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秦庭关TXT下载秦庭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秦庭关全文阅读

作者:树影摇风     秦庭关txt下载     秦庭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质问

    天空被捅穿个窟窿,可见千丈厚的阴郁,雷龙游云。

    一束光晕穿透,银白色的绒丝漫天纷纷,如鹅毛般的雪,美不胜收。

    苏误从天空降下,如谪仙飘逸。

    他的后背上,有很多细密的伤口,就像干涸的河床,片片龟裂。

    血水透过皮肤上的裂痕,不断往外冒。隐约可见血中附着的雷光。

    便是反噬,逾阶使用无极法,超越了苏误本身的极限,肯定要付出代价。

    他停落在赵家的府邸,四周惨然,玉璧屋瓦在天雷的余威下,被轰得焦黑如炭。

    赵府已如废墟,千余顷地的良田上还有雷龙在咆哮。

    大院子里死了不少人。

    苏误浑身霹雳,神目如电,赤裸上身,就像是壁画中,最古老的仙人。

    他的目光,从赵家主府扫过。

    破烂且摇摇欲坠的台阶上,留有一坨焦黑,那是赵老爷。

    苏误神使无极法时,特地关照老爷子,轰杀他魂飞魄散,雷鞭分尸,死都入不了土。

    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抓住了几个被震晕过去,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家丁。

    “大侠,仙人!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大人给条活路啊……”

    家丁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他们嚎啕哭着,涕泗横流。极其伤心,可是闻者落泪。

    苏误撇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你们平时为非作歹,仗着有赵家撑腰,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在欺负人的时候不是很威风?怎么现在想到求饶了。”

    苏误声音略显疲惫,天雷反噬伤及元气,一时半会儿康复不了。

    他坐在一个石墩上歇息,静静地看着这些家丁护卫。

    “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从没有欺负人,那……那都是赵家人指使的……”

    “赵家丧心病狂,欺压百姓,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大人明察秋毫,放过我们吧……”

    家丁护卫一刻不停地磕头,额上流出了血,不敢停。

    他们身上多处伤痕,是苏误诛神禁的余威所致,可见,那一击雷霆的威力有多么强悍。

    “做事要认,挨打站稳。”

    苏误想到这一句经典的台词,顺口一说。

    赵家大宅院里,焦臭气味,遍地黑炭尸体,至少有百余人死伤。

    残破的院落,反转了喜庆。那些红灯笼,吊挂在枯树上,显得很凄凉。

    苏误望着西北方向,面色愁容,他向家丁们问道:“赵家老七抓回来的女娃在哪儿?”

    “女娃?”

    “哪儿来的女娃,不知道啊。”

    家丁们跪在地上,眼色惶恐地答道。

    他们思考了一会儿,果然不知道女娃。

    “你们要是不知道,那就死吧。”苏误冷声道。

    他举起手,掌间雷鸣。忽而有狂风,卷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声。

    家丁们被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又磕起头来。

    苏误眸光凌厉,从这七八个人的身上扫过,突然,有一道光洁反射到他的眼睛。

    他从人群中揪出一个身体强健的汉子,面无表情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面熟。”

    苏误将壮汉扔在地上,又踩一脚。

    “光头佬,你戴个假发干什么?我差点没认出来。”苏误道。

    苏误记得这个光头。

    听村里人说,就是他,踹碎小酒家的门板,还砍了张老伯的手。

    老人家极其愚善,临死都没有反抗。

    一想到这里,苏误眼中透出阴冷的寒芒。

    “大侠饶命!”

    六尺高的壮人,“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撕心裂肺。

    他隐约知道苏误登门的原因。

    也猜到,他要杀的人,很可能就有自己。

    而当苏误问出“糖糖”后,壮汉彻底明白,他要倒大霉了。

    苏误冷声道:“糖糖哪儿去了?”

    “糖糖?没见过啊,她不见了吗?”光头道。

    他心存侥幸,没有据实相告。他知道苏误是寻仇而来,以自己的行为,必不能得善。

    能多拖延一刻,他就多活一刻。

    想必地肺山的仙人,正在救援的路上。仙人们无所不知,法力滔天,苏误杀了福地的长老,一定会有人来治他。

    刷——

    苏误脸色一沉,手起刀落,齐根斩断光头的右手。

    “我最后问一遍,糖糖哪儿去了。”苏误的声音,冷得像万载的玄冰。

    他的眼神,深邃如邪渊,除了凌冽的杀意,在他脸上见不到任何表情。

    苏误拿着关守,架在光头的脖子上,剑锋划破了他的皮肉。

    “我说!”

    光头感觉到一股剧痛,浑身冷汗。

    他的右手,连同着肩膀一起掉在地上,鲜血不止。

    而脖颈上的寒芒,更让他心悸,于是,连动都不敢动。

    “说。”

    苏误勉强收回剑锋,指尖一点,将光头斩落的手臂烧成了火炭。

    焦臭味弥漫,让所有跪在地上的人心惊胆寒。

    赵家府邸,风声鹤唳,萧索而又破败。天空中的阴云积而不散,闷雷轰炸,阵阵回响,吓得赵家人屎尿齐出。

    “七少爷,把张家孙女带回地肺山了……”光头咬着牙,表情痛苦。

    他的头上大汗淋漓,按着自己的右肩,叫都不敢叫一声。

    “为什么?”苏误问道。

    四周空气发臭,什么焦骚都有,他皱起了眉头。

    壮汉道:“七少爷说那丫头片子是什么玄女,就带去福地,孝敬给老祖宗了。”

    “玄女又是什么?”苏误疑惑。

    壮汉眼眸里有血丝,面色苍白。肩膀一直在流血,他的人也愈发虚弱。

    “据说是一种体质,那些都是仙家的事情,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壮汉嘴唇龟裂,浑身开始抽搐,血愈流愈少。

    苏误冷眼看着光头,确认他没有说谎。

    苏误又问道:“张家的儿子去哪儿了?”

    “张家……?”

    “哪儿来的张姓……”

    “是大山村里,老张头的儿子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叫张友人来着?”

    家丁护卫们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低着头,努力回想。

    苏误去过祠堂,但是并没有发现老伯的儿子。

    据说,老人家一生未娶,临老了,是在山里捡来的娃。父子俩没有血亲,但是张老伯一直将娃儿视如己出。

    所以,昨天在小酒家,老人家是知道苏误在撒谎的。

    “说。张家儿子在哪儿?”苏误问道。

    “大侠,您别着急!我们真不知道……”一男丁磕头道。

    他们回忆着,忽而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几年前祠堂里出过事!”

    “是说堂子在挖到第二层时,有人突然神隐了!”

    据家丁们所言,当年的事情,闹得挺大。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赵家都不敢继续挖祠堂。

    而张老头家的儿子,就是那时消失的。

    对,他是消失了,而不是失踪。

第四十七章:人在做天在看

    家丁们的说法,与苏误的听闻,有很大的出入。

    据村民们说,是祠堂里挖出了鬼邪,咒死了不少人。

    而赵府的言辞又有差异,说张家儿子是莫名其妙神隐的。

    遑论真假,但是有共同的一点,张老伯的儿子,消失了。

    “也许死了,也许没死……”苏误喃喃自语,他希望那个人能活着。

    因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赵府上下,面目全非,四面八方的白玉墙壁,被轰地稀碎。几间厢房,屋顶都被掀了。

    千顷良田上,谷物正待收成。而今,摧毁了大半。

    “张家的媳妇儿呢?”苏误向跪在地上的家丁们问道。

    他们卑躬屈膝,惶惶不安,眼中充满了恐惧。

    此季节,本是秋风正爽,他们却冷汗浃背,瑟缩发抖。

    “这……”

    “回大人,小的们不知道啊……”

    几个家丁,眼神闪躲,面色惊恐,额头上的汗愈发地多。

    苏误瞪着他们,如死神一样毫无慈悲。他看得出来,这些人隐瞒着什么。

    “你们在说谎。”苏误冷声道。

    他将手掌握成爪形,捏出一个小小的雷电球。

    “如实交代,小聪明是没有用的。”苏误道。

    四周空气焦灼,混沌之灵在一瞬间被抽走。恍然间,家丁们感到呼吸困难。

    雷电球只有拳头大小,却蕴含着狂躁的能量。

    强悍的实力是最直接的威胁。

    “大人饶命啊!”

    “是七少爷,贪恋张家婆娘的姿色,给她用强的了……”

    “张家媳妇儿受不了委屈,几年前就悬梁了……”

    这七个人,跪姿标准,不敢抬头,更不敢直视苏误的眼睛。

    他们的声音很颤抖,哆哆嗦嗦,伏在地上,就像蚂蚁那样卑微。

    “死了?”苏误眼神一凝。

    他不由地想到小糖糖,想到张老伯。他们这一家,是那么地善良。却落得个凄惨下场。

    老人死无全尸,他的儿子不知所踪,糖糖的母亲被坏人所强,羞愤自杀。

    这是何其悲哀的一家人!

    “你们知道得很清楚嘛。”苏误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感情。像器械一样。

    家丁们浑身像触电一样,战栗而惶恐。

    “回……回大人的话……小……小的亲……亲眼所见,吴爷也有份……”家丁被苏误外露的势慑得结巴,口齿很不利索。

    “小的也看见了……”

    “吴爷还把张家媳妇关在黑屋里凌辱……”

    他们口中的吴爷,就是光头壮汉。

    光头流血太多,差不多昏死了过去。苏误留了他一口气,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苏误冷笑一声,冰寒的眸光,从他们身上扫过。

    “这种苟且之事,能被你们看见?那就说明你们也有份。”苏误道。

    铮——

    关守出鞘,划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他抽出关守,横在家丁们面前。剑身青霓,杀意凌人,仿佛要吸走七个人的灵魂。

    赵家的家丁守卫,四肢触地,背朝青天,额头叩得血珠淋漓,浸湿了泥地。

    “小的们一时糊涂……”

    “求大人手下留情啊!”

    “大侠啊!您发发慈悲,就放过我们吧……”

    阴云底下,赵府院子里,一声盖过一声的哭求。

    赵家的奴仆,和主子们一个德行。都是大奸大恶,世道难容。

    “都别喊了。”苏误冷声道:“在你们做恶时……”他的目光,看得很远,在万米外的青山悬崖上,有一位老人的坟墓。他冷声道:“天上,是有人看着的!”

    苏误手起刀落,将七个人横腰斩杀。肠子血水流了一地。

    关守剑极其锋利,削铁如泥,杀人过后滴血不沾。

    苏误没有原谅这些人。

    就像他说的,天上有人在看着他!

    他希望老人能安息,灵魂有所归处。他帮老人报了仇。而今,还须寻回小糖糖。

    苏误将赵家府邸,里里外外屠了个干净。诛杀九族,连只老鼠都没留活。

    唯独那个恶汉。

    苏误在院子里搜寻,找齐了那日,在小酒家滋事的恶人们。

    他们尸体冰凉,焦黑如炭,死的未免轻松。

    苏误瞳力强悍,从废墟里找出一盆辣油,浇在光头的伤口上。

    “起床了。”苏误道。

    光头断臂处火辣辣地疼,他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你这个杂种,等赵家的仙人回来,一定将你活剐!”

    光头看见四周的尸体,堆成了个小山包。赵府上下两百余人,基本上都在这儿了。

    刚才还活着的家丁,此刻被开膛破肚,断肠流浆。

    光头知道苏误不可能放过他,也就不求饶了。

    “不用他们回来。”苏误看着某处,地肺山的方向,道:“我会去找他们。”

    苏误捡起一根木枝,将一端削得尖细。他就用这根棍,刺穿光头的手臂,插进土里。

    光头就像砧板上的鱼,扭曲身子,痛苦挣扎。

    但是他越动弹,手臂上的疼痛就越凿心。

    而他的另一只右手,又被苏误斩了,没办法拔出这根棍儿。

    苏误道:“我想杀了你,但又不希望你死得太轻松。我想过把你点天灯,你知道什么是天灯吗……”

    苏误看着壮汉,冷声问道。

    光头五官扭曲,没有回答。那根木棍并不致命,只是钉穿了他的尺骨,将他牢牢地锁在地上。

    苏误自言自语,解释道:“那是一种酷刑,很残忍的……”

    他担心壮汉在承受痛苦之前就死去,于是放弃了制作天灯的念头。

    赵家府邸,生机寥寥。雷光过后,草木不生。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卑微的小生命,能够顽强地活着。

    譬如蚂蚁。

    苏误从废墟里,寻到了一些糖浆,浇盖在壮汉的伤口上。

    “你有能耐就杀了我!”光头凄惨的叫声在废墟中回响。

    “喂——喂!”

    光头的声音传得很远,充满了绝望。他的眼眸是灰色的。

    没有人理他,方圆百里内,仿佛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突然,他笑了起来,表情非常狰狞。

    他的笑声是那样的惨楚。只有凄凌的风声,与他附和。

    苏误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被蚂蚁钻食。

    听着他的声音,一点点地急促,狂笑着开始哮喘,连呼吸也变得痛苦。

    光头开始咳嗽,但是他依然在笑。他的声音变得很扭曲,就像是秃鹫一样嘶哑。

    苏误看着光头气结身亡,他面无表情。

    千顷良田外,苏误衣衫破碎,肆意行走,踩在田里的嫩苗上,体会踏青的感觉。

    迎面,骏马奔来,铁蹄钉在地上摩擦出“嗒嗒”的声音。

    马背上驮了个男子,衣冠楚楚,玉佩香囊。他手执一根马鞭,眉心微微皱起。斜撇苏误一眼,忽而扬起长鞭,往苏误脸上抽去。

    “哪儿来的乡巴佬,敢踩我赵家的田地?”赵家七少爷怒喝道。

第四十八章:七少爷的死

    锵——

    苏误抬手就是一剑,关守出鞘,剑意横荡四方。

    他不仅挡下七少爷的鞭,顺势还将马斩了。圆滚滚的马头,飞落在田地里,鲜血喷溅。

    马的眼睛还在转动,它的血是热的。马背上的人,被斩飞十丈远,摔断了数根肋骨。

    苏误见此人,衣裳华贵,纨绔模样,锐气十足,料想是赵家的少爷。

    他没有见过七少爷,于是向那人问道:“赵家府邸里有十三子,听说都在外面修仙,你算老几?”

    七少爷摔得一脸土灰,他从地上爬起,怒道:“你爷爷的,老子赵府排行第七,人称赵家七爷!你小子既然知道我赵府有人修仙,还这么大逆不道!”

    得到回答,苏误眼眸一凝,寒芒继出。

    “原来是你这个杂碎。”

    苏误一人一剑,斜影拉长。

    他向赵家七少爷走去,没有好脸色。

    村里人说,害得张老伯惨死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七少爷。苏误正找他,他自己却送上门来。

    “我问你,糖糖在哪儿。”苏误道。

    他用剑指着七少爷,煞气瞒天,气贯长虹,一步踏出,就有风起云涌之势。

    “糖糖?”赵家七少爷眼神凌厉,忽而想到一种可能。他道:“就是你叫苏误?打残了我赵家六个食客的莽匹!”

    “你知道我的名字?”苏误感到惊讶。但是他并不在意,姓赵的该死,尤其这个老七。

    从南方刮来的冷风,带来了焦臭的空气。苏误久而不闻其臭,但是七少爷却警惕起来。

    他突然想到,苏误是背朝着赵府往外走的。

    “你从赵府而来!”七少爷道。

    “嗯。”

    “去干什么了?”

    “把你全家杀了。”苏误淡然地回了七少爷两句。

    赵家七少爷大惊,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觉得苏误的话很荒唐,绝无可能,不足为信。但是,隐约间,他的内心里又有一丝不安。

    他极目远望,看不见赵府,只能见到几堵残垣。

    “莽匹你唬我。我赵家有老仙人做客,凭你还不是对手。”七少爷冷声道。

    “不过是俩老头儿,一并杀了。”

    苏误随手一招,拈来一撮拂尘的银丝,往七少爷脸上甩去。

    见此物件,七少爷脸色大变,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险些跌地上。

    拂尘上的银丝,残留着长老们的灵,七少爷怎可能不认得。

    “乡巴佬,你胡说八道!少爷我劈死你!”赵家老七大怒,险些气出一滩逆血。

    然而,有些事由不得他不相信。

    以往回家,必定有家奴贱婢夹道欢迎。但是,今日的赵府,太安静了,静得可怕。

    七少爷拿出平时常摇的诗画扇,持混沌之灵向苏误劈去。

    苏误皱眉,仅出一剑,砍下了他的手。

    青光一闪即逝,如蜻蜓点水即走,毫无拖沓。

    “我再问你一遍,糖糖在哪儿?”苏误拄着剑柄,半蹲在地上,向七少爷问道。

    赵家老七凄惨无比,倒在地上,血流如注。他滚进田地里,又撞在了马头上。

    “少爷我凭什么告诉你!”七少爷咬牙切齿道。

    “这般境地,你还当自己是少爷啊?”

    对于赵家老七的优越感,苏误相当不耻。

    他语气寒霜,怒意冲天,一想到张老伯是被这个畜生下令斩的手,他就觉得将这厮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

    苏误站起身来,抬起泥脚底子,将七少爷那张桀骜不驯的脸给踩进了土里。

    他不想看到这张脸,来气!

    苏误道:“我今天杀了很多人,你也是会死的。”

    “呸……乡巴佬……”

    赵家七少爷挣扎着,吐开嘴边的泥浆。那些田土,是被马血还有人血给和稀的。

    铮铮铮——

    苏误出剑,在七少爷背上篆刻。随意舞画几笔,即割得他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七少爷后背血珠,大汗淋漓,口吐白沫地抽搐着。

    “我问什么,你最好如实回答,我也许能给你个痛快……”

    苏误皱起眉心,他今天第一次杀人,接近两百余,这个数字让他很不愉快。

    甚至反胃。

    他并不嗜杀,能忍受到现在,实在是因为这些人该死。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赵家少爷咬牙道。

    苏误的脚还踩在他的脸上,能感觉到他在挣扎。想必很痛苦才是。

    赵家老七身上的热血,如涓涓细流,浇灌田地,染黑了一大片黄土。

    苏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我第三遍问你,糖糖在哪儿?”苏误冷声道。

    他斩了七少爷的四肢。

    苏误把赵家老七削成了一根棍儿,连鼻子都给剐了。

    他的性格其实存在阴暗面,不乏暴戾。对于敌人,他是绝对无情,且毫无慈悲的。即使像虐杀逼问这种事,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干出来。

    “呸。乡巴佬……老子横竖都是死,就是不告诉你!”

    赵家七少爷浑身虚脱,面容惨白。他被苏误折磨地,已经没有血可以留了。

    修过仙的人,就像那百足之虫,至死都不僵。他们总有本事活着。哪怕四肢截断,鲜血枯尽。

    所以,苏误用关守剑刺穿他的丹田,相当于摧毁了他的道心。斩断他的根基,让他极其痛苦地挣命。

    “我倒是有些佩服你了……”苏误道。

    他眼眸寒霜,嘴上钦佩,面无表情。得不到答案,就不想问了。

    他抬手一招,抓来稻草人身上的木杆。他把七少爷钉死在田地里,永世不得翻身。

    “乡巴佬,你不得好死!”七少爷痛苦地骂道。

    修过灵筑过基的身体,没那么容易摧毁。赵家的少爷,活蹦乱跳着,离死还很远。

    苏误将他留在田垄,斩除四肢。他只能一直瞪着木杆,至死都不能拔动。

    对于赵家七少爷来说,死亡的过程,也许会很漫长。极其痛苦。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七少爷声音凄惨,大吼大叫。他的嘶吼飘得很远,像是在哀求。

    千顷沃土,寂静空灵,只有七少爷的声音。显得很孤独。

    “你他妈的狗杂种……老子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家七少爷的骂声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在他作恶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第四十九章:解铃还须系铃人

    苏误能猜到糖糖的大概位置。不过,他却很头疼。地肺山深不可测,其中有几股力量,连他也要忌惮。

    昨日探山时,虽然青山绿水,数十里遥远,但他还是被主峰的人发现。足可说明,福地里有大人物。

    想要偷潜福地,非常困难。而他又必须要救出糖糖。

    苏误决定硬闯地肺山。

    他先去了一趟大墓祠堂,杀了几个人。据苏误推测,这个墓,很有可能是关尹子的墓,也是函谷关的关隘。他的关守剑,便得之与此。

    “你们都自由了。”苏误将祠堂奴人们的镣铐锁链打碎。

    血淋淋的尸体倒在地上,赵家的管事们无一能活。地肺山的人被苏误用捆仙绳绑着,三个人动弹不得。

    墓道中煤油混合血腥,窒闷阴寒,暗无天日。长期为奴的男人们,瑟缩在墙角,害怕见到外面的白光。

    他们蹲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挪动脚步。

    “你们都不走?”苏误疑惑。这些人天生贱命,奴性入骨。面对自由,不敢做选择。

    奴隶们道:“出去又能怎么样,妻儿还在赵家。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们抓回来。”

    “今天逃走,以后会挨更毒的打……”

    “赵家有仙人,我们惹不起……”

    “那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苏误冷眼。

    他觉得这个世道很奇怪。有的人艰苦地活着,在绝望中依然相信希望。而有的人,希望就在眼前,却故意视而不见。

    前者是值得伸出手搭救的,而后者,你很难对他们抱有期望。

    苏误向他们询问张家的儿子的事,没几个人回答他。

    奴隶们的眼眸,失去了光彩。他们的脊梁上,留有经年累月的伤痕。永远不会消失。

    “这里没人姓张!”

    “我们都是臭老狗,我们有编号。”

    “你不要问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躲在墓室的边角,三百余人全都抱头蹲地,动作标准,整齐划一。看得出,他们已经被驯化。

    他们是赵家最忠实的狗,还紧紧握着自己的项圈!

    脚镣就在地上,出口近在眼前。赵家管事的尸体还热着。即便苏误告诉他们,赵家灭门,依然没有人敢逃走。

    悲哀!苏误脑中,仅能想到这两个字。

    他忽而觉得,张家儿子失踪,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他不希望看见小糖糖的父亲,是这副狗样。

    他抓走地肺山的三个修士,质问道:“赵家子孙在地肺山修仙,拜礼谁人门下?”

    “小崽子,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三个修士被捆成大粽子,恶毒地瞪着苏误。

    纵然他们有些本事,还没来得及使,就被苏误绑了。所以,这三人非常地郁闷。

    “我没时间跟你们废话。”苏误皱眉。他想起张家的小糖糖,心中隐约不安。

    他抽出关守剑,直接割断两人的脖子。

    此行为极其狠辣,毫不犹豫。他的表情不变,就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余下一人被吓得面色苍白。他看上去二十几许,与苏误相仿。大好年华,青春余裕,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绝望。

    “别……别杀我!”小修士求饶道。

    “我问你,赵家人的师尊是谁?”苏误重复道。

    苏误的剑,就架在小修士的脖子上。凌厉的剑意,将小修士吓的嘴角哆嗦。

    “赵家人没有师尊,他们不拜人门下。”小修士道。

    “你唬我呢?”苏误眸光凌厉地瞪了他一眼。

    “侠士,我没有骗你啊!”

    小修士满脸惶恐,他看着身边前辈,而今的两具尸体,不敢说谎。

    他解释道:“赵家有位老祖宗在福地里做长老。所以赵姓的子孙入山,都是由他们的老祖管教,从来不拜派系。”

    “老祖宗?”苏误回想起光头的话。赵家老七大约就是将糖糖交给这个老祖宗的。

    小修士道:“他是赵家的天祖,活了有三百年。”

    “老不死是吃了什么仙药吗?能活这么久!”苏误大惊。

    虽听闻秦始皇活了两千年,老子也可能活着。但这些人离苏误都太遥远,极不真实。可是这个赵家的老祖,就在地肺山,距离极近,而且苏误很可能马上就要见到他。

    三百余年,将时间退回到苏误熟知的历史。那么这个赵家的老不死,就是从嘉庆年间活到现代的!

    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赵家的天祖,亦能称得上是一本活着的史书。

    这个世界,凡人都能活上百岁吗?苏误感到很震撼。

    “老仙人是有收集仙药的癖好……”小修士回答。凡苏误疑问,他知无不言。

    他的性命,就被苏误攥着,所以非常老实。

    “活了三百年的老不死……待我去会会他。”苏误遥望天端彼方,地肺山的方向。

    赵家常驻大墓,附近有看守们的暂居地。苏误换了身干净衣服,头戴帷帽,疾步如风,就要去地肺山一游。

    小修士哀求道:“侠士别走,您放了我啊……”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修为又不够,难以挣脱。

    苏误皱眉,冷眼将他打量了一番。道:“你可姓赵?”

    “不,我姓何!”小修士战战兢兢,倒八辈子血霉,才遇到苏误这个煞星。

    今日的阴云,积久而不散,大概率是不会放晴。

    第二次来到大墓,苏误感觉很奇妙。他本想走第三层墓道的走廊,那是条近路。不过阴阳鱼怎么也打不开。

    函谷关的门,像是永久关闭了。

    苏误面朝天际,沉思片刻。问道:“大墓里有三百余人,你欺虐过他们……”

    “侠客,您饶了我,我发誓以后绝对不敢了!”

    小修士颤栗不止,面如死灰,他根本没有狡辩的欲望。

    因为,苏误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让他不敢有任何说谎的念头。

    “我今天杀了很多人……”苏误眉宇间隐约有一股凶煞气息。

    他自己浑然不觉,仅是一个眼神,就将小修士吓得半死。

    苏误沉声道:“我不杀你。”

    他拿出一根粗麻绳,将小修士捆死在鸟居的柱子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苏误指着大墓洞穴,道:“里面有三百人,如果他们出洞。就让他们放了你。”

    苏误扔下这句话,就封住了小修士的嘴。

    听不见他绝望的呼喊,苏误迈步大荒,神使无极法,盈风助力。仿佛缩地成尺,转眼就消失在了重峦叠嶂里。

第五十章:初生牛犊

    地肺山乃是一处曲仙之地,汇聚天地灵源,哺育苍生。

    数十里的峦嶂连绵不绝,飞瀑流星自九天落下,映出七道神虹。并且,有仙人架桥,在虹上行走!

    灵兽泉中娱游,仙鹤飞天,隐约有古筝乐曲飘来,声声入耳。

    峰间祥云,霞光缭绕,山水有迷蒙,让人难探究竟。

    这便是地肺福地了。

    苏误躲在古树丛丛中,望着远山的祥和气派,不知作何感想。

    他头戴帷帽,轻纱遮面,有一种神秘感。脚下不紧不慢,从容地往地肺山走去。

    他想过了,地肺福地深藏不露。硬闯不得,偷潜不得。如此,唯堂堂正正一条路。

    很快,苏误就进入了地肺山范围。

    昨日风中斩痕依旧,残留地面,仿佛一条分界线。苏误迈过此线,山中人理应知晓他的到来。

    然,今日远峰无人斩来。

    苏误感到疑惑,昨日为贼,今日却无加阻拦?峰中宁静,也许是一种试探。

    他动作小心,警惕四周风吹草动。脚步虽慢,但是很坚定,缓缓向地肺山靠近。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福地,等若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他有自知之明,于是很谨慎。

    大约前进了十里,几近山脚,地势渐高。峰上神华清晰可见,似在眼前。而苏误也即将进入福地。

    忽而,从天而降几道虹芒,红橙绿蓝皆有。

    从虹中走出的是地肺山的年轻弟子,他们将苏误围住,挡在山门外。

    “就此止步!”

    “前方乃是我仙山福地,闲杂之人速速退去!”

    约莫有十二人,出现在苏误面前。他们手持棍棒,与苏误留有一段距离。

    这些青年弟子,身着素袍,衣袂上绣有福地标识。他们奉命值守山门,见苏误肉体凡胎,行踪鬼祟,于是拦下了他。

    苏误文质彬彬道:“我闻赵家天祖大名,素来敬仰。特此求见。”

    他向地肺山表明来意,只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令人起疑。

    众弟子又不傻,能看出苏误来者不善。他表面上毕恭毕敬,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杀意。

    这种杀意,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苏误本身的戾气。它就刻在骨子里。杀了近两百人,很难平息。

    沾过血的手,清洗了就能真的干净吗?

    “我看你满口胡言乱语,赶紧滚开,如若不然,休怪我等棍棒招呼!”

    地肺山的年轻人,修仙几年,有些本事。又在自家地盘,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以礼相待。

    他们伸出长棍恐吓苏误,眼瞅着要将棍子触到他的脖颈。

    “我要见赵家老祖。”苏误冷声道。

    苏误帷帽白纱,看不见表情。于是,他的声音就显得很孤傲。

    “滚蛋,我地肺福地的长老是你说见就见的吗?”

    对于地肺山的修士来说,眼前的人非常猖狂。无故登临,点明要见长老。这是极其无礼的行为。可见,他根本没将地肺福地放在眼里。

    对门派而言,这就是在挑衅。

    众人举起棍棒,齐地向苏误脑袋打去。棍上有灵加持,凡人稍挨上一下,必将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苏误眸光冷凝,回身一闪。又以下腰姿势,躲避迎面挥来的横棍。

    他起身抽剑,关守出鞘,银身云纹,漆黑剑柄上刻有小篆。剑锋一出,带来一股磅礴气息,势如大道。

    青色锋芒一闪,风云色变。修士手中的长棍寸寸断裂。刀剑无眼,苏误本不留情,连带着握棍的手,一并斩断。

    “好放肆的人。”

    “敢在我山门前闹事!”

    “伤我地肺山弟子,杀了他。”

    众修士开始施展各自法器。断了手的人,则在旁止血疗伤。修仙的人,只要道心不毁,总有保命手段。

    他们忌惮苏误手中剑,靠默契的配合,与他斡旋。大家拉远了距离,神使器物。

    在苏误头顶上,有精钢剑、降魔杵、大罗金钵等等的器,组成天罗地网。

    “狗贼受死。”

    “我用浮屠塔镇死你!”

    七人十三器,以犄角之势向苏误镇杀而来。

    四面八方,金光盛放,大地开始轰鸣,难以承受这种压迫。集合了七人的势,不容小觑。

    苏误孤身一人,显得势单力薄。他仅一剑关守,顾前不顾后,顾左难顾右。

    于是,苏误今日第二次使起无极法。

    “天雷——来!”

    苏误一声大喝,雷霆从天而降,粗如钢铁神柱,长虹擎天。

    九条大尾,从神华光柱中侈傲应现,随山门逆风飘摇。其势惊天,初现面目时,险些将空气燃烧。

    苏误沐浴在雷霆里,身穿雷龙,电光如盔甲缠绕。斗笠轻纱掀起,露出庐山真面目。

    众人皆惊,见得苏误眸中寒霜,暴戾难掩。浴雷风采,似刚从血海里游过一遭。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慈悲!”

    “他是要与我山门挑起一场大战!”众修士以法器御守,呈蔽护之势。

    见苏误这般气魄,他们隐约觉得不妙。

    九条雷尾,就像九条狂躁的大蛇。撕咬着一切,连空气也不放过。

    苏误手握关守剑,雷尾随风,只一人,就挣脱了包围网。

    那些大罗金钵、金丝绫罗,还未靠近他的身体,就被雷尾抽成了黑灰。

    苏误冷声道:“你们与我本来无仇。只是你们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们。”

    众修士心凉半截,听苏误前半句话,以为事有转机。到后面半句,却叫他们有苦难言。

    面对雷霆,大家第一反应便是劫。难有反抗之心。

    “妈的,拼了!”

    “我地肺山弟子,还没怕过谁!”

    初生的牛犊,胆子极大。众人不明白,苏误究竟是什么妖法,能使动雷劫。但是,若不对抗,只等被雷轰成渣。

    地肺山的年轻人们,调动起全身的灵力进行对抗。已经有人往山内传音,相信只需片刻,就会有救援赶到。

    “杀——”众人大喝,施展秘术向苏误杀伐而去。

    轰轰轰——

    苏误的回应,是蛮不讲理的雷鞭爆杀。

    雷狱之火,如同一张大网,圈禁住地肺福地的山门。十二个修士,无一人能逃。

    苏误聚势天雷,九尾凝成一杆瑰丽的枪,蓝紫光芒,蕴含了极其暴戾的势。

    所有的雷火,皆集中在一点。这般威力,以及破坏力,是难以想象的。

    轰——

    雷霆之怒,如长虹贯日。地肺福地,这一处曲仙龙脉,险遭苏误横斩!

    便此时,一道浑厚而沧桑的声音,介入到天雷之中。

    “手下留情——!”

第五十一章:煞星不惹也罢

    飓风旋卷枯黄,飞沙走石,能抵挡苏误的天雷。

    轰——

    爆炸声响彻云霄,雷势被风力化解,冲天而起,炸穿阴云。

    从山门后飘下一个老者,童颜鹤发,长须素袍,极像隐世的高人。就是他,化解了地肺山的危机。保下众弟子十二人的性命。

    众人大汗沾襟,眼中的惶恐仿佛能溢出。多数瘫倒在地,两股战战,袍裤尿骚味。这大概是他们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此人杀伐,是如此的果断。来时,总共就说了三句话。便要杀人!

    “长老……”

    “这贼人想杀我们!”

    “此人是我地肺福地大敌,长老快斩了他!”

    众人回过神,眼见山门中人。是供奉长老亲自前来,救下了他们。年轻人心怀感激,同时怒目苏误。

    他们向长老请求,问斩此贼。

    长老道:“我山门素喜清净,极少与世触怒。道友何故毁我山门,杀我弟子?”

    白须老者也很忌惮苏误,那人一身雷霆,无可接近。长老没有妄动,护着身边弟子,与苏误保持距离。

    长老历久弥新,腰背挺直,银丝随风。如一尊守山大神,屹立在地肺门前。

    “你可是赵姓长老?”苏误问道。

    雷光笼罩下,他的姿态显得高傲无比。

    磁场衍生数十里,地肺山外,遑论磐石草木,枝丫青藤,皆是以苏误为中心。

    “老夫姓李。”老者须发皆白,眸子却无比清澈。他又问道:“地肺山有赵姓长老,道友寻访所谓何事?”

    李长老坦然,没有咄咄逼人。他看得出苏误身上的戾气,想来这厮,不介意厮杀。

    只是,李长老没有绝对把握能制服苏误。而雷霆劫难,又是地肺山承受不起的……

    苏误冷声道:“赵家老祖伤天害理,纵容极恶,掳掠民家女童,我来讨个说法。”

    他缓缓收势雷霆,横剑关守,使任何人不得靠近。

    “女童?何来的女童?”李长老皱眉道。

    “老东西,别跟我揣糊涂,你地肺山党同伐异,相互包庇。在这儿演戏是没用的。”苏误斜剑睥睨,化势成风,随扬起千根青丝,如谪仙临凡。

    “放肆!”

    “休得无礼!”

    “乡下贼人,你当我地肺山是什么地方!”

    众人群起,对苏误大为不满。仗着长老在此,有人担保,又开始辱骂。

    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你们退下。”李长老道。

    老者经年修仙,气质出尘。虽老矣,却没有积弱。他的眼中有神采的眸光,不像普通老人那样浑浊。

    “确实没见过什么女童。”李长老略作思考,转向众弟子问道:“你们扼守在此,可见过什么女童?”

    “不曾……”

    “山门从来不会放外人进入。”众弟子答道。

    “李长老,这时节还顾什么女童。这贼人辱没福地,斩伤我等。一定要将他伏法,转交刑堂处置!”

    “让他尝尽剥皮抽筋的滋味。”众弟子附和。

    他们对苏误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几个断手的小修士,直到现在还没接上骨头。

    李长老让他们闭嘴。

    眼前之人,浑身浴血,腥气冲天。若非刚从战场上下来,就是在血海里游了一圈。

    这种煞星不招惹也罢。

    “道友,你也听见了。我们确实没见过女童。”李长老道。

    李长老世外高人,身形瘦条,大袖飘飖,气度宛若清风。他立身在山门外,脚不沾地,身后神华虹芒。

    苏误沉声道:“赵家已经有人招供,赵老七昨日将女童送进山门。你是在庇护赵家。”

    “你说招供就招供,可有证据?”

    “将人证带来!”众修士中有人说道。

    苏误眼眸寒霜,斜瞪了小修士一眼,道:“杀了。”

    “杀……杀了?!”

    “你敢动我赵家的人!”众弟子中,有赵家余孽。

    他们常年仗势,从不吃亏。得知门人被杀,气火难消。于是,复又起身,想要教训苏误。

    身后有长老,没在怕的。

    “退下!”李长老一声呵斥。

    他忽而明白了,苏误身上的血光痕迹,究竟从何而来。不免一时心惊肉跳。

    “道友,出门在外,做人须留一线啊。”李长老向苏误劝道。

    此间的消息传出去,山头上陆续有年轻弟子赶到。他们躲在阴影处,捕捉着局势变化。

    李长老又道:“赵家蛮横,地肺山是隐约知道的。但是,像掳掠孩童这种事,地肺人绝对做不出来。”

    “地肺山既知赵家恃强凌弱,尚且纵容。这种蛮地,还敢妄称福地?”苏误眼神忽而变得很凌厉。

    不求人仗义搭救,却求人勿要落井下石。地肺福地,知道赵家作为,视而不见是为默许。

    知情不报无罪,但既知情,还要包庇,这就是罪了。

    苏误对福地愈发地不耻。

    “我不信任你们。我要找的人,一定在山上。”苏误道。

    他遥望远峰,目极万米,可见地肺山四季如春,神华光芒。峰头仙家飞舞,奏乐和弦,意兴风发。

    景虽好,却养恶人!

    李长老皱眉,他看了看周围弟子。已有八十许人聚在此地。如遇杀伐,他们难遭幸免。

    地肺山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他道:“道友不相信我……就进山门自己找罢。”

    “长老!”

    “这使不得啊。”

    “主峰上不请外客,怎能让这荒蛮的村夫进山!”

    山前,众弟子劝道。他们拦在苏误身前,休让他前进半步。

    阴影中的人也出来了,在这一方天下,有数十件兵刃,如星辰一样繁多,遥对苏误。此间杀伐大阵,凡人难闯。

    以苏误的境界,即便是死,也不可能前进分毫。

    只是,他的天雷非常理,威力无穷,又是无差别攻击。这一群的乌合之众,根本奈何不了他。

    “都退下。”李长老挥挥手,沉声道:“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会没命的。”

    他正面抗过苏误一击,知道那般威力,才能如此判断。

    “可是……”众弟子有言要说。

    “没什么可是的,放他进山,由我跟随。若有事故发生,我肩负责任。”李长老力排众议道。

    虽然有些冒险,但这是李长老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看样子,苏误不打算离去。如果交手,山门内总还有供奉长老,可联手镇压天雷。

    李长老的邀请,就像是陷阱,等着苏误往里跳。

    苏误孤身一人,进入地肺福地,恐怕就要面对整座山的力量。

    但是不进去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必须找到糖糖。

    “带路。”苏误道。

第五十二章:妙用无极

    曲径通幽,地肺山上种植着长青竹,茂林深篁,风韵优雅。亭台楼阁建造在飞瀑山间,有修士在崖上论道。

    苏误随李长老进入山门,他们在各处走动,寻找小糖糖的身影。在他的身边,围了一大群年轻弟子。

    他像是被众人拥簇着,也像是被羁押的囚人。地肺里的修士,不放心外人进入福地。

    数百年间,第一次有贼人,正大光明地进入主峰。

    苏误对曲仙地感到惊叹,眼中泛起惊骇的光芒。这里的混沌灵,十分充沛,想来在此地修行是有极大的好处。

    李长老在前面领路,两人来到了一片屋舍前。

    数十间茅屋居所,井井有条,门扉不掩,窗纸无遮。

    “这里是我地肺山弟子的住处,你可自行寻找。”李长老指着这些草屋道。

    苏误眼光凝聚,以雷霆覆盖大地,电磁感应。在这一方的土地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苏误道:“别带我兜圈子,像这样的地方怎可能关人。”

    “道友是咬定我地肺山藏人了。”李道长皱眉,略感不愉。他的眼神忽而变得很凌厉,道:“那依道友所见,在福地仙山上,哪里像牢槛了?”

    苏误不理会他,仍然以电磁感应曲仙。

    无极法用处绝妙,不拘一格,而今他渐渐体会。

    苏误指着飞瀑旁的一座亭台道:“那是什么建筑?”

    “仙山的藏经阁。”

    “经阁?”

    苏误心中大惊,眼眸泛光。自从来到武仙星,他就一直差缺经典。正印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

    若是能偷些经卷,此行地肺山就绝对不亏。

    兴许是一瞬间的眼神出卖了他,李长老猜到了他的一些心思。

    李长老道:“藏经阁重地,不允许外人进入。”

    “那我偏要进呢?”苏误沉声道。

    天色风云,竹林里丝丝清风,传来空灵的声音。

    地肺山高深莫测,其中掩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李长老寸步不让,语言坚决道:“经卷是门派立教之本。道友执意进入,那我地肺山上上下下万余子弟都将赴死阻拦。”

    像是要证明李长老的话,四周弟子气势如虹,隐有将苏误压死的趋势。

    苏误眉头微微一皱,小小地肺山,竟能有万数的弟子?

    也许是老头子在虚张声势,苏误将信将疑。他不会傻到孤身敌营,与一整个教派为敌。

    他将天雷转变成电流,经过脚底传导,将藏经阁里里外外探了个究竟。

    能感应到阁楼里的人,但是没有小糖糖。

    “你可满意了?”李长老撇了苏误一眼。

    他看得出来,苏误兴许是动用了什么秘法,将经阁调查了一番。

    李长老没有阻拦,在一旁监察着苏误的举动。

    “带我去见赵家天祖。”

    苏误的脸色很难看,进入地肺山,已经有不短的时间。

    就这样一座山峰,只需寥寥几步就能翻越。从山脚到山峰,一无所获。别说小糖糖,就连个道童他都没见到。

    “贼人,你太无礼了!”

    “我地肺山的仙人,供奉长老,岂是你这等匪徒说见就见的。”

    这是赵家的子弟,许是赵家十三子之一。苏误隐忍他一时,还没有告诉他,赵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

    李长老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说话。

    他皱眉道:“长老们都有自己的闭关地,且一向是不准人打扰的。”

    “少废话,带路。”苏误沉声道:“今天不见到赵家老祖,我是不会走的。”

    “太放肆了。”

    “贼人是你怎么和李长老说话的!”

    年轻弟子血气方刚,身负荣誉,他们对苏误简直是忍无可忍。

    若非李长老在此,他们早已经将苏误生撕活剥。

    “无妨。”李长老摇了摇头。

    “赵家天祖的闭关地不在此处,外人不知。赵家的弟子,就由你带路吧。”李长老看着众弟子中的一人道。

    “长老不可!”

    约莫有六个人站了出来,他们向李长老行礼。

    “此贼人不懂礼节,伤我福地弟子,大逆不道。而今,他即入我山门,我们应当举全教之力,将此贼就地正法!”

    “长老,切莫宽待贼人!”

    “杀了他!”

    一干人等跪地请命,势要屠杀苏误才肯罢休。

    地肺山寒流忽起,阴风飒飒。天上隐约雷鸣,大地闪电。紫色的火焰,在青竹上攀爬,美丽而又致命。

    苏误立于寒风中,眸光犀利。梦回赵家庄园,在他眼前的是堆成山的尸体,血流成河。

    “全都给我住嘴!不听言令者,罚崖上面壁三年!”李长老怒道。

    他飘身竹林外,一边警戒苏误,一边怒斥山门弟子。

    李长老看了一眼苏误,对众弟子道:“杀此子一人,死我教众百余。这不划算。”

    “李长老,我们不怕死!”

    “我与福地荣辱与共。”

    “一切皆为福地,我等愿将性命抛!”

    年轻弟子热血,将苏误视作大敌。

    他们皆祭献出器与法,将苏误围困在竹林中。

    间不容发之际,李长老祭出一个铁罐,将闹事的所有人,全部收了进去。

    “你等二十人,皆罚面壁,三年为期。此间不准修行,不准下山!”李长老宣告道。

    他赶至苏误身边,拿出红木尺,青藤鞭,以及金刚环,时刻盯紧苏误,怕他暴起发难。

    苏误收势,略钦佩地看了李长老一眼,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李长老道:“与你抵命,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就够了。这些年轻人,都是福地未来的栋梁。”

    苏误不屑道:“可惜,你这些梁子,性格未免顽劣。”

    李长老笑了笑,道:“毛铁,总是要经过锤锻才能成形。”

    李长老态度明确,隐晦地告诉了苏误。地肺山不容外人胡来,即便抵命,他也将保护这些年轻人。

    苏误忽而想到了自己的师长,如果老先生还活着。会不会也这样关护他?

    这些顽徒子弟令苏误略微感到羡慕。

    李长老将赵家的年轻人放出来,看着他道:“带路吧,我们去见赵家天祖。”

    赵家人冷冷看了苏误一眼,道:“等到天祖面前,一定让老祖宗生撕了你!”

    “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走你就走。”苏误道。

第五十三章:神秘声音

    赵家弟子在前方带路,他走得很慢。

    苏误倍感焦急,但是又不能做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有无极法加持,能够盈身逾山。

    李长老在后面紧紧跟随,时刻防备着苏误。

    竹林飒飒,山涧溪水汩汩流淌。青鱼逐浪花,白鹿呦呦。偶尔能听到琴声,从地肺山侧峰传来。

    琴声入耳,如高山流水洗人心脾。

    “是何人在此抚琴?”苏误好奇问道。

    他与李长老保持一定距离,彼此戒备。两人闲聊,相互试探口风。有一句没一句的。

    “外来的客人,在福地逗留几天。”

    “嗯……?”苏误好奇道:“地肺山不是不接待外客嘛。”

    苏误与李长老在竹海漫步,紧随着赵家弟子。要去寻赵家天祖,须转折九曲十八弯。

    这样一条道路,迷宫结构,非常复杂,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迷失。

    李长老略作思考,回答道:“福地有福地的待客之道,你从斜坡闯入,既无通报也无柬帖,不请自来,自然不被当做客……”

    苏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如果他走对了门,说不定就不必这样大费周折。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

    他今天的目的,是要见到赵家天祖,救回小糖糖。总之,已经在路上了。

    赵家余孽领着苏误与李长老,约走了数十里地,抵达了与地肺山同脉的一座山前。

    “老祖宗闭关的石室就在山头。”领路人向李长老揖礼。

    然后,他转向苏误,冷声道:“小崽子,你有种,敢跟到这儿来,待会儿见了老祖宗,你就等死吧!”

    赵姓余孽,冷冷地撇了苏误一眼,上前两步,在山脚下跪拜。

    他的样子非常虔诚,高声道:“晚辈赵卢,叩见老祖宗。”

    此峰无名,乔木林林,有嶙峋的石场,刀削的绝壁。赵天祖的闭关地,就建造在崖上,石室前有几方药田,栽种着青苗。

    赵卢九叩首后,并无回声。

    “晚辈赵卢,叩见老祖宗!”赵卢又拜,依然是许久都没有人回话。

    他心中升起疑惑,宵小贼子都欺负道赵家头上了。这位老祖宗,为什么不闻不问。

    “赵师兄,李某求见。”李长老唤道。

    他的声音高远悠扬,传达到千尺以外。

    危峰上波澜不惊,山下人吼碎了顽石,吼落了黄土,也不见石室里有动静。

    苏误极致瞳力,目测千丈峰顶。他隐约感到不安,大喝道:“糖糖!”

    此声雷霆,喝得山上百鸟逃遁,野兽颤栗。崖上山石崩裂,乔木倾塌。

    身旁的赵卢被吓得心惊胆寒,双耳欲聋。

    “贼人你大胆!敢在天祖面前大吼大叫!”赵卢道。

    苏误眼光凝聚,死死盯着那一间石室。他的脸色愈发阴寒,凶残暴戾,血腥气味弥散开来,惊得李长老退飞三十丈,如临大敌一般。

    因为,晃眼间,苏误在黢黑的石室里看见了小糖糖的花棉袄!

    “道友,你在我仙山福地之内,切莫冲动。”李长老警告道。他扯出自己的法器,以红木尺独对苏误。

    苏误眼眸绛紫光芒,丹田隐约有雷霆轰响。即横眼冷对赵卢,就将他慑得双脚发软,跪倒在地。

    “你赵家的天祖跑了!”苏误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一跃冲天,以盈风为力,不过一步就抵达了石洞前。

    李长老瞪大了眼睛,觉得莫名骇然。以苏误这种缩地成尺的本事,地肺山想要留下他无疑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糖糖——!糖糖——!”

    苏误在石室里奔走,将道台蒲团翻了个遍。他险些将整个石洞翻覆。

    石室不大,占地三分。以苏误强悍的瞳力,一眼就能望到边。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石室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件精致小巧的花棉袄。

    那是苏误亲自挑选,买给小糖糖的礼物。

    他还记得小丫头刚收到新衣服时,眼睛笑成了月牙。她害怕把新衣服弄脏,只穿了一小会儿就换回了旧袄子。

    如今,袄子就在这里,人却不见了。

    苏误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他的眼眶红了,里面有血丝。该死的赵家人,不知道把糖糖弄到了哪里。

    “狗日赵家……!”

    他怒喝着,神使雷霆,扯出一条霹雳的鞭子。他用雷鞭,将整个石室抽成了飞灰。

    山外的药田被他毁了,整座山峰都被他削砍了一截。

    如此,他还不觉得解气。目光渐渐转移到地肺曲仙。若以天地为力,可以斩龙!

    待到李长老架虹落地时,原本秀丽的山水,变得一片狼藉,甚至连落脚地都没有。

    正值苏误发狂之际,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小女娃在西北方向九百里外的月形山上。”

    闻言,苏误大惊,环顾四周,将瞳力运转到极致。他似乎在寻找谁。

    他大声问道:“柔柔?”

    “是你吗,柔柔!”

    那声音如若银铃,婉转娇翠。他必定是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很熟悉。只是太仓促,不易识别。

    “小女孩有危险,你要尽快过去!”

    说话人的声音有些急切,也像是在嗔怪。

    苏误皱眉,略微沉思。他知道柔柔躲在暗处,不与他相见,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而且,他现在孤军深入地肺山,与整个福地为敌,也不方便与友人相认。

    李长老来到苏误身边,看着山水被破坏,皱眉道:“你可找到什么女童?”

    苏误撇了他一眼,随即将小棉袄拍到李长老的手中。

    “她叫糖糖,被你地肺山赵姓长老抓走。若她发生意外,我让你十七峰全派弟子与她一人抵命!”

    言罢,苏误拂袖而走。一步下山,两步出门,三步就叫人看不见行踪。

    这样的本事,让人感到惊骇。

    “长老,您就这样放那贼子走了?”赵卢姗姗来迟,眼见老祖闭关的石室损毁,药圃焚灭,心头大恨。

    李长老叹道:“不放走难道能留……”

    “那样的速度,世之罕见。能使雷霆之人,放眼东荒也不曾有过。唯数千年前,中原的一位圣主,曾使用过无极的法门……”

    李长老心头颤动,他觉得与苏误为敌,或许并不明智。像这种天纵奇才,胆敢在世上行走,背后一定有庞然大物在撑腰。

    也许,这个人是古系世家的弟子也说不定。

第五十四章:再见故人

    极东的荒诞地带,广袤而无穷,不能度量。在一隅之地上,不仅有雪山,还有大漠甚至江海。森罗万象者,方为东荒。

    而今,苏误抵临武仙已有数月之久,却连大荒森郁都没能走出。

    身边泛红的枫叶急速流走,就像流星,一刻也不停留。

    “西北方向九百里,月形山上。”苏误喃喃自语。

    他一路奔走,沿途观天确定方向。他不认为这个消息有假,但是谁传达与他?究竟是不是柔柔,还有待商榷。

    大荒总是幽绿的,像极了原始丛林。青藤爬树,有水缸那般粗。参天古树深入云端,紫霞烟云飘渺。

    银河从天上落下,震耳欲聋,水雾弥漫。九千尺的崖,犹如天险,横断了东荒。

    时已入夜。

    苏误逾两日没有歇息,先后使用无极法数次,开启天地。他身上多处裂痕,脊骨脆碎,皮肉坏死。

    他的身体是疲惫的,但是精神却有些兴奋。也许,是杀人的快感刺激着他……

    两百余性命,生杀皆在一念。掌握生死的感觉,其实美妙,但又不可着迷。

    “这种隐蔽的山。赵老狗为什么要带着糖糖?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月形山近在眼前,凹凸的山面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俯瞰如月,下弦有残。迎风面香樟楠木,绿荫遮蔽。

    苏误伏在灌木中,目光如鹰,不放过山峰上风吹草动。他就像一条毒蛇,眸光凌厉,极耐心地蹲守。

    赵家老祖活了三百年,修为理当强大。而小糖糖在他手上,苏误不敢冒险。

    山上毫无动静,以苏误的瞳力,竟发觉不到任何异常。

    他想起那个人的话,是说糖糖有危险。他开始变得焦急,险些暴露身形。

    就此时,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那个好听的声音,忽而又在苏误的耳畔边响起。

    “我去引他出来,你看准时机救人。”

    苏误感到很惊讶,他往四周看去,但听人声,不见其人。

    “你到底是谁?”苏误压低声音。

    他感觉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没人回应他。

    月形山风水秀丽,烟雨茫茫,一如既往地恬静。那声音就像是幻听,从未真实过。

    然而,数息过后,月形山上平地惊雷。

    一道朱砂斩芒从天落下,直击月形山。威力非常强大,整座山峰都为之一振。

    那是佯攻的信号,苏误凝视山头,表情严肃。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姓赵的受死。”

    娇喝声从远方传来,横斩红芒,然后迅速远遁。

    苏误目瞪口呆,倍感恼怒。这样也叫佯攻,也能引敌?他不禁心忧,怕糖糖受到波及。

    然,出乎意料的是,赵家人一个德行。都是莽匹。

    “无耻小贼。老夫扒了你的皮!”

    赵家天祖声若洪钟,深厚而苍老。他的声音从崖上来,穿透云瑞,直达九霄。

    突然,一道金光冲出绝壁,在极夜中,显得绚烂夺目。势如长虹,仿佛一颗流星,声势浩瀚地向远天追去。

    以苏误的瞳力,能清楚地捕捉到赵家天祖的位置。

    他急速攀山,同时留有余手。无极法准备,雷霆将出。

    赵老狗能受这种调虎离山的戏码,未免荒唐。如果山中有埋伏,苏误并不意外。

    不过,他确实多虑了。

    月形山上古木参天,烟云邈邈,是一处天然隐地。赵家天祖恃才傲物,他没有发现苏误,所以才大胆追出。

    苏误不知,赵家天祖与那人其实有仇怨。否则,赵天祖怎可能轻易上钩。

    “糖糖,你在哪……”苏误进入崖上石洞,四处呼唤。

    石洞有数百平米,空间宽阔。里面藏品众多,古籍书架几排,宝箱几许。

    其中,最多的是药品。遑论枯草新苗,在洞室里不下数千,品类繁复。以至于几百平米内,角角落落都能闻到药香,恍然一座中药馆。

    但是,苏误没有找到糖糖。

    “一定在这里……”

    苏误预感不详,此地间残留有糖糖的气息。那是一股微不可察的玄势,堪堪飘散。

    他四处搜寻,额上渐渐有了热汗。

    将赵老狗的隐居地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是一无所获。

    “雷电!”苏误轻喝一声。神使雷电,其妙用无穷,可有磁场。

    苏误闭上眼,任由磁场感官。

    石室的某处石壁上,热量很高,且有异样。幽暗潮湿的石室,就只有那一点火热,叫人非常地在意。

    他寻找过去,手掌抵墙,发现墙后真空,内里有很高的温度。

    “糖糖!”苏误像敲门一样,拍了拍石壁。

    他没有兴趣寻找机巧开关,关守出鞘,斜剑劈斩,将整个石壁给劈断。

    紧接着一道光芒映入眼帘。

    苏误看见,在封闭的密室里,有一个烧上火的丹炉还在运作。

    他心中大惊,惶恐不安。蓦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片刻。

    当啷——

    苏误一巴掌,将丹炉的顶盖拍飞。

    炉中红水沸腾,煮有白莲参王、青黛半夏。种种珍品药材,以血为引,就像泥浆那样的粘稠。

    而小糖糖,赫然就漂浮在沸水中央!

    小丫头全身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生机惨淡。釉白的肌肤,浸在药水里,寸丝不挂。

    肉眼可见,小糖糖的手腕、脖颈,动脉处皆有刀痕。

    她就像是一颗真正的“人参”,被残忍地放干了血,然后投入炼丹炉里煎熬。

    “糖糖——!”苏误神魂出窍,大惊失色。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不顾丹炉火烧,将手伏在上面。他心疼小糖糖,就像是一颗大白萝卜,被人当汤头熬炼!

    苏误心如刀割,悲痛难忍,胸口郁结,像是连肺都要气炸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她与爷爷相依为命,她才只有五岁。赵家人何以忍心,将她如此烹煮!

    苏误脸色愈发地惨白,他用手掌生生按熄了炉火。火焰烧得他皮肤糜烂,血水横流,他却浑然不觉。

    “姓赵的一个不留,全都得死!”

    苏误大怒,紫色的神华布满全身。雷霆若现。

    石室中的温度急剧升高着,像是要将万物融化。

    苏误身后,有九条虚无的影子,雷尾呼之欲出。月形山无法承受他的炉火,隐约有崩塌之势。

    “冷静!”

    忽然,熟悉的声音再次于苏误耳边响起。

    “小女娃还没死,还有的救!”

    那声音银铃婉转,急切而又恚怒。她也看见了糖糖的惨样,悲从中来。

    听见糖糖还有救,苏误硬生生地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回过头,见到了熟悉的人。

    “竟然是你!”苏误略微惊讶。

第五十五章:玄女至真不坏

    “先离开这里。”韩芸道。

    苏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遇见昔日的同学。

    数月不见,韩芸整个人气质大变。少去柔弱,多了几分英气。淡黄长裙下,纤细腰肢隐约可现。青丝如瀑,恍然是不染凡情的仙子。

    她没有妆黛,却很出尘。素净的像池塘里的白莲。就如古文中描写的那样,亭亭玉立,不蔓不枝。止步远观,让人难能靠近。

    “还愣着干什么。赵家老祖随时可能回来。”韩芸白了苏误一眼。绝美容颜上,略有急切。但同时,她又对苏误的反应感到满意。于是红晕了脸颊。

    男子的目不转睛,是对女子容貌的无上赞美。

    “是你给我传音?”苏误感到不可思议。

    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仙子,竟是自己的同学。

    她的变化太大了,苏误不敢相认。

    韩芸像是从小生长在武仙星的土著,长裙飘飘的打扮与她很契合。她也许得道了某种慧灵,进而变得超脱出凡尘。

    “有什么话离开再说。”韩芸眸如星光,在暗室里扫过。她在找什么东西。

    “糖糖要怎么办……?”

    苏误心中抱有一线希望,是韩芸说她还活着。如果小糖糖出了差池,他大概会疯狂。

    张老伯的遗言还回荡在耳边。苏误是那么的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好小姑娘。

    “连炉鼎一起带走!”韩芸道。

    她身若仙蝶,冰清玉洁,巧手一挥,就将石室里所有的东西收纳。

    “小姑娘还有救,你莫要打翻了炉子里的血药。”韩芸轻挥衣袖,隔空招回丹炉顶盖。

    青铜盖子被苏误拍嵌进山崖,壁上延伸出的裂痕,有数丈长。韩芸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对苏误的神力感到惊讶。

    苏误以肩扛丹炉,小心而又谨慎。他一步跨出石壁,目极万里,见一道金光折返。

    赵家天祖终于感觉不对劲,正驾虹归来。

    “快走。老不死回来了。”苏误向石室内喊道。他不知韩芸在找什么。

    “走!”

    韩芸身若飘仙,风韵娉婷,她化作一缕香风,急速向大荒外飞去。

    苏误扛起炼丹炉,紧随其后。他大为震撼,许久未见,韩芸竟然能像仙修那般自由飞行!即使白驹苍狗,也难发生这种剧变。

    大荒苍茫,两人速度极快。山峰景象如同星陨倒坠,不及眨眼,即刻流逝。

    在两人的身后,极静的月形山突然传出一声怒嚎。其声响遏行云,穿空裂石。即便千百里外都能耳闻。

    赵家老祖归洞,眼中倒映出狼藉。耗费数百年心力,收集来无数仙草妙药、古籍灵器。而今,石室里空空如也。就连还没栽种的雪莲青苗子都被人薅走了。

    “小贼你出来!老夫将你碎尸万段!”

    赵家老祖的怒吼,传入苏误和韩芸的耳朵。

    两人骤然提速,留下一道残影,与月形山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韩芸眼中流露出惊异,以她的境界,竟然完全看不透苏误。他像是没有境界,仅凭肉身的蛮横就举起了千斤重炉。

    如此,他还能急速狂奔,且与飞行持平,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韩芸向苏误传音道。

    她忌惮赵家天祖的实力,没有与他交战。即使远隔崇山峻岭,却依然能感受到赵天祖的怒火。

    韩芸蛾眉微皱,淡黄长裙迎风飘飖,与身体完美贴合,展露出颀长妙曼的身姿曲线。

    她问道:“你可有隐秘的去处?”

    苏误略作思考,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点了点头,带着韩芸,若雷霆一样在密林中穿越。

    赵家天祖开始发狂了,在月形山上使术,没有目标地狂轰乱炸。

    苏误担忧小糖糖,心中既悲又怒。他将奔跑速度提至当前的实力极限。横跨百丈,缩地成尺,一跃翻过三重山。

    贴地飞行的韩芸,要躲避参天树木,险些被苏误甩开距离。

    日月星辰在急速变化,天色愈发的昏暗。大荒上阴云不散,竟又下起了连绵的雨。

    茫茫水雾,浸入韩芸轻薄的衣衫,可见长裙下的冰肌玉骨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

    山水重重,若无止尽。

    翻过了青山,又徒步雪山。东荒的奇景,包罗四季。

    不知飞行了多久,千里的景势皆被两人落在身后。

    韩芸略显疲态,她很惊讶,俏脸上疑惑表情。她隐约感觉,苏误用灵的方式,与东荒人有很大的不同。

    忽而,一座山峰映入韩芸的美眸中。

    绝美的风水地,祥云缭绕,星宿银河。高耸云端,四方绝壁,是一处天然的险关。

    “上山。”苏误道。

    奔走千里,这样的一座山,就显得很渺小,两人毫不费力地登顶。

    韩芸长呼一口气,早在数个时辰以前,就已不见赵家天祖影踪。而今,彻底远离了危险,韩芸终于有时间休息。

    她平静地坐在山石上,擦拭起水浸的衣裳。她偶尔看星,偶尔看苏误。

    苏误将丹炉放在一座坟前,跪在地上,面带悔恨,磕了数个响头。

    韩芸惊异道:“坟里是你亲人?”

    苏误跪得笔挺,他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看着韩芸,声音急切地问道:“你告诉我,要怎么救活糖糖。”

    “糖糖?这是她的名字?”韩芸起身至丹炉旁。

    借助太阴微光,能看清糖糖的伤势。她的手脚心脉全部被割断,漂浮在血水药材上。仿佛一个人偶,凄惨而无生机。

    “你女儿?”韩芸问道。

    苏误沉默着,眼眸神色复杂,他没有回答。

    韩芸手如柔荑,青葱玉指。凌空飞舞,聚起一种独特的势,而后点在小糖糖的眉心上。

    “她是玄女?!”韩芸惊呼道。

    苏误面露出异色,他听到过这个词,但是不能理解,据说是仙家的某种体质。

    “什么是玄女。”

    “那是上古的一种虚无体道,妙用难穷。甚至可以入药,助人长寿。”韩芸解释道。

    “入药……”

    这二字让苏误脸色大变,他的眸光,渗透出强烈的杀气。仿佛是实质的光芒。

    韩芸隐约闻到了血的气味,不免娥眉微皱。

    “你告诉我,要怎么救活她。”苏误压制怒火,他明白,这时候去找赵老狗算账是不明智的。

    “不要着急,玄女仙体,至真不坏,没那么容易死。”

    韩芸看着小糖糖,瞳眸中流露出疼惜。

    她道:“要想救她,其实你比我更有办法。”

第五十六章:逆药

    “我能有什么办法?”苏误疑惑道。

    小糖糖躺在血水里,断绝生机。苏误心头悲痛。张老伯与糖糖相依为命,就因为他的介入,害得老人弃世,小孩吊命。

    对此,他始终心怀愧疚,不能原谅自己。

    “你学八卦五行,应该有逆药的办法。”韩芸道。

    她青葱的指尖,点在小糖糖的额头,感到几许哀伤。她将混沌送进糖糖的身体,但是徒劳无功。小丫头的动脉是被道痕割断,难以愈合。

    “逆药?”苏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怎么个逆法?”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

    韩芸解释道:“她流了太多血,伤口又不能愈合。我们要想办法,让炉子里的血流回她的身体。”

    糖糖才五岁,骨骼还在发育。玄女体质虽然至真不坏,但是身体的造血速率,不比伤口流失。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不行,药有三分毒,糖糖的血已经被药性浸透。就这样注回身体,不经处理,恐怕会害死她。”苏误皱眉道。

    遑论仙灵白莲,血池还有大量中药。经过炼制,药性与血已经不分。并且,这种剂量,就是苏误也难以承受。

    即便忽略药的毒性,就是纯粹的滋补,也要撑死个人。

    一朵白莲,几颗血参,就会要了糖糖的命。

    “所以我说逆药。”韩芸道。

    她一直在为糖糖注灵,玉臂上的灵络隐约可见。

    黑夜星空下,韩芸若乘风的仙女。她的眉目间有一种宁静,带着丝缕愁思,让人垂怜。

    韩芸声如银铃,道:“将人炼丹,亦是炼体。我们把药性逆转,给小姑娘筑基洗髓,这反而是一场造化。”

    苏误大概明白了韩芸的意思。

    因势利导,改炼丹为炼体,趁丹水未成型,让糖糖全部吸收。

    但是他从没有筑过基,不懂方法。

    “就算方法可行,又该怎么逆?”

    “用你的八卦玄学来逆。”韩芸看着苏误道。。

    苏误略微思忖,他眸光凝聚,看了看糖糖。小丫头眼睛紧闭,全身冰白,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他大概没有更好的选择。

    “还有多少时间。”苏误问道。

    “最多三日。”

    从韩芸口中听到回答,他的心犹血在滴。

    三日是最后的期限,也就意味着,小糖糖只有最后的三天可活。她才五岁,这种痛苦,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苏误眼神阴冷地看着赵家原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可懂药理?”苏误问道。

    韩芸摇了摇头,道:“不懂,但是我把石室里的书都带来了。”

    她拿出一个玉匣子,从里面抖出三排书架。经过筛选,其中与药理有关的古本,总计十四。其中还有一本赵家天祖的手记。

    上面详细记述了炼丹方法,以及各种珍品药材的脾性。

    “这是赵家老不死三百年来的炼药经验,堪比一本史册典籍……”韩芸叹道。

    时间总是这般悄无声息地留下痕迹,当人们注意到它的时候,除了惊讶,就还是惊讶。

    “你看手记,我读古本。”苏误道。

    “反了。你看手记,古本给我。想逆药理,就要准确知道炼丹的方法。只有你学过八卦,我看手记是白白浪费时间。”韩芸道。

    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苏误思考,他点了点头,立刻研读起赵老不死的笔记经验。

    手记纸张已然泛黄,看得出年代久远。这一本,顶得上药籍五本。而且,纸上的某些页面,内容又极其繁复。

    苏误没有精读的心思与精力。他回忆起丹炉里的药物,重点寻找着玄女、血引、青黛、白莲等字眼。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远天隐隐露白。也许今日,晴空万里。

    苏误埋头进书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有许久没曾休歇。

    在笔记中,他找到五页记述,均与炉中药材有关。

    “混沌鸿蒙,牝牡相从。滋液润泽,施化流通……”

    “你找到方子了?”韩芸伸了个小懒腰,展露出朦胧妙曼的玉体。

    她的眼睛微红,略显疲惫。于是,神采也有些暗淡。但这无法影响到她的娇媚。

    “同样的药材,添不同剂量,用不同火候,竟然能练出五种东西……”

    “嗯?”韩芸惊疑一声,似在询问。

    苏误道:“丹赋、紫玄、回还丹、邪心丹、须菩提。有五种丹,都需要玄女血引。”

    与糖糖性命相关,苏误拿不定主意。

    他与韩芸两人商议了很久,也探讨了很久,依然难有定论。

    “也许该从药效角度去看。”韩芸道:“赵家老贼活了三百年,就算想提升修为,也不敢承受邪心反噬。”

    “我觉得,他大概想延年益寿,多活一世。”韩芸推测道。

    “增强修为,亦能返老还童,回还丹是上乘之选。”苏误皱眉。

    五种丹药,除了邪心对人体的负荷比较大。其余都能延年益寿,提升境界。对修士而言,这几种丹药一旦炼成,近乎仙品,让人趋之若鹜。

    “无法判断……”

    不知道赵家天祖想炼什么丹,就不能判别炉中成分,也就无法逆。

    此间,朝霞渐渐消退,山水从梦寐中醒来。遥远可见,赵家府邸断壁残垣,千顷良田全成了荒土。

    韩芸晃眼,不禁看到了这种衰败,她红唇微张,惊骇地撇了一眼苏误。

    韩芸大概猜到了,这是他的杰作。

    “只有尝试过原料,才敢定论。”苏误道。

    他心疼地看着小糖糖,就在他争分夺秒的时候,小糖糖又何尝不是在忍受着痛苦。她还活着,伤口一直浸泡在药水里。

    苏误从丹炉里取出几滴血引。

    韩芸见他的动作,吓得花容失色。化作香风,飘到苏误身边。纤纤玉手握住苏误的腕,制止他,道:“你疯了啦。丹药未炼完毕,原水含有剧毒,是不能尝的。”

    丹炉里的珍品,如果只是单一,皆有大补的功效。但是放在一起,以血引融合。这不仅会激发药性,也能释放毒性。

    炼药的过程,是祛毒的过程。运用火候,调试炼制方法,让数十上百种药物完美且合理地融会。这就是制丹了。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试毒,永远不知道成分。”苏误道。

    他看着山崖上的一座坟,心中无比坚定。

    虽是同乡旧友,韩芸没有拦他,更没有多劝。

    “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抗不住毒,一尸两命。我最多能帮你埋土。”

    韩芸衣袂飘飘,尤物移人。她的变化很大,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所以,她不会拦着苏误送死。

第五十七章:神秘的石块

    苏误是一个坚执而狠厉的人,他的狠不仅对于别人,更对于自己。他重视承诺,这是好的品质。但是他又很执拗,有的时候,明知刀山火海,亦敢去闯。

    眼前有三滴血,出自玄女,浸过十七种药材,大补也剧毒。

    苏误毫不犹豫地试药,盘膝坐下,手结定印。药力很快就起了作用,他感觉在经脉中有一股横冲直撞的势,大约要将他的骨肉撕裂。

    “我管这座山叫张糖山,那个坟包里埋着糖糖的爷爷。我答应过老人家,我必须要救活糖糖。”

    在喝下玄女的药血之后,苏误脸色愈渐发白。他的上衣忽而碎裂,露出坚实的肌肉,以及密密麻麻的伤痕。

    两日以来,苏误身上旧伤未去,新伤又来。他用精神力压抑雷霆反噬,始终不与根治。

    “韩芸,护我一程。拜托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一股黑气直冲印堂,让他喷出一口逆血。

    粘稠的黑血滴落在野花上,腐蚀泥土,散发恶臭。那样的剧毒,让韩芸皱起了眉头。

    “老同学,你可别这么简单就死了啊……”韩芸叹了口气。她没有拒绝苏误,走到山崖边坐下,静静地看着那座坟。

    韩芸眸光迷蒙,痴痴望远,不知心中所思所想。她就像画里的仙女,娟好静秀。

    她大概想不到,苏误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报答荒村小酒家的一顿便饭。

    而今,酒家不在了,苏误让赵家也消失了。一位姓张的老伯死了,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姓赵的人活着。

    韩芸很安静,为苏误小心护道。她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方。那间断壁残垣的赵府,而今有黑乌鸦在筑巢,正等着食腐。

    她想到小糖糖的伤势,不免伤怀。

    丹炉旁,苏误身体晃动,猛地抽搐了一阵。韩芸注意到他的伤口,顿感心惊肉跳。

    她收敛起自己的目光,站直身子,双手结印。山风吹拂,扬起韩芸淡黄的长裙。她轻挥衣袖,风鬟雾鬓。一双巧手如蝴蝶飞舞,在天空中画出玄妙之势。

    她将漫天灵丝编织,构筑成一张大网,笼罩了张糖山,偏护苏误的道心。

    “你是何苦……”

    韩芸看着苏误,叹息一声。她想到幽荧门的往昔,恍如隔世。仔细回忆,那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苏误眼帘微动,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表情很狰狞,看得出他的挣扎。

    生饮人血,是禽兽行为。按照佛门度道,将受天谴。而作药引的血,更是大毒。普天之下,只有至邪至毒之人才会沾染。

    不知者无畏。苏误敢饮玄女血,多是无知。

    但假使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痛苦,大约也是要以身试药的。小哥是个驴脾气,荒村小酒馆里的老人许早就看出来了。

    原本盘膝的苏误,渐渐无法保持身形。

    他倒在地上,全身痉挛。他感觉到一种疼痛,就像万箭穿心。心脏上的窟窿,让他呼吸困难。紧接着又很痒,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脊背上啃咬。

    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冲破了每一根血管。

    忽然,苏误开始哆嗦起来。他像掉进了玄冰的洞窟,身体结冰。包括鲜血在内,都变成了冰碴子。

    不等他适应,亦或说,在他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又立刻被投入到岩浆里,受尽毒火的焚烧。

    极冷极热,就这样不停地转换,折磨着苏误的神经。

    “喝啊——!”

    恍恍惚惚,他痛苦地唤出声。他睁开眼,眼球一直在翻白。

    一旁,韩芸脸色焦急。她看见苏误胸腔起伏,一阵喘咳便吐出一滩血。他的皮肤顺着经络纹路,一片一片地剥落。肌肉下的骨骼,晶莹如玉,隐约透着紫色的光芒。

    “苏误……坚持住,我可不想给你收尸。”韩芸哀伤道。

    她凝聚着混沌的灵源,不停往苏误身体里灌输。为了缓解他的痛苦,又取出许多灵药,为他擦身。

    韩芸明显感觉到苏误的气息渐渐衰弱。玄女之血,像未曾驯服的猛兽,在他的身体里大肆破坏。摧毁了心肝脾肺肾的一切机理,甚至连他的道心也要一并吞噬。

    “玄女体质未免太霸道了……”

    如此,让韩芸更惊讶的是苏误的身体,与玄女之血相互倾轧,虽千疮百孔,却硬抗了这么久。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苏误在水深火热中沉沦,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始终挂念着小糖糖,以强悍的毅力,硬扛着毒血带来的痛苦。

    忽而,他感觉自己的神识渐渐游离。就像灵魂出窍一样,这是一种玄虚飘渺的感觉。

    他蓦地看见一颗小石子儿,就栽种在自己的丹田里。

    准确说来,那是一个石块。大约五寸长宽,表面上坑坑洼洼,毫不规整,就像是石料切碎后剩余的边角。

    这是什么?苏误大惊,他无法发出声音。

    石块散发着紫色的芒光,点亮丹田。突然,他有所领悟。不论是在幽荧,还是初至武仙,甚至在使用无极法的时候。隐隐约约,都会有一丝紫芒缭绕。

    原来,那道光芒就是这个石块发出的!

    它是什么时候种进我身体的?苏误感到疑惑。他从石头上感悟到一种至真大道。网罗宇宙,化生万物。

    那是一种超越天地,超脱时空的大势。凌驾于苏误现所知的一切。

    就像人类第一次理解到天外有天的真正含义,苏误被惊骇到哑口无言。

    这颗石块,便是一颗宇宙!其蕴含的能量与势,妙用无穷。

    苏误感觉到,石块透出的紫芒,在修补他的身体。玄女之血中蕴藏的剧毒被渐渐剥离,仿佛苦尽甘来。毒祛,就剩下药的灵性,大补。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韩芸眼睁睁看着苏误的变化,无法理解。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崩坏,破碎成三千万片。在一道紫芒过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晶莹剔透,仿佛脱胎换骨,在尘埃中重生。

    这种非常理现象,古籍中没有记载。韩芸是第一次见。

    她看不透苏误的体质,更不知道,究竟有怎样的奇迹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第五十八章:逆药若逆天

    苏误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他的骨肉碎了,忽而重铸。

    紫金色的石块,妙用无穷。像磁铁一样,吸附着苏误身体三千万片碎片。

    石块有自己的意识,它移动到丹田中央。如定海神针,镇压且保护着苏误的道之根本。

    “太神奇了。”韩芸为苏误护道,观察他的变化。

    他痛苦的表情,倏然变得宝相庄严。身体破碎,在涅槃中重生。他又恢复了盘坐姿势,身体晶莹通透,看不见任何杂质。

    绚丽的紫芒,在苏误身上游走。韩芸非常惊讶,看不出那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苏误大约是无碍了。

    “脱胎换骨,重塑鸿基……”韩芸喃喃自语。

    玄女的血没有将他荼毒,反而送了他一场炼谷化精的造化。

    风卷残云,天色在变迁。

    时间随着涧水流走,和格桑花一起,悄然远逝。树荫下波光粼粼,没有回头的浪花,也没有倒退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红轮偏转,人影倾斜。在韩芸昏昏欲睡时,苏误睁开了眼。

    他靠着神奇的玄势,抗过了剧毒玄血?韩芸美眸中闪过一抹奇妙的神采,不可思议,她怔怔地看着苏误,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苏误摇了摇头,没有立刻与她说话。他在腹中回味,也在思考。玄女之血,没有对他产生影响。他像个没事人一样,非常健康。

    那个丹炉里,不止十七种药。经过炉火淬炼,有的珍稀品,已经和玄女之血融合。

    他迅速坐起,翻看古籍。书上内容详细,珍品奇药,皆有记载。

    苏误向韩芸道:“极辛剧毒,食用后神经腐蚀,奇痒难耐。大概能固本培元,助人境界突破。”

    他在书海里仔细翻找,十行俱下,不放过丝毫的细节。

    “是云柔仙。”韩芸找到了苏误描述的那种植株,她将书页摊开,递给苏误。

    传说,云柔仙生在云端,不以凡土栽种。云柔仙浴火不焚,煮水不溶,遇血则化。是不折不扣的仙品。

    “食有百毒穿心,以血激发,与穿心莲一致。”苏误也找到一种隐药。

    两人都沉浸在古本中,忘记了时间。

    崖上山花摇扬,对日点头。草木深绿,阴影晃动。在这样的瞬间,山峰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纸张的翻阅声。

    “极热极冷的毒,有淬炼体魄的作用,大概是一种奇效药。”苏误将试药的感受,很详细地告诉韩芸。

    他和韩芸找了很久,古本翻来覆去,却并无相关的记述。

    以常理来判断,单一的草药,不可能同时具备火相与水相。那么这种冷热,又是从哪来来的呢?

    忽而,苏误想到了老不死的手记。有一类奇特的药,本来剧毒无解。但与其他药草伴食,以毒攻毒,以药治药。就能中和毒性,巧取奥妙。

    “冷热共存……没有这种药。”韩芸愁眉,将古本翻阅数遍,皆无收获。她疑惑道:“难道是书本有缺?”

    苏误道:“老不死的藏书,应该都在这了……”

    “冷与热是两种药,相辅相成,只能相伴而食。”苏误将手记内容告诉韩芸。

    突然,韩芸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她翻开一本古籍,纸张老旧,上面有很多霉斑。封面上标有书名——《本草经》

    见到此书,苏误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大惊道:“这是神农氏著写的经文?!”

    “嘘……”韩芸纤纤玉手捂着苏误的嘴,道:“别声张。我就是为了这本书,才缠上赵家老不死的。”

    张糖山风景俊美,山水秀丽。方圆百里内,荒无人烟,两人之间的对话,根本没人偷听。如此,韩芸的动作,稍显得有些多余。

    苏误面色惊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神农氏,是上古神话中的炎帝!他留下的书本,若是真迹,那还了得?!

    只是,苏误心系糖糖,没有余力追究神农氏的源渊。

    韩芸翻到书中某页,上面记载着伴食的概念。

    传说,神农尝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荼即是后来的茶,而茶亦是一种伴食之药。

    “找到了!”韩芸惊喜道:“是枯寒草还有......血己芝。”

    花了很多时间,才找齐丹药原水的配方。其中珍品仙品繁多,让人惊讶。有这么多的奇花异草,而赵家老不死又是从哪里收集来的?

    “玄紫、丹赋、须菩提,能确定此三种丹的配药……”苏误无奈地叹了声气,以身试药,仅排除了一种可能。这效率太低了,他感到很沮丧。

    他看着丹炉里的血池。小糖糖漂浮在白莲旁边,她的伤口已经开始肿胀,身体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小糖糖五官扭曲,看得出来她很痛苦。

    “时间过了多久。”苏误向韩芸问道。

    “半日一夜。”

    如果将时间拆分,已经有三分之一被浪费。如此,还是很难判断药性。

    “你喝了原水。难道尝不出剂量?”韩芸问道。

    苏误摇了摇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糖糖。“就算知道量,也不知道赵老狗的炼丹方式。想要逆药,难于逆天……”

    时间不由人,总是在走着。苏误极力地想要抓住它,让它慢一些。只是徒劳无功。

    “我有一个想法……”苏误道:“八卦颠倒,逆转阴阳,对人体有极大伤害。玄女属阴,往身体灌注阳气……是摧毁她的根基,这太危险了。”

    “危险只是相对的……”

    “若不逆药,小姑娘会失血而亡。你也看见了,她现在很痛苦。”韩芸表情哀伤。她知道,无论如何,小姑娘都会受到伤害。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苏误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想完成炼丹。”

    “你疯了?”韩芸不理解他的决定,她怨声道:“她还活着,你要把她炼了?”

    “看上丹赋玄紫的功效了?”韩芸冷冷地撇了他一眼。

    苏误没有解释,他看着张老伯的碑。眼神变得很凌厉。

    他走向丹炉,将糖糖从血水中捞起。可见,动脉上的伤口逐渐溃烂,不断地向外渗血。

    苏误将小糖糖交给韩芸,道:“帮我封住她的血脉。”小糖糖生命垂危,呼吸几乎快要停止。

    “你要干什么?”

    韩芸大为不解,她记着苏误刚才的话。他真的要将玄女活炼成丹?

    韩芸道:“苏误,你可想好了。强行封锁血脉,等于了断她的性命。即使玄女,也只有三个时辰可活。”她没有质问苏误,更没有过激地愤怒。

    因为,韩芸眼睁睁地看着苏误以身试毒。他肯为小女孩付出至此,怎么可能恋药?

    苏误点了点头,“封了吧。”

    “好。”

    很久不见,苏误觉得韩芸的变化非常大。她很理性,也许有过很多经历。再也不像学生时代那样的蛮缠。

    他想与韩芸闲聊几句,问声近来可好,聊一聊帝江之后发生的事。但是很可惜,眼下时间紧迫,没有丝毫的余裕。

    韩芸玉指青葱,在小糖糖的脉上连点,封印了百余大穴。她向糖糖体内注入混沌,以此缓解她的痛苦。

    糖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只是面色依然惨白。

    苏误眼神凝重,他向韩芸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韩芸所见,是苏误脸上复杂的表情。

    突然,他双手扛炉举鼎,仰面朝天,渴饮玄女血。炉中十石血,剧毒仙品皆入其腹。他像是在抱坛豪饮,视毒作美酒,笑饮三千斤。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炼丹原水喝了个精光。

第五十九章:以身净玄血

    他大概是疯了,韩芸如是想到。

    在这个时候,韩芸也明了苏误的想法。他打算以身为器,净化毒血。

    “你不怕死的吗?”韩芸问道。她发现自己嘴唇微微颤动着,大概,被他的行为所震撼。

    “无妨!”

    苏误陷入魔障,在韩芸眼里,他是疯的。

    从古至今,绝对没有人敢像他这样做。就算自杀,也有轻松的死法。他品尝疾苦,选择百毒而亡。

    “把糖糖给我。”苏误道。他向韩芸招手。

    崖山忽而刮起大风。极其地不应景。

    苏误青丝飘扬,上身肌肉曝露,肌理白皙。他披头散发,双唇墨黑,七窍流血,就像是一只妖邪的鬼魅。

    韩芸依言,纤纤玉手轻轻抬起,将昏迷的小糖糖送到苏误身边。

    “你记住了,你喝了玄女的血,不论你要做什么,你和她只能活一个……”韩芸久违地感到哀伤。

    苏误眼眸中紫芒闪烁,身后若雷霆,全身笼罩在神华之中。韩芸恍惚,以为神仙临尘,美眸里异彩连连。

    那是东荒人从未见过的秘法,即便韩芸,也感到不可思议。

    铮——

    青芒一闪,剑影交织。苏误抽出关守,斩断了赵家天祖留在糖糖身上的道痕。

    这时候,糖糖的伤口开始急速衰败,血脉上的封印瓦解,玄女之血迅速流失。糖糖性命垂危,眉头紧锁,并且苦痛地唤出声来。

    “啊……!”糖糖极其痛苦,她的五官变得非常扭曲。

    苏误将她投入炼丹炉中,然后关守剑回转,他就像切腹一样,将自己的丹田割断。

    突然,一道紫金光芒冲天而起,点亮整座张糖山,方圆百里,刹那变得紫霞璀璨。

    苏误直接跳进了炼丹炉里,他将自己的血,还有丹田里的玄血,源源不断地注入丹炉。

    “盖炉凝炼。”苏误咬牙说道。他看着韩芸,希望她能帮忙。

    “你摧毁了华池,会被活生生炼死的。”韩芸心中百多滋味,她真的不愿意为老同学埋土。而且,被丹火凝炼,苏误大概会成为药渣子……

    情,何以至此。能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将生命坦然付出。

    韩芸相信,苏误与糖糖之间大概没有亲情,更不可能有爱情。所以,她不明白苏误这样做的意义。

    逆药五行,本来是极佳的选择……

    “糖糖血脉已经枯竭,别犹豫了。”苏误道。

    “你真的会死。”韩芸强调道。槐南一梦,韩芸记得苏误救过她的命。

    “她受得了……我也能受!”

    苏误抱着糖糖,盘坐在圆形的丹炉里。他没有任何犹豫,目光灼灼地看着韩芸。

    “那好。”韩芸答应了他。

    她双手结印,混沌之灵在身体上游走,隐约浮现出金色的灵络。

    韩芸一袭淡黄长裙,娴雅风情。裙角微微掀帘,露出一双长白笔直的美腿。她的眼中,留有几分遗憾。大概,她是为苏误惋惜。

    “你还有什么交代?”在炉盖落下之前,韩芸向苏误问道。

    韩芸感到哀伤,她想到,这是与老同学最后一眼相望。她向苏误问了遗言。但更希望他能活着。

    她的眉目里有风情万种,含情脉脉。她将双手挽在小腹前,沉默地看着苏误。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苏误笑道。他的精神很衰弱,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

    张糖山四季如春,山雾迷茫。有白鹿在山涧饮水,蝴蝶花上驻。草木的芬芳,是淡淡的清香,渐渐弥漫在山峰。那种懒散的气息,惹人眠意。

    苏误沉默着,他忽而变得严肃,道:“如果我没扛住,你就告诉糖糖,大哥哥和爷爷去敦煌旅游了。”

    这是在丹炉顶盖落下时,苏误说的最后一句话。

    韩芸迷茫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却感到一种愁苦。她飘身至丹炉旁,修长如玉的指尖在青铜上划过,点燃一团火焰。

    于是,炼丹开始了。

    炉子里,苏误大汗淋漓,浑身无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要抛弃自己。迷茫且恍惚,像被浸在大海里,身不由己地晃浪。

    四周的炉壁越来越烫,炉中血水也开始沸腾。

    苏误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失。饮过玄女剧毒的血,虽然过滤毒性,但同样的,药性也留下了不少。余裕的药效,吊了他一口命。

    在他的身体里,剧毒与药理相互倾轧,争锋相对,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

    “疼……!”

    小糖糖痛苦地叫着,眼睛依然紧闭。她畏缩在苏误的臂弯,全身扭曲的。

    沸腾的血水,顺着她的伤口,缓缓回流。苏误抱着糖糖,就像抱着一块火炭。她的体表温度,甚至比沸水还烫。

    苏误连天雷反噬都能承受,这种水温,对他来说就像洗澡。

    但是,对糖糖就不一样了。小丫头从没修炼过身体,很难硬扛这种痛苦。

    “不会有事的,糖糖……”苏误非常疲惫,眼帘沉重,像是要昏睡过去。

    他安慰着糖糖,但是不知道糖糖能不能听见。

    炉火愈发旺盛,炉内忽而变得紫霞璀璨。被苏误过滤的血,都染上了一层紫芒。经过烹煮,一股强横的能量蓦地迸发。

    “轰——”

    那是一种浩瀚的雷霆声,贯穿天地。哪怕是精钢造的炉子,也要被震碎。

    炉火旁,正护道的韩芸脸色惊变。曾听闻炼丹存异象,是仙品出世的预兆。炉中紫霞祥瑞,雷霆万钧。

    难道两人都成了丹?

    “这该怎么办……”韩芸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很焦急。

    她翻开赵家老祖的手记,想找寻找到文字方面的依据。在这种时候,她根本不敢开炉。再没常识的人都该知道,异象已出,提前开炉,此中必损。

    现在就是最紧要的关头,丝毫不敢大意。

    随着炉火升腾,炉中紫霞雷霆愈发强悍。光芒直冲霄汉,就如黑夜的一座灯塔。非常引人注目。

    韩芸为苏误护道,她招来漫天遍野的乌云,掩盖这种光芒。紧接着,她又在崖上开辟出一个石室,将炉子小心翼翼地转移进去。

    “我还了你的救命情。”韩芸叹息一声,对着丹炉道。

    她的玉手凌空一招,化出一根竹笛。悠扬的笛声在张糖山响起,随后,有一只鹰鸟落在她的肩上。

    韩芸在它的脚上,绑上了一根小纸条。

    “去吧。”她目送着鹰鸟远去,便继续守在石室洞口。

第六十章:炼丹

    石室之中,霞光绮丽。即便有千吨山石掩盖,还是有神华透出。

    雷动三千里,浩浩荡荡,是一种难以揣度的玄势。

    张糖山崖上,韩芸身姿妙曼,迎风而立。她以心法护道,灵络圈禁紫芒,将漫天神华镇压在自己的华池里。

    韩芸身姿妙曼,似如谪仙,一双不落凡情的眼,此时略带迷茫。

    她不明白紫芒究竟是何物,其中蕴含的大势,让人难以承受。她感到很惊异,以自己的修为,难道还不及一道芒光?

    韩芸茫然地看着石室洞口,她突然发现,苏误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细细想来,早在幽荧彼岸花丛中,他就很神秘。

    只是,那些疑惑大概是没机会询问了……

    以身净化毒血,投炼炉火,即便上古的大能也不敢这样做。韩芸觉得苏误很憨傻,有什么事,能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呢……

    ……

    ……

    日月急速变化,斗转星移。

    张糖山日出日落,飞鸟换了十批,山溪流走三万里。石室内,雷霆依旧,紫霞不散。天下沧桑,好像都与那炼丹炉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时间在走动,石室里的丹炉却亘古不变。

    火焰甚至都停歇了,青铜炉子还不肯停歇。日日夜夜散发雷霆,就像天公的怒火。

    韩芸感到很奇怪。

    这是她为苏误护道的第二十二天。白驹苍狗,似水流年,时间过的就是这么快。

    “炉子内里究竟有怎样的变化……”

    雷鸣富有节奏,就像是一颗心脏。它强劲地跳动,连带着张糖山,似将其连根拔起。

    韩芸以道挖凿的石室竟然不受力。四面八方的道痕被破坏,衍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她不敢大意,在山崖上演化繁天。遑论日月星辰,尽数遮掩。她赶走了山崖上的飞鸟,又吓跑了野兽。将护道这件事,做得一丝不苟。

    “炉子里究竟能剩下谁……”

    韩芸想到薛定谔养的猫。在丹炉未被揭开之前,无法知晓里面的情形。但是,苏误的华池已损,大概化成药渣了吧。她这样想的。

    炼丹是一个长久,而且无聊的过程。韩芸修身养性,筑道天然,已经习惯了孤寂。无数的日日夜夜,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炉无异常时,她研读起《本草经》。

    这是一本无上的经文,曾在宇宙另一端的文明中大放异彩。炎帝的著经,开辟出一个世代,造福万世。

    如果苏误清醒,他大概会觉得好奇。炎帝之经文,究竟是如何来到了武仙星。

    韩芸耐心品读《本草经》,每当有感悟时,她都会仰望星空,思索天地。任山风吹拂,青丝飘凌。她就像是一个入凡的仙女,一举一动,皆有风情。

    她怀念那颗星球。一扇星门外,还有她的父母和家人。她想起了来到武仙时的初衷,不由地矜伤。

    可惜,炎帝著书上并没有记载回家的路。她复又研读起赵家老祖的手记。

    不论玄紫、丹赋,都需要炼够七七四十九天。即使炉火已断,内火也要闷足。

    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韩芸每天都观察着丹炉的变化,她偶尔会蹲在青铜炉的旁边,倾听内里动静。

    “苏误,你还活着吗……”

    没有人回应她,丹炉内只有无尽的雷鸣,从不间歇。

    青铜丹炉日益光华,紫芒就像是火焰,缠绕着炉壁,点亮了青铜的纹路。看起来,丹炉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

    ……

    ……

    炼丹炉内,苏误大概睡着了。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他闭着眼。离奇的是,他明明睡着了,感官却很清晰。

    他能触碰到丹炉的内壁,怀里还抱着小糖糖。

    他不能说话,不能睁眼,不能移动。就像是一颗石头,沉浸在大海里。他扎根在了丹炉上,仿佛鬼压床。

    苏误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游离在三界外,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变化。

    炼丹炉里似乎成了一方小世界。在其中包含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是一种,极其浩瀚的势,超越了现所知的一切。

    而势的源头,竟然是苏误丹田里的石头。

    那是怎样的一颗石头!苏误惊讶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一直在思索,究竟什么时候被它附身。似乎在幽荧梦回吹角连营时,他就与紫芒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想了很多,想到了秦始皇,想到了老子。

    那些是上古时的大人物,他们都来到了武仙。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苏误愈想愈觉得迷茫。

    就在这时候,他仿佛进入了一种阴阳不分、天地伊始的朦胧状态。

    丹炉中一片初始混沌,如云雾茫茫。这是种玄妙的感觉,他身处在丹炉中,像断了手脚。但是他能很轻易地触碰到炉壁。

    他能感觉到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东西。即便闭着眼,依然知道丹炉中的紫霞光耀。他的视线是全方位的,前后左右、东西南北这样的方向概念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前即是后,后即是前。他的瞳力似乎又有了进步,不止能看穿黑暗,甚至能看破空间!

    他知晓一切,却无法回应这一切。

    隐隐约约,苏误能看到到青铜炉外的景象。他依稀看见了韩芸。

    她独立山崖,宁心静坐。还是那身淡黄的裙摆,紧贴着妙曼的曲线。从上到下,分别是八十六、五十九、八十三……

    苏误大惊,老子竟然变成雾了!

    他似乎有一种错觉,他成了混沌中的一部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却不在身体之中。

    灵魂出窍?

    苏误联想到这一个词。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灵魂。也没有来生。世间种种,只有当下活着是有意义的。他想要否定灵魂的概念,却又无法断言自己目前的状态。

    苏误神回炼丹炉内,能感受到小糖糖的气息。

    她还活着,呼吸愈发地稳定。

    苏误馔饮过玄女的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隐约与糖糖之间构筑起了一丝联系。苏误心领万物,他揣测这种缥缈的恍惚感,就是玄女之体的本质。

    玄元之气,化成万物,玄女真仙,至灵至感。大概就是这种神妙。

    苏误越来越迷茫,像是被困在丹炉之中,与霞光为伴。他没办法摆脱这种困境。

    于是渐渐地,他陷入到了一种深层次的昏迷当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047/ 第一时间欣赏秦庭关最新章节! 作者:树影摇风所写的《秦庭关》为转载作品,秦庭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秦庭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秦庭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秦庭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秦庭关介绍:
你可曾听说过秦陵地宫的秘密?
大墓封土,龙晶宝殿,神秘的地宫下,秦始皇究竟埋藏了何种辛秘......
你,知道吗?
有人说,是他的坟。
《史记》中记载:秦始皇陵,穿三泉,下铜而致椁。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长明灯亘古不灭,始终明亮着地宫......
这是一座无与伦比,世之罕见的坟!
然而,有人从地宫里回来。
他告诉我,地宫之下,是一个极其荒诞的世界!
一切都埋葬在秦始皇的棺椁里。
那个地方,神鬼莫测,光怪陆离,三皇五帝曾经活过,秦始皇将一隅大东屠戮成荒,神农大帝建姜国之万年基业,轩辕氏铸鼎而乘龙飞仙,羿帝弑妻之兄以证道,老子倒骑青牛西出函谷,上古的历史尽在尘埃中飘荡,至今无人能解......秦庭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庭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庭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