少。
师父一走,面对空空荡荡的祖师庙,常兴就开始有些慌了。
“师父说请个祖师就谁都不用怕了,我请个祖师来陪陪我吧。”常兴把祖师威灵总符放在香案上。猪头已经被弄得吃了,牛头、羊头已经解成小块的肉,挂在灶膛上熏着,忙取了一根棍子把羊头肉和牛头全部取下来,拼凑了一下,组成牛头、羊头,那猪头有大半被师徒二人吃下了肚子,常兴心想,反正祖师也只是闻一闻,闻一下味就行了,吃剩下的猪头肉还剩下不少,拿过来给祖师爷闻闻吧。这样就算是把三牲给凑齐了。
要说这小孩子记性好呢,张太金只带常兴请过一回祖师,那些咒语,都念得含含混混,一般人能够把咒语的字都听清楚就很厉害了,可是常兴听过一遍,竟然全都记下来了。有些地方还没听懂,就记得一个模糊的音。但是常兴竟然把请祖师的咒语从头到尾念了一遍,那些没听明白的,也整了个大概的音,勉强算是把请祖师咒语念完。然后又把一系列的咒语念了。竟然再次进入到那种玄妙状态之中。常兴心里当时想了一句:“果然请来的祖师,就不怕了。”
这个时候,常兴再次发现他仿佛进入到一片混沌的空间里,空间到处都是像萤火虫一般的星星点点。总共有五种不同颜色的光点在空中飞舞。
“过来过来!”常兴向那些光点招了招手,可是这些光点可一点都不听常兴的招呼。
常兴只好用手到处抓这些光点,绿色的光点最温和,常兴去抓的时候,也不乱跑,黑色的光点也不怎么害怕常兴。白色与红色的光点最难接近,常兴的手一伸过去,红色与白色的光点立即跑掉。黄色的光点,则是笨笨地,跑得不快,但是到了常兴手里,却一点也不热情。不像绿色与黑色的光点,到了常兴手里,就仿佛非常高兴,常兴都能够感觉到它们的欢呼雀跃。
常兴感觉到自己身体上似乎有个专门装这些光点的口袋,每次抓到了光点,就把他们塞进口袋里。只是这个口袋是漏的,放进去好多的光点,最后能够在口袋里停留下来的数量不足百分之一。
抓到后面,常兴有些累了,便睡着了,等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蒲团上睡觉,口水都把蒲团给打湿了。只是这一回,祖师爷有些不讲究,平时不好讲客气,只闻一闻,这一次竟然趁着常兴睡觉把猪肉肉吃了大半。气得常兴撅起嘴巴。常兴其实是错怪了祖师爷,一只比家猫大上一倍,长得像一只黑猫似的牛猫子正躲在祖师神像后面,吧唧吧唧地啃食着刚刚从香案上碗里偷来的一大块猪头肉。
它不是没想将香案上的东西偷个精光,不过它拿了一块猪头肉准备再拿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吓得它赶紧叼着那块猪头肉跑到角落里躲了起来。常兴连忙将牛羊头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再将猪头肉放进橱柜里。心里想着,以后敬祖师爷得小心一点,不能睡着了,不然又让祖师爷偷着把肉给吃了。
牛猫子美滋滋地将一坨猪头肉吃得干干净净,又悠闲地舔了舔爪子。这猪头肉的味道真是不赖啊!
“嗖!”
从神像上方的梁上掉下来半片破瓦片,不偏不斜地砸在牛猫子的脑袋顶上,差点没把牛猫子的脑袋开了瓢。幸好这家伙脑袋够硬,喵呜惨叫一声就冲出了祖师庙。
第10章 尸毒
“你个剁脑壳的牛猫子!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猪头肉,害得我还错怪了祖师爷!”听到牛猫子的惨叫声,常兴连忙探头去看,正好看到一只被咬了几口的猪耳朵从牛猫子嘴里掉落下来,而牛猫子已经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远处的灌木之中。
常兴不解气地捡了一块石头,朝着牛猫子消失的方向扔了过去。
回头又看着地上的那半只被牛猫子吃过的猪耳朵,猪耳朵上到处都是牛猫子啃过留下的牙印子。但是常兴也舍不得扔啊,虽说祖师庙里的灶膛架子上倒是挂了不少肉,但是在山里苦惯了的孩子,自然知道肉食食来之不易。这猪耳朵可是他最喜欢的,拿回去用菜刀小心地将牛猫子咬过的地方切掉,看着剩下来一只小手巴掌那么大的一块猪耳朵,常兴脸上露出了笑容。
张太金随着肖大江婆娘罗春花下了山,走了半个小时才来到肖大江家里。张太金看到肖大江第一眼,就想往门外走。被罗春花一把拉住:“道长,你不能走啊!我男人要是死了,我以后的日子咋过啊?”
张太金知道走不了,只能苦着脸留了下来,这件事情,张太金是真的不想插手。
“大江,你做了什么?怎么弄成这样?”张太金不解地问道。
“唉,给周合元那个短命鬼做了口棺材,要得急,哪里还来得及精心做一口?那不得好几个工才做得成!周家人也没办法,周合元是横死的,要尽快入土为安,他死的样子不好,停在家里也不好。我就将木料裁好,用斧头稍微砍成型,刨子都没用,等棺木成形了,才把表面做光滑了。本来做好了棺材,我就立马想走的。没想到棺材盖子没到位,落不下去。又得我动手削了削,弄了好几次,都没盖进去,也不晓得是出了什么鬼。最后一次我去盖的时候,发现周合元那死鬼伸出一只手把盖子推着。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一斧头锤在了棺材盖上,霸蛮把棺材合住,然后赶忙用木销子将棺材盖钉上。后来一直听到棺材里怦怦怦地响个不停。我也没去管那么多,拿起家伙就回了家。谁晓得回到家里就发现手上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然被抓伤了,到家的时候,伤口已经开始发黑了。当时就觉得不好,拿糯米擦了也还是没用。”肖大江的状态非常差,全身乌黑,说话也已经是有气无力。
“村里没别人像你这样吧?”张太金问道。
“没有。周合元那短命鬼死得那么惨,村里人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就大江蠢,仙基桥又不是只有大江一个木匠师傅,别人不敢去,他一个人跑过去。现在出了事,周家人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罗春花非常气愤。
“人家家里刚死了人,也不是说不来看。茂林书记不是来看过了么?”肖大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不喜欢编排别人。
“那叫来看过了么?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屋都没进,生怕被你传染了。现在也就我不怕死,敢进来服侍你。”罗春花把女儿放到公婆家里,一个人冒着危险守着男人,从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真的了不得。
“我就说我这一辈子冇得么子本事,就是讨了个好婆娘。”肖大江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被男人当着外人这么一捧,罗春花有些不好意思:“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立马另外找人嫁了。”
“死不了,死不了,道长都来了,我哪里还死得了。”肖大江说道。
“死是死不了,不过你也离死没多远了。这尸毒都快攻心了,我若是晚来个半天,你这命就给阎王爷收走了。不过,这尸毒不好解。家里有糯米没?要纯糯米,不要有杂,越纯效果越好。另外,准备一只鸡,一块肉,一条鱼。我要请祖师爷来帮忙。”张太金说道。
“家里准备了肉。鸡我去捉一只。鱼的话,塘里就有。我喊大江老弟去捉一条送过来。”罗春花说道。
亲戚邻居之前都不敢接近肖大江家,听说张太金来了,这才到屋外瞧瞧热闹。肖大江爷老子也在外面。罗春花走出去就大声说道:“爷老子,道长讲大江有救,你快喊老弟捉条鲤鱼来。另外帮我去捉只鸡,鸡一早都跑出去了。早上要你去称的肉,称到没?”
“称到了,我这就去提过来。”肖大江爷老子肖永安连忙张罗起来。
肖大江老弟肖大松连忙拿着一个扳罾往鱼塘走去,没多久就网了几条鲤鱼回来。
邻居们则帮忙捉了一只鸡,也没管是哪个家的啊,救人要紧,捉错了鸡,就当是帮忙了。
肖永安很快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块一斤半左右的肉走了回来。肉价虽然不贵,但是对于仙基桥的人来说,吃肉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两分钱一斤的盐放的时候,都要一粒粒数。
“肉来了肉来了。”肖永安说道。
张太金连忙说道:“赶快把肉燎一下,待会要用。”
张太金这一回请祖师设的香案只需要小三牲就行了,小三牲包括鸡、猪肉、鱼。鸡用的自然是公鸡,红公鸡为佳,猪肉一般用里脊肉,方方正正的一块,鱼用的则是鲤鱼。
请祖师用的三牲都得是熟的,生的可不行。农村里的人都懂这些讲究,张太金吩咐下去,周围的邻居就帮着忙乎起来。
糯米也是领居家送过来的,但凡家里有的物什,这种时候没有几个吝啬的。就算肖大江好了,事后也没有谁会来问肖大江还。这个时候,村子的人都跟亲人一般,走得勤,帮得勤。遇到难事的时候,到处都是温情。
张太金将他的祖师威灵总符供在香案上,将各位邻居帮忙准备好的三牲放在香案上摆好。然后念动请祖师咒,口里念念有词,不停地在堂屋里四处走动。香火燃烧产生的烟雾,夹杂着檀香散发出来的香味,让肖大江家的堂屋里弥漫着浓郁的神秘气息。
第11章 祛邪符
张太金念完咒,就开始画符。自从上一次从徒儿第一次画符中悟到了一些画符的道理,这一次画符,他已经不再拘泥于符文的照搬照抄,而是注重符文的流畅自然。笔画一下子变得圆润了许多,画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一张符完成,与入门时抄的本经上的符箓比起来,果然有了一些差别,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差错。
但是张太金却能够感受得到刚刚画出来的祛邪符箓,远比以前画出的祛邪符箓的威力高出数倍。说明这一次悟到的东西是非常正确的。而画符的消耗却比往日还要更小,根本原因就是,刚才运笔画符的时候,随着符笔笔尖在黄裱纸上移动,符墨倾泻在黄裱纸上,似乎引动着天地之间的灵气进入到符墨之中。灵气一旦进入符文之中,就会受到符文阵法的禁锢,无法再从里面跑出来。符文阵法越厉害,禁锢的灵气自然越多,威力自然也就提升了起来。
张太金画符的时候,仙基桥的人没人敢围过来看热闹。唯恐冒犯了神鬼,招来祸患。张太金看似一个平平常常道士,身上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势。一些小孩子哭闹着,看着张太金经过,立即会停止哭泣。仙基桥的小孩子哭了,父母经常会讲:别哭别哭,张太金过来了。
符画好了,张太金在肖大江家水缸里舀了一碗水,符在张太金手中化作一团火,张太金手一挥,那一团火没入水中,一点纸灰都没有落下。
“给他喝下去。”张太金将这一碗符水递给肖大江婆娘罗春花。
罗春花连忙接过符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细心地给肖大江喂下。
这一碗符水下去,肖大江脸上的黑气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发漆黑。如同墨汁一般,都要从肖大江皮肤中渗出来一般。
“道长,道长,你快来看。大江怎么还越来越黑了呢?”罗春花慌了。
张太金早就已经预料到,根本就没当回事:“急什么?把糯米拿过来。”
罗春花可不敢质疑张太金,连忙去将那一大碗糯米拿了过来。
“你怎么不提一麻袋糯米来呢?”张太金看着那一海碗满当当的糯米皱起了眉头。
“啊?要一麻袋啊?这么多糯米可不好弄。要不我问一下大队哪家有这么多糯米。多少借一点来。”罗春花紧张之下却会错了意。
“一边去,莫碍事。”张太金不耐烦地挥挥手。
罗春花担心男人,但又怕张太金发怒,不给男人做法,只能够犹犹豫豫,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房子。
“春花,大江怎么样了?”肖大江爷老子肖永安问道。
“不晓得。刚才道长给大江喂了符水,好像还变得更严重了。黑得跟墨汁一样。我给道长拿糯米,道长问我要一麻袋。我去哪里找这么多糯米去?”罗春花愁得直掉眼泪。
“哪里要这么多糯米?你莫不是听差了。道长刚才是怎么讲的?”肖永安狐疑地说道。
“我递给道长,道长讲,你怎么不提一麻袋来呢?”罗春花说道。
“听差了,听差了,道长那是嫌你拿太多了,一大海碗,好几斤重呢。道长一只手端着,嫌累。”肖永安说道。
“原来是嫌累啊。我还以为道长是要我去拿一麻袋糯米来呢。”罗春花长吁了一口气。
张太金念动咒语:“南方丹天君,流金大火铃。半天横五岳,翻海震乾坤。周游六合内,统领利天兵。闻吾呼召至,急速莫稽停……急急如律令。”
一边念咒一边将糯米撒在肖大江身上,竟然如同水珠撒在开了油里面一样,竟然立即滋滋地响了起来,糯米在肖大江身上不停地跳动,跳着跳着,竟然变成了黑色。一把米一把米地撒下去,肖大江皮肤上的黑色终于开始慢慢变淡。
“啊!”这个时候,肖大江发出一阵惨呼。痛苦得如同被抽筋拔骨一般,身上的汗珠像大豆一样一粒粒从皮肤上冒出来。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被汗水浸湿。
听到肖大江的惨呼声,罗春花立即冲进了房间。肖永安也跟着跑了进去。
“进来干嘛?出去!”张太金怒吼道。
罗春花只看了一眼在床上不停地抖动的肖大江一眼,当时心里只想了一句话:我不会要守寡了吧?
肖永安都没看清,就被张太金这一吼,吓得赶忙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也没记得要跨门槛,结果脚撞在门槛上,人化作葫芦在地上滚了起来,也幸好这个时候的屋里屋外都是泥土地面,摔倒地上,也只是磕得青一块紫一块而已,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的个娘,永安叔,你可莫急着死啊。要是你们两爷崽一起死了,我们呷巴子(吃丧宴)都呷不赢。”马本富也不是个能干人,经常在不合适的时候说不合适的话。
“马本富,你个短命鬼。不会讲话,就把嘴巴子给缝起来。”张方清连忙将马本富推开。
肖大江老弟肖大松一下子火起,向马本富冲了过来,捏起老大的拳头要打马本富。
张方清连忙将肖大松拉住:“大松,本富是个啥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计较他干嘛?张道长正在里面救你大哥呢!你可千万别闹事。影响到道长救你大哥,那就出大事了!”
马本富也怕挨打,撒腿就跑。
“马本富,你个狗日(lia)的。莫让我逮着你,逮着非要把你的筋给抽了!”肖大松朝着马本富的背影怒吼一声。
“嚎个屁嚎!差点让老子手抖了!”张太金在屋里骂了一句。
肖大松立即闭住嘴巴。
肖永安根本不顾身上的疼痛,怒目瞪了大松一眼。
肖大江的惨呼声慢慢地变弱。
“大江,你好赖也是个男人,这么点苦都呷不得,嚎么子嚎,跟杀猪似的。还没你婆娘大气,丢人!”张太金又骂起肖大江来。
肖大江被张太金骂得不好意思,连忙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出来。
撒到肖大江身上的糯米颜色越来越淡,到后面糯米的颜色已经不再变化,张太金便没再往肖大江身上撒糯米。
第12章 请一桌的祖师
张太金走出喊了一声:“大江婆娘,你去煮一碗米糯米粥,待会给你家男人喝下去。”
“要喝开的,还是喝冷的?”罗春花觉得还是问清楚为好。
“你要是想当寡妇就喂开的,把他肚子烫熟。”张太金没好气地说道。
在外面焦急等消息的左邻右舍听了也忍不住发笑。不过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道长说让煮粥给大江喝了,就说明大江已经没事了。
肖大江确实是没事了,体内的尸毒已经被张太金清理得七七八八。但是体内依然还有一些残留,已经不会致命了。肖大江还得吃一段时间的苦头。
喝了一碗糯米粥,肖大江感觉身上开始有了一点力气,自己从床上翻起来,坐在床沿。
“张道长,这次多亏你救了我一命,今后有用得着我肖大江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肖大江很认真地说道。
“要得。我年纪大了,我徒儿年纪还小,也不晓得能不能把他养大。要是哪天我不行了,或者是落了难,你帮我照顾一下他。”张太金可不是随口说的,这几年,他感觉到身子骨衰落很快,经常看着常兴,担心自己哪一天化成一抔黄土,留下常兴一个人在世上受罪。世道也看不明了,这一身道法,似乎越来越派不上用场了。
“道长你说哪里话,你修道之人,身体健壮,活到百岁也平常。哪里要担心这个?”肖大江说道。
“我今天九十七。”张太金嘿嘿一笑。
肖大江刚才说太快,现在改口都不好改,讪讪地说道:“道长看起来跟我们大队的五十来岁的人一样,活到一百二也不在话下。”
“大江,万一我有个什么不测,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徒儿。拜托了。当然,我要是死不了,以后你把你家妹子(女儿)嫁给我徒弟。咱们以后结亲家,你看要得么?”张太金说道。
“怎么要不得?我还怕攀不上道长呢。道长是得道高人,我就是一个摸锄头把把的。”肖大江一口答应下来。
“莫讲这么早,你先问一下你婆娘,看她同意不同意。”张太金揶揄地说道。
肖大江有些不好意思,硬撑着说道:“我家我讲了算。我婆娘冇得话讲。”
“嗯哼。”厨房里正在烧火做饭的罗春花突然清了一下喉咙。
结果,肖大江一屁股就坐到了床底下。
张太金哪里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不说破,揶揄地问道:“哎呀,你莫不是腿还软?你这毒素是清理了,但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阵受不得惊吓,受不得气,否则你体内的尸毒还有反复的可能。”
肖大江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好了,没想到还只好了一半,连忙乞求道:“道长,你好人做到底,干脆再化碗符水,把我体内的毒素全部清理干净了。”
“再化十碗符水也冇得用,对你的身体反而有害。你放心,这一阵只要不受气不受惊就不会发作。慢慢地毒素自动会排出来。你跟你婆娘讲一下,这一阵让你一点,莫乱骂你。”张太金纯粹是在捉弄肖大江两口子。
肖大江为难地往厨房看了一眼:“我这个婆娘,平时还是蛮听我的话的,就是有点倔脾气。发起飙来,挡不住。我就让着她点,平时,我让她朝东,她不敢朝西。”
“那你婆娘一般么子时候才发飙呢?发飙的时间多不多?一天有几个小时发飙,几个小时不发飙呢?”张太金笑着问道。
肖大江屋子外面,左邻右舍站在窗户底下侧耳听着里面张太金与肖大江的谈话。
张方清差点没笑出声来,他早就听出来张太金根本就在揶揄肖大江,偏偏肖大江怕死得很,被张太金牵着鼻子走。
“这个发飙呢,讲起来就复杂了。发作起来冇得个时间规定,一天其实发飙的时间还是没有不发飙的时间多。白天发飙的时候多一点,到了晚上就很少发飙,对我是百依百顺。”肖大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就是说白天都是他听婆娘的,晚上他婆娘听他的。
外面一下子都是哈哈大笑,大伙都听明白了肖大江的意思。
张太金也没想到肖大江这个活宝这么好玩,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罗春花气得半死,这个典故不晓得要被院子里的人笑话多久。偏偏家里这个男人愚笨得要死,每次都被别人戏弄。连两口子床上的戏言都讲出去给别人听。
无论别人怎么笑,肖大江都不当回事。他这个人也管不住嘴巴,随便什么事情都喜欢往外秃噜。他是仙基桥大队的木匠师傅,经常给别人家里打家具,自然消息也灵通,十里八乡的各种新鲜事,都能够传到他耳朵里。然后就当故事在做木匠活的时候拿出来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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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庙里,常兴现在就只学了一道祖师威灵符。因为已经连续两次入定,觉得这祖师威灵符挺有意思。就想,画一个祖师威灵符,每次请来一个祖师。我要是多画几个祖师威灵符,每次不是可以请来好几个?反正这祖师爷也好招待,只要闻一闻肉味就行了。供一个祖师爷是供,供一群也是供,让他们一起出来闻闻就好。这八仙桌有八个位置,我不如再画七个祖师威灵符,让他们凑成一桌。
常兴翻箱倒柜翻出了一只符笔,又找到了几张符纸,昨天用过的符墨也还没收起。因为常兴每天画符炼水,每天要用,所以张太金配了不少符墨。今天下山带走了符笔,与一些符墨。但是祖师庙里还留了不少。
常兴记性当真是好,那祖师威灵符上的字他一个不识,画的符文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画过一次,竟然就已经将祖师威灵符上的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画起来,还挺顺畅,一口气就画了七个祖师威灵符出来。然后将被他吃了不少的三牲搬到了八仙桌上。摆在正中央。将八个祖师威灵符摆在八仙桌的各个位置上。
“伏以起心动意,神圣皆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未先动兵先动粮,千千兵马降坛场。起眼观青天,祖师在眼前……”
第13章 差点要了猫命
常兴再次进入入定状态,这一次进入的那个迷迷茫茫的地方似乎比之前更空阔了,周围的星星点点也似乎比以前浓郁了许多。常兴兴奋地四处跑动,欢快地追逐着星星点点,就仿佛夜晚追逐萤火虫一般。绿色与黑色的点点竟然自动汇集起来,跟随在常兴身后,常兴只要一挥手就能够抓住一捧点点。一进常兴手中,这些点点就仿佛融化了一般,化作一道水流进入到常兴的身体之中。常兴更喜欢那些红色、金色、黄色的点点,可是它们古怪精灵得很,常兴好不容易抓到手中,总会从常兴的指缝中溜走。
“我若是能够让它们自动的汇集到一起,然后捏成一团,它们就跑不掉了。”常兴心里想道。
这个时候,常兴感觉到一条条如同细丝的东西从他身体中长出,飞向天空。身上长出了细丝,常兴也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很自然一般。这些细丝就好像常兴的手一般,但是比手更灵活自如,还能够伸缩自如。
细丝飞向漫天飞舞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点点,只要被细丝触碰到,细丝就会将点点缠绕,拉到常兴的身边,一个个点点被常兴拉了过来,然后让这些点点汇聚成一团。红色的点点一下子汇集成一个红色的小球。金色的点点也汇集成一个金色的小球……
常兴入定之后,祖师庙外又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被砸到了脑袋吓跑的牛猫子。它之前偷了一只猪耳朵,大快朵颐了一番,可惜逃跑过程中,竟然把到嘴的肉又给弄丢了。虽然之前在祖师庙里被吓得半死,但是人为财死,猫为食亡,牛猫子觉得猫无肉食不肥。祖师庙挂那么多的肉,怎么能够没有它老猫的一块?
不过祖师庙里的那个小屁孩挺讨厌的,刚才追得它小心脏都差点蹦出来了。牛猫子从祖师庙墙壁上的一道缝隙中探着脑袋张望,发现那个小屁孩竟然又睡着了。一股香味从桌子上飘了出来,牛猫子嘴里立即流出了口水。老猫我八字好啊!
牛猫子一溜烟从大门溜进了祖师庙,小心翼翼地爬上长木凳上,两个前爪搭在八仙桌上。八仙桌上摆着几张写着字的黄纸,老猫同志也看不明白,它的眼里只有桌子中间摆着的三道大菜。
哎呀,要死了,这么多肉都是我老猫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老猫同志乐极生悲,那个看起来睡着了的小屁孩手里突然飞出一个小火球,直直地打在老猫的头上。
蓬!小火球一碰到老猫的脑袋,立即化作了一团火。
哎呀,我的个神!
老猫同志哪里还顾得上那三道大菜?直接从桌子上滚落下来,三两步一跃跨过了门槛,但是脑袋上还传来一股焦臭味,原来头上还点着一个小火苗。
“喵呜!”
老猫钻进灌木丛里,好一阵折腾,总算是把脑袋上的火苗给灭掉了。
老猫头上的毛被烧了一大块,本来一身油光的黑色皮毛头顶上出现了一片焦黄,短时间内算是毁容了。带着恐惧往祖师庙看了一眼,小屁孩真阴险啊。两次差点要了猫命了。
常兴对这只经常光顾祖师庙的牛猫子的遭遇根本一无所知。那团火不是他故意释放的,而是被他牵引过来的红色火灵气越来越多,红色的小球也越来越大,到了小指头大小的时候,常兴便感觉有些控制不住了。结果那团红色小球挣脱了他的控制,飞了出去。这红色灵气是火灵气,分成一点点火灵气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将它们汇集起来,就很容易擦出火花。
在那一团火灵气摆脱控制的时候,大量的火灵气点向四周逃逸了出去,但是依然有一部分火灵气聚集在一起,火花自动产生,正好撞中了倒霉的牛猫子。
其实牛猫子应该庆幸,因为金色的金灵气更加稀少,常兴很久都并没有聚集到很多金灵气,所以金色的小球一直不到米粒大小,对金色小球的控制一直没有失控。等到常兴有些累的时候,金色小球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嗖!”祖师庙里金光一闪,正好从两根燃烧着的蜡烛飞过。下一刻,那两根蜡烛竟然倒了下来,下端出现了一个非常光滑的切口,仿佛被一柄锋利的刀削成了两截一般。
这种控制让常兴很快就非常疲惫,竟然直接撅起屁股趴在蒲团上睡着了。
*****
张太金在肖大江家吃得酒足饭饱,便提着敬过神的鸡、肉、鱼,回了祖师庙。这不是他这一趟的酬礼。而是道士做法之后应得的。敬过了神,这些祭礼自然归道士所有。肖大江婆娘罗春花给张太金包了一个红包。里面也没多少钱,总共就是一块多。另外还从米缸里舀了两升米。
张太金也不嫌少,也不嫌多,主人家拿多少,他都收了。
“大江,你记得啊。你女儿长大了,要给我徒弟当婆娘的。”
张太金似乎有些醉醺醺的。
肖大江比他更醉:“道长你放心,我大江讲的话,就跟刻在石头上一样,绝不反悔。你放心,我婆娘这回必须得听我的。”
罗春花一直没做声,等张太金走远了一点,就掐住肖大江的耳朵:“肖大江,你今天瞒有男子汉的气概哟。”
“婆娘,我跟你说,你男人我不但晚上威风,以后白天也要威风。去,给我倒水来喝。渴死我了。”肖大江说道。
罗春花一声不吭地去厨房给肖大江舀了一瓢水来。肖大江正准备从婆娘手中接过水,谁知道那一瓢水直接从脑门上淋了下来。
被这一瓢水一淋,肖大江这酒也醒了个七七八八,看到瞪着眼睛的婆娘,脚下立即一软,跪到了地上。
“婆娘,我晓得错了。”
罗春花没好气地说道:“你男子汉大丈夫也有点气概行不行,不要动不动就膝盖软。”
没想到,这肖大江义正辞严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起来,就不起来!”
第14章 下海咒
张太金背着一布袋子东西走进祖师庙的时候,小屁孩还没有醒过来,依然撅着屁股趴在蒲团上。张太金看得有些心酸,连忙将东西放下,准备去将小屁孩扶起来。
走过去的时候,往八仙桌上瞄了一眼,魂都吓了出来。桌上摆了一桌的祖师威灵符,那可不是好玩的。也顾不得把小屁孩抱起来,连忙跪在地上告饶:“祖师赎罪,祖师赎罪。小徒顽劣,不知轻重,将各位祖师请来,还望原谅。一切因果莫落到小徒身上,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张太金出行回来,本来就要敬祖师。连忙将弄到的三牲摆上了桌,又是焚香,又是烧纸钱,弄了好一会。
“师父,你怎么才回来?”常兴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色已晚,祖师庙里光线昏暗,常兴揉了揉眼睛,他睡得云里雾里,也不晓得这时间到底是傍晚还是早上。
“肚子饿了吧?”张太金一看徒儿这个样子,心疼得不行,刚准备下狠心教训这小子一顿,很快就偃旗息鼓。
“饿死我了,师父,你在别人家里吃得酒足饭饱,徒儿一个人在庙里忍饥挨饿。”常兴撅着嘴巴,眼睛一下子变得红红的,眼泪眼看就要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莫哭莫哭。”老道最看不得徒儿流眼泪,一看徒儿这个凄切的样子,立即慌手慌脚。
“那你以后下山要带我一起去。”
“要得。要得。”
“还要带我去上街。”
“要得要得。”
“还要吃面,吃饺子。”
“要得,师父都依你。乖徒儿莫哭。”
“我肚子饿了。”常兴肚子咕嘟一声响。
“徒儿等一下,师父这就给你弄呷的。今天晚上,吃鸡把子。”老道连忙淘了一碗米,然后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枞树叶,从灶膛上摸了一盒火柴,随着火柴的划动,在屋子里呼地闪亮了一下,一个黄晕的火在火柴头上摇曳起来。
老道将枞树叶点燃,灶膛里的火光一下子将祖师庙照亮了。
常兴没等老道开口,便走到灶膛边的一个圆木桩上坐下来,用铁夹将柴火送到灶膛里。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控制柴火的秘诀。
老道则过去将那只鸡切好,又从屋子里摸了几个干辣椒出来。
不多时,鸡肉的香味开始在祖师庙里弥漫。
祖师庙外几丈远的树丛里,倒霉的牛猫准备用美梦治疗今天身心遭受的严重创伤。怨恨的目光往祖师庙里看了一眼,心里又咒骂了几句那个可恶的小屁孩。突然,老猫的鼻子吸了几下,鸡肉的香味啊!这可恶的小屁孩!又吃肉了!
老猫在老窝里翻来覆去,打了不晓得好多个滚,完全睡不着。便从窝里溜了出来,向着远处那一点亮光跑去。
老道看着一只手抓住一只鸡把子大口大口的啃鸡腿肉的徒儿,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吃吧?想吃,以后师父多下山几趟,给你弄鸡把子回来。”
“好吃。下次下山,我也跟着去哩。师父,你又忘记了?”常兴说道。
“哦哦哦,是的,下次徒儿也跟师父一块去。”老道忙点头应道。
“师父,今天有只大黑猫好可恶的,差点就把猪头肉给偷走了。”常兴想起那只黑猫就气不打一处来。老是惦记我的肉哩。
牛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那个屁孩说它坏话,当然它也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侧着耳朵从墙缝里偷听。老家伙也回来了,这下麻烦了,今天怕是没有口福了。闻着鸡肉香味,老猫嘴角的口水忍不住就滴了出来。
“下次它再来,师父就打断它的腿。竟然敢偷我宝贝徒儿的猪头肉。”老道简直要把小屁孩宠上了天。
老猫脖子一凉,感觉不晓得从哪里吹了一阵凉飕飕的风。老猫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徒儿,这桌子上的祖师威灵符,是你画的?”老道问道。
常兴点点头,得意地说道:“师父,我今天厉害不厉害?你平时请祖师只请一个,我今天请了一桌。反正都是一桌菜,请一个是请,请一桌也是请。”
老道差点没从凳子上直接滑到了地上,祖师能这么请么?
“徒儿,师父跟你讲,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祖师可不能随便请。俗话讲,请神容易送神难。祖师爷都在修仙,你把他们请来了,就打搅了他们修行,他们会生气的。他们一生气,说不定就会打你的小屁屁,把你小屁屁打肿。”老道连忙吓唬道,可不能让这家伙这么胡来了。
“师父,你骗人。我今天请了一桌祖师,他们怎么没生气打我屁屁呢?说不定他们修行修累了,出来一趟透透风,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呢。”常兴说道。
“谁说的?”老道说道。
“我们每次请祖师爷,都给他们敬了肉,还有酒。他们不就是喜欢闻这些么?我请他们出来一起闻闻,他们肯定高兴。”常兴认真地说道。
老道抓了抓脑袋,完全说不过小屁孩啊!要不还是按到腿上打屁股算了?
“师父,来,你最喜欢吃的鸡翘翘(鸡屁股)。”
老道老泪纵横,徒儿真是孝顺啊,算了,还是舍不得打。
老猫也是老泪纵横,你们推来让去,让我这老猫情何以堪?谁给我来一块鸡肉啊。那个小屁孩,鸡腿啃完了,连鸡骨头还要咬碎了吸干净,真是可恶啊!骨头卡不死你!
不晓得是老猫的咀咒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小屁孩真的卡到了骨头。
眼泪吧嗒吧嗒,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吞了一个饭团也不起作用,喉咙里反而更痛了。
“莫急莫急,师父给你化碗水就好。”
老道去水缸里舀了一碗水,食指在水碗面画了几个圈,念了个下海咒:东南神似海,神鬼疼义水。神水入喉咙,万骨化成水。
然后凭空画了一个符。上一点,下三点,左三点,右两点。
“来来来,徒儿莫哭,喝下去,骨头就化了。”
常兴眼泪巴巴地将水喝了下去,那喉咙里卡住的骨头似乎一下子变软,滋溜就顺着喉咙下去了。
第15章 记仇的老猫
刚还哭天抢地的小屁孩一下子破涕为笑。
“师父,我现在要是先把这鸡骨头吞下去,再喝一口符水,是不是就可以把鸡骨头全部吃下去了?”鸡骨头上面还有好多的肉啃不下来,完全舍不得扔。
“别别别。符水用一次就不灵了。化符水会消耗师父功力的,这样的话,下次山下出了事,师父功力不足,可就打不过鬼怪了。”老道连忙说道。
常兴看着手中的鸡骨头,有些不舍,但是又怕师父打不过鬼怪,只能将鸡骨头扔了出去:“那我就不吃骨头了。”
鸡骨头嗖地飞出了祖师庙,正好落到了老猫的身边。
老猫吓了一大跳,嗖地一声钻进了灌木丛里,那个小屁孩又有什么毒计!但是半天也没听到祖师庙里传来动静,而且地上似乎有一股鸡肉香味在吸引着老猫。老猫这才从灌木丛里探出脑袋。
鸡骨头啊!
但是想起白天眼看就能够吃到猪头肉的时候,结果一个火球砸过来,硬是把它的头皮都烧了一大块啊!
老猫不敢怠慢,如临大敌,但是那鸡骨头对它来说,真的是有着致命诱惑。
冒死伸出了右前爪小心翼翼地碰了那个鸡骨头一下,然后飞快地转身钻进灌木丛里。
咦?一点事都没有。
再试。
连续试探了几回,老猫终于确认这块鸡骨头真的是小屁孩扔掉的。连忙咬住鸡骨头,飞快地钻进灌木丛中。老猫的牙齿非常锋利,将鸡骨头嚼碎一点渣都不剩地吞进了肚子。
过了一会,又一块鸡骨头丢了出来。
老猫这一次没等鸡骨头着地,一跃而起,直接接住鸡骨头。三两下吃完,就等在祖师庙门口,守庙待骨头。
常兴眼尖得很,竟然一眼看到了老猫。
“师父,那只偷猪头肉的黑猫来了,快去把它的腿打断。不然又要来偷我们的肉了。”常兴飞快地从灶膛里拿起火钳追了出来。
老道连忙跟出来,老猫的一举一动哪里躲得过他的察觉?这老猫在祖师庙待的年岁比常兴还久。也算是老道的老朋友了。
“徒儿,别追了。这猫吃点就吃点。它平时也给咱们赶老鼠哩。要不是它,我们庙里怎么会没有老鼠呢?你看它都已经好老了,平时捉老鼠也捉不到了,你以后就给它一口。要得么?”老道说道。
常兴这才停了下来,觉得这老猫好可怜,算了,猪头肉的帐就不跟它算了。
老猫要是听到老道的话,定然会痛哭流涕,就半只猪耳朵,差点丢了两回命,老猫我容易吗?
老猫再次被小屁孩吓得小心脏砰砰跳,它再次确认这个小屁孩邪性,命中犯克,以后一定要躲着他点。
“师父,那以后老猫来了,我给喂吃的。”常兴说道。
“要得。”老道说道。
老猫吃了两根鸡骨头,肚子感觉更饿了。老猫已经老了,山里的野物它也追不上了。连只小麻雀都敢在它窝边叽叽喳喳。要是以前,这不是给老猫加餐么?但是,现在的老猫腿脚不麻利了,从窝里冲出去,扑过去,结果扑到了一把苔藓。小麻雀还能够在不远处的枝条叽叽喳喳鄙视一番。
虽然知道祖师庙里充满惊险,老猫还是决定冒死再去跑一趟。万一小屁孩丢出来的鸡骨头被老鼠给捡走了那就亏大了。
老猫才到祖师庙门口,里面就飞出来一根鸡骨头,咦,这骨头上还有肉。
“老猫,我以后不赶你走了。我给你喂呷的,你也莫来偷我的肉。来我给你一碗和了鸡肉汤的饭呷。”常兴从地上捡来一只缺了一个口子的碗,里面装了半碗饭,拌了一点油汤,走出来放在祖师庙门口。
老猫狐疑地看着那个邪性的小屁孩。一碗饭就想骗到我?我信了你的邪!
常兴将碗摆在地上,就回到了祖师庙,站在大门背后,偷偷地盯着外面。
“这老猫警觉得很,你站那里,它肯定不敢过来呷。”老道笑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屁孩嘟哝了一句,跑回去,将锅子里的米饭全部装进鸡肉碗里,将剩下的鸡肉汤把米饭拌得金黄金黄的,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小屁孩年纪不大,食量却不小。以后修炼功法,吃得还会更多。让老道有些发愁,现在时事大变,道士这碗饭越来越难吃了。以后去哪里给这小子弄一口吃的呢?
山上开了几块地,但是种不了稻谷,只能种点菜,种点苞谷之类的粗粮。大米全靠老道下山去行事弄到的。现在行事越来越不兴,这大米是越来越难弄了。
老道心想,实在不行,就只能下山种田去了。
常兴自然不知道老道的烦恼,他无忧无虑,对这日子也挺满意,心想世上最幸福的日子,应该就是跟师父两个人在山里守着,时而吃顿大肉。虽然时而青黄不接,两师徒靠这山里的野味紧巴巴地过日子。但是常兴从没觉得这日子苦。
老猫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饥饿的驱动,冒死吃下了小屁孩留下的半碗鸡汤拌饭,打着饱嗝回了老窝。心里想着,做只饱死猫也值了。
接下来的日子,常兴每日都有功课,虽然辛苦,常兴却从不叫累。每天一大早起来画符炼水,站桩功,每次从桩上下来,都是全身被汗水浇透。心疼得老道不行。常兴反而安慰老道。
“师父,兴儿一点都不累。等兴儿学好了道法,将来可以当师父的帮手。”
老道每每都被常兴感动得老泪满面。
只有老猫一点都不感动,每天吃常兴喂的饭,却从来不认常兴的好。心里总是记着常兴用火烧它的头皮,哪怕它头顶烧焦的毛发已经焕然一新。光色发涩的黑毛已经越来越黑亮,它依然还记着仇。小屁孩靠近它的时候,立即溜之大吉。
老道有时候也挺妒忌徒儿,当年他当学徒的时候挨了多少打才学会的符咒,徒儿过一眼,就能够学会。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当年白挨了多少打啊!赚不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