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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全文阅读

作者:卓越泡沫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txt下载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全文阅读

楔子

    ( )只翻了一个身,她便后悔了。

    她如玉的身体浮上一层羞赧的绯红,瞬间就爬在她雪白的肋骨上。

    她想点一支事后烟,哆嗦着双手护起了火苗,点了几次方才成功,吸了一口,竟然呛到。她连着咳了好几声,连护在胸前的毛巾被也震了下去。

    那一刻,她哀怨地看着我,一下子哭了。

    她是负责教“大学英语”这门课的老师,夏婕,英语系最美也是最高材的研究生。前几天美国高校来访,就是她,在校长室里做了两个多小时的同声传译。她平时少言寡语,潋滟的眉心只堆砌了两个字:冷艳。

    初识夏婕的时候,我经常端着本书站在英语系外的八重樱下。若无其事地等上一个下午,再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经过,哪怕她没有瞥我一眼。

    那种*,如同在央视的外邂逅经纬或是居文沛一样。

    女人的拒绝,你怎么看?

    从字体结构上来分析,“拒绝”不过是“巨色”在犹抱琵琶半遮面罢了。

    这话出自我那些不学无术的大学室友,卧谈会,你懂的。

    这些不着边际的侃谈不能不信。

    因为打死我也不敢想,我能在四个学期之后得到“冰女神”夏老师的垂青。

    当然,那些话也不能全信。

    为了捕获夏婕的芳心,我把自己历练成了一个我想象不到的模样。成绩,仪表,谈吐――我差点优秀得让全校女生都爱上。

    出假包换的呕心沥血。

    夏婕是校长的准儿媳,是校长出资帮她完成的研究生学业。据说她早就和校长的二公子订了婚,说不定连结婚证都已领过。她老公是先天性小儿麻痹,瘫痪在轮椅上。在我看来,这简直是场青春和权力的交易――瘫痪的人没法完成……嗯,一些生活,他脊髓里的神经元有问题。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她懊恼而委屈的模样。貌似我弄疼她了,连忙递上纸巾替她擦眼泪。

    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狂喜,可还是在某个瞬间里露出一丝笑意。

    夏婕捕捉到了,她厉声问我:“你笑什么?”

    我摇头:“不笑什么。”

    “是幸灾乐祸?还是得逞之后的流露?”她挑起了眉毛。

    我笑而不语。

    她让我转过去,一声不吭地穿衣服,声音很小,我能想象到精致到一丝不苟的夏婕把衣服穿得有多潦草。

    终于,她那冷得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飘在空荡的房间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

    “咱们,得把这件事忘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我的笑容急转直下。我明白了,这不是爱情。她那么投入,极尽温柔,无非是拿我代替了她老公的神经元。

    她背对着我,开始穿鞋子。

    “对不起苏澈,”她说,“我比你大6岁,我是你老师,一切都记在我的账上,我负全责。但唯请……”

    她顿了一下,鼻息发颤:“唯请你忘记我。”

    我没告诉她,为了追她,我跟中文系的女友决绝分手被掌捆。也没说我为了留在她的课堂上,故意把85分的卷子答成了58,痛失奖学金之余吃了一个学期的咸菜。

    我像白痴一样盯着她的背影,问她:“那你喜欢过我吗?”

    半晌,又可怜兮兮地加了句补语:“哪怕一点点?”

    她弯下腰,麻利地拉上小短靴的拉链:“我只爱一个人,就是我老公。”

    我咆哮着跳起来一指门外:“你给我滚滚滚滚滚――”

    蓦地,她转过身,瞪着我,直到眼角生生结出一滴泪。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质问我:“婚礼的日子定了,请帖也发了,长春的名流都会到场――即便我再喜欢你,我能怎么办?怎么办!”

    我追下床,默默地抱住她,那扇门近在咫尺,她脚踝上还套着穿了一半的靴子。

    “你不让我走,难道我们永远这样吗?”她说。

    我的鼻子蹭在她的头发上:“跟我走,我不想念下去了。我辍学,跟你留在婺源。”

    她破涕为笑,笑容如同被风吹起来的蒲公英,满世界都是:“你就说傻话。”

    只是,她把穿好的靴子又蹬落下去。

    很久以后,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晚的一切。陈旧的阁,顶棚很矮,房间里散发着旧木家具和橘子味固体清新剂混合的味道。米白色的窗帘偶尔被风鼓动一下,白月光不失时机从风撩起的一角钻进来,月色涤荡,树影摇曳。夏婕的头发上的水滴顺着一侧掉落在暗红色的地板上,汲成了一小洼。然后――她的手麻利地将头发绾起来,露出好看的脸部曲线。

    我爱的人成全了我,不过,那只是一夕的缠绵而已。

    她说,如果不是她大我六岁。

    她说,如果她不是我的英语老师,我不是她的课代表。

    她说,如果这不是一所有着百年悠久历史的师范大学,如果没有“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校诫。

    我会跟你走。

    但是,爱情的世界里不接受假设,所以这一切都只是像极了事实的如果而已。

    我看着夏婕,这个26岁,美丽动人的女老师,这朵未经盛放就将枯萎的百合花,内心紧紧地抱成一个团,揪集在一起。

    我只是个穷学生而已,除了心高气傲天马行空,我的本事低在泥土里。我知道她过得苦,可我该那么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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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宽衣解带以示清白

    ( )在这世上,斑斓的不只是彩虹,泛着油花的污水偶尔也会发出七彩的光。

    到长春读师大的第一个年头,我的世界里毫无新鲜可言。这里的阴雨永远比阳光慷慨,灰绿色的藤蔓肆无忌惮地爬满砖红色的墙体,苔藓的气息搅拌着宿舍的霉味,闭上眼,就像置身在一个长了毛的咸菜缸。我跟同寝室那五个四肢不勤的室友互不待见,我从来不帮他们占座或是签到,偶尔他们也会在走廊里说笑,话语间夹带一句“那个考北大差了三分的*”,音量控制得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我听见又刚好不宜发火的程度。

    我觉得人生完蛋了,在我语文考试提前一小时交卷,又神经错乱地看漏了一页纸的时候。我的人生就不可避免地从天堂的一端滑落到咸菜缸里。

    更天理难容的是,我比别人多念了一年高三,是个复读生。我就是这么自负。

    高考结束的那一个漫长暑假,我顶着烈日在一块钱一回的露天泳池里扑腾,白嫩嫩的皮肤晒落了一层又一层,像个精瘦的非洲矿工。

    之后的一年我的生活乏善可陈,白天通常一头扎进自习室,用半小时做完他们两个钟头的作业,然后再把自己放平在宿舍的床上,一点一点等着皮肤变白。

    窗外,晴空万里,美女如云。

    然后我就听见柳橙那铿锵的声音在宿舍下喊我的名字。“苏澈”这两个字被她咬得穷凶极恶。

    这同样是我阴差阳错的一部分。在男女比例1:4的师范大学里找异性伙伴就像做一道英语的完形填空题,相似的选项太多了。这个A身材不赖,那个B皮肤白皙,即便C相貌欠妥可还有一汪似水的柔情。你觉得哪一个都有可能,哪一个又都不甚理想。

    往往这个时候,最容易发生悲剧。

    你挑花了眼,于是选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D,并且喜滋滋地等着爆冷门。

    柳橙就是那个冷门。一米七,短发,有点小雀斑,嗓门很大,肋条骨几乎要延伸到胸脯上。她是我的鞍山老乡,来大学报到时我们在火车上坐对面,就这么认识了。她觉得我很拽,我觉得她很酷,彼此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了解我的情况之后,柳橙大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告诉你一个快乐的公理――知足,才能常乐,知道不?”

    我觉得柳橙的说法有点牵强,公理反着推也成立,可并不是一切不快乐都可以归结于不知足。初到女生宿舍,柳橙哼着小曲儿唱着歌,打个水的工夫,看门大妈把她拒之门外,扯着她的衣袖喊:“哎,小伙子,说你呢!没看见公告吗,男士止步。”

    柳橙说,我不是男士。

    大妈说,男生也不行。

    柳橙说,我也不是男生。

    大妈说,难不成你还是女生了?

    柳橙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是女生了?

    大妈叉着腰虎啸,你拿什么证明你是个女生!

    那个时候柳橙的室友们还没到,身份证在她上的抽屉里。我接到她的传呼,赶到现场的时候,柳橙气得满脸通红,一副要宽衣解带以示清白的样子。我尚未站稳就被她一把推到大妈身前:“不信你问问他,你问他我是不是个女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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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凸凹有致

    (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跟柳橙并不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困惑着大妈的困惑。这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峰平浪静的姑娘我也没见过啊。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柳橙拉到了男生宿舍,如入无人之境地跨过“女士止步”的牌子,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异样的目光。我把柳橙安排在空空如也的上铺,安慰她说:“气大伤身,看你方才气的,胸口都一起一伏,至于么?”

    柳橙气急败坏地摆摆手:“你不了解啦,我那是为了向大妈彰显我凸凹有致的……呃……胸部,故意而为之的。”

    我垂下眼凝视了片刻。一种精致的忧伤瞬间击中了我。

    那一夜我和柳橙相安无事地分睡上下铺。第二天室友们陆续到来,我把她遣送回了女寝。

    我甚至准备了两个西红柿以备不时只需。

    柳橙红着眼睛推开我的手:“苏澈,我真的不像个……女生……吗?”

    我想告诉她,有时候陈述句和疑问句的唯一区别就在于后者多一个疑问助词,比如一个倔强而又传神的“吗”,仅此而已。可是那一瞬我看见柳橙的眼睛里泪影绰绰,浮动着一层特诚挚的光。我就心软了。我说:“柳橙,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我苏澈的眼里,就是最像女生的女生。将来我找女朋友也找你这样的。”

    我仗义大发了。为了这句话,我将近一年都没找女朋友。

    初到长春的日子里我和柳橙几乎是如影随形的,作为英语系里长的唯一周正的鸟儿,我总能轻而易举地博得女同学的青眼。那个时候还是90年代末,没有手机ipad离子烫,女大学生清一色是圆头皮鞋,穿那种尖尖头的被称为“辣椒鞋”的女人走在街上总是被人戳戳点点,仿佛那是妖娆的有偿陪侍女的名片。起初我和柳橙在学校里出双入对,后来就加入了越来越多的女生,有的是柳橙的室友,有的是她同班同学。柳橙总是半假半真地告诉我,昨天又有某某小女生脉脉地问能不能和她一起自习一起吃饭。我说,也许因为你虎背熊腰的让小女生有安全感。她就一边戳我的额头一边说呸,人家小丫头还不是为了近距离看你那张骚包的脸?

    我并没排斥这个说法,因为我发现柳橙的那些室友同学们经常会化些淡妆,凉鞋里的袜子也是雪白雪白的。有两次柳橙忍不住地说:“苏澈,要是你看上我哪个姐妹儿了,就跟我说。我相信只要我一撤退马上小丫头们就能扑上去把你瓜分了。”

    柳橙说这话的时候,食堂里正播放着《动物世界》,赵忠祥那湿润的嗓音像块浸了水的磁石:“小狮在享受早餐,而母狮在护法,鬣狗总是逡巡在母狮左右伺机而动着……在小狮看来这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早晨,在母狮眼里这早已是生死的边缘……”

    听得我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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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香体

    ( )那个时候在食堂吃饭需要用饭票,塑料的,大小不一,被烟头烫焦的也收,有点像战国时期的铲型币。一个塑料牌牌儿能换一份豆腐,两个牌儿换酸菜粉,三个是红烧肉。柳橙从来不用这个,她会直接从兜里排出一张大票,拉我去小窗口吃单炒。柳橙家境不错,有一个在鞍山市教委任职的妈。用她的说法,未来的路早就铺平了,她需要做的全部就是找一双舒适的鞋一路放心地踩过去。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低下头,筷子使劲扒拉着单炒里面的辣椒。

    我家境差,母亲瘫痪,父亲是个技校老师。他们举债供我读了四年高中寄希望我考上北大,毕业找一份收益快的工作。然而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第一年差了分,第二年更是差了3分,我没勇气念第三年,最后负气走了二志愿的D师大。九十年代末的那会儿人们还无比看重学历,考不上北大意味着这辈子都没法出人头地了。我可以憧憬的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毕业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在人家发表学术论文的时候自己压几道考题过过上报纸的瘾;收补课费要时刻提防着学生家长告密;评职称就像行军打仗;如果在四十五岁之前评上了高级教师就可以挂着大照片,像烈士一样接受着学生和家长的注目礼。

    生命已经朝着索然无味绝尘而去。

    至于我为什么不恋爱,为什么选择跟假小子一样的柳橙混在一起,我想也就无须解释了。我习惯了常年只穿一件衬衫,每餐只点一个菜的日子。对于优越的女生,我给不了她们优越感,不太优越的女生,我又体味不到优越,久而久之,我觉得跟柳橙一起混很安全。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介乎于仗义和温柔之间的东西,让我觉得温暖。

    柳橙说得就很艺术,她说我只是在自卑的外面裹上了一层高傲的外衣,假装自己百毒不侵。

    那个学期我总成绩排名全系第二,获得一等奖学金1200元。家里人早早发下话来要我自己解决生活费。省吃俭用的话,1200元差不多够我一个学期的开销。

    大一的暑假我没有回家,并且目睹了两个室友在同一个晚上把各自的女友带回宿舍。更深露重,婆娑的月影里,两张木床齐摇。我躺在下铺,听着上铺姑娘的喘息,嗅到了廉价洗发水味道。最后的几下很猛烈,头上的灰尘“噗”的一下全都掉落下来。我翻身坐起,感觉青春的尘垢一点一点落在心口上。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卓越泡沫==

    我第一次看见夏婕就是在食堂里。

    那天,我踢完一场球,气喘吁吁地坐在柳橙的对面擦汗。柳橙投了一只凉的手绢,我把它展开刚要铺在脸上就感到一股精致的芳香。

    我嗅了下手绢,什么味儿也没有。

    抬头看,一个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女生,拎着澡筐从我身边经过。那香味就是从她身体上散出来的。刚刚洗完澡的女生,皮肤白皙,眼睛明亮,脸颊粉红粉红的。澡筐内装了洗发水、沐浴露、雪白的毛巾……她微微甩了下头发,尖尖的发梢上还挂着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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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折磨已经开始

    ( )在她甩头的当儿,我看见了她的侧脸。确切地说,我不该叫她女生,她的眼睛里有超出我这个年龄的成熟,她应该大我不止三岁。那个时候,把一个异性称作女人对我来说还是件抵触的事。不仅仅是年龄的问题,在一个“男生”的眼里,“女人”这个称谓里搀兑了天然的倾慕――尤其漂亮女人――是带着一点点臣服和膜拜的。

    我目送这个漂亮女人慢悠悠地打了一份烧麦,又安静地离开食堂。我始终没看见她的正脸。她微微歪着头,如瀑黑发从脸颊一侧泻下,把我的视线阻隔得严严实实。

    柳橙用筷子敲了敲我的餐盘:“看半天了,怎么,喜欢这女人?”

    我撇了撇嘴:“你要是裹一毛巾被在食堂里招摇过市弄得跟行为艺术似的,我也一样看你。”

    “喂,别口不对心好不好?咱们一起吃了两个学期的饭,招摇的女生多了,从没见你正眼瞧过谁。”

    我咽了一大勺白米饭,含糊不清地问柳橙:“这女的,哪个系的?看样子像个研究生嘛。”

    “何止……”柳橙笑了,“人家是老师。”

    “啊?”

    费了半天劲,柳橙才跟我解释明白,这个叫夏婕的女人非但是个研究生,还是老师,非但是老师,还恰恰是柳橙她们班的英语老师。

    虽说我和柳橙同一个班,可大一入学那会儿进行了一次英语摸底考试。按照成绩,把一个班的同学分成三个级别去上这门“大学英语”。当年我发挥失常,被分进了A班,而柳橙发挥超常,被分进了难度最高的C班。这个夏婕,就是这学期刚刚转来的大学英语C班老师。

    我对夏婕的兴趣骤减了大半。

    柳橙偷笑,不依不饶地说:“喜欢就说喜欢,谁说男学生就不许爱上女老师?”

    我摇头,我不喜欢她。

    我连个着装正常的女同学都没喜欢过,喜欢个披床单的英语老师做什么。

    恕我幼稚。我真的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种累积的过程。从那天起我发生了一系列微妙的变化。我开始喜欢上大学英语这门课,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摸底考试那天会发挥失常,我踢完球会将汗流水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我出门前会把旧皮鞋打理得油光可鉴……上铺的摇曳依旧在晚上进行,依旧会在颠鸾倒凤的酣处震落灰尘。我睁着眼,透过呛人的灰雾,看见了那缕滴着水的头发。她身上有好闻的体香,她脸上有未退的潮红,她近乎野蛮地一头撞进我的大脑皮层里,她叫夏婕,大我6岁,是个老师……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荒唐到爱上一个连面目都没看清的女人。但不可否认,折磨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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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中文系的花魁

    ( )我直言不讳地告诉柳橙我在“落叶摇情”的意境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候,她忧心忡忡地表示该给我介绍一位女朋友了,她认为长期在那种环境里入眠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我很笃定地告诉她我没有做任何不利于“身心健康”的事,首先那俩姑娘长了两张“败火”的脸,平肝清热、健胃消食,基本可以中和掉我所有生动的幻想。其次他们摇他们的,我睡我的,催眠曲之所以能催眠,一来有节奏,二来伴有哼唱。所以我告诉柳橙,他们一天不摇我都睡不踏实。

    柳橙端详了我半天,最后说,你好像长痘了。

    我就没好再反驳。

    她给我介绍的这个姑娘是中文系的系花,叫穆仁芳,娇羞得像一朵不胜凉风的水莲花,皮肤白得能看见血管儿。我见过她几次,挺温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九曲回肠。

    我跟柳橙说:“恐怕不行?她的性子有点慢,上回一块吃饭,她点了盘豇豆,愣是把星星点点的肉丁挑完了才肯动筷子。”

    柳橙笑:“你别狗咬吕洞宾了行不行,小穆还不是为了把肉挑出来给你吃?”

    这不是一个令我心悦诚服的说法。那一天,穆仁芳先是埋着头,像从菜里挑虫子一样,筷子头夹带着厌恶,等我吃完了肉丁发现她又在埋头挑蒜末。我笑着问,你干脆点一份不带肉不带蒜的菜不就完了吗?她笑吟吟地说:“那人家吃着还有什么滋味呀。”

    她能恰到好处地把腔调整到一个微妙的分贝上,假冒伪劣的莺声燕语。

    她还能自动把句子里所有的“我”都换成“人家”,比用word筛选替换来得精确。

    我决定试一次。毕竟痘子长在那里,我百口难辩。而且柳橙说了,中文系是出美女的地方,中文系的系花,差不多就是师大的花魁了。如果穆仁芳都不行,估计师大也没哪个女生能降住我了。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是拿一个“花魁”来抵御我对一个女老师的莫名爱慕。

    事实证明,这办法不灵。穆花魁不对我的路子。

    每每想起穆仁芳,我就颓显出形容词汇方面的严重匮乏。顺便说一句,因为她在这个跨度不小的故事里始终占据着一席就如那盘豇豆里无处不在的蒜末。我挑之不尽,所以只能就着菜吃掉;我避之不及,所以只好费些周折来介绍她。

    如果把穆仁芳搁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那描述起来将会轻松得多。

    她会是一个女文青和女小资的独特变种。

    她会整天泡在豆瓣网上。她会痴迷Baby和GJM。她会穿条白色棉布裙子,往耳朵里塞个大耳机再找一片金灿灿的小麦田儿往里一站,微闭双眼脑袋一仰,眼前是一片华丽丽的45度天空。

    她会喜欢唱歌。她会痴迷那些纯净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沙哑的清唱。她会逮一个大家都不知道姓名的歌手,捂着胸口郁结的说“这清澈得让凡人颤抖的声音呵,让我明白原来这个世间真的存在着美好,原来我有这么多活下去的因由……”也会在那歌手知名度飙升之后一脸沮丧地说“他变了,变得商业了,不再是多年前的他了”。

    她会喜欢摄影。她会把任何不带人物的长焦镜头视为艺术。其中最艺术的取景有三种:天空,脚丫子,电线杆。

    这样的“小清新”不可爱么?

    当然可爱。问题就是,穆仁芳生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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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美妙的高跟鞋声

    ( )你能想象十几年前的“小清新”是个什么样?

    那个时候没有豆瓣网。四十五度的仰望只用来治疗颈椎。没有单反没有卡片机。你通过传呼台表达任何浪漫的邀约打在汉显机上都是“穆小姐在第二个道口的马路牙子上等你”。我唯一一次发烧就是陪她在雨里漫步,她用傻瓜相机拍雨里的风景,洗出来无一不是雾蒙蒙难以辨别。她用“禾白小三”的ID在BBS上发表了许多在今天看来可以荣获鲁迅文学奖的诗句,藏头去尾的那种,不管我横着竖着斜着总能在她的诗里瞥见“我爱苏澈”几个字。那时候唱粤语歌曲很有范儿,穆仁芳在我们班聚会的时候不请自来,并且为我唱了首《红茶馆》,里面有一句歌词“做你一半”要连着唱几遍。穆仁芳坐在半明半昧的灯光中,迷离地看着我的脸,很深邃地咬着每一个字:“揍你一棒~~喔~~揍你一棒……”

    凡此总总,不胜枚举。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卓越泡沫

    我最喜欢在吃午饭和上听力课的时候偷想夏婕。

    我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完听力,在复听的时候摘下耳机,顺着窗子看景。从电教室的小窗子望向外面,看得见枝繁叶茂的栎树,岿然不动的主和顶摇摆不定的风向标。一道阳光从窗缝射进来,带着毛边儿,诱惑着人偷懒。

    心情再好点的时候,我也会低头画一些喜欢的素描。

    同学们议论,这个只差三分到北大的小子还真是聪明。我不这么想,我只觉得智商在嗖嗖下降。

    我把英语四级考过了。91分半,全系第三名。前两名都出自夏婕的C班。

    为了保证一次通过率,接下来只有C班的同学可以报考六级,B班要等到下一学期,我们A班的学生则要等上一年。

    我向老师提交了转班申请,她建议我去B班试试,只有B班的老师点头,她才肯让我晋一级去B班听课。

    那个下午我去了英语组办公室,B班的路老师扔给我一套六级模拟卷子试我的底。

    夏婕不在办公室里。

    我尽可能放慢了速度还是没能等到她回来。

    路老师一边讥笑一边给我批卷。我以为可以够到及格的边缘,可最后成绩只有43分。“老老实实在你的A班待着,你过不了六级。”她说。

    我拎着卷子垂着头走下去,沮丧得眼前直发黑,以至于我下的时候听见了玲珑的高跟鞋声,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并且差点和夏婕撞了个满怀都浑然不觉。

    我再次错过了夏婕的正脸。又是她馥郁的黑发,恰到好处地垂下来。

    但是我看见了她的衣着。

    白色的正装衬衫,依稀可见的暗花和纹理。黑色及膝短裙,带着棉质的弹性。再就是,她穿了一双黑色的“辣椒鞋”,由远及近,发出妖娆的,剔透的声响。

    她插着耳机,嚼着口香糖,有一种懒洋洋的清新。那双鞋踏过去的时候,我听见了自己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我就那么傻傻地站在梯中央,扬起脸看着夏婕轻裘缓带地走上去。有那么一个瞬间,她顿了下,像是要转回头来,她的头偏了十五度,像是在做一道选择题,最后她又转了回去,径直走上梯。

    我原地不动地站到她开门进了办公室。木门依依呀呀,然后是砰然关闭的声音。美妙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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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溜光水滑的小屁孩儿

    ( )我跑去找柳橙了。我说柳橙你下来,我心里堵得慌,我掉进了一个漩涡,我一定要找你说说才行。

    柳橙在电话里笑,你是不是爱上穆仁芳了?我一猜就是这样。

    我说我是爱上了一个人,但不是她,差太远了。

    我在夜幕里等了柳橙半个小时,又用了三分钟向她一股脑地诉说了原由。我说:“柳橙我爱上你们的英语老师夏婕了。我连中午打个盹的工夫都能梦见她。只要我闭上眼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她。我迷恋她就像穆仁芳迷恋张学友一样。就因为夏婕常去三食堂打饭,弄得我吃三食堂的白菜都比五食堂的红烧肉有滋味……”

    我不知道柳橙是不是听懂了,总之我看见一股惊愕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柳橙的脸上。

    她说:“哥哥,你爱上谁都可以,我都能帮你追,唯独这个夏老师。”

    我说:“她怎么就不可以!你上次还怂恿我――谁说男学生就不许爱上女老师?”

    “可我怎么知道你当真了啊!”

    她不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宿舍旁的一棵柳树,好像了解真相的不是她而是那棵沉默的树。好半天,她缓缓地说:“你先别激动,苏澈,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第一条,你别以为自己有点小才华就可以肆无忌惮,就可以把师大的女人通通拿来过滤。你听我说,夏婕不行。她比你有才,她比你恃才傲物。她在英语系读书的时候年年头名,前几天美国阿肯色州立大学来校访问就是夏婕在校长室做的同声传译。她迟早是要去美国读书的,甚至是移民。我承认你苏澈也很出众,你成绩好,姿态高,你帅气,可你在夏婕眼里不过就是个溜光水滑的小屁孩儿,仅此而已。”

    我冷笑了两声。柳橙,那个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玩儿了命惯我的柳橙,竟然因为一个夏婕甩出这样冷冰冰的话。我所有的娇滴滴的傲气都被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说辞给揉碎了。

    拂袖而去之前,我准备再问她一句:“第一条理由你说过了,那么第二条呢?”

    柳橙说:“你先告诉我你是否接受了第一条理由。”

    “我不接受。”

    “第二条就是,”她顿了顿,“苏澈,你知道江校长吗?我们学校,正印校长,江德英。”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江校长有两个儿子,长子江新寰,在省厅任职;次子江新宇,是电子器材公司的老总?”

    我说:“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

    我猛地打断她的话:“够了!柳橙,你到底有没有第二条理由?”

    她看了我一眼,眸光里带着一闪而过的惶恐和失落。“有,”她说,“夏婕是江校长未来的儿媳妇,她和江新宇已经订婚了。”

    我二话没说就回了寝室。我恶心了。不是修辞,而是真真正正的恶心。那是一股生冷不忌的力量,使劲地揉搓着我的胃,把我对这个白衣黑裙的女老师刚刚建立起来的倾慕给攥得七零八落。当晚我接到柳橙的电话,她喝了一点酒,好像刚哭过一场。她说:“苏澈你个王八蛋,我又不欠你的,凭什么跟你掏心掏肺最后还要看你甩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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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掷地有声的煎熬

    ( )我冲着电话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月光适时地照进宿舍,我听着柳橙抽泣联想着她哭得难看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方才的柳橙有点不一样,似乎她戴了一件亮晶晶的发饰,又似乎涂了些眼影,不然就凭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怎么会柔情毕现?

    多年之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我醉醺醺地抱怨柳橙在大学四年都没有穿过一次裙子。她笑眯眯地说,我穿了,你忘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用了几遍排除法才将混乱的脑子定格在那个晚上――我只抱怨柳橙害我等了三十分钟,却忽略了那三十分钟背后的故事。谁也没法印证柳橙是否在那三十分钟里化了个淡妆,换上了一条裙子,柳树下裙裾微摇,花气相送。那次聚会我喝多了,胃溃疡发作,咽了大把止痛片。

    甫入大二,师大为数不多的男生已经被各种院、系、班花瓜分一空。

    空气里,花粉和灰尘齐飞,荷尔蒙跟**共舞。我买了辆生锈的二手自行车,又拿蓝油漆从头到尾刷了一遍,样子虽然寒碜,也不失为一个耍帅的好工具。但凡柳橙在学校里逮着我,二话不说,扶着我的腰紧跑两步,重重地蹿上车后座,也不管后胎能不能放炮。

    有一回我下坡刹闸狠了点儿,柳橙的胸脯咣当一下子撞在我后心上,我就咣当一头撞在了车把手上,脑袋撞出了一个紫包。事后我指着脑袋上的包埋怨柳橙说,出了这样的事全怪你的减震系统太差,一个正常的女生能整出“咣当”这样的效果来吗?柳橙就瞪着眼睛挤兑我:“要不你去载穆仁芳,她‘减震效果’好,可人家稀得坐你那破车子吗!”

    柳橙总结了胸小的十二点好处:不会被说成无脑。不遭女人嫉妒。不诱使男人犯罪。不会被指为*。上坡的时候不容易摔成狗啃泥。下坡的时候看得见自己的脚,还是不容易摔成狗啃泥。节省沐浴露。上班后升职快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哺乳的时候小baby不会窒息。量体重可以小占些优势。套件背心就可以上体育课。在别人讽刺隆胸女的时候,自己可以目不斜视坦坦荡荡地走过。

    她说的同时我就在检讨,我泡在如此万能的柳橙身边还能喜欢上别的女人真是天理不容!

    可是柳橙也不完全是这般淡定。有一次,BBS上某位大一新生动情地说“方才看见有穿格子衬衫的学哥替学姐去买卫生巾还径直送到了女生宿舍里真是好温馨好感人”之后,柳橙就发疯似地寻找剪刀,把那件真维斯买来的格子衬衫剪成一条一条。

    柳橙说对了,我从来没载过穆仁芳。不是她不愿意,是我不想。

    我和穆仁芳就是在这个季节里告吹的。此时距离柳橙警告我“离夏婕远一点”的那次又过不少日子。确切说来,时间不算长,可一旦心里驻进了一个女老师,想见却不能,想开始又顾忌结局的时候,分分秒秒都成了掷地有声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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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狗眼不识花魁

    ( )分手的起因很滑稽。穆仁芳约我去公园赏花,在一片红灿灿的“串儿红”坛边,她盈盈浅笑着拈下一朵。

    “它的浆汁是甜的呢,不信你吸一下试试。”

    串儿红的确是甜的,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洒没洒过农药,出于礼貌我接了过来,想都没想就吸在嘴里。

    “什么味道?”她问。

    “有点儿甜。”

    穆仁芳在一旁偷着乐。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莫名其妙的笑意。

    她说:“从某个角度讲,植物的花是很脏很脏的。你想啊,植物靠花粉受精,那么花就是植物的生殖器啊。”

    我说:“啊?”

    “这回你知道自己在吸什么了?”

    “……”

    她笑着笑着就弯下腰,一副抑制不住的样子,摆着手咳嗽着说:“苏澈啊……你刚才说‘有点儿甜’的口气,真是……哈哈……太乖巧了……我的老天……”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吐槽真是忒他妈的糟糕了。

    我的第二反应带我回到了昨晚,上铺的两口子又添新花样,那种近乎于津津有味的咂摸声不用过脑子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第三反应还没跟上来,我的胃液先涌出来了。我毫无征兆地趴在花坛边,吐得天翻地覆。

    严格说,这事儿不赖穆仁芳,她不过是在抓紧一切机会向一个懵懂的男生展览她中文系美女的才情。

    可这事儿也不赖我。幸亏她只说了句“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她要是进一步形神兼备地剖析说“方才你吸了植物的马眼,吸了一嘴浆汁还唧唧的一个劲儿说很甜”,我能把胆汁都吐出来你信不信?真的,姐姐,中文系都这么打比方吗?

    我以为我吐得合情合理,可穆仁芳不干了。她一跺脚:“苏澈,你什么意思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就让你恶心了不成?”

    我一边拄着膝盖喘气,一边摆手:“别误会,不干你事不干你事。”

    她不依不饶:“那你给我说说,你究竟怎么回事!”

    她旁若无人地伸出手指荡掉我嘴角上的一粒污秽残渣,再把它优美地弹射到空气里,一脸的冷若冰霜。我立刻就觉得她不那么“才情”了。

    我直起腰的同时垂下眼:“对不起,我觉得我们……嗯,不合适。”

    穆仁芳的眼睛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我丝毫也不想回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穆仁芳当着众多人的面痛斥着我的种种不是,中心思想无非就是我很狂,我狂到狗眼不识花魁,其中有一句话我记了好几年。她犀利地伸出手,指着学校的方向说:“苏澈,你去看一看,好好看看!在师大,存不存在比我富于才气的女孩儿?即便存在,她有没有长我这模样!”

    我笃信自己的记忆力,那是穆仁芳的原话,一个字都没差。

    六年以后,当我和柳橙穆仁芳一同在鞍山市的一所高中任教的时候,我有幸重温了一遍她的宣言。她把两个优秀的男同学叫到办公室里训斥了一节课,我路过那扇虚掩的门,听见穆老师的声音里带着毋庸置疑的铿锵:“你们说,在学校里,存不存在比我富于才气的女老师?即便存在,她有没有长我这模样?”

    两个学生垂手站立,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瞳仁里的茫然无措就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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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高抬贵脚,把我踹了

    ( )那个时候穆仁芳已经27了,单身,脸上长了黄褐斑,当年那对儿傲然耸立的东西也“推心置腹”地垂了下来。以娇柔著称的美女在迟暮之后大多是可怕的,心态尚未丢盔卸甲之时,紧致的皮肤最先背信弃义。年华似水,却无法灌溉皲裂的青春。她浑然不觉,抑或是视而不见。于是我明白,“优越”对于某一个人,就像血液,鲜艳、粘稠。她要它循环,要它蒸腾。她离不开它,一时一刻也不行。

    我的错误就是在那个下午劈手夺掉了她的优越。

    我是铁了心的要分手,而分手,还是和平一点好。

    穆仁芳一直斥责了我两个小时,其间我一动不动连个脚印儿都没差。围观者走了一拨儿又一拨儿,穆仁芳的两片嘴唇一刻不停歇,嘴角挂着沫状液体,像瓶生气的啤酒。我顶着烈日垂着头,通红的脸宛如腌过火的鸭蛋。最终导致我崩溃的是穆仁芳的一句话。

    “分手?笑话!放眼师大女生,只有我愿意将就你,咱们俩谁甩谁啊!”

    我一下子笑场了,我说:“念在我都被晒成这样了,您就高抬贵脚,把我踹了行不?”

    穆仁芳杏眼圆睁:“苏澈,你别蹬鼻子上脸。我一周能收到三封情书,我一学期能收到十几次花,五四青年节都有男生送我礼物!你有什么?”

    我觉得这场和平分手已经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标榜和挤兑,醋味有余,温情不足。我终于想转身走掉。

    她气急败坏地喊:“有本事你找个比我强的试试啊!”

    我又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

    穆仁芳的两只手攥成了小拳头,使劲了半天劲,忽而笑了。她轻蔑的眼神挑战着我的五官,然后将一句话结实地喷在我脸上:“行尸走肉一样的人也配得到爱情?”

    良久,我说:“谢谢你,穆仁芳,谢谢你这么看轻我。我一直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我自己,行尸走肉――嗯,太好了――被你一语成谶。我不是不懂爱,也并非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爱一个女人,比那些青年节送你礼物的男同学们还要疯狂,我时刻想着她却又不敢去见,我连偷窥都不敢,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我怕病入膏肓――喜欢一个人的概念,就是明知道修不来正果,就连多一天折磨都是快乐的。我不想挑战你的好奇心,那样你会失眠甚至生病的。告诉你,她叫夏婕,英语C班的老师,校长儿子的女朋友。我承认我被你刺激到了,我要有所行动了,穆仁芳,如果你觉得她比你强,那么我就去试试了。我到底看看我苏澈有没有这个本事。”

    穆仁芳蓦地笑了:“好啊,苏澈,你尽管试。我祝你成功。”

    我冷漠地注视着她的笑。我读懂了那笑容的意思,她舒展的眉毛和咧开的嘴仿佛在说:我祝你架个云梯就能够到月亮,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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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敲金戛玉的质感

    ( )回去的路上,我快得像阵风。我的心里有一团火,我试图在这个奥热的密不透风的下午找到一点摇曳的希望。后来我就开始奔跑,出了一身汗。我站在顶,看着熙熙攘攘的影子一点一点汇入暮色。柳橙站在我身后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我转回身,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别问我和穆仁芳是怎么告吹的,我想去C班上大学英语课,你去问夏婕,能不能让我插班?”

    柳橙叹了口气:“我有权说不行吗?”

    我呆呆地望着柳橙。猝不及防地,我看见一抹橘红色的笑容,在暮色里一漾一漾。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卓越泡沫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夏婕的正脸。

    标致,沉静,白皙,如水。

    这是第三天的上午,夏婕刚宣布下课,正在整理教案。柳橙一边把我拉到讲台前,一边很狗腿地冲夏婕笑笑:“夏老师,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个男生,苏澈,四级,想插到我们班上课。”

    夏婕的眸光从我的脸上扫过,略微点头。

    “为什么要插班?”她问。

    “因为我想考六级。”我回答。

    “A班一样可以考六级。”

    “我想用最快的时间考。”

    柳橙在一边插话:“夏老师啊,他就是这副死德行,总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动辄就拿他的四级成绩刺激我。您就让他插班,让他见识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虽然不行,但是我们班肯定有高手会给他点刺激……您得替我报仇啊……”

    夏婕迟疑了片刻:“这样,下午三点钟你有时间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又要做摸底测试?”

    “对,可怎么说‘又要’呢?”

    柳橙嘴快地抢着说:“上次他就去过一趟,在B班的路老师那里做了回摸底测试。”

    夏婕笑眯眯问柳橙:“噢――那结果呢,路老师收下他了?”

    我暗暗伸出脚狠狠踩向柳橙,赶紧把话接过来:“路老师说了,以我这样的成绩,从A班晋级B班毫无意义,她说,要去,就去夏老师的C班――她原话!”

    夏婕的唇际终于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勾,她笑了:“嗯,那就试试再。”

    夏婕,近距离的夏婕,比远看漂亮,比我想象中漂亮,比什么都漂亮。她的声音里有敲金戛玉的质感,笑容像八月太阳下晒出的棉花。

    柳橙说,真酸。

    我笑眯眯地说,不是吗?

    柳橙做了一个夸张的想吐的表情。

    整个上午我就坐在一片和煦的幻境里,每十分钟一看表地等来了下午三点。

    英语组办公室是朝北的厢房,屋子里没什么阳光,夏婕的办公桌不算整洁,甚至可以说很乱。她在读一本挺厚的墨绿色封皮的书,身体朝窗子的方向微微倾斜。我刚看清那本书的封面上印着《TheHorseWhisperer》她就把书合拢了。

    夏婕没说话,拿了张卷子给我。仍旧是六级模拟考题。由于背光的原因,夏婕把她的位子让给我,自己站在窗子的一边,倚着半个窗台,细细研读那本“什么马的什么低吟”。我坐在夏婕办公的地方,在一片薄荷的清香里埋头答题。钢笔划在玻璃砖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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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童心未泯的大龄女生

    ( )复查的时候,我低下头偷瞄她。还是那双黑色的高跟鞋,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的鞋尖儿轻叩着地面。秋日的斜阳小心翼翼地拢着她纤细的脚踝,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悠然自得的表情。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我的老师,充其量是我的学姐,一个童心未泯,偶尔露出可爱的大龄女生。中断的沙沙声出卖了我的发呆。夏婕换了个站姿,问我:“答完了?”我索性站起来,微笑:“交卷。”

    这一次自我感觉相当不错,及格没什么问题。所以我抿着嘴略带得意地看着夏婕用三分钟把卷子批完。她抬头和我对视了一秒钟,眼睛里没有任何信息,没有诧异和惊喜。她把卷子对折了两次,打开抽屉放进去。

    “后天早晨,带教材去班里上课。我会跟你们老师打招呼的。”她说。

    这美妙的一天。这美妙的结果。

    半晌,她从那本书里再次抬头:“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这大概就是逐客令了,可问题是,我还没做好走的准备。我说:“夏老师,我想知道方才的成绩怎么样。”

    “哦,”夏婕答应了一声,再度埋头在那本英文书里,大概十秒钟,她说,“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啊?”我笑了,“您是不是……把分数……嗯,告诉我……”

    真的,我得把这份杰作留作纪念。

    夏婕盯着书,慢吞吞若无其事的口气:“37分。”

    “您说笑呢,不可能。”

    夏婕皱了下眉头,忽而笑了:“那你说说,怎么就不可能?”

    她转过脸笑的时候,昏暗的屋子里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色彩。办公桌不再陈旧,墙壁也不再斑驳,就连鞋子踩在经年的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都不再那么唐突。

    我慢条斯理地和她掰扯:“你看,我要是真的只考了37分,你还收我干什么呢?我再练上一年也未必过得了六级,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你是好意,怕我骄傲嘛。你放心,我很谦虚的。就算我方才答了90分也不会忘乎所以……所以你根本不用把它藏起来。”

    夏婕用怔怔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最后把抽屉打开,卷子铺在我眼前。

    耀眼的红色字迹:37。

    我抓过来,把所有的批改都复查了一遍,一分不多,37。

    这时候夏婕才慢吞吞地开口:“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好意,这样的分数在A班里很平常,但是像你这么忘乎所以的男生却不多。心气高是件好事,我不想用一张模拟卷子来打击你的信心,仅此而已。”

    仅此……还而已?

    “我都答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收下我?”

    夏婕的笑容里有点慵懒,她白了我一眼:“你这是在埋怨我还是感谢我呢?”

    她把手里的英文小说翻了一页,身体向椅背上仰了仰,若无其事地说:“英语六级又不是什么复杂的考试,你想考就让你考嘛。至于这张模拟卷子,不过是个形式。而且分数也还凑合,给你三个月,完全可以考过六级。”

    我很无语地说了声“谢谢夏老师”,就灰头土脸地准备撤退了。

    在我即将踏出门外的时候,听见夏婕喊了一句:“哎,那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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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喜欢她的姿态

    ( )她说:“要不你替我打份饭得了?这本书明天就要还,我看不完了。你要是真的谢我就跑趟腿儿?”

    她递了一把饭票过来:“别说我奴役你啊,好歹你耽误了我挺长时间呢。”

    我笑着说“行”。

    夏婕没告诉我吃什么,我也没问。那一餐我给她打了三食堂的烧麦。我在食堂见到她的那几次她无一例外都买了这个。

    对于我的“明察秋毫体贴入微”夏婕毫无反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本英文书里。她忘了开灯,就那样听话地侧着身,暖暖地蜷在夕阳中,仿佛一件线条柔和的雕塑。最美的风景藏在她的书里,也绽开在我的眼里。

    那本书,《TheHorseWhisperer》,马语者,英国作家尼古拉斯?埃文斯的作品,98年版。十几年后的今天已经卖出了1500万册。夏婕是第一批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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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接受‘清华’的门匾上刻着‘TsingHua’,可我实在不好接受“青岛啤酒”的大绿瓶子上印着‘Ts’,你拓宽国际市场……没什么可厚非的,关键是……你在‘Ts’的后面还印了俩中文拼音‘P’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面向国内,怕外国人不认识青岛;面向国外,又怕中国人不认识‘P’。于是想了这么个中西合璧的主意,就像一面招摇的大旗,从正面看,俩字儿:牛逼。从背面看,还是俩字儿:装逼。”

    我拎着啤酒瓶,手舞足蹈地说。

    柳橙皱了下眉:“咳咳,苏澈,你能不能别把脏话吐得那么轻松自如?好歹我也是个女生。”

    我凝视了她半天,然后大巴掌推向她的脸。

    为了庆祝我成功地打入内部,我请柳橙搓了顿回锅肉炒蒜苗,要了四瓶青岛啤酒,然后把我自己喝挂了。那是我第一次请女生吃饭,师大最破的苍蝇馆子里,柳橙吃得意兴阑珊。后来我知道,柳橙点回锅肉是因为这个菜实惠,而点青岛啤酒是因为它容量小,一瓶少半杯,四瓶就是两杯多。让我惊愕的是,这个粗枝大叶的家伙竟然连我的酒量都一清二楚。如果那天晚上喝的是别的啤酒保不齐我第二天都爬不起来。

    一路上我跌跌撞撞,柳橙伸过结识的手臂把我架得稳稳当当。

    我说:“柳橙,我问你一句话,你能帮我追夏婕吗?”

    “敢情你没喝多呀,”柳橙眉毛挑了挑,“你请我吃饭,把自己灌成这副真诚的德行,就是为了这句话?”

    我说我没那么多心机,纯粹就是即兴发挥才问的。

    “那我先问你一句话成吗?”突如其来地,柳橙说,“你喜欢夏婕什么呢?才华?美貌?身材?还是其它?”

    我想了想:“都对,又都不对。才华是她的锦缎,美貌和身材是锦缎上添的花,而她的声音,她的着装,她走路的姿势……所有的一切是花上的颜色。我喜欢的是浑然一体的夏婕,喜欢她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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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抓起发梢向后轻抛

    ( )“那你觉得我的姿态如何?嗯?”柳橙冲我挤眉弄眼,搔首弄姿地摆了个pose。她的手一松开我就站立不稳地滑坐下去。胃里不失时机地翻涌了一下,柳橙赶紧敲打我的后背。

    “喂,你别这样行不行!好歹我也是个女生。”她说。

    我说:“我方才推的是你哪边的脸?”

    她说:“左边。”

    我刚把手伸向她的右脸柳橙就灵活地跳开了。

    她说:“行了行了,我自找打击。追夏婕的事儿我真的帮不了你老人家。你想啊,我是个学生,我等着拿毕业证找工作呢,我帮着你追校长的儿媳妇,这事儿它能有好结果吗!不过我又不能冷落你,我见不得你那副受伤的样子。要不咱们就这样,点到为止,尝到阶段性的果实咱们就撤。”

    我说:“什么叫‘阶段性的果实’?”

    她说:“就比如,你考了高分儿,她赞许地拍拍你的头;就比如,你毕业了,她在同学录上给你留言……哥们儿,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我就觉得这顿饭白请了。回锅肉大份儿的也挺贵呢。

    柳橙在宿舍下买了一大袋子梨,又利用她相貌上的“优势”把我架进了男生宿舍。现在的她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地接受衣不遮体的男生从眼前掠过,不躲不闪不惊叫。我倒是想把她当成女生看,遗憾的是她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柳橙把我架到床上,拿出五个梨分给我的室友,洗了两个搁在我的水杯旁边,又把剩下的塞进床底下的脸盆里。叮嘱他们说:“苏澈喝大了,你们帮我照看着他点儿,别让他掉床底下。”

    室友们满脸堆笑地说:“咳――哪儿能啊,放心你。”

    柳橙刚出了宿舍,又不放心地回来了:“晚上别用墩布拖地,回头再给他滑倒了,明儿我来拖……”

    室友们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在英语课上跟夏婕说夏老师我爱你,夏婕笑眯眯地回答:老师也爱你呀,你们都是祖国的花朵,*点钟的太阳……柳橙在一旁激动地挥着拳头对我说,看见没,果实,果实啊!阶段性的……

    我一下子醒了。

    阳光刺眼。我摇了摇发沉的头,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水杯旁边是两个发黑的梨核,水盆里面的口袋里只剩下一个枯干瘪小的,还有一个虫洞。

    绯色繁花:爱上校长的儿媳====卓越泡沫

    夏婕最有魅力的地方是她的头发,确切地说,是她绾头发的动作。每次走进教室,夏婕的头发都是披散着,在喊“上课”之前,她会很麻利地将一头浓密的长发盘起来,绾成一个髻。表情随意动作熟稔,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她美丽的鹅蛋脸就随着头发的盘起清晰浮现,就像出水的一朵睡莲。

    这还不算完,下了课,她一边收拾教案一边会把盘好的头发拆散下来。就和众多女生一样,披散头发的同时会随心所欲地甩动两下,偶尔也会抓起发梢向后轻抛。长发覆盖住她一览无余的鹅蛋脸。那个端庄的女老师又变回比广袤的宇宙还要神秘的女人。

    夏婕也许不知道,就在她一盘一披散的循回中,许多男生死心塌地成了她的拥趸。我是其中最痴迷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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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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