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界,刑仙台前。
一个绿衣女子幽幽地望着眼前的一尊石像。
“师兄,你被罚封印在此三千年,如今不过才过了五百年,咱们医仙谷就分崩离析了。师父仙殒了,其他人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散了。
师兄,你可曾后悔?
当初你为那人顶了罪,还把师父传给你的《丹典》给了她,可她呢?
她在你刚被封印的第二天,就带着《丹典》转投药王洞了。
待你三千年刑满后,这三界之中怕是没有几人能记得起医仙谷了。
只恨我本领低微,不然……”
“不然怎样?凭你,是能从药王洞抢回《丹典》,还是能与我一决高下?”
绿衣女子的话被打断,循声望向来人,眼中闪过愤恨以及隐忍。
来人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又伸出手指轻挑地虚抬了抬石像的下巴,接着又狠狠朝石像的脸抽了一巴掌,道:“你瞧,没反应呢!你师兄被罚在此,五识封闭,你又何必在此白费唇舌?他听不见呢!”
“你!”
绿衣女子咬了咬牙,摸了摸腰间的软剑。
可她又想到了师父羽化前的嘱咐,只得颓然放下手去,转身欲离开。
“来都来了,总得留下些什么再走吧!”
一股寒芒从她后心处穿过,剧痛袭来,她只得捂着痛处倒地。
她愤怒的问道:“你敢在刑仙台前动手?”
来人哼了一声,拔出剑尖,道:“怕什么,我给了刑仙台的守将们一人一瓶固仙丹,他们自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乖乖交出你的离火,我自然会放你走。”
鲜血从心口涌出,绿衣女子忍着疼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不给?那我便取了你的性命,待你死后,这离火成了无主之物,自然就归我所有了!”
绿衣女子听了这话,果断地从怀里掏了一把丹药扔进嘴里,然后开始飞速地念了一串咒语。
咒语刚停,一团火光从她丹田升起,裹着一物“咻”地一声冲天而逃,速度极快。
眼见自己追不上,来人气急败坏地又刺一剑,问道:“贱人!你把离火送到哪儿去了?离火之中的又是什么?”
绿衣女子惨然一笑,道:“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那你便去死!”说着,一剑又一剑地朝绿衣女子刺了过去。
绿衣女子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道:“那我们便一起去死吧!”
“不好,这贱人居然要自爆!”
“轰”的一声,整个刑仙台都被震裂开来。
那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像大概是因为离爆炸点太近,“咔嚓”一声响后,直直地往裂缝中掉了下去。
001 我不要娶媳妇
南山州,大月国,望仙村。
夏日炎炎,曹家满院子的石榴树上,一群群知了被晒得惨叫连连。
树阴下的曹不易闭着眼睛,不耐地摇了摇扇子,在竹榻上翻了个身。
好不容易这棵树上的知了叫哑了,停歇下来了,另几棵树上的又开始叫了。
曹不易心中有事,就越发受不了这聒噪,只好坐起来,紧皱着眉,垂头丧气地胡乱念叨。
“枯藤、老树、昏鸦,空调、wifi、西瓜……”
“还有,我的大姨妈。”
没有了,都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里,曹不易忍不住又哀哀地叹了一口气。
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多出来的那条腿上。
她想,难道是穿越大神看不惯她不把身体当回事,所以才惩罚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她生活的世界里,哪个年轻人不熬夜的?
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她在自家的电脑桌前埋头赶工,突然间双肩一沉,像是被压上了千钧重担,整个脊梁都弯了下去。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经常熬夜的身体终于超负荷了。
于是赶紧跳到床上,挺身趟下,再扯过空调被,乖乖盖好。
过了几分钟,她悄悄数了数脉搏,又往身体各处按压了几下,再又动了动四肢,发现一切都貌似正常。
肩膀前后耸了耸,不痛不痒,也没问题。
啥事没有,那么,就继续赶工吧!
年轻时不努力工作,老了要怎么办?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熬夜怕什么的?工作才要紧。
继续!继续!
等到她再也撑不住眼皮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再一醒来,她就变成他了。
是的,她穿成了一个男人。
真特么别扭啊!
她这一个上午都不敢走路了。
当然,如果给她多一点时间,她可能慢慢地、天长日久地,也就接受这个事实了。
可是,原主这个也叫曹不易的小伙子,还有三天就要娶亲了。
才十八岁,急什么啊,居然就要娶媳妇儿了?
也不怪她怨念,在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迈多大步子才不会扯到淡的时候,她就得考虑如何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媳妇儿了。
能不怨念吗?
于是,上一刻还只是觉得别扭的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立马变得抗拒了。
穿越大神,还我女儿身!
有没有什么可以穿回去的办法?
曹不易思来想去,得出结论——没有!
唉!
神烦!
特别烦的是,洞房花烛要怎么过?
可别说靠本能了,就算本能能做到,她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况且,娶了媳妇儿就不仅仅要应付洞房花烛,还得天长日久……
要不然,趁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赶紧退婚?
这真是个好主意!
曹不易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不自然地朝堂屋迈去。
堂屋里,曹不易的娘曹陈氏正清点着那些采买回来的婚庆用品,抽空倒了一杯水递给坐在太师椅上笑得满脸褶子的婆婆曹老太,道:“阿娘,天太热了,您喝杯水润润嗓子。”
曹老太接过来喝了一口,把杯子随手放在桌子边上,乐呵呵地道:“一想到咱们家不易要娶亲了,我这心里,就比喝了冰水还舒坦。”
曹陈氏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边比划边说,道:“可不是,当初我把他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一眨眼,就成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马上就要娶亲了。”
曹老太道:“等孙媳妇儿进了门,三年抱俩的,咱们家就要热闹起来了。”
曹老太透过开着的堂屋门,满含期盼地望向院子里的石榴树。
老曹家向来子嗣艰难,到曹不易这代已经九代单传了,曹老太希望自家乖孙能改变这个状态。
曹老太憧憬着未来,想到妙处,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没等这一口水滑入喉头,就听到自家乖孙一声大喊。
“阿娘,奶奶,我不想成亲了!我要退亲!”
曹不易还没跨进门槛,便大声宣布了这个决定。
曹老太那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溅到了那堆红彤彤的婚庆用品上。
“怎么了?昨儿个刚一听说要成亲还说自己要高兴死了,怎么今儿个就要退亲了?”
曹不易一穿过来,就先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他还真是听到要成亲的消息,硬生生把自己高兴死的。
三天后要娶的这位姑娘,是望仙县的县令之女,他已经暗搓搓喜欢很多年了。
原主的记忆她好接收,原主的感情她真心接受不了。
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退婚,又该如何组织语言呢?
“我,我……”
不等曹不易想出个合理理由,曹老太便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曹不易诧异了:“您知道?”
她有预感,奶奶肯定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成亲。
果然。
“乖孙可是一想到要成亲就莫名焦虑?想当年我嫁给你爷爷的前几天,也是如此。
那会儿我既担心婆家人会不会难相处,又因为老曹家当时七代单传,生怕自己进了门后不能顺利诞下男丁,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曹老太吧啦吧啦地说着,曹不易边听边抚额。
这个她知道,婚前恐惧症嘛,但她这种情况,算吗?
要不,干脆学学原主,耍个赖。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要成亲,打死我我也不会娶媳妇儿的!呜啊……”
曹不易拉扯着曹老太的衣袖,身子扭来扭去,略带点哭腔,大声嚎起来。
原主每次有要求,都会使这一招,曹老太没有一次不依的。
但这次不一样。
曹老太从曹不易出生那一刻起,就盼着他赶紧长大,娶妻生子,为老曹家延续香火。
婚姻大事,岂是能胡闹的?
曹老太难得地板起了脸,正想发火,突然脑海中闪过点东西。
难道是……
“你刚说什么?”曹老太问道。
曹不易看了看曹老太的脸色,收敛了哭腔,放开了曹老太的衣袖,往后撤了两步,轻声嘟囔:“就算您打死我,我也不会娶媳妇儿的。”
“原来如此!”
曹老太又一次恍然大悟。
曹不易满脸黑人问号,您又知道了?
曹老太牵过曹不易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是奶奶的错,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你等着。”
啥?等啥?
曹老太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手捧一叠书册出来了。
曹老太把那叠书册往曹不易手中一丢,又推了她一把,道:“拿去,回屋好好看看,看完你就会了。”
002 传说有仙人
曹不易看着手中的那一叠新婚教材,无语望天。
正此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不易,你在家吗?”
曹不易一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是谁了。
“奶奶,阿娘,我去开门。”
说着,趁机把那一叠烫手的书册塞回到曹老太的手上,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曹老太看着她的背影对曹陈氏说道:“这孩子,还害羞了。”
曹不易刚一打开院门,就见到身形魁梧的贾大朝自己挤眉弄眼。
“你媳妇儿来找你了,说是在老地方见。让我把你喊过去。”
曹不易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林家祖宅待嫁吗?
太阳这样毒辣,她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约见自己?还要去她和原主的老地方?
曹不易抬头往后山方向望了望,很是不解。
见一面也行,退亲这种事,找林沅这个当事人提应该会比较好。
“奶奶,阿娘,我跟贾大出去一趟。”
曹不易按原主的习惯,只知会了一声,就直接往后山走了。
贾大羡慕地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村子里没出嫁的女娃子,都爱慕你,连那些个大婶子也看你顺眼些。
如今你这媳妇儿,更是连三天都等不得了,非要在此时约见你……
我阿娘怎么不给我也长一张你这样的小白脸呢……”
曹不易看了看跟在她身后打算又去做电灯泡的贾大,道:
“贾大!”
贾大没听见,一直在那叨叨叨。
“我要是长了你这样的小白脸,村里的女娃子们要故意往我怀里摔的时候,我就马上抱住,全都抱住,都娶回去……”
曹不易又喊了两声贾大,见他仍旧沉浸在美梦中,便大声喊了一声:“贾富贵!”
贾大的美梦瞬间如一个七彩的泡泡落地,“啵”地一下破碎了。
他可不就是假富贵吗?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一个媳妇儿也娶不起,娶了也养不起。
都怪他那死去的爹,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克得他活了二十年了,也存不够娶一个媳妇儿的钱。
他也会挣钱的,只是挣来的钱除了不得不花的那部分,其它的都会莫名丢失。
对此,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习惯了。
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全名,去做工的时候,也只报贾大这个名字。
曹不易也知道他听不得贾富贵这三个字,一般也不会叫,但若曹不易这么叫了,基本上都是有要紧话要与他说。
“我想单独去见她。”
曹不易认真地说道。
她得趁着去后山的这一路上,想想怎么说服林沅退亲。
贾大话太多了。
她需要安静下来,好好地想想。
贾大愣了一下,很快又挤眉弄眼地笑开了。
他懂,好兄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这是有点迫不及待了。
万一他俩一时情不自禁,想做点儿什么,自己杵在那里多碍眼。
他拍了拍曹不易的肩膀,道:“我明白的,那你去吧,我先回了。”
曹不易知道贾大想歪了,但她已无力吐槽。
她微微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往后山走去。
等她口干舌燥地走到老地方的时候,林沅正像以前一样,拿着手中的湿帕子给那个石像擦脸。
曹不易见林沅又要把水囊里的水往湿帕子上倒,赶紧上前一步,抢了过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把水囊里的水喝掉了一半,她才觉得好过一些了。
“不好意思,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带水了,差点被渴死。”
林沅接过曹不易递回来的水囊,微微皱了一下眉,轻声回道:“没关系。”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只拿着帕子又给那石像擦脸,眼神专注,动作轻柔。
曹不易突然就觉得气氛尴尬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一只鸟儿飞了过来,落在石像头顶的树枝上,“啾、啾”地叫着。
鸟鸣声打破了尴尬,曹不易才清了清嗓子,打算一鼓作气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正要开口,就听见林沅低低的声音。
“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林沅抬起了头,看向曹不易。
命中注定?什么?命中注定我爱你吗?曹不易不解地看向林沅,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从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仙人石像开始,我就知道,我此生是要嫁给他的。”
曹不易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啥?
这是尊石像,只是尊石像!
至于那个关于石像来自于天界,是个仙人的传说,谁不是听听就算的?
传说二千多年前,整个人间瘟疫横行,民不聊生。
有个仙人从天而降,落脚在曹不易和林沅所在的这座山的最高峰上,悲悯地看着世人。
仙人施法,降下能让世人洗除瘟疫的甘霖药雨。
那场药雨持续了三天三夜。
那之后,仙人已然力竭。
可仙人发现有一小部分的人这三天三夜一直躲在室内,并没有受到药雨的治疗。
于是仙人用生命为代价,让这座本来寸草不生的山上长满了能治疫病的奇花异草,而他自己却变成了一尊石像。
这种传说,呵呵。
这仙人莫不是个傻的?
谁生病了会跑出来淋雨?
就算是提前通知了,那还有那些病的起不来身的呢?不顺便通知其他人接点雨水喂一喂?
而且眼前这石像可不在山峰上,而是在这山坡下。
林沅见曹不易望了望高处,又看了看眼前的石像,便开口解释道:“他本来是在山峰上的,只是五百年前地龙翻身,山体滑坡,他跟着滑了下来,才会立在这儿的。”
五百年前,呵呵。
林沅今年也十七岁了,按理早该过了听童话故事的年纪了,怎么还跟走火入魔了似的?
记忆里的她挺正常的啊。
原主这是造了什么孽,喜欢上这么一个把他当傻子的姑娘,还给他找一块石头当情敌。
爱的魔力转圈圈,转啊转就让人昏了头。
这姑娘说啥,原主就信啥。
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停在石像头顶树枝上的那只鸟儿拍了拍翅膀,一翘尾巴,一坨东西“叭”一下掉在石像脸上,差点儿滑到林沅指尖上。
林沅尖叫了一声,然后满脸委屈地看向曹不易。
曹不易赶紧举起双手,道:“不是我让它拉的,与我无关。”
林沅拿着帕子想将石像上的脏东西拭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
003 这是个可以修仙的世界
曹不易看着林沅纠结的小模样,竟生出一种要去帮她将石像擦拭干净的冲动。
她默默收回已迈出去的右脚,暗自告诫自己:稳住!别让原主的残留情绪支配你的行动。
记住你的目的,你是来退亲的!
想到退亲,曹不易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抽痛了几下。
她立刻捂住心口,又情不自禁地看向林沅,升起一股既甜蜜又酸涩、想要落泪的复杂情绪。
曹不易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正疑惑的时候,突然被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量狠狠地推了一把。
一个踉跄之后,她五体投地。
再抬头时,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啥?
一朵蘑菇仰着菌盖,瞪圆了菌褶上的那双大眼睛,正惊讶的看着她。
一只松鼠捧着一颗松果,递给那朵蘑菇,道:“菇奶奶,再吃一颗吧。”
蘑菇提起它的菌柄,甩了一下松鼠,又将菌柄放回菌托上,警告道:“嘘!别出声!”
然后凑过去将松鼠递过来的松果飞速吞吃入腹,才开始保持不动,垂着菌盖假装自己是朵正常的蘑菇。
松鼠扭头看了一眼曹不易,淡定地又递了颗松果,道:“菇奶奶不用怕,您的隐身术是仙人亲授,没有凡人能识得破,她既不会看见我们,也不会听到我们说话。”
蘑菇再瞄了曹不易一眼,不用装了,它确定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它丢给松鼠一对白眼,“笨蛋,看清楚了,这丫头不是人,是个魂。”
唉!是时候收一个新的小弟了,这只小松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丫头?
曹不易站了起来,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这个才是她自己。
只是,她现在只有灵魂,没有躯体。
她往身后的那对男女看了一眼。
躯体被原主要回去了。
怎么办?
那是人家自己的躯体。
去抢?
良心隐隐作痛。
先前非常毒辣的太阳,现在晒起来,居然感觉不到温度。
呃,不是说灵魂见不得光的吗?晒久了会不会魂飞魄散?
先去树阴下躲躲。
那朵蘑菇一直在打量着曹不易。
见她躲在了树阴下,就也整个蹦着跟了过去。
“喂!你蹲下,让菇奶奶我好好看一看。”
曹不易没有心情理它。
她此刻很丧,她想静静。
昨天晚上她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就换了个躯体了。她很抗拒那个躯体,然后,半下午的时候,她又变得没有躯体了。
大概人总是爱这样,拥有时不知珍惜,甚至诸多嫌弃,到了失去时才后悔莫及。
曹不易后悔了一阵又不得不接着想办法。
要不然,她找个死尸附体去?
可上哪儿找?找到了又要怎么做?直接躺下去能行吗?
等天黑下来,去碰碰运气吧。
也不知道这个灵魂状态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像有些书中写的一样,越来越淡,然后失去本我意识,最后灰飞烟灭?
曹不易看向那尊石像。
唉,人还是需要有信仰的。
现在,她愿意相信那个传说了。
石像里的仙人啊,可不可以显个灵,教一教她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石像毫无反应,倒是石像边上的林沅,越说声音越大,一直在说原主配不上她,要原主与她退亲。
曹不易脚下的蘑菇仍在努力仰着菌盖喊她。
“喂,叫你蹲下来,让菇奶奶我仔细看一看。”
松鼠举着松果在蘑菇边上附和着。
“蹲下,快点听菇奶奶的,蹲下!”
要不?先问问这俩非正常生物?
曹不易蹲了下来,将松鼠手中的松果拿了过来,剥了一颗松子放进嘴里嗑。
一股清香在嘴里蔓延开。
幸好,还能吃东西。
可惜这松子是生的,多吃了几颗后,嘴巴就有点儿涩。
松鼠见这个魂居然抢走了它手中的松果,立刻就急了。
那可是菇奶奶要吃的东西,它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一着急,就不会说人话了,光举着前肢“吱、吱”乱叫,一边又围着曹不易左右蹦跳。
曹不易剥完松果,叹道:“还是炒熟了吃才香。”
不知为何一直在点头的蘑菇听了这话后,眼睛亮闪闪的:“真的,炒熟了更好吃?那你以后多炒些给我尝尝。”
以后?
还有以后吗?
曹不易只摊了摊手,道:“我只是个游魂,我没有躯体。可惜了我那一身好厨艺,再也没机会施展了。”
“黑瓜子,白瓜子,核桃栈子,糖杏仁……”
松鼠搓着前肢:“我想吃,想吃。”
曹不易又道:“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甜碗,四点心,南北全席……虽然不全会,一半总是会的。”
蘑菇越听眼睛越亮。
“你等会儿。”
说着,蘑菇蹦到石像上,钻进了石像的袖子里。
过了一会儿,两本书册从石像的袖口掉了出来。
石像的袖口并不是镂空的,蘑菇是怎么钻进去的?
还能从里面取出东西。
真神奇!
蘑菇随后蹦出,道:“我观你虽是个五灵根的修仙废材,但头顶绿光大盛,勉强可以做个丹修。这两本书就送给你吧。”
神特么头顶绿光,还大盛!
曹不易忍不住翻着眼仁瞄了瞄自己的头顶,哪儿绿了?
上空的树叶倒是挺绿,但那与她无关好吗?
曹不易捡起那两本书册——《初级灵植培育大全》和《炼丹入门》。
五灵根?丹修?
原来这是个可以修仙的世界。
“有什么用?我又没有躯体,莫非只有灵魂也可以修仙?”
蘑菇道:“只有灵魂的话也是可以修仙的。但是你这种资质的就别想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那小伙子先前没死透,现在算是回光返照。
用不了半刻钟他就要死翘翘了,你一会儿还能回去。”
真的?
曹不易惊喜了。
能回去真是太好了!
她保证,回去后再也不讨厌那具躯体了。
当男人就当男人吧!
大不了一辈子不找对象就是了。
别扭怕什么,活着最重要!
曹不易捧着蘑菇送的两本书,笑眯眯地道:“等会儿跟我回去,我先给你们拿些吃的。”
曹家买了许多干果零嘴,准备三天后待客用的。
婚礼肯定不会如期举行了,可以先给蘑菇和松鼠吃。
“另外,等我把婚退掉了,就找机会给你们做我的拿手好菜!”
004 名师出高徒,嗯?
不用做孤魂野鬼,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灰飞烟灭了,曹不易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她坐在树阴下的草地上,与蘑菇、松鼠一起瞌松子。
她一边听着林沅说话,一边观察着原主的状况,准备随时接盘。
林沅一直在逼原主退亲,原主却一直没开过口。
她先是抛出了“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她,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好”的观点,可惜原主只一幅不认识她一般的表情,只呆呆看着她,并不表态。
她又从现实层面剖析:
她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的,多少银子一尺;
吃一顿饭要几个菜,都有些什么菜品;
她住的房子园子多大、假山多高、荷花池里能栽多少亩荷花;
出门带几个丫鬟、几个仆从,马车里都有些什么摆设……
简而言之,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现在的老曹家已经养不起了,曾经的老曹家也不一定养得起。
况且她爹如今是这望仙县的县令,外祖父还是京官,原主与她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能过的到一起去?
林沅还道,若非老曹家卑鄙无耻,借着二十年前资助林父读书赶考的恩情相逼,林家万万不会将她许给原主。
此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原主突然喷出了一口血。
他惨然一笑,捂着心口摇摇欲坠。
林沅吓了一跳,但看到他唇齿间鲜红的血迹,又觉得渗人得很,终究还是没敢上前扶他,反而退开了几步。
见她如此,原主心中又是一痛。
他终于开了口,虚弱地问道:“你当初说欢喜我,要嫁我为妻,可是真心话?”
林沅脸色变了变,她与他的亲事,哪里是老曹家挟恩图报逼林家许下的,分明是她被美色所惑,主动找上他,让他上林家提亲的。
林沅转过脸去,回道:“当初我年纪小,不懂事,光看脸了。”
现在她长大了,见多了世情,知道了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对他这山野小子的情分早就淡了。
况且她还遇见了他,长得与这尊石像上的仙人有七分相像的小王爷。
有件事林沅谁也没告诉过。
从她见过这尊石像开始,这个仙人便时常出现在她的睡梦中。
有时是他站在百花丛中对她笑;有时是她偎在他肩膀上看云海;有时是他带着她飞到夜空之上,摘下一颗颗璀璨的星星……
都是美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从未在这些梦中看清过自己的脸。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泛起一层层的甜蜜感。
林沅觉得,这世间再没有谁能长得如这尊石像上的仙人这般好看了。
直到她见到小王爷……
从前只出现在那些浪漫缠绵的美梦中的男主角,竟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仅如此,他还要走了她随身携带的那颗石珠。
那颗石珠是她在石像边上捡到的,看上去就很是不凡。
她私以为这就是石像仙人给她的定情信物。
遇见小王爷,一定就是世人所说的命中注定!
她觉得,小王爷就是石像仙人,他从她的梦中走出来,来找她了。
所以,她必须退亲。
只有先退了与曹不易的亲事,她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到小王爷身边去。
偏偏林父坚决反对,还怕她会抹黑林家的名声,借口年底可能要调任,主动到老曹家去,将婚期提前了半年,定在了三日之后。
她只好偷偷溜出来,来找原主。
他一向对她言听计从,让他去林家退亲,也许能行得通。
可惜原主一反常态,任她好说歹说,他就是一声不吭。
看来她不得不出绝招了。
林沅拔下头顶的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道:“你若不答应退亲,我就死在你面前,三天后你就抱着我的尸体拜堂吧!”
原主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轻声说道:“好,我退!如你所愿。”
反正他就要死了;反正将要代替他活下去的女子本就打算退亲;反正眼前这人已不再是他的阿沅了。
一切都变了。
林沅见他答应了,立刻将簪子插回发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日巳时,我在林家祖宅等你来退亲,记得带上婚书。”
说完,林沅便转身离开了。
原主并未看她的背影,而是望向天空,哀伤地轻喃:“阿沅,我也要死了呢。”
说完,原主“咣当”倒地。
林沅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只顿了一下脚步,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曹不易看向蘑菇,问道:“他死透了吗?我能回去了吗?我要怎么做?”
蘑菇道:“你先躺上去,待我施个附身咒,助你附身。”
曹不易赶紧乖乖躺下。
“菇奶奶!您歇着,我来吧!我学了这个咒语之后都没施展过呢!”
松鼠小眼珠子发亮。
有时候,它们要借人的躯体做某些事的时候,从来都是菇奶奶施法,它去附身的。
如今有这机会,它好想借机实践一下。
曹不易听了松鼠的话脸都黑了。
上了手术台,主刀医生居然不干了,换上来个从没动过刀的实习生?
后背隐隐发凉。
靠谱不靠谱?她反对的话会有效吗?
蘑菇看出了她的担忧,道:“放心!松鼠是本菇奶奶亲自教授的。
自古名师出高徒,这么个小咒语,还能出错?”
松鼠举起前肢,比划来比划去,又从嘴里发出“呜哈摩卡嘛”的声音,眼前就刮起了阵阵凉风。
松鼠又快速反复地念着“呜哈摩卡嘛”,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诶,诶……
曹不易感觉自己要在风中坚持不住了,果然,她被吹得翻了个身。
恰此时,松鼠大喝一声:“附!”
风停,语歇。
蘑菇闭上眼睛,垂下了菌盖。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松鼠这块顽石,换谁也教不了。
曹不易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爬起来。
“怎么回事?身体怎么不听使唤?”
难道是灵魂刚与躯体组装上,要有磨合期?
她上午穿过来时明明适应的很好啊。
蘑菇清了清嗓子,道:“没事,就是装反了,你自己调整一下,过上十天半个月,一定能好。”
十天半个月?
她跟人约好了明天要去退亲的,不退的话三天以后就得成亲……
“能不能重装一次?”
蘑菇道:“同一个魂,附身咒半个月只能施一次。”
曹不易:……
005 岂止不易,我太难了
曹不易瞪向松鼠,头一次觉得毛茸茸也有不可爱的。
松鼠一惊,往它家菇奶奶后面躲了躲。
“躲什么躲,躲什么躲?我这个头,半个你也挡不住,躲有什么用?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小弟,连那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好,笨死了……”
蘑菇嘴上说着嫌弃松鼠的话,身体却往前蹦了一下,将松鼠护在身后,替它挡住曹不易的目光。
没办法,自己收的小弟,再傻再笨也还是要护着的。
松鼠既愧疚又茫然:“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出了问题,松鼠不知道,蘑菇却是知道的。
“那句咒语总共要念几遍?”
松鼠毫不迟疑的答道:“九遍,一遍起始、八遍连贯。”
“那你刚才念了几遍?”
“我…我,我念了十遍,连贯时忘了把起始那遍减去了。”
松鼠懊恼极了。
这事传出去,它就再也不能以整片林子里最聪明的松鼠自居了。
也再也不好意思跟小伙伴们吹嘘自己如何精通十以内的加减法了。
沮丧了不到三秒,松鼠就安慰自己,菇奶奶上次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下次一定不会出错了。”
松鼠举起爪子保证。
蘑菇满意地点了点菌盖。
曹不易看了看这对把她当教学活材料的师徒:……
算了,既然已经摔倒了,就闭上眼睛在原地躺一会儿吧!
曹不易不想说话,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自我调节,驱逐心底的不安,劝自己接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好歹今天已经活下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片刻后,蘑菇蹦了过来,停在她的肩膀上,问道:“你怎么了?”
刚才还能挣扎,现在怎么一动也不动了?
不会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了吧?
曹不易没有回答。
松鼠着急的看向蘑菇:“菇奶奶,她不会被我害死了吧?呜呜呜,怎么办?”
曹不易不想吱声。
蘑菇也着急了,好不容易来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好苗子,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掉了吧?
蘑菇上窜下跳地围着曹不易观察了一圈,对松鼠道:“放心,我觉得她还能抢救一下。”
说完,蘑菇蹦进石像袖口里去,掏了把药丸出来,又蹦了回来,把药丸一颗一颗地往曹不易的嘴里塞。
曹不易感觉到嘴巴里有东西,终于开口了。
“你们给我喂什么了?”
蘑菇和松鼠听到她说话,惊喜地对视一眼,非常奏效,才喂了三颗就醒过来了。
那就再多喂几颗。
蘑菇负责投喂,松鼠负责打开以及合上曹不易的下巴,合作得相当愉快。
控制不了躯体的曹不易着急了,这俩货到底在给自己吃啥?
东西是能乱吃的?
“你们给我喂的啥?”
“药丸。”
蘑菇抽空回答了一下。
要完!
曹不易就知道这俩货不靠谱。
她觉得自己全身开始发烫,越来越烫,灵魂和躯体都快要炸裂了。
下一刻,她连续喷出了五六口鲜血。
曹不易的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了,穿就穿吧,穿成个男的。
嫌弃几句吧,原主把躯体要回去了。
忐忐忑忑的等着原主走了,接盘的时候被装反了。
装反就装反吧,又被喂了一把要命的药丸子。
这一天过的,简直太难了!
希望明天会变好,如果她还有明天的话。
曹不易在美好的期盼中,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被喷了一身血的蘑菇和松鼠面面相觑。
“菇奶奶,她是不是被我们治死了……”
松鼠想起它家菇奶奶曾经给它吃的那些补药,打了个哆嗦。
蘑菇:“我又拿错药了?”
一阵轻柔的山风吹过,带来一声叹息。
“唉!”
沉重的石像突然晃动了两下。
一个白衣仙人从石像中走了出来。
若是林沅见到这一幕,肯定会激动到痛哭流涕——仙人被自己的爱意感动,特地从石像中走出来了!
“阿凉,又胡闹。”
仙人来到曹不易的身前,开始救治曹不易。
蘑菇一直不可置信的看着仙人,直到仙人施救完毕,如几千年前一般朝它伸出手掌,它才“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它边哭边蹦到仙人手掌之上,道:
“主人,阿凉好想你!”
……
戌时,老曹家。
曹陈氏端着碗,递向曹老太,道:“阿娘,您还是先用些饭菜吧?”
曹陈氏半个时辰前就做好了饭菜,摆放好后,又拿了菜笼子将饭菜都罩上,便与曹老太一起,倚着门框往外望,等着曹不易回家。
担心曹老太年纪大了经不住饿,便劝曹老太先吃几口。
曹老太摆了摆手,道:“不易怎么还不回来?”
曹陈氏看了看天色,也担忧不已:“天马上就要黑了,要不我去贾大家找一找他吧。”
说着,将手中的碗放回到桌子上,提脚就往门外走。
曹老太想了想,道:“等等,这个时辰,你一个人出去不方便,老婆子跟你一起去。”
曹陈氏想起自己的寡妇身份,便点点头,道:“好,那阿娘你注意点脚下。”
婆媳二人搀扶着来到贾家,在门外喊了起来:“不易!回家吃饭了。”
月色不暗,贾大听见声音便开门出来了。
见了来人,颇为惊讶。
“不易还没归家?”
曹老太与曹陈氏急了:“不易没跟你在一起?
那他去哪儿了?他从来出必告、反必面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贾大只好把曹不易去仙人石像那儿见林沅,并把自己先支回来的事告诉给曹老太和曹陈氏。
“奶奶,大娘,你们先别急,在我家等着。我叫几个人一起去后山找一找。”
贾大叫了几个相熟的年青人,举了个照明的火把就上山去寻人了。
首先要找的地方自然是仙人石像那儿。
到了目的地,大家一下子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曹不易,他那身白衣在朦胧月色中极其显眼。
贾大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又唤了两声:“不易,不易?”
手上传来滑腻的感觉,贾大把手指放在鼻端前闻了闻。
“是血……”
几人顿时紧张了起来,以为曹不易被野兽攻击了,万一那畜牲还没走远……
贾大当机立断,往前一蹲,道:
“帮把手,先把人背下山。”
006 是谁在耳边,说……
曹老太与曹陈氏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但她们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把这种感觉说出口,万一因为说出口了,好的不灵坏的灵,那——呸呸呸,不会的!
婆媳俩在贾大的家中坐不住,于是便出了贾大的家门,倚在墙边,远远地看着贾大他们举着的火把透出来的火光。
火光慢慢走远,又慢慢靠近。
等待最是漫长。
到贾大背着毫无生气的曹不易出现在她们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她们已经被自己心中的无数种设想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贾大匆忙又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曹不易被发现时的状况,正要将曹不易背进屋里去,身后的曹老太一声痛呼。
“不易啊!我的心肝!”
咣!
得,又倒了一个。
“小五,你背上曹奶奶,咱们上曹家去。我家就一个床。”
因曹不易生死不明吓到失语的曹陈氏见曹老太倒下,才惊呼出声。
“阿娘!”
夜色中原本沸腾的夏虫吟唱声被打断,一瞬间后又重新开始,却已经被越来越热闹的人语响给盖过去,变得萧条了。
望仙村几十口人,除了白天疯玩过度的几个孩童还在沉睡,其余的都已经被惊醒了。
老曹家三口人倒下了两个,曹陈氏即使心中再悲痛、再慌乱,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幸好左邻右舍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过来帮忙了,否则靠曹陈氏一个人,哪里看顾得了两个病人?
还有贾大他们,不但帮她们找回了曹不易,还一口气也没歇就走夜路去隔壁村请大夫去了。
曹陈氏将这些人默默记在心上,想着以后一定要一个个地登门送上谢礼才好。
帮忙的人里,有个格外勤快的黑瘦身影。
她先是到灶台烧水,接着给曹老太擦身子,最后守在曹不易床前轻轻地给他扇风赶蚊子。
曹陈氏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算了,看在她还知道干点别的铺垫一下,没有直接就奔着不易去,就别拆穿她了吧。
哪个少女不怀春?
不易醒来看到她要是生气,自己就劝着点儿吧。
不易肯定是会醒过来的,肯定会的,阿娘也会没事的。
求列祖列宗保佑!
……
隔壁村的王老大夫被贾大几个轮流背着,颠簸了一路,到老曹家的时候已经颤颤巍巍。
黑瘦的姑娘极有眼色地上前,搬凳子、端茶、倒水兼扇扇子。
缓了一下的王老大夫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声。
“还是这女娃子细心,不像那几个臭小子,颠得老夫我去了半条命,老夫还怎么给病人看诊啊?”
王老大夫看了看躺在里屋那两张竹榻上的一老一少,略一沉吟,便有了决断。
先给老太太治吧!
扎了几针之后,曹老太便幽幽醒转。
曹老太刚一睁眼,马上就问起曹不易。
王老大夫一只手往曹不易的脉上搭,另一只手示意边上的人保持安静。
众人互相提醒之后,都闭上了嘴,竖起耳朵等着王老大夫的诊断。
只见王老大夫先是悚然一惊,接着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也愈发凝重。
曹老太和曹陈氏有一肚子担忧的话,可王老大夫把脉还没有结束,她们也不便相问,只好站在一旁,随着王老大夫那双眉毛的动作,把心揪得越来越紧。
王老大夫终于动了:“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脉相,毫无规律,时有时无,这……”
非结脉、非促脉,亦非代脉。
最可怕的是,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没有感觉到丝毫脉博。
时间真的很长,足够公鸡打鸣五六回。
就在他以为自己诊的是个死人的时候,那脉博又以正常人三倍的速度飞快地跳动起来。
他真的从未见过。
“怒老夫学艺不精。”
曹陈氏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曹老太一抚额,又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曹陈氏见此,也摇摇晃晃的往地上倒。
黑瘦的姑娘将她一把扶住。
……
曹不易刚有了点朦胧意识,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声音之大,如春雷滚滚。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本君终于找到传人了。”
另一个年轻而惊喜的声音:“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天界是不是出什么变故了?为何我发了无数传讯符出去,医仙谷在凡界的传人却一个也没出现?”
苍老的声音:“这片空间是本君给你的拜师礼,你要好好利用它。”
年轻而疑惑的声音:“师父?”
苍老又戛然而止的声音:“将来飞升天界……”
年轻而错愕的声音:“师父!”
曹不易开始耳鸣。
“是谁?”
曹不易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哪个缺德玩意把功放开到这么大的声音?都扰民了。
此刻,曹不易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自己的家里。
以为楼上的邻居又开始在家蹦迪了——不,这回没放那些“动次、打次”,改播仙侠剧了。
仙侠,仙……
死蘑菇、臭松鼠!
让她遭了大罪了!
曹不易意识逐渐的回笼,记起了一切。
之后,她特别想念一道东北菜。
小鸡炖蘑菇。
在这个世界,把小鸡换成松鼠,味道应该也是不错的。
松鼠正在一片仙气袅袅的药田里采摘成熟仙草,突然间炸了一下毛。
“菇奶奶,菇奶奶,你有没有觉得很冷很冷?”
蘑菇看着被松鼠洒在地上的仙草,生气地道:“你个自带皮草的家伙怕什么冷?再敢把药洒了,我就要把你的皮草借来穿一穿了。”
主人为了曹不易那小丫头,耗了太多仙灵之力,又到石像内闭关去了,要很久才能出关。
主人交代的任务,它必须要好好的完成。
这些仙草,一棵也不能损毁。
松鼠:……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点抢收仙草,一会儿仙君的仙力散了,这片药田就全毁了!”
007 说好的仙草呢
曹不易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薄雾轻笼的陌生空间内。
眼前的雾气像是有生命般,居然争先恐后地往她的身上钻,钻入她的毛孔之中。
曹不易往后退了几步,雾气追逐过来。
又退几步,雾气又追。
再退,又追。
退无可退……
曹不易只好自我安慰:“雾是雾,霾是霾,吸点应该没大碍。”
雾气钻进她的毛孔,又慢慢地溶入到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骨。
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舒畅。
雾气流动着并逐渐减退,最后消失不见。
曹不易莫名地吸了这么多雾气,哪里能真的不担心?
她想了想,赶紧做了个第八套广播体操里的伸展运动。
停了停,又索性从头开始,把整遍体操都做了一遍。
原本与她只一步之遥的蘑菇和松鼠在她开始动作的时候,就急急连蹦十几下,退到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去了。
松鼠小声说道:“太可怕了,差点被踩扁了。”
松鼠到底心虚。先前它不但把曹不易的身体和灵魂装反,还伙同它家菇奶奶一起给她喂错了药。
曹不易差点没命,会生出踩死它们的心,太正常了。
等到曹不易做到跳跃运动时,松鼠想像着自己正被她踩在脚下,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整个身子一抽一抽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曹不易闭上眼睛用心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
没啥毛病,而且特别好!
曹不易这才放下心来,睁开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空间。
眼前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又是哪儿?”
该不会又穿越了吧——
“你可还好?”
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从她右边传来。
曹不易转头一看,眼熟得很,不是别人,正是那俩给她喂药丸子的非正常生物。
蘑菇又问道:“你没事吧?”
曹不易警惕地问道:“我应该有事?”
莫非刚才那些不是雾,而是白色的有毒气体?
没有立即发作,会不会是慢性毒药?
蘑菇见曹不易防备而又怨气十足的表情,生气了:“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之前本菇奶奶明明是在救你的性命。
至于拿错了药,那真的只是意外。
本菇奶奶的出发点是好的。
再说,你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吗?
主人耗了那么多仙灵之气给你引气入体、拓展经脉,帮你吸收我喂的那些天灵丹,硬生生把你从一个修炼废柴变成修炼奇才。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啊!”
本来它还想说,曹不易应该给它行跪拜之礼才对,要不是它,她能有这等天大的机缘?
可是说着说着,它记起她现在的身份了,它不能这么不恭敬。
“天界医仙谷的谷主百草仙君选定你做他的关门弟子,你如今是我家主人最小的师妹了……”
曹不易听着蘑菇的话,将信将疑。
信息量好大。
都是真的吗?
撞大运了?
好震惊!天界仙人收我为徒?
曹不易想起她刚刚恢复意识时听到的那两个声音。
一个苍老的,一个年轻的。
师父?师兄?
“仙人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这个问题蘑菇与松鼠也答不上来。
当时蘑菇正哭着与它主人诉说着几千年积攒下来的思念之苦;
第一次见活神仙的松鼠则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壮着胆子去抱一抱仙人大腿;
仙人正在石像边上打坐运功。
突然出现一股极强的吸力,将他们吸进这片空间里来。
石像仙人进来后的一刹那间,便经历了许多内容。
乍然间见到几千年不曾相见的师父时产生的惊喜。
发现师父并不是在与他对话时的疑惑。
还有,眼见师父言语未尽却突然仙殒,一身仙力散落在这片空间的各个角落时他的错愕。
蘑菇和松鼠更错愕,进入空间后就没动过。
直到他们发现闭着眼的曹不易也在不远处立着,而且她的脚边还有一堆东西……
……
曹不易眨巴眨巴眼。
师兄回石像上闭关破封印了?
仙人师父没等与她正式见上一面就殒落了,还给她留下一个种满各类仙草的随身空间当拜师礼?
有空间?种满仙草的?
多好!真的撞大运了!
有了这个空间,发家致富、登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至于为什么收她为徒这种问题,就不重要了。
仙级空间在手,天下我有。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么,师父给我的空间呢?”
曹不易朝蘑菇伸了伸手。
蘑菇愣了愣,道:“就在你脚下啊。”
曹不易垂头默默自省:“我真傻,真的,明知这货不靠谱,还再一次相信它……”
蘑菇见她低头不语,补充道:“你刚吸的那些雾气就是这个空间的规则之力,现在它已经认你为主了。”
曹不易又看了看这一片不毛之地,道:“说好的仙草呢?”
好想退货!
蘑菇马上解释道:“主人说,这空间一直是靠百草仙君定期埋入仙晶,补足仙力才能源源不断的长出仙草。
百草仙君仙殒了,这片空间里残留的仙力以及那些仙草上的仙灵之气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消散,回归混沌,不如就让他收取了……”
说着,蘑菇又递过来一个戒指,道:“主人还吩咐我把这储物戒指交给你,这算是他这个师兄给你这个师妹的见面礼。
百草仙君留给你的东西也全装在里面了。”
曹不易接过储物戒指,嗯,希望这个礼物不会让她那么糟心。
“这个要怎么打开?”曹不易问道。
“滴血认主就行了”,蘑菇答道。
就在曹不易尝试着将手指弄破滴血在那个储物戒指上的时候,松鼠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蘑菇对曹不易道:“我们想先出去找些吃的。”
它也饿了。
曹不易随囗答道:“嗯,去吧。”
蘑菇和松鼠立即凭空消失。
曹不易一呆:“我是怎么进来的,又要怎么出去?”
她尝试地说了声“我要出去”,空间果然就把她送出去了。
出去是出去了,可是她刚才在空间里时是个魂体,一出来,便直接附身在南山州大月国望仙村的那个曹不易身上了。
什么情况?
怎么浑身疼痛无力,连手指也动不了了?
008 曹老爹还活着
曹不易刚从坑爹的空间里出来,就发现自己成植物人状态了,于是连忙用意识联系空间,默念着“我要进去”。
幸好,灵魂还能进空间。
就在她打定主意不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绝不出去的时候,吃饱喝足的蘑菇带着肚儿圆圆的松鼠回来了。
它们施了隐身术蹦到她床沿上,喊着她的名字。
曹不易在空间里听到声音,本能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就有了一个新发现。
原来只要她想看,她就能在空间之内无障碍的看到空间之外的景象。
蘑菇又喊了几声她的名字,道:“你还在空间里面吗?还是出来了?能听见我说话的吧?”
曹不易在空间里回道:“我在里面,能听见。”
但是蘑菇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而是又重复问了两遍,道:“怎么没一点儿反应?”
原来她在空间里,能听到空间外面的声音,而空间外面的人却听不见她的。
空间外的蘑菇又道:“算了,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都说了哈。
我主人让我告诉你,你要尽快回到这具躯体里面去,让灵魂与之融合,否则等它余温散尽,死的透透的了,你就也活不长了。
融合大概需要几天时间,等你能控制着它行走了,这具躯体才真正属于你。”
说完,蘑菇招呼松鼠与它一起离开。
松鼠问道:“去哪儿?”
蘑菇看了看自己的笨小弟,道:“自然是回我们的老窝去,还能去哪儿?”
松鼠指了指曹不易,道:“可是仙人不是让我们以后跟着她,躲到她的空间里面修炼,直到他破除封印吗?”
蘑菇像往常一样,提起它的菌柄甩了一下松鼠,又将菌柄放回菌托上,才提醒道:“你是不是傻?那空间里要什么没什么,你住进去吃什么?吃土吗?”
反正那里面除了光秃秃的土地,它什么也没有看见。
蘑菇又压低声音凑到松鼠耳边说:“况且,你忘了她先前故作疯癫手舞足蹈,想要趁机踩死我们的事了吗?
我们住进她的空间里,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是出不来的。
她要是借机饿你个三两天……”
松鼠赶紧点头又赶紧摇头。
菇奶奶说的好有道理,绝对不能住进去。
它一顿不吃都饿得慌,要是饿上两天的话,是不是就直接成皮草了。
松鼠想象到自己饿成皮包骨头后,曹不易剥了它的皮毛,拿几根小树枝分别撑开头尾和四肢,进行晾晒的画面……
好可怕!好想哭!
“不要把我做成皮草!”
松鼠真哭了。
曹不易在空间里听着蘑菇的话以及松鼠的哭喊,满头黑线。
她怎么可能会借机用饥饿来惩罚它们?
想太多了!
她只会把它们组合成她想吃的那道菜!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唉!
不跟这俩非正常生物生气了,融合的事情比较重要。
曹不易默念一声“出去”,果然就又成植物人了。
此时,她床沿上的蘑菇和松鼠已经统一了意见,一前一后,一蹦一跳地正要往门外去。
松鼠突然停下动作,道:“菇奶奶,我有个问题。
你说的那些话,她能听见吗?”
蘑菇诚恳极了:“不知道。”
“那万一她没有听见那些话,一直躲在空间里没出来,这具躯体凉透了……”
灵魂也会活不长的!
那可是天界仙君选中的弟子!
蘑菇也停下来了。
主人交代它的,该说该做的它都完成了。
至于完成的怎么样……咳咳!
可是,万一因为它没交接好,让主人的小师妹早早死翘翘了,主人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蘑菇叹了口气,往回蹦。
对方无应答,要怎么知道自己发出去的信息是不是已读呢?
蘑菇好烦恼!
干脆就守在她床边反复念叨吧。
曹不易一边听着蘑菇与松鼠复读机一样轮流念叨,一边尝试着动一动手脚。
……
一只大红公鸡精神抖擞地站在老曹家的柴火垛上,如日游神派来的传话使者,对着夜色“喔喔”地叫开,仿佛是在大声地喊着“换班喽”。
紧接着,望仙村其他的公鸡也赶忙扯着嗓子应和起来。
夜色迅速退去,晨光越来越亮。
曹不易努力了大半夜,才终于让自己的手指动了一动。
还来不及为自己感到高兴,就听到一个更高兴的声音:“曹大哥动了!”
曹大哥……
就曹大哥吧!
这两天她最大的体会就是——没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
这喊自己曹大哥的妹子是谁?声音真好听。
“不易真的动了?”
经过一整夜的心身煎熬,曹陈氏一脸憔悴。
听到黑瘦姑娘的话,猛地从曹老太床前转到曹不易床前。
她有些痛苦地扶着闪到的腰,轻声地喊了几声:“不易,不易?”
喊着喊着,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晕了醒,醒了晕,晕了又醒,后来睡过去的曹老太听到哭声,瞬间惊醒。
她以为曹不易已经没了,生无可恋的准备在床沿上磕死算了。
“不易啊!你等等奶奶!”
黑瘦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了她。
曹老太一头磕在姑娘心口上,姑娘闷哼一声,道:“奶奶,曹大哥没死,刚才是他手指动了一下,曹大娘是高兴得哭了。”
因为闪了腰而慢了一拍的曹陈氏赶紧点头:“是啊,是啊!阿娘,我是高兴的。我这就去请老王大夫来给不易再看一看。
林家祖宅那边,贾大已经安排人送口信去了。
他和其他几个孩子则去了县城的长春医馆。
老王大夫说过,长春医馆里的陶大夫是整个望仙县医术最高超的。
他一定可以治好咱们家不易的。”
曹老太听着,抹了抹眼泪,幸好有这些孩子们帮着跑腿,不然,靠自家婆媳这两个寡妇……
不对!只有她自己才是寡妇。
曹老太那不孝的儿子还活着呢。
曹老太的儿子曹直,在世人眼中是个傻子。
不傻,谁会舍得拿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去换几张没用的破符纸?
还天天闹着要离家出走,去学那劳什子虚无飘渺的仙术,三天两头逃跑。
被抓回来还给自己的爹娘下跪磕头,让他们当没生过他,或者当他已经死在外面了。
听听,不像话得很!
后来曹老太放下话来,只要他娶个媳妇生下个儿子,她就让他走。
曹不易出生那天,他愣是赖在产房不走,一直叫着变儿子变儿子的,等小婴儿一落地,他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地走了。
一走老半年,一点音讯也没有。
后来,据说有人在深山里发现一具残骸,身上裹着的,正是曹直出走时穿的那件衣服。
所有人都当他已经死了,只有曹老太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
009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两年前的中秋夜,老曹家三口人围在一起,象征性地赏了赏月,分吃完一个月饼,便各自回屋了。
曹老太是叹着气入睡的。
老曹家人丁单薄啊!连那么个小圆桌都坐不满。
时间怎么过得那样慢,不易还要再等两年才能成亲,她的玄子玄孙们什么时候才会被生出来……
到底是年纪大了,曹老太感叹着感叹着,就迷迷糊糊将要入睡了。
只是秋天的夜,凉如水,冷意促使着她伸出手,去扯搭在床头的薄毯。
在她的手将要接触到薄毯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叫声猛然间响起,曹老太触电般缩回手,哆嗦着坐了起来。
窗户开着,一只长相凶狠的夜枭站在窗台上,睁着圆圆的眼睛正望着她。
曹老太顺了十几下心口,“唉呀,唉呀”地将受到的惊吓慢慢压下去。
望仙村周边都是大山,偶有鸟兽闯到村中,也属正常。
夜枭而已,就是叫着吓人,赶走便是了。
曹老太从床上下来,套上鞋子,走到窗前,挥着手驱赶:“快走开,躲远点,到林子里去,别被人抓了治头昏。”
哪知那夜枭并不领情,反而扑棱着翅膀要去啄她。
“枭儿,住嘴!这是我阿娘!”
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喝住了那只夜枭,它转身一飞,落到白衣少年的肩膀上,歪了歪头,看向曹老太,仿佛是在认人。
借着月色看清白衣少年的样子后,曹老太哭了。
这是她的儿啊,他还维持着十几年前出走时的模样,没有变得血肉模糊,也不是只剩半具残骸的样子。
曹老太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只敢轻声抽泣。
唯恐惊动了夜游神,白衣少年会被扣回去受罚。
“我儿怎的七月十五不回来,八月十五回来了?”
曹老太轻声问道。
同时猜测,她的儿子定是看到月儿圆了,思念起家人了。
生前天天闹着要离家出走的人,死后反倒会回家看看了。
定是经受过不少颠簸曲折,乃至最后丧了命。
一切她所知道的、见识过的苦厄,她的儿可能都经历过啊……
“我苦命的儿啊!”
眼前这就算是个鬼,也是她自己亲生的儿,曹老太不带一丝害怕地上前拥住了他。
白衣少年肩膀上的夜枭一惊,又凄厉地叫了两声,拍着翅膀飞到不远处的石榴树上,歪着头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打量着主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白衣少年待曹老太哭过一回,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后,才清冷地解释道:“阿娘,儿如今已成仙人了,并且修炼有成,马上就要进入筑基期了。
只是筑基之前,有些心绪不宁,所以随处走走,炼炼心境。正好路过家乡,便回来探望一二。”
曹老太又哭了。
“我的儿,你怎地执念这么深,死后这么些年了,还在胡言乱语,开口修炼、闭口成仙的?“
白衣少年见曹老太还不相信,便拉着她的手,道:“阿娘,鬼是冷的。”
说完,又凭空拿出一匣子东西,道:“阿娘,从前我为了踏上仙途,将家财搬空了,让你们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是儿不孝。这里有几样东西,是我拿灵石跟人交换的凡俗财物。在凡间,这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您拿去花用吧。”
有位相熟的筑基期师兄知道他已经练气期大圆满了,特意跑去告诫他,他那情况,最好将生养之恩还了再尝试进阶。
否则问心有愧,怕是会进阶失败,白白浪费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那颗珍贵的筑基丹。
这才是他不远万里,从中州飞回南山州的原因。
给了曹老太一匣子财物,自认已不再有所亏欠的曹直一伸手,召回夜枭,一身轻松地转身离开。
曹老太捧着匣子有些愣神,见儿子已经离地三尺,飘飘欲飞,突生出一把子力气,一下子拽住他的脚,将他扯了下来。
白衣少年摔倒在地,脸上的清冷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阿娘?”
难道那些财物还不够?
曹老太看着摔在地上的儿子和那只凶鸟,先声色俱厉地道:“不许走,你活着回来了,就不许再走!”
接着又哀哀求道:“你别走,你别走……”
这么些年,她们婆媳两个弱女子,带着曹不易一个幼儿,守着空空如也的老曹家,无依无靠的过着,那其中的辛酸,真的是一言难尽。
好不容易曹直回来了,她们有依靠了,曹老太怎么舍得让他走?
“对了,你还没见过不易吧?他现在长大了,长的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还有陈氏,这些年一直无微不至的照料我这个老婆子和不易,再苦再难也丝毫没有怨言。
阿娘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曹老太觉得自己留不住曹直,也许他的媳妇儿和儿子能留得住。
“别…别叫,阿娘!”
不提曹不易还好,一提,曹直就心虚了。
他赶紧给曹老太施了个禁言术,曹老太顿时说不了话了。
曹直趁机捞起夜枭飞身而起。
曹老太伸手一拽。
曹直:……
不能说话的曹老太赶紧踩住曹直的衣摆,再拿眼睛直直瞪着他。
曹直有些无奈,就地盘膝而坐,看着他年迈的阿娘暗自思索:“莫非只给财物真的不够?”
不然,他一个堂堂练气期大圆满的修士,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他阿娘这样一个老弱妇人拽下来?
想了又想,曹直拿出两个玉牌子来,将其中一个塞到曹老太的手中,道:“阿娘,这是传讯符,借助它,即使两人相隔万里,也能进行对话。
倘若家中发生要事,你就摔碎它,并在一柱香内对着它说清楚发生何事,我就能收到讯息,并尽快赶回来。”
曹老太趁机拉住他的衣袖,用眼神挽留他。
曹直道:“阿娘,仙凡殊途,我非走不可!”
曹老太生气了,扔开他的衣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另一个玉牌。至少还能跟这不孝子多对一次话。
曹直伸手抢回,叫道:“阿娘,这个不行,这一对玉牌一个发讯息,另一个是收讯息的。你不能都拿走。”
曹老太又朝他伸了伸手,意思是让他多拿几对出来。
曹直额角冒出一滴汗,当传讯玉符是大白菜吗?很贵的好不好?一对一千颗下品灵石呢!
“没了!真没了!阿娘,我走了!”
话毕,又一次捞起夜枭飞身而走。
这次他加速了,曹老太没能再拽住他,他在云间松了一口气。
曹老太抬着头,红着眼,无声骂道:
“你个不孝子……”
“个不孝子……”
“不孝子……”
010 思子成狂曹老太
曹老太一边骂着,一边心酸不已。
脑海中闪过无数与曹直相关的画面。
有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样子;有他将糖果塞到自己嘴里问自己甜不甜的样子;有他调皮捣蛋从高高的树上跳下来冲自己吐舌头的样子;有他读书写字的样子……
后来画风一变……全是他各种闹腾,闹腾着要去修仙的熊样子!
还有他这头也不回、直冲云霄而去,决绝的样子!
百般滋味爬上心头,揉在一起,化作两行浊泪,以及一声叹息。
曹老太将传讯玉牌也放进了匣子里,抱着匣子发起了呆。
她记不清后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第二天早上刚醒来时,曹老太还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心有挂念,所以才做了一个那样怪诞的梦。
她坐起身来,摇一摇头,将盖在身上的薄毯掀开。
下一刻,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匣子钻入她的眼帘。
“原来不是梦啊!”
曹老太呢喃一声,打开匣子,无视那些光彩夺目的奇珍异宝,只拿出匣子里的传讯玉牌,轻轻摩挲。
沉默良久,才道一声:
“你要好好的啊,你得好好的……”
……
曹直回来过的事情曹老太没有告知任何人。
跟谁说呢?
跟曹不易说?跟曹陈氏说?
这般狠心的父亲,这般绝情的夫郎,回来了也不与他们见上一面,反而生怕他们拖累了他似的飞奔而逃,说了也不过徒惹伤心罢了!
别人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若听了这样的怪谈,当面肯定会说她思子成狂太可怜,而背地里,免不了会嘀咕,猜测曹直的疯傻之症是不是源自于她。
何必呢!
还是仍旧当他早就死了吧!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曹老太从惊扰中恢复平静了。
可是如今曹不易出了意外,生死不明,这对九代单传的老曹家来说,绝对是天将要塌了般的大事情!
曹老太想到这里,趁黑瘦姑娘去贾大家喊借宿在那里的王老大夫了,就凑到曹陈氏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曹陈氏点了点头,转身拿起倚在墙角的一把镐,跨出门槛往院子去了。
曹不易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但她一直是有听觉的。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听觉今天格外灵敏。
曹老太说的那些悄悄话,她居然都听清了,一字不落。
“把院子左手边第三棵石榴树下那匣子宝贝刨出来,其它树下的先别动。”
这话蘑菇和松鼠也听见了。
松鼠搓了搓手,小眼珠子发亮,道:“菇奶奶,我们要发财了,晚上我就去挖。”
曹不易本来动不了的身子,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蘑菇见此,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它只好放弃了为松鼠的话鼓掌的想法,无力地垂下了菌盖,为自己默哀。
本以为这回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伙食了,而且运气好的话,没准它们吃一整年的山珍海味都不成问题,结果自己不太聪明的小弟喊了出来,被曹不易听见了……
它可不敢再让松鼠去刨了。
否则,曹不易起来后很有可能会把它俩踩成几瓣,埋进松鼠刨出来的坑洞里……
自掘坟墓这种事,它怎么会去干?自家小弟也不能干!
继续跟着那小子吃包子也不错,至少包子馅种类多,换着吃也不显得腻味。
一会儿的功夫,曹陈氏双手沾着泥灰,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曹老太快速地接过并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通透非凡的玉牌,往桌子上使劲一拍。
曹陈氏的心狠狠地一缩,赶紧上前抢救。
“阿娘!您这是?”
挖宝贝不是要给不易请大夫付诊费吗?碎了可就不值钱了。
曹陈氏拿着玉牌前后左右翻看。直到她确定玉牌没有丝毫碎裂的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蘑菇也忍不住瞄了一眼,这么好的玉牌,它也眼馋啊!拿去换银子,起码够它和松鼠胡吃海塞整两年。
咦,不对……
“这不是修仙者用的传讯符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东西拿去卖,至少值四百颗灵石。
灵石可以买灵兽肉、灵酒、灵谷……”
蘑菇想得口舌生津,这两千多年来,它为了守着主人,只能吃些凡俗之物,嘴里早已经淡出个鸟了!
唉!
蘑菇看了看曹不易:“你可得努力修炼啊,争取早日带本菇奶奶飞升天界,天界仙厨烤的仙兽肉,那滋味,永生难忘……”
蘑菇在片刻之间,就把心里的食谱从凡人界列到修仙界,又从修仙界列到天界去了。
这跨度大的,跨界歌王都没它厉害!
曹不易很想翻白眼,但她做不到,只好改为默默吐槽。
说的好像修仙就像喝水一样容易,还飞升天界……
她现在只是个菜鸟,还没有开始修炼,就连修仙是怎么一回事都没弄明白,怎么飞升天界?
靠吹牛皮吹上天吗?
“我乃百草仙君亲徒”,这样吹?
……
曹老太伸出手,对曹陈氏道:“你先拿过来!等会儿再给你解释。”
曹陈氏一贯听话,忍着心疼,将那块玉牌交给了曹老太。
“啪!”
又一声响后,曹老太甩了甩手,好痛!
怎么摔不碎?
见自己摔不碎,曹老太示意曹陈氏来摔,也许自己太老了,力气不够。
曹陈氏赶紧摇头,这么好的东西,她下不去手。
曹老太只好又自己动手。这回她找了块石头,借助石头去砸那玉牌,可是结果……
“啪!”
石头砸玉牌的声音。
“哎呦!”
曹老太满手石尖屑的痛呼声。
院门外带着王老大夫的黑瘦姑娘一听,以为曹老太又在磕床沿,赶紧跑了进去。
王老大夫落后几步。
“曹奶奶?”不是又寻死?
不是就好,说明曹大哥还没怎么的。
幸好!
曹老太苦着脸,哆嗦着手,指着那块玉牌,道:“小昭啊,过来帮曹奶奶一个忙,帮我把这东西砸碎。”
叫小昭的黑瘦姑娘拿起玉牌,两指一捏,“咔嚓”一声,玉牌应声而碎。
小昭摊开手掌,玉牌碎片全数卧在她的掌心。
曹老太顾不得惊讶,赶紧对着小昭的手大叫道:“我的儿啊,我是你阿娘!
你在天上当仙人,可认识太上老君?你找他买些救命的仙丹回来吧,多买点!
不易出事了!你快回来救他!
不易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曹家就要绝后了啊……”
提着一只脚,正要迈进门槛的王老大夫,悄悄地缩回脚,侧身站在门外:……
011 修仙世界很危险
屋里的曹老太对着玉牌碎片充满期盼的叫喊着,状若癫狂。
屋外的王老大夫长叹一声,雄踞这十里八乡首富位置近百年的老曹家,终究是没落了。
也是老曹家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一个败家的不孝子,不仅搬空了家中祖辈积攒了几十年的财物,还丢下三个老弱妇孺离家出走,结果又不幸死在了深山里。
如今老曹家九代单传的独苗苗得了这样的怪症,一家子晕的晕,倒的倒,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眼看着就要断了香火,曹老太悲痛之下,竟又得了癔症……
唉,人生本就不易,这家特别艰难啊。
可怜呐,真可怜……
曹不易听到曹老太的话却是产生了一种疑问。
她已经知道这是个可以修仙的世界了,而且蘑菇还说曹老太手中的玉牌乃是修仙界的传讯玉符,那么,原主记忆中早就死了的曹老爹其实没有死,而是真的如愿去修仙了?
一家子就出了两个能修仙的,这世界会不会遍地都是修仙者?
会不会金丹多如狗、元婴满地走?
可是,为什么原主与这望仙县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凡人可以修仙这回事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曹不易在曹老太近乎哭喊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奇怪声音,像极了菜刀与勺子碰撞的声音……
曹不易用她今日格外灵敏的听觉仔细地辨了辨……好吧,她错了,分明是两个男人手持刀剑在拼杀。
一人边出招边指责,道:“你明明家中有妻有子,明明知道我也心悦绿萝师妹,为何要与我争抢?
交出那颗驻颜丹,我便考虑考虑放你离开,送驻颜丹讨绿萝欢心这种事,由我来做才对!
师兄我单身了近百年,守着绿萝五十多年,凭什么你这个小白脸一出现,她就再也不理睬我了?”
另一人喘着气,似乎快要防守不住,一声闷哼之后,“咣当”倒地。
“师兄,我说了,我买下那颗驻颜丹并不是要送给绿萝师姐的,而是要送给我在凡俗的妻子,以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如今你要,那便给了你吧,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放我离开。”
“怎么,急着离开,想要回你那偏远的南山州去救你儿子?那我便送你一程,你回老家去吧!”
狠厉的声音之后,便是剑刃不断入体的声音……
好一会儿,行凶之人才停手冷哼,又道:“你应该庆幸,你那儿子马上也要死了,你曹家要绝后了。
不然,斩草要除根,我若亲去了南山州,你那老娘和丑妻也别想活命!”
斩草除根?
不应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吗?
……好想回家!差点被连坐了。
曹不易东想西想之后,又忍不住为曹老太伤心,太上老君的救命仙丹她见不着了;她那仙人儿子,她也见不着了;她视若珍宝的孙子,昨天就已经死了。
若没有曹老太打的这通长途电话,自己这个顶着她乖孙壳子的假货,也差点要被远方赶来斩草除根的修仙者杀死了。
至于那行凶的修仙者实力如何——不管那人实力如何,她都没有可能绝地反杀。
她现在连躯体都控制不了,也还不会仙术,没来这个世界之前,只杀过鱼虾……
曹老太这是间接救了她一命啊。
救命之恩大如天。
曹不易暗下决定,除了传宗接代这种事,其它的,她以后都听曹老太的。
曹老太说往东,她绝不往西。曹老太让打狗,她绝不撵鸡。
曹老太喊的时间早已超过一柱香了,但她没有听到过一丝回应。
是信息根本没有发出去,还是发出去了对方没收到?
难道是这东西只能一边发、另一边收,另一边却不能回?
还是对方已读不回?
曹老太想到自家那不孝子一贯绝情,又想到他上次说的“仙凡殊途”,他极有可能不把老曹家这剩下的三口人当回事。
她说的这些话,他也有可能听到了,却只当没有听到。
曹老太老泪纵横。
下一秒,她又猛的摇头,口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他不会的,肯定是我那时候太想他,摸得多了,将这仙人玉牌摸坏了……”
曹老太嚎啕大哭。
曹陈氏和小昭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蘑菇和松鼠理解不了,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此时,望仙村的村口来了一辆马车,直直奔向老曹家。
车上的贾大听到哭声,不等车停稳便跳了下来,一边往院子里极速奔跑,一边喊道:“陶神医来了,陶神医来了!你们快让开些。”
望仙县长春医馆的陶大夫素有神医的美名,是整个望仙县公认的医术最高超的大夫,没有之一。
也是王老大夫的偶像。
见陶大夫迈进了曹不易躺着的这间屋子,王老大夫也赶忙跟了上去,如一个小药童一般随侍在侧。
陶大夫见了这一把年纪的老者对自己殷勤的模样,微微点了下头便开始了望、闻、问、切。
王老大夫受宠若惊。在陶大夫问诊的时候,他越过已经悲伤过度、思维混乱、条理不清的曹陈氏,清清楚楚的回答了陶大夫的问话。
但有一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曹不易好好的出去,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他这副模样的?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并不是贾大他们开始时猜测的被野兽攻击了。
但是,什么样的内伤才会有那样奇怪的脉象呢?
王老大夫一时语塞。
这么关键的问题自己居然没有深究,难怪只配做个村医。万一病人被自己耽误了……
王老大夫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一旁的贾大接过了话头。
“不易未过门的媳妇儿也许知道,不易去后山那儿,就是为了见她。”
屋门外围着的人群听了这样的话,窃窃私语。
他们是被曹老太的哭声引过来的,都以为曹不易已经不行了。
有的是打算过来搭把手的。或帮忙操办丧事,或劝那可怜的曹老太俩婆媳节哀,或端着几碗清淡的饮食给曹家人当早餐,都是怀着好意来的。
也有那盼着曾经富贵、如今败落的老曹家彻底倒霉的。
另一些则是纯粹过来看热闹的。
贾大粗心,没看到人群中的异样,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问道:“咦?小五,不是让你去林家知会一声吗?林家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叫小五的少年撇了撇嘴,道:“我半夜里就去过林家了,我在外面敲了门,人家都不怎么爱搭理我。
傻等了很久,守门的老头才回了一声,他家老爷夫人已经知道了,让我离开。”
012 准备后事吧
说起来小五还有些不高兴。
昨儿个晚上,他为了尽快赶到林家去,一路上水都没有喝过一口。
他到了林家祖宅门外便立刻开始敲门,宅子里的灯应声而亮。
守门的老头反反复复地问他是谁,干什么来的。
他耐着性子连答了七八遍,那老头才没再问,并让他在门外等着。
他左等右等近半个时辰,那守门的老头终于回话了,只说他家老爷夫人已经知道了,让他先回去。
他实在是渴的不行了,听完了老头的回话后,便开口向那老头讨要一碗水解解渴。
那老头却拒绝了,说他家夫人特地交代了不能放他进去。
深更半夜的,有点儿防备心是对的,不给他开门他能理解,可他不是说了,不用开门,只要求从狗洞那儿递一碗水出来就行。
就这,那老头也不答应,反而驱赶他。
想想就好伤心。
他当时要不是渴得不行了,哪里会想要喝从狗洞里递出来的水?
他后来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林家人熄了灯,并没有要动身去老曹家的意思,才捶了捶腿,原路返回望仙村。
小五刚回答完贾大的话,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往贾大靠近了些,问道:“贾哥,你又买肉包子了?这味道真香!还有吗?给我吃一个。”
他拖着双腿到家后,只来得及喝了两碗水,就被曹老太的哭声引过来了。此时闻到肉包子的味道,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贾大一愣,道:“没有啊,我从来不买包子的,包子多贵啊,肉馅儿的就更贵了……”
小五撅着嘴,道:“上个月你还跟我一道去买过肉包子呢……不给就不给呗,小气!”
好伤心,不在这儿待着了,回家喝菜粥去!
眼看着友谊的小船就要因为一个肉包子翻了,贾大急忙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我上个月买过肉包子?”
接着他摇了摇头,他这辈子也没买过肉包子。买馒头才划算,比包子更管饱。
肯定是小五误会了,算了,等不易好些了,再找小五解释吧。到时候给他买上十个大肉包子,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站在曹不易床上的蘑菇瞪了松鼠一眼,道:“下回附身时,避着点人,单独行动。别露馅了!”
松鼠急忙点头。
躺在床上正被陶大夫把着脉的曹不易:……
原来贾大老说发下来的工钱丢了是真的丢了,而不是偷偷藏起来存老婆本去了。
养了这么两个贪吃的贼,贾大还能长得这么魁梧,真是难为他了。
一屋子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陶大夫身上,等待着陶大夫的诊断。
过了好一会儿,陶大夫才放开曹不易的手,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可惜他手中的“神药”已经用光了……
“唉,晚了,病人的五脏六腑均已失去了生机,只剩下这么一口气还在。待我给他扎几针,看看他还能不能醒过来,家里该准备的就开始准备起来吧!这天气热,放不住……”
这是……
没救了?
众人其实都听明白了陶大夫的话,但始终是有些不敢相信。
好好的一个小伙子,长得那么讨喜,过两天就要娶亲的人,说没就要没了?这找谁说理去?
这老天爷对老曹家也太狠了,老曹家九代单传啊,从此就要断了香火了。
整个望仙县医术最好的陶神医说没救了,曹老太又想晕过去。
可是转而一想,陶神医救不了,不代表仙人也救不了,没准她那不孝儿正带着仙丹赶回来呢。
曹老太沉默地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又收回视线,对着陶大夫道:“神医,老婆子不要他现在就醒过来,只盼着他能将那口气留久一点,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留着那一口气,总还有一线希望,若是现在扎了针,刺得他醒过来耗费了那口气,反倒不好。
陶大夫听了点点头,写了个方子交给眼睛红肿的曹陈氏,交待过曹陈氏按方抓药、煎药,便翩然而去。
人群中几个平日里待曹不易特别亲切的大婶子也抹起了眼泪,并上前轻声安慰起曹老太与曹陈氏。
黑瘦的小昭也忍不住哭了,她一边轻轻抽泣着,一边从曹陈氏手中拿过药方,道:“我先去抓药。”
小昭一出老曹家的院门,便被一个妇人揪住了胳膊。
“你给我回去!你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哪儿有没出嫁的姑娘整夜守在一个男人床前的?”
小昭看清了来人,放松了下来,任由她揪着,反正她也拽不动自己,倒是自己要控制好力度,不要误伤了她。
“阿娘,你先放开,我要去给曹大哥抓药。”
妇人虎着脸喝道:“不许去!你是人家的谁啊,你给人家抓药?要不要名声了,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小昭轻轻摇了摇她阿娘的胳膊,鼻音浓重地道:“阿娘,陶神医说曹大哥就要死了。你让我多陪陪他好不好?从前我为了他,更丢人的事情都做过,你不也没生气?阿娘……阿娘……”
“从前是从前,从前人家没订亲,如今人家可是过两天就要成亲的人!”小昭的阿娘先是吼了一句,看到小昭那满脸的泪痕,不禁又心软了下来。
她朝小昭伸了伸手,道:“拿来!”
“什么”,小昭疑惑地看着她。
她用不耐的语气说道:“药方啊!拿过来,阿娘去给他抓药,你……去多陪陪他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万一,阿娘说万一哈,万一他过两天死了,你可不许还对他念念不忘,该嫁人还是得嫁人的,听到没有?”
小昭将手中的药方交到她手中,难过地道:“嗯,知道了。”
“还有呢?”
“什么?”
“抓药不要钱的吗?钱呢?老曹家的人不会连药钱都忘了给你拿了吧?”
小昭无辜地点了点头。
她阿娘望了望天,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傻女娃儿,人家不记得给,她也不记得问人家要,还要她老子娘掏钱。
对了,上次那块银角子自己藏哪儿去了?
记起来了,在床头里侧那个地洞里,上面还盖了一坛子酸笋。
先回家看看娃儿阿爹在不在,得趁他不在才好把那银角子起出来。
也不知道这药贵不贵,那银角子够不够……
老娘我藏点儿私房钱容易吗?这傻女娃儿……
难怪别人家骂女娃儿都叫“赔钱货”,唉,算了,自家的娃儿,赔点钱算什么,大不了下次多存点私房钱……
013 林家的打算
林家。巳时。
一早就被打发去望仙村打探消息的婆子行色匆匆地回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当家主母刘氏的面前。
她惶恐地说道:“夫人,不好了,长春医馆的陶神医亲自给姑爷看的诊,说他马上就要死了,现下只留了一口气,已经知会老曹家准备后事了。”
自家小姐还有两天就要进门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这可如何是好?
林沅之母刘氏瞪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放下茶杯,道:“掌嘴,谁是你家姑爷?”
婆子心里“咯噔”一声,抬手就扇了自己两个巴掌,马上改口,道:“是那曹家小子……”
也是自己活该,忘了夫人身边的陈妈妈在她出发前对她说过的话了。
陈妈妈当时说,主家与曹家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了,夫人只有小姐这一个孩子,哪里会坐等小姐变成望门寡的,必是要去退亲的。
等退了亲,夫人把小姐往京城她外祖家一送,再把在这里曾定过亲的事情一掩,说不得还能替小姐另寻一门上好的亲事。
婆子扇完耳光,见刘氏没有要再罚她的意思,松了口气,低下头去听候吩咐。
刘氏见婆子乖觉,便向左边转过头去,对林父道:“老爷,你可听见了?必须马上退亲了。
再犹豫下去,要是那曹家小子咽了气,咱们的沅儿就算没有过门,也是个望门寡了,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刘氏想到林沅昨夜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想到林沅口中样样出色的小王爷,恨不得立刻就去曹家将亲事退了,偏林父还在反对。
“可是,当年蒙恩于曹兄,我才有银子继续读书、赶考。也才有了如今这一县之尊的地位。
曹家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去退亲,无异于落井下石,不妥,不妥……”
刘氏很想回他一句“妥你个大头鬼”,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转而冷笑,道:“那能算是什么恩情?也就是你才天天挂在嘴边念念不忘。
据说那曹家傻子当年天天都带着一大包金银珠宝,到处寻仙问道,只要自认别人说的话对他有所启发,就会将那金银珠宝送给别人。
他当年随手给了你十几两金子,不过是因为你正在念的那句诗顺了他的耳罢了。”
林父忆起当年曹直豪爽洒脱的模样,以及穷困的自己望着他时那种艳羡之中带着些许嫉妒的心情,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道:“世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是现在去退亲,我这读书人的名声,可就臭了!
更何况当初是沅儿自己闹着要人家上门来提亲的,要不是她看上了这曹家小子,换了是别家的,没有这恩情在,我如今也不至于这样左右为难。”
“现在再提当初,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只想说眼下,是沅儿一生的幸福重要,还是你一时的名声重要?
哼!你要清名,现在知道要清名了?要清名就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地升迁,何必一次次地找我娘家帮你各处请客送礼?”
刘氏听他不但不同意退亲,而且还指责林沅,心里腾地一下升起一股怒火。
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弃她没给他生下儿子来、嫌弃沅儿是个女儿身?
沅儿若是个男儿,他这个当爹肯定就不会对她这样不管不顾的了。
哼!敢嫌弃她们娘儿俩,那就别怪她拿话刺他!
刘氏将脖子一梗,头仰得高高的,就差拿鼻孔瞪林父了。
“你!你……”林父恼羞成怒,一时词穷。
林父看着这样的刘氏,以及满屋子缩着身子假装自己不在场的仆妇,只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刘氏的尖下巴给戳烂了。
他心塞得很,偏又不敢对刘氏发火,只得一甩手,大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行,退,你去退!我不管了!”
接着又吩咐一声,道:“来人!备轿!快点!老爷我不休假了,去县衙!”
刘氏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对着屋里的一个婆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吩咐下去,备马车,将曹家送的那些聘礼都抬上,咱们上曹家去,退亲!”
一屋子的仆妇瞬间直起了身子,各自领了任务,行动起来。
屋子外面,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满脸郁闷地走了,不一会就来到了林沅的身前。
林沅问道:“谁赢了?”
小丫鬟垂头丧气地道:“小姐猜对了,夫人赢了,老爷说不管了……”
说着,认命地掏出了一个银锞子,依依不舍地交到林沅手边。
愿赌服输,谁让她又猜错了。
只是一想到交出这个银锞子,相当于又白干一个月的活儿,小丫鬟就好难过。
“做什么哭丧着个脸,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本小姐总算是要跟那个短命鬼退亲了,要笑!”
林沅边说边拿起那个银锞子,在手中转着玩。
小丫鬟盯着她手中的银锞子,苦着脸逼着自己硬生生地挤了个扭曲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林沅见状,将银锞子往小丫鬟手中一丢,没好气地道:“给你吧,给你吧,这么点儿东西,我还看不上呢!”
她将来可是要做王妃的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这么点儿东西,她已经不看在眼里了。
林沅取出梳妆台上一个匣子,将它打开来,取出里面那颗光彩夺目的、圆滚滚的东珠,拿在手上观赏。
这才是配得上自己的好东西,要是送这东西的人是小王爷,那就更完美了。
要把它随聘礼一起退回去吗?
她还真舍不得。
她把东珠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放回匣子里去了。
心中想道:“这是他私下里偷偷给自己的,他阿娘和奶奶并不知情,他如今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
再说,这也算不得聘礼,顶多算是他拿来讨自己欢心的小玩意,与从前那些玩偶和头花并无区别,留下也无妨的……”
一旁的小丫鬟捧着银锞子咧着嘴,发自真心地笑,笑着笑着,就赞美了一句:“小姐,你人真好!”
要是把她前几次输出去的银子也还给她,那就更好了。
还有,下回再也不要跟小姐打赌了,每次都输。
林沅并没有理会这个傻丫鬟,将东珠放回原位,看了看东珠边上另一个坑洞,那里原本放着一颗石珠的。
看着看着,林沅开始托着腮,脸颊微红地发起了呆,目光忽近忽远。
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带着满脸得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丫鬟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赶紧收起银锞子,规规矩矩站好……
014 上门退亲
烈日炎炎似火烧,刘氏马车上的冰盘里,最后几粒冰块也被慢慢融化了。
陈妈妈一边给刘氏打着扇子,一边撩起车帘子,问赶车的车夫,道:“能不能快一点啊?还有多久才能到老曹家?这天太热了!”
车夫被晒得脸揪成一团,顶着一头汗水咧着嘴、露着牙,转头回道:“已经能看见望仙村了,小的再让马儿跑快些,一柱香内,肯定就到了。”
马车内的刘氏对陈妈妈道:“快把帘子放下吧,就剩这么点儿凉气了,你还把它放跑。不差那么点儿时间,你让他把车赶稳…稳……哎呀!”
刘氏正要说慢点就慢点,把车赶稳点儿才好,省得颠簸得太厉害,让她犯了头疼。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车夫就已经加速了,刘氏没心理准备,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了。
好不容易等她扶稳了,见陈妈妈不来扶她,反倒在那儿喳喳喳地谩骂那车夫,立刻就不高兴了。
“闭嘴……”
刘氏一反常态,只说了两字就没再说了。
心道这鬼天气,令人好生烦燥!连想骂人都提不起劲!
陈妈妈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没有首先扶住刘氏,就是犯错了。
好在刘氏只骂了两个字就放过了她。
她先是帮刘氏整理了一下弄歪的发簪,然后又继续殷勤地给刘氏打着扇子。
她一边打扇子,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夫人今日因天气炎热惜字如金,至少比平日里省略了三百字。
难怪自家老爷上回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读书人说的,就是格外有道理至于这句话是不是这么理解的,能不能用在这儿……管它呢,她就是要感谢太阳,感谢这火球一样的太阳,让她少挨了至少三百字的骂。
抬着聘礼的那些下人们见夫人乘坐的马车走远了,赶紧放下担子,各自找了树阴躲着,拿出水囊喝水歇气。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忙开口催促,道:“喝了水就赶紧挑上担子继续走,别让夫人等久了。
误了夫人的事,咱们都得不了什么好果子。
等把这些东西丢还给那曹家,回程咱们就会轻松一些了。”
众人尽量拖拉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挑起担子,跟在空着手领路的管事后面,一边在心里问候管事全家,一边赶路。
正午时分,先前围在老曹家的村民们早已散去,各回各家吃午饭去了。
可一听说县太爷的夫人坐着马车进村了,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把碗筷一丢,又匆匆往老曹家去了。
听说县太爷家的夫人是京城大官家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长的也是天仙一般的美。
当年,一贫如洗的林家小子刚考中进士,就被“榜下捉婿”的岳家相中捉走了,硬要将这天仙一样的女儿嫁给他当媳妇儿。
听说了这事的人,哪个不羡慕?哪个不嫉妒?只恨不得自己才是那林家小子!
羡慕嫉妒之余,也越发好奇,天仙长什么样?林家小子的京城媳妇儿到底长什么样?
后来林家小子终于带着媳妇儿回乡了,本打算上林家看看的人们却在林家门前止步了。因为从前的林家穷小子成了这望仙县的一县之尊,成了县太爷了。
他们总不能冲进县太爷家里去,跟县太爷说,“来,把你媳妇儿拉出来溜溜,让咱们看看美成什么样儿了……”
如今县太爷的夫人就在老曹家,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看白不看,不看是傻子!
但等他们赶到老曹家的时候,却被几个门神一样的仆妇挡在了老曹家的院门外面。
进不去也不要紧,围在外面也能听到点动静,县太爷夫人等会肯定要走的,等她走出来的时候,他们总能瞧上一眼的。
老曹家院内,刘氏只在屋子门囗朝里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曹不易便转到堂屋去了。
哭了一上午的曹陈氏强打着精神给刘氏上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刘氏。
刘氏并没有接,倒是她身边的陈妈妈接了,转手就给放下了。
陈妈妈另外吩咐一声“上茶”,便有两个小丫鬟低头走了进来,一人端走了曹陈氏上的茶水和茶具,另一人送上来林家自带的,恭恭敬敬地伺候刘氏喝好了茶水,才退了出去。
曹老太一看刘氏摆出来的架式,心里就有数了。
刘氏并非来探病的。
至于她是来干什么的,曹老太也大约知道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林家仆众便接二连三地将一个个缠着红绸的箱子抬进了院子,摆放在堂屋门前的空地上。
这下子,不但是曹老太,就连门外围着的那些村民们也明白了,刘氏此行是来退亲的。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该退亲的,有说不该退亲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守在老曹家院门口的几个仆妇上前喝止,但村民们该在说的还是在说。
怕什么?不过几个伺候人的奴才而已,也不比他们高贵在哪里。喝什么喝?又不是县太爷身边的官差。
躺在床上的曹不易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声,可高兴坏了!
有福之人不用忙啊,咱躺着就可以把婚退了。
真好!终于知道什么是躺赢了!
一高兴,诶……
肩膀居然能动了!
有进步啊!
她又尝试着动了动,然后笑了,双臂也能动了呢。
接下来,她本打算尝试着控制双脚,可是转而一想,还是试试能不能开口说话吧。
曹老太和曹陈氏太可怜了,再这么下去,真怕她们会支撑不住。
她现在这个状况,只会越来越好,哪里会像那个陶神医说的一样,随时就会咽气?
可别等她站起来了,她俩却倒下了。
她要是能出声,也就可以跟她们说说话、宽慰宽慰她们了。
还是控制声带要紧。
曹不易控制着声带震动,渐渐地,就能发出轻微的“额、额、额”的声音了。
小昭要是还在她身边,肯定能发现她的变化。
可惜她现在没守在这里,她去堂屋了,就站在曹老太和曹陈氏的身侧。
刘氏来者不善,她怕曹老太和曹陈氏吃亏。
别的忙她也帮不上,可万一大家一言不合干起架来,她还有一把子怪力可以稍做抵抗,至少要护住她们,不让她们受伤。
不是她要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主要那刘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长得可……
她阿娘对她说过,凡事要抱最好的期望、做最坏的打算,所以她才会那样设想。
但她阿娘也说过,不可以说别人的坏话,所以,她就不说刘氏长得刻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