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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露天机全文阅读

作者:轩米     暮露天机txt下载     暮露天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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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变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方暮揉着酸涩的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天为了买到几斤便宜的糙米,他足足走了七八十里路,到家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他胡乱吃了半个又凉又硬的窝头,就爬上塌了半边的土炕睡着了。没爹没妈的孩子,过一天算一天。

    方暮从小就住在这个叫三河沟的地方,起这个名字的人连一点儿心思都舍不得用,只以为村子三面汇聚着三条小河,就顺口叫做了三河沟。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方暮也不例外,他今天起个大早,是要到河边去挑水,地里的庄稼该浇水了。

    凉透的铁锅里还有一个窝头,那是方暮特意留下来的早饭。他三口两口吃掉,挑上两个空桶,迷迷糊糊的朝河边走去。

    清晨的微风吹来,带着让人舒爽的凉意,方暮睡眼惺忪,一步三摇的朝着目的出发。周围的庄稼地里郁郁葱葱,方暮在心里盘算着,再浇两遍水,青涩的麦穗就会灌浆,饱满,成熟,等把这些麦子晒干存起来,大半年的口粮就有了。

    至于剩下那小半年,方暮忍不住发起愁来。村子里人多地少,能分给他的就那么一点点,连自己的口粮都无法保证。方暮年轻脚快,一边想着,已经到了河边。

    说起来这几条河帮了村子里不少人的帮,先不说给庄稼浇水方便了,就说从河里捞上来的那些鱼啊虾啊的,拿到集市上也能换一罐子细盐。方暮先检查了一下下在河边的虾篓,里面只有小虾两三只而已。他失望的把小虾放掉,这样的货色,即便拿的集市也卖不出好价钱的。

    就在这时候,方暮忽然觉得流动的河水有些不对劲儿了。三河沟地处低洼地带,三条河水虽然从不同的方向涌来,但都是由高向低,由上游流到下游的。可此时此刻,在方暮面前,那些河水竟然在以比平时快上两三倍的速度,朝着相反的方向急流而去!

    方暮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湍急的河水卷着惊慌失措失去平衡的大小鱼虾,其中还夹杂着一只大盖朝下正在拼命挣扎的大王八!方暮彻底惊呆了,难道自己还在梦中,没有睡醒吗?

    他小心翼翼的蹲在河边,颤抖着把手伸进水中,去感受河水的流向,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蠢小子,别试了,你没看错,那河水的确是往上游流去的!不过别惊慌,以后让你瞠目结舌的事儿还多着呢!”

    惊吓中无端被人嘲笑,方暮怒火冲天,他猛的回身,准备把这个出言不逊的混蛋教训一顿,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他一下子呆住了,联想到河水倒流的异象,忍不住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他忍不住想,难道刚才说话的,是鬼魂吗?

    此刻已经天光大亮,金鸡三唱已过,方暮倒也没有那么害怕。就在他寻找发出声音的目标时,一只无比肥硕,放在火上烘烤会滋滋流油的灰色大野兔不紧不慢的从身后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没错,不是蹦,也不是跳,是用它那短粗的四肢,踱着步子走出来的。当方暮看到这只灰色的野兔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知道是怕叫出声还是笑出声。

    “是你在和我说话?”方暮忽然一阵兴奋,蹲下身满脸堆笑的对灰兔说,“我家里有好吃的胡萝卜,你想不想吃?”谁料那只大灰兔裂开的三瓣嘴不屑的向上一挑,捋着耳朵讥讽道,“想打我的主意,也要先把你脸上的那点儿贪婪之色掩饰好了才是,哼!不怕告诉你,这天儿就要变了,你还是赶快逃命去吧!”说完,大灰兔已经转身钻入了树林,一转眼就不见了。

    方暮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视野能及的地方没有一丝云彩,看来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可那兔子却说要变天儿了。他忽然意识到大灰兔说的“变天儿”是什么意思了,河水倒流,野兽口吐人言,看来这天下是要大乱了,他得离开这里!

    想到这儿,方暮挑上两个空桶一阵风似的跑回家。家中贫穷,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他用一个旧包袱皮包了几件衣裳,用草绳将院门拴好,就沿着唯一出村的小路,进城去了。

    此刻方暮能想到的也只有离村子有五十多里路的夷希城了,都说山高皇帝远,但夷希城不同,这里虽然远离皇城,却是当今圣上发迹之地,金口玉言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亲自为这里命名。

    都说夷希城人杰地灵,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这里聚集了几乎天下所有的修仙门派,行走在夷希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看到御剑而行的修仙弟子,仿若在仙境一般。方暮没来由的觉得,只要自己到了这个神仙似的地方,就算天塌下来都能保住这条小命。

    日上三竿,方暮终于站在了夷希城最热闹的街市上。这里商贾云集,热闹非凡。上乘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被随意摆在街边的小摊子上,如同大白菜一样任人挑选。而被珍而重之的摆在商铺货架上的,大多是修仙之人所用的宝物。

    方暮紧紧的抓着怀里破旧的包袱,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儿。正在这时,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红衣的小姑娘斜刺里冲了出来,口中焦急的大叫,“别跑,你等等我!”

    路人纷纷回头,见她追的是一只浑身冒火的小松鼠,而不是落荒而逃的情郎时,嘴角都不自觉的向下撇了撇,兴味全无的扭过头去。方暮可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事,那只浑身冒火的小松鼠一对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儿,竟然甩下众人,径直往方暮撞了过来!

    “别,别过来!”方暮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转身就逃。可他到底慢了一步,那只小松鼠后腿在他肩膀上狠狠的一蹬,借着反弹的力道蹿上街边商铺的屋檐,转眼就没了踪影。而方暮身上打着补丁的旧衣被它身上的火苗燎着,顿时变成了一个火球!

第二章 进城

    “着火了,救命啊!”方暮手忙脚乱的拍打着身上燃起的火苗,灼热的火舌吞噬了破旧的衣裳,舔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疼。他就地一滚儿,把身后的火苗压灭了大半。那个始作俑者的红衣小姑娘冲他走了过来,方暮才想向她求救,就见她调皮的冲自己做个鬼脸儿,压根儿没有帮他的意思。红衣小姑娘双足发力,跃上屋脊转眼就没了踪影!

    “烫死我了!”方暮一身狼狈,被火灼烧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骇人的水泡,他见旁边有一口装满水的大水缸,顾不得咒骂那个害了自己的小姑娘,一头扎了进去!

    水的冰凉暂时缓解了烧伤的疼痛,方暮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片刻的舒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哪儿来跑来的野小子,哎呦,我这一缸的陈年老酒啊!”方暮猛的回头,就见身后那家名叫夜不眠的小酒馆的老板急的敲着两撇山羊胡冲了过来,一边跺脚,一边指着方暮大叫,“臭小子,你糟蹋了我这一缸酒,拿银子来赔!”

    方暮尴尬的从水缸里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把弄湿了的衣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不得不说,水里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可是离老板说的陈年老酒,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我没钱!”方暮浑身上下带着的也不超过半两碎银子,那可是他保命的钱,要是给了老板,就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老板盯着他上下打量,方暮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勉强遮羞而已。身后背着的一个就包袱,看上去也不像有银子的样子。

    “你毁了我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放你走。”老板长就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既然从方暮身上弄不到银子,那把他留下来做几天免费的苦力,也是有利可图的。

    “咳咳!”老板忽然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笑嘻嘻的伸出手,把方暮从水缸里拉了出来,“这样吧,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是从乡下来的吧?”方暮木讷的点点头,“我是从三河沟来的。”老板亲热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我看你也怪可怜的,不如这样,就留在我的酒馆里帮忙,我管吃管住,你看怎么样?”

    “能有这样的好事?”对于方暮来说,初到夷希城就找到了管吃管住的地方,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当下就满口答应,“我愿意!”老板直接把方暮带到后面,安排他在柴房住下,又丢给他一套不太合身的旧衣裳,立刻就指派他做了第一件事。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酒坛子,你都搬到那个马车上,一会儿会有人来拉走。”老板十分轻松的说完这些,又说道,“做完这些,你再到李老爷的府上跑一趟,他家今天办喜事,从咱们夜不眠订了十大坛酒,天黑之前,你一定要送过去!”

    方暮还没有从巨大的喜悦当中完全清醒,老板交代的事情装进脑袋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老板就背着手,走到柜台后面,坐下喝茶了。方暮想,在哪里干活都一样,不过就是几十个空酒坛子而已,他甩开膀子,不一会儿就全部装上了马车。

    “老板,您说要送到李老爷府上的,是这十坛酒吗?”方暮看到,墙角边放着一溜十小坛酒,正要过去搬,没想到老板却叫住了他,“不不不,是这边的!”

    老板顺手向柜台旁边一指,方暮顿时目瞪口呆。在那里放着的十坛酒,每一坛都有足足的二十斤,加上那个特制的大酒坛子,恐怕要更重些。方暮转念一想,那些空酒坛子都要用马车来运,老板或许也会给自己一辆马车,把这些酒送到李老爷府上。

    “那个,咱们酒馆本小利薄,马车只有那一辆。”老板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那些空酒坛是一定要运出去的,所以你只能把这些酒挑到李老爷府上了。”

    “挑?我自己?”方暮惊呆了,十坛酒,每次只能挑两坛,也就是说他要走上五趟才行。老板心虚的转过头去不看他,“那个,辛苦你了,快去吧,记住,天黑之前一定要送到!”

    方暮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没那么容易吃。他自己去后院儿找了副扁担,挑起两坛酒,走出了夜不眠。

    此刻再看夷希城的街道,方暮忽然有了亲切之感。从此刻开始,他就要在这里住下来了。心里美滋滋的走出两条街,方暮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老板,这个李老爷的府邸在什么地方。只是这时候回去,恐怕要耽误不少功夫。方暮记得,这个李老爷府上要办喜事,于是他把酒坛放在一边,对一个摆摊卖菜的大爷询问道,“老人家,请问今天办喜事的李老爷府上在什么地方?”

    “哦,你要去李府,前面往东,见到最大的最阔气的大门,就是了。”老人家眼皮都没抬一下,方暮小心的问,“只有这一家在办喜事吗?”老人家冷哼一声,“没有别家,你去就是了!”

    方暮半信半疑的挑起担子,往前走去。路过第一个路口的时候,方暮这才明白,为什么老人家会那么说。这一条街浩浩荡荡,全都是行色匆匆打扮喜庆的下人。当方暮看到那个金碧辉煌披红挂彩的大门时,忽然觉得老人家并没有夸大其词,甚至有些故意压低了。

    “哎哎哎,你是干什么的,没看到今天府里有喜事吗,去去去,要饭一边儿去!”大门前的奴才狗眼看人低,见方暮一身寒酸的穿着,自然不放在眼里。方暮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陪着笑脸说,“这位小哥,我是夜不眠派来送酒的。”

    “都什么时候了才来,从后门送进去!”

    方暮唯唯诺诺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沿着围墙走了许久,才看到一道开着的小门。来往的下人进进出出,方暮跟着他们走了进去。可没走几步,他就在重重的假山围墙中迷路了。

第三章 臭气

    见惯了邻里之间大声招呼,方暮初入李府见到众人低头快步行路,一言不发井然有序的忙活的场面,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这两坛酒到底要送到什么地方去。

    他就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旁边手足无措的站着,好在没一会儿工夫,就有一个喜娘样子的来问他了,“你不是这府里的人吧,你是来送酒的?”方暮赶紧点头,喜娘捏着帕子的手一指走在前面的两个小厮,急赤白脸的说,“别傻站着了,赶紧跟上他们,他们就是去厨房的,你把酒送过去就是了!”

    说完,喜娘又脚步匆匆的走了,方暮恍惚听到她咕哝着什么“吉时就要到了,新娘子找不到了可怎么办”之类的话,可是他已经没功夫去理会别人的事情了,把这两坛酒送去厨房,后面还有八坛在等着他呢!

    当方暮脚步踉跄的挑着最后两坛酒站在李府的大厨房门外时,他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夜不眠里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好在老板还给他留了一碗菜和两个白面馒头。即便回去时饭菜都凉了,但方暮想到菜里的两大块儿肉和白面馒头,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就在他转身要回去了的时候,一道黑影冷不防的从他眼前蹿了过去。方暮吓了一跳,正要叫喊,一只手冷不防从后面捂住他的嘴,紧接着脖子上一痛,人就昏了过去。

    李家的这场喜宴几乎惊动了半个夷希城,来的客人里不乏豪商巨贾,更有不少修仙门派德高望重有身份的长老之类的大人物。从傍晚开始,就有装饰华丽的车轿如流水般来来往往,更有载着仙者的莲花、飞剑落在门前,立刻就有仆人们迎出去,恭恭敬敬的请到内厅奉上香茶。

    如果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会以为李家要娶的这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殊不知,这位在夷希城呼风唤雨的李老爷要迎娶的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一位风尘女子,且不知娶妻,而是纳妾而已。

    说来这已经是李老爷的第三位妾侍了,此女子名唤元容,相貌自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跟拿捏男人的手段比起来,就不值得一提了。据说这位李老爷一见到元容姑娘,如同被故去魂魄一般,不出半月,就把她接进了府,明目张胆的纳为妾侍。

    此刻前院热闹非凡,道贺之人接连不断的送来贺礼,整整两个库房都被堆满了。就在此时,被成堆的礼物挡住的角落里,方暮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有光亮从窗子透了进来,方暮睁开眼睛,就觉得身边似乎有人走动。他强撑着站起来,倒把那人吓了一跳,“谁,你是谁?”方暮没有弄清楚状况,就老老实实的报上了姓名,“我,我叫方暮!”

    那人问,“你是李府的人?”方暮摇摇头,“不是,我是来送酒的。敢问小哥,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说他不是李家的人,那人干脆理都不理他,专心致志的在那些礼物中寻找什么东西。

    知道此刻,方暮才稍稍恢复了神智,他忽然一指那人道,“你,你是小偷?”那人一惊,连忙过来捂他的嘴,并恶狠狠的警告他说,“告诉你,别乱说话,我,我只是来这里找一样原本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小偷!”

    方暮用力的掰开他捂着自己嘴的手,反驳道,“你鬼鬼祟祟的在找找东西,不是小偷又是什么?不行,我得去知会这里的主人一声!”那人听他如此说,顿时急了,“我说你这人,怎么不通情理呢?实话告诉你吧,我要找的这件东西并不值钱,只是一个黄铜的罗盘而已。但这件东西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你看这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个罗盘放在这里,也不过是一块废铜烂铁罢了!”

    听的出,他的语气有些落寞,方暮觉得,他虽然所的合情合理,但是不知会主人一声就带走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总是不应该的。就在这时,那人似乎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大笑一声,纵身跃起,推开窗子飞了出去。临走时,那人对方暮说道,“我叫墨玄机,方暮,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你绝对不能说出去!”

    方暮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忍不住在心里暗道,“鬼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到你,我还是先离开这里要紧!”

    库房的门并没有锁住,方暮趁人不备溜了出来,正要离开李府,却忽然乱了起来。男人们大喊大叫,女人们惊声尖叫,那些原本井然有序各行其职的下人们也乱了起来。方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墨玄机,难不成是他被人捉到了?

    不知怎么的,方暮忽然担心起这个人来,他不由自主的跟着涌向前院的人,要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原本正在畅快饮酒的宾客们全都站了起来,避之不及的捂着鼻子缩在角落里,披着红花的李老爷满脸惊愕的站在当场,而在他身边的,正是一身大红,被揭了盖头的新娘子。

    就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前,李老爷喝的微醺,众人起哄,要看看新娘子长的美不美。李老爷接着酒意,让喜娘把新娘子搀出来见见众位宾客。

    两位喜娘一左一右的扶着羞答答的新人来了,李老爷晃晃悠悠的上千揭开盖头,得意的等着宾客们发出赞叹声,可是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

    起初李老爷还以为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当他看到两位喜娘也神色不对的扭着脸,似乎不敢大口呼吸的样子,立刻意识到,这股难闻的味道是来自于新娘子身上。

    这位元容姑娘相貌姣好,更吸引人的是她身上出生以来就自带的一股醉人的香味。可是此刻,那股香气消失不见了不说,元容身上竟然散发着一股比死了三天的臭鱼还要难闻的气味,且这气味越传越远,片刻的功夫,所有的宾客都闻到了!

第四章 擒贼

    新娘子一脸惊恐的四处张望,那股直窜脑门儿的她也闻到了,只是一时无法相信这股味道竟然是来自自己身上。李老爷看到宾客们的反应,顿时觉得大为丢脸,猛的回身,一手指着惊慌失措的元容,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宾客当中,不少是依附李老爷,惯会溜须拍马之人。见此情形,立刻有四五个人站出来,义愤填膺的大声说道,“如此隆重的喜宴,定是有贼人混了进来,趁大家不备,在新娘子身上下了咒法,所以才会如此!”

    此人一出声,立刻就引起一片附和。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是啊是啊,元容姑娘那可是身带奇香之人,怎么会臭呢!”

    听到他们这么说,李老爷稍稍松了口气,收起脸上的不悦之色,换出满脸悲痛说道,“唉,看来李某人还是德行不够,这才惹得有人怨怼。只是我乃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恶事,尽管冲我来,我若是说半个不字,也不算是个男人了!只是元容无辜,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无法言明的意味。既然有人提到咒法,各位修仙门派的佼佼者们就不能不出来说句话了。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御羽派的三大长老之首千眼长老计安。

    御羽派崇尚鸟兽,人也长的怪模怪样。方暮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努力想看清对方的样子,透过层层的头顶,他看到,千眼长老计安身材瘦削,一张脸比寻常人要长上一半有余,下巴和额头就占去了多一半,剩下的眉毛、鼻子、眼睛和嘴巴挤在了一处,活像一只长下巴的大公鸡。

    等计安一出声,方暮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计安的声音尖利,倒像是村子里清晨起来打鸣的大公鸡。计安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说,“依我看,这咒法倒下的十分精妙,就连我也也一时失察,竟没看出端倪来。慈渡师兄,你说是不是?”

    被称做慈渡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高僧。他出身金龙寺,德高望重,今夜虽然再三退让,还是坐在了李老爷的主位上。此刻慈渡低着头,捏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对计安说,“师弟谦虚了,老衲我也不能分辨,这到底是咒法还是巫蛊之术。”

    听到两位仙者都如此说,宾客们更加慌乱了。计安最见不得凡人这幅天塌下来的样子,冷哼一声对李老爷说,“闲人众多,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不如让他们散去吧!”

    李老爷抬抬手,对两位喜娘说,“先把四夫人扶回去吧,记得,多烧热水,再放些香露鲜花。”想到要抱着一个浑身腥臭的女人同衾而眠,即便是仙子一样的相貌,也让李老爷一阵作呕。

    “各位,”李老爷转身,面有愧色的对宾客抱拳拱手,“恕李某招待不周,改日一定到各位府上登门道歉,今夜就先请各位回去吧。”被吓破了胆的宾客们早就想找机会溜走,听他这么说,忙不迭的出了李府,迫不及待的把今晚的见闻说给亲朋好友们听。

    就在宾客有序离开时,方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没错,就是在仓库里遇到的那个小偷墨玄机。他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李府这位花容月貌的新娘子是被墨玄机害的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方暮顿时显得慌乱起来。先是踩脏了一位女客的新绣鞋,又撞在了一位男客的肩膀上。此处即便是下人,也都是穿绫裹缎,方暮身上的粗布衣裳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有贼啊,有坏人!”那位女客喊了起来,赶着回家的宾客们纷纷回头看向了方暮。方暮愣住了,片刻的失神之后,他才想起来为自己辩解,“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夜不眠派来给李老爷府上送酒的!”

    他一张黑黢黢的脸庞,一看就是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做惯了苦力的人。加上曾经为他指路的那个喜娘还没走远,也站出来帮他作证,“回老爷的话,此人说的都是实情。他挑着酒坛从后门进府,才走了没多远就迷了路,还是奴婢指给他大厨房的方向,他才找了去。”

    “果真如此吗?”李老爷不笑的时候,自由一种威严,压的方暮头都抬不起来,唯唯诺诺的说,“是,是的,小的今日是第一次到夷希城来,夜不眠的老板好心收留,让我做些粗活。”

    “嗯,看你也不像那奸诈之人,后门在那边,去吧!”李老爷不想和方暮这样的人多话,正准备打发他走,西北角上忽然有人叫喊起来,“抓到了,抓到害夫人的贼人了!”

    李老爷顿时精神一振,对慈渡和计安拱手道,“两位仙者,请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吧!”方暮眼睁睁的看着四五个家丁押着一脸苦笑的墨玄机走了过来,心不由得沉入了冰窟当中,暗道一声“怎么偏是他呢?”

    “呦,这不是墨家的大公子吗?我记得,今夜宴请的宾客名单中并没有你,怎么,墨公子是从哪儿进来的?难不成,是穿屋跃脊,学那梁上君子一样,偷偷溜进来的?”

    一番话被李老爷说的阴阳怪气,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嗤笑声。说来墨家在夷希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想家中大公子做出这等不才之事来。墨玄机却满不在乎的甩开身后的两个人,大模大样的在台阶上坐下说,“李老爷纳妾之喜,我怎么能不来贺一贺?没想到,李府竟然是如此待客的,我定要回去和父亲好好说上一说!”

    最后这句话,明显带上了威胁之意,李老爷岂是轻易就被他唬住之人,当下冷笑一声说,“墨公子尽管去说,千万不要顾及李某的面子。今日令尊送来贺礼,我还没有谢过,不如和墨公子一同回去!”

    “不,不用了!”墨玄机明显有些慌张,他站起来嘿嘿的笑了两声,一阵心虚,“天色不早,李老爷新婚之喜,我也不便打扰,告辞,告辞!”

    墨玄机想趁机溜走,李老爷也不命人追赶,只是幽幽的说了句,“你是冲那个传世罗盘来的吧?”

第五章 辩白

    方暮记得,在仓库遇见墨玄机的时候,他就说过是来找什么罗盘的,还说那个东西不值钱。但听李老爷这么说,又是什么传世的宝贝,应该不会像墨玄机说的那样。

    果然,原本嬉皮笑脸的墨玄机顿时收起笑意,盯着李老爷一字一顿的说,“没错,既然你知道,就把罗盘还我!”李老爷没有说话,轻轻击掌,立刻有家丁捧着一个红漆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的,正是一只黄铜的罗盘。

    “墨公子,这件东西是随着墨家的贺礼一起送来的。李某以为,这件东西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姓李不姓墨了。做为主人,你不知会一声就来偷,难道不怕丢了墨家的脸面吗?”

    墨玄机忽然大笑,“我这个墨家的败家子,在夷希城里丢的脸面太多,拾都拾不起来了,还怕多这一次吗?”他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苍凉,没有自暴自弃,只有无比的心酸。他正色道,“李老爷,那只罗盘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我恳请你,将罗盘还给我!”

    “你说的没错,我虽然喜好风水之道,但却也只是当做一个玩意儿而已。不像墨公子,明明是墨家的传人,该熟悉奇门遁甲精巧机关,却偏偏喜欢上了易术。”李老爷拿起那只罗盘,爱惜的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忽然狠狠的丢在地上,用力的在上面踩了两脚!

    “你!”墨玄机一个箭步冲上去,使劲儿推开李老爷,把罗盘抢在手里,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罗盘已经被踩的凹凸不平,看来已经不能用了。

    墨玄机蹲在地上,没人看的清他脸上的表情。方暮离的很远,只觉得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愤怒。李老爷似乎办了一件很得意的事,放声大笑,“墨家公子,也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慈渡大师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悦的念了声“阿弥陀佛”。而计安则露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安如泰山的坐在那里喝茶。

    正在此时,有家丁高声通传,“墨家墨侠膺到!”随着通传声,十几位高矮胖瘦衣着打扮完全一样的黑袍人簇拥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一见此人,墨玄机身上所有的气势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缓缓站起身,缩着脖子垂手站在一旁,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李老爷眯着眼,等那人走到面前,才开口道,“墨大管家,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为墨公子的事来的吧?”如此大的阵仗,竟然来的只是一个管家而已,方暮不禁目瞪口呆,暗叹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

    “李老爷,得罪了!”墨侠膺看了墨玄机一眼,对李老爷说,“家主听说公子闯祸,特让我来致歉,并带回公子,严加管教!”李老爷还未开口,计安忽然阴阳怪气的说,“这位墨公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新娘子刚刚被人下了咒法,他就冒了出来,难不成,这两件事互有关联?”

    “师弟,不可妄言!”慈渡忍不住出声提醒,李老爷的脸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对墨侠膺说,“你也听到了,计长老的话,不可不信。我的四夫人被人下了咒法,浑身恶臭,若是墨公子所为,还请行个方便,解了咒法!”

    墨侠膺聪明至极,怎会听不出李老爷是要以退为进,把这个黑锅扣在墨玄机的身上?他问,“李老爷说笑了,墨家想来对术法一门不曾染指,只在机关销器上用心,公子怎么会对另夫人下咒呢?”

    “这话就错了!”李老爷一甩衣袖道,指着墨玄机手里已经变形的罗盘说,“若说别人不会,李某倒也相信。但墨公子不同,他对墨家的绝学并不上心,反而是对那些不熟悉的咒法易术大为精通啊!”

    墨侠膺不禁心凉,暗道这位李老爷怕不是千年的老狐狸精变的吧。墨玄机不务正业,偏对那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上心,更是整日研究易术,只是李老爷说的咒法,墨玄机却是不懂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偷传世罗盘,是我不对,但是你也别妄想栽赃陷害,把害人的罪名安在我身上!”墨玄机听不下去了,他挡在墨侠膺身前,对李老爷说,“偷东西的罪名,我认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且此事与墨家无关,你不要胡说!”

    “公子,你……”墨侠膺见他自乱马脚,立刻扯了扯他,不让他继续往下说。方暮觉得,正如墨玄机说的那样,他偷东西是真,害人却是没影儿的事。方暮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好人受冤,他拨开人群,壮着胆子对李老爷说,“我,我能证明,这位墨公子只是偷,偷东西而已!”

    “你?”李老爷见他还没走,正要出声斥责,慈渡大师忽然开口,“阿弥陀佛,不妨让这位小哥说说看,若是冤了墨公子,也好还他个清白。”

    见大师为自己开口,方暮的胆子更大了些,他战战兢兢的说,“老板让来我送酒,我每次只能挑两坛,所以一共送了五次,才把所有的酒送来。最后一次的时候,我才出了大厨房,就被人打昏,人事不知的扔到了一个仓库当中。我醒来时,就看到了这位墨公子。”

    “有人打昏你?”李老爷气急反笑,“小子,你也不好好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会有人打昏你,是图财还是图色?”没走的宾客发出一阵哄笑,方暮红着脸说,“我愿意发誓,刚才说的若有半个字不实,愿受天打雷劈之刑,死后坠入十八地狱,永生永世不得托生!”

    他的誓言如此之毒,不信的人也忍不住信了三四分。墨侠膺问,“这位小哥,你看到我家公子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方暮一五一十的回答,“当时他正在堆成小山的礼物中寻找一个罗盘,恐怕就是他手中之物了。”

    墨玄机没有想到,紧要关头竟然是这个送酒的小子帮自己说话。他立刻道,“不错,当时我已经在那个仓库中找了一个多时辰,拿到罗盘后,立刻离开了那里!”

第六章 大乱

    “墨公子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李老爷并不买账,他说,“你是何时进入李府,何时到了仓库,其中有没有到内院去过,是否在四夫人身上下过咒法,根本无人可证!仅凭一个送酒的小子的几句胡言乱语,让我怎么相信?”

    “清者自清!”墨玄机知道那些鬼祟行径已然让李老爷起了疑心,无论自己怎么分辩,他都不会相信的。在场的宾客各执己见,有的认为墨玄机虽然顽劣,但与李老爷无冤无仇,不会对新夫人下手。也有的悄声议论,说墨玄机那么宝贝那个传世罗盘,自然对李老爷恨之入骨,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足为奇。

    墨侠膺见事情变得复杂,李老爷又死咬着公子不放,只好转向慈渡大师,深施一礼道,“大师,此事事涉我家公子,又牵连了这位新夫人,我不便多言,李老爷关心则乱,也该冷静。”

    “阿弥陀佛,老衲本不该多言,只是此事事涉墨李两家,若是凭空生了嫌隙,夷希城只怕要不安稳里。李施主,不如这样,暂且让墨公子回去,禁闭家中不可外出。待有了真凭实据,再做论处也不迟啊。”李老爷满心不悦,这个墨玄机处处与他为难,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把柄,怎愿轻易放过?只是慈渡大师已然开口,他不便拂了大师的面子,只好点头答应。

    墨侠膺心中感激,正要对慈渡大师施以援手表示感谢,不料大师身边的一位弟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大师脸色骤变,匆匆告辞之后疾步离开。

    李老爷惦念着新娘子,冷冷的斜了一眼墨玄机之后,拂袖而去。宾客们没看成热闹,索然无味,纷纷散去。墨侠膺总算松了口气,无奈的对墨玄机说,“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墨玄机苦笑一声,看着手里的传世罗盘说,“还是晚了一步,不过还好,毕竟,我把它拿回来了。”他将罗盘收进怀中,走到方暮面前说,“今天多谢你了,这么多人,只有你愿意站出来帮我说话。”墨侠膺也走到方暮面前,抱拳拱手道,“多谢这位小哥仗义援手!”

    村子里的人为了方暮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没少给他脸色看,忽然一下子有两位身份贵重之人向自己表示感谢,方暮一下子慌了手脚,除了“没事儿没事儿”,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墨玄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夜不眠的伙计对吧,我会去找你,不过此时我得回去挨板子了,再见!”

    他们也走了,方暮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忙不迭的回了夜不眠,对今晚之事只字不提。

    夜不眠的老板也不是完全黑了心,他知道方暮累坏了,所以第二天早上并没有想早早叫他起床。可方暮初到此处,一夜都没睡踏实,翻来覆去的,鸡只叫了一遍,他就起来了。

    酒馆里除了卖酒,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方暮是个闲不住的人,先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正用赶紧的抹布擦着装酒的大缸,老板就打着哈欠站在了他身后。

    “这,这还是我的夜不眠吗?”老板足足原地转了七八个圈,直到转的头晕眼花才停了下来,“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方暮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出了事,没想到老板兴奋的扑上来,一把抱住他,在他背上使劲儿拍了几下说,“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去,把店门打开,咱们要营业了!”

    门板才被摘下,方暮就听到街道上一阵喧哗之声。他探出头去,就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推了个跟头。老板见有客上门,正要招呼,就见为首的一个人亮出黑色令牌,冷声说,“城中有贼人出没,夜不眠可有陌生人来过?”

    老板一见那令牌,竟然抖如筛糠,他心虚的撇了一眼方暮,方暮大惊,以为他要出卖自己,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老板笃定的说,“没有没有,夜不眠除了我,就是几个常用的伙计,没有陌生人。”

    “酒馆茶肆都是鱼龙混杂之地,贼人最易混迹其中,若是有任何发现,一定要禀报我们!”拿着令牌的人说完,转身走了。方暮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的对老板说,“谢,谢谢老板。”老板摆摆手,自顾自的说,“怪了,墨家的护卫是从不多管闲事的,看来是出大事儿了,坏了坏了。方暮啊,赶紧把上了门板,今天夜不眠不营业了!”

    听说刚才那些人是墨家的守卫,方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墨玄机,莫非是他出事了?老板比他还要急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亲自出门去打听。

    方暮在夜不眠等的心焦,日上三竿老板才回来。他一屁股坐下,咕咚咕咚猛灌了一气,才滔滔不绝的说道,“不问不知道,真是一问吓一跳啊!你们猜早上墨家的守卫为什么四处拿人,夷希城出了塌天的大祸了!”

    几个伙计七嘴八舌的问,“到底出了什么塌天大祸,老板您快说说啊!”老板似乎有些得意自己的消息灵通,故意卖弄一番之后才眉飞色舞的说,“这第一件事,就是昨夜李老爷娶四夫人,你们道这四夫人是谁,就是那位身带奇香的元容姑娘!谁料昨夜她竟然身发恶臭,在场的宾客们都闻到了!”

    说到这儿,老板一看方暮说,“昨天是你去李府送酒,难道你们听说这件事吗?”方暮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我只在厨房出入,去不得前院儿,自然不知道了。”

    老板失望的说,“还以为你会知道些内情呢,算了,我再和你们说说这第二件,慈渡大师的同门师弟,德高望重的慈心大师,昨夜竟然状若疯癫,在金龙寺里大喊大叫着疯跑!啧啧啧,那可是一代大师啊,怎么会这样,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方暮想起慈渡大师匆匆离去,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只听老板接着道,“这还不算什么,还有第三件事呐!”

第七章 商议

    方暮见老板说的吐沫星子横飞,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脸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时,他就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了。老板接着说,“说起来,这第三件事更是骇人听闻!西山三圣庵的道姑净莲师父,你们可曾有所耳闻?”

    一个伙计忙不迭的点点头,“我曾经远远见过一面,听说她是高门大户出身,只因为久病不愈,这才入了尼姑庵,最是个身心洁净的妙人。那次我见她的时候,一身白衣飘飘,像下凡的仙女儿一样!”这伙计说的一脸痴想,老板忍不住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呵斥道,“收起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我跟你们说,这位净莲师父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端端的白衣上沾满了污垢,也不梳洗,脏兮兮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劝也不听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伙计说,“她可是我心中的的仙女呢!”老板说,“你别不信,今日的三圣庵紧闭大门,一个人也不许进,里面恐怕已经乱成一团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时,老板咳嗽一声道,“你们先别急,这里还有第四件和第五件事。”方暮和其他伙计都伸长了脖子,老板接着说,“这第四件呐,是万松书院的先生冯鸿信,他老人家已经年逾古稀,此时天气尚不是很热,他却腋下流汗不止,一天要换七八套衣裳,他家里人正忙着寻找名医,帮他医治呢。”

    方暮忍不住问道,“老板,这前四件已经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了,那这第五件事又是什么?”老板故意要吊他们的胃口,长长叹息一声之后才说,“城中最大的绸缎商兆老爷年仅七岁的独子兆子安一夜白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出声了。方暮暗想,一个七岁的孩子,比不得自己,自小缺衣少食,想来连忧愁的滋味也不知道是什么。伍子胥一夜白头,是因为有国仇家恨,可这个兆子安是富家子弟,年纪又那么小,若不是妖法,怎么会一夜白头呢?

    “唉,说起来,夷希城安稳了数百年,别说这等奇事,就连小偷小摸的事都鲜少发生,难不成,是气数到了?”夜不眠中没有外人,老板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就觉察不妥,连忙在自己脸上拍打两下,对伙计们说,“我刚刚是胡说,你们万万不可到外面去说!”伙计们连连点头,表示绝不会乱说,正在大家惊魂未定之时,又有人来砸门了!

    墨家守卫去而复返,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方暮。领头之人黑沉着一张脸问,“谁是方暮?”方暮还没来得及躲上一躲,就被没良心的老板推到了众人前面,“他,他就是方暮!”

    “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人动了动手指,就有两个人过来,一边一个架住了方暮的胳膊,脚不离地的把他带出了夜不眠。

    “老,老板,救我!”方暮拼命挣扎,回头向老板求救,一丝担忧和不舍从老板脸上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就转过头去,面对墨家在夷希城的势力,小小的一个夜不眠就像是只形单影只的蚂蚁一样,稍作反抗就会被无声无息的碾死。方暮知道,是福不是祸,他想躲也躲不掉,干脆听天由命。

    这些人是从侧门把方暮带进墨家的,之后他就被黑布蒙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很快,他就被带进了一个房间,身后有人猛的一推,方暮重重的摔在地上,紧接着,就有人关上了门,上了锁。

    方暮侧耳倾听,身侧好久都没有动静,他的手脚并没有帮助,他悄悄的摘下蒙眼的黑布。这个房间很大,里面的陈设富丽堂皇,还飘着一股淡淡的书香。方暮站起身,看着架子上一个纯金打造的精巧盒子发愣,身后忽然有人猛然咳嗽了一声!

    “咳咳!”

    方暮顿时吓的出了一身冷汗,转过头去,就见墨玄机正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后,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是你?”方暮又惊又喜,至少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墨玄机说,“不错,是我,昨夜之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你喜欢这个盒子,我就送给你,全当是谢礼了!”

    “你要把这个送给我?”方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墨玄机说,“怎么,这可是赤金打造,你别小看它,里面机关精巧,寻常人是打不开的,你若有极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我保证,就是用火药也炸不开!”

    “这么厉害!”方暮忍不住把那个赤金的盒子拿在手里,上下打量。墨玄机拉着他在八仙桌边坐下,正色道,“今日请你来,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方暮说,“墨公子,你找我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墨玄机说,“夷希城中发生了五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方暮点点头说,“刚刚听老板说起,件件骇人听闻。”墨玄机说,“这五件事和五个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但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我想,他们之间必有联系。昨夜我只想在李府拿回传世罗盘,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毁了罗盘不说,还惹了一身膻。如今我爹把我管在这里,不允许出门一步,我就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成了。”

    “可是,我又能帮上你什么忙?”方暮有些头大。墨玄机说,“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墨家的人是指望不上了,我爹一瞪眼,他们就吓的浑身哆嗦。能靠的住的朋友不多,我看你相貌堂堂,骨骼惊奇,为人又有侠肝义胆,即便当时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愿意仗义执言,我看好你呦!”

    一连串儿的彩虹屁让方暮有些悠悠然,忽然生出一股侠义之情来,他问墨玄机,“说吧,我能做什么?”墨玄机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说,“很容易,只要你穿上我的衣衫,留在这里。我呢,就换上你的衣服,出去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第八章 天人

    “不行!”方暮紧张的望了一眼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守卫,压低了声音说,“你想的容易,可是一日三餐他们总要送进来的吧?到时候一定会被戳穿的。你是墨家的公子,最多受些皮肉之伤,可我就不同了。”方暮暗想,墨家的人即便通情达理,可自己做的却是瞒天过海之事,就算被当场打死也不冤。

    “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歹呢?”墨玄机说,“我可是把你当做朋友的,我就问你,你把你把我当朋友?”方暮一时语塞,他初到夷希城,除了夜不眠的老板,就是墨玄机了。若说没把他当朋友,方暮自己也是不信的。

    见方暮有所松动,墨玄机继续鼓动道,“这样,午饭刚刚送过,在晚饭之前,他们是不会理我的。我向你保证,晚饭前一定会回来,这回你总能答应了吧?”

    “不骗我?”方暮半信半疑。墨玄机信誓旦旦的点头,“我保证!”方暮勉强答应帮他这一次,墨玄机立刻和他互换衣裳。方暮看着封闭的房间,有些担心的说,“这里被守的像铁桶一样,你要怎么出去!”

    墨玄机冲他神秘一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墨家最擅长的是什么?虽然外面都传我不学无术,但是想要做一个机关,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府去,还是很容易的!”

    说着,墨玄机打开了藏在地板下的一个机括,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方暮长叹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身上墨玄机的华服,长叹一声,背对着门口,打开一本根本都看不懂的书,坐了下来。

    就在方暮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因为墨玄机的“出走”遭受池鱼之殃的时候,墨玄机又来到了李府。这一次他显得非常小心,不仅换了衣裳,还特意在嘴唇上面粘了一副山羊胡子,以掩饰自己的身份。

    这次他并没有翻墙而入,而是买了一筐青菜,假装菜农守在李府后门附近,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墨玄机在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唉,真是晦气,做了这么多年的喜娘,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两个喜娘一通埋怨着从后门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还皱眉嗅着自己的衣裳,不满的道,“还说什么有奇香,那个味道,隔夜饭都呕出来了!”

    见到这两个人,墨玄机立刻眼前一亮,迎上去拦住了她们,“最新鲜的菜,要不要看看?”两个喜娘正在懊恼,不耐烦的推开他说,“去去去,没看到正烦着吗,谁会买你的菜!”

    墨玄机知道,此刻除了银子,是没什么能打动她们的了。于是他从袖口里摸出一块儿金锭,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两个喜娘的眼都直了,其中年纪大的一位小声问,“你想做什么?”墨玄机很满意她的反应,“我要知道,昨天晚上,那位新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钱财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墨玄机很顺利的知道了当晚发生的那些有的没的,喜娘们猜测的事情。当他再次见到方暮的时候,一口气儿的憋在心里的话倒了出来。

    “你知道吗,那位元容姑娘新婚燕尔,竟然在大婚之夜失踪了一个时辰!”墨玄机眼神有些直,方暮甚至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墨玄机说,“那个时候,我正在寻找传世罗盘的下落,无法分身。你猜,那个四夫人,是不是去会情郎了?”

    “不会吧!”方暮对男女之事尚没有开窍,更别说这么复杂的事情了。墨玄机说,“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才能还我一个清白。”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门上的锁被打开了,紧接着墨玄机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头疼不已的声音,“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在里面,开门,我要进去!”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如铜铃,让人心神忍不住一震。方暮眼睁睁的看着墨玄机在房间里上窜下跳,似乎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眼见无处可藏,墨玄机又想通过那个密道逃走,幸好方暮一把抓住了他。

    与此同时,门开了,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红衣的姑娘走了进来。墨玄机发出一声垂死挣扎的长叹,耳边却恍惚听到了两声叹息。他回头一看,就见方暮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姑娘,一动不动。

    “嘿,看傻了?”墨玄机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方暮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对那个姑娘说,“我记得你,你在追一只浑身冒火的松鼠,我的衣裳就烧起来了。”

    “哦,原来是你啊!”那姑娘笑眯眯的,“你的衣裳值多少钱,我赔了!”方暮正要推辞,墨玄机一拽他说,“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可是夷希城首富,司马家的大小姐司马露!司马小姐,你要赔就拿出点儿诚意来,我看,十个金锭好了!”

    墨玄机狮子大开口,司马露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招招手,立刻有人送上十个金锭,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上。方暮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长这么大,连金子都没见过几次,何谈一下暴富?

    司马露在一旁坐下,对墨玄机说,“听说你又惹了祸,我娘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果然被关了紧闭。”司马露的娘和墨玄机的娘是亲姐妹,墨玄机也算是她的表哥了。两家有意亲上加亲,墨玄机心中不愿,这才躲着司马露。

    “多谢姨娘关心,”墨玄机垂头丧气的道,“只是我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司马露奇道,“怎么,你还没听说?”墨玄机漫不经心的问,“你又有什么小道消息,不如说来听听。”司马露说,“我出门前,听外公和张真人说起,这五宗事情来的离奇,都无从查起不说,更是骇人听闻。但细细想来,却又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他们说,这和什么天人五衰有关,表哥,你可知这天人五衰是什么意思?”

    墨玄机道,“天人五衰是指欲界天人、色界天人在寿命将尽时所出现的五种异象,五衰可分为小五衰和大五衰。夷希城中修仙者众多,难到已经有人达到天人之境了吗?”

第九章 紫霄

    夷希城,地华天宝,人杰地灵。这里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不下一百个,他们盘踞一方,偶有明争暗斗,但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和谐。墨玄机问,“表妹,你也算修仙之人,如今表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道哪位前辈竟然有了如此修行,不会是你那师父吧?”

    司马露白了他一眼道,“我师父她老人家一心修行,对天不天人的,从来不感兴趣!”看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墨玄机忍不住讥讽道,“我看,是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到不了天人的境界吧?”

    方暮见此二人剑拔弩张,正要说上几句打个圆场,没想到司马露却抢先一步道,“表哥,你是为了三年前师父当众教训你的事耿耿于怀吧?谁让你偷看我师姐洗澡来着?”

    原来司马露从小就被送去了只收女子的紫霄门,她的师父名唤飞云,是个不苟言笑却风姿绰约的半老徐娘。她门下的弟子除了对男人出手狠辣之外,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美若天仙,不可方物。

    偶然的一次机会,墨玄机到紫霄门找司马露,不料先遇到了她的大师姐黎晴雪。这位晴雪姑娘明眸皓齿,有沉鱼落雁之姿,墨玄机顿时大脑短路,把平时撩妹的手段都用在了晴雪姑娘身上,正巧被飞云大师看了个正着,一掌拍飞不说,还把所有紫霄门召集到一起,以墨玄机为例,教导弟子们见到此类男子,一定要小心提防。

    “哈哈哈,我还记得,你羞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司马露想到那时的景象,就笑的前仰后合。墨玄机一脸的怒色,却敢怒不敢言。司马露以此事作为要挟,墨玄机不得不听命于她。

    方暮听的一阵迷茫,问道,“我们不是在说怎么找到那个和四夫人见面的人吗?”司马露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方暮一眼,“找什么找,你那榆木疙瘩脑袋也不好好想想,达到天人境界的是什么,那就不是人,是神了!你再看看我们三个,好歹我和表哥还会一些术法,你呢,凡人一个!”

    说到这儿,司马露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方暮一阵颓然,不错,如今的状况,他的确是帮不上什么忙。墨玄机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于心不忍,安慰他道,“你也不是全然没用的,帮我和表妹放个风还是可以的,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当司马露听说方暮竟然为了墨玄机出头,忍不住道,“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材。表哥,你真的想还自己一个清白?”墨玄机道,“废话,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司马露忽然露出一副诡谲的笑来,笑的方暮和墨玄机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你,你要干什么?”墨玄机拉着方暮挡在自己前面,大声说,“好男不和女斗,我可是清白之身,你别乱来!”司马露一副嫌弃的模样,“你死了那条心吧,我娘已经在和你娘商议我们的婚事了。”在墨玄机露出惊诧的表情之前,司马露继续说下去,“我这回就是偷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从家里逃出来的。正好表哥你遇上了这种事,我呢,身为你的表妹,义不容辞,就舍命陪君子了。”墨玄机这才明白她的来意,两人一拍即合,在方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他从密道离开了墨府。

    夷希城中的修仙门派虽然众多,但成气候的却不多。墨玄机和司马露用了排除法,先将那些人数稀少,位置偏僻,无法保证一日三餐的全部排除,剩下的只有十二个门派了。

    这其中包括金龙寺,御羽派,三圣庵,紫霄门在内,墨玄机提出,司马露对紫霄门最为熟悉,不如先从这里开始。司马露立刻表示反对,“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保证,紫霄门中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嚣张的害群之马,表哥,你是不相信我吗?”

    墨玄机语重心长的说,“表妹,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啊。你看,我为什么第一个要选紫霄门呢,还不是为了先排除紫霄门的嫌疑,还你一个清白吗?”

    司马露差点儿一口啐到他脸上,“我呸!别把你那点儿龌龊心思说的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又想去接近晴雪师姐!”墨玄机的脸一红,免不了要为自己分辨。司马露抬手阻止他说,“行了,我明白!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带你们从后门进去!”

    墨玄机拦下一辆马车,丢给车夫一个金珠,马车飞一般奔驰,很快就到了紫霄门的后门。司马露调皮,经常偷偷溜出来,和几个要好的姐妹一起玩耍。所以怎么能神不住鬼不觉的出入紫霄门,她最在行。

    走到门口,司马露对方暮说,“你就留在这儿接应我们。”方暮早就对修仙门派心向往之,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入内一观。他央求道,“我还是跟着你们吧,现在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在这儿会害怕。”墨玄机撇撇嘴说,“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放心,我们很快的,最多两个时辰就出来。”

    “两个时辰?”方暮听说要被自己单独留在夜风中两个时辰,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一把拉住墨玄机道,“好歹你也帮我说两句话,我可是帮过你呀!”

    墨玄机有些为难,紫霄门门禁之严,他是见识过的。况且进入之后阵法禁制众多,稍不小心,就会惊动其他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是否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带上方暮这个半点术法都不会,又反应迟钝的了!

    “这……”墨玄机正在犹豫,就见方暮可怜巴巴的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心一软,竟然答应了。司马露表示抗议,却不敌两个男人的坚持,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进了紫霄门。

    紫霄门的后门隐藏在一片花海之中,若非掌握了飞云大师亲传秘术之人,是无法悄无声息的从此出入的。司马露从袖中取出一块儿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双手重叠,将那块儿水晶包裹其中,再打开时,一阵耀眼的蓝光自她的掌心放出,勾勒出一个门的形状。司马露冲两人招招手,率先走了进去!

第十章 落水

    眼睁睁的看着墨玄机和司马露的声音消失在那道虚幻的翻出蓝光的门中,方暮既兴奋又害怕。他连忙闪身跟上,只是方暮太过慌忙,经过那道门的时候,手背被蓝光照道,一阵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的尖锐刺痛差点儿让他叫出声来!

    “别叫!”墨玄机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方暮疼的在他手心上咬了下去。

    司马露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们俩一眼,在师父不喜欢热闹,在紫霄门里,大家平时走路都尽量不发出声响,如果他们真的叫出声来,只怕会被师父关进地牢,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出来。

    “我警告你们两个,想找死别拉上我!”司马露真想把这两个人的嘴缝起来,她说,“这个时辰,师父和师姐们都已经歇下,任何一点儿声响都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小声,小声一点儿!”

    墨玄机冲她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几个有点儿像鞋子似的东西。他拿出其中一个套在自己脚上说,“表妹放心,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这是我独家研究出来的绝版奢华无声防滑鞋套!底部不仅有六层毡垫防止行走时发出任何细微声响,更贴心的增加了防滑颗粒,以免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滑到,最后一点,这款鞋套是身材矮小人士的福音,穿上之后身高会增加三寸,三寸哦!”

    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司马露讥讽道,“最后一点是为你自己设计的吧?行了,赶紧穿上,我带你们到大殿去,那里是我们修行的地方!”

    此刻三人正站在一处水池旁边,夜色深沉,皎洁的月光照在水面上,清风徐来,波光粼粼。方暮好奇的探头去看,发现水中藏着数十尾一尺来长的锦鲤。

    它们悠然的在水中游动,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方暮看的都呆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脖子也越深越长,生怕看的不够仔细。

    “你在干什么,快跟上!”墨玄机回头看他还在看,忍不住催促。方暮“嗯”了一声,正要离开,水面忽然翻起几个大水花,一条通身乌黑,触须极长的水怪从水底一跃而出,一口咬住方暮,猛的拖进了水里!

    冰冷的池水迅速的灌入方暮的口鼻当中,空气顿时被阻隔开来,。方暮一阵气闷,手脚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浮到水面上向墨玄机呼救。可是身后水怪的力气非常大,因为拼命挣扎,残存的气息很快就被消耗殆尽,方暮眼前一阵发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方暮,方暮!”墨玄机站在水边,焦急的压低了声音,叫着方暮的名字。司马露催促道,“还叫什么,赶紧下水救人啊!”墨玄机指着水中哆哆嗦嗦的问,“那里面是,是什么鬼东西?”

    司马露避开他询问的目光,昧着良心说,“你别多想,就是我们平时喂的一些锦鲤而已。别嗦了,再不下去,方暮那条小命就不保了!”说着,她竟然在墨玄机的背上狠狠的推了一下!

    “噗通”一声,墨玄机哼都没哼一声就入水了。他在心中大骂司马露心狠手辣,憋住一口气,在水中睁开眼,寻找方暮的踪影。水下浑浊一片,加上夜色漆黑,墨玄机并没没有看到方暮。

    两人接连落水,动静太大,终于还是惊动了紫霄门的人。黎晴雪带着人朝这边来了,司马露暗道一声不妙,立刻堆起微笑迎了上去,“晴雪师姐,你还没睡啊?”

    “司马师妹,怎么是你?”黎晴雪见到是她,很是惊讶,“你不是回家探亲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司马露反应极快,“咳,还不是我娘,又逼着我跟表哥成亲,我一气之下就回来了。师姐,这是你上次要的胭脂,我给你带了两盒!”

    幸好司马露回家前,先绕到胭脂铺,把黎晴雪要的胭脂买了带在身上,这才勉强打消了她的疑虑。黎晴雪叹息一声说,“你也别太倔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师父也不好干涉。况且你和你那位表哥一处长大,彼此熟悉,相安无事的过一生也是不错的。”

    司马露知道,黎晴雪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收留才得以平安长大。每次听师姐师妹们提起家人,她都黯然神伤。司马露正想安慰她几句,不料水中忽然一阵打响,一个人惊声尖叫着飞了出来,重重的落在草坪上。

    “有人!”黎晴雪把剑,面露警惕之色。司马露一捂脸,准备溜之大吉。

    “司马师妹,你要去哪儿啊?”黎晴雪一眼就认出,从水中飞出的人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她见过,和司马露有关系的男人。

    “师姐,那个什么,已经很晚了,明天一大早还要练功,我先去睡了!”司马露慌不择路,黎晴雪把握着剑的手伸出去拦住她,“师妹别着急,师父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所有弟子整齐划一的列成两排,恭敬的低下头。夜风大动,几片绯红的花瓣带着冷冽的馨香从众人头顶飘过,一道雪白的身影踏着花瓣而来,面无表情的落在了地上。

    “师父!”

    “师父……”司马露缓缓的跪了下去,深知大事不妙。飞云大师走到她面前,冷冰冰的撇了一眼,径直走到墨玄机面前,冷声道,“墨公子,别来无恙。不知深夜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飞云大师的声音,墨玄机就没来由的一阵颤抖。他结结巴巴的说,“飞云大师,您,您别误会,我,我是来找表妹的。她,她娘让我来,来送东西!”

    “是吗?”显然飞云大师一眼就识破了他的小伎俩,“我记得,司马露是今天早上回去的,怎么,她竟然如此匆忙,忘带了什么东西吗?”墨玄机冷汗涔涔,他知道,在飞云大师面前,他那点儿小心思是藏不住的。

    “哼!司马露,你可知错?”飞云大师冷哼一声,司马露知道,自己和表哥就要大难临头了。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那只通体漆黑的水怪顶着一个人,从水中冒了出来!

第十一章 水玲尊

    “危险,退后!”千钧一发之际,飞云大师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芥蒂,拎起墨玄机的衣领,飞身退后。与此同时,在场的紫霄门弟子纷纷腾空跃起,整齐的列在师父背后,严阵以待。

    只见水怪缓缓升起,身上漆黑如墨的巨大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块块巨型的黑色宝石,每一片鳞片上都隐隐有着古朴而华丽的花纹。

    “是,是水玲尊?”飞云大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除了墨玄机之外,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黎晴雪颤声道,“师父,您说的,难道就是千年前我紫霄门建派之始,祖师豢养在这里的神兽水玲尊吗?它,它老人家近百年都未曾露面,这,这……”

    她的惊慌让司马露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的死定了,就算是爹娘一起来求情,师父不把自己挂在树上吊打个三天三夜,是绝对不会放下来的。墨玄机被摔的头晕脑胀,凭着仅存的一点儿意识和理智,也知道这次的祸闯大了。

    “都怪方暮这个臭小子,没事儿看什么鱼啊?现在好了,把自己的小命搭上了不说,还连累了我和表妹!”墨玄机苦着脸在心中埋怨,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小声说,“你们看,水玲尊好像托着一个人!”

    “胡说!”飞云大师忍不住出声呵斥,吓得说话之人立马把嘴闭的严严实实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水玲尊灵力强大,自胎中就能呼吸吐纳日精月华,它所携带的灵力,是任何一个人倾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水玲尊愿意留在紫霄门,已经让飞云大师心存感激,所以她立下的第一条门规就是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理由,都不许打扰水玲尊清修。可是今晚,竟然有人惊动了水玲尊,飞云大师忍无可忍,她一定要把这个人碎尸万段!

    “方,方暮?”墨玄机隐隐约约认出了那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裳,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但听力超群的飞云大师还是听到了,她问,“你认识这个人?”墨玄机的巧舌如簧在飞云大师面前完全施展不出来,他如实道,“也算不上认识,他,他就是夜不眠的一个小伙计而已。”

    “他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门派,修炼何种功法?”飞云大师跑出一连串问题,司马露拼命的给墨玄机使眼色,让他机灵点儿。墨玄机却理都没理,对飞云大师道,“据他说,他姓方名暮,无父无母无门无派,只是个在乡间长大的穷小子而已,更谈不上修炼功法了!”

    “不会!”飞云大师断然道,“水玲尊对凡夫俗子没兴趣,甚至是厌恶的,它如何会救起一个你说的在乡间长大的穷小子呢?”尽管墨玄机也不明就里,但他还是松了口气,方暮总算有救了。

    “弟子飞云拜见水玲尊!”飞云大师单膝跪在地上,其他弟子连忙落地,双膝跪下行礼如仪。水玲尊发出一声低鸣,缓缓探出头,将方暮放在飞云大师面前,并往前拱了拱。

    “水玲尊,您的意思是,让我留下他吗?”飞云大师心惊胆颤,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水玲尊。水玲尊轻轻的点点头,口中吐出一物,放在方暮的胸口之上,缓缓退入水中,四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方暮!”墨玄机和司马露急着想要确认方暮是否还活着,却被飞云大师拦住了,“别动!”她颤抖着双手拿起水玲尊放在方暮胸口之物,神色大变。

    这是紫霄门的镇门之宝蓝魔泪,在飞云大师之前的二十一任掌门中,只有两位曾短暂的拥有过蓝魔泪,且在她们离世之后,就被水玲尊收了回去。而此刻,水玲尊竟然把至宝蓝魔泪给了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功法全无,毫无灵气的乡野小子,飞云大师又惊又俱。再三思量之下,她只好让黎晴雪等人把方暮送去客房,而蓝魔泪则由她暂时保管。

    墨府密室,墨侠膺一身轻松的站在主人面前,“公子和表小姐已经出府去了,我派人暗中保护,以保万无一失。只是有一件事,我有些担忧!”一个不悦的质疑声传来,“嗯?”墨侠膺立刻低头道,“只是这次还多了一个人,是个叫方暮的人。据我所知,此人身份清白,无父无母无派,是夜不眠的伙计。”

    “无碍,”黑暗中的人缓缓开口,“只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一切都会在掌握之中的。”墨侠膺有些担心的说,“主人,其实府中比公子更适合的人选还有不少,公子遇事毛躁,又不谙世事,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玄机是我的儿子,我岂能害他?”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那人说,“只是此事非他不可,如果我选了一个行事周全,滴水不漏之人,那些老狐狸法眼如炬,怎么会逃的过?玄机不同,他虽然在家中无法无天,但还未泯灭天性,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别人不会起疑。”说到这儿,他挥了挥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无力的说,“我累了,你去吧,记得,照顾好玄机。”墨侠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嘴角浮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不容易娶回家的香喷喷的新娘子浑身变得恶臭不已,李老爷为此事大为头痛,已经两天都没睡好觉了。他请了无数名义为四夫人元容诊治,却丝毫不见效果。他咬牙切齿的道,“都是墨玄机这个混蛋,让我在贵客面前出丑不说,还给我添了这么大的堵。”元容也因为此事整天哭闹,随着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腥臭钻入鼻孔,李老爷就知道,她又来了。

    “快快快,告诉四夫人我不在,别让他进来!”李老爷慌慌张张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谁料四夫人元容已经闯了起来,哭的梨花带雨的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老爷,你可是答应我的,要想尽一切办法去了我身上的这股臭味儿。可是汤药也吃了,药浴也泡了,你闻闻,我还是那么臭!”

第十二章 入门

    那股味道直冲脑门,李老爷屏住呼吸才能不让自己吐出来。他勉强安慰道,“放心放心,我一定会安排最好的名医为你医治。”元容不满的道,“老爷,都看了那么多郎中了,一个管用的也没有,这根本不是病,而是被人下了咒法啊!”说到这儿,四夫人元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燃起了希望,“您认识那么多德高望重的长老大师,随便求来一个,也能解了我的困顿,您也不必跟着一块儿受罪了不是吗?”

    一番话说的李老爷心动,他支走元容,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思虑良久。在众多修仙门派当中,能给他面子的不少,但真正能办事的却不多。思来想去,李老爷觉得,这回只有去找千眼长老计安了。

    话说李老爷和御羽派也算有一段渊源,当年他亲自押运一批货物运回夷希城,不料半路落入匪徒设下的陷阱当中。计安恰巧从此经过,救起他,并亲自护送李老爷回到夷希城。李老爷也是知恩的人,回来后,不声不响的为计安长老送去一万金锭,从此与计安长老的成为了生死之交。

    这回李老爷登门造访,有事相求,自然不能空着手。计安长老假意品茶,撇了一眼李老爷带来的礼物,眼角因为绽放的笑意勾勒出了几分皱纹,“来就来嘛,怎么又带这些东西,你看看我这里,就要被你送来的各种礼物堆满了!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去办?”

    “不敢不敢!”李老爷连连摇手,满脸堆笑,“我府里的那点儿糟心事儿,您也是知道的。自从出了事,我是吃不下睡不好,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用,把我愁的呦,那是……”

    “我知道,好好的一个香美人儿,忽然变的臭不可闻,又不是小猫小狗可以随意丢出去,也是为难。”计安长老说,“只是,你可有怀疑的对象了?”李老爷信誓旦旦的说,“一定是墨玄机那个臭小子!他几次三番和我为难,这回竟然谎称为了什么破罗盘,鬼才信他的话!”

    他一口咬死是墨玄机所为,计安长老内心一阵暗喜,表面却不得不做出为难的样子来说,“哎呀,墨家的势力,你和我是都清楚的。若是有真凭实据还好办,若没有,恐怕墨家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我的!”

    “这?”李老爷面色一变,墨家的手段,他心知肚明,忍不住浑身一颤。计安长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拍了拍李老爷的肩膀,“放心,你的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理。这位墨公子行事极端,手段卑劣,我定要为你讨个公道的!”

    计安长老说的义正辞严,心中且自有一番打算。御羽派创派不过百年,门下弟子众多,出色者也不少,但在夷希城根基尚浅,与墨家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为了与各方势力交好,十年前计安长老奉命到墨家笼络,不料连正主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墨侠膺给打发了。计安觉得墨家眼高于顶,让自己颜面扫地,一直想要寻机报复,没想到李老爷找上门儿来了。

    两人一番商议,决定第二天去墨府讨个公道!

    天色微凉,墨玄机身上的衣裳也干的差不多了。他一整夜都守在方暮的床边,听着两个人的呼吸声,才能安心。

    “爹,娘。”方暮虚弱的睁开眼,好半天才认出墨玄机,“你是因为救我才死的吗?”墨玄机又惊又喜,忍不住连啐三口说,“呸呸呸,你个没良心的,我的确下水救你了,可是连你的人影都没看倒半个,最后还是那个什么水玲尊把你救上来的。”

    墨玄机唠唠叨叨,很快就惊动了隔壁的司马露。她推门走了进来,见方暮已经醒了,立刻去知会飞云大师。

    当紫霄门大半妙龄女弟子都集中在方暮所在的房间里,满脸崇拜的望着他的时候,墨玄机的白眼儿几乎翻出了天际,“什么嘛,每次我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冷若冰霜的,怎么看到这个小子,就眼冒桃花了?”

    方暮看到,领头的女子一脸凝重的望着自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墨玄机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位是紫霄门的飞云大师,不可无礼!”方暮吓的几乎是从床上蹦起来的,却因为腿软,直接跌了下去。

    司马露不忍再看,墨玄机连忙把他扶起来。飞云大师咳嗽一声说,“不必多礼,从今日起,你就是紫霄门弟子,也是我的关门弟子!”

    “啊,不是吧!”

    司马露和墨玄机忍不住叫了起来,飞云大师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对惊的浑身发抖的方暮说,“紫霄门从前只有女弟子,我已经让人去购置男弟子的衣裳了,你好好休养,等你精神好些了,再来看你。”

    一群人风似的来,又风似的走,方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无助的看向墨玄机,墨玄机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的说,“你小子可真是走了狗屎运,鬼使神差的竟然成了紫霄门唯一的男弟子,以后有飞云大师和那么多漂亮师姐做你的坚强后盾,就是我也不能随便欺负你了!”

    “我,我不是落水了吗?”方暮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落水之后,隐约见到有一名长发女子靠近自己,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他把这件事告诉墨玄机的时候,墨玄机懊恼的抓着枕头大叫,“为什么一开始掉下去的不是我呢?算了,不说这个,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告诉你,那个水玲尊送了你一个宝贝,叫做蓝魔泪,现在就在飞云大师那里,你得立刻马上要过来才行!”

    “蓝魔泪,那又是什么东西?”此刻方暮的大脑里充斥着太多他无法接受的东西,一时无法接受。司马露说,“狗屎运也好,瞎猫碰着死耗子也罢,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师弟了。来,先叫声师姐听听?”

    “师,师姐!”方暮恨乐意接受这个新身份,毕竟进入修仙门派,是他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司马露拿腔拿调的说,“既然叫了我师姐,那我就不能不代师父教导你了,来来来,这是紫霄门弟子要守的规矩,一共一百条,我来念给你听啊!”

第十三章 寻衅

    紫霄门那些繁琐枯燥的门规方暮没听进去多少,司马露一共喝了十二杯茶,才勉强把所有门规“传达”给新来的师弟,她语重心长的说,“为了方便你行事,师父让我把这本门规放在你这儿,让你好好研习。不是师姐有心吓唬你,这上面的每一条都关系着你的小命,切记切记,一定要记熟记牢!”

    房门一开,黎晴雪捧着一套男人的衣衫缓步走了进来。她在方暮床前站定,“方师弟,这身衣服你先换好,师父和众位师姐妹已经在等你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是你的拜师大典。”说完,她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临出门时还不忘拉走了司马露。

    “墨,墨公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方暮几乎要哭出来了,墨玄机一边贴心的帮他换上新衣,整理头发,一边说,“一会儿见了飞云大师,恭恭敬敬的磕上三个头,叫声师父,不要多说话。听不懂的就点头,剩下的看我眼色行事,保准你不会出错。”

    事到如今,方暮也只能听他摆布,两人把全身上下收拾整齐,一起去了前面的大殿。

    紫霄门的赤雪殿中供奉着祖师神像,飞云大师背对着诸位弟子,心中有百般疑惑,却不知该与谁言。

    赤雪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方暮和墨玄机两个人并肩走来。在众位女弟子的注视下,他们一个瑟缩低头,一个昂首挺胸,频频招手。飞云大师转身,在太师椅上坐下,墨玄机碰了碰方暮,用下巴指了指放在正当中的蒲团,然后就自觉的站在了司马露身旁。

    方暮从小到大见过的姑娘加在一起也没眼前这么多,脸红心跳,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同手同脚的走到蒲团旁,想起墨玄机交代的话,一狠心闭眼跪了下去,“咚咚咚”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叫一声“师父!”

    几乎所有人给被他的举动惊呆了,飞云大师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时候黎晴雪站了出来,大声道,“紫霄门十三代弟子方暮,向师父行礼!”

    飞云大师的脸色稍稍缓和,低声说,“起来吧!”

    方暮清楚的听到四周传来了低低的笑声,知道自己闹出了大笑话,羞愧万分,黎晴雪则不动声色的把他扶了起来。这么一闹,飞云大师早就没了心思,挥挥手正要让众人散去,忽然听到一阵喧嚣,两个守门弟子慌慌张张的跑来,反手指着身后正要说什么,就听一阵奸笑声传来,“飞云大师,许久未变,别来无恙啊?”

    来的这群人以计安长老为首,身后紧跟着满脸怒色的李老爷和众多弟子打手。飞云大师稳坐太师椅,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是计安长老啊,如此行色匆匆,连门下弟子的通报都等不及,就不顾脸面的闯了进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计安长老凭白被她挖苦,也不恼,侧身让出身后的李老爷来。墨玄机一见此人就知大事不妙,可他混在众多女弟子中,十分扎眼。

    “就是他!”果然,李老爷直奔墨玄机而来,“那天晚上,我府里只有他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出现!墨玄机又素与我有嫌隙,不是他还能是谁?”墨玄机知道躲不掉,只能站出来和他硬碰硬,“李老爷,你说我居心叵测,和你素有嫌隙,当着大家的面儿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和你有嫌隙?”

    “我,我,”李老爷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我为什么要说?”墨玄机拍掌大笑,“是说不出口吧,那就让我来说!三年前的夏天,锦绣阁里来了一位头牌姑娘,名唤璇玑!李老爷一掷千金,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璇玑姑娘并不为之所动!”

    说到这儿,墨玄机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摸了摸头发道,“鄙人不才,入了璇玑姑娘的眼,有幸共度一宵,饮酒作诗,畅谈人生!不知道此事怎么被李老爷听说了,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呐,我们之间的那点儿小嫌隙,就是这么结下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计安长老从没想过李老爷口中的“深仇大恨”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那样一个女人。他真是追悔莫及,跺着脚长叹一声,转身走到一旁,摆明不想再管。

    墨玄机揭了李老爷的底,得意的看向方暮。就在同时,李老爷也注意到了方暮。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了一身华服的方暮看起来比那晚送酒的小伙计要精神多了。

    “你,你是那个……”李老爷看着方暮,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方暮讷讷的道,“没,没错,我就是夜不眠的小伙计,方暮。”李老爷一拍脑门儿,满脸兴奋的转向飞云大师说,“我就说,平白无故的,他怎么会站出来帮墨玄机说话,原来他们两个是一伙的,一个为另一个打掩护!”

    “放肆!”飞云大师忽然站起来,对李老爷怒目而视,“方暮是我紫霄门弟子,更是我亲收的关门弟子,岂容你肆意污蔑?”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向方暮,将他挡在身后。

    计安长老惊的嘴都合不上,“我,我没听错吧?紫霄门数百年来只收女弟子,他,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让你飞云大师收做了关门弟子?”他围着方暮前前后后转了十几个圈儿,不敢置信的说,“他全身上下毫无灵气,更无慧根,即便你亲身传授,我敢保证百年内也不会有任何突破!”

    他说的信誓旦旦,飞云大师一阵心凉。计安说的没错,怎么看方暮都不像能够修仙之人,但水玲尊如此交托,必有一番道理。飞云大师道,“你的保证一文不值,咱们且看着就是。不过今日你们搅扰紫霄门,污蔑我门下弟子之事,绝不能坐视不管!晴雪,布阵!”

    一声令下,人群中齐刷刷飞出七条身影,以黎晴雪为首,将计安长老一众人等团团围住。计安心知理亏,却不肯认错,“飞云,你当真要撕破脸和我打上一场吗?”

第十四章 对峙

    飞云大师也不应声,从腰上取下玉骨带,怒目而视!计安暗中打了个哆嗦,这条玉骨带是紫霄门掌门世代相传的绝世法宝,由七七四十九块晶莹美玉组成,每一块中间都有细如毛发却坚韧无比的精钢线相连。不用时系在腰中,华美如天境宝物,遇到危险时可以随时取下。死在玉骨带下的亡灵数百,其中不乏一些修为高深之人,计安担心的是,自己虽然名声在外,但却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且一旦和飞云动手,就时代表御羽派和紫霄门交恶,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就在计安左右为难时,李老爷忽然想到,今天早上他们从御羽派出来的时候,是先去了墨府的。只是墨侠膺再一次把他们挡在了门外,笑的温和又疏离,“家主卧病在床,不便见客,二位若是有要事,还是改日再来吧,抱歉!”

    李老爷口口声声要见墨玄机,和他理论。墨侠膺故作为难的样子告诉他们,“公子本来是被关了禁闭的,可谁知道昨天晚上表小姐来看他,人就不见了。我去表小姐府上打听过,他们并没有回去,想来是和表小姐一起去了紫霄门,不如你们到那里去找找!”

    如此一来,他们才找到这里来。李老爷理直气壮的说,“是墨家的人让我们来这里寻他的,你那个弟子我们可以不带走,但是墨玄机,是一定要给我们走的!”

    “不行!”司马露面向飞云大师跪倒,“师父,表哥虽然顽劣,但却从不害人!他们所说之事,一定是子虚乌有,况且我听说,李老爷府上之事和城中其他四件事有关,是有人借他们应了天人五衰的大劫,和表哥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天人五衰?”飞云大师若有所思,“这些胡话,你是从何处听来,实在荒唐!且不说夷希城内并没有谁达到了天人境界,即便已经到了,也会天现异象,为师岂会不知?且达到天人境界,必要历经数百载才会衰败。能将这件大事隐瞒这许多年,你觉得可能吗?”

    飞云大师言之凿凿,计安也出声附和道,“飞云大师说的不错,夷希城内岂有你说的此等人?这位小友,那些谣传不可轻信呐!”李老爷听他和飞云大师都如此说,更坚信墨玄机才是害自己出丑的真凶。

    他猛的冲进女弟子当中,一把揪住墨玄机的衣领,把他拖了出来,“墨玄机,你说为了一个破罗盘才潜入我府中,呸,鬼才相信!告诉你,识相的把我夫人身上的咒法解了,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不然,我李某人就是拼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也要让全夷希城的人知道你墨家的真面目!”

    司马露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师父,飞云大师却别过头去,分明不想卷入这场纷扰当中。方暮心中焦急,可是以他的身份,即便为墨玄机求情,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我和你们走!”墨玄机忽然开口,“表妹,你回去告诉姨母,此一去,我恐怕无法全身而退。只是我墨玄机一生虽短,却不能背着恶名去死,你和方暮有心,拿我当朋友,就还我个清白!”

    说完,墨玄机昂首挺胸,大步走出了紫霄门。李老爷一阵暗喜,和飞云大师告辞后,带着自己的人追上去,把墨玄机捆了个结结实实,带回府中。

    “飞云大师,叨扰了,叨扰了,改天我再来讨口好茶喝,告辞了,不送!”计安只觉后背一片湿冷,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哼,一群鼠辈!”飞云大师对计安乃至整个御羽派都没有好感,她吩咐弟子们散去,并加强防守,不可再放这群小人进来。司马露紧走两步追上,求情道,“师父,这个计安也太张狂了,竟然当着您的面儿就那么把人从紫霄门带走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师父您的颜面可往哪儿放啊?”飞云大师冷笑一声说,“你丫头,要为那个墨玄机求情,莫要扯到为师身上。你放心,此二人虽然狡诈,但墨家在夷希城的地位不可小觑,你那位表哥不会有事的。我累了,要去歇息,你退下吧!”

    司马露悻悻的停住脚步,这时候方暮悄悄的从树后转了出来,小声叫道,“师姐,师姐!”司马露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干嘛?”方暮有些担心的说,“那个李老爷不像好人,我担心墨公子会吃亏,不如我们……”

    “我们?”司马露打量他两眼道,“我是我,你是你!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可是想救表哥,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再带上你这个拖油瓶,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等!”司马露忽然眼前一亮,“不是,你还有蓝魔泪!”方暮几次听她和墨玄机提起此物,知晓一定是件宝物。司马露说,“只是此刻蓝魔泪还在师父手中,方暮,你敢不敢和我去取来?”

    飞云大师的威严方暮是见识过的,他心中惧怕,一个劲儿摇头。司马露鄙夷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表哥的好朋友,亏他昨夜奋不顾身的下水救你,差点儿连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了。哼,算了,知道你也没那个胆儿!”

    “等等!”方暮双手握拳,脸上憋的通红。司马露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成功了。她转身拉起方暮,“行啦,赶快跟我走,咱们要这样做,才能拿到蓝魔泪!”

    午饭过后,紫霄门中一片寂静。这是飞云大师和众弟子休息的时间。司马露带着方暮绕到飞云大师卧房的后窗下,竖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窗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想来飞云大师已经睡熟。

    “我从这里进去,你在外面接应。离开紫霄门的路我已经带你走过一遍了,你可记牢了?”司马露见方暮郑重的点点头,继续说,“若是我被师父拿住,你千万不要犹豫,立刻带着蓝魔泪去李府救人,千万别管我,知道吗?”

第十五章 私刑

    李府后院的荷花池下,藏着李老爷多年来的得意之作,一座刑具齐全的密室。遗憾的是,知道这处所在的人不多,更没有许多机会派上用场。今时不同往日,他把墨玄机带回来,直接塞进了密室当中。

    “墨公子,哈哈哈!”李老爷未言先笑,只是那笑意中藏着许多奸诈,“让你屈尊到这儿来,我也是无可奈何。若墨公子能高抬贵手,解了我夫人身上的咒法,我自然将你奉为座上宾。若是不然,哼,墨公子请看!”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这些都是李某闲暇时研究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让墨公子见笑了。”他摘下一把闪着寒光的半圆形小刀,在手中把玩着说,“这把是我专门为那些嘴硬的人准备的,只要打开他的嘴巴,把这个东西伸进去,贴着舌根儿那么一转,一条鲜活的,鲜血淋漓的舌头就会掉下来。即便他们想说,也无法再说出口了!”

    墨玄机的手脚都被手指粗的铁链吊了起来,不得不说李老爷的手段非常高明。墨玄机只有把脚尖垫的高高的,才不会让铁链深深勒如皮肉当中。他冷笑,“明人不说暗话,我做过的事不会不认,没做过的也不会因为惧怕而违心认下!你家夫人到底是不是中了咒术还未可知,李老爷就急着把这口黑锅扔给我,不觉得太欲盖弥彰了吗?”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既然墨公子死不松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来人,给墨公子松松皮肉!”李老爷招招手,立刻有两个赤着上身,膀大腰圆的大汉手执皮鞭走了过来。他们二话不说就往墨玄机身上招呼,清脆的皮鞭声此起彼伏,墨玄机忍痛一声不哼,但随着巨痛而来的,竟然是一种奇异的麻酥酥的痒。

    李老爷冷眼旁观,嘴角不易察觉的浮起一抹诡笑。那皮鞭看起来十分普通,殊不知不用的时候,是浸在一种特殊的药水当中。当皮鞭上的倒刺划破墨玄机的衣裳,勾起他的皮肉时,会把药水的精华混着新鲜的血液留在他的伤口中。

    “这皮鞭,你!”当墨玄机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时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了李老爷。

    “哦,我忘了说,这皮鞭是我的得意之作。想来你现在浑身又痛又痒,像是有蚂蚁在撕扯伤口吧?”李老爷丝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恨意和快意,“这只是个开始而已,你的伤口会迅速的化脓**。如果三个时辰内没有拿到我配置的解药,啧啧啧,恐怕墨公子这一身细皮嫩肉就要保不住了,可惜啊,可惜!”

    他随手翻过一盏沙漏,里面的白色细沙缓缓流下,正好是三个时辰。墨玄机咬牙切齿的道,“卑鄙小人!”李老爷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皮鞭声在密室中不绝于耳,墨玄机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

    “别把事情闹大。”在前厅喝茶的计安长老见他回来,出声提醒。李老爷道,“放心,我有分寸。不出半个时辰,那个小子就会出声求饶,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他解药。”

    “嗯,懂得分寸就好。”计安说,“今日之事,我差点儿为了你搭上整个御羽派。”他的话没说完,李老爷就已经拍拍手,立刻有人送上二十腚黄金,“咱们之间的情义,我自然会记在心里,这点儿心意,还请笑纳。”

    计安长老和他对视一眼,会意一笑。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通传,“老爷,大事不好,您快去看看四夫人吧!”李老爷一惊,“怎么回事儿,好好说话!”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老爷,不好了,四夫人她,她气绝了!”

    李老爷急急的站起来,眼前一黑,几乎跌倒。计安长老连忙扶住他,“别慌,我和你一同去看看!”

    李府后院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其他几位夫人听说元容出了事,都纷纷来看热闹,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悲戚的样子,偷偷把口水抹在眼角。

    “妹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是啊,我们还没好够啊!”

    “老爷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有女人的地方就多是非,李老爷一声咳嗽,这些女人才停止了无休止的议论,退到了一旁。

    元容的卧房里,她像睡着了一样平躺在床上,面容平和,甚至带着一点儿祥和之气。李老爷扑到床边,痛哭失声。伺候元容的小丫头春杏跪在一旁回话,“午饭时四夫人起来梳洗打扮,还让厨房送了一碗春笋鸡汤,和几碟小菜来。奴婢欣喜不已,小心伺候,后来四夫人说想要歇歇,奴婢就伺候她睡下,谁知,谁知刚才进来时,我叫了两声,四夫人没理奴婢。奴婢打着胆子上前一看,四夫人她,她就……”

    “四妹妹自从进府,就没享过一天福,怎么就这么走了,莫非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二夫人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一句,李老爷立刻就让人去查元容用过的饭菜,却没查到任何异样。

    此时计安长老发觉元容身上的那股腥臭味不见了,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对李老爷说,“四夫人之死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可放心让我一看?”

    男女大防,也在活着的时候才作数。李老爷思虑片刻,点头答应。计安长老走到床边,细观元容面色之后,试着将混元真气聚在右手掌心,缓缓覆上元容尸身的头顶。

    无人敢惊动他,全都紧张的注视着计安长老面上的变化。忽然间,计安长老倒退两步,脸色惨白,转身走出了卧房。李老爷连忙追出,连声问道,“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这,这怪了!”计安长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四夫人体内完全没有元神的踪迹,这怎么可能呢?”李老爷说,“她不是修仙之人,没有元神也不奇怪。”计安长老摇摇头,“不,即便不是修仙之人,自落地时也会带有元神,只是没那么强大而已。依我看,四夫人的元神,是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焚毁了!”李老爷大吃一惊,正要说话,就听远远的传来一阵钟声。他在心中默数,正好七下,不由得失色道,“金龙寺有高僧圆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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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露天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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