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玉竹
黎晴雪转身出城,就见城门旁,几个大男人愁眉苦脸的蹲成了一圈儿。墨玄机说,“这东女国果然奇怪,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展星然愤愤不平道,“惹怒了我,这就回雪山去搬了兵来,给那些女人点儿颜色看看!”
“我们是来救人的,若真起了战争,王子也不好向族中交代。”戎跃说话间,抬头见到黎晴雪去而复返,问道,“黎姑娘,你怎么出来了?”黎晴雪道,“我想过了,想要进去,只有一个办法。”怀星忙问,“黎师姐,什么办法,你快说呀!”
黎晴雪道,“这城门只容女子进出,所以,你们须得打扮成女子的模样……”
话音未落,展星然就“腾”的一下站起来,怒火冲天道,“笑话!我堂堂鹰族王子,怎么能扮成女人?不行不行!”黎晴雪耐着性子道,“那王子可还想去找方师弟?”展星然愕然,“当然想,方暮是我的好兄弟,我绝不能见死不救!”
“想要救方暮,就要先找到他。想要找到他,就要进这城门。想要进城门,就只有一条路。”黎晴雪望着展星然,似笑非笑。展星然道,“只能扮作女人?”黎晴雪冲他点点头,“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了王子,也委屈了大家。但人命关天,晴雪在这儿,先替方师弟谢过诸位了!”
黎晴雪深深一拜,让这些男人脸红起来。墨玄机不好意思道,“黎姑娘别这么客气,算了,为了方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和黎姑娘身量差不多,倒可以借姑娘的衣裙穿穿。倒是他们几个,尤其是这些鹰族的兄弟,他们,他们怎么办?”
怀星身量矮小,又与怀月长的十分相似。他若扮成女子,和妹妹站在一处,倒是一对姐妹花。戎跃虽然肩膀略宽,手掌粗糙,寻了宽大的衣裳遮一遮也是可以瞒天过海的。只是这展星然和他手下之人,各个皮肤黝黑粗糙,满脸络腮胡子,又身高体壮,即便换上女子的衣衫,也会被一眼认出的。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展星然已经委曲求全,答应假扮女子,又见他们一脸为难,心中的火气更重了。就在这时,城门外忽然来了一群身披灰色斗篷的女子。黎晴雪好奇,走近看了一会儿,见她们没有受到拦阻就进了城,黎晴雪忽然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墨玄机等人已经换了女装,战战兢兢的混在进城的女子当中,低头走了进去。黎晴雪站在城门内,紧张的望着展星然等人。此时他们正穿着宽大的斗篷,扮作女僧的样子,准备进城。
东女国女王笃信神佛,对僧人也是格外优容。黎晴雪见到那些女僧不被盘问就放进了城,心生一计,立刻入城买来夸大的僧衣僧袍,让展星然等人换上,并嘱咐他们挂去胡须,这才稍稍安心。
城门处换了一队守卫,女僧入城本来是寻常事,守卫并未对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女僧”多看几眼,就放他们进去了。众人汇合之后,展星然痛快的想要大笑几声,却被米洲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说,“此处全是女子,没有男人,你若真的大笑起来,不出一时三刻,就被要兵丁抓住,到那时,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展星然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墨玄机道,“街上人多眼杂,不如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再说。”
他们特意找了一间偏僻无人的客栈,老板伙计不过三人,将他们带到楼上客房后,就自顾自的忙活去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褪去伪装,边喝茶边商议该如何寻找方暮。
米洲道,“男子出门不便,你们还是留在客栈里,等消息比较好。”司马露说,“这东女国虽然不大,但守卫森严。咱们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蒙混过关,方暮身中尸毒,又是男子只身,我在想,如果他真的在东女国,是怎么进来的呢?”
“是啊!”墨玄机若有所思,“的确是奇怪。”展星然忽然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方暮不在这里?毕竟玉奴国那边还没传回确切的消息。”黎晴雪道,“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们都要试一试。现在天色尚早,吃过饭后,我和两位师妹并米洲姑娘到街上转转,你们就留在客栈里。无论有没有方暮的消息,天黑之前,必定返回客栈。”
客栈之外,行人稀少。黎晴雪出了客栈,往闹市的方向而去。一路上遇到的尽是女子,有雍容华贵的,有气质脱俗的,也有英姿勃勃的。在这里,女子不再是柔弱的象征,无论兵丁、商贩,还是老板、伙计,一应都是女子。
司马露看的眼花缭乱,万分惊奇,忍不住对米洲说,“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一个男人都没有,看着怪别扭的。”米洲提醒她道,“司马姑娘慎言,这里既不把男子当人,咱们只能改了从前的想法,不提也就是了。”
四人一路走,一路打听。黎晴雪编了故事,谎称是自己妹妹走失,前来寻找。她将方暮的样子稍作改动,换成女子服侍,拿在手里各处询问,却收效甚微。
一位头发花白的好心大娘告诉她们,“东女国女子众多,你们这样找法,要找到何年何月去?这城里专门有一位替人寻人寻物的半仙,喏,就住在前面的玉竹巷里,黑色的大门。你们略花上几个钱,让她帮帮忙,不比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找强的多吗?”
黎晴雪喜出望外,连忙对老人家道谢,和司马露等人去了玉竹巷。
玉竹巷曲曲折折,米洲笑道,“这里哪里有半分竹子的笔直挺拔,倒委屈了这个好名字。”怀月指着一扇黑门道,“黎师姐,那位老人家说的是不是就是这里了?”
漆黑大门,门上刻着竹子,黎晴雪上前轻扣门环,半晌才有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来开门。那丫头明眸皓齿,梳着双丫髻,髻上缀着莲子大小的珍珠,俏皮可爱,“你们可是来拜见我家公子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戳穿
“公子?”米洲一愣,难道里面住的竟是一位男子吗?小丫头又道,“是啊,我家女公子名叫玉竹,你们可是来见她的?”
原来是位女公子,且这巷子之所以叫做玉竹巷,也是因为她了。黎晴雪笑道,“不错,我们正是来求见玉竹公子的!”小丫头上下打量她们几眼,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
“哎,你这丫头,这是什么待客的道理,难道就让我们站在门口吗?”司马露见那小丫头有生意上门却丝毫没有谦卑之意,心中不快。小丫头歪着脑袋说,“想见我家公子,是要先卜上一卦的。”
“卜卦?”米洲来了兴趣,“这又是什么道理?”小丫头不由分说道,“自然是我家公子的道理,若想见她,须先卜卦,不然,就请诸位回去吧!”
那小丫头一甩手,颇有几分大人的模样,都得怀月忍不住笑了起来。黎晴雪寻人心切,别说卜卦,就是要她半条命也算不得什么。放下满口答应,“好,我们愿意。”
片刻的功夫,那小丫头捧来一个竹节做的签筒,黎晴雪接过晃了几下,立刻与一支签掉在了地上。黎晴雪正要弯腰去捡,不料那小丫头抢先一步把签拿在手中,丢下一句“你们再次等候,不要乱走”,就进去了。
司马露好奇的问,“师姐,你可看到那签上写了什么?”黎晴雪摇摇头,“还未看到,就被拿走了,也不知吉凶祸福如何?”米洲道,“天数已定,我们着急也无用,不如等等吧。”
“你们可以进来了!”小丫头出来时,忽然换了一张笑脸出来,她对着黎晴雪等人行了礼,笑眯眯道,“小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各位贵人了,我家公子请你们进去呢!”
“哦,你家公子叫玉竹,你叫小竹,这名字可是半点儿心思都不肯啊。”米洲笑道,掀开竹帘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阴凉之意,更有淡淡的竹叶清香。内堂中布置清雅,少了闺中雅趣,却多了几分书卷气。一位身着绿衫,长发如瀑的女子背对着她们坐在桌前,听到有人进来,她幽幽说道,“贵客远道而来,玉竹不曾远迎,施礼了,请坐吧。小竹,取竹叶茶来奉上。”
黎晴雪等人落座,小竹为她们送上香茶糕点,悄悄退了出去。此是玉竹才缓缓转身。
一张鹅蛋脸上秀眉舒展,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只看这二处,已经是位绝世美女。可惜的是,她一双眼睛上却蒙着青绿色的丝帕,似有隐疾。
“玉竹公子的眼睛?”司马露向来快人快语,话一出口,已觉不妥。玉竹却对她们笑笑道,“玉竹自小双目失明,已经许多年了,姑娘不必挂怀。”
听她这么说,黎晴雪不由得一阵失望。她本以为玉竹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通晓周易卦数的奇人,不料却是位双目失明,连自己都无法照顾的女子。
“怎么,这位姑娘失望了?”玉竹转向黎晴雪,这个举动让所有人很是意外。玉竹道,“我虽然双目不辨事物,但却听的到,感觉的到。这位姑娘虽然没有说话,却因为心思变化,情绪起伏,气息也就不顺畅起来。其实,我是听到的!”
如此解释,让黎晴雪等人踏实许多。玉竹问,“不知几位要找何人?”黎晴雪连忙道,“玉竹公子,我姓黎,名晴雪,其余三位是司马露司马师妹,怀月师妹和米洲姑娘。我们从鹿台镇来,要找我的,妹妹,她身染怪病,走失了。”
“原来如此,你这妹妹可是三日前夜里走失,你们去了羌苗国,也去了玉奴国,都没有消息,所以才来了我们东女国?”玉竹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听的黎晴雪等人目瞪口呆,心生惧意。
黎晴雪暗想,“这玉竹公子未卜先知也好,天机妙算也罢,这些都瞒不过她,那方师弟的身份恐怕也要暴露了!”正在此时,玉竹又道,“且依我推算,你们要找之人,并不是一位女子,而是一位男人!”
“啊!”司马露发出一声惊呼,看向黎晴雪。黎晴雪已经拔出炼情,架在玉竹纤细的脖颈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何人,如何知道这些的?”
玉竹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她慢慢道来,“你们进门时,我已经吩咐小竹为你们卜过卦。卦象上说,你们寻人至此,寻的是一位男子,且是黎姑娘你的心上人!”
“不,不对!”黎晴雪面上一红,口不对心的说,“他并不是我的心上人。”玉竹说,“是与不是,我说了不算,姑娘你的心说了才算。说来这位公子也是大好人,他为救百姓才身染奇疾,流落到此。”
“这么说,方师弟他果然在东女国!”司马露大喜过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那请玉竹公子告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必有重金酬谢!”
没想到玉竹摇摇头说,“你们要找之人命格非常,不是我一介凡夫俗子能推演出来的。但他既是奇男子,自然会有神佛相伴,此刻是平安的,你们大可放心。”
“玉竹公子,多谢你能告知这些。”黎晴雪道,“只是这里是东女国,方师弟为男子之身,多有不便。一旦被人察之,恐生劫难。方师弟命途多舛,我只愿他平安喜乐。”玉竹走到她身前,“黎姑娘,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想来你们是住在客栈里的,与你们同来的还有男子。他们在客栈多有不便,我这里虽然院落不大,但后院还有几间空房。如果你们不嫌弃,就住下来吧。人要找,但要慢慢找。”
“你?”黎晴雪不解,“玉竹公子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们?”玉竹灿然一笑,“姑娘不必疑心,我留你们住下,自然是有所图的。”米洲问,“姑娘可是有求与我们?”玉竹答道,“不错,玉竹既知你们是贵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知己
“玉竹公子好胆色!”司马露凝视着她,半晌才道,“这院子里只有你和小丫,你就不怕我们起了歹念吗?”玉竹微微一笑道,“我既知道你们寻人心切,就断断不会在找到人之前无端惹上麻烦。所以,至少在找到你们要找的人之前,我还是安全的。”
“不知玉竹公子想让我们做什么?”黎晴雪觉得,凡事还是说在前头的好,若事成之时,她提出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来,岂不是麻烦?玉竹道,“姑娘放心,我要做的,不过是寻常小事,不杀生,不触法,更不会为难你们。”
听她们不出声,玉竹将手举过头顶郑重发誓,“玉竹今日所说,尽数肺腑之言,若有违背,天诛地灭!”黎晴雪这才放心,自己留下帮小丫打扫,让司马露回去把其他人带来。
米洲见玉竹侍弄花草,整理衣物,和寻常人并么有什么分别。她好奇道,“玉竹公子行动利索,和常人无异,是怎么做到的?”玉竹剪下雾竹的干枝,轻轻道,“我自小住在这里,每一寸土地,一块砖石,都无比熟悉,所以才会如履平地,和常人无异。但若出了这院子,我也是寸步难行的。”
“玉竹公子甘愿留在这里一辈子吗?”米洲想到自己在镇北王府中的那些日子,忽然心生感伤,“外面的世界太大了,穷尽一生都无法看遍,如玉竹公子这般,实在是可惜了。”
“不!”玉竹脸上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风,让人从里到外的舒坦,“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虽然看不到,却能更加真切的感受你们感受不到的事情。外面的人说我是半仙之体,可以通灵,所以才能替她们解决那么多难办的事情。其实那不过是别人的臆想罢了,我做的不过是按照他们给出的线索,一一推测给出结果而已。”
米洲停在一株桃树之下,假意漫不经心的问,“那玉竹公子是如何知道我们要找的是位男子,而不是姑娘家呢?”
怀月听到他们谈起此事,也好奇的凑了过来,“是啊玉竹姐姐,我们来时问了许多人,她们都没察觉出问题。你眼睛看不见,自然无法从我们的表情上看出什么,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玉竹让小丫搬来竹椅,三人坐下,她慢启朱唇,对她们道,“一来,你们是外地口音,我断定你们不是东女国的人。不是我刻意狂妄,东女国女尊男卑,甚少与邻国之人来往。且又无特产可以买卖贸易,所以一年当中,也不过三五个陌生人前来。二来,你们是来寻人,心急一些也是有的。但你们说话间遮遮掩掩,似乎有难言之隐,与其他寻人者大不相同。在东女国,只有一件事需要遮遮掩掩,那就是你们要找的,是个男人!”
“玉竹公子果然心细如发!”米洲道,“让我佩服不已。”玉竹面上一红,“别人夸赞我,不外是说我有通天只能,但姑娘这句心细如发,才最得我心,姑娘真是玉竹的知己!”
院门一开,司马露带着一众打扮成女子模样的男人们走了进来。东女国的男人稀少,除了繁衍后代,他们最大的用处就是开山修路,做最低贱最粗重的活计。所以一般人很少能见到。
如今这么多男子出现,尽管玉竹眼不能视,还是被吓了一跳。小丫见这些人半男半女不男不女,吓得瑟缩在玉竹身后,等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墨玄机墨公子,这位是戎跃戎师兄,这位是怀星怀师弟,他和怀月师妹是双生子。展星然王子,他是鹰族人,那些是他的手下。”黎晴雪介绍完诸人,又对他们道,“这位是玉竹公子,她愿意帮咱们寻找方师弟的下落,更让咱们住在这里,方便找人。”
戎跃上前行礼,“多谢玉竹公子,方暮乃我万灵教掌教,若能寻得他的下落,戎跃定要重谢公子!”玉竹淡淡道,“黎姑娘已经答应我,事成之后会为我办一件事,戎公子不必客气。黎姑娘,男客众多,多有不便,后院就留给你们居住,无事不必到前院来了。后院有一小门,可以方便你们出入,我累了,先去休息了。”黎晴雪心知她是为了避险,也不多说,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穿过走廊,后院中种了许多斑斑点点的湘妃竹,凉意更甚。五间正房四间厢房,足以让众人住下。黎晴雪道,“我看过了,东边的厢房有一间是厨房,玉竹公子让我们住下已经是意外之喜,不可再多打扰她,一应吃用我会和两位师妹、米洲姑娘照顾。”
墨玄机道,“表妹说着玉竹只说方暮的确在东女国,却没说他具体在哪儿。东女国虽然不大,但想要找出一个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黎晴雪叹口气道,“墨公子,我也十分着急,只是发给师弟下落不明,我们再急也无济于事。玉竹说方师弟暂时是安全的,咱们就暂且相信,慢慢寻找吧!”
趁着出门买菜的功夫,黎晴雪用两块糖糕一包点心向小丫打听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来。东女国虽然称之为“国”,但地域狭小,除了他们所在的这座洛虹城之外,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人烟稀少的村落而已。且进入东女国只有那一道城门,方暮一定还在城中。
洛虹城大小商铺共有一百二十三家,客栈七家,若要找人可以先去那里打听打听。城中心是女王的皇宫,那里是不能随意靠近的。想要买菜买肉就去东市,要买衣裳水粉,就去西市。黎晴雪打定主意,先从剩下的那六家客栈找起。
皇宫之中,方暮的高热退了,人也精神不少。琴豆把他藏的严严实实,每日各种补品流水一样的送来,别的不说,方暮人都胖了一圈儿,书香见了他就皱眉道,“琴豆,你这是给他治病,还是养猪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公主
琴豆把眼一瞪道,“他现在是病人,自然要多补补了。喏,这是女王用的血燕,我多炖了一些,偷偷带了回来,你尝尝!”半个时辰前,方暮才喝了一碗鸡汤,肚子圆鼓鼓的,什么也吃不下。他用手推了推盛着血燕的玉碗,摇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琴豆却把汤匙送到他嘴边,用哄小孩子一般的声音道,“暮暮乖,张嘴,啊!”
“暮暮?这是你给他取的名字?”书香好奇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琴豆说,“这是他的名字,他叫方暮,喏,是他自己写给我看的。”书香看向那边的桌上,果然在一张纸上写着“方暮”两个字。
“方暮,是个不错的名字!”书香拿起那张纸,问琴豆,“他还和你说了什么,你不是说他失去了大半记忆,连自己从哪儿来的也不记得了吗?”琴豆一口口的喂方暮吃下了大半碗血燕,这才回头道,“暮暮说,他之前是在村子里,后来又去了夷希城,再后来的事情他就不太记得了。只是我看他这把剑,不像是寻常之物,倒像是件宝贝呢!说不定,我们家暮暮是个大人物!”
“小妮子,不会动心了吧?”见琴豆看着方暮时,眼眸里星星点点的亮光,心中不由得一紧,“咱们在女王面前当差,女王最厌弃男人,身为女官也是不可妄想男女之事的。况且他不是东女国的人,即便女王要为你婚配,也绝不是他!你别忘了,三年前,乐水姑娘是怎么死的!”
“咣当”一声,琴豆手一松,汤匙落在地上,裂成了两半。方暮见她脸色骤变,就连书香面上也俱是悲痛之色,于是下床,在纸上写道,“乐水姑娘是谁,她为何会死?”
琴豆喃喃道,“三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宫女,和书香姐姐一起伺候女王陛下的,是乐水姐姐。她温柔善良,我们这些小宫女,都受过她的恩惠。只是,她偷偷与一男子相爱,这件事被女王陛下知晓,当,当场就让人把她,把她乱棍打死了!”
“你记得就好!”书香起身走到门边,回头对琴豆说道,“为了一个男人丢了自己的性命,辜负了女王陛下,值不值得,你自己掂量,我先走了。午后陛下要清点国库,你别迟了!”
书香走后,琴豆站在窗下痴痴呆呆。方暮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把一张纸举到她面前。上面写着,“你别担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会尽快离开这里的。”
“不不不,宛馨姐姐说你体内的毒还未清除,不能走!”琴豆急的拉起他的手说,“书香姐姐最喜欢小题大做,别听她的。今日女王要清点国库,我不能迟了,就先走了,你好好待在房间里,千万别出去!”
在这住了几天,方暮发现这个小院子十分安全。没有书香和琴豆的吩咐,根本没人敢来打扰。方暮百无聊赖的坐在桌边,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琴豆不在时,他只能以此来打发时间。
下午的日头被窗外的芭蕉挡住,稀稀疏疏的以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映照在书本之上。有的是一朵花,有的是一叶草,也有的是一只洗脸的小猫。方暮看的痴了,竟没发觉院子当中那偷偷摸摸的脚步声。
一道雪白的身影站在门前,她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偷偷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溜了进来。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方暮愣住了。他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那女子见到方暮似乎也被吓坏了,嘴巴张的老大,却不知是不是吓的忘了叫出声,才没惊动其他人。方暮脚下一晃,已经到了她身侧,手疾的捂住她的嘴,将门关好。
“唔,唔唔!”那女子被捂住嘴,根本说不出话来。方暮正在懊恼,不料那女子张嘴,狠狠的咬了在了他的手心上,方暮手一松,那女子立刻大声道,“好啊,我说琴豆这丫头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藏了男人在房中。哼!看我告诉姑姑,让她砍了你们的脑袋!”
死对方暮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却不愿连累琴豆和书香。青铜剑就在旁边,方暮反手抽出,架在尔音公主的脖颈上。尔音公主自小娇生惯养,皇宫之中更是无人敢对她如此无礼,她虽然害怕,但口中依然道,“你敢杀了我,姑姑一定会把你和琴豆碎尸万段!”
方暮口不能言,急的心中冒火。尔音公主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她问,“你是个哑巴?”方暮点点头,尔音公主看到桌上放着的纸笔,一点一点的朝那边挪动,“你,你会写字吗?”方暮又点点头,她道,“那我问你写,你到底是什么人,潜入宫中要做什么?”
琴豆曾经说过,尔音公主与她不和,看来是来找麻烦的。方暮不能据实告知,飞快写下,“我乃性命堪忧之人,是琴豆姑娘救了我。”尔音公主若有所思道,“那丫头虽然嘴坏,喜欢在姑姑面前告我的状,但她心地还是不错的。你是东女国的人吗?”方暮又摇摇头。
“看样子也不是,在东女国里,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他们每个都脏兮兮的,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有别国的男人,才会像你这样神采奕奕,风流倜傥。”尔音公主打量方暮两眼,忽然脸红起来,“你和琴豆是什么关系?”
方暮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连忙写道,“琴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尔音公主扭捏起来,“你住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知道了,不如搬到我宫中去,等养好病再,再……”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戎跃曾对方暮说过,他却无法体味其中的深意。如今见尔音公主先是大怒,后又害羞,方暮才明白这句话所言非虚。他正在想该如何拒绝,外面却忽然闹了起来,有人大声喊叫,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尔音公主紧张的说,“你快放了我,宫中出事了,若有人闯进来,你就麻烦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遇刺
方暮审时度势,知道如果继续和尔音公主纠缠下去,一定会被发现。于是他麻利的收起剑,钻进床下,而下一刻,卫兵就闯了进来。
“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怎么,本公主不能在这儿吗?”
“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公主,宫中有此刻出现,公主可曾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没有,如果不是你们闯进来,本公主已经打算回去了。”
“真的没有?”
“你竟敢质疑本公主,还想不想要脑袋!”
“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你出来吧?”尔音公主转身对床下道,“她们已经走了,不过看来的确是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姑姑,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门,我走了!”她如一阵风般离开,方暮忽觉这个小院儿也不安全了,等琴豆回来,就让她尽快把自己送出去。
这一等,方暮就等到了月上柳梢之时,琴豆方才匆匆忙忙的回来。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急急的对方暮说,“我是偷空回来的,这里有些吃的,你先凑合用些。你的药宛馨姐姐一会儿会送来的,委屈你了,不行,我得先走了!”
琴豆来去匆匆,方暮甚至来不及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方暮时常能听到有人熬不住刑罚,痛苦惨叫的声音。第三天早上,琴豆终于带着两个黑眼圈儿回来了。她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才满身疲惫的醒了过来。
“我还以为自己撑不住了,暮暮,你怎么瘦了一圈儿啊!”琴豆心疼的说,“只是我也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宫中恐怕要变天了。”她脸上的愁容和说的话,让方暮嗅出一丝异样的味道。他在纸上写道,“难道是你们的女王出事了?”
“我的天,连你都知道了?”琴豆毫不掩饰她的惊讶,“不会啊,书香姐姐下了严令,这件事不许外传,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方暮,好像要使出全身力气把他看穿一样。方暮微微一笑,写道,“你是伺候女王陛下的,除了她没人能让你如此紧张劳累。而且我发现,来往巡逻的卫兵增加了不只一倍,所以才做此猜想。”
“你真的好厉害啊!”琴豆拍手道,“只可惜你是个男人,不然一定可以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业的。”方暮迟疑了一下问道,“女王如何?”琴豆叹口气,眉眼下垂,满脸愁容,“我也说不好,那天宫中闹起刺客来,女王陛下受了惊吓,人事不省。宛馨姐姐为陛下诊脉,竟也看不出什么。我和书香姐姐日夜伺候,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可陛下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和书香姐姐商量了一下,或许陛下不是病了,而是中了什么邪术。”
方暮心中一动,那天宫中动静不小,若是邪术,自不必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暗地里动手就是了。但照琴豆所说,太医都看不出端倪来,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害人者是修仙之人,他在女王身上下了禁制,才让她昏迷不醒,却查不出任何端倪。
想到这儿,方暮快速的在纸上写道,“可否带我去见见女王陛下?”琴豆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你可是男人,别说接近陛下,就是从这个院子走出去,都会被人抓起来砍头!”
并非琴豆故意吓唬方暮,她说的都是实情。方暮却写道,“你救了我,我无以为报,或许能让女王陛下清醒过来,也算是对你的报答吧!”
“你,真的可以吗?”琴豆并非不相信方暮,只是初次见面时,方暮自己都是人事不省的模样,他真的可以让女王陛下清醒过来吗?
“我可以试试,有句话叫做死马当活马医,你知道吗?”方暮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太恰当。琴豆却若有所思的道,“你说的没错,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不过这件事要和书香姐姐商量,我一个人坐不了主,你等我!”
琴豆去找书香,把方暮的想法说了一遍,书香立刻冷声道,“不行,莫非你疯魔了不成?这里是东女国的皇宫,一个男人为女王陛下诊治,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成何体统!”
“可是陛下如今的样子,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难道你就不担心吗?”琴豆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袖说,“好姐姐,我这也是为了女王陛下着想!”
“不行,这可是大不敬,杀头都不为过!”书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宛馨不是说了吗,陛下并无大碍,或许什么时候就醒转过来了。”琴豆却道,“陛下已经三天未上朝了,姐姐可知道自丞相起,到那些大小官员,都在背后议论些什么吗?咱们虽然是陛下近身伺候的人,看似风光无限,但若她们强行要见陛下,姐姐可有信心拦得住?”
“不好啦,书香姐姐,琴豆姐姐,出事了!”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丞相着急了官员们到陛下寝宫之外,声称要见陛下一面才能安心,两位姐姐快去看看吧!”
“都是你乌鸦嘴!”书香恨的跺了跺脚,拉上琴豆道,“快走吧,若今天拦不住她们,明年的今天就是咱们姐妹两个的忌日了!”
东女国皇宫,女王陛下的寝殿之外。
从丞相开始,众位大臣按照文武排次跪在青砖铺就的空地上。她们虽为女子,但比男子更多了几分坚毅。她们打定了主意,今日若见不到女王陛下,就长跪不起!
“姐姐,她们这是要逼宫吗,我,我有点儿害怕!”琴豆胆子小,见到这阵仗吓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书香比她要镇定许多,“放心,给她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硬闯,你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说话。”
书香整理了一下衣裳,昂首挺胸走到众位大臣面前,行礼如仪,“诸位这是要做什么,陛下身体不适还在休息,若惊扰了陛下,不是我们姐妹可以担当的起的!”
她的话柔中带刺,为首的丞相任东莲怎会听不出,“书香姑娘说的不错,但若陛下真的怪罪下来,也是我来担着,与二位姑娘无关。烦劳姑娘进去通报一声,臣等担心陛下安危,请求面见陛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逼宫
“那就请丞相稍等片刻。”书香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去,琴豆飞快的把门关上,颤声道,“书香姐姐,咱们该怎么办啊,她们若是见不到陛下,一定不会罢休的!”
此刻,寝宫中的床榻上,躺着一位双目紧闭的绝色女子。长长的睫毛浓密的在下眼睑上映出丝丝阴影,高挺的鼻梁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气,而那张略带紫色的小嘴显示出她此刻的身体状况。
东女国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今年只有二十六岁,她执掌政事十二年,从未有一天携带,像现在这样三天未曾临朝的状况,还是头一次,难怪那些朝臣们会忧心不已。
“书香姐姐,她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啊?”琴豆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书香皱眉道,“能拖一时是一时,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赌一把了。”
“赌?”琴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已经火烧眉毛了,谁能笃定她们不会冲进来,到那时,我们该如何收场?你不是不知道,那个丞相说话阴阳怪气,处处和陛下作对,天知道她若知道了陛下的病情,会不会谋朝篡位,到那时,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书香没有理会她的哭诉,而是在寝殿里转起圈来。寝殿里的摆设虽然一尘不染,但大部分都是用了十年以上的旧物,女儿家的东西。书香想找出一样来显示陛下的威仪,确没有一件合适的。
“姐姐,你在找什么?”琴豆擦擦眼泪,好奇的问,书香道,“仅凭咱们两个,是无法镇住外面那些人的。我现在需要一样东西,让她们相信我说的就是陛下的意思。你也帮我找找看,别楞着了!”
两个人四只手在寝殿里乱找一桶,琴豆忽然想到,“我记得前几日陛下曾一时兴致,跟着尔音公主练了几天剑法,那柄剑就收在寝殿里,咦,放到哪儿去了呢?”
听琴豆这么一说,书香想起的确有这么件事,她也帮忙找了起来,最后竟是在一只箱子里找到的。
书香把剑拿在手上,松了一口气道,“有这个东西,就成了一半了。琴豆你留在这里照顾陛下,如果她们真的闯了进来,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她们接近陛下,明白了吗?”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琴豆颤抖的手,她还是第一次从书香眼中看到了点点泪光。琴豆郑重点头,“请姐姐放心,琴豆一定可以做到的!”
殿门再次大开,又再次关上,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书香恭敬无比的捧着那柄剑出现在众位大臣面前,“传陛下口谕,朕身体抱恙,无法临朝,诸位爱卿稍安勿躁。”她说完,跪在地上的朝臣们一阵骚动。
仁丞相眯起眼睛打量书香和她捧着的宝剑几眼,冷哼一声道,“书香姑娘这是何意,难道是要假传圣旨吗?”书香心知这位丞相多疑,只能让自己表现的比她还要镇定,“丞相这是何意,如此大罪,书香担待不起。”
“书香姑娘别多心,若放在平日里,姑娘传陛下口谕,自然无人质疑。只是此时情形非常,不是本相多疑,姑娘也该拿出些让人信服的东西来。”仁丞相此言一出,其他大臣立刻出声附和。
“此剑乃陛下赐,难道这还不够吗?”书香咬牙道,“丞相这是不相信书香,还是不相信陛下?”
“臣不敢,只是书香姑娘,陛下到底身染何种怪疾,太医们竟也说不清道不明,也别怪我们多心,毕竟陛下安康关系整个东女国。”
“丞相忠心,陛下时常夸赞,”书香不紧不慢道,“只是此刻,丞相嘴上说着担心陛下,行的确是乱臣贼子之事。陛下抱恙,丞相与诸位大臣该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到这里来逼宫!”
“这……”仁丞相似乎被书香说的哑口无言,一股怒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十分难受,“敢问书香姑娘,陛下何时才能临朝?”
这个问题,书香答不出。但若她今天不说出个让对方满意的答案,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天!”书香咬牙说出这两个字,仁丞相府带头起身,冷笑道,“好,姑娘说三天假就是三天,还请姑娘不要食言才好!”
一众人陆续离去,书香捧着剑回到寝殿,立刻瘫软在地上。
“书香姐姐,你怎么了?”琴豆跑过来扶起她,书香冷汗层出,“三天,我说陛下三天之后就能临朝,她们才肯离开的。”
“什么,姐姐,你疯了?”琴豆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完了完了,三天后我们交不出一个活蹦乱跳的陛下,那你我可就是杀头的死罪啊!”
书香怎会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她却说,“不,至少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去把宛鑫馨请来,再让她为陛下诊一次脉。”
自从出事以来,宛馨也是焦头烂额。知道陛下病情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其他太医正面侧面,软硬兼施的向她打听陛下的病情,宛馨除了说“陛下并无大碍”之外,其他的一概不能说。她本是人缘极好的人,经此一事,竟成了众叛亲离的局面。
琴豆来请她时,宛馨愁眉苦脸道,“我的小姑奶奶,小祖宗,你怎么又来了?”琴豆道,“书香姐姐让我来请你,我岂敢不来?”宛馨压低了声音道,“你自己好好看看,那些人一个个恨不得乌眼鸡似的吃了我,拜托,你也换个**害好不好?”
“哎呀,你跟我走就是了,别废话,人命关天啊!”琴豆心急如焚,拉了宛馨来到女王陛下的寝殿。
当宛馨听说书香竟与众位大臣立下了三日之约,顿时白着脸说,“我的老天爷啊,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行不行,我不管了,我要出宫去!”
书香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冷静万分的说,“虽然琴豆从未说起,但我也知晓你在宫中有一个相好。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逃不了我,要怎么做,请宛太医自己决定!”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反噬
“你们,你们……”宛馨又怕又怒,书香和琴豆要她做的是杀头之事,若被她们说出自己的私情,也逃不掉人头落地的下场,宛馨一咬牙道,“好,算我怕了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医术并不是太医院中最好的,我只能倾尽全力而已!”
“那就多谢了!”书香请她到女王陛下的床榻边坐下,将一方丝帕覆在女王的手腕上,宛馨重新诊脉,面上阴晴不定。书香琴豆二人焦心不已,片刻后,宛馨疑惑道,“陛下脉搏跳动有力,与上次诊断如出一辙。只是外面都闹翻了天,我曾想过,陛下或许是想躲着谁,躲着什么事,才会假意昏迷不醒。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我说过,还有一种可能,陛下或许是中了巫蛊邪术,你们可以招神婆进宫,为陛下驱邪,陛下或可醒来。”
书香沉声道,“我不是没做过这种打算,只是你也知道,那些神婆的排场极大,她们一旦进宫,这个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琴豆看了看宛馨,又看了看书香,忽然道,“方暮说,他要见陛下!”
“不行!”
书香和宛馨异口同声道,书香戳着琴豆的脑门儿,恨恨道,“你这丫头,胡闹也要看看时候!咱们三个的脑袋都快落地了,你竟还想着那个方暮!”
“才不是呢!”琴豆揉着被戳的发红的脑门儿道,“你们瞧他的样子,自不是一届凡夫俗子。且他那把青铜剑,平日里触手凉凉的,但方暮握着时,整个剑身都是温热的,还会发光。暮暮说,他是修仙之人,若是陛下是被什么修仙者所伤,说不定他能派的上用场!”
“你不要命了!”宛馨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女王,“东女国有两道禁令,你可知都是什么?”琴豆撇撇嘴道,“上到八旬老人,下到三岁孩童,谁不知道咱们这东女国一禁男子,二禁修仙之人。”
“你知道就好!”书香说,“方暮一人身上犯了两条禁令,能保住他的性命已属难得,还敢让他来见陛下,你是闲自己的命长吗?”
琴豆眼圈儿发红,一屁股坐在绣墩上,带着哭腔说,“你已于丞相定下三日之约,若是陛下醒不过来,脑袋照样会落地。我们暮暮那句话说的好,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眼睁睁的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好!”
书香和宛馨同时一愣,这丫头,心中着急,竟把这种大不敬的话都说出来了。琴豆自己倒不觉得,继续说,“反正陛下此时也是昏睡过的,谁来过谁没来过,陛下如何知晓?好姐姐,就试一试吧,我也是想让陛下快些醒过来啊!”
在外,那些朝臣虎视眈眈,在内,从太医院始,到下面的宫人,无不对女王陛下“关怀备至”,议论纷纷。宫中谣言四起,铺天盖地,想要压制住这股流言而不生事端,书香自知自己一个人做不到。
“嘶,”宛馨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琴豆此言不是没有道理,若那方暮真是修仙之人,或许能帮的上忙。书香,我知道你担心他会对陛下不利,还会毁了陛下的清誉。但你我在场,晾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越矩之事。若他真能在三天内让陛下醒来,不是也解了你我之围吗?”
“他若为陛下诊治,定会肌肤相触,我,我岂不是害了陛下?”书香双目落泪,左右为难。宛馨却道,“我曾听说,那些修仙之人并不用碰触对方,就能探知想要探知的东西。”琴豆立刻帮腔道,“是啊是啊,我可以先问问暮暮,他若能做到这一点,姐姐也就不必担心了。”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书香若有所思,泥胎雕塑一般坐在那儿,许久没有说话。
当夜,方暮再次被打扮成了女子的模样。宛馨不住嘴的叮嘱他,“一会儿出去以后,你跟在我和琴豆身后,千万不要抬头。就算遇见了人,自有我和书香为你遮挡。反正你现在不能开口,我们就说你是个哑巴小宫女就是了。”
“还有,到了陛下的寝宫之内,切勿到处乱看。你虽然不是东女国的人,但在你们那里,到了女子房中,也要守规矩的。”琴豆此刻反而忐忑了起来,“还有,你不可接近陛下,至少要站在三尺以外。”
两人唠唠叨叨的说了一路,幸好那些守夜的宫女都被书香用各种理由支开了,不然宫中宵禁森严,一定会碰到巡视的人的。三人匆匆到了女王陛下的寝宫,琴豆轻轻在门上敲了敲,书香立刻来开门,让他们进去。
“路上可顺利,遇到什么人了吗?”书香紧张的脸色发白手心冒汗,琴豆摇着头说,“幸好姐姐把她们都支开了,并未遇到什么人,很顺利。”
书香转向方暮,“让你前来为陛下诊治,已经是破例了。你若真心想帮琴豆,就仔细些,拜托了!”方暮冲她点点头,走到床榻边。宛馨伸手拦住他道,“就在这里吧,陛下身份尊贵,不可再向前了。”
方暮闭上双眼,右手伸出二指对准女王的胸口,将一股灵力注入她的身体当中。灵力顺着血脉全身游走,方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感觉到,女王陛下的心跳有力,血液顺畅,根本不像是身染重疾之人。他正在疑惑,灵力忽然受到了阻碍,不能继续向前了。
“怎么会这样?”方暮心中惊愕,他体内的灵力浑厚,怎么会被阻碍呢,难道在女王的身体里,藏有灵力强大之物吗?他加了三分灵力,试图冲破那道阻碍,可他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此时方暮的脸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了。
“是不是陛下真的有事了?”琴豆不敢打扰方暮,但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更加焦急起来。书香拉了她一下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再等等,或许会有转机。”
方暮越想探知那东西是何物,心中就越着急。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的灵力吞噬的干干净净,就在他想要收回灵力时,那股力量忽然暴增,方暮只觉一阵眩晕,竟被反吸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元灵
琴豆眼见方暮脸色越来越白,汗珠大颗大颗的低落下来,就心知不妙。宛馨见状立刻搭上方暮的脉搏,发现他正在急速的衰弱下去,“不好,他本就是病人,耗损自身灵力,恐怕会撑不住啊!”
“唤醒他!”书香当机立断,猛的在方暮肩膀上一拍,她以为这个动作会让方暮睁开双眼,却不料方暮的伸出的胳膊耷拉下来,人也猛的向旁边一到,竟是不醒人事了!
“暮暮,方暮,你醒醒啊!”琴豆急的哭了起来,“宛馨姐姐,他这是怎么了?”
此刻的宛馨心跳加速,嘴唇颤抖了两下,结结巴巴对琴豆说,“不,不好,他,他死了!”
“哇”的一声,琴豆猛的扑到方暮身上,痛哭失声。书香却一把捂住她的嘴道,“闭嘴,不许哭!”琴豆大力甩开她,口不择言道,“知道你平日里冷口冷心,却没想到你能无情至此!暮暮是为了我,为了陛下而死,难道就不许我伤心落泪吗?”
“琴豆,现在你满心满眼都是这个方暮,不会想到你的哭声会惊动其他人。咱们身处陛下寝宫当中,这哭声落入别人耳中,会被曲解为陛下薨逝。若她们不顾生死的闯进来,放下在陛下宫中有一不明男子身死,那你要陷陛下于何种境地?”
琴豆收住哭声,哽咽几下后勉强冷静下来,“那,那现在该怎么办?”书香转向宛馨,“确定他已经死了吗?”宛馨痛心道,“自然,唉,要说起来,是咱们害了他呀!”
“宛太医不必担心,若有任何因果报应,都报应到书香一人身上!此时我们须把他挪到寝殿之外,想办法送出宫去才好。”书香心乱如麻,对琴豆说,“明日一早有水车出宫,或许咱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他送出去!”
“不行!”琴豆不肯将方暮送走,她哀求道,“宛馨姐姐,你就再给他看看吧,或许还有救。”宛馨摸了摸方暮的心口,摇头道,“人已经凉了,没救了。”
“别磨蹭了,如果被人发现,咱们就是万死也还不回陛下的清誉了。”书香主意已定,准备动手搬动方暮的尸体。她的手才触到方暮的身体,忽然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一阵剧痛,却是虎口震裂,流出血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宛馨见她受伤,连忙帮她包扎,“怎会如此,难道他的尸身有异?”书香失神道,“我,我也不知为何,他的尸身碰不得!”宛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方暮,拿起手边的一把扇子丢了过去。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那扇子停在离方暮尸身不足半尺的地方,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紧接着就猛的倒飞回来,重重落在地上,扇骨摔的粉碎!
“这,这太诡异了!”宛馨也从未见到过如此情形,吓得浑身发抖。书香喘了几口粗气,猛的一推琴豆,露出小女儿娇态,哭了出来,“都赖你,都赖你!你非要什么方暮来为陛下诊治,现在好了,他死在了这里,碰也不能碰,不用三日,我看还是自己找根麻绳,一脖子吊死算了!”
“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琴豆只觉自己太冤枉,“若iu早知道方暮一来就会丢了性命,我是绝不会让他来的!”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相互埋怨,窝里哄了,还是好好想想办法,该怎么办才好吧!”
就在三个人乱成一团的时候,方暮觉得自己身在一处十分奇怪的所在,这里冷暖合宜,各种奇花异草竞相开放,一条小溪潺潺流动,真是处世外桃源啊!
“有人吗,有人吗?”方暮心中想着,开口便叫,他发现在这里,自己能说话了。不过并没有人回应他,方暮信步走来,觉得饥渴难耐,他先到溪边捧了几口水喝,那溪水甘甜清冽,入口时还带着一种清香,喝下去肠胃暖暖的,很是舒服。溪边种着一些果树,一枚枚红色的果子有鸡蛋大小,看上去十分诱人。方暮摘了一个,试着咬了一口,清脆的果肉伴着酸甜的汁水入口,让人胃口大开。他一口气吃了三个,又摘了一下藏在怀中,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到底是女王陛下的幻境,还是她身体某处的异象,方暮无法判断。他信步向前走着,却发现这里看似辽阔,实则能行动的范围却不大,他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都试了一遍,所到之处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院落罢了。
方暮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托腮细细琢磨。来此处之前,他是在东女国女王陛下的寝宫当中,灵力受阻之后被反噬,才会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里有山有水,有吃有喝,如果用来修习,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只是,女王陛下的身体当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方暮想起对琴豆说是自己修仙之人时,她双眼放光十分羡慕的样子,说明东女国中鲜少有修仙之人,或者说,根本没有修仙之人。
但方暮所在的这个地方,分明是修仙达到一定境界才会有的元灵。但这位女王分明不是修仙者,怎么会有元灵在她的身体里?方暮焦躁的站起来,来回踱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女王的元灵发出共振,那些花草树木随着他的脚步轻微震颤,方暮试着跳了两下,地面竟然剧烈的摇晃起来,让他不得不暂时安静一会儿。
既然不能用言语交流,那就用灵力交流。方暮打定主意,重新盘膝而坐,让灵力从身体各处散发出来,融入周围的环境当中。霎那间,方暮听到了鸟语,闻到了花香,他自己仿佛融化在这里,和大地融为了一体。而就在这时候,方暮依稀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背影看,那是一位女子,她身着俏皮的嫩黄色衣裙,边笑边跑,方暮立刻追了上去,大叫道,“姑娘,你等等,喂,你等一下!”
那女子娇笑着越跑越远,方暮一心都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觉察他周围的景色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第一百八十九章 禁令(一)
女子越跑越远,方暮心中暗自纳闷儿,他明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试过,这里根本没有那么大,可为何现在跑了许久,都没受到阻碍呢?就在这时候,一阵刺骨的寒凉从脚底小腿传来,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尺多深的雪地当中。
“这?”方暮发现,那些盛开的花草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刻他正身处漫天的白雪当中。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雪铺面而来,方暮紧了紧衣领,想起跑远的女子,疑惑更重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就在方暮魂游天外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问他,“你和东女国的女王是什么关系?”方暮一愣,就见那女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方暮退后一步,恭敬施礼,“姑娘,在下方暮,与女王陛下并不相识。为何会到了这里,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
“你是修仙之人?”那女子歪头看着她,方暮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面熟。他点点头说,“不错,我乃紫霄阁飞云大师亲传弟子。”那女子轻轻摇头,“飞云?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大概,她是我的后辈吧!”
听她这么说,方暮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面前站着的女子娇俏可爱,看样子不过十**岁的样子,却说是飞云大师的前辈,未免有些太张狂了。
方暮正要嘲讽几句,那女子叹口气道,“唉,想来我入天人境界已经过了五百年,如今的小辈们一个都不认得了。”方暮一惊,连忙道,“方暮得罪,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女子咯咯笑了两声,“别前辈前辈的叫,叫的我好像老了几百岁一样。我姓稽,名小蕾。”方暮一怔,“稽乃东女国的国姓,敢问前辈,当今的女王陛下是前辈您的?”
“你说展儿那个小丫头啊,我来算算!”稽小蕾很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了半日,这才满脸懊恼的说,“时间隔的太久,我竟算不清楚了。小展儿应该是我的重重重重重重外孙女儿!”
方暮一阵好笑,却不敢在前辈面前失礼,只能极力忍着。稽小蕾说,“我在小展儿的元神里寂寞了二十多年,没想到还能有和你聊天的缘分。方暮,看来你的灵力深厚啊!”
对方并无而已,方暮也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是他大着胆子问,“稽前辈,晚辈愚钝,我曾听闻,东女国严令臣民百姓不得修仙,且女王陛下并无一丝一毫的灵力,这元灵又是从何而来呢?”
稽小蕾随手一指,漫天的风雪顿时化作了江南春风。二人头顶出现一座凉亭,稽小蕾玉手翻转,石桌石凳和几样清淡小菜、一壶美酒就摆了上来,“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此刻稽展的寝宫之外已经天光大亮,书香、琴豆和宛馨整整折腾了一夜,却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女王陛下依旧没有醒过来,而方暮的尸体更是不能碰触。
“我,我不行了,”琴豆哭的两眼红肿,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夜流干了。宛馨长出一口气道,“认命吧,我这就回去和家人告个别,然后回来和你们一块儿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脖子吊起来。毒酒太痛,自刎太疼,还是这个办法最好。”
“咚咚咚!”
寝宫之外忽然有人敲门,书香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冲琴豆和宛馨使个眼色。两人急忙将殿中的纱幔放下,遮住方暮的尸体。书香这才理了理微微松散的鬓发,走到门前问道,“何人敢来惊扰陛下?”
门外一个小宫女怯怯道,“书香姐姐,丞相大人托人稍了口信来。”书香心中一紧,问道,“她说什么?”小宫女吱吱唔唔道,“丞,丞相大人说,与姐姐的三日之约已经过去了一日,还,还剩两日了!”
书香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任由自己哆嗦了一会儿,然后用平静的声音告诉那小宫女道,“我知道了,转告丞相大人,书香记得的。”
小宫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书香背靠着殿门,站了许久。她想,或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不肯放过她,还能如何呢?
方暮吃着酒菜,听稽小蕾道,“八百年前,东女国不过是个小部族。因为族中以女子为尊,素来被别的国家和部族看不起。他们屡屡来犯,虽然没有占了什么便宜去,但也搅扰的族人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于是,那时候的女王陛下将我送到了鹿台镇!”
“鹿台镇?”方暮已经,“稽前辈去过鹿台镇?”稽小蕾道,“是啊,梵天是东女国邻国中最强大,也是修仙者最多的国家。陛下送我到鹿台镇,那里有人会将我送入修仙门派,修习仙法。”
听闻稽小蕾是到梵天修习仙法,方暮莫名的多了一丝亲近感,“不知稽前辈师从哪个门派?”稽小蕾却在这时候卖起了关子,“这个嘛,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说的。那时候我天资极高,不出七八年,已经面临突破天人境界了。”
方暮听了一阵羡慕,天人境界乃是每个修仙者倾其一生想要达到的境界,稽小蕾竟只用了七八年就达到了,堪称神速。稽小蕾苦笑,“别以为这是好玩儿的,想要突破天人境界,就要舍弃肉身,洗澈魂魄,宛若死后重生。其中滋味,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到来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稽小蕾眼眸中才会有复杂而苍老的神色出现。她道,“我是幸运的,三月之后,终于突破天人境界。我向师父辞别,回到族中,为女王抵御外来的入侵者。”
此刻的稽小蕾如天神一般,不需一兵一卒,就能将敌军杀的溃不成军。几次大战下来,那些曾经对东女国不屑一顾的国家部族再也不敢轻视她们。东女国不断壮大,稽小蕾将自己所学传授给族中有资质的女子。原本这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东女国或许会比现在更加强大。
第一百九十章 禁令(二)
稽小蕾学成归来,大战得胜,东女国上下欢欣鼓舞。不出几日,又贴出告示,征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女子,择选资质高者传授修仙知道。这个消息一出,东女国简直连土地都跟着晃了三晃。
“那时候,只要年龄合适的姑娘们蜂拥而至,我信心满满,丛忠挑了十二名天资最高的,收入门下。”稽小蕾说起当年的十二位弟子,既骄傲又懊恼,“那时候我只顾着传授她们修仙的法门,严厉至极,却很少关心她们私下的生活。三年后,她们各个能独挡一面,我以为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功成身退,把一概大小事宜全都交给了她们。”
稽小蕾的弟子们各个出色,东女国盛极一时,不小邻近的小国前来求娶她的弟子。那时候的东女国并没有像现在一样排斥男子,于是,先后有三名弟子在女王的安排下,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她们一个嫁到了羌苗国,一个嫁去了玉奴国,还有一个嫁去了南边的烛尘国。
烛尘国乃水中之国,四面环水,又有高山屏障,自顾自的过自己的日子,老实安分,于是稽小蕾将最得意的弟子卿珠嫁了过去。不料,这烛尘国看似安分,实则暗中策划一场大阴谋。
卿珠初为人妇,涉世未深,一番甜言蜜语像**汤一样迷住了她的心窍。三年之后,卿珠借口探亲,带着大量的车马礼物,回到了东女国。
师徒二人许久未见,稽小蕾心中自然欢喜非常。拜见过女王陛下之后,稽小蕾在自己府中设宴,宴请远道而来的贵客。
天色渐暗,稽小蕾府中灯火通明,外面的街道上也时不时传来大人孩子的欢声笑语,卿珠端坐在稽小蕾对面,殷勤劝酒。席间,卿珠屏退所有的随从,对稽小蕾提出,让她到烛尘国教导弟子。
稽小蕾大为吃惊,这么做不亚于让自己背弃国家。于是,她当场对卿珠破口大骂,痛斥她忘恩负义。卿珠一不还嘴,二不生气,只是淡淡的望着稽小蕾。
直到此时,稽小蕾才觉察出不对。作为卿珠的师父,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她能如此淡定,一定是有完全的准备。果然,片刻之后,稽小蕾觉得天旋地转,支撑不住。这时候她再想反抗,已经使不出半点灵力了。
“卿珠与我虚与委蛇之时,烛尘国的大军已经在城门以外了。她将我困在府中,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稽小蕾闭上眼睛,痛苦的摇头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那一夜,东女国横尸遍野,元气大伤。好在我还有其他几位弟子,誓死护卫国土,这才让东女国免于被灭国。”
方暮恍然大悟,“原来国中的两道禁令都是从这件事上来!”稽小蕾点点头,“不错,此后的十年,东女国修筑城墙,加强防卫,而卿珠等几位嫁出去的女子,也不被允许再回来了。而女王认为,卿珠虽然有罪,但也是被男人哄骗,才会做下如此糊涂之事,所以从那之后,过重男子的地位更是低入了泥土当中。而我因为自责,若不是传授了卿珠修仙之法,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也不会生出许多妄念。我自毁肉身,只留元神,甘愿守护东女国的每一位女王,方才有了咱们的这一段缘分。”
“原来是这样,”方暮听的惊心动魄,更为这一段往事叹息不已,“那稽前辈可曾知道,现在的女王到底是因何昏迷不醒?不瞒前辈,我的朋友和丞相定下赌约,三日内必定让陛下醒来。可是我用灵力是谈,除了您的元灵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稽小蕾说,“这个不难解释,有人知晓了我的元灵藏在小展儿身体里的事情,就做一件恶毒之事。”
“什么?”方暮追问。稽小蕾说,“你也说过,小展儿并非修仙之人,我的元神和灵力对她来说,非但没有益处,反而会让她承受不住,陷入昏迷当中。”
“我明白了!”方暮惊道,“有人动了您的元神,释放出了大量的灵力,陛下肉身凡胎承受不住,这才昏迷不醒。您发现出事之后,立刻修补元灵,这才没有出现更大的差错。”方暮挠挠头不解的说,“可是,您为什么把我拽了进来,我出了陪您说说话,也帮不上什么忙?”
稽小蕾笑道,“傻小子,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也就不再是秘密了。看来我已经不能继续留在小展儿的身体里了。且元神并没有完全修复,若此时有人趁虚而入,只怕会酿成大祸。所以我急需一个灵力深厚之人来承托我的元神。瞧好,你就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啊!”听到稽小蕾的打算,方暮有些迟疑了,“我能行吗?”稽小蕾一本正经道,“你也说过了,你的朋友和人定下三日之约,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日有余,你若不想看她们白白送死,就只能听我的话。”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暮担心琴豆和书香,只能点头答应。他说,“前辈,现在您得先送我出去,才能给您的元神换个地方。”稽小蕾却一脸为难的说,“这件事吧,说起来有点儿难。”
“为什么?”话一出口,方暮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稽小蕾一脸无辜的用手指了指四周,“为了修复这里,我话费了太多灵力,最后一点也用来为你弄酒弄菜了。”
“我的老天啊!”方暮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他愁眉苦脸道,“那前辈总得告诉我该如何出去吧?”稽小蕾一指前方道,“那里是我的元灵最薄弱的地方,你只要突破那里,就能全身而退了。”
方暮只得认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来到稽小蕾手指的地方,凝聚全身的灵力,猛的一击!
“天又黑了,若天再亮起来的时候,咱们就只有一天了。”宛馨欲哭无泪,颓然坐在地上。琴豆拿出三根准备好的麻绳,随手递给她一根道,“这就是咱们的归宿,拿着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解困
宛馨鄙夷的看着那条朴素至极,一文钱能买好几尺的的麻绳,无奈道,“自从被你这丫头看到我的私情,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起初还是担惊受怕,整日胡思乱想,生怕你会一不小心,或者说梦话,把我的秘密散布出去。后来你把方暮带了回来,我才稍稍安心。以为我手中有你的秘密,你手中也有我的秘密,咱们就扯平了。没想到啊,是我大意了,竟被你牵着鼻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琴豆在一旁陪着她掉眼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若没把暮暮带回来,也不会连累你和书香姐姐,更不会害的暮暮,害的他客死他乡!”
“这就是我们的命,即便没有他的出现,也会如此。”书香已经彻底放弃了,她思来想去,忽然做出一个决定,“今夜我就送你们出宫,反正也是一死,我认了!但那个赌是我自作主张,不该连累你们。你们出了宫,立刻出城,到玉奴也好,去焚天也罢,鹿台镇不是离这里很近吗,或许你们可以去那里!”
“不行!”宛馨道,“我这人最怕死,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而自己苟活于世上!既然此事咱们三个都有份儿,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是啊书香姐姐,我们不走!”琴豆此刻抱着必死的决心。
书香握住她们的手,“宛馨,你还有情郎在等着你,你真的舍得抛下他独子赴死吗?还有琴豆,方暮客死他乡,他的亲人朋友还在寻找他,难道你不想完成他的心愿,将他的消息告知他们吗?”
“可是……”
两人都有些犹豫,书香勉强冲她们笑笑,“一个人死已经够了,即便你们留下来,也不过是白白添上两条性命而已。况且,你们从此不能再回东女国,背井离乡,孤苦无依。我一死,比起你们来,倒好的多了。”
宛馨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和琴豆,心中过意不去,“其实我们也不必这么急着送死,不是还有一天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只是那仁丞相有些难缠,书香姐姐,陛下身边似乎有她的眼线啊。”
近两日来,书香不止一次的察觉寝宫之外有人鬼鬼祟祟,似乎在盯着她们。且从昨日开始,每隔三五个时辰,丞相就会传话过来,无非是提醒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一股怒火蹿上心头,书香猛的打开青寝宫的大门,走到外面怒喝道,“今日当值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女王陛下抱恙,书香不许那些小宫女伺候,她们自然乐得清闲。此时被书香这么一叫,从各个角落跑了出来,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站成一排。
书香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陛下染疾,不能起身。你们当中有些人就动了歪心思,不效忠陛下,却另投他们了。想来你们已经知道我和丞相的三日之约,想着我这个凶神恶煞也没几天好活了,等我一死,再有人举荐,就能在这宫中耀武扬威了!”
小宫女们低着头,书香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却能看透她们心中所想,“我呸!你们最好收起那些心思,我就是死,也会拉着你们做垫背的!况且,若陛下真的一病不起,我必死无疑,你们也会落的个伺候不周的罪名,到时候下场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那些小宫女顿时被吓得跪倒在地上,哀求书香一定要帮帮她们。书香点头道,“让我帮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要知道,你们当中谁是丞相的眼线。若找出来了,其他人,我自会送你们出宫和家人团聚。若找不出来,那就对不住了。”
说完,她转身回到寝宫之内,任凭外面那些小宫女吵成一团。宛馨竖起大拇指道,“你这招高明的很啊,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去,谁也落不得什么好,还真是解气。”
琴豆冷哼一声道,“那些小宫女,素来偷奸耍滑,能偷懒就偷懒,现在倒好,还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书香姐姐治治她们也好!”
就在这时,方暮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宛馨看到顿时吓得叫了起来,“诈,诈尸了!”书香和琴豆回头看向她,宛馨站的远远的,反手指着方暮的尸体道,“他,他刚才动了一下!”
“莫不是你眼花了吧?”书香道,“他若是能动,我就算吃素三年,不,五年,也心甘情愿!”琴豆看了一眼方暮,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别说五年,只要他能活过来,我愿意吃素十年!”
“两位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内响起,三人吓得浑身颤抖,书香勉强撑着问道,“谁,谁在说话?”
倒在地上的方暮忽然坐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我了,还能有谁?”
方暮死而复生,三个姑娘家呆呆愣愣的看着他,不哭也不笑。方暮不忍再让她们受到惊吓,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儿,对她们道,“我无事,好好的,何必两位姐姐发那么重的誓?我可记得,书香姐姐最喜欢那道窜蹦鲤鱼,而琴豆姐姐则喜欢加了姜醋的蟹粉小笼包。如果为了我让你们吃素五年十年,岂不是我得罪过?”
“方暮,你,你没事儿了,还能开口说话了?”宛馨身为太医,方暮死而复生,另她大感惊讶。她立刻上前为方暮把脉,发现他一切正常,不禁道,“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你怎么能没事儿了呢?”
方暮笑道,“难道宛太医希望我真的死在女王陛下的寝宫中吗?”
“暮暮!”琴豆哭着扑到方暮怀中,敲打着他的胸膛埋怨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方暮连连告罪,“都是我不好,我的错,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陛下醒过来!”书香急忙问道,“怎么,难道你有办法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转机
方暮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其中情由,还等一切平息之后再向三位姐姐慢慢道来。眼下我需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大约半个时辰左右。这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惊动我,能明白吗?”
书香点点头道,“虽然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但记得你和琴豆说过的一句话,死马当活马医。如今咱们在一条船上,我自然会鼎力相助。”她冲琴豆使个眼色,两人走到寝宫外,大声呵斥那些还在争吵的小宫女,片刻的功夫,就没了动静。
“宛太医,请你帮我一个忙。”方暮说,“你要时时注意陛下的状况,一旦有什么不妥,就抬手示意我。”宛馨照着他说的做了一遍,方暮这才放心,盘膝在地上坐下,凝结一股灵力送入稽展的身体当中,找到稽小蕾的元神后,试着将它引导出来。
稽展不曾修仙,身体较弱,元神没移动一寸,她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和煎熬。宛馨的脸色一阵难看似一阵,但她却并没有抬手示意方暮,想来并没有到稽展承受不住的时候。
寝宫之外,书香忽然抬高了声音,“丞相这是何意?三日之约还剩一日,就迫不及待的来逼宫了吗?”另一个声音不屑道,“听说宛太医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陛下也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我是怕再等下去,陛下会有不测!”
“丞相是如何得知这些的?”书香撇了一眼那个往后退了一步的小宫女,刚才有四五个小宫女告诉书香,就是这个叫美菱的丫头,总偷偷摸摸的在寝宫外面转悠。书香冷笑道,“我本以为丞相大人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喜欢窥视别人的小人。美菱,你过来!”
美菱哆哆嗦嗦的走到书香面前,冷不丁书香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私自窥探陛下,来人,给我吊起来!”
有人上来将美菱五花大绑,吊在廊子下面,并堵住了她的嘴。书香指着她道,“丞相,一个小宫女的话,能相信的有多少呢?我倒觉得,这个小宫女居心不良,故意哄骗丞相你啊!”
“哄骗?”丞相笑的有些怪异,“依我看来,哄骗诸位大臣,哄骗国中百姓的,是你书香!”她变了脸色,厉声道,“你声称陛下抱恙,但除了你和琴豆还有里面的那位太医宛馨,根本没人再见过陛下!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若再不出声,只怕过几日这东女国就是你的了!”
“丞相这么说,是把我当作乱成贼子了?”书香冷笑,“我在陛下身边伺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抹杀的?丞相大人只需离宫回府,明日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等不得了!”丞相烦躁的一甩宽大的衣袖,把手背在身后道,“今日你若不让我进陛下的寝宫看上一眼,我就让人砸开殿门,冲进去!”
“你要闯宫?”书香道,“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丞相却笑的愈加狂妄,“等我进去见到陛下了,不知死的那个是你还是我!”她挥挥手,立刻有几十名身着盔甲的兵士冲了上来,围住了书香和琴豆。
“姐姐,她,她要造反!”琴豆吓得脸色苍白,担心的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殿门。方暮说过,绝对不能有人打扰,但看着架势,凭她们二人之力,恐怕是挡不住了。
“别慌!”书香低声道,“我量她也不敢在陛下的寝宫之外放肆!”话音未落,那些兵士竟然真的去撞殿门,书香和琴豆想要阻拦,她们却把刀架在了二人的脖子上!
“吱呀”一声,殿门从里面打开了,宛馨扶着面色苍白的稽展走了出来,书香和琴豆一见之下顿时拜倒,心中又是惊愕又是高兴。而仁丞相却目瞪口呆,连行礼也忘了。
“仁爱卿,你这是要做什么呀?”稽展虽然刚刚醒来,但眼中的威严还是压的仁丞相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她知道,大势已去,这一次,是自己输了。
“看来仁爱卿很是惦记朕啊,这些士兵都是你带来的?好啊,没想到我东女国中又添了一位武将。好啊,真好啊!”稽展转身,冲书香使个眼色,又回到了寝殿当中。书香立刻起身,高声道,“来人,将任东莲这个乱臣贼子拿下,关入死牢,等候陛下发落!”
一场风波在没有引起更大的反应之前平息了,稽展回到寝宫,知觉头昏目眩,不能支撑。宛馨连忙扶她躺下,“陛下身体虚弱,还需要静养,臣这就下去开方子。”
稽展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默不作声。琴豆立刻跪倒磕头,“陛下,他叫方暮,是他救了陛下您的性命啊!”
东女国内,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能站的离稽展这么近。她微微皱眉,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若按禁令,她须立刻处死这个男人。但同时,他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书香跪在琴豆身旁,“陛下,您昏睡不醒之时,的确是方暮救了您。但我知道,国法如炉,书香愿意替方暮受死,还请陛下成全!”
“不不不,这件事和书香姐姐无关,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琴豆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是我出宫时见方暮可怜,偷偷带进了宫,也是我自作主张,让他为陛下诊治,一切的错处都在琴豆一人身上!”
方暮见两位姑娘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牺牲性命,正要开口说话,只听稽展懒懒的说,“男人,什么男人,在我东女国陛下的寝宫之内,怎么会有男人出现?你们若说的是他,那就错了。我怎么看着,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和外面那些没什么分别呢?我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书香和琴豆互相看了一眼,尽管她们不知道陛下为何会这么说,但也明白死里逃生捡了一条性命。书香连忙磕头道,“是是是,陛下说的是,我这就带这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出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谈(一)
稽展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人们有的欢欣雀跃,有的失望摇头。书香和琴豆趁乱将方暮带回她们住的小院儿,书香对琴豆说,“立刻打点一切,今夜就送他出宫!”
“今夜?书香姐姐,是,是不是快了点儿?”方暮刚能开口说话,琴豆心中不舍,“不如让他再住几天。”书香摇头道,“绝对不行!陛下已经见过方暮的真容,如今可以饶他不死,或许只是因为方暮救过陛下一命。夜长梦多,若哪日陛下恼怒起来,要杀方暮,你该如何?”
“我,我。”琴豆知道,书香并没有吓唬她的意思,反而句句是为方暮着想。她只得咬咬牙说,“今夜就今夜,我这就去安排。”
宫中每日需要的供给,都用马车运送。但这些都是在夜间,琴豆想买通几个小宫女,偷偷将方暮送出去,并非一件难事。她做完这一切,回到房中。方暮站在窗下,呆呆的望着院中的一棵石榴树。
“你,你就要走了,恐怕这辈子,我们也不能再见面了。”琴豆万分的不舍,都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滴在衣襟上。方暮道,“姑娘照顾我多日,方暮无以为报,惟愿姑娘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方暮深施一礼,琴豆却哭道,“我救你,难道就是为了听这两句好听的话吗?你知不知道,我,我……”她的一张脸涨的通红,许久才说道,“我喜欢你!”
“啊!”方暮愣住了,他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表白。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门一开,宛馨走了进来,她见两人对面而立,都红着一张脸,疑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琴豆尴尬的咳嗽一声,问她,“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伺候陛下吗?”宛馨道,“咳,我就是为了陛下而来的。你们是不是要把方暮送走?”
琴豆一惊,随即挡在方暮身前,警惕的问,“你怎么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宛馨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这就知道护着他啦?没事儿没事儿,你放心,陛下要见方暮。”
“陛下要见他?”琴豆心猛的向下一沉,陛下喜怒不定,宛馨只是太医,并未贴身伺候过,自然不晓得这一点。琴豆却亲眼见过,陛下明明在笑着,却亲自下令将一门三十二口处以极刑。如今见宛馨这般高兴的模样,自然是陛下将此事告知她时,满脸微笑。她回身猛的一推方暮,“不行,你现在就走,立刻!”
琴豆扯出一块包袱皮,将方暮来时所穿的衣裳放了进去,又取出十个金锭一并放入。她又想起什么,让门外的小宫女包了两包糕点,也放在包袱里,塞给方暮,急急的道,“书香姐姐有办法送你出去,离开皇宫,找人打听城门的方向,立刻出城去,一刻也不要耽误!”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宛馨挡在门前,“陛下是要见方暮,又要吃了他,你把人放走,我,我该如何回复圣命?”琴豆道,“好姐姐,陛下不会为难你的,可是方暮就不一样了。他是男人,又是修仙之人,还进了陛下的寝宫。你想想看,这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死罪?”
“你是说,陛下笑里藏刀,要……”话一出口,宛馨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琴豆道,“连你都看出来了,更别说是我和书香姐姐?方暮马上就得走,不然小命就不保了!”
“我看,或许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相比起琴豆和宛馨来,方暮还是能稳得住的。稽小蕾的元神还在自己身上,如果真到万不得已那一步,让稽家这个“老”前辈出面,不怕稽展不放过自己。
“你懂什么呀,”琴豆推着他走到门边,“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方暮却笑着对她说,“怎么,在你眼中,陛下就如洪水猛兽一般,那么让人害怕吗?我看不然,陛下既然能治理一个国家,自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好!”
门外忽然传来击掌之声,琴豆和宛馨顿时脸色大变。方暮打开门,果然见到稽展站在门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方暮是吧,果然好见识!琴豆啊,你这丫头,竟然敢在朕背后弄鬼。你伺候朕这么多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方暮!”
“琴豆有罪!”琴豆跪倒,却依然哀求道,“陛下,方暮冒犯陛下,罪该万死。但念在他并非东女国之人,不懂规矩,又有救陛下的大功,就放过他吧,琴豆求您了!”
琴豆磕头不止,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稽展道,“宛馨,把她扶起来,唉,看来是朕平日太过严苛了,竟然把这丫头吓成了这样。看来,朕是要做点儿什么了。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和方暮说。”琴豆不肯离开,眼睛一直看着方暮,宛馨却将她拉了出去,小声说,“陛下若要处置方暮,仅凭你我两人之力,根本拦不住。”
“我,是我害了他呀!”琴豆欲哭无泪,却也无计可施。
房里只剩下了稽展和方暮二人,在东女国,稽展的地位至高无上,方暮屈膝,正要行礼,一双玉手托住了他,“不必多礼,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免了这些俗套吧。”
“多谢陛下!”方暮坦然的在稽展对面坐下,“陛下刚刚用了‘我’这个称呼,方暮受宠若惊。”稽展莞尔一笑,“看来我这个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的确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好印象。东女国虽然自称为国,但在焚天这样的打过面前,不过是一座稍大些的城池罢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陛下谦虚了,”方暮道,“东女国以一己之力,震慑四方,让周围大小国家不敢来犯,就值得敬重敬佩。”稽展听了颇有知己之感,“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之感,不瞒你说,我并不愿做这个陛下,不过是情非得已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夜谈(二)
“陛下何出此言?”方暮道,“陛下将东女国治理的井井有条,不敢说堪比尧舜,也是文治武功了。”稽展摆摆手道,“你就不要学琴豆那丫头的那套恭维我。只是我有个疑惑,不知方公子可以为我解答?”
方暮点点头,“陛下请说。”稽展道,“自我出生之时起,便人人都到,我身怀异象,被神佛庇佑。不瞒你说,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异象,只是许多危难之际,我都能莫名其妙的平安度过,这也是我能坐上宝座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方暮小声咕哝了一句,看来是稽小蕾一早就选中了稽展,将自己的元灵放在她的身体内,显现异象,这才使得稽展脱颖而出,成为皇位之选。
“东女国继承皇位的方式和其他国家不同,”稽展坦然告知,“东女国并不是母亲传承女儿,而是择选贤能之士。不过,这也仅仅是在稽姓之内。不过,我身负异象之时,每每觉得身体沉重,十分疲乏。许多太医为我诊治,都说是太过操劳。不过我知道,那不过是她们的推辞而已,今日我醒来之时,那种疲乏之感消失殆尽,想来方公子是知道其中缘由的。”
稽展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暮,方暮明白,那是因为稽小蕾的元神脱离了她的身体之故,只是这层窗户纸,该不该捅破,方暮还拿不定主意。
“算了,告诉她也好,”稽小蕾的声音传来,“既然已经有外人知晓其中缘由,小展儿却被蒙在鼓里,也实在可怜了些。”
得了稽小蕾的“旨意”,方暮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他对稽展说,“其实这一次,除了陛下之外,我还得以见到稽家的一位长辈,稽小蕾,这个名字,陛下可曾听说过?”
“啊,是她!”稽展明显的颤抖一下,然后起身正色道,“那乃是东女国的功勋之臣,我的老祖!”方暮道,“不错,稽前辈并未魂飞魄散,她乃是达到了天人境界,虽肉身不再,但元神却存于世间百年之久。”
“你说的,是真的?”稽展无法相信,毕竟东女国禁令不许修仙多年,她是无法相信一个元灵可以存活数百年的。方暮耐心道,“不错,陛下此次遇害,乃是有人探知陛下身体中承托着稽前辈的元神,这才得以暗害陛下。幸好,稽前辈找到了我,将元神转移,现正在我身上。”
稽展黯然无语,她上下打量方暮几眼,“你说的可是实情?”
方暮知道,若想让她相信,除非稽小蕾亲自现身。于是他低声对稽小蕾说,“前辈,还请略略现身,让陛下信服。”
此时天色已暗,房间内原本灯火通明,却在方暮说完这句之后,所有灯烛的火苗骤减数倍,四周变得阴暗晦涩,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二人之间,正是稽小蕾。
“小展儿,你可认得我吗?”稽小蕾面向稽展,两人年龄相仿,更像是一对姐妹。稽展端详片刻,忽然跪倒,“真的是您,稽展有礼了!”稽小蕾纳闷儿道,“你并没有见过我,为何可定我就是稽小蕾呢?”
“在我的书房内,就挂着一幅您的画像,看来那画师的画工的确出神入化,竟将您化的栩栩如生!只是,您还存在于世,为何我并不知情呢?”稽展诚惶诚恐。
“唉,我稽小蕾何德何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还能让这么多人惦记?”稽小蕾神色凄然,“我是东女国的大罪人,肉身陨灭,不能赎罪,所以才暗中守护东女国的每一位陛下,尽绵薄之力罢了。”
“是您一直守护我?”稽展眼圈儿微红,“我知道,以我的资质,是不足以坐上这个位置的。是因为您的存在,才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稽小蕾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有人识破了我的元神在你身上这件事,所以才大做文章。现在你已经醒来,对方恐怕很快就会知晓此事,小展儿,你现在并不安全。”
“我自是死不足惜,但当女国内忧外患,若我此时薨逝,只怕要生出大乱来。”稽展的眉眼间忽然多了几分杀伐决断,“还请您示下,该怎么做。”
稽小蕾一指方暮,“幸好方暮在此,他可以帮你。”稽展大窘,“可是,他是男儿之身。您也知道,东女国内,男子皆是罪人,他如何能在我身边出现呢?”
“你是女王陛下,你的话自然就是圣旨。是东女国的安危重要,还是那些条条框框重要,就要小展儿自己思虑了。言尽于此,我能说的也只有那么多了。”稽小蕾说,“我累了,需要休息。方暮,我大概会沉睡三五年,小展儿就交给你了。”
稽小蕾的身影渐渐变淡,而后消失不见,稽展知道,一切该靠自己了。她看向方暮,“不知方公子有何高见?”方暮耸耸肩道,“我若扮作一个小宫女守在陛下身侧,也不是不可,陛下以为如何?”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宫女出现在了稽展身旁。方暮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书香和琴豆倾其所能,将他打扮成了女子模样。只是他的身形比寻常女子壮硕一些,看上去总有那么一些别扭。
书香说,“只能如此了,看上去倒像个促使的小宫女。”琴豆却痴迷的望着方暮那张脸道,“不,我倒觉得,他好看的紧呢!”稽展咳嗽一声,对她们说,“既然是伺候朕的人,自然该跟随在朕的身边。你们暗中加强宫中戒备,贼人要想动手,只怕就在今夜了。”
此处是宫女们的住所,稽展不能久留。她带着扮作女官模样的方暮离开此处,心内忐忑不安。方暮悄声安慰她道,“陛下大可放心,此时宫内一片祥和,并无异样。”
稽展感激道,“多谢方公子了。”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嗖”的一下从方暮面前飞过,落在稽展身侧,“陛下,你谢的早了些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解铃
稽展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面上却无丝毫的变化,依旧和方暮谈笑风生,“哎,方公子这话就错了!谢就是谢,没有早晚之分。只是有人打错了主意,以为我稽展就是他手里的一团面,揉圆捏扁想怎样就怎样!方公子,有劳了!”稽展将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她背后之人阴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啊,东女国弹丸之地,你一介女流能护的了多久?”
“那也比一个被尽数剿灭,寸土不留的烛尘国强了不少!”方暮冷声道,“哼,你以为里应外合就能得逞吗,休想!”他拔出青铜剑,飞身跃起,照那人头顶劈下!
一股巨大的灵力阻止剑尖继续向下,方暮暗想,那人修为深厚,不在自己之下,想要迅速击溃他,不能硬来,只能巧取。于是方暮又加了三分灵力,给对方造成他要硬拼的假象,与此同时,方暮的没有握剑的左手猛的抓向那人的面门。
在那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黑布之下,才是行凶者的真实面目。方暮出手又快又急,那人丝毫没有防备,一抓之下,黑布脱落,一张满是疤痕,根本辨不出男女的脸露了出来。
“你是?”方暮以为,那人黑布蒙面,为的是不露出真容,现在看来,他只是想要掩藏起这张已经称不上人脸的脸罢了。
“哼!”那人并不说话,也不理会方暮的吃惊,身形一动猛的扑向稽展,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闪着寒光,要人性命的匕首!他处心积虑的谋划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了稽展!
即便是方暮这个外人,也从他唯一完好的双眼中看出了浓的化不开的恨意。想要知道其中缘由,还要着落在此人身上,于是方暮紧跟其后,左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右手将剑递了过去。
剑刃已经贴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他却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因为稽展已经在他手上了,只要用匕首割下去,她就没命了!
“你是烛尘国人,这么说,你是卿珠的后人吧?”稽展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反而有些落寞,“那么久之前的恩怨,久的几乎让人忘记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且一代代传了下去。朕来问你,卿珠之事到底如何,你知道多少?”
那人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我的先人被东女国驱逐,郁郁而终。也正是因为东女国,烛尘才会被灭!”方暮冷冷道,“卿珠到底做了什么,你清楚吗?”
“我不必清楚!东女国以卿珠为代价,与烛尘国修好,这是事实!”那人脸上的伤疤狰狞的扭曲在一处,“她为东女国付出了一生,你们却亲手毁了她!”
“笑话!”方暮几乎要冷笑出来,“是卿珠听信了她丈夫的话,亲自带兵回到自己的国家,想把自己的国家连同她的师父一起灭掉!这个,也是事实!”
“你,你胡说!”那人的怒火从双目中喷出,几乎烧到方暮的脸上。方暮却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是胡说,还是陈述事实,自然会有分辨。那时,卿珠几乎得手,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几位同门带领国中士兵百姓奋起反抗,这才没让奸人得逞。只是这一站,东女国元气大伤,几乎破灭。你以为你的先人委屈,那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人呢,他们若都像你一般怀着仇恨,要找人报仇,又该去找谁呢?”
“不可能!”那人并不相信方暮说的话,“你要帮稽展,自然会颠倒黑白!”方暮道,“我有没有颠倒黑白,陛下自然是清楚的。且这件事我听当年一位非常重要的当事人亲口说的。”
“是谁?”那人手中的匕首松了松,显然他动摇了。方暮道,“她就是你的祖先,卿珠的授业恩师,稽小蕾!”
“这不可能!”那人退后一步,惊恐的看着方暮,“稽小蕾肉身已灭,即便她境界颇高,也不可能存世数百年,还把如此秘辛告知你这个外人!”
“方公子,不必与他多费口舌!”稽展道,“在宝座上多年,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也好,若在我身上将这段百年的恩怨终结,那我也死而无憾了。来吧,捡起你的匕首!”
“陛下!”方暮不知道稽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一旦稽展被杀,东女国将有灭顶之灾!稽展缓缓转身,面对方暮,“谢谢你,方暮。从小就有人不断的告诉我,男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他们奸诈狡猾,毫无人性,只会带来灾难。但我见到你之后才发现,那些话不全是对的,至少你是个例外。”
“不,这世间的男男女女,有善有恶,不能一概而论。比我好的男人还有很多很多,我有几个朋友,他们都是忠肝义胆的好人!”方暮说,“陛下想要结束这场恩恩怨怨,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以身赴死,而是让他们相信事实真相!”
话音未落,方暮猛的拉住稽展,向身后一带,手中的青铜剑直指那人喉咙。与此同时,书香带着大队士兵围了上来,那人只能束手就擒。
“陛下,您没事儿吧?”书香紧张的望着被方暮挡在身后的稽展,稽展惨然一笑,“没事儿,多亏了方公子。”
“这个乱臣贼子,该当千刀万剐!”书香看清那人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人脸上疤痕纵横,看样子是自己弄出来的。这样能对自己下此狠手的人,行起事来岂会有所顾忌?
“不,带到朕的书房中,朕要和他谈谈。”稽展松开方暮的手,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书香和方暮守在书房之外整整一夜,天色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那个满脸疤痕的人一步三晃的走了出来,血红的太阳照进他的眼底,映出更加深邃的血红色。他抬起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从袖中抽出那把用来杀稽展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