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哑巴吃黄连
饶是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被众人甩脸色,这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几分。
目光黯然,小脸却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还冲着亲爹露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
“爹,我也去休息了。”她声音干涩,几乎有些落荒而逃。
孟僧明叹了口气,甩了甩手,没留她。
心疼女儿是真的,无可奈何也是真的。
经过那么多,哪怕如今明知道他的宝贝女儿是无辜的,可面对儿子儿媳,他却不能肆无忌惮的袒护女儿!
他这女儿,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了!
这亲人的仇视或许还是一时的,三年五年又或是十年八年,总有关系融化的一天,可他女儿心里真正所苦的事情,却永远都化解不了。
陈家……
陈家五口人。
当年传来消息,陈大夫被冤枉用药害死了人,关进了大牢,他骨气硬,死活不肯签下供词,竟活活气死在大牢内。
老大夫的妻子身体本就不好,得闻噩耗,跟着去了。
陈家两个儿子们,看着父母尸首,心中不服,说是要去京城告状,可族长说,这人还没出家门,就被抓了,说是通了山贼想造反,要拉回去判刑。
最后判了流放三千里,去那北方极寒之地。
二人也在路上传来了没命的消息。
陈家几个大人都没了,当时就剩下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
陈大夫在村中名声极好,村民也瞧见,那段日子,总有身带佩刀的人进门,不知是在洽谈什么……
直觉告诉大家,那案子是有问题的,可民不与官斗,对于陈家的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陈家老大的孩子。
那小娃娃母亲早就难产而亡,后父亲无故流放丧命,着实可怜。
村民们挨家挨户的接济,也持续了一年左右,可后来某一日,这孩子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村人找遍了村子、还将村里的水塘也清了,可就是没发现人。
仔细琢磨着,便怀疑是被人害了,心里只能唏嘘,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事儿,族中都有写信告诉他。
但那个邪祟……
孟僧明恨恨的叹了口气。
那些造孽的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
孟家,一夜鸡飞狗跳。
杜氏在屋子里嚷嚷了半夜,孟家就这么大,大家伙都能听得见,白氏的哭声也十分的刺耳。
孟期云甚至还听到两个侄子半夜惊醒的声音。
迷迷糊糊到后半夜才睡着,可没睡多久,便听到了村里公鸡打鸣的声音,直接将她从梦乡拉回了现实。
昨夜其他人睡得也晚,等他们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所有人都有些迷茫,左右也不知要做什么,自然是不急不慢的从屋里走出来。
只是这一出屋子,就有些傻眼了。
只瞧着院子又干净了一层,院中水缸里头都放满了水,院子一角,不知哪里来的两只母鸡带着几只鸡崽子被圈在那里,悠哉悠哉的走来走去。
柴房那边,炊烟袅袅,更有着一股清香的味道散发而来,瞬间叫醒了肚子里的贪吃虫。
杜氏和白氏对视了一眼,确定不是对方在干活之后,懵了一下:“谁啊?幺妹在做饭?她哪是能下厨房的人哦!”
第17章 酸甜苦辣
可眼下大家伙都在,不是小姑子,难不成是家里的物件成精了不成?
“大嫂这话说的……做个饭而已,还能委屈她了?”白氏声音柔柔的,却带着刺。
杜氏粗声粗气,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你嫁进门晚,什么都不知道,从前在家里头,幺妹那双手是用来帮二弟磨墨的!二弟要是不在家,她就负责替你相公晒晒书,要么就去山里摘些野菇,厨房里的活,我从来不让她干的,在京城那会儿,家里有厨娘,更用不着她。”
白氏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大嫂你心可真大。”
这不是缺心眼么。
不让小姑子干活,还是什么好事儿了?瞧瞧将人给惯的!
“你没见过幺妹小时候的样子,换成是你,也舍不得让她干活,我嫁进门的时候,她才这么高……”杜氏往身上一比划,“不过这小孩子也就只有小时候可人,长大之后就不讨人喜欢了。”
她这小姑子,小时候简直就是个小仙童的模样。
人也心善。
她嫁进门不久,孟家的亲戚她谁也不认识,小姑子就躲在她身后,来了人,偷偷摸摸的告诉她,不让她丢脸。
她厨房手艺不好,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子都吵着闹着要帮忙,做的比她还差,被小姑子一对比,她的手艺反而还上得了台面了。
后来她手艺越来越好了,也舍不得那丫头干活了。
小丫头的手,就像是那白笋一样,哪里是干活的料?
可哪怕她纵容着,小姑子也还是很懂事儿,但凡她在家又有空的时候,不是替她捏肩捶背,就是端茶倒水的。
还有她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小姑子和陈家小子一起,学会了挖陷阱,时不时的,不是带只野鸡便是带只兔子回来,还有那山上的野果子,最甜的肯定都是被她这个嫂子吃了的……
那时,家里是真和气。
厨房重地,她后来是明令禁止小姑子踏进去。
当时想好了,以后给小姑子找个有厨娘的人家,让她当太太一样被养着!
想到这些,杜氏心里挺伤心的。
明明之前挺好的,可最后小姑子竟然背叛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变得那般恶毒。
杜氏偷偷揉了一下略红的眼睛,将那心酸咽了回去:“幺妹做饭不好吃。”
“这不挺香的……”白氏肚子饿了,她规矩大,已经准备好被伺候着吃饭了。
“幺妹的本事,就是将难吃的菜做出香掉牙的味道来!”杜氏一本正经的,“从前都这样,做的菜比我做的好看,可一尝就知道了,酸甜苦辣,啥味儿都占了!”
白氏拧着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犹豫着该怎么解决早饭的时候,东西已经摆好了。
瞧一眼,还真是……挺让人有食欲的,不敢相信,这味道会难吃?
“院子里的鸡鸭是清早我找邻居换的,这绿笋不错,村边集市上有卖,干净得很,一大清早,也不好做太荤的东西,将就着吃点,下午我再琢磨些别的。”孟期云道。
主食是萝卜丝饼,金黄香脆,小菜是绿笋,搭配简单的白粥,另外还有煮好的白蛋盘子里放着。
与从前相比,是很简单的吃食了。
但是……
“你哪来的银钱买东西!?”杜氏想到了重点。
第18章 家规处置
杜氏觉得自己想的果然没错,孟期云这个死丫头,果然是私藏了银钱!
她直勾勾的盯着,眼里都充斥着审视和怀疑。
孟期云指了指外头的车马,面色坦然:“那两头驴被我卖掉了。”
这水昌村不算是偏僻的小山村,离府城太近,所以路边是有集市的,运气好的话,牛马都有的卖,价格也还不错,各种应季的果蔬也都是不缺的。
其实她更想将那马儿卖了。
那上好的马匹可比驴贵出十倍不止,但考虑到二哥以后还有可能常常出入府城,这马儿她便留下,只是往后只这马吃的草料,就要耗费不少银钱。
“呵,我看这卖驴的银钱被你昧下了吧?我说呢,这一大清早的怎么会突然下厨房了,原来是做了亏心事!”杜氏抓住不放。
孟期云沉默了片刻。
“我们家这样都是被你害的,你想掌控家里的银钱那是想都别想!”杜氏一屁股坐下,然后对着丈夫又道,“你信不信,这死丫头将来有一日都能偷了咱家的银钱跑路?!她相好的那么多,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冒出一个人来,带着她私奔了!?”
杜氏说的话难听,可偏偏没人反驳。
纵使孟期云想要忍让度日,此刻听到这些话,脸色也冷了。
“我一早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族中一婶娘,是与她一起前往集市的,亏得她帮忙与人谈价,这两头驴才卖到了十两银子。”说着,孟期云去将装着银钱的小匣子拿了过来。
里头放着丁点碎银,剩下的都是乱七八糟的铜板。
“我知我毁了你们的富贵,你们心里怨我恨我,只是若连这点小事儿都要如此计较,那往后有的是生气的时候。”她面色冷冷的,“大嫂若想骂我,旁的言辞我能受便受了,可私奔这话,下回我若再听着了,嫂嫂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说完,她漠然转身回了屋子。
杜氏被晾在后头,怔了好一会儿。
过了片刻,她也不碟不休的嚎了起来:“她还想怎么着?!自个儿不检点还不让我说了?!以为我当真怕她这个小娘皮子不成!”
“闭嘴!当我死了不成!”孟僧明刚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脸都黑了。
杜氏心头一跳。
其他人都一副装死的样子,也不说话。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从前在京城她是错了,可回来之后,哪有一丁点对不住你?这日子你若是不想过,就让孟实送你回去!”孟僧明一把老骨头还透着威严。
“爹!我不能说她了?!你们讲不讲道理!?”杜氏心里头自有万般委屈的。
这小姑子,她打不得,骂两句怎么了?
曾经她受的委屈那么多,小姑子怎就不能受了?
“这一大早,若她是做错了事儿,你就是拿着刀子砍在她身上,我不怪你,可她没错,那你就不能主动闹事,我孟家如今已经是一盘散沙,容不得你再撒泼胡来!”孟僧明态度坚决。
“整日寻衅滋事,咱家这日子还过不过?今儿我便立个规矩,现在起,你们想找丫头的麻烦,可以,前提是捉了她的错处!若是捉不到还乱嚷嚷,那就家规处置!”
第19章 无师自通
孟僧明也是没了法子。
想平了他们的怨气,那可不容易,难不成要让丫头赔了命不成?
“那……若是她错了,那怎么罚!?”杜氏心里不服气,但长辈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发现一条错处,打她十下手板子,另赏你们一百个铜钱!”孟僧明直接甩了一句话。
也好在是他身子骨底子好,要不然真早被这一个个不省心的气死了。
杜氏眼前一亮。
现在太穷了,一百个铜钱可不少呢。
“那就按照爹说的来。”杜氏想好了,以后,她会日日盯着小姑子!
这小狐狸还能不露尾巴了?
白氏见杜氏翻脸这般快,都惊住了。
才一百文……也值当这么高兴?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回铜子儿,用的可都是金银,随手赏给下人的,就不止这些,着实是……瞧不上眼。
比起铜钱,她现在更想填饱肚子。
好不容易等这事儿谈完了,总算可以下口吃饭了。
这小饼,还挺有野趣儿,看上去比路上吃的那没什么滋味的干粮可强多了,真不像是难吃的样子,而且比起味道,她更怕小姑子活腻了,偷偷摸摸下毒,带着大家一起死……
她眼巴巴的看着,等着别人先下口“试毒”。
毕竟是枕边人,她想什么,孟融比谁都清楚。
先拿了一个在手,一口便咬了下去。
“相公你等等……”白氏立即拦着,但晚了一步,小脸都白了,“先、先吐出来……”
让旁人先吃啊……
孟融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可这饼子一入口,他也怔住了。
怀疑的看了大嫂一眼:“幺妹的手艺长进了许多。”
这一路,他惜字如金,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对着白氏说的,其他人眼里,他都快成哑巴了,突然开了口,大家还怔愣了一下。
一个接着一个都尝了尝。
入口金脆,齿颊留香,明明是十分简单的菜饼子,却让人胃口大开,还有这清粥小菜,此刻对于他们来说,也充满了吸引力。
“大嫂不是说她的手艺不好吗?”白氏觉得,这一家子,好像压根都不了解小姑子……
杜氏嫁进门都有十年左右了吧?竟然还不知道小姑子会做饭?
真是奇怪。
“是不好……”杜氏也迷糊呢,“许是在京城好东西吃多了,这才无师自通?”
孟僧明是知道缘由的。
女儿的手艺从来都不差,只是从前家里人惯着她,不让她下厨。
杜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厨艺是一言难尽,丫头便装傻充愣、不好表现的太好,免得小小年纪压了杜氏一头,让杜氏难堪。
久而久之,杜氏自然以为她不善此道。
而且她常要进山见那高人的,在家的时间也不是太长,杜氏后来忙着照顾孩子,忽略了很多东西。
自己的儿子们不是忙活生计就是读书不在家,知道的就更少了。
此刻这一家子吃的都还挺尽兴,尤其是两个小孩子,都快撑坏了肚皮。
孟期云在家人吃过之后,带了一点干粮,便上了山。
师父当年所住的地方十分的偏僻,哪怕是对这一带十分了解猎户,也找不到那条路。
熟门熟路的走,可走得越深,孟期云心里头的不安便越重。
隐隐觉得背后一凉。
似乎还有“咔”的一声传来,更是吓了她一跳。
“谁!?”
第20章 祭拜
她猛地回头,却瞧着身后又静得可怕,一丁点影子都没瞧见。
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安,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样。
这四周是有陷阱的,而且当年师父在的时候,种了不少荆棘,多年无人修剪长得更是茂盛,便是人都很难找到入口,更别说野兽了。
她驻留了好一会儿,着实没发现还有什么动静,这才进了那山洞。
说是个山洞,可其实头顶能看到一大片蓝天。
而且洞中有不少土地,还有一汪泉水。
她四岁拜师,那时候,师父便已经在这里头住下了,这一片都如同一桃源,当年风景好的时候,有落英缤纷,有瓜果良田。
可惜,举家进京前三个月的时候,师父便已经过世了。
如今瞧着这里,便只剩下些许荒凉。
山洞后头有一出口,一直往前走,最后能到达一山崖,师父的坟墓便在那里。
孟期云多年未归,此刻感慨良多,她在那树下挖来挖去,最后挖出了一坛美酒,带着那酒水,前往祭拜。
“师父曾说,我的面相一看便是有福气的……那时我便说,师父您像个神棍,果不其然,还是我说的没错,您瞧瞧,若我有福气,我的家人还有他,怎会被连累至此?”孟期云自嘲了一声,往地上洒了些酒水。
她坐在那儿,看着石碑发怔。
“您还说过,世上女子行医不易,若是日子过得去,便学着内敛稳重莫要过于展现自己,以免招祸,我也想着,有他在,我这辈子定不是要太辛苦的,但往后……徒儿也是要做一回招摇的人了。”
今生若不能替陈家人报仇,她死也不甘。
孟期云感怀了片刻,便拍拍衣服起了身。
她这人从前便不是那会伤春悲秋的人,往后定然也不会是。
咬咬牙、吐口气,孟期云告别师父,回了山洞的住处。
师父当初常年居住在此,里头存了不少东西,除了那专门开辟出来的药田之外,还有个石洞里头都是些陈年的药材,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过去,这些药材也没生了霉。
她昨儿便说要给二嫂配一副药,眼下有这些药材,就方便多了。
这里物件齐全,孟期云留在这里配好了药才离开。
进来的时候,身后的箩筐空空如也,但离开时却装得满满的。
除了给二嫂配制的防虫药粉,还有些其他药材,爹的腿还有二哥的心病,都是要养的。
孟期云一路下山,经过山脚下,还迎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云儿丫头在京城养了三年可真是越来越水灵了啊?难怪有人对你念念不忘呢……”又走了几步,村中一嫂子开口笑眯眯的说道。
她眼神暧昧,看的孟期云心中不解。
“你这小嘴儿可真够甜的……云丫头都瘦成这样了,也亏得你能说出她变水灵的话来。”另外一个妇人忍不住一乐,又见孟期云一脸迷茫,立即又道:“云丫头,你大喜事来了,就刚刚,邹家小子请人去你家提亲去了!”
孟期云一听,心头一紧,连忙快步回家。
第21章 短命鬼
刚回老家,这个时候,家中哥嫂对她是最忌惮,若真有人提亲,指不定……
虽有爹爹护着,可万一兄嫂们实在容忍不了,爹也不好一直偏向她!
孟期云脚步极快。
一溜烟的将同村的妇人们甩在了后头。
水昌村也不是太大,孟家出了孟融这么个状元郎,导致整个村里,就没有不认识她的,眼下才回来,几乎所有人都对她们家充满了好奇,这会儿手上没活的,都忍不住跟上去瞧瞧。
孟期云一踏进院子,就瞧见了不少同村长辈。
都满眼笑意的盯着她。
她也认得出来,这些人,有孟家族人也有邹家亲戚。
邹家……她也是相熟的。
邹家大哥比她年长三岁,从前也没说过几句话,不过邹家姑娘从前和她却是手帕交,一起玩过的。
只是她没想到,还没见到邹灵芝,竟然就先被邹灵芝的大哥提了亲!
她冲进屋子,因为一路跑得太急,脸上通红,额间汗珠点点。
一见到她,邹劼立即站了起来,目光放在她的脸上,闪过几分惊讶:“期云妹妹你瘦了!可是在京城过的不好?有人欺负你?”
孟期云眉头一皱:“多谢邹家大哥关心,我的小事儿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邹劼身体一怔,听懂了她的意思。
不过却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是看向了自己的亲娘和请来的媒婆。
本来,今儿让媒婆过来便可了,但他不放心。
孟期云这模样,便是府城那边的官家小姐恐怕都比不上,当年若不是早早被陈家定了,孟家的门槛都能被求亲的人踏破!
更何况,孟期云的哥哥是状元郎,她自己也是读书认字的,这样的条件,村中哪一个姑娘比得上?
如今陈家没了,孟期云身上也没了婚约,他自然要先别人一步才行。
“呦,丫头还记得我吧?”邹婆子笑眯眯的,直接起身拉住孟期云的手,“大娘我早些年就瞧着你不错,可惜那时候咱两家没缘分,如今呢,你云英未嫁,我儿也是未娶之身,这可不是天作之合么!若有缘分做我邹家的媳妇儿,往后定让你一辈子都享福的!”
孟期云一听这话,立即抽回了手。
她身子一侧,躲开了邹大娘,站在了父亲身后。
“多谢大娘厚爱,只是天下没有嫁娶的人多得是,与邹大哥天作之合的女子数都数不清,也轮不到我。”孟期云是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她从前是个和善的,很少得罪人,但这次,一句话,却让邹家母子俩都变了脸色。
媒婆一看,连忙道:“哎呦,可别急啊,这婚事儿是要慢慢谈的……孟老哥,这邹家小子也是你瞧着长大的,一表人才可不比陈家那没福气的短命鬼差啊……”
“啪!”孟期云突然拿了茶盏砸在了媒婆的面前。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望去。
“这世上,无人都能与陈肃躬相比,你们究竟是来提亲还是来找茬的?若是提亲,带着东西、领着人从我家离开,若是找茬的,莫要怪我拿着大棍子打你们走了!”孟期云眼带着怒红。
第22章 她变了
孟期云这一生气,让邹家大娘冷了脸。
“云丫头,你这是当过官家小姐,所以瞧不起我们这些泥腿子了?这嚷嚷的声儿可真够吓人的啊,今儿我们也是瞧着你好,这才来求娶的,便是你不愿意,你也不该这么没规矩吧?!”邹家大娘不悦道。
若不是儿子喜欢,她纵使是觉得孟期云不错,也要先观察一些日子的。
刚从京城回来,那京城什么样,除了孟家,谁知道?
陈家人死得不明不白,还有谣言说陈家是被孟期云害得呢!
“我便是这般没规矩,邹大娘看走了眼,今后与我不相往来,那也不迟。”孟期云却依旧很强硬。
孟僧明瞧见女儿这副样子,都快以为她又换了个芯子了。
女儿自小到大,一直都是个极为可心的人,从不与人争吵,就如同那挂在天上的弯月牙一般,瞧着好看,光芒也柔。
哪像现在,浑身冷冰冰的,透着寒。
“邹嫂子,你们看得起我女儿这才来求亲,我明白,只是这丫头心里头有人了,陈家是没了,可这感情还是在的,还是不耽误你家儿子了。”孟僧明尽量客气道。
刚回村,不好和村人翻脸。
“孟叔,您可别这么说,我就是瞧着期云妹妹好……”邹劼十分焦急,连忙冲着孟僧明弯腰拱手,“我这年纪还未娶妻,本就是因为心里头藏着她的,还望孟叔叔成全,我保证,必然会善待于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的。”
孟期云眉头皱着,冷眼扫过去:“你不娶妻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考学,所以瞧不上村中姑娘,高不成低不就?可莫要往我身上甩锅子,受不起。”
她才回村,却也能猜出邹劼至今未婚的原因!
府城那边人才济济,邹劼这等才学算不得什么,想要找个家世好、相貌好还能和他谈到一处的不容易,可那条件略差些的,他也瞧不上。
“……”邹劼嘴角抽动了一下。
期云妹妹怎么变了……
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他还记得,她从前与陈肃躬站在一处,面上永远带着几分笑,让人瞧着都觉得心里头特别暖!
她那时说话的声音也温柔得很,轻声细语,小鸟依人,他每每瞧见,都忍不住的嫉妒陈肃躬好命!
这样一个好姑娘,怎是陈肃躬能配得上的!
“丫头!”孟僧明制止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然后对着邹劼道:“听闻你快要下场考秀才功名了?你这样聪慧之人,将来必能配得上更好的。”
虽委婉捧着他,可也算是明摆着拒绝了。
孟家其他人都有些不理解孟僧明。
疼女儿,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这邹家哪里不好?邹劼如今双十出头,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家里头有田有地,也不算贫穷,而孟期云……名声有污,嫁给邹劼,也不是屈就啊!
邹劼似乎也没想到孟家态度这么绝。
“可是孟叔不放心,怕我给不了期云妹妹更好的生活?那……也可以先订了亲,待我考得功名,再娶她进门。”他一脸认真,看上去十分痴心。
“不嫁。”不等孟僧明开口,孟期云便已经十分冷漠的开了口。
哪怕是天王老子、神仙真人,她也不嫁。
第23章 拒绝
孟期云态度太过冷冽,邹家母子俩尴尬在场,一时都接不上话。
邹劼面上本还想挤出几分客气的笑容,可也难堪的僵硬了脸。
“不着急……不着急,期云妹妹再想想……”邹劼暗暗攥了攥拳头,过了一会儿才起身黯然说道。
他看上去十分规矩,又懂事知礼,外头看热闹的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替邹劼可惜。
邹劼可是他们村的青年才俊,有模样有才学,却被孟期云这般羞辱,真是可怜。
“无需再想,我说出去的话,绝不会改口。”孟期云讨厌这人如此磨磨蹭蹭的态度,也瞧得出来,邹劼此刻越是客套,外头那些人便越会觉得她冷漠无情。
可留得那么多情面做什么?
这种多余的规矩,她不想再守。
“你们家可真是养了个好闺女,这说出的话可比那刺猬还扎人!”邹大娘白了孟期云一眼,“丫头,你真当自个儿是天仙下凡啊?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想想那陈家,都被你克死的一干二净,我家能瞧得上你……”
“娘!”邹大娘话没说完,就被邹劼拽住了。
他猛地将人往后拉,然后立即冲着孟僧明道歉:“孟叔叔、期云妹妹,我娘也是护子心切,真不是故意的,婚事不着急,你们才回来,以后再说便是,我先带我娘回家……”
说完,邹劼拽着亲娘便走。
他娘这嘴收不住,这难听的话如果被别人听见了,以后他还怎么娶孟期云?
不过他也不着急,今儿他第一个来求亲,孟家虽然拒绝了,可好在期云妹妹拒绝态度十分冷硬,有求亲心思的旁人瞧了,也是要偃旗息鼓不敢上门的。
而且有他珠玉在前,孟僧明考虑孟期云婚事的时候,自然会先将旁人与他做一处比一比,这一比便能知道谁好谁劣。
这人,早晚会嫁给他。
邹劼走得十分痛快,邹家带来的那些个东西也都被拎出去了。
“邹大郎,这是被拒绝了啊?”外头的人,明明听到了里头说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邹劼笑眯眯的:“不碍事不碍事,许是期云妹妹才回来,不大适应,我今儿太过冒昧,吓着她了。”
“她也老大不小了,陈家都没了,难不成她还想守一辈子不嫁啊……”有人忍不住唏嘘了一声,“不过若是真能守一辈子,那她对陈家二郎的情谊,也是深得可怜啊……”
邹劼听到这话,只是笑笑,也不应。
要他说,陈肃躬一个没福分的短命鬼,死就死了,想他作甚?
便是一时还有些念想,时间久了,这人长什么样都会不记得,从前那点好,又算得了什么?
提亲虽没成功,可邹劼却还是一身轻松。
尤其是看着众人的态度,更觉得自己稳坐钓鱼台。
“儿啊,你到底瞧得上她什么?不就是识俩字嘛!府城那边也有认字的姑娘,也顶好的!”回去的路上,邹大娘心里头不满意。
“娘,不一样的。”想到孟期云,邹劼笑了笑,“灵芝说过,孟期云还曾指点过孟融,孟融可是状元郎,他们兄妹能说到一起去,那就证明孟期云的才学有可能比我还高。”
他妹妹灵芝,从前很爱往孟家跑,知道这些事儿可不难。
第24章 命不好
邹大娘听到儿子的话,吓了一跳。
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比你还厉害?!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可别是灵芝看错了吧?!”
“不会的,我从前向孟融请教的时候,也偷偷观察过,孟融书房里头,有几本书上的批注看上去是女子所写,定然是她,娘,妻贤家祸少,她懂得多,往后也能更好的教导孩子,而且,以后儿子若是考上了进士,也是要去做官的,她见过世面,必能替我管好家宅。”邹劼又道。
邹大娘一听,叹了口气。
“也就这点好处了,要不是你觉得她不错,我是不想找这样的,骨气太傲了。”
只是家里头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儿子做主,她也不好让儿子不高兴的。
反正他儿子是有才学的,便是三五年不能飞上天,过个十来年,必然也能做个人上人,如今娶了,若是她不乖巧,休了她去!
“也怪咱家门第不高,倘若是府城富贵人家,哪怕不是做官的,只要略有些薄产,也不至于在这村里头挑来挑去。”邹劼叹息一声。
他的命,不大好。
他自认天资不比任何人差,可村中却没个好的夫子。
他常要来回前往府城求学,那些个有才学的人,要求也多,有的被富户雇了去,有的清高自傲,不爱收徒,以至于他想找个人替他解惑引路都不成。
他看上孟家,主要还是因为孟家有个孟融。
听说孟融眼下身体不好,那想必是不会轻易出面教导村中学子了。
若他成了孟融的妹婿,这层来往,总不好拒绝他吧?且,孟家现在已经做官无望,与他做亲之后,孟融定会全力教导他……
邹劼越想,心头越热。
却全然忘了,眼下,他也才只是个小小童生,连个秀才都不是。
此时,孟家外头的人还没走完。
孟僧明无奈,只好客客气气出来寒暄。
孟期云好似没看见,只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将自己在山洞整理好的药包送给了白氏,另外又在屋子四周洒了些药粉。
“云丫头,你做什么呢?瞧着神神秘秘的……”说话的,是孟家的族亲伯娘。
“自己配置的一些药粉。”孟期云说了一句,又缓了缓,抬着头,又道,“伯娘家的姐姐如今可说亲了?”
“定了人家,是府城那边的呢!再过两个月就成婚了!”这伯娘一脸喜气。
孟期云就是瞧着她眼中带着光,走路都虎虎生威,才猜测她家中应是有喜事儿,所以听到这话,也不意外。
“这么些年不见,这一回来瑞姐姐都要成婚了,也巧,我在京城学到些配药的能耐,回头给姐姐配一副养颜的膏药作为贺礼。就辛苦姐姐抹上几日,定会让她容光焕发,更美几分。”孟期云又道。
此刻她这嘴还挺甜,和刚才面对邹家的态度全然不同。
孟期云说的那瑞姐姐,也不算太熟,不过都是一个村又是同族,自然也是说过话的。
孟瑞娘生得不错,可就是皮肤不太好。
她想着,自个儿是想靠治病救人的技艺赚钱的,必须要寻个机会开张才行,眼下,可以趁机展现一下。
第25章 捉贼
她一副好心,对方自然也不会拒绝,尤其是一听到是从京城学来的,更是十分高兴。
“你给的一定是稀罕的好东西,那过两日我让我家丫头过来取,正好你们也聊聊天,解闷。”伯娘客气了一句。
孟期云也笑眯眯的应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个看客,心疼邹劼,却也不会贸然嫌她做的不对。
闲谈几句之后,该散的散。
可门口的人还没走完,突然间,村里热闹了起来。
“当当当!”
敲锣打鼓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村长带着几个汉子疾步跑来,挨家挨户的叫人。
孟僧明一看这架势,心头发紧。
孟家所有人脸色都像是要大难临头一般,十分凝重,便是孟期云,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中担忧浓浓,小脸严肃。
“村长,为何突然要召集大家,是……什么事儿?”孟僧明拦住人,忧心问道。
现在不是春种的时候,更不是要交税的日子,怎会这么兴师动众的,莫不是……
京城那边找麻烦的人追来了?
村长脸色也不好看:“是有官爷来了!说是府城那边丢了什么东西,查到我们这边来了!这不得挨家挨户的搜么!快快快,都去叫人去!屋里不许藏人,全部都出来!”
村长一边解释一边跑,嘴里还嚷嚷着。
那锣声震天,吵的人耳朵都跟着“嗡嗡”的响。
没多久功夫,满村的村民都被安排聚在了一处。
只见村头一片,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成百上千个匹马儿冲着这边奔驰而来。
满村的人,不敢吭声,除了那“踏踏”的马蹄声,都听不到其他响动。
孟期云扶着老父亲,目光紧盯着来人。
为首的,是一男子,身形修长,他身旁挂着一佩刀,那刀刃还是出鞘了的,也不知是在哪里杀过人,上头沾染着红色的鲜血,都还没干……
瞧不见模样,入眼只是一冰冷的面具,让人不敢直视。
在京城时,她困在身体里,也曾瞧见过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
比如那王爷,身带皇家威武凌然,比如那神医,看似温淳君子,再比如那侯门世子,纨绔放纵也骄傲清贵。
可比不得眼前这人,让她觉得更危险。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成了一只兔子,被天上的老鹰盯上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束缚感。
“村中可有外人进入?”那面具男人旁边的侍卫冷漠的问道。
村长瑟瑟发抖:“没……没有……”
“想好了再说!若是查出你撒谎,那便与贼子同党论处!”侍卫目光好像是利刃一般。
“只有些村中旧人,离家三年多刚从外头回来,都、都是知根知底的……”村长连忙说道,指着孟僧明一家。
“站出来。”侍卫又道。
孟僧明脚下也打软。
孟融毕竟是做过官的,这时候,由他带头走了出来,冲着来人鞠躬俯首,客气道:“学生孟融,旁边家父以及弟弟妹妹们,因在京城被罢了官,这才带着一家老小返回故乡。”
“孟融?是那个状元郎?”侍卫开口问道。
“正是。”孟融不卑不亢。
不知那为首的男人对着侍卫说了什么,片刻之后,只听侍卫道:“能考得上状元,那肯定那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知在是有才学的了,如今没官做,也是可怜,我家大都督一向惜才,今儿就招了你去府内做个账房先生,你可愿?”
第26章 可有定亲?
账房先生?!
白氏闻言忍不住心疼自家男人。
当年丈夫还不到二十三岁便被皇上钦点成为状元,她记得那一日,丈夫头戴金花乌纱帽,身上穿着大红袍,手中捧着圣诏,脚下跨金鞍红鬃马,恍若文曲星降世,静逸孤直,哪怕是后头长得极为好看的探花郎,都比他不上。
旗鼓开路的气派,还有那冲着他扔去的鲜花手绢,几乎都刻在她心里,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自个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嫁给这么一个人。
可现在,她丈夫满腹才华,却要去做个账房先生?
白氏接受不了,直接红了眼。
不过孟融此刻却并没有拒绝,甚至十分客气的冲着那些人道:“能被大都督看中,是学生的福气,只是如今学生身体微恙,还望宽限几日,待学生身体好了,再去为大都督办事。”
“给你三天时间,大都督看中的人,便是个死的,到了都督府,也会想法子让你活过来。”侍卫轻哼了一声,目光越过了他。
好似孟融并不是个状元郎,而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一样。
孟融身体微僵,却也只能应承着。
一部分侍卫此刻越过村民,前往村中搜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无所获的回来。
村长等人都松了口气。
倘若今儿真在村子里找到了什么贼子或是赃物,他多少要受到些连累。
这些人一看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真要发起火来,指不定他这脑袋就直接没了。
村长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只瞧着那不知是何身份的首领从马上走了下来,又冲着孟僧明一家子而去。
村长默默抹了一把汗。
对方每靠近一步,孟僧明这心头便是一紧。
孟融腰弯得更低。
“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孟融连忙问道。
对方的身影直接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侧目一看,竟站在了他妹妹的身前。
孟融心头一跳。
“可有定亲?”这男人面具闪着寒光,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又有些微哑,有种阴阴可怖的感觉。
孟期云没敢抬头,她的目光,正对着的是那刀刃。
他还没开口,孟实突然喊道:“没有!我家幺妹没定亲呢……”
孟期云猛地侧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声音没有波动的说道:“定了的。”
“你们兄妹二人为何口径不一!?”侍卫直接拔刀,直接放在了孟实的脖子上。
瞬间,跪倒了一片。
“大人饶命!我家女儿曾经定过亲,只是婚事没了,所以他们说的都没错的,并不曾欺瞒大人!”孟僧明声音颤抖,一双老手连忙去拉着那侍卫的衣服,生怕对方那刀一不小心便切下去,要了儿子的命。
孟实哪里见过这场面?
哪怕是当初被人赶出京城的时候,也没人对他动手的,他的父亲,弟弟,都挡在前头,也轮不找他!
双腿打着抖,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婚事为何没了?”对方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中传出来一般。
“人、人……没了。”孟僧明无比紧张,“我女儿原定的夫家,犯了事,一家子都去了。”
第27章 争吵
孟僧明的手在暗处偷偷使着力气,拽着她的衣服,努力的暗示着女儿。
这种大人物,一看就是惹不起的……
女儿不能再招惹了,现在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要说话,最好低着头。
他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性,越是桀骜不驯的女子,越会放在心上。
“好一个红颜祸水。”对方似乎轻蔑了一声。
孟僧明心头冷了半截。
好在,这人也只是讽刺了一句,目光便没有继续盯着他们。
“撤。”
一个简单的字,如同圣旨大赦一般,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群人来的突然,却走得也干脆,除了尘烟滚滚,就没剩下旁的。
可他们走了之后,水昌村所有人都不敢多看孟僧明一家丁点,立马都散了,如同惊弓之鸟。
没了大刀,孟实心头一放松,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丧门星!”杜氏恨恨道。
“爹!这可怎么办?才给三日时间,二哥这身体怎么能养得好!?那群人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落到他们手里,二哥哪能撑得住!”孟连也开始担忧起来。
孟融身子骨也颤了颤,看了孟期云一眼,然后说道:“无碍,既是要请我去做账房先生的,哪会轻易害我性命……”
“二哥你何必替她开脱,这次又是她连累了我们,你没听那人说吗?她是红颜祸水!定是这张脸,招惹了是非!”孟连越发觉得,这个妹妹,真是留不得了。
说是她的错,孟期云不认。
“听这意思……”孟期云突然笑了一声,“诸位,都没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
“难道不是!?”孟连厌恶道。
“大哥刚刚那一句,心头想的莫不是攀附权贵?三哥如今就不是胆小怕事?那人不过多说了一句罢了,便惹得三哥如此害怕,你莫不是偷生错了人家?你这样的,也该去那耗子洞里修行,怎么做我亲哥哥来了?”
孟期云默默起身,掸了掸衣服,这一刻,她挺直了脊梁。
看着这一家子,语气淡淡的:“我本觉得自己害了你们,所以心头不安、昼夜难眠,可我现在瞧瞧,这富贵天塌下来也挺好,若还在那京城享受,指不定我的哥哥们将来都成了蛀虫!”
“你还来责怪起我们来了!?”孟连觉得不可思议。
她心头竟然没有一点歉疚吗?!
“三哥说自己无辜,觉得是我拖累了你,可你自小不通文墨、长大之后也不学无术,你若有那男儿顶天立地的能耐,谁能将你困在那京城书院里头?哪怕你真的在书院寸步难行,就不能争取那点机会,攒出几分才学来!?”
“你茫然度日,只知道责怪别人,就没摸过自己的良心,没发现自己有多无能懦弱,一事无成!?”
孟连被她骂得又羞又恼。
兄妹二人从来没这么僵持过,从小孟连让着她宠着她,过去三年,“孟期云”管着他、安排着他,根本就不曾这般大吵过!
“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孟连气急了,想动手。
“你的能耐也就这般了。”孟期云白了他一眼,“往后,莫要招惹我,若还从哥哥口中听到一丁点嫌弃我的话来,我就毒得你三天三夜出不了家门!”
第28章 挺直脊梁骨
孟期云觉得自己错了,简直大错特错!
她欠谁的了?谁也不欠!
邪祟做的事儿,她为何要毫无怨言一一担着?那些难听的话,也都要咬着牙咽下去?!
她小脸扬着,看上去多了许多生色:“三哥,你知道的,我别的本事没有,想法子让你难受的法子却多得很,你若不信,就试试?”
小时候就斗不过她,长大了还想翻天?
孟连脑中就像是被上百只蚂蚁蛰了一般,简直不敢相信,孟期云竟然会这么没大没小的!
可还不止这样。
只瞧着她目光扫过了众人,最后落在了杜氏和晕倒的孟实身上,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胆儿,还敢在那些提着刀的官爷面前,吆喝着送妹妹,原来就是个泥捏的废物,那刀子还没落呢,他就将自个儿先摔的稀碎了!我要是嫂嫂,当年他外头寻开心的时候,就该提刀先削他几块肉,保证他这辈子都不敢再生二心。”
孟期云说完,抬头挺胸的回家。
后头孟家所有人都傻了。
“爹……爹!她不是疯了吧!?”孟连气得都快说不全乎话了。
杜氏也懵了,小姑子苏醒之后,那态度一直都十分温顺!
一大清早还特地做了饭,她心里想着,这人就算从前放纵,可毕竟欠了全家恩情,往后也能做个听话的……
还以为自己不会像在京城的时候那样,被小姑子死死踩在脚下呢!
结果,这人竟然比之前还狂?
孟僧明脸上闪过些许尴尬,最后被孟连盯得很了,这才道:“这不都是你们一个个逼出来的?要是你们不胡说八道扎她的心,她能这样?!”
他的乖乖女……
从前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心地也软和,如今受了这么多委屈和刺激,这性情怎能不变?!
“爹?”孟连震惊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大家,最后着实被亲爹这偏心眼的态度怼的哑口无言了。
这天底下,犯了错的,竟比受害的人还能挺直脊梁,简直太可笑了!
可偏偏,他心里竟还真的有点怵!
“三弟,你这嘴皮子怎么还比不过她啊?你也是当哥哥的,都被她指着鼻子骂了,怎么就不能动手了?”杜氏觉得小叔子太没用了。
看着咋咋呼呼耀武扬威的,结果呢?孟期云说了两句话就吓得不敢吭声了!
真没用啊!
“大嫂,我……”孟连满面涨红,“从前你们关系好,她是没折腾过你,你哪里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
说完,孟连跑了。
恨不得用拳头捶着树好好发泄一下。
他与幺妹是龙凤胎,幺妹自小懂事儿,人见人爱,他就皮实些,每日都要犯点错。
有些错,幺妹替他兜着,可有些错,若是连幺妹那关都过不了,那他的下场就是真惨了。
孟期云,别看她长了一张仙子似的小脸,可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吓人!
各种各样、真真假假分不清的糖丸子,用那极其温柔可爱又天真的语气,笑眯眯的哄骗他吃下去,吃完之后,上吐下泻那都是常有的作用!
大哥二哥是没受过这种苦……
第29章 听谁的
孟连心里头是真有点害怕。
这从前妹妹还知道装模作样扮的娇俏天真,即便他吃了那些东西,看着妹妹那小模样,也不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如今,她撕破了脸皮,竟然变得凶神恶煞了……
还不如在京城那样疏远他好一些呢!
他往后不会真被毒死吧?
孟连忐忑不已,那边杜氏和白氏二人也都各自扶着自家男人回去。
“往后家中琐事每三日一轮,前头这三日,我先来,后面大嫂、二嫂跟上,你们有没有意见?”孟期云小脸认真,目色坚定。
杜氏一怔,而白氏眉头轻皱:“小姑子,爹说……”
“爹说的没用。”孟期云理直气壮,“二嫂既然选择留在二哥身边,便要适应这泥腿子的生活,家中男丁每月要赚钱回家,女眷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二嫂从前是千金小姐,可往后不是了,我与大嫂可让你享受一时,却不能让你躲懒一世,这些琐碎的活计是早晚都要面对的。”
孟期云现在想通了,说话都带着底气。
她还要什么脸面,一家子总要过的。
若要她一直忍让,也不是不行,可长久了,对谁都没好处。
白氏帕子抹泪:“小姑子这是要我去死……这些我怎么能会,便是我身边的丫鬟,都不懂的,只有那最最低贱的粗使婆子才干的呀……”
养鸡喂鸭扫院子洗衣服……
这哪里是人干的啊……
“相公,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愿,只是,若我爹娘知道了,就更后悔让我嫁过来了……”白氏连忙抓着孟融的衣摆。
孟期云神色淡淡,她声音软糯却不卑怯,铃铛般的清脆又道:“二哥,你是最明事理了,倘若二嫂什么都不做,你觉得这个家,长久之后,可能安稳?”
一直由她和大嫂承担?
便是大嫂如今夸白氏贞洁,可往后日日辛劳,活得像白氏的下人之后,心里头可还能情愿?
孟融沉默了一下。
他也不得不承认,妹妹说的没错。
白氏对他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许多,可这些情分,是不好与家务琐事混算在一起的。
“玉嫦,劳烦你……先照顾家里,往后我去都督府做事,想必那大都督也不会太吝啬工钱,赚了银钱,便买一下人供你用……”孟融的声音说的很是艰难。
欠妻子的太多,让他这心里也像是挂了枷锁一样,喘不上气。
“……”白氏面无血色。
“二哥放心,二嫂对这些一窍不通,轮到她的时候,我与大嫂会帮忙的。”孟期云又道。
“听你这意思,咱家以后都要听你的了?”杜氏翻白眼。
“大嫂最好不要纠结这等小事儿,还是好好想想,如同督促大哥出去找点活干,往后,每个月各房、必须向爹上缴一两银子。”孟期云说完,看了亲爹一眼。
孟僧明干咳了一声:“嗯,云丫头说的不错,你们也都长大了,应该的。”
其实他之前就像狠心提要求,可想着一家子才回来,心思脆弱敏感,没好张嘴。
还是女儿懂他。
“一两这么多……”杜氏有点不服气,“那你呢!他们哥三个上交的银钱,不会是用来供养你的吧?!”
第30章 送别
杜氏相信公爹的人品,可不相信这个小姑子。
“我也上缴,交不到家法伺候,到时候也会心甘情愿挨饿受罚。”孟期云态度端正,丝毫没有为自己考虑。
一家子就该安排的整整齐齐。
“除了这些交公的银钱之外,家中田地,各房都要出人出力,出不得的,出钱,从今往后,亲兄弟明算账,谁都不能占谁的好处。”孟期云又补了一句。
“对,这样好。”孟僧明立即点头。
乖乖女现在是凶了点,但和以前一样,能主事儿。
不像那邪祟,只会和稀泥。
那邪祟是如何掌控家里的?孟僧明想想都觉得膈应。
对老大,邪祟的做法就是给钱给女人,带着他喝酒玩乐,老大享受到了,自然也就听话了。
对老二,她是派出那个王爷,时不时的,给个甜枣或是打压一下,老二根本没法反抗,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活像是个王爷手底下的小王八,好好一个状元爷,整日心里头堵。
对老三,就更干脆了,往书院里头一扔,看着管着,以为是为他好……结果白浪费了三年时光。
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好,她更了解这三个臭小子。
孟期云安排完,就去配药了。
这养颜的药膏不难,方子都是师父留下的,山洞里的药材也可用,甚至还有几株年份不高的人参,都能拿出去变卖,就是价格不太贵,所以她准备留着给二哥养身子。
她神神秘秘,将家里头的药罐子都捣鼓了出来。
又连续三日,除了收拾家务,便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熬药,时不时熬出奇怪的味道,让孟家其他人都好奇极了。
孟期云发威之后,家里果真是省心多了。
她耳中再也没听过那些个难听的言辞。
官爷给的三日时间一到,村头竟然直接来了两个侍卫,亲自接孟融离开。
那架势,不像是去邀请他去干活的,更像是让他去刑场赴死。
白氏哭成了个泪人。
“这是我搓的药丸子,养心补气用的,哥哥带着,每日一粒,莫要忧思,家里头的事情,我和爹会一起看顾,也会照顾二嫂嫂。”临走之前,孟期云上前,将自己配的一小瓶药塞在他手上。
孟融盯着她,似乎也不想要。
这个妹妹,与他早就离了心。
“二哥,信我,我是三年前的孟期云,不会再像在京城时那般肆意妄为。”孟期云目中闪着光,抬着头许诺。
孟融怔愣了一下。
三年多前……恍若隔世。
妹妹自小聪慧,无论什么书籍,一眼就会、一点就通,若她不是女儿身,自己这状元名头恐怕都要送出给她才对。
他也一直认为,是她空有才学无法施展所以心头不甘,想要攀附王爷证明能力,所以不曾拦着……
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个妹妹,似乎真变了,又像是从来没变过。
他心头不懂,却也不想多思。
这条命,留着不容易,虽无求生的意思,可他还有父亲和妻房,总不好真的自暴自弃的……
“莫要废话了,快走吧!我们大都督等着呢!”家人还想再和孟融说点话,可这人就已经被暴力拉走,直接拖上了马车。
看得一家人心都揪到了一处。
“我哥哥状元出身,功名未除!”孟期云连忙提醒了一声,又怕惹怒了这些人,才又道,“他与寻常账房先生是不同的,还望官爷们,多多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