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没了
轻风吹着路边野翠,耳边鸟啼不绝。
暖烘烘的天气与这遍地的芳菲乡土,却没让孟家一行人的心情有半点的舒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家子被她连累,还得鞍前马后的伺候她!她命倒是好!惹了这么大的祸,白眼一翻,就啥事儿没有了?!她这样的娘们,咋就不被浸猪笼啊!”
“这天底下,像二弟这样倒霉的状元郎还能找到几个!?”
妇人杜氏手里头拿着个湿帕子,刚从唯一一辆马车上走下来,嘴里骂骂咧咧。
骂了几句还不过瘾,将东西往地上一甩,气得想哭!
众人听了她的话,瞬间都沉默住了。
心里,都是不甘的。
孟家祖上出过大儒,但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代,家族早就落魄了,但那颗注重读书的心,还是没有消失过的。
家里每个孩子,三岁就学着认字,生怕错过一个有天分的,确定没了读书天分,才会做别的安排。
只可惜,即便如此重视,可百年多以来,也就孟二郎一个能学成的,几乎是要了半条命,才得了功名。
但,三年,也就三年啊,什么都没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马车里头躺着的人!
孟期云!
“怎么又提这事?!徒惹二弟伤心!你要是不想去照顾,便让二弟妹去吧,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体统!?”孟老大孟实皱着眉头,有些不悦。
一听这话,杜氏真哭了。
“是,是我胡闹,我不成体统,可当初谁逼着她去勾搭了王爷了?!她要是真瞧上了,自个儿做侍妾去,谁又会拦着她?!是她!不修女德,一边嚷嚷着绝不为妾,一边又和别人卿卿我我!你还来说我……”
“我、我嫁给你这么多年,都不能说她一句重话了!?让我死了算了!”
杜氏直接闹开了。
本来还能忍。
可她这小姑子病一路啊!
孟家女眷就那么几个,她是长嫂,还出身低微……
后头状元郎二弟的媳妇儿那是大家闺秀,不惜得罪娘家也不和离的忠贞好女子,五指不沾阳春水不说,身子骨也不太好,能照顾得了这个糟心的小姑子!?
三弟都还没娶妻,所以除了她俩,女眷可就剩叔伯两家的亲眷和姑娘了,隔着房的,现在更恨不得将小姑子扒皮拆骨!
让她们去照顾?还不如直接将小姑子沉塘来的痛快呢!
所以,算来算去,只有她!
杜氏本也只是发泄一通,可现在想着想着,是越觉得委屈。
“只我做烂好人,还换来你的埋怨,算了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男人和儿子的前途都没了,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被人如何编排嫌弃呢!我现在一头撞死,省得丢人现眼!”说着,杜氏那脑袋就要往车架上撞。
孟老大一看,差点跳起来,连忙去拦着。
自家媳妇儿,他了解得很,也就闹一闹,真的寻死那是不可能的,可……
家里现在穷了,这辆马车金贵着呢,撞坏了咋办……
一阵鸡飞狗跳。
孟期云人在车里头,有些浑浑噩噩,只觉得身体好似被放在火焰山炙烤一样难受,这样的痛苦持续了这一路,导致她之前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更别说起身了。
而此时,强大的执念撑着她,那点清醒一点点的破土而出。
慢慢的,竟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外头最吵闹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
消瘦的手攥成了拳,两行泪直接落了下来。
她真的……回来了!
第2章 卖身做妾去
“你这是拦着我还是想打我?好啊,老娘给你娘养老送终,伺候你爹你弟弟妹妹吃喝,还要受你的闲气,我和你拼了!”杜氏直接扯了孟大老爷的头发。
乱了乱了。
杜氏拿着男人撒气。
那边曾经的状元郎目色黯然,猛咳了两声,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相公!”妻子白氏在旁,也紧张的掉眼泪,“相公你何苦要忍啊,明明恨她去死,为何还要留在眼前没个清静……”
白氏也同样想不通。
那样一个妹子,丢人现眼,若是长在她白家,要么直接打死,要么送她去庵里了此残生了,免得还连累一家子兄弟姐妹。
孟二郎什么都没说。
而这时,孟期云撑着身体从马车上爬了出去,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站定。
整个孟家,所有人,此刻都看见了她的身影。
骨瘦如柴,面白如纸,哪里还有这几年在京城的风光娇媚?
就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死气。
“你……你醒了?”杜氏心里头心虚了一下。
但想想,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心虚的,做错事的可不是她啊!
所以又挺直了身板,干咳了一声:“都听到了?我也不怕你怨恨我,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幺妹,我嫁进家门早,当年咱们关系也是好过的,可自从进了京,你处处觉得我配不上你大哥,还往你大哥房里塞女人,这些事儿,我不可能说忘就忘了!”
“这一路,我是咬牙切齿的想让你死!要不是咱爹压着,想让我再看顾你一点?那是门都没有!”
“都说不能落井下石,之前你病着,这憋屈罪我受了也没什么,但现在既然你醒了,就该想想去处,甭管你是进窑子还是卖身做妾去,总之,不能再跟着我们!”杜氏一咬牙,又道。
“什么窑子?!胡说八道什么!?”孟实心头一跳,连忙瞪着妻子。
“哼,现在嫌难听了?”杜氏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没去过!”
小姑子可是青楼楚馆常客呢!
换了个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的无用男装,拿着二弟辛辛苦苦赚的银钱,一掷千金,给一个妓子赎身!
那人,后来还是送到她男人枕边来的!
杜氏厌恶的眼神,好似针一样扎在了孟期云的心里。
这是她的大嫂,在她不过七八岁时便进了家门,如同半个母亲一般的亲近。
如今,竟也成了仇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来自异世的女子!
都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占了她的身子!
这三年多,她的意识一直被压制,只是偶尔能感知到那个异世女在做什么。
看着那人顶着她的身份结交权贵、得罪贵女,几个月前,甚至还传出王爷要娶她的消息,可不知为何,王爷突然翻了脸,骂她不知检点,甚至开始打压孟家。
她只是偶尔才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所以其中缘由也不清楚。
只知道,家人因为她,没了立足之地,二哥的官位也没了,四处打点都无用,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也是从决定离开起,异世女突然就从她身体消失不见了。
但她被沉寂太久了,费劲千辛万苦,到现在才清醒。
第3章 翻不了身
过了这么久,她所求的,已经不多了。
能回来就好。
“大嫂,当初的事情并不是我做的……是别人借着我的身体……”孟期云咬着牙,声音还十分虚弱,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有点艰难。
这种说法,太过匪夷所思!
可被阴魂野怪附身之事,如无稽之谈,她心里明白,便是她实话说了,大家也不会信,甚至还都会觉得,她是在厚着脸皮找借口。
果然,她还没说完,杜氏就炸了:“孟期云,你还要不要脸!”
“不是你做的是谁!难道你要说是有人冒充了你?!还借着你的身体?!这等可笑的理由你也敢能说出口!为了撇清关系,你满口谎言,都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心肝都在颤抖。
小姑子说的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内心的厌恶更加浓重:“富贵时,你张牙舞爪,每日在我心口捅刀子,如今落魄了,却还拿我们当做傻子!”
孟期云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那个孤魂野鬼,真的是已经将她的路堵死了。
对方刚占据她的身体时,十分小心,往京城去的路上一直装病着,将家里头的情况都打探的十分清楚之后,才敢与大嫂她们多些交流。
而且,当时门第提升,心性有些改变,本也都算是正常的,很难惹人怀疑。
孟期云嘴中苦涩:“大嫂,过去三年多,所有事情的的确确不是出自我本心,只是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往后,我自会证明自己。”
日久见人心。
经过这么多,恐怕她的家人都恨不得她去死。
可她这心中怨恨若是不解,无论如何都要苟活着下去的。
最重要的是,她虽不确定那孤魂为什么会突然从她的身体里消失,可毕竟共同在一个身体里那么久,她总觉得,那个人,也许还存在于某个地方。
她定要努力找寻真相,还自己一个公道。
“拿什么证明?如今我们一家子都被你害的再也翻不了身!”杜氏还没继续骂,那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扶着孟父走了过来,也话中带刺。
少年也是满面怒气,似乎看着孟期云的眼神都充满了恶心。
“够了!”旁边孟父老爷子身子还有些颤颤巍巍的,不悦的瞪了一下少年。
这个少年,是孟期云的三哥,二人本是一对双胞龙凤胎,从前关系最好不过了。
可惜那个孤魂野鬼担心被三哥看出问题来,所以后来便寻了由头,与他慢慢疏远。
原本三哥在京城也是订了亲的,未婚妻更是他心头所爱,距离婚期也就只剩下三个月,但因为孟家得罪了王爷,还被驱逐出京,所以这婚事自然也没了。
“爹!你还纵着她?!”孟三郎恨恨一声。
“你给我闭嘴!”孟父依旧斥责他,孟三听的直接甩袖就走,去了歇脚的树下,眼不见心不烦。
而孟父声音威严,却又带着满满的疲惫。
“爹。”孟期云浑身一抖,恨不得扑过去哭诉一番。
她爹叫孟僧明,如今已五十出头了。
从前身子骨很是硬朗,只是这三年多,她这个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却让他愁得脸上多了许多褶子。
第4章 坏毛病
父女俩时常吵架,总是不欢而散。
那京城的王爷追究孟家的时候,以孟僧明“教女不善”的缘由,将人打了一顿。
一条腿废了,也是才熬过了一场大病。
现在竟像是老了十多岁似的,真成了个小老头。
“爹,你的腿……”孟期云心头剧痛。
“还不都是因为你!当时那些人下手的时候,可是冲着要咱爹命去的,要不是二弟用了最后一点人情找了名医,你以为你还能看到咱爹?!”杜氏气不打一处来。
以后定要让她的孩子离小姑子远点,免得学着这坏毛病长成白眼狼了!
孟期云手都在抖,眼泪是真的没忍住。
看到她这样,杜氏还楞了一下。
她这个小姑子啊,自小就不爱哭,是比二弟还聪慧的一个人,没富贵时,她面上永远带着笑,家里很多大事儿,她都能做得了主,既有本事、脾气又好。
富贵时,那就像是个时刻战斗张狂的大公鸡,更没哭过了。
现在倒是会讨可怜了。
“醒了就好。”孟父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似乎又还带着几分怀疑和忌惮,“既是知错了,那就改,拿出你的诚意来。”
“是。”孟期云沉重的点头。
“富贵糊了眼,如今打回原形也有点好处,也省得你们一个一个的,狂得连祖宗都不认识了。”老爷子声音沙哑,扫了一眼众人。
孟老大和杜氏都被他盯得浑身一紧,尤其是孟老大,心虚的低下了头。
孟期云明白,这些年,大家都变了。
大哥是被异世女影响最多的人,那人曾带着大哥结交权贵,虽然大哥能力低最后没结交的上,可坏毛病,还是学了不少。
就比如……曾经那一屋子的侍妾。
哪怕那些女人都遣散了,但痕迹还是留在这夫妻二人中间,一辈子也难以去除。
“爹,这次可不是我找事儿的,是他又找我的茬,指不定脑子里还想着京城的那些小贱皮子们……”杜氏看上去就酸又怒,像是又能随时撸起打人似的。
孟实最气她这一点。
之前二弟成了状元老爷,爹是老太爷,而他也能被家里的丫鬟奴仆称作一声大老爷了,可他这媳妇儿却还总是踩着他的脸面……
“我可真没有,人都赶走了,我还能想啥?明明爹你的吩咐,要照顾好小妹的,她还不服气!”孟实犟嘴。
孟父看着糟心的儿子,真的是,一口郁气堵在胸口,真心憋闷。
都是些撑不起来的,也难怪在京城立不下去。
“行了!整日闹腾个啥!你也这么大的人了,看不出你媳妇儿照顾你妹妹很辛苦?”若不是腿瘸了,他现在就一脚踹儿子身上了,“还有你,能过就过,要是真过不了那坎,等安顿好了,和离!”
这话一出,夫妻俩立即像个鹌鹑一样,不吭声了。
孟实心里清楚,现在他家落魄了,没了这个媳妇儿,可找不到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
再说了,媳妇儿……是个悍妇不假,可也确实是能干。
而杜氏,想着的是自己的孩子,大娃和二娃一个七岁一个三岁,若是没了娘,可怎么办好?
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手里头再穷苦,那也比老家里头那些个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人家强多了。
第5章 汝是我儿
二人灰溜溜的躲到了一边。
“丫头,进马车,为父有话要问你。”孟父打发了闹腾的二人,孟父对孟期云说道。
孟期云也有话说,所以立即点了点头。
想要伸手先去扶着父亲上车。
她手一伸,孟父身子一怔,看她的眼神探究的意味更多了几分。
“你才醒,且先顾着自己吧,我是瘸了,可还有一只腿能用呢!”孟父避开了,自个儿用手一撑,便爬了上去。
他的姿态是有些手忙脚乱,脊梁却还硬得很。
而孟期云其实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之后,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就好多了。
没一会儿,父女二人都坐在了马车里头。
她身体还虚着,可身体依旧挺直,坐有坐相,便是一根头发丝,也找不出半点放浪形骸来。
“丫头,明日应该就能进城了,如今咱家积蓄也不多了,我记得当年走的时候,将老家的几口薄田送给了族中,你觉得这土地,还能要回来不?”孟父似乎一脸忧心,面色很是沉重。
孟期云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爹,送出去的东西怕是已经没有要回之理,何况这些年,家中祖坟全靠族亲帮忙打理,便是我们如今落魄了,也不好翻脸不认人。”
主要是,那薄田,是送给族人做学田用的。
当时还另外给了二百两银子,用来资助族中有天分的孩子。
好事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不讨好。
“我们得罪贵人,这消息也早传回族中,早先爹还收了信件,说家里的房舍,都被打扫好了,既然族亲肯雪中送炭,那我们就更不好做出要田的事情来……”孟期云声音清扬,有几分甜糯,又缓缓的像是溪流一般,听得人很舒服。
孟僧明的手不着痕迹的颤抖了两下。
他干涩的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然后略有几分急切,又道:“回去之后,得记得去一趟小焰山……”
“嗯,这些年,未曾去给师父扫墓,我心早有不安。”孟期云听到父亲的话,也明白了他试探的意思。
那个异世女,知道的事情很多。
在家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异世女便打探出她从小到大的喜好习惯,但有一件事,她却是不能知晓的。
那就是她曾有一隐世在外的师父。
因为师父曾经得罪过人,所以一直隐居在山里头,她幼时跟着陈家哥哥进山玩耍,走迷了路,这才机缘巧合拜了师,跟着师父读书习字。
除了爹之外,其他人都以为她会认字是村里夫子的缘故。
孟期云忍不住的,又想到了些旧事。
尤其是想起了那个人,心里头更是撕心裂肺的疼……
孟父也终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面上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汝真是我儿!”
“爹,你看出来了?”孟期云目中隐忍的光亮闪烁,“我并未欺骗大嫂,这三年我真的是被一个孤魂野鬼占了身子,我偶尔能知道她做的一些事,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亲眼看着那孤魂野鬼,伤害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到了京城后,你竟请人退了与陈家小子的婚约,为父提到你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你却说不过是小时候见过几面罢了,只略比别人熟悉些……当时我便觉得有问题……”
第6章 留得青山在
孟父心里藏着一件大事,不敢对外言说。
他女儿,与陈家小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曾经更是一起进山与那高人求学,日日相处。
又有高人师父的遗命,绝不可能退婚的。
偏偏,女儿退了。
而且,还仗着京城王爷的势力,打压了陈家,让陈家小子……没个好下场。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那陈家……都挽救不回来了。
那一刻,他就怀疑,他的女儿不对劲。
多次试探,发现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有个师父的事情!
他想过很多,猜测女儿可能是失忆,可女儿在京城结识了一位神医,若真失忆了,神医怎会察觉不到?而且,失忆……可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他也曾偷偷摸摸找道士僧人,还在女儿饭菜里头搀过符水,都没有用。
“女儿”身后的靠山是孟家惹不起的,他平日里稍微教训女儿几句,传到了那王爷等人耳朵里,他二儿子在朝就要受到为难,他又怎敢嚷嚷着说女儿换了人?
“爹,女儿也不是很清楚,那日有人敲锣打鼓前来送二哥考上状元的喜信儿,我十分欣喜,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头晕目眩倒下了,之后……就再也没能掌控过自己的身体了。”孟期云解释道。
“是那一日?”孟父很震惊,“为父当时还以为你是高兴的晕了……”
“爹……”孟期云语气无奈。
“是了,你二哥的才学你心里是最清楚的,便是我高兴的晕了,你也不至于……”孟父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怪我,当时竟然没发现!”
孟期云能理解父亲的。
那孤魂野鬼很聪明,而且时运还特别好。
刚到京城,就结识了王爷,不过见了几面,便让那王爷对她念念不忘,直接查了她的身份,知晓了婚约之事。
那位王爷眼中容不得沙子,而那异世女更可恶,竟说那婚约是长辈胁迫的!
陈家祖上对孟家有恩,所以两家关系才非常要好。
可到了那异世女的嘴里,却成了陈家仗着恩情逼婚……
如今陈家……
“现在你回来了,那个孤魂野鬼去哪儿了?!”孟父突然想了起来。
孟期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肯定还在某一处,而且我怀疑那位王爷也是知道实情的,所以才会突然之间改变了对我们家的态度……”
“那就怪不得、怪不得了!”孟父痛心疾首,恨不得手刃仇人。
“爹,京城那边也不好再想了,我们家这身份,眼下又如何能与王爷作对?回了老家也好,小心些,总归是能留一条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孟期云恨意浓浓,却被她努力的压在了心底,此刻这脸上也没曾露出半点来。
“如今你二哥功名都没了,这柴怕也点不燃呐……”孟父叹了口气。
重新再培养出一个状元郎来,那得有多难?
便是状元郎,又如何能比得过皇家王爷?
不过他也清楚,能从京城离开,也是他命大了。
“爹,如今大嫂她们怕也不听我解释……”孟期云更担心的是这事儿。
“你也莫要责怪怨恨她们,这事儿玄乎,任谁听了都会怀疑的,且他们也不知道你还有个师父,更不知道你和那阴魂野鬼的区别,如今就算我提起来,他们也会以为是我对你有心偏袒罢了。”孟父琢磨了一下,觉得女儿着实可怜。
第7章 就是嫉妒
孟父琢磨了一下,觉得女儿这一次,是只能将这冤枉咽下去的了。
“日子久了,她们必然会发现你与在京城的时候不同,届时怨气消了,恐怕才能信你的话,且,你被孤魂野怪附身并非是什么好事儿,知道的人多了,对你也不利。”孟父再三考虑之后,又道。
杜氏脾气大,心直口快,怕不能守秘密。
白氏虽忠贞,但心眼不少,对丫头最无感情,这种孤魂之事,她绝不可能信的。
至于自己那三个儿子……
如今没有一个可靠的。
大儿子愚昧无知、短见无能,二儿子现在身体不好,经不得更多的刺激,三儿子……
被退婚之后,视期云如洪水猛兽。
他们富贵过一阵子,老家中恐怕也难免有嫉妒的人在,如今落魄了,若只是幸灾乐祸倒是还好,可就怕有人不安好心。
若与邪祟扯上关系,万一得官府重视,他这女儿岂不被烧得干净?
“我明白。”孟期云自嘲了一下。
这等经历,换做是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委屈你了,哎!”孟父深深叹了口气。
委屈是有的,那种心酸和难受,让她恨不得捂着被子大哭一阵,可她还有命在,而陈家二哥哥,却连命都没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孟僧明和女儿谈了一场之后,心头也卸下了一块大石。
本来他还愁,以后要怎么面对那妖孽呢……
孟父瘸了的腿脚,都轻松了几分,下车之后,还让不懂事儿的孙子,给孟期云送了碗野菇汤,里头还多放了几片干肉,气得杜氏差点又掀翻了马车。
“咱家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杜氏凑在丈夫面前,似乎忘了孟实脸上的爪印是出自她手,“你知不知道,咱爹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我哪里能知道?”孟实翻了个白眼。
“那你猜啊!”杜氏往孟实腰间拧了一下。
“……”孟实呲牙咧嘴,浑身泄气,“约摸……百来两?反正不多。”
“你可真是个傻子,这要是三四年前,大家一起穷,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看看现在,二弟妹娘家财力强横,手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嫁妆呢,三弟手里肯定也有不少私房,就连幺妹,都比咱富有!”杜氏恨恨道。
“怎会?幺妹都那样了……”孟实立即反驳。
“那样又如何,你忘了?那个王爷以前成箱子的送她珍玩珠宝,还被她扔着玩,送乞丐呢!她手里的宝贝肯定不少!”杜氏都想骂死那个缺心眼小姑子。
自诩善良,整日抛头露面跑去城外给灾民送东西,表面上是得了个天仙下凡、菩萨心肠的好名声,实际上……
京中女子,各个都觉得她虚伪!
谁家不施粥?着个管事去就行了!
偏就她,非要站在那儿像个菩萨铜像似的等跪拜?
哎呦,提起这糟心的玩意儿,她心头就又堵起来了,她上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小姑子!
“幺妹……是大善人,你女人家,不懂。”孟实也想到了幺妹做善事的场面。
那些灾民将他们兄妹当成了救命恩人呢……
杜氏心眼小,没肚量,也不是做善人的料,所以啊……她就是嫉妒。
第8章 活着比死还难
孟实心里也责怪幺妹连累一大家子受苦受累,可这妹妹,他还是疼的。
二弟当状元郎的时候可没想着给他找个好活计,只有妹妹,肯将他引荐给那些大人物。
她啊,就是运气不好,船踩得太多,这才翻了。
要是从始至终,就和王爷一个人好,那就算当不了王妃,冲着王爷对她的宠爱,也能弄个侧妃当当吧?
哎,富贵手中流,握也握不住,后悔当时没大捞一笔啊!
“咱家家底都赔进去了,这一路都是你在照顾她,她手里头还有没有银钱,你不比我还清楚?”孟实还是有点心眼的。
杜氏嘴里一噎:“她那么精明,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藏别处啊……”
“还有二弟妹,离京的时候,白家来领人,那言语羞辱你也是听到了的,二弟说过,那些嫁妆他不会动用一点,而且,铺子庄子田产都在京城,弟妹身边现在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便是握着嫁妆单子,也摸不着银子啊!”孟实又道。
二弟妹,更是个好女子啊!
同甘共苦,还温柔体贴,不像他媳妇儿……啧。
孟实说的倒是实话。
此时白氏也觉得囊中羞涩,不知如何是好。
白氏自幼锦衣玉食,状元游街时,一眼看上了孟融,他是新科状元,自是前途无量,便请家人做主,定下了夫妻缘分。
成婚不过两载,她身子骨不好,未曾有孕,丈夫也干干净净不曾纳妾,待她温柔体贴。
孟家虽不多富贵,可相公有本事,她这两年也未曾受苦。
没想着,大祸临头。
丈夫被冤枉犯错贬官,虽没抄家,但上缴了一大笔罚银,里头有不少是她出的。
后来娘家来接,言语激烈,她也发誓,往后再不用娘家一银一文,连钗环首饰都退得干净……
她知道,娘家父母是为了让她回头,可她只是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上一个比孟融更好的人了。
是生是死,她都跟着。
可当时她也不知道,原来……活着比死还难啊!
燕窝没有、脂粉不够、鞋子硌脚、粗衣麻布更难忍!
手里就剩俩能用的银镯子,却还不敢卖,丈夫身体一日更比一日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银子买药去!
现在她真的是……后悔死了!
尤其是……孟实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只有一辆马车,其他人用的都是没顶的驴车!
她不愿意与那糟心小姑子同处,所以就只能……
白氏想到这些的,就忍不住的想吐。
那驴,味儿极了!
可来都来了,得了个好名声,现在是想回头也拉不下那脸来了!
……
晚上,一家人心头各有想法。
这漫漫长路总算快要到了头,想到明日便能到老家,一个个几乎都睡不着,脑中都在盘算着以后的生活,更是进乡情怯。
孟期云也同样是睡不着,将塞在马车座位底下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这东西是准备出京时,那孤魂野鬼放进去的,她偶尔才能探知外面的情况,所以里头具体有什么,她也不清楚。
孟期云直接打开看了看。
一眼扫过去,孟期云怔住了。
第9章 美玉罗缨
孟期云原本以为,那邪祟知道以后日子不好过,所以偷偷藏点私房钱,却没想到……
里头放着的,竟然一块碎了的玉佩!
玉佩材质也并不是很好,但……却是她从前最爱的东西。
美玉缀罗缨,以此结恩情,这是陈家送过来的订婚信物!
那邪祟与陈家二哥哥并无感情,没道理特地收藏此物,眼下,这东西放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那邪祟是知道自己不会继续附在她身上的!
这东西,一是给她这个原主留个念想,另外一层意思,便是威胁和提醒了!
倘若她心有不甘,倘若她不老实……倘若将来再敢回京城,那……便如此玉、孟家更如陈家,被毁个干净!?
孟期云便体发凉,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都快将她淹没了。
她怔怔看着这碎成四五瓣的玉佩,心头如烈火燃烧,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
最后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收好,才继续盘算着往后的日子要该怎么过。
眼下这一路同行回老家主要是分为三拨人马。
其一便是父亲这一房,兄嫂侄儿和她,加起来也不过才九个人,但当年富贵的时候,她的叔伯也有前往投奔,如今也都被一起赶出京城了。
因是她连累了叔伯,所以那两家对父亲都十分不满,看似同路,但实则也只是前后搭个伴,相距百来米远,所以现在她醒了,那边两房也没来找麻烦。
另外她也知道,家中如今很是拮据。
被赶出京城之前,付了一笔好大的罚银,几乎与抄家没什么区别了。
还多亏了白氏二嫂掏了些私房,才免除了二哥的入狱之苦。
老家那边,除了几间瓦舍还在,田地皆数送了人,以后一家子吃喝都是问题。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一路行程不过一个多月,所以大家还能忍受,可若是长久如此,心头恨意难免越来越重,哪怕父亲手里头还能找出百来两银子来,可这银子又要买地、又要供家中侄子读书,真就不算多了。
孟期云小手攥成了拳头,心头有着甩不开的压力。
她自幼受父亲疼爱、兄嫂爱护,还有师父和陈二哥哥,对她也是百般照顾,从来没舍得让她受过半点委屈过,可如今……
她咬咬牙,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那孤魂野鬼小瞧了去!
一夜过去,第二日,孟期云的身子骨几乎就完全好了。
她本就不是生病,眼下一得了身体控制权,这气色便很快恢复如常。
就是身形依旧清瘦的不像样子。
有气力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霸占唯一一辆马车,最后由父亲安排,将这马车让了出去,让白氏去坐。
他们一家子出身都不高,坐着驴车就已经觉得挺舒坦了,但白氏不同,她身娇肉贵,当年求娶是孟家高攀,如今落魄对方能不离不弃实属难得。
白氏觉得这孟家这尊重的眼神……挺扎心的。
她还想着……等将来安顿下来,可以给爹娘写封信……
等丈夫身子骨好一点,不需要她的安慰了,她狠一狠心,和离回娘家呢……
若都对她这么客气的话,往后她还怎么找退路……
第10章 不知检点
白氏内心充满了爱与贫穷的纠结和斗争,但也不妨碍她做上马车,享受一下这短暂的舒适。
当天傍晚,孟家人便都到了老家。
此地是焰山北一带的一个大村落,名水昌村,距离焰林府极近,出行方便、土地也还算肥沃,孟氏一族的人,多都在此地集居,相互之间,也都十分照顾。
他们到达的时候,只瞧村头已经有几位族老站立等待。
孟期云注意到,父亲那身躯都紧绷着,还有二哥,情绪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若是衣锦还乡,自然是风光无限,可现在是如落水狗一般从京城滚回来,再被族老们如此重视,心头能好受才怪了。
孟僧明提前下了驴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带着后辈们走了过去。
“孟氏不孝子孙孟僧明携家眷回族……”还隔着几步,孟僧明便先跪下了。
族老立即赶上前去:“僧明啊,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族长,我……丢人现眼啊!”孟僧明叹了口气,“家中孩子没在京城没立住,如今只能这般回来了……”
族长年纪不小了,一把长长的胡子还如从前那般充满着慈和。
至于其他族中长辈,其实对他们这一房的事儿都十分好奇。
孟期云的大伯和叔叔现在都在后头,显然,这会儿也都快步跟了上来。
“来信说你家二郎犯了事,我心里头就直打鼓,生怕你们在那儿丢了命,眼下我这一瞧,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已是不错,官职丢了便丢了,也是我们这一族没福气,你可别自责了。”族长连忙宽慰道。
他也觉得可惜。
族里出了个状元郎,多么风光啊!
若是这状元郎后辈在京城混得好,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书籍、银钱送回来,让族中的学堂和学田条件更好,以后孟氏一族出大人物的可能性就更大!
镜花水月,不过三年,这美好的愿望就没了。
“二弟这信竟是这样写的?你家二郎能考上状元,那是顶好的孩子,他能犯什么事!”孟大伯听到族长的话,却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
族长一听,身心一凛。
“这……这话是何意?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族长诧异道。
孟僧明难以启齿。
他又不能说是女儿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所以才连累全家……
“是家里小辈犯了错,得罪了贵人……”孟僧明囫囵道。
“这犯错的小辈不是孟融,而是二哥捧在手里的宝贝女儿期云丫头!她在京中不知检点,结交了好几位青年才俊,不知道是做了多少逾越的事儿,还戏耍了王爷,所以,咱们一家子才被赶回来了!”孟期云的小叔毫不客气的将实情讲了出来。
这么一说,族中长辈全都傻眼了。
“云儿丫头真……真……做出这等事情来?”一位族老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三年前,你们进京才三个多月左右,陈家就被人欺负了,当时说的就是云儿丫头要派人退婚……只是这消息我们一直不大信,还想着是不是陈家因着旁的事得罪了人……现在说来,那……那……这事儿是真的了?”
第11章 无耻小姑子
孟期云觉得好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时之间,这脸也忍不住有些火烫。
孟僧明脑门上都是汗珠,此刻也不想听别人诋毁自己的女儿,连忙说道:“我家期云自小懂事儿,都是族老们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还能不清楚吗?这其中是有些缘故在的,只是我们得罪的人高高在上,哪里有我女儿辩白的机会……”
孟僧明的兄弟们一听,嗤笑了一声。
孟期云以前的确是个好孩子,可那是三年多以前啊!
现在和从前,那是判若两人!
这富贵窟里走出来的人,还能和贫穷的时候一个样?想什么美事儿呢!
“以后啊,你们就知道了!”孟家小叔讽刺的笑了笑。
孟期云嗓子眼都像是堵住了一般,但思考一番之后,还是走到了父亲身旁,搀扶着他,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她硬着头皮,没有退缩半步。
“叔叔说的是,我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就知道了,又何必在这里断曾经对错?何况,便是我有错,也是对不住我父兄嫂嫂们,对于叔伯两家,也算是仁至义尽的。”孟期云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三年,叔伯在京城也算是过了好日子的。
那邪祟在时,对叔伯家的女儿倒是不错,偶有宴席,也带着她们出去。
还有她二嫂白氏,也带着堂妹妹们见过世面,给衣裳、给钗罗,甚至还请娘家帮忙寻了先生教导她们礼仪,绝不曾亏待。
就连叔伯他们,也是得了二哥的关系,在京城找了体面的活计。
“你!要不是你胡来,咱家能被打回原形!?”孟小叔指着她,气哼哼的。
孟期云听到这话,目光正视着他:“小叔这话好没道理。”
“我有错时你不曾规劝,甚至还利用我的错为自家女儿谋利,如今又有何资格怪我?”孟期云一脸正色,“不过是小叔也被富贵繁华迷了眼,想着从今以后可一朝得势罢了,可惜押错了棋,如今对于小叔来说,不过是回归从前的日子,也并无任何损失,此时叫嚣,可应该?”
孟家叔伯立即被她的话怼的哑口无言,满面通红。
孟期云的话不好听,可真的是一点错都没有。
叔伯两家并未承担任何罚银,甚至这三年的好处也还攒在手里呢……
纵使回了这水昌村,那日子定然也会比三年多以前要舒坦多了,只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到那伸手够到的天大好处散成了稀碎满天星,心里头不平衡了。
孟期云这样子,理直气壮的,还挺唬人。
她从前名声特别好,眼下族老们见她这般挺直腰杆,反倒真信了孟僧明的话,觉得她这丫头,必是无辜的。
而孟期云身后的自家人,一个个都想翻白眼了。
杜氏觉得自己这股气都快憋成了个癞蛤蟆。
她能嚷嚷着小姑子无耻吗?!
不能!这是家丑!她当然不能像那隔了房的叔伯一样不给公爹颜面!
可就让小姑子这么糊弄过去了?!
陈家那倒霉催的,上辈子定然是个江洋大盗、杀人放火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遇到这么个祸害人的未婚妻,连累了一大家子!
第12章 往后的营生
族老等人也不好一直抓着京城的事情不放,简单问了几句之后,便领着他们各回各家。
叔伯们也甩了袖子走人,孟期云这才觉得落在身上的眼刀子总算少了点。
孟家老宅,看上去与三年多以前,并无多少区别,可见这三年多,一直有人帮忙照料。
族老们将人送到之后,也没多留。
没多久,就只剩下孟僧明带着儿女孙子站在院子里了。
“都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收拾好了来见我。”孟僧明吩咐了一声。
天都黑了,大家伙身体已经十分疲累,但老爷子的话不好不听,都老老实实干活去,孟期云抬脚去了自己的小屋子。
孟家从前也算是有点家底的。
家中有祖辈留下来的书籍,所以每个男丁都认识字儿。
她爹以前除了照顾家中良田,还会给负责给族中记公账,以前家中还养过两头牛,会租给村里人用,也算多些入账。
三年前,大哥是在府城做跑堂的,很得掌柜的看中,若是二哥没考上,大哥对未来的期许该是老老实实的混日子,等掌柜的老了,顶了他的缺。
二哥负责读书,偶尔帮家里干些杂活,其他的事情,是不劳烦他费心的。
三哥读书天分不高,十二岁就不读书了,爹给他在茶庄里找了个活计,学着认茶采茶购茶卖茶,虽不是多出息,但也算一技之长,饿不死。
只是,三哥这活也才学了不到两年,便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之后,爹的意思,本是让他再学些本事,更体面些的……但……
王爷插手,将三哥送去了京城一书院里头,这人便在里头又厮混了近三年,仗着同胞妹妹与王爷关系暧昧不明,竟也成了个抢手的青年才俊。
只是在孟期云看来,这三年,他这三哥是荒废了的。
他自小调皮,便是父亲拿着棍棒催促,三哥对念书也还是不感兴趣,在那书院里头,一点才名都未曾传出,不过是结交了一些富家子弟罢了。
现在回了老家,当年他学的那认茶的能耐恐怕也都忘干净了。
往后,要重新找营生了。
孟期云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见了父亲。
没多久,除了两个小侄子熬不住困意睡了觉,其他人都凑齐了。
“说说吧,往后都有什么打算,老大先来。”孟僧明一脸的愁苦样,严肃的态度让人心里头跟着紧张。
孟实脸上有些尴尬:“爹,我能有什么打算啊……府城的酒楼肯定也不要我了,旁人都以为我是大老爷了,我还怎么去……去当跑堂的……”
当年离开酒楼的时候,他可是好威风的,人人都来庆贺他,就连掌柜的,也冲着他弯腰拱手叫着大老爷,说他以后定然富贵满长天……
现在大老爷又回去做小二?
别说是去跑堂了,他现在经过那家酒楼的勇气都没有!
孟僧明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老二老三,“你们呢?怎么想的?”
“父亲放心,待儿子身体好些,便去府城的书院或是衙门找个营生。”孟融立即说道。
他好歹也是个状元出身,去书院做个教书先生是够的,若是衙门需要写文书缺个师爷,他也能做。
第13章 留点脸吧
孟融最让人省心,只可惜,现在这身子骨,的确是弱了点。
“先养养吧,不着急。”孟父是非常心疼这个儿子的。
自从被罢官之后,孟融看上去便精神不济,任何时候都是蔫蔫的,瞧着就像是要行将就木一样。
说完,孟父又盯着老三孟连。
孟连有些漫不经心,倚着门框,吊儿郎当的:“有什么好打算的?爹不如早点将家分了,也省得咱们几个瞧着妹妹心里头膈应,要是不想分家也行,爹给妹妹找个亲事吧,早早发嫁了最好。”
他目光冷冷的,像是没有一丁点温度。
孟期云心头一揪,抬头看他。
“当着族人的面,妹妹你倒是理直气壮,可在我们面前,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没有错吧?”孟连讽刺道。
当年,初到京城,他想学武,可妹妹晃似不知一样,将他弄去了书院。
他在书院闹事,就想着让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读书,可有王爷压着,他压根离不了书院,几次想要见她说明自己的想法,更是回回被挡在了院子外。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妹妹养的一条狗,只能听话,都不能随便叫两声。
后来他也认了。
老老实实混日子,然后再找个可心的人娶进门,结果又是因为她,他心爱的女人也没了。
“三哥说的是,过去三年,我大错特错。”孟期云也没和他吵,而是直接说道:“所以现在我更不会选择分家,不仅如此,我会为陈家守节,终身不嫁。”
孟僧明一听,嘴巴张了张,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
“你还想赖在家里一辈子?!”孟连一听,差点跳起来,“你想都别想!二哥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有脸让他养着你,孟期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何时说过需要二哥养我了?”孟期云一脸淡色,“我会照顾自己的。”
她自小跟着师父也学了一身本事的。
从前家里头纵着她,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所以她从未表现过自己。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你?”孟连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讽刺一笑,“你又想去花枝招展的勾搭别人来得点好处?这里不是京城,你给我们孟家留点脸面吧!”
从前旁人顾忌着王爷,不敢说什么,现在若是她孟期云敢做出一丁点放浪的事情来,村里就能直接做主将她沉河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妹妹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会点医术。”孟期云想都没想,开口说道,“也还会点别的……”
医术她从前不太喜欢,所以师父让她学她便简单学一学罢了。
那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女子,往后嫁入陈家,也用不到这些,所以很少拿出来练手。
她从前感兴趣的,是书画、琴律、鼓乐……
都是些风雅的东西,也是为了配陈家哥哥……
“呵——”孟连讽刺的脸上,还有些凄凉的感觉,“你还是死不悔改……医术?跟着那神医学上几日,便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是吗?”
“三哥!从前,我也有为你治过伤寒的。”孟期云态度依旧很认真,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
第14章 别往脸上贴金
孟期云一声清厉的声音,让孟连下意识的想到了过去。
“几株药草捏成的圆疙瘩而已……而且你那是为我治伤寒吗?我本来就已经快好了,结果吃了你的东西,我上吐下泻了一天!还有脸说你会医术?!”回忆并不是很美好。
孟期云面上闪过几分尴尬,“那时……是为你去除体内毒素呢……”
师父当时给了她一个方子,写的是,长久服用,可排除体内废气、陈毒,可达到强身健体、消除病魔之效……
三哥那场伤寒还挺严重,人都消瘦了许多,别的大夫开的药也喝了半个多月,她想着,是药三分毒,三哥体内不知存了多少,所以就一股脑将方子用上了。
他又泄又吐之后,她也怕了,以后老老实实再没敢乱用……
可事后她问了师父,她那方子没用错。
而且,那时候年纪小,才十岁,后来她又精学了近四年,长进很大的。
孟连冲她翻了个白眼。
“咱们一起长大,除非你的本事是天上掉下来的,否则从前一窍不通的东西,现在能突然会了?”
懵谁呢!
“大嫂,你曾有一阵子,牙疼的厉害,肿了半边脸,后来是我给你端了一碗药,当晚便消肿好了的……而且,从前你干活累着了,我为你推拿按穴……”孟期云努力的想要换回大家伙的信任。
杜氏也想起了这事儿,“那不是你找陈老大夫要的偏方吗?你当时说的话我可记得呢!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孟期云瞬间哑然了。
突然郁闷自己当年太小心了!
师父说了,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以此为生,她也不愿旁人知道她会这些,所以……当时将功劳劝算在了陈伯伯的头上!
陈伯伯便是这村里的大夫,他本事最好了。
而且,因是她未来公公,所以从他那里要到偏方一点都不稀奇……
孟期云无奈的吸了一口气:“不要紧,这个……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你从小就比我们哥几个聪明,我知道,你定然是从那个神医相好的手里学到了一星半点的本事,但行医之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万一不小心要了旁人的命,全家之力都不够赔的。”孟连克制想揍她的冲动,还算和气的提醒了一声,说完,发现自己太和气了,又凶巴巴的补了一句:“别想再连累我们!”
孟期云是真的觉得很堵心。
旁人到了绝境,必会柳暗花明,她倒好,四周皆是悬崖!
孟僧明知晓女儿的本事,眼下看到她吃瘪,这心情竟还忍不住畅快的一下。
这孩子从小惹人怜爱,哪里被几个哥哥这么欺负过……
“咳。”孟僧明咳嗽了一声,缓缓道:“你们既然都说了自己的想法,那为父也说说。”
“我这手里头,还能拿出一百四十多两银子来,其中一百两,为父打算去找族长,买十亩地。”
“老二身体不好,暂时在家里教两个娃娃读书。剩下的银钱,一半用来给老二买药,其他的,买米买面,留作家用。”
“家里整顿好了,老大老三去府城找营生,不许闲着。”
第15章 有人下毒?
至于家里的女眷……
“杜氏与云儿,以后负责照顾家里,做饭浆洗交给你们了,白氏身子骨差,缝缝补补、绣绣花,便可了。”孟僧明又安排道。
面对白氏这个儿媳妇儿,孟僧明底气也很是不足。
好好的大家闺秀,从前陪嫁的婆子丫鬟都有十来个,如今竟要亲自干活了。
即便没给白氏安排辛苦的活计,但白氏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她的丫鬟都送回娘家了,就算不送回,她也养不起,现在……
爹啊娘啊,好想你们……
“爹……我还有话说。”白氏内心纠结,但面上本能的做出懂规矩的模样,语气还略有些郑重,“我刚才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墙角有些奇怪的东西,会不会……会不会是有人投毒想要害我们?!”
说完,她还十分紧张的掏出了帕子。
将里头些许小黑色颗粒展现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大家伙心头还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莫不是那王爷还不想要放过他们,所以派人来下手了!?
连忙伸头看去——
然而视线一落在那帕子上,众人的惊慌直接卡在了嗓子眼!
孟融脸上闪过不自在的涨红,有些尴尬的低下了脑袋。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白氏一脸无辜的望着大家。
“哎呦我的亲娘嘞,你这是想要吓死我啊?!这哪里是毒,这可是好东西啊!”杜氏大松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松快,“我的好弟妹!你可是捡到了一好药材,这玩意叫……叫什么脂……”
“五灵脂。”孟期云补了一句。
大嫂说的是五灵脂,不过……她还想说,这种老鼠的屎,做不得药的……
“对!五灵脂!”杜氏说完,哈哈大笑,“老鼠屎!哈哈,弟妹,老鼠对你下毒呢!”
“……”白氏脸色瞬间白了。
老鼠屎……
竟然是老鼠屎!
自小到大,她家里甭说是这种肮脏的东西了,屋子里头便是一抹尘土都不曾有的!
而她!刚才竟然用帕子……她的帕子……
白氏一脸绝望,直接红了眼睛,那白净的帕子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世上最恶心的东西,还是孟融察觉到妻子的状态着实不太好,这才连忙道:“家有余粮老鼠才来光顾呢,你若嫌怕,明儿我去大夫那里寻几副老鼠药……”
白氏依旧没好。
她明白了,往后,她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她,堂堂白家嫡出的小姐,要和老鼠同住一个屋檐下!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孟期云!
白氏愤恨厌恶的目光甩向了小姑子。
“我……明日可配一副药,放在二嫂的屋子里,可避鼠虫。”孟期云立即说道。
不是她的错,可谁让……身子是她的呢!?现在还能怎么办?只能担着呐!
“谁稀罕你假好心!”白氏温温柔柔一个人,这会儿也直接冷言冷语,说完,提着袖子捂着脸,呜呜跑了出去。
孟融无奈的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沉重的脚步追了过去。
屋中一片静谧。
过了片刻,这才听到孟连讽刺的笑声。
他也不用多说,从那笑声中,其他人就已经能听出那厌恶的情绪了,杜氏他们也同样懒得看孟期云一眼,见孟父没别的话说,便都各自散去。
孟期云再一次被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