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嬴人坊
——渭水南,骊山北,秦陵封土堆;
——背阴山,嬴人坊,陪葬爹和娘。
......
泥泞的羊肠小道,荒芜而颓败,悲戚而惨淡。洼地上落满了枯草,被骊山人踩过,凹陷进土里,顿生出凄凉和哀伤。
所以,苏误一步也不停留,即使现在是夜晚。他行走在山坡上,拿出望远镜。透过微弱的月光,向极远处眺望。
“华夏九州,九十九条龙脉尽断。那一段尘封的历史,究竟是谁干出了这种荒唐......”苏误喃喃。
天空中一轮圆月,比中秋时更满、更亮,银辉洒下,照亮了荒郊野岭的孤坟。
岁月易逝,韶华白首,时光不知不觉,又摧毁了坟前的碑。
骊山的气候比较阴冷,夜间多山雾,茫茫一片,如初冬时期的雪,吞吃了树、草还有石头,埋没了黄土坡上的三串脚印。
那是苏误、杨洮和徐柔柔留下的。在附近的山岗上,还有很多十二班的同学。
“这里应该是背阴山吧......”
诡异的乱坟岗,风声萧瑟,树影朦胧。无名碑前迎来了一群学生,他们在夜里行走,每经过一座坟,都会刨一些土。
他们在寻找一个叫背阴山的地方。
“总感觉不太像......”几个男生摇头说道。
“背阴山,岭不行客......这里地形不对。”班长文波道。
忽而,从远山上传来几声狼嚎。
那声音凄惨而又凌厉,还带着悠远的回音,使得同学们人心惶惶。
“这个地方有狼!”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女生们瑟瑟发抖。
“都别吵,不过是狗叫,看把你们给吓的。”文波示意让众人安静。
......
在山岗外,有一阵阴风吹过,忽而响起了呢喃声,沧桑而又低沉,叫人毛骨悚然。
一位老人,突然出现在同学们的面前。他站在坟头,眸光寒朔,就像是厉鬼一样,整个人生气惨淡,毫无血色。
男生们被吓得脸色惨白。
这时,月光洒下,照亮了老人的模样。他头戴斗笠,一身蓑衣,拄着拐杖,手上长满了老人斑。
老人脚下,有淡淡的影子,并不是什么神鬼,男生们长舒一口气。
“大爷,请问背阴山嬴人坊怎么走?”有人胆怯地问道。
“没有这个地方。”老人胡须银白,皮肤褶皱,眼皮耷拉,双瞳无神,他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非常地沙哑。
“守墓人在域外身死,无人收尸,你们别刨坏了这些衣冠冢……”
“都回去吧,回去吧……”老人念念叨叨,说话含糊不清,像是在颂唱经文。
“他在说些什么,你们谁听得懂......?”
“听不明白。”
“别理他,我们继续找路要紧。”
“天快亮了,我们要不要休息会儿......”众人交头接耳道。
没人听懂他想表达什么,像是方言,也像是古时的白话。男生们猜测,老人在说,他是一个守墓人。
“老大爷,您真的不知道嬴人坊?”
“您能听懂我们的话吗?”
大家又尝试着问了几句。老大爷只是在自说自话,没有理他们。
月影之下,他的声音沙哑而又沧桑。
“都走吧......别去那个地方。”老大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域外死了很多人,一去不复返......”
依然没有人能听懂老大爷在说什么。他的发音很独特。几个人都觉得很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们往回走,想远离这个骇人的坟岗。偶尔回头,老人还是在坟前,一动不动,喃喃自语。
“真是个荒诞的老头子......”众人心中疑惑,不敢久留。
徒步十数分钟,小心翼翼地回到乱坟岗。此间,月亮开始偏转,山雾茫茫,险些让人走错路。
见众人回来,文波询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刚才看见个很奇怪的老头......”
众人将山岗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文波。包括老人的神态,奇怪的举止,描述地很详细。
“他说他是守墓的。”众人道。
文波脸色一变,忽而怒道:“这里是乱坟岗,葬无名尸的地方!哪来的守墓人?!”
“那他是......”同学们心惊胆寒,不由地联想到一些神鬼奇谈。回忆起老人的模样,他们吓得脸色发白。
“装神弄鬼的人!”文波又道:“带我过去,我倒要看看老头儿长什么样。”
他不相信鬼魂,也不相信来世。他很生气,沉着脸,骂了众人几句。
“你们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找嬴人坊吗?!”文波越想越觉得气恼,心中忐忑,脸色也愈发阴沉。
那几个人低着头,像是犯了极大的错误。不过,没有人敢顶撞文波。
踩着枯草堆,走了一段崎岖,约莫十分钟,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就是这里。”
周围静谧无声,连虫鸣都没有,诡异到了极点。大家打开手电,光线落得很远,可是山坡上根本没有什么老人。
“老大爷......?”众人呼唤道。
“人呢?”大家找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土坡上留有脚印,杂乱无章,文波小心地对比着,除了男生们的鞋印外,别无其他。
几个女生被吓得尖叫,声音颤抖,几乎就要哭了。
“别找什么老头儿了……这里没有老头,我们回去吧……”
“出现变故了......把人都叫回来。”文波沉声道。
山上没有信号,同学们通过对讲机联络。
月亮渐渐下沉,被云雾遮去,光晕若隐若现,使夜晚的山路更难走了。
在破晓前的几分钟,天色终于完全暗淡了。长夜漫漫,耗尽了众人的体力,也耗尽了文波的耐心。
“人都齐了吧?”文波问道。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少了三个人!”同学中发出一声惊呼。这是个不好的消息,吓得人面色惨白。
“不,你一定是数错了!”一女生惊恐道。
“仔细看看身边人,差了谁?”文波让大家集中到一起,又数了一遍人数,确认只有三十一人。
冷汗顺着人的脊梁流淌,让本就阴冷的骊山,更加寒意刺骨。一种诡异而荒诞的情绪,在众人之间蔓延。
“谁还没有回来?”有同学急切地问道。
这时候,在远天边,一抹朝阳升起,东方的云被烧的火红,习惯了黑夜的眼,突兀间看见阳光,顿时有些恍惚。
“大概是差了我们三个吧。”杨洮慵懒而疲惫的声音与朝霞一同出现,让人误以为是幻听。
“哪儿去了。”文波面色如冰,寒声问道。
苏误向大家解释道:“走远了些,对讲机没信号。”
“我警告你们,别擅自行动。”文波冷声道。
苏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笑付之。倒是徐柔柔有些不忿,冷着脸向文波哼了一声。
苏误将手里的望远镜随意递给一位同学,指着东南方向道:“虽然没找到嬴人坊,不过我猜想,背阴山应该在那个方向。”
同学们一阵骚乱,纷纷向东眺望。
“怎么找到的?”有人问道,不过多数人却言称什么都没看见。
苏误想了想,道:“东边有隐龙盘山,骨肉健在,不过血脉尽断。”
一夜不间断地爬山,就算铁人也会累。
苏误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喝了口水,解释道:“我们要找的背阴山,极阴无灵。我看那个地方就很合适。”
众人不懂风水,也不知什么是龙脉。苏误懒得解释,就看见一群人,隔山远望,纷纷猜测斩龙何处。
文波挥手道:“眼见为实,先过去看看。”
众人商议后决定向东出发。
太阳出现后,山路就不那么难走了。一个小时的路程,四周的野坟变多了,碎墓碑也多了。山道逐渐变窄,沿途的荒草也渐渐拔高。
周遭风景愈发荒凉,让人惊疑。
“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小时,脚下的路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再走走看吧,嬴人坊应该不远了。”
翻过一座矮山之后,山中气温骤降,白雾迷茫,阴云遮天,太阳渐行渐远。现在依然是白天,但是大地上阴沉一片。
这种变化很突然,让人们打起了退堂鼓。
“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妙......”
“背阴山不会是一处邪鬼居所吧。”
“要不......我们休息会儿。”同学们挣扎着,畏畏缩缩地走着。
忽然,枯草开始无风摇曳,朽木迅速腐化,风声凌厉,像是有野兽躲在草垛中恸哭。
不知不觉,脚下有黄沙弥漫,山势趋于平缓,大荒突然出现在眼前。
众人极为震惊,沿着骊山行走,竟然抵达了一片荒漠!
“这......”
“埋藏在丘陵青山中的大漠!”
此地,坟不埋土,棺无顶盖,尸骸曝露在空气中,白骨残破,仿佛被野兽啃过。
锈迹斑斑的剑,横插在头骨上,更有几具尸体,临死了,手里还攥着断矛。
这里,大概是一处古战场。
“回……回去吧!别往前走了。”有女生带着哭腔说道。
“想回去的,又没人拦你,走就是了。”文波的声音冷冷的,走在队伍的前方,顺手拔起一柄古剑。
可是,到了这里,谁敢回去?谁又愿意回去?
提议退出的人闭上了嘴,默默地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口,尽量不去看那些白骨。
而这时,队伍里突然有人喊道:“看!是那个老头!”
第二章:沙漠宫殿
老人站在黄沙的后面,还是那身蓑衣斗笠,青木拐杖,伛偻着脊背,神似神龛里供奉的土地爷。
众人心里隐隐不安,与老人隔得很远,没敢过去搭话。
“这个老头好生奇怪......”
“他到底是人是鬼?”
“别吓唬人啊......”
山脉尽头是一片蛮荒之地,这里寸草不生,阴风飒飒,大漠一望无际,到处都是尸骸,像这般死寂沉沉的地界,竟然能看见一个活老头儿,显得太诡异了。
文波在前面领队,眯起眼眸,将老爷子打量了一番。“一个老头子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前面就是嬴人坊,无视他就是了。”
文波身先士卒,单手握剑,从老人身边借道。在登上沙丘,将要越过老人时,他还故意挑衅,横着剑,往地上啐了口痰。
“班长的胆子太大了!”
“我……我们也走吧……”同学们鼓足勇气前进。
距离老人家近了,能看清他的样貌,鬓角斑白,皮肤松垮,眼瞳浑浊且暗淡,无神无光。拄杖手枯瘦如柴,上面的老黑斑密密麻麻,跟发霉似的,非常地恶心。
老人神似鬼影,就和电影里的僵尸一样。大家很害怕他,所以绕道而走。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好像是在念经......”
沙丘下,隐约听到老人家的声音,他很认真地在说些什么,但是大家都听不懂。
苏误落在最后,当他徐徐登顶小沙丘时,所有人都走远了。
“老人家,您......”苏误皱着眉,聆听着老人的话,礼貌地向他鞠了个躬。
老人浑浊的眼眸,在某一瞬间闪过亮光,仿佛是万古沉郁的深潭,突然被一颗小石子儿激起了浪花。
老人沉默着,如磐石一般,像是在神游太虚,回忆过往,良久后,他才道:“我见过你......”
紧接着,老人又皱起了眉,摇头道:“但是你不是你......”
“是你。却又不是你......”老人家低下头,喃喃自语着,不知在哀叹什么。
苏误闻言,心起诧异,起身时,已不见老人的踪迹。
他望向四周,空空荡荡,老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原处的沙地上,甚至连一只脚印都没有。
“人呢?!”苏误大惊。
“喂——你在干嘛,再不下来我们就不管你了。”沙丘下,徐柔柔嚷道。
苏误叹息一声,没有去寻找老人家,他探着小碎步下沙丘,与坡下两人汇合。
“你能听懂老人在说什么?”徐柔柔声如银铃,婉转悠扬。不等苏误下坡,她就开始疑问了。
“他说的是古白话,不过发音很奇怪。”苏误回过头,带着些许迷茫,问道:“老爷子怎么走的,你看见了吗?”
“就……用脚走的啊。”徐柔柔一头雾水,不明其意。
杨洮摇头道:“没看见。”
苏误轻叹一声,背风坡陡峭,只能仰视沙丘顶,自是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他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两人。
杨洮见苏误沉默,于是追问道:“老大爷到底说了什么?”
苏误回想了数分钟,将老爷子的话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译成白话,对着两人道:“这地方叫作秦庭关,过关后,死生不由人。老爷子是让我们留些衣帽,建座衣冠冢再上路。”
“人还活着呢,挖个屁的坟。”徐柔柔直道晦气。
苏误无奈地笑了笑,回想起老爷子沧桑的声音。
——“我见过你,但是你不是你。”
是我又不是我?很奇怪的一句话,耐人寻味,让苏误十分在意。
三人继续前进,沿途也不怎么说话,毕竟刚熬过通宵,大家都很疲累。
大漠横万里,萧条绝人烟。
任谁也没能料到,神秘的背阴山,竟是一处斩龙地。曾经的古战场,埋葬了多少士卒,又吞饮了多少血肉?
这里有太多古尸,不等入土为安,已经风化。
大概,有很长的时间,他们都不会被人发现。
时光荏苒,匆匆不觉,千年前,高山流水的一脉山,终于幻化成沙漠,埋没了枯骸,断绝了一切生机。
“太荒凉了......”
“这样的大漠,很不寻常。”
古战场还在延长,只须看这些尸体,就能知道那场战争的规模。越往前走,尸首越多,死状之惨烈,令人望而生畏。
“十公里黄沙,尸横遍野。”
“死了这么多人,历史上却没有记载……”
众人又往前走了半小时,似乎来到了古战场的中心地。
在这里,尸体错叠,堪称拥挤。不足一平米的空间,就挤着三具骸骨,往前走两步,又是同样的景象。
“究竟是怎样的战场,才能生出这么多的古尸。”
“又是哪位将军,曾在此地征战......”众人感叹。
“这是一场从没有载入史册的战斗。”
白骨骷髅足有百万具,甚至更多,他们狰狞而阴森,空荡荡的眼眶里,回映着刀光剑影。
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味,是战士们的血,飘荡千载,从没有散尽。
众人踩在干尸的白骨上前进,脚下时不时会响起“噼啪”声,这是种精神折磨,险些让人崩溃。
好在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很久。
地平线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座宫殿的黑影,大家长舒一口气,终于要到嬴人坊了。
“希望不是海市蜃楼。”
传说,嬴人坊的地下,埋葬着无穷无尽的财富。大家日夜攀山,涉足沙漠,穿越古战场,为的就是一个“财”字。
简单而纯粹的理由。
文波依然走在最前面,紧紧握住他的剑。剑上蕴含了很玄妙的势,让人惊叹。
“嬴人坊到了!”人群中一声惊呼,众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撒开腿,就在沙漠上奔跑起来。
杨洮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嬴人坊竟然是座宫殿?”
苍穹之上,没有一朵阴云,却少了一颗明晃晃的太阳。原本蔚蓝的天,像是被雾霭蒙蔽,似一道乳白色的天幕,笼罩了大地。
“好奇怪的宫殿。”苏误在队尾,摇了摇头,觉得此方天地,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方的小世界,诡异至极,以黄白两种主色构成,像是只有天空和大漠。
以及一座漆黑的宫殿。
“这是什么材质的建筑?”
“太壮观了!”
同学们非常惊讶,看着宫殿外的阶梯、圆柱、砖瓦,全是黑色的。
“进去看看。”在这栋古怪建筑前,文波也谨慎了许多,指使起某位男生,他自己则持剑跟在后面。
大殿有两百级阶梯,庄严而又巍峨。
文波突然挥剑,斩在石柱上,虎口被震地生疼,却只斩进石柱五厘深。
遗存千年的石料,没有丝毫风化,而石柱的内里,竟然和表面一模一样,纯黑如墨。
“这是什么材料?太坚固了吧。”文波心中泛起惊涛,下意识地问道。
第三章:阴坟
庄重雄伟的宫殿,高达百米,长宽无法目测。
它的殿门十米高,极其宽阔,从阶梯往内里看去,乌黑一片,像是一张墨盆大口。
“我们谁先进去看看……”宫殿压迫感十足,慑得大家人心惶惶。
文波翻出一本古籍,纸张已经开始泛黄,字墨也有褪色,里面记载了一则无上术势,可惜,天地间少了一味灵,让人很难看懂。
书中记载,嬴人坊下有一条密道,可通往长生的境界。
“书上怎么说?”有人问到。
文波摇了摇头,顺势看了苏误一眼,道:“没有记载,我判断这里是一座阴坟。”
“阴坟?”众人感到很疑惑。
阴阳共济能够诞生混沌,在风水之中,阴坟与阳坟有很大的讲究。以宫殿和秦陵为例,阳坟依建在骊山和渭水旁边,享尽龙脉的滋养。而阴坟则埋在背阴山,为阳坟净化邪气。
“这里真的是嬴人坊吗?”众人质疑。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苏误蹲在地上,拿着一只箭矢,对着黑石地砖敲敲打打,凿出了些响声。
徐柔柔看着苏误,好奇地问道:“你从哪儿捡的箭头?”
苏误淡然答道:“尸体上拔的。”
“额......”徐柔柔蛾眉微皱,甚是嫌弃。
箭头并不锋利,苏误在地上磨了许久,仅刮下一层粉末,毫无意外,也是黑色的。他用指尖沾了一些,放进嘴里浅尝。
徐柔柔与杨洮看着他,渐渐露出嫌恶的表情。
杨洮皱眉道:“饿急眼了吗?你去啃柱子多好,地上还被人踩过。”
“你也不怕箭头上沾有尸体的细菌......”杨洮觉得一阵恶心。
徐柔柔给苏误递去一个水壶,问道:“好吃吗?什么味儿的。”
“味苦,偏涩,有股寡淡的煤味,口感粗糙。”苏误饮水漱口,而后白了杨洮一眼道:“这种原石的硬度很强,但是韧性不足,应该是龙晶。”
龙晶通体如墨,是一种天然的琉璃,时至今日,也依然被视作宝石一类。
在远古时期,龙晶的产量极低,古中国非常罕见。这种石料,硬度大韧性小,难以雕琢,即便是皇室也少有收藏。
“古时珍惜的至宝,却让始皇用来建造坟墓......”苏误感慨了一声。
龙晶宫殿,令人震撼,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始皇当年或是将全世界的龙晶给掘尽挖空了。
这是一座堪比黄金,却更甚于黄金的宫殿,一砖一瓦皆是宝石,价值连城。
苏误怔怔地仰视着龙晶宫殿,感慨道:“千垓财富,只是修一座阴坟,古今帝王四百余人,唯独祖龙有这样的霸气......”
“千垓?那么多?是不是我们抱走一块龙晶砖,从此以后就不愁吃喝了?”杨洮问道。
徐柔柔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傻,龙晶又不值钱。”
龙晶价值平平,贵重之处在于工艺。未经雕琢的原石,不过是一块玻璃,论斤卖都没人要。
但是在两千年前,这玩意儿绝对算是稀世珍品。而且,在传说中,龙晶可以辟邪化煞,镇杀妖鬼,是佛门供奉的宝石。
“原来是龙晶......”文波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座宫殿。
“龙晶?”
“就是黑玻璃嘛......”众人逐渐得知黑石的真相。
“进宫殿,里面应该有秦始皇的陪葬品。”众人眼冒金光,像是看见了红颜色的钞票如雨一样落下,只等着人去捡。
“里面会不会有翡翠钻石啊?”
“始皇的陪葬品一定很丰厚。”
众人痴痴地看向龙晶殿,争先恐后地进入。他们幻想殿内满载着古董字画,只要得其一,从此以后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好黑啊。”进殿,所有人都有这种感叹。
龙晶大殿,透着诡异的光线,能见度很低。众人准备地很充分,各自有手电筒照明。
大殿空间很宽阔,根本看不到边。同学们往内里走了十分钟,走廊依然在延伸。
“这座宫殿太大了,走了那么久都没有走到头。”
龙晶柱上刻着象形文字,像符咒一样,古怪得很,每走十步,圆柱旁边就会出现一尊煞气凛然的兵俑,没人敢靠近。
“这些兵俑的外观太恐怖了,看得我浑身瘆得慌。”
这些兵俑和阳坟里出土的兵马俑不同,就像黑暗骑士一样,身披黑甲胄,手持狼牙刀,身背大盾,胯下骏马栩栩如生,每一条肌肉都清晰可见。
“两千多年了,这些兵俑、还有这个大殿,都不积灰的吗?”一男同学好奇地问道。
龙晶殿光线灰暗,地砖墙壁全都是黑色,像墨汁一样。殿内一层不染,经过了数千年的时间,依然洁净如初,这让人感到很奇怪。
“秦始皇......老宅男了......就喜欢摆弄这些等身手办。”杨洮莫名感慨,站在某个俑前,观摩了好一阵子。
“手办?!”
“倒也是......”
有人好奇道:“我们要是扛一两个兵俑卖去,得值不少钱吧?”
“那肯定值钱。”
“太重了!”
“没人愿意接手,前些年有人倒卖过,还上了新闻,结果被判了无期徒刑......”
“不是吧,能有这么严重!”
“那可是国宝,你以为呢?”
在龙晶大殿里,并没有什么宝物,那黑骑兵俑,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众人仔细寻找着,发现了不少空箱子,约有保险柜大小,不知用途,更不知箱子里曾装过什么。
大家纷纷猜想,里面或有过画卷,翡翠宝石,绫罗绸缎,总之是秦朝无可估量的古董。
“难道在我们来之前,阴坟就被人盗过了?”有人问道。
“很有可能,否则殿外怎会有那么多尸首......”同学们联想到沙漠上未埋土的白骨,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文波,因为,此次行动是他策划、推动的。
文波摇了摇头,道:“你们啊......想一夜暴富,又不想冒险付出。干脆回去吧,睡一觉,什么都有了。”
文波的话,让众人脸色铁青,于是没有人再问他什么。
又是一个小时的探路,出人意料,这宫殿的内里空间,大得有些玄邪。
当大家陆续注意到这点,并萌生退意时,却听见某个男生呼叫道:“这里有一条密道!”
第四章:朱雀门
密道位于主廊,安设在基台上,似通往宫殿的最深处。
龙晶殿内,光泽暗淡,异常寂静,像是在深海两万里,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就算是手电筒的光线,也照不穿这条通道。”
“下面的阶梯真的可以走吗?”
众人以手电照明,光晕向外散射,只看清狭长的甬道,深不见底。
文波道:“不知道宫殿有多深,从现在起,我们只开三个手电,以防万一。”
密道呈螺旋状,就像是下穿隧道,椭圆弧顶,拢共九十九级阶梯。走完这条道,似乎就进入地基深处。
“这条路,似乎一直没有尽头。”众人惊讶道。
龙晶宫殿内里,空间异常广袤,地下深处,还有额外的九层宫殿。
同学们走了两天两夜,终于走尽这条密道。
他们实在是累极了,运用这两天,好生整顿了一番。美中不足的是,地板睡起来太硬,而且没有澡堂。
越深入宫殿,这里的变化就越离奇,尤其是那些兵俑,从上至下,连人的形象都没有了。
比方说第一层里的黑暗骑士,手持狼牙刀,威风凛凛。
到了第三层,他们就变成了恶魔,眼球突起,口中獠牙,腰佩黑钢神剑,背上生有巨大羽翼,形象姿态无比狰狞。
六层以下,兵俑完全变异,盘踞在龙晶石柱上,鹿角黑鳞,鹰爪虎掌,狮头蛇身,个体与个体之间,皆扣着黑色的大锁链。
“我怎么感觉,这些龙像是真的……”这是两天来,同学们说过最惊悚的一句话。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怎可能雕刻得这么生动?”
这些“俑”太邪门了,就像是活的一样,他们有血有肉,栩栩如生,仿佛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
“这些东西,都是始皇当年造的?”
“实在太真实了……”
“也许秦朝有工匠,见过真正的龙?”众人思考着,第一次质疑起那一段历史。
可惜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两天后,大家终于到了第九层,原以为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们。然而,这里仅有一座高台,以及十道青铜门。
“好宽广的高台。”
“这十道门看起来很邪门,你们感觉到了吗?”
“我们该怎么走?”有人问道。
文波翻开古籍,可惜,书中记载的内容有限,他失望地合上书,沉声道:“三十四人分成十组,各选一扇门,进地宫用对讲机联络。”
“不行,分开太危险了。”苏误道。
文波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门有十扇,总不能挨个探险吧。”
“分散组队比较好……”
“反正有对讲机,我们保持联络,每两个小时汇报一次情况。”同学们道。
“我们有人数上的优势,要好好利用。”
苏误摇头,道:“你们听说过九死一生吗?眼前有十道墓门,正巧对应了生死。”
此言一出,惊煞众人。
“扯淡。”文波思忖片刻,皱眉道:“这一路上都没有危险,怎么这时候说九死一生。”
“那你告诉我,哪扇门可以走?”文波补充道。
十扇门沧桑而厚重,上面有巨大的图腾浮雕。其中,最广为人知的莫过于四灵。
苏误道:“门组千变万化,生死难料,我不可能随便猜一个吧。”
“不猜怎么办?难道在这里干等着?”文波若有所思地看着青铜门。
他走向高台边缘,选定一扇门。
此门,九米高五米宽,取九五至尊的象征意义,上有神鸟图腾,作浴火姿态,庄重且尊贵,无须言明,所有人都知道是朱雀。
青铜门一点即开,似乎有机关维持,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让人惊疑。
“回来!”苏误大喝一声。
在门开启的一瞬间,他察觉到一丝危险,猛地向前跑去,抬起脚将文波踹开。
旋即有一道流焰从门缝中射出,温度极高,就像流星雨一样散乱。火花落在龙晶殿上,将地砖都给融化了。
“这是——”众人一阵尖叫与惊呼。
有一个男生不幸地沾上火焰,他的右臂顿时被烧穿。就像是岩浆穿过他的身体,内里的骨肉不足片刻,便被高温碳化了。
“啊——!”男生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痉挛,他的表情非常痛苦,涕泗横流,浑身都是血渍。
“文波!我*你仙人板板!”男生大吼大叫,在地上打滚。
文波冷汗刷地流了下来,他怔怔望着青铜门。高台上岩浆“哧哧”地燃烧着,它融化了龙晶地砖,传出了很刺鼻的味道。
“我的天啊,这个地宫里竟然有这么危险的陷阱!难道门背后有一座活火山?”
“我早说了,这十道门很不妙。”众人各有说辞,面带惶恐,他们躲在高台上,不敢靠近门扉。
此时,文波就像是痴呆了一样,他傻坐在地上,嘴唇嗡动,喃喃地说着什么。
“怎么是这样......”
“这是什么!”
他显得语无伦次,受了很大刺激。过了很久,他才回神,隐约听见谁在骂自己。
文波看了苏误一眼,眼神复杂,说不上感激还是什么。
“文波!你妈死了啊!”男同学痛哭流涕,忍不住骂娘。
“天呐......”
“青铜门太危险了,大家千万不要去碰。”
同学们一阵失神,脸色发白。他们不知所措,坐在高台上,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文波从地上爬起,他感到很心烦,看着男生道:“你骂够没有?危险又不是我能预料的。”
“我知道门里有岩浆吗?”
文波大难不死,至于是否有后福,那就不知道了。他显得很焦躁,情绪也很不稳定。
“苏误提醒过你,可是你听进去了吗?”有同学抱怨道。
文波回想起开门的一瞬间的画面,流焰从他的眼前掠过,很美丽也很致命,他依稀还能闻到烟火气味,
“小师兄,你知道门后有岩浆,却不提醒我......?”文波幽怨地撇了一眼苏误。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苏误摇了摇头。
他叹息道:“先给陈辉包扎吧,生死门很难看透,需要仔细观察。”
第五章:八卦寻生
这是一场有预谋,充满了危险的毕业旅行。
缘起自一本古老的笔记。
上面记载着一个惊天秘密,与至高无上的财富有关。
......
十扇青铜门外,陈辉因失血过多,陷入浅昏迷状态,倒在地板上,低声呜咽着。
他的声音就像是狗崽子在叫唤,非常地卑微。
“他不会有事吧......”
“应该。”
“好在火伤没有蔓延,血已经止住了。他的肩膀虽然残了,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高台上,大家同情着陈辉,也庆幸着,受伤的不是自己。
岩浆在他们眼前流淌,渐渐暗淡、冷却、凝固,最终变化成黑色的石块。
“为什么宫殿里有岩浆!”
“门后还有什么样的机关?”
“剩下九道门,我们该如何选择。”
陈辉看上去非常衰弱,臂膀上的大洞触目惊心。它提醒着人们,切莫忘记,这里是秦始皇的坟,它沉默不代表它温柔,它闭着嘴不代表它没有獠牙。
“怎么办……”有人抱着头蹲坐在地上。
“想进地宫,难比登天。”
文波面色土灰,像虚脱了一样。他傻愣愣地站在青铜门前,上面有蛇龟玄武的浮雕。伸出手,似要与门触碰。
“一定能够进去......”文波失神道。
“如果我是你,就安静地坐着。”苏误眼神冷漠,刚说完话,就有同学连拉带拽地把文波架回了高台。
文波声音低沉,道:“门后就藏着那个秘密,你比我更清楚那是什么,你能安静坐着?”
“我确实很安静。”苏误眼中有一抹奇异的光芒,他撇了文波一眼。
“不......你要是真的心静,就不可能跟着我来到这里!”文波道。
地下九幽的空气略微焦作,大家失神地坐在地上,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行吧,你自便,大不了......我离你远点。”苏误面无表情道。
他不仅没有劝说文波,反而还很挑衅。他退后十步,向文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误,你别这样说。他也是受害者,就不要刺激他了。”这个男生名叫张浩,与文波的关系还不错。
徐柔柔出生在医学世家,她像一个小护士,正在帮陈辉处理伤口。
她看了张浩一眼,道:“文波怎么成受害者了,不是他开的门吗?”
“他当然是受害者。”张浩叹气一声,道:“谁都无法预料,朱雀门后藏着岩浆。更何况,文波首当其冲,他才是我们之中最危险的那个,我们不应该责难他。”
“那陈辉呢?”苏误道。
张浩往陈辉躺的方向一瞥,叹道:“他是个意外。”
他说的云淡风轻,事不关己,是因为不能亲身体会那种疼痛,所以叹息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徐柔柔感到很不耻,她摇了摇头,张浩宁肯将陈辉说成意外,也不愿道歉,而作为当事人的文波,更是避嫌似得躲在千里之外。
苏误目光漠然,没有听张浩的巧辩,那是些毫无意义的话。他也没想过为陈辉鸣不平,两个人的关系很一般。
“都别吵了。”
“争论解决不了问题。”
眼下,众人的情绪很低落。这一趟冒险,突然变得艰难起来。
“秦始皇的宝物,就藏在门背后,可是我们根本进不去……”
“苏误,是你提出的九死一生,你一定知道该走哪扇门,对不对?”有人问道。
众人冀于苏误,一双双的眼神,是那般热情、炽烈,他们已然忘记了陈辉这个卑微的牺牲品,再次迷醉上地宫里的宝藏,近乎无可救药。
“青铜门后面,究竟有什么危险?”
“到底哪个才是生门?”众人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苏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娇嫩小姑娘,被一群野狼围观……
那种视线很扎人,无声的催促,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苏误感到厌烦,于是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八卦,将目光定在了青铜门上。
“你们让我想想......”苏误道。
“十道门,十只兽……”苏误嘟囔着,围着高台打转,似要将沉重的大门看穿、看透。
“可是卦象只有八卦……”
苏误眉头不展,喃喃低语,却是横竖都看不明,九死一生与八卦之间的关系。
十对八,怎么都无法对上。
“太极生两仪,四象生八卦,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四象具在,八卦却多了两挂?”苏误自问着。
“也许多出来的两道门里就有生门?”杨洮提醒道。
“可我就是不知道,哪两道门是多出来的……”苏误旋转起八卦,以乾对朱雀,艮对白虎,皆是乱象。以八数撼十,始终余二,不论太阴太阳,都无法演算。
苏误闭上眼,站在高台中间,八方十兽的位置,立刻显现在脑中。四方镇灵,腾蛇为虚,勾陈为实,请应龙青鸾助阵一方。
这是一幅很玄妙的景象,十只神兽各司其职,执掌一方,本是水火不容的兽,却能相辅相成,互不倾轧,构思之精巧,让人难以置信。
九道死门镇五湖四海,平天下祸乱,一条生路通阳坟关道,去往无名界。
此卦无解。
苏误不明白,秦始皇摆出这么大的架势,究竟是为了镇压何物?
不可测,不可说。
……
高台上,众人屏住了呼息,怕扰到苏误思考,即便陈辉也咬着牙,忍痛而大气不出。
“他这是在算命卜卦吗?”
“这有用吗......”众人异常小声地嘀咕着。
自从沙坟古战场起,大家就在与生死打交道,踩着枯骨登殿,漠视旧亡人,向天讨富贵,这种感觉很刺激,且让人上瘾。
良久,苏误睁开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徐柔柔问道:“想到什么了?”
苏误缓缓而道:“天干地支十神兽,是上古最强大的封印卦画。”
“说人话……”徐柔柔瞪了他一眼。
周围同学窃窃私语,觉得很玄邪,纷纷提出质疑。
“靠卜卦真的能定生死吗……”
“你就摆弄转盘,就把门路给摸清楚了吗?”
苏误手里的八卦,绝对属于封建迷信的范畴,大家作为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不可能认同“天干地支”“封印”什么的。
苏误没有解释太多,《周易》之术,博大精深,仅靠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他修行二十年,也没多大建树。
“生死门,一阴一阳谓之道,逃出生天须烛照。”苏误口中喃喃念诀。
八卦轮盘在苏误手中,仿佛是一个玩具,小巧精致,轮转颠倒。
十天干、十二地支、各种奇妙的卦象,皆在他的指尖浮现。
“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有念力?”
“古装剧里,老道神棍就是念的这种诀。”
众人不明,却是在啧啧称奇,看着苏误有模有样地卜卦,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这时,便听苏误又道:“乾坤颠倒,阴阳共生,混沌之于万物,万物皆在八卦。”
一只八卦,数千数万种算法,如树状图一般呈现在苏误脑中。
庞大的计算量,耗费着他的心神。微微闭眼,眼帘许有波动。
渐渐地,地下宫殿九层,众人开始焦急起来。
“他到底在干嘛......”
“莫不是在故弄玄虚哟!”
“可是,我们都拿不准主意,只能期待他了。”
一刻、两刻、约莫有三刻时间过去,苏误才有下一步动作。
他手指割血,渗透八卦,逆时针旋转轮盘,隐隐有光从指尖透出,于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
苏误的额头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却仍旧卜算着前途。
过了约有一个半小时。
八卦颠倒,乾坤错位,苏误抬手一指,十道门中,那只最不起眼幽荧鳞兽即被点亮。
“麒麟?”众人里一声惊疑。
“这是太阴幽荧。”苏误道。
“不对啊,你刚才念诀不是说逃出生天须烛照吗?”张浩极为不解地问道。
第六章:阳关镇神魔
烛照在幽荧的对立面,两者代表了阴阳。他们自古对立,是两个极端。
“阴坟向死而生。”苏误很简单地解释了为什么选幽荧而不选烛照的原因。
“什么是向死而生?”有人问道。
“这很容易理解,我们正在一个生死交接、阴阳颠倒的地方,这里不可能有生路,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才选幽荧。”苏误道。
文波皱眉,凝望着苏误的眼睛,“你这是在豪赌前路,要是不慎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啊。”
苏误面如冠玉,风雅气概。他揣着手站在高台上,也不怎么说话,反正解释多了也没用。
文波道:“我要走烛照。”
“随你。”
“你唬我啊?”文波看着苏误冷声道。
他翻开古籍,里面有三部分内容。在野史杂谈的后面,记录了一些复杂的卦象。书中有五行之属、紫气东来、阴阳并济等等,非常玄妙。
至于第三部分,文波看不懂,苏误虽然熟记,但是也看不懂。
“烛照......”
文波痴痴地站在青铜门前,一双手有些颤抖。他回想起了朱雀的火,那种致命的危险,让他犹豫了。
“那真的是生门?”
“不知道......看他们怎么选吧。”
众人看着文波,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陈辉,即便张浩亦是后退了十步。
只有苏误,岿然不动,淡然地看着文波。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一滴黄豆大小的汗水,顺着文波的脖颈流下,他很紧张,不确定青铜门的背后,是否藏有危险。
可荒唐的是,他明明在害怕,却根本没有退回骊山的念头。文波如此,张浩如此,众人也是如此。
高台上方很安静,落针可闻。
文波做了一个深呼吸,旋即伸出手,速度很缓慢,指尖一点点地靠近青铜门。
“咔——咔——”当他的手掌与石门接触,突然有机械声从青铜门里传出。
烛照上出现四条绚丽的亮光,仿佛四道裂痕,自上往下蔓延,就像是水蛇在蜿蜒爬行,渐渐将青铜门撕碎。
那是一种神圣的光芒,温暖而明媚,众人已经有三天不曾见过太阳,此时,骤然见光,不觉得刺眼,反而有种舒适感。
在这一刻,他们甚至忘却,自己还在一座大坟墓中。
青铜门后没有岩浆。
除此之外,甚至没有陷阱,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温柔。
“果然烛照才是生门!”张浩第一时间跑到文波身边。
这柔软细腻的白光,极像鹅毛白雪,美不胜收,撩人心弦。
“这并不像‘死’门啊。”
“或许这真的是一条出路。”
众人显得很犹豫,烛照已经打开,却是祥和一片的景象,它点亮了阴坟,抚慰了疲惫,毫无疑问,青铜门内里有一条康庄大道。
“这……是生门吗?”
“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啊。”众人小声议论着。
文波出了很多的汗,在一阵心悸后,迎来的是欣喜,他看着苏误,道:“轮到你了,小师兄。”
众人如那墙头草,被文波的话风一吹,齐整地望向苏误。
风水轮流转,现在似乎要苏误去开那扇幽荧门了。
当然,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很淡定地走向幽荧浮雕。
杨洮制止苏误,摇头道:“与性命相关的事,你可千万别去赌气啊。”
很奇怪的是,大家明明知道门后藏有危险,帝陵地宫不是那么容易去的,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要么早已脱俗,要么就是见识短浅,根本不知道生命的沉重。
苏误道:“相信我,卦象是不会错的。”他拍了拍杨洮的肩膀,于是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了幽荧的鳞片上。
青铜门诡异地张开,与地砖擦挂,碰砸出沉闷的响声,如磨盘那般碾压着众人的耳朵。
没有亮光。
幽荧身后是无穷的黑暗,深邃黯然,摄人心魄。与烛照相比,显得异样平淡,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幽荧真的通向生路?”同学们发出质疑。
“我怎么感觉,门内是死胡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此时,就是苏误的好友杨洮也有些动摇,“你确定没有算错卦?”
苏误摇头道:“阴阳来自混沌,本来就没区别,只是……”
“只是什么?”杨洮问道。
苏误沉思片刻,道:“你仔细想想,这里是秦始皇的坟,他会好心好意地为盗墓贼留一条活路吗?”
“对啊。”杨洮疑惑道:“那为什么……”
“极阴之地安设阳门,一定有什么理由。”苏误道:“也许秦始皇在死之前,为了镇压什么,才留下了这条阳关。”
传说龙晶能辟邪镇妖,是佛家至宝,上古帝禹在治水时,就曾用龙晶铸造的剑斩杀过一条水怪。
苏误望向四周,看着穹顶,有数百万、千万的龙晶。如此大的阵仗,若说地底没有个妖魔鬼怪,他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这么多龙晶,就算神魔也给镇死了。如此,始皇为什么不毁了这道门?”苏误眉头紧锁,喃喃道:“也许,门内的东西,根本就无法摧毁?”
那得是多么强横的邪鬼!苏误一阵心惊肉跳。
“你一个人在哪里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徐柔柔打断了苏误的思绪,她将手电的光照进幽荧,却不见黑暗有所变化。“这真是生门?”
这时,张浩笑道:“阴阳八卦我不懂,只觉得生门就应该是阳光明媚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师兄一起?”文波指着青铜门说道。
闻言,苏误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表示道:“不了,我已经劝过你了。”
高台上,有两种声音出现。生死门,是幽荧或烛照,须选择一方。
众人感到迷茫,却没有勇气翻开别的门道。阳门朝天,春光灿烂,阴门九幽,不见未来,如此,似乎很容易就能做出选择。
就是这时,只听陈辉道:“我进幽荧。”
第七章:鬼门关
陈辉在发声,在呐喊,他想告诉大家,他有选择的权利。
陈辉在提醒文波,别忘了他的手臂,不是被岩浆烧穿,也不是被青铜门砸断,而是你文波亲手折断的!
只是,陈辉的话,并没有什么效力,文波叹道:“人都残废了,退出吧。”
“你要进幽荧送命,没人拦你。”文波斜了他一眼
“地宫有危险,来前的时候就提醒过大家,不能因为你受伤,就开始博同情。”
“你看看在场的人,谁又同情你了?”文波面无表情道。
陈辉看着他,恨得咬牙切齿,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同情。”
“你可别忘了,我受伤全都是因为你。”陈辉冷眼看着他。
“嗯?我为什么不能忘?”文波面色平静,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陈辉的右手。
“因为你会遭到报应!”陈辉的视线,始终落在文波身上,他就像一条毒蛇,阴冷而骇人。
“报应嘛......”文波仰面叹息,似乎回忆起什么,他看了苏误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早就已经受过了......”
“小师兄,来日方长。”文波说完这句话,就迈向了烛照之中。
青铜门里的白光,神圣而又温暖,文波的身影渐行渐远,忽而消失不见。
那道门非常诱人,甚至能让人生出幻觉。
“同学们,再见!”张浩随文波之后,也进入了烛照。
“我们也走吧......”
“烛照里的路看起来很安全,应该没有什么陷阱。”
众人犹豫了一会儿,门内似乎并没有危险。良久,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随张、文二人之后,进入了青铜门。
苏误皱起了眉头,道:“飞蛾知是火,却还是要往里面飞......”
“像这种情况,我也是无能为力的……”苏误轻叹一声,与杨洮二人,守在高台上。
“大家要相信苏误,别去烛照!”杨洮劝道。
走向烛照的人,多是他们俩劝不回来的。像是有交情的朋友,他们会多加阻拦。如此过后,还是有二十一人进入了烛照。
“幽荧真的能走吗?里面什么也看不清,难道不会出问题?”众人还在犹豫。
“其实,我们现在还能退出嬴人坊。”苏误道。
“都到这儿了,不进地宫,大家都不会甘心的。”众人多少是掉进了钱眼子里,已经失去了对危险的判断。
“至少拿匹金砖再走吧?”
苏误无奈道:“前面一定还有危险,你们小心。”
踏进幽荧,青铜门上水痕涟漪,波纹一闪即逝。这时,众人才发现,青铜门面上似乎有一张薄膜,难怪灯光打不进去。
十三人前赴后继,涌进幽荧。而后,青铜门像有意识一样,待最后一人进入,便立刻合上。
还是那怪异的擦挂声,跟磨盘似的。
众人回过头,却不见青铜门,那门,凭空消失了。
“咦——”同学们惊呼出声。
“幽荧为什么消失了......”
“这下,是真的没办法退出了……”苏误长叹一声,喃喃说道。
幽荧之内,并不是漆黑一片,有淡淡的光亮,指引着脚下路。只是,这光并不明显,仿佛黑夜,可视但不可远视。
“好黑啊......”
“什么也看不见。”
恍惚间,众人似走进了一条山洞,路途狭窄且石壁嶙峋,脚下时有不平,所以大家走得很慢。
苏误在前方领队,杨洮与徐柔柔落在队尾。
“现在起,才是九死一生,你们跟紧我。”苏误道。
“什么?”
“难道选门过后,还有危险!”众人惊慌道。
大家小心翼翼地前进,由苏误牵头,拉出一根长绳,每个人都握着绳结。这是紧急手段,防止人走散走丢。
苏误每一步都很谨慎,竖直耳朵,细听着洞内的一点一滴。
忽然,一点殷红出现,在黑洞的尽头,随后渐渐放大、分裂,多如银河繁星,点缀在众人的必经之路上。
“那是什么?”众人感到心惊。
“好多的红斑,看起来好恐怖......”
“难道又是地宫里的陷阱?我们可以绕过去吗。”
路还很远,所以大家看不真切。
前路由红黑两色构成,仿佛石壁在渗血,那般的凄美,而且骇人。
如霉菌一样的红斑,密密麻麻,类似于藤壶类的生物,寄生在岩壁上,细小而恶心。
好在苏误没有密集恐惧症,依然有条不紊地带路。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大概是地狱......”苏误提醒道。
“地……地狱?”
“说笑的吧。”众人似难以理解这两个字。“世界上哪儿可能有地狱?”
“你们觉得背阴山怎么样?”苏误自问自答道:“尸骸遍地,寸草不生,大邪大恶。”
“而嬴人坊龙晶殿,又是一座埋死人的阴坟,满天的怨念无法化解。”
“像这样的地方,在风水上,就是大煞极阴之地。”苏误问道:“我们穿越九幽,抵达极阴地的极深处,这样的地方都不是地狱,那是什么?”
一女生胆颤心惊道:“难道,十扇青铜门,就是鬼门关?”
众人心头在滴血,非常害怕,渐渐萌生退意,可青铜门已关,根本无法后退。
“我听说,鬼门关后无退路,所以幽荧才消失了吗?”细思恐极,众人愈发地胆寒。
“一定是那样,因为现在的我们也没有退路!”一男生惊叫道。
苏误道:“自从进入背阴山,我们就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
“现在触底了。”苏误很严肃道:“现在,我们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念生,一念死。”
“什么叫一念生死......”
“苏误,你可别吓唬大家。”
绳上一阵颤动,队伍中间,有人不慎跌倒,不知是绊在了石子儿上,还是被苏误的话吓软了腿。
苏误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警告众人,“在这里,不得有任何死念。你只一想,必死无疑。”
杨洮在队伍末端,咽下一口唾沫,很艰难地问了句为什么。
苏误道:“我们在离地狱最近的地方,一旦有了死念,地狱会立刻成全。”
“太骇人了......”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鼻尖险些被冻僵。
九幽也是愈看愈像地狱。
众人停留在黑暗里,没敢进一步前进,此时,离那片红黑斑点地还有些距离。
一女生问道:“苏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鬼怪事,又是八卦又是风水……”
“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师傅去后,都快失传了。”苏误叹息道:“你们也不用太害怕,这世上没有鬼。”
苏误解释道:“地狱,在我看来,只是一种大阵,一种卦象。”
“是基于某种规则下,人为布置的杀阵。”苏误道。
第八章:幽荧里的鬼火
进了幽荧,众人才明白,这趟旅途有多么危险,稍不留神,也许真的会殒命。
而他们早该发现的。
在骊山山脉,那些黄沙出现时,他们就该意识到这是多么的诡异。
青山连嶂下,何来的大漠?
“我们就不应该来到这里。”
“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晚了。”
“幽荧门都关了,早就没退路了......”众人一阵胆怯。
在进入古战场时,他们就该心怀敬畏,那是数百万具的枯骸,未被历史提起的亡魂!至今仍在荒漠上飘摇。
可是,他们依然视而不见。硬闯九幽,鬼门关前不回头,哪怕已经有人受伤。
如此,才进入了地狱,自断退路,牵起一根绳,在深渊中行走。
“不论你们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不要理会。”苏误解释道:“除了我们以外,九幽地下无活物。”
或许苏误没有自觉,但是他的这句话很骇人。
“无活物......”
“难道所有人都死了吗?”
众人不由地想到另一队人,曾经檐下同学,互为室友、恋人,而今,苏误一言便判了他们死刑。
“班长他们……”一男生试探地问道。
苏误在前方走着,摇起头,语气不改,又重复道:“九幽之下无活物。”
众人哗然,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四年的人,说是毫无干系,形同陌路,那绝不可能。
“太难相信了!”
“烛照门里,可进入了二十多个同学!”
“他们真的都死了吗?”
“不,我还是不相信,太没有实感了。”
也不知是哀悼,还是可惜,总之,是这一类负面的情绪,困扰着大家。
“这太荒唐了。”那个男生无比哀恸,眼角含泪,根本不相信苏误的话。
可知,在烛照门后就有他的女友。
遇见一个人,苦心经营感情,携手四年,实在不容易。
就在龙晶宫殿前面,两人像电视剧里那样,约好要环游世界,一起玩到老……
那才是前两天的事!
“她一定还活着……”那个男生的声音无比哀伤,令人动容。
他不由自主地痴想,今后没有她,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凡人又如何忍受得了。
“我应该陪着她的……不该听信你们,走什么幽荧门!”
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晶莹而绚烂,如星光斑点,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苏误骤然回头,为时已晚。
“散开!”苏误大叫一声,将所有人从悲哀的情绪中唤醒。
“全都往后退!”苏误吼道。
长绳中间,男生的右瞳燃烧起淡蓝色的火焰,非常美丽,徐徐蒸发着他的眼泪。
火焰一点一点地扩张,烧上他的头发,如嘉兰百合的花瓣,娇艳地盛开着。
“我要回去,她在等我!我们说好要一起去枫丹白露……”男生的声音渐痴,愈发遥远。
他力竭声嘶着,咯出鲜血,却毫无自知。
“啊——”一女生尖叫着,眼中透露出惶恐。
“他燃起来了!”
妖魅的蓝焰顺着他的脖颈,烧上胸膛、手臂、脚踝,最后将他完全包覆。
那是一团鬼火,隐约有人形轮廓。
众人大吼大叫起来,仿佛窒息似的,怔怔地看着他,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下一秒就烧成了灰烬,落在幽荧地上,连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周胜?”
“他...他...就这样死了?”
“我的妈呀!”
细绳从中间断开,两头火炭,在这里,原本是有一个人的,而今,空空如也。
“天呐......”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还有鬼火!”
在这一瞬间,众人感觉到天翻地覆。
因为真的死人了。
到了这时,他们才终于明白,这一路的危险,不是耸人听闻。地狱更是真实的,它会吃人!就在你脆弱的时候,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不去地宫了,我要回家!”某些胆小的女生,脸色惨白,近乎崩溃的边缘。
“这地方有鬼!”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苏误声音严厉道:“都别想着死!幽荧无退路,只能一路到底,闯出一条生路。”
众人颓靡着,听不进苏误的警告。他们的心,已然被慑住了,不敢前行,于是不由自主地往绝境里想去。
“都振作起来!”
苏误的话,作用不大,根本激励不了大家。
“不......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走了!”
“这里是真的地狱!”众人失神道。
“周胜已经死了,他就在我的眼前被活活烧死,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苏误冷声道:“都给我站起来,现在不前进,就只有等死。”他的话效果不大,同学们很颓丧,士气低落,蹲在地上,根本不愿意挪动。
过了很久,苏误叹气一声,他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抛弃众人。
“我不能带着火苗子下九幽,那太危险了。你们再不站起来,我只好抛下你们了。”
这时,便有人向苏误吼道:“是你带我们进的幽荧,你说这是生,可是已经有人死了!”
“这不是生门,我不该来找背阴山……”
“你骗了我们!”一女生尖叫着,那声音划破黑暗,刺得人耳生疼。
而这一句不负责任,又推卸责任的话,彻底点炸了苏误。
“是我带你们进来的吗?”苏误恼怒道:“是我逼你们进地宫吗?”
“一个个见钱眼开,到青铜门前,连姓什么名什么都忘了。”苏误又训骂道:“我要是骗你们,我为什么也跟着进了幽荧?哪怕在进门之前,我也在劝,你们谁又听了我的劝?”
“你们这么脆弱,在地狱里是活不久的。”苏误沉声道。
“少说两句吧。”徐柔柔温和地劝说道:“大家只是被吓到了。”
徐柔柔安慰着女生们,她倒是不怎么害怕。
人家里开医院的,从小就见血,死人看多了,也就不怕了。
“前面的路,或更加地艰难,没有准备好前进的人,就留下吧。”苏误叹道。
徐柔柔狠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这时,却听陈辉道:“苏误说的对。”
“你们,只会怨天尤人,稍有不顺心,就怪这儿怪那儿的。”陈辉叹道:“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有人死了才知道后悔。”
他指着自己的右臂,道:“你们原本有一个很好的教训。”陈辉面带自嘲,道:“可是你们都把它忽略了,争先恐后地往火坑里跳。”
大家沉默着,即是羞愧,也很惧怕。幽荧里的黑暗,仿佛有一只猛兽,伸着它的利爪,牢牢地握住了众人的心脏。
九幽地下,异常地安静。
只听陈辉又问道:“你们想想,当时为什么要下地宫?单纯地冒险?还是因为宝藏?”
他惨笑道:“我猜,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辉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回想到什么,心里百般滋味,多是酸苦。
“在我手臂残废的那一刻,我终于想通了自己为什么要进幽荧。”陈辉面色阴郁,眼眸红光,似有血丝爆裂,他沉声道:“我的后半生,就是残废了,我将在别人异样的眼神里虚度余生。”
“我要进入地宫,拿十幅秦朝字画,背十斤金银珠宝。”陈辉似笑非笑道:“我要养一整栋别墅的美女,单手开宾利,我要用很多很多的钱,来弥补这只手的缺陷。”
“我不要别人同情我,我要他们羡慕我。”陈辉从地上挣扎地站起,他扫视众人一眼,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众人知道,陈辉心里有怨气。在青铜门前,大家选择忽视他。而此时,他说的这些话,就显得很刺耳。
第九章: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不前进能怎么办?那就只能等死。
众人重新拾起绳子,在烧断处打上死结。如此,就算两端的人用力拉拽,它也不会散。
“继……继续走吧……”一女生颤栗地说道,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却也知道,地狱不会因为她的懦弱而仁慈。
“我们必须要出去,不能继续呆在地狱。”
“大家什么都不要想。”
“我们回忆一些老歌,在脑子里默唱。”杨洮提议道。
众人继续上路,且还是由苏误领队。徐柔柔落在队尾,而杨洮则去了队伍中间。这是很危险的一个位置,他需看紧前队的人,亦要小心身后。
“没问题吧。”苏误问道。
“没事儿,你在前面安心带队,我看好队伍。”杨洮信心十足道。
沿途的幽光,渐渐变化,似乎多了一抹靛蓝,让人不经地想起刚才的鬼火。
忽然间,众人脚下升起淡淡的瘴气,如丝如缕,飘渺氤氲。
“这是什么怪雾?”
“有些冷。”众人惊叹道。
苏误骤然警戒起来,这瘴气很阴冷,竟是猩红色,除诡异外,更有一种朦胧且妖艳的美感。
他曾读过一本古籍,根据书中记载,地狱杀阵,有千变万化,需小心应对。
像这种红雾,书中并没有详述,苏误不敢大意。
“好美……”一人沉吟道,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似见到了一片花海,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
“是红色的蒲公英。”一女生兴奋地说道,在雾中看见了飘絮。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一人吟起诗句,欲要松开绳索,乘风飞天。
红雾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那是一种幻觉,因人而异。
“停下。”苏误声如洪钟,喝醒了所有人。
“我刚看见我妈了?”队伍中,杨洮眼神恍惚而且茫然,他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苏误带着众人快退了几步。在一处相对“干净”的岩壁旁,让大家休息整顿。
众人感到很疲惫,闭着眼,没有多问。
“我去探那片红雾,你们留下。”苏误道。
“那不行,太危险了。”徐柔柔直言道。
苏误道:“必须要有人探路,否则寸步难行。”
一旁,杨洮直接攥住他的手臂,道:“你一定要去的话,让我陪你一起。”
苏误思忖片刻,看着杨洮,严肃道:“可以,但是你必须跟紧我,听从指挥。我不让你碰的东西,绝对不能碰。”
“你放心!哥们儿绝对不会拖你后腿。”杨洮保证道。
苏误向徐柔柔交代几句,让所有人不许喝水、不许张嘴、不许乱动,最好都变成木头人,连汗水也别流。
“不能流汗......”
“这是为什么?”
众人一头的雾水,水不让喝就算了,可汗都不让流,这是人能控制的吗?
“柔柔,你仔细些,别让四周沾上水了。”
苏误没有解释太多,扔下绳子,就与杨洮探路去了。
临走时,他仍旧觉得不放心,于是在四周清理了一番,这才走进迷雾中。
扶着石壁前行,一路小心翼翼,又见诡异红雾,似乎从远处那些红斑里散发的。
“这到底是什么雾。”杨洮非常疑惑。
能让人产生幻觉的雾气,它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苏误指拈一撮红,细如红线,蜷曲上卷,柔软而微润。放在鼻尖细闻,有极为淡薄的异香,要是吸气过猛,就会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杨洮好奇地问道。
苏误断定道:“彼岸花。”
“红石蒜?”杨洮采花一朵,在手上玩弄,不屑道:“这玩意儿,不到处都是?潮地上一抓一大把。”
“此花非彼花,否则怎么叫彼岸花?”苏误解释道:“学名曼珠沙华,是地狱的指引之花,有毒的。”
“什么此花彼花的,说人话。”
忽而,苏误发现自己的手心上,竟沾染着幽蓝色的粉末。贴近了嗅它的气味,很刺激,想必也有毒。
“好强的势!”苏误大惊。
他沉思着,彼岸花的花粉不是这个颜色。他回过头,看向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石壁上。
“发现什么了?”杨洮问道。
苏误没有立刻回话,先是用白布擦干手,而后道:“我有些猜测,你离我远一些。”
他后退数十步,与杨洮拉开距离,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水壶,动作非常谨慎,只取几滴清水,洒在石壁上。
旋即鬼火惊现。
“妈啦,着火了!”
稍远处,杨洮一阵心悸,以为苏误要自燃了,于是快步地向他跑去。
苏误制止道:“你别过来。”
他近距离地观察着火焰,与其说那是幽蓝色,更像是淡紫色,只不过山洞黝黑,看不真切。
“原来是这样……”苏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什么这样?这鬼火是怎么回事?”杨洮问道。
“回去吧,我待会儿解释,懒得说两遍了。”苏误道。
“嗯?这就回去?”杨洮一脸懵,问道:“你调查完啦?”
“姑且吧。”苏误略感疲惫。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弄清楚鬼火了?”杨洮不可思议道。
“那就是种火焰反应,你没上过初中吗?”苏误白了他一眼。
“上了,忘了啊!”杨洮道:“学霸,你数理化可以啊,教教我?”
“行了,别贫了,赶紧走吧。”苏误无奈道。
漆黑的九幽,仅一条道,两人沿途返回。
此间,并无波澜。地狱似乎沉寂了,没有任何变故发生。回到暂营地,见大家安然无恙,苏误也松了口气。
“回来了?”徐柔柔见两人平安归来,心中的悬石终于落下。
“柔柔,快来膜拜学霸。”杨洮道。
“你又发什么神经。”柔柔斜了他一眼,在这样玄邪的地域,就只有水果哥依然保持着平常心。
“老苏,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大家你发现了什么。”杨洮道。
苏误无奈一笑,道:“那些红雾,是彼岸花腐败后滋生出的瘴气。”
“彼岸花?”
“我曾在佛经里读到过,彼岸花是冥界唯一的风景,它的花香能唤起人前世的记忆。”一男生惊呼道。
“这里果然是冥界地狱!”
“难怪……我们刚才都产生幻觉了,那竟然是前世的画面!”众人无比地震惊。
“什么前世不前世的。”苏误道:“我只信今生。”
“彼岸花整株含毒,你们会产幻,只是瘴气吸多了。”苏误解释道:“纱布蒙面,过滤呼吸就没事了。”
众人半信半疑,只觉得苏误说话前后矛盾。是他率先提出“九幽黄泉”“九死一生”“地狱鬼门关”,而今,依旧是他否认着彼岸花的玄邪。
“彼岸花没有魔力?”
“难道地狱也只是假象?”
众人问道:“既能用科学解释幻象,那么这里的一切玄邪,都是虚假的?”
“九幽地狱根本就不存在?!”一个男生惊呼道。
“这个要看个人的理解。”苏误略思考,解释道:“我说过,地狱于我而言,是一种杀阵,只需应对得当,是能闯出去的。”
“像是瘴气、幻境,必是基于某种规则下才存在的东西,但是并不能以‘科学’二字概论。”苏误道。
“那鬼火呢?”一女生胆怯地问道。
“你说心不畏死,便不会死,这是假的?”陈辉皱眉道。
“这就是唯心与唯物的区别了。”苏误用手,在石壁上抹了一把,而后展示给众人,道:“这些粉末的主要成分是钾钠,遇水易燃,由于光线的原因,火焰看上去是蓝色的。”
“周胜之所以会自燃,是因为他用手扶过墙,沾上了钾钠,然后又抹了眼泪。”苏误道。
“所以你骗了我们?”有人嗔怪着苏误,道:“你说,心怀死志,地狱就会成全!”
“我说错了吗?”苏误反问道:“周胜心已死,地狱就将他焚了。他要是听信我,更坚强一些,也不至于殒命。”
众人默言,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或许理解了苏误的意思,或许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总是一类很玄乎的东西。
“这里不是地狱。”
“却有地狱的效力,一样能杀人无形......”众人若有所思。
徐柔柔恍然大悟,问道:“所以,才不让我们喝水?连汗也不让流?”
“是的。”苏误道:“管好你们的汗腺,别出手汗、冷汗,真会死人的。”
听苏误一言,大家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远离石壁,更是仔仔细细地用干布,拍下身上的灰尘。
第十章:彼岸幻境
“或许,科学的尽头确是神学。”
“我们总以为地狱是传说中的鬼域,但是,它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否则,人类世界,怎可能留有冥界的故事与传说。”
众人思考着这些疑惑,慢慢地在幽荧里前进。
在花丛中穿行,瘴气渐浓,仿佛是血雾,在人身边缭绕,挥之不散。
脚下的曼珠沙华,被踩得支离破碎,根茎枯败,斜轧错叠,眼看是活不长了。
“鲁迅曾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或许黄泉路也是被人踩出来的。”大家猜测道。
冥府有三重关,其一鬼门关,其二黄泉路,其三奈何桥。
过了十兽浮雕的青铜门,紧接着就是黄泉路。
“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尽头啊,走了那么久,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触及九幽底端,我们要去的地方难道是十八层地狱?”
这一路,表面上安稳,暗里危机四伏。在穿越幽暗时,大家不敢扶墙,不敢饮水,甚至连冷汗都不敢出。
如此,才抵达了指引地——冥界之花,曼珠沙华的花田。
“由彼岸花铺成的红毯,真的很美!”
幽幽窄道已是尽头,此时,一片开阔,四周红花灿烂,不知何处来的微光,只打亮在花瓣上。
天空是黑暗的,大地上红光点点,如星辰耀眼,紫霞迷蒙,云烟氤氲,说是人间仙境也不过分。
“可惜越美的风景,越致命......”徐柔柔怜爱这番风景,心有感触,却无奈花瓣落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不知道。”苏误依然领队,牵着绳首,极目远望,看不见尽头。
瘴气愈发浓厚,有绳结相连,也渐渐不见前人。
“握紧绳子,千万别走散了。”
“愈是九幽深处,愈有凄凉与孤独。”
迷雾最浓时,变成了厚重的白墙,只给人半米不到的可视范围,便是伸出手也难以看清五指。
如此,最痛苦的就是苏误,他很难辨识方向,极有可能带着大家在原地转圈。
“都别松开锁扣,在雾中迷路,就走不回来了!”苏误吼道,此时,面上的轻纱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他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才敢这样大声说话。
不需要回答,他只是提醒大家。手中绳索一紧,他明白,话已经传达到了。
苏误从背包里取出风水罗盘,凝神定气,意守灵识。而后,却见八卦的凌乱。乾坤离坎,风水轮转,时逆时顺,不能定位。
如此,根本无法确定方向。望眼欲穿,望不见大雾茫茫,何处是朝阳。
“乾为天,坤为地,雷以动之,须是一路向北。”
苏误本来知晓正途,却被大雾困扰,在去北的路上,渐行渐远。
冥界花暗蕴魔力,诱引迷途,缠绕着苏误的脚步,将他带进了瘴气深处。此地,云雾遮眼,红芒消退,像是有一张百米厚的巨大宣纸,蒙住了眼帘,让人什么也看不真、什么也看不透。
大家感到很恐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老妈。”队伍中,响起突兀且不合时宜的声音。“是你在等我吗......”
似欣喜,似解脱。
一绳牵线,前绷后紧了一瞬,很明显地感觉到,队伍中有人挣脱离去。
瘴毒,迟钝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直到三息过后,众人才回神,是某人吸入过量的瘴毒,陷入幻觉而不自拔,已然放手绳索,迷失在大雾之中。
“黄恩康……”众人听清了那是谁的声音,在大雾里,他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父母,逐渐飘远,不知去了何处。
“快回来。”
“那是幻境,不是真实的。”
大家听着,叹着,却也无能为力着。
“黄恩康——”
众人尝试唤回他,然而,十声过后,毫无回应。
或许黄恩康在幻觉里会活得很快乐,但他一定会死,他将永远无法走出迷雾,就在这黄泉路上,饿死成枯骨,腐烂在泥地里,最终化作彼岸的养分。
“他回来了吗......?”
“不,绳子上没有动静,他走得很远......”
“天呐......这真的很荒唐,黄恩康明明还活着,可是他又已经死了。”
他不可能见到父母,他的老妈也不可能等得回他。而众人明明知道黄恩康悲惨的结局,依旧只能袖手旁观。
谁敢离队去寻找?
一种悲挽,弥漫在众人心间。
“大家放缓呼吸。”徐柔柔声音虚弱到了极点,为了不迷失自我,她已经坚持了很久。
“在脸上多缠几层白纱。”
“少说点话吧。”苏误提醒着,从绳索上得到回应,腰间钩扣拉扯,队伍后面,似又发生了什么。
这样下去不行,苏误捂着面,心中焦急,继续陷在大雾里,最后也逃不脱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忽而,人声响起,在悠远的右方,和极近的左手旁。
那是一个男生,与一个女生的声音。
“财宝!我看见了秦始皇的财宝!”
“大家往这边走,我找到地狱的出口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是那样骇人。大雾里,本极静而茫白,而今,又多了一丝诡诞与荒谬。
众人心惊肉跳。
“不......”
“地狱没有出口!”
“你们别往前走了,快停下来......”
良久,大家才反应过来,队伍中又有两人离去。
“好多的财宝,老子发达了,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哈哈哈——”那个男生的声音渐渐远去。
苏误以超越神经反应的速度,伸出左手去抓探。
那个言称找到出口的女生就在他的身边,明明就隔着一丝雾,却是万般无奈地,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她。
“佳佳?”苏误大声地喊道。没有回话,只有那近在耳边的兴奋声,“我找到出口了。”
佳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欣喜若狂,声嘶力竭,闻者……伤心落泪!
“那不是出口!你不要乱动,我就在你身边。”苏误慌乱地往左方偏去,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看不见。
他像是一个盲人,在黑暗里挣扎。
那个声音始终飘荡在耳边,他却一次次地擦肩,“抓住我!佳佳。”
苏误没办法不去救她,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啊。那么近,仿佛抬手,就能触碰她……
然而,佳佳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声音忽左忽右的响起,最后也飘于远方。
那个平时总爱笑的女生,在班级赛上,为男生们腼腆加油的女同学,就这样离开了。
她永远也找不到地狱的出口,只能一直在迷雾里飘荡。
而苏误原本是能救她的……
“佳佳......”
沮丧、失望、落寞,等等的负面情绪,一齐涌进苏误的心。就在他左手边,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苏误知道她还活着,却也知道她一定会死……
无力感,困扰着苏误。
这片迷雾,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先给人以悲哀,尝尽生死离别之苦,而后自甘地陷入幻境,随朋友、爱人们一同殉情。
“捆仙锁,无名天地始,众法妙门。”苏误眼神决绝,口中有词,取出一柄小刀,割开掌心,将鲜血注入腰间绳索。
“收——!”
烟雾渺茫,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如梦似幻间,也没人听见他念的诀。
这是那本古籍中,第三部分的内容。苏误很少用起它,因为这天地间少了一味灵。他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灵验了。
但是,常理之外的事,突然发生了。绳索像是有了生命,烧断处渐渐融合,恢复到初始那般,像是从没有断过。
细长的保险绳,化作一条大蟒,缠绕众人的身体,将余下的九人牢牢圈住。
如此,只要苏误血不停流,就没人能擅自解开这道捆仙锁。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流水声,轻轻飘进苏误的耳中。
第十一章:负重
每一步前进,都需要巨大的能量。
在彼岸花的花丛中,苏误承载着八个人的体重,艰难前行。
他手中握着一根绳索,拉扯成丝,紧绷至极限,仿若随时会断开。绳上滴着血,顺着麻纤浸透,将整条绳染红。
“一个个的,睡得跟猪一样,稍微动一下行不行……”苏误咬碎了牙,龈口里全是血。他把绳索扛在肩头,托着沉重的包袱,每前踏一步,都会踩进泥地三寸。
八个大活人,全被瘴气毒翻。嘴里说着梦话,吵得苏误心烦意乱。
苏误听到的流水声很轻微,所以,他知道路还很远。
“给我起——”苏误大喝一声,咬着牙坚持,让自己不要陷入幻境。
在地狱中,不论看见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这是他的原话。
如今,为了博命,他只能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哪怕是幻听,他也只能认栽。
“你们睡得倒是安逸。”黄豆大小的汗水,从苏误的额头往外冒。
其实苏误完全可以抛下这些人,自己逃命,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承认自己性格有缺陷,也不是做大英雄的料,但是,要他对朋友见死不救,这种事还是办不到。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误只觉得自己的腿要裂了,腰也快断了。
流水声依然很远……
大雾根本就没有消退的趋势,还是那么地浓郁、深厚,就算睁开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长......”
“为什么,看不见方向。”苏误眼神渐渐出现迷态。
全身上下两百余块骨头,皆是噼啪作响,每一根肌肉都在抽搐。
绳索割开了苏误的皮肤,勒进肩膀,摩擦着骨头。而他,依旧咬着牙,连一个痛字都舍不得说。
“起!”
苏误脚蹬泥地,干吼一声,借势要一鼓作气地往前冲。
用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八个人托动。十根脚指紧紧内扣,几乎要抓穿鞋底,如此,又前进了几百米。
负重千斤行走,可以用天生神力来形容。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撒手吧……”是徐柔柔的声音,也许是苏误的一声大喝唤醒了她。
她的小蛮腰上,绳索缠了三圈,绷得紧紧地。
徐柔柔感到阵阵的头晕目眩,胸闷而且恶心,瘴气催着她干呕不止。身前有一股强劲的拉拽力,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地前进。
“不要管我们,你自己一个人走,也许能活……”徐柔柔原本落在队尾,连她都被拽着前进,可想而知,牵绳的人需付出多么大的力量。
“你快走啊,我们会拖累你的……”徐柔柔吸入太多瘴毒,浑身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没有一丝气力。
她想要割断绳索,替苏误减负,却怎么也办不到,只能一直听着苏误狼狈的喘气声,孤独的低吼声,声声入耳。
白雾茫茫中,徐柔柔似看见了一个浑身淌血的人,背着一根细绳,踩碎了彼岸花,艰难地走着。
或是眼雾,或是瘴毒,徐柔柔眼角仿如针扎,刺进了她的心,疼得要命。
“吵死了。”
“给老子闭嘴——!”许久,苏误才反应过来,原是有人转醒,在和他讲话。
他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了,机械地重复着前进的动作。
猛吸了一口气,又有不少瘴气进肺。那是纯粹的毒烟,比之尼古丁、一氧化碳,不知要刺激多少倍。
一口黑血被苏误咯出,落在彼岸花的红瓣上,显得很邪异。
而苏误本就煞白的脸色,此时,更加惨白。
“捆仙锁,无名天地始,众法妙门……”幽静的黄泉路,只有衣料与泥土的摩擦声。随着苏误念完诀,绳索又鲜红了几分,旋即,更紧了些。
时间不知不觉,苏误约莫走了几万步,总是数不清。让人惊骇的体力与耐力,亦是前进了一段极远的距离。
而这瘴雾,却只淡薄了一丝。
“究竟是黄泉路太远,还是我……在原地转圈……”苏误头疼欲裂,根本没办法思考。
瘴气已侵入他的天灵,再敢多吸,就算闯出了地狱,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
若是应对不及,瘴毒攻心,苏误甚至会变成活死人。
“柔柔……”
“我们都要死了。”
“你倒是躺的舒服。”
“想个笑话给我听听呗……”苏误的话愈来愈多,像是在垂死挣扎。或许,他只是想在死前随便和谁说说话。
只是,瘴雾里异常安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师傅......”苏误或是想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低声呢喃着。
苏误瞳孔趋渐暗淡,高光消散,痴痴地望着远方。
他弯曲的脊梁骨,像一个木架,支撑起绳索与泥地,倔强地不肯倒下。
他的体温,跌落至冰点,血水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对众人而言,或是在幻觉中渐渐渴死,饿死。但是苏误要凄惨得多,他将是流血过多,被瘴雾活活呛死。
或许是苏误的幻觉,他看见一道紫霞,冲天而起,玄虚飘渺,穿破茫茫白雾,直击苍穹。
九幽地底,在千分之一秒内变得星光璀璨,如若银河,流光溢彩。
霎时间,云海翻涌,巨浪滔天,缭绕着白茫茫的风眼,一圈又一圈地旋转。
在苏误的四周,风景迅速倒退。彼岸花从盛放,退化成绿叶,埋回泥土,复而重生为花种,最终飘回雌蕊。
如此循环往复,时光回溯。
“终于……我也被瘴雾荼毒了吗。”苏误身处在光怪陆离之中,如梦似幻,已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他流失了太多的血,再无力气前进一步。
眼前的景象,如一面铜镜,忽而支离破碎,幻化成刀光剑影,沙场点兵。
像是回到了龙晶宫殿外,大漠一望无际,列队有千军万马,将官无数,他们每一个人都昂首挺胸地站着,表情决绝。
殿台上有一个男人,头戴冕旒,身着紫金袍,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这是秦始皇在点将?
苏误大惊,整个人有种恍惚感,无比地惊骇,这究竟是幻觉,还是历史的一角残卷?
百万精兵,振臂高呼,一时间,地动山摇,苍穹欲坠。
秦始皇手托印玺,目光灼灼地看着远方,那里有一扇星门,极其的耀眼。
狂风突然刮起,黄沙肆虐,大漠下的枯骨渐渐曝露,竟露出了……牛鬼蛇神的骸骨!
苏误身临其境,看得无比真切。
牛头马面,罗刹夜叉,长爪的怪物,犄角的野兽,都埋在黄沙下面。
“背阴山,难道不是古战场吗?”苏误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无人回答。
突然,沙尘暴席卷而来,所有的幻象全部消失。
苏误缓缓跪倒在地,掌心里淌出最后一滴血,体温散尽,堪堪废命……
这时,彼岸花丛中,一道紫芒破土而出。
似一坨漆黑的土块,五寸长宽,表皮坑坑洼洼,丝毫不规整,上面还沾染着苏误的血渍。
土块散发着光芒,驱散开瘴雾,旋即化作流光,穿进了苏误的身体里……
第十二章:瞳力
也许是幻境,或是梦境,总是这一类玄虚缥缈的东西。
苏误看见了极其荒诞的东西,仿佛历史留下的痕迹。非常地不真实,但是又无法忽视。
待苏误清醒时,茫茫瘴雾已然消退。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荡气回肠的梦,醒来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潺潺的流水声,近在耳边,仿佛动一动念头,就能够看见。
“醒了?”
苏误隐约听见谁在说话,睁开眼便看见徐柔柔那张憔悴可人的脸。她那双灵动的杏眼,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带着些许的红肿,看似哭过一场。
“你别乱动......”徐柔柔道。
苏误浑身无力,他枕在徐柔柔的腿上、
“他活过来了......吗?”众人感到难以置信。
尤其是徐柔柔,在场之中,只有她略懂医疗,刚一清醒,她就在为苏误处理伤口。
如此庞大的出血量,却还能存活,这甚至超越了奇迹的范畴。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徐柔柔问道,“要不要喝水?”
“感觉冷吗?”众人献出毛毯,脱下外套,全披在苏误身上。
大家看着苏误,眼神复杂,既感激又担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能逃脱迷雾,平安无事,全都是苏误的功劳。
在绝境之中,苏误没有弃人性命,反而给自己添加了一身血痕,众人醒时,他已是濒死垂危的状态。
在这种地方,无法输血,无法治疗,甚至连伤口都没有办法缝合......
彼时,众人满心悲戚,凄入肝脾,徐柔柔更是趴在苏误冰冷的身体上大哭了一场……
而后,她便听见了苏误的心跳声。
初时极微,渐渐强劲,仿如是一只小猛兽,砰砰地跳着。
......
“你的腿,太瘦了……枕着硌脑袋。”苏误声音虽弱,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徐柔柔既生气,又欣喜,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哥们儿腿肥,你过来躺。”杨洮感动着,一个大老爷们儿,鼻水横流,抹眼泪的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苏误费劲儿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说什么。
杨洮凑近了耳朵,却听他道:“滚......”
徐柔柔抹着眼角,脸上带着苦笑,她拿起一张湿巾,仔细地为苏误擦拭血渍。
还活着的,就只有这些人了。
“生命总是这般轻易挥别,我们刚才还在聊天......”
“黄恩康走了。”
“我会永远记得佳佳羞涩的笑容,班级赛上,她总是毫不留力地为我们加油......”
众人望着远方,满心惆怅。在彼岸花丛,瘴雾朦胧中,埋葬着三个人,是他们的熟人……
苏误挣扎坐起,流了那么多血,不仅没事,且短期内超速愈合,如此强悍的体魄,令众人生畏。
徐柔柔酥胸贴紧他的后背,一丝不苟地看护,生怕他身体有恙。
“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苏误看着柔柔轻笑一声,而后望向四周,透着猩红色的瘴雾已经飘远,身旁有零星的几朵彼岸花,开得很艳丽。
这些植株那么美,却也致命……
苏误想起了佳佳,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么地兴奋,那么地悲哀……
她应该还流连于花丛中,至今寻找着黄泉路的出口……
“哪儿来的水声?”苏误侧身展望,数千米外,像是有一条巨大的断谷。
“不知道……”徐柔柔轻声道。
“你把我们带到这儿,醒来时,瘴毒已经没了。”
“大家的手电筒落在了瘴雾里,不敢走得太远。”
“好在你醒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众人惶惶不安地问道。
苏误心中大惊,这处野花地,光亮充足,明亮光洁,可听众人说话,似乎并不像这么回事儿。
“我把你们带到这儿的?”苏误大惊,他哪可能有那个本事。
“是啊,大家都是你救的。”
“你将我们带出了迷雾,然后就晕过去了。”
苏误疑惑地皱眉,他不记得自己把大家带出过迷雾。
在数百米外,有座亭台,其旁立着个石碑。或是望乡台与三生石,苏误疑惑,这么近他们都看不见吗?
“你们能视多远?”苏误问道。
九幽黄泉,暗无天日,暗淡无光,可视范围极其有限。苏误的问题,没有意义,且让人不明所以。
“大概五六米。”
“穿过瘴毒迷雾,视野宽阔了一些,不过并不明显。”
“像刚进幽荧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三米就是极限。”众人回答道。
苏误皱着眉,很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力,有了质的变化,似乎能看穿黑暗。
大家的可视范围只有五米,但是他好像能看到五千米远......!
极近处,花骨的脉络清晰可见,茎上细绒,宛若眼前。极远处,天地辽阔,甚至连数万米外的方尖塔都能看见。
那个塔究竟是什么?苏误心头一动,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巨大建筑的位置。
海市蜃楼,还是说幻影?
“此地向前,数千米外有一条暗流。”苏误沉声道:“也许……是条出路。”
闻言“出路”二字,众人一阵欢喜,仿若乌云退散,露出希望的光芒。
“既然到了这里,我必须再问你们一句。”苏误胸腔一阵火灼,他咳嗽两声,道:“现在,你们还想进地宫吗?”
一段沉默,大家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这条路干干净净,没有一具尸首,流淌过血花,却和众人无关。他们只睡了一觉,便到达了彼岸。
九幽并不恐怖,表面看起来,它甚至都不危险。
但是,身边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地减少,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
“进。”陈辉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得出了结论。“就这样回去,我也只能是个残废。”
“不见黄金财宝,不退回。”
陈辉眼神仅闪过一丝的茫然,道:“其实,我并不感激你救了我,如果能在幻觉里安乐死,对我而言,或许是种解脱。”
“即便大家都退出,我还是会去地宫。”陈辉看着苏误道:“再遇险境,你抛下我就好,不必有心理负担。”
“这番话,你该在我救你之前就告诉我……”苏误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向众人道:“其实,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进地宫。”
“一段辛秘吸引着我……”苏误沉思片刻,他看着众人道:“我原本想救的,只是柔柔和水果哥。”
“大家绑在一根绳上,瘴雾茫茫,什么都看不见。我要救他俩,就必须斩断你们的绳。可是那样做,你们相当于是我害死的。”
“所以,我只能带上你们......”
苏误正色道:“现在绳子断了,我打算去地宫,你们可以跟着,也可以不跟。不过,再遇到危险,你们就别太指望我了。”
第十三章:天涯海角
众人听清了苏误的话,生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我们只是累赘嘛......”
“可是,不前进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他们打从进入幽荧开始就没得选择,只能紧跟苏误,默默前进。可眼下,后者当众明言,生死存亡时,他不再相救。
这是将人往绝路上推去!
可众人还能向苏误要求更多吗?他已经血溅九幽,遍体鳞伤,而今是个半废之人,连站都站不起来。
“先休息吧,别说那么多了。”水果哥劝道,将水与食物交给徐柔柔。“等你再好些,我们在做下一步打算。”
瘴气虽然散了,但是毒性还留在大家身体里。
众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没有隔很远,闭着眼睛小憩,抓紧时间恢复着体力。
“我们……还能出去?”徐柔柔剥着桔子,一片一片地撕下果肉,喂到苏误的嘴里。
“大概吧。”苏误道,他的目力极至万米,却看不见任何出路……
“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别又进了迷雾。”水果哥杨洮忧心道。
徐柔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厮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不吉利就偏说什么。
“下了冥府,闯鬼门关,走完黄泉路。”苏误提问道:“你大可以猜测,我们接下来会去哪里。”
杨洮沉思片刻,道:“不知道,难道是望乡台和三生石?”
“听说三生石上记载着挚爱之人的名字。”徐柔柔道。
“三生石……”
苏误望着百米外的亭台,那真是望乡台和三生石吗?
传说,三生石是仙家宝物,记载着凡俗红尘间的一切过往,每个人都能在上面找到前世今生。且,亦有传言称,石块是当年女娲补天时剩下的至宝。
真的有前世吗?苏误自问。
“没有三生石,没有旧因缘。”苏误似是自答,似是感慨,叹息道:“人只活今生,我也只相信今生。”
“我们不去三生石。”苏误看着杨洮道:“过了黄泉路,要面对的是奈何桥。”
“奈何桥?”徐柔柔轻皱蛾眉,道:“桥上有孟婆吗?”
水果哥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品过孟婆煮的忘情水,不知是啥滋味。”
苏误回想起一则传闻,道:“老太婆用眼泪和洗脚水熬出来的东西,能好喝吗?”
怕是不能。
三个人闲情着又聊了几句,而后便不再说话,他们的身心都很疲惫,于是沉沉地睡了下去。
苏误当真是个猛人,受伤最重,毒侵最深,却是体力恢复地最快。他生怕自己压坏了徐柔柔的小身板,反而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
只见苏误盘膝而坐,平稳呼吸,内视身体,仿若是武侠剧里,高手修炼时的坐姿。不过,苏误是有真功夫的。
他总感觉身体出现了异样,却不知具体。
“怪怪的,好像有东西在丹田里扎根。”
按理说,像他那种出血量,即便不死,也不可能恢复地那么快。
非是常理,更超越了苏误本身的极限。
丹田里一片沉寂,气血如江河奔涌,异样强劲,血管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像是身体被人装上了发条,自动恢复着。
“究竟是什么情况。”苏误皱着眉,难以理解,二十余年来,从没遇见过这种怪事。“师傅也没教过啊……”苏误喃喃着。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变化,这一方天地,似乎有一味灵,正在与他沟通。
苏误回想着二十年雷劈的生涯,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一种明悟。
徐柔柔沉沉地睡去,杨洮也抱着毯子倒在地上。
除却水流声,九幽显得很安静。大家就像是在野营,疲乏了,席地而眠。若非死过人,这一趟旅程应该很快乐。
迎面,有些许的微风吹来,让水果哥在睡梦里打了个喷嚏。徐柔柔侧身一动,寻找到了最舒服的睡姿。苏误叹息着,替她拉上毛毯。
天还是很黑的。
如果不看钟表,根本分不清昼夜。
苏误抬起头,望着九霄云外,那一处的苍穹,到底是什么?他们本该在地底,头顶应是万吨的泥土。可是,任苏误如何瞭望,根本就看不到边。
苏误第一次发出质疑,这里到底是哪里?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真的有轮回?真的有虚无之地?
譬如他的瞳力,究竟从何而来?这种感觉又异常玄妙,他可以知晓黑暗,看破黑暗,看穿黑暗,却不需要一丁点儿的光。
“玄、玄、玄……”苏误暗叹三声,世上有太多事情无法解释,“或许,无名界能有答案……”
苏误眼神茫然,表情木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暂营地里,所有人都躺下了,只有他,挺直了腰背,寻找着地宫的方向。
苏误又拿出了风水罗盘,八卦还是不稳,巽震艮兑杂乱无序。
“八卦相错,周天异数,前路一定还有怪事发生。”苏误喃喃着。
……
……
约莫休整了三天,大家继续上路。
“某大学历史系大四学生,在返校期间,集体失踪,这标题不错吧。”水果哥道。
算起来,众人进入背阴山,差不多已有一周。此间,根本没能与家人、朋友联系,想必他们都已被打上失踪的标签。
而且,这种全班性的失踪案,多半会闹得沸沸扬扬。
登报上新闻,这是肯定的。
“周胜、佳佳他们……”
“还有班长那队人,他们都留下了……”
除了水果哥,众人明显失落。一想到父母,大家都沉默了。
“就算能从地狱出逃,我们又该怎么解释呢?”一男生问道。
陈辉似乎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脱口而出道:“毕业旅行,全班都掉坑里了,我们运气好,勉强活着。”
“运气嘛......”
“这个解释也太牵强了吧......”
众人各怀心思,安静了,不再说话,默默跟随苏误前进着。
三天,苏误恢复地很顺利,甚至顺利地有些可骇。肩膀的割伤,跟腱的撕裂伤,全部复原。他本人除了有些贫血外,似乎并无大碍。
这种体魄,完全颠覆了人们的世界观,在徐柔柔眼里苏误就是个怪胎。
“注意脚下,前面是悬崖了。”苏误道。
流水声渐近,疑似银河落九天,声浪涛涛,轰隆作响,让人心潮澎湃。
众人感到异常震惊,数万米外,竟然真的有一条断谷。
“我的天啊!”
“这就是奇迹吗?这一条峡谷,就像是天地间的一条裂缝,根本没有边啊。”
沟壑之深,深不见底,扔一颗大石头下去,根本听不见落地声。对岸长啸,也没有任何的回音,这一处断谷,这一方天地,似乎广博地有些过分了。
苏误更是骇然,他以非常人的视力远眺,千里之外都没有出路!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天涯海角!”
第十四章:尽头
世界的尽头,这是一种概念,亦是一个传说。
天不可能有涯,海不可能成角,这是所有人,从小到大都熟知的真理。
如此,摆在众人眼前的,又是什么呢?
一处高万丈,无边无际的绝壁?
“崖下难道是地心?”
“我们当真还在地球深处吗?”疑问,出现在每个人的心中。
眼前的黑暗仿佛实质化,高低超过了九万丈,天地辽阔,横跨星河,无极无垠。
而众人,仅是这涯上的一粒灰、一颗尘。他们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渺小,在这片天地间,根本不值一提。
“我滴个乖乖。”杨洮感叹道:“究竟是我目光太窄,还是黑暗太深,这天、这涯,根本就望不到边。”
闻言,苏误似抓获了什么,却差了一线的领悟。
或许水果哥说得不错,大家不是视弱,只是黑暗无穷,看不穿罢了。
能蒙昧人眼,吞没光泽的黑暗,那是何种程度的黑?
超乎想象,不敢想象!
“水流声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座断崖之下难道有浪涛?”
“如果是天涯海角,海将会流向哪里?”
“这里真的是地球吗?”众人惊着,叹着,萌生出许许多多的疑问。
无可解答啊!苏误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略显呆滞,他神游太虚,梦回骊山,好似又看见了黄沙白骨,以及龙晶宫殿。
自阴坟通往秦陵地宫的路上,何故来到了天涯海角?
隐隐约约,苏误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却不清楚,错在了哪个环节。
难道是卦象差池?苏误轻轻摇头,这事绝无可能。
“或是说,从阴坟开始就步入了歧曲?”苏误喃喃自语。
“我们该怎么走……?”徐柔柔杏眼迷蒙,似痴地看着苏误。
众人来到崖边,摸索着前路,亦或是退路,总要想办法跨过这一道天堑。
苏误凝望起深渊,又见到了那个白色的高塔,朦朦胧胧,云烟缥缈,如明月照清泉里的倒影,往内里落一颗石子儿,就会打散它的形状。
恍然间,似乎又什么都看不见,万米外仍是一抹黢黑。那些所谓的塔、深渊以及九幽,压根是人类幻想出来,无形无质的东西。
“那究竟是……我的臆想吗……”苏误喃喃自语,瞳孔收缩成束,竟找不到奈何桥何处。
奈何桥,奈何奈何,果然奈何,却又无可奈何。
“崖上没有路!”
“不能进也不能退,我们该何去何从?”众人问道。
谷下一道风,打得人七荤八素,身形踉跄,不至于落堕崖下,却惊出了人一身冷汗。
森罗九幽,身前是玄渊幽幽,身后有瘴毒茫茫,是进亦忧,退亦忧。
“这是一条绝境死路啊,根本就没有前进的可能……”
“我好想回家……”一女生哭道。“我不要什么财宝,我就想回家……”
她的哭声并不大,却是绝望地让人心疼,于黑暗中,增添了一份凄婉。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或许,前面就是苦海,无穷无尽,无边无岸。”
“苦海亦是让人绝望的一条天险......”
众人怅望着世界尽头,这里只有黑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极致的黑暗,甚至能将光明吞没。
他们都才二十出头,青春少年,怀梦少女,而今就要被困在这缥缈而单调的虚谷之中,无人问津,直至殒命。
这样的结果很难让人接受。
“苦海犹在眼前,可我们还能回头吗。”杨洮大感无奈,狠叹了三声,才道:“回吧,或许有别的出路。”
“回去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又走一趟瘴毒?”
“幽荧门已关,要何年何月才能打开?就算我们想回去,也没有路可以走啊。”
众人偷瞄了一眼苏误,这位救世主,今次大概是不会显圣了。如此,想要谋求生路,还是得靠自己。
“我不回去。”忽而,听见陈辉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暗,凌厉且坚决,“断谷下不是有水声?我就是游也要游到对岸。”
“你疯啦?”杨洮道:“你不是游过去,是死过去啊!”
“从这儿往下跳,你必成一滩人泥。”
杨洮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侠,你要想开些,自杀解决不了问题。”
“谁说我要自杀了?”陈辉撇了杨洮一眼,“不见宝藏,我是不会去死的。”
“不是你自己说要游过去的吗……”杨洮小声嘀咕着,似会错了陈辉的话意。
听见两人对话,苏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谨慎地摸到崖边,蹲下身子,用手指估摸着。
这道崖的断谷口异常整齐,仿若一刀横切,从左往右,竟是笔直的一条线。
“这是势!是刀痕!”苏误自语。
他感受到一种雄浑壮阔的气势,这一道天堑峡谷,是被人用刀斩出来的!
“太玄幻了吧……”苏误嘴角抽搐,浑身一颤,越想越觉得荒唐。
“回吧,去亭子看看。”苏误决定,去望乡台一趟。
就在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体重前倾,骤然失去平衡,差一点就从崖上跌下。得亏身后的拉力,他才能重新在崖上站稳。
“我——去!”苏误惊叫。
这条悬崖,忽而变成了一条从东往西的直道。路宽不及半米,高度却是万丈,脚下竟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
天涯海角,转瞬之间变成了独木桥。
恍然间,众人像是抵达了世界的中心,周天宇宙,四面八方,皆是黑暗。
唯脚下有一条永无止境的长道……
“活见鬼了!”众人惊叫着,迅速蹲在地上,生怕自己重心不稳,摔下悬崖。
“卧槽,退路怎么没了。”
仿若是深渊大江上牵了一条线,而众人,便是线上的几只蚂蚁。
“要命啊!这也是幻觉吗?”一男生难以置信的尖叫,声声骂娘。
队伍里,仅剩的三个女生,已经有两个开始嚎啕了。此外,两个男生也吓的尿裤子。
“苦海无涯,回头也没有岸啊!”杨洮伏在地上,紧抓着苏误的衣领,间不容发时,还是水果哥反应快,一把将苏误捞了回来。
望着无限延伸的窄道,苏误若有所思,猜测道:“或许这就是奈何桥?”
“嗯?”
“这要是奈何桥,未免太刺激了吧......”
“走错一步,粉身碎骨啊!”
众人不由地想到,那是一条幽长的索道,忘川河黄浪滔天,河水中厉鬼咆哮,为铜蛇铁狗撕咬,受尽折磨而终不得解脱。
“走尽奈何桥,就是投胎路?”陈辉瞳中光芒大盛,道:“那我一定要去彼岸看看风景。”
第十五章:奈何桥
在九幽里呆了几天,见了太多鬼事,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有了长足的进步。
“世上太多玄妙事情,不得解释,就像这个山崖,突然就变成了奈何桥。”
“一尺宽路,太难了......”
经过短暂的惊骇,大家都恢复了平静。
道路虽险,不至于不能行走。根本就没有退路,所以,抱怨也没用。
“是该往左走,还是往右?”一人问道。
大家都看着苏误,桥有两头,却不知左右。众人身在桥中,进退两难。
或许只有苏误才能知道正确的方向。
只见苏误掏出风水罗盘,展示给大家,道:“八卦定位,风水轮转。坎为水,九二,坎中有险。坎卦为正北,若是避险,须走正南方,日昃之离。”
苏误一通叽里呱啦,众人完全听不明白,杨洮问道:“所以,我们要往南方走,对吗?”
“离卦正南,我们只需跟着罗盘走就行了?”众人问道。
“不错。”苏误点头,未等众人欣喜,他话锋一转,指着罗盘一角道:“但是很可惜,这是离卦,你们见它停了吗?”
八卦罗盘旋转不停,时顺时逆,乱无目的,离卦忽左忽右,根本就无法确定位置。
“这是什么情况?”徐柔柔与苏误并肩而立,娥眉微皱地问道。“罗盘坏了?”
“我也不知道。”苏误叹息一声:“罗盘依磁场而动,自从进入九幽开始,八卦就失灵了。”
“怎么会这样……”众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难道从一开始,八卦就失准了吗?”
“可是你一直在领路……”一女生道。
每当有这种不可抗力的事情发生,大家就会显得很茫然。
众人原以为,他们是有目的有方向地前进,殊不知带队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便是有人思维跳跃地联想道:“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胡乱领路,对不对?”
“那你是又是如何带我们离开瘴毒的?”
苏误沉思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比你们伤得都重,那会儿已是强弩之末。我记得,在我晕倒时,身边还是有许多的瘴雾。”苏误回忆起当时情况,又想起幻境中的画面,甩了甩头,道:“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带你们离开。”
“其实,我也很纳闷,到底是怎么脱险的。”
“至于说我乱领路的……”苏误感到很无语,道:“刚进幽荧时,就只有一条路,我能领你们到哪儿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彼岸花时开始乱套的。
自从瘴毒出现后,似这个世界都变得离奇了。幻影幻象幻觉,一系列玄邪怪诞,接踵发生。
“这真是地球?”众人不由地又问了一句。
“我们还在嬴人坊的九幽里吗?”
“我们是不是在拍电影啊?这也太离奇了,我们分明在地宫里,怎么尽遇到怪事。”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得知苏误没办法使用罗盘后,像失去了某个秘密武器,情绪变得很低沉。
于是,艰难的选择题,再次出现。
“左还是右?听天由命吧。”杨洮指着脚下半米宽的“奈何桥”说道。
如若奈何桥的两端真的藏有生死,那便是二分之一的概率。即使苏误也没把握,只能靠盲猜的。
“左边吧。”
“我感觉,右侧会比较好……”
“干脆扔硬币。”
大概,像这种情况下,分开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众人同甘共苦,在一根绳上绑了那么久,真能干脆地说散就散吗?
恐怕大家都意识到了这点,所以谁都没有言明。
徐柔柔杏眼盈盈,声如风铃道:“或许,我也可以算一卦。”
“你?”杨洮狐疑道:“你连罗盘都看不懂,还算卦?算了吧。”
“谁说不懂罗盘就不能卜卦?”徐柔柔道:“‘投石问路’不行吗?”她撕下一缕白纱,将之抛向天空,于黑暗中,犹如一朵昙花,极美且又易逝。
白纱飘飘,似一缕渺渺轻烟,悠然翩飞。仿若深渊里透出的光芒,徐徐高升,夜下一座奈何,桥上一绺霜絮,渐行渐远,忽而不见。
“你倒是有创意。”
苏误道:“上古时,青帝与娲皇向天求姻缘,以浓云为卦象。”
“他们都不及你,竟然用白纱问路。”苏误笑道。
“这科学吗?”杨洮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表情。
苏误摇了摇头,道:“卦象,本来就不科学。”
“往这边走——”徐柔柔嘻嘻一笑,便指向了她的左手方。
“那就走吧......”
“没办法了,反正是要选一方的,走就走了。”
众人抉择不定,干脆跟了徐柔柔的卦象,白纱飘向哪里,他们便走到哪里。
约莫前进了十数分钟,徐柔柔又往天上抛了几根白纱。
八卦玄理,本来就是虚无飘渺,毫无根据的东西。然而,徐柔柔的白纱,却是自始至终都往同一个方向飘远。
“白纱一直是一个方向。”
“这条路或许真是对的?”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众人连连称奇,逐渐对前路充满起信心。
然而,只有苏误隐约察觉着一丝异样。或是他多虑了,也可能是幻觉。
“都停下。”苏误谨慎道:“柔柔,给我两根。”
“你要做什么?”徐柔柔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话照做。
“难道这个方向不对吗?”众人警惕地问道。
苏误道:“方向也许没错……但是总感觉哪里出了问题,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他两手拉扯着白布条,细细观察了一阵子,就是普通的医用棉。而后,他指尖一挥,便是将白纱抛了出去。
似如一缕袅袅青烟,缓缓流逝,不散天边,渐渐飘向深渊。
“还是这条路啊……”杨洮皱眉道。
“不对。”苏误摇头,心里的异样感更深刻了,他收缩起瞳孔,凝望白纱,苦苦追踪着它的身影,不肯放弃。
超越了众人视野的极限,看破黑暗奥义,寻觅那一道莹白的轨迹,至数万米外的虚空,目送它消失不见。
“是有些奇怪。”众人隐约也察觉到什么。
“白纱飘飞地有些诡异,却说不上哪里诡异。”
“它的方向……”苏误惊呼道:“是在天上!”
众人皱着眉头,面带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反应过来“天上”是何意。
“天上?!”
“所以说,我们要上天吗!”众人感觉到不可思议,亲自扔了几条白纱。
“路也是在天上吗?”
目送着白纱上天,再也没有落下!
“难道天上有引力?”众人感到很迷茫,事出突然,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
“这是地球吗!这还是地球吗?”
抬起头,那究竟是穹顶,还是其他的什么难以理解、不可名状的东西?
无人能解的问题。
“都别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一人突然说道。
旋即,在众人的身后,响起了细密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