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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回档一九七八txt下载     回档一九七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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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梦百年

    李默做了一辈子好人,可是命运不佳,晚年孤身一人,加上他傲气重,几乎没有人过来看望他了。这次感冒来得很突然,发起高烧,昏昏沉沉的,都没有办法爬起来去医院。

    外面似乎在下雨。

    “秋风秋雨……正好与我这时处境相吻合啊,”李默迷迷糊糊地想着。

    “如果重活一次,我一定不会象这一辈子活得这么窝囊。”

    轰隆!

    一道炸雷声传来,李默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谁来了?”李默心中奇怪地想。

    李默艰难的睁开眼睛,进入眼幕的是一个涂着暗红色漆的老式立柜,一个中年人走过来,说:“你们看,小默子醒了,应当没事了。”

    中年人既熟悉又陌生,“陈医生?”,李默睁大眼睛,看着侧面悬挂在墙上的日历,上面清晰的注明了日期:1978年6月12日。

    又有一对中年人走过来。

    “爸,妈……”李默不相信的爬起来。

    “小默子,不要动。”

    李默只好重新躺下,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难道我真地回到了小时候?

    “1978年啊……”

    “小默子,乖,我给你量一下体温。”陈医生用哄骗的语气说道。

    李默啼笑皆非。

    一会儿陈医生拿起体温表,说道:“广平,小梁,高烧退下去了,你们回去吧。”

    “麻烦陈大夫了。”李默父母客气地说着,作为方圆数里七八个村庄,两百多户人家唯一的赤脚医生,即便儿子没生病,也要给予足够的尊重。而且未来不改变的话,体弱多病的少年时代的李默,还是李医生家的常客。

    李父李母走了。

    李默继续呆在病床上想着心思。

    “我怎么回来了?”

    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是‘刚才’我死了,有俄罗斯的科学家说灵魂是一种类似量子的能量体,但能载有各种信息。”

    “于是我的灵魂与刚才那道炸雷闪电产生了某种反应,回到了几十年前?”

    李默想不明白,转过头看着外面。

    外面是一株榆树,虽过去了几十年时间,因为小时候是李医家的常客,李默对这棵槐树还能记得,好像几年后,李医生为了盖新房子,将它伐掉了。现在这棵槐树正是枝繁叶茂时刻,有几只小鸟呆在上面唱着歌。

    隔壁又有人说话,又传来婴儿的哭声。

    又是那家的小孩子生病了。

    李默看到房里没有人,拖着针管爬了起来,来到立柜的边上看着镜子。

    一个小孩子在镜子的那边看着他。

    李默笑了,那个小孩子也笑了。

    “看来是真的回到了几十年前。”李默攥起拳头,回到病床上,又想道:“不知是上天,还是未知的原因,让自己重新回档,那就要好好谋划了。”

    但不管谋划什么,马上自己面对的就会是极度的贫困,连几十年后偏远山区百姓都难以想象的贫困!

    他所在的村庄小李村还算是好的,有的地区还要更惨。

    因为贫困,饥一餐饱一顿的,李默小时候营养不良,这才成了陈医生家的常客。几年后这种情况导致他时常流鼻血,到了秋天天气干燥之时,三两天便要流一次,身体便越来越差。

    可这时候连生病都看不起,父母哪里还顾得上他流鼻血。

    直到二十几岁,他有一个卖药的东北朋友送给他一斤多灵芝,嘱咐李默用它泡茶喝,这才治好了这个流鼻血的病,鼻血不流了,李默身体也慢慢健康起来。

    既然重新回档,再也不能过以前的生活。

    但想要稍稍改善生活,自己会面临三大难题。

    第一大难题便是“家暴”。

    父母亲老实又勤奋,但老实的另一面则是木讷、粗鲁、不讲理,以及他们一生的遭遇,便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望子成龙。前世的自己哪里能达到他们的要求?于是皮带、棍棒、麻绳成了李默整个青少年代的家常便饭。

    说老实话,父母亲也是好心,也有爱,只是这个爱爱得太“深沉”了,以至李默感到他的整个青少年时代是灰蒙蒙的一片。

    自己说得好是好,说得不好,棍子又上身了,李默可不想还像上一世那样,被父母亲一次次的痛揍。

    第二大难题便暧昧不明的政策。

    不过这没有关系,虽然政策也是灰蒙蒙的,但这个灰蒙蒙的是黎明,而不是黄昏,到了明年,就开始完全好转了。

    第三大难题便是地理位置。

    李默家所在的地区曹镇乃是巢市八大重镇之一,李默家所在的村庄离曹镇只有三里路远,这是便利之处,但也是不便利之处。周边除了一个孤零零的曹镇外,离县城整整六十里路,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六十里路就仿佛隔了天堑一般。曹镇向南拉成直钱四五十里便是长江,长江的南岸则是晚省著名的城市鸠城。

    现在不可能有那么多大桥,隔着一些河流,想要到达鸠城只能兜啊兜,能兜出一百多里路。要么顺着曹河乘小轮去鸠城,十分地不方便。

    总之,周围除了一个曹镇外,全部是农村地区了。

    想要稍稍改善生活,还是从泥里抠,从水里刨!

    就是这样,还得要考虑到父亲的拳头。

    “怎么办?”

    李默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眼睛也在胡乱地转动着,便看到北边有许多书。李默想起来了,陈医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还有几年才会出生。

    大儿子与二女儿此时正在上学,如没有记错的话,二女儿才开始读小学一年级,比自己大一岁,大儿子大约开始上初中了。他这个大儿子叫什么名字,李默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自己在小时候每次看到他,都尊敬地喊他一声大哥。

    陈“大哥”与他前世一生很相似,小时候成绩很好,还考上了大学,在八十年代考上大学,不论那一个大学,作为一个农村孩子都是很了不起的。但这个陈大哥后来入了坏伴,似乎与几个同学偷了什么东西,这是好玩性质的,不巧的被人抓住,然后被学校开除,后来一事无成了。

    自己也差不多,虽然没有被学校开除,可一生碌碌无为,于是两个人成了乡里“读书无用论”的最好榜样。

    现在自己父母亲与陈医生肯定不知道他们孩子未来的情况,而且从去年起,国家又重新重视教育了。

    “从这些书开始吧,然后……然后……怎么办呢?“李默看着哪些书,忽然说了一名:”《jurassicpark》!”

    想法有点无耻,但确实是回档的好处。

第二章 家

    “二伯,能将大哥这些书借给我看吗?”李默问。

    陈医生在家排行老二,于是李默称呼为二伯。

    “你能识字吗?”陈医生惊讶地问。

    “我认识不少字呢。”李默装嫩地说。

    “真的吗?”陈医生来了兴趣,拿起陈“大哥”小学的课本,翻开,指着上面的字问李默。

    小学课本上的字,李默岂能不认识?

    陈医生越问越惊讶:“小默子,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字?”

    “我家原来在河港村时,舅公在大队当干部,他认识很多字,家里还有很多书呢。”

    李默曾祖父是一个小地主,因为吃鸦片烟败光了家产,自己也死了。爷爷迫于生计,只好带着奶奶投奔李默姑奶家,从李潭村搬到了十里外的渡口村,靠打渔为生。

    大炼钢铁时,生产队没收了爷爷的渔船,用来炼钢炼铁了。五八年灾害到来,不擅长农活的爷爷想逃到干省找活路,被干部抓了回来,不久后活活饿死。奶奶带着姑姑从渡口村搬到了十几里外的河港村,奶奶的娘家。

    但李家的前辈们灾难还没有结束。

    河港村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村子,解放前一村子人都种大烟,于是一村子人划分成份都成了富农。****开始,只有李默一家子是两代贫农,开什么会的,只好派李默父亲作为代表发言。

    若是李默父亲识两个字,可能李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李默舅舅原来是干省一个工厂的干部,后来犯了错误,被工厂开除。至于什么错误,李默一直不清楚,反正那个年代,也讲不出所以然来。李默舅舅带着一家人又回老家了,这身份很不好。

    李默母亲年青时很漂亮,不过这时候漂亮没有用,于是经人说媒,李母嫁到了李家。其实两人十分般配,一个勤快能干,一个聪明美丽。但都不识字,也不擅长处理人事关系与交流沟通。往深里说,就是智商高,勤奋,情商差,这还遗传给了李默。李默读书时成绩很不错的,不过因为情商差,注定了一生崎岖坎坷。

    李家真的很穷啊,想一想,奶奶作为一个寡妇能将父母拉扯大,就已经很不错了,那能积累出什么财产。可是李母心中一直不甘,于是吵啊吵,一直吵到白头之时,换作几十年后,一家早散了。不过这时候大家对婚姻对家庭都十分看重的,就是吵架罢了,但前世的李默哪里能明白这个道理?每次看到父母吵架,便吓得发抖。

    儿子结婚了,奶奶也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对象出嫁了。

    确实是一个好对象,姑夫长得一表人材,还是一个大队干部。但因为李家条件太差,姑姑的公公婆婆看不起姑姑,时常摆脸色给姑姑看。姑姑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受了气不敢回娘家诉讼。日积越久,喝农药自杀了。

    李父带着一班人马大闹了一场,可人都死了,于事无补。但姑姑丢下了两个孩子,奶奶舍不得,时常去看望,为此,李母时常与奶奶吵架。各有各的道理,李默两个表弟表妹也是奶奶的孙子,又死了母亲,真舍不得啊。可李家穷,忙得天昏地暗,奶奶作为一个正常的劳力,“不顾”自家,到处跑,李母心中更不甘了。

    去年政策开始松动,李村的生产队长找到了父亲,对李父说,我们都是李姓的,五百年前一家人,李村离曹镇近,条件好,你就搬到了我们哪里吧。

    李村原来有五户人家,一个很小的村庄,三户是三兄弟,两户是两兄弟。他们早先都是李潭村人,因为李潭村大,太过拥挤,五户人家搬到了圩心,才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新村庄。

    李父听了他的话,又从河港村搬了过来。

    这是李家的一大转折,往近里说,后来李家确实是因为这次搬家变好了。往远里说,这次搬家对李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李家的亲戚、至亲好友都不在这边。

    作为一个普通人家,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要鱼帮水,水帮鱼,也就是所谓的人脉关系,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单枪匹马发展起来的?然后李家就那样了。

    此河港村就是彼河港村。

    陈医生知道李家是从河港村搬过来的,但李家在河港村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李默又有意混淆了,李默这个舅公家确实有很多书,但李默舅公在那个年代,哪有心思教李默读书识字?

    “小默子,你真是一个天才。”陈医生感慨道。

    李默故作骄傲地抑起了小脑袋。

    “你看什么书,自己挑去。”陈医生又说道。

    后面都是他儿子小学时的课本,他儿子上了初中,这些课本不需要了。这也是陈家,李默上学时才可怜,因为单门小姓,年龄又最小,经常便同学欺负。在班上是班长,放学后则是可怜虫,老师们又经常用李默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教育其他同学。这些同学更恨李默,于是李默的课本与作业本时常被同学抢走打四角了。一个学期没有结束,李默一本书也没有了,只好强行默听硬背。

    李默抱着一大堆书回家。

    李家才搬过来不久,十分简陋,说句不好听的,连牛棚子都不如。二十几平方,两张床,李父李母挤在一张床上,奶奶带着李默,与三岁的小妹挤在另一张床上,外面则是小堂屋,摆了桌椅与坛坛罐罐后,什么空间也没有了。

    而且墙壁还开了缝,一到冬天,那个北风吹,雪花飘……还有下雨,不得不到处用盆子接雨水。这光景,放在生产力极差的汉唐宋,都能算是贫下中农。

    不过几年后李家盖起了瓦房,十几年后,李家又盖起了楼房,李家的变化,正好见证了未来二十年国家的变化。

    “小默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奶奶担心地大声问。

    “奶奶,奶奶,”李默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

    前世他这一生穷也好,富也罢,不能怪别人,自己种的什么花结什么果,但扪心自问,自己不欠别人什么,唯独欠的就是奶奶的恩情与亲情。

    “奶奶,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你病好啦?”

    “好啦。”

    也没有好,是李默强行回来的。

    前世不懂,只看到父母棍棒的一面,没有看到父母劳心的一面。就像他小时候,看了多少回病,花了家中多少钱,这也是负担。能省几毛钱是几毛钱吧。

    奶奶又用手摸李默的脑门,看李默的烧有没有退。

    …………

    “小妹,别闹。”李默端着稀饭说。

    李庄现在的伙食是两稀一干,早晚吃的是稀饭,只有中午才能吃干饭。副食多是腌制的辣椒,或者是臭咸菜。

    至于鱼肉,一年罕见到几回,也不是真心吃不起,肉是真心吃不起的,但还有鱼。

    曹镇地区是鱼米之乡,不仅圩外傍依着大河,圩内更是沟塘交错。

    沟不是下水沟,有的沟能宽达四五十米,深达近十米。

    塘也不是巴掌大的池塘,有的大池塘面积能达到上百亩。

    但一个大集体,好像使得农民一起变成了黑蜀黍,智商整下降了三十个点,鱼就在哪里,没有人去捕,沟塘在哪里,没有人想到养殖。

    几年后大家伙食稍稍改变,实际也没有改变多少,以至于李默到了发育之时,一顿能吃四五碗干饭,还是那种大碗。那时李默成绩开始下降,父母亲看到他饭量大,便惩罚他,轻则打骂,重则不让他吃饭。于是李默心里产生更大的抵触,成绩越来越差。不识字,只好用这种粗暴的手段了。

    不但如此,吃水更是问题,现在农村到处都在用六六粉、敌敌畏,然后这些农药一起流到沟塘里。农民吃的就是这些沟塘的水,许多人便生了癌症,就像李默所在的生产队,四个小村子,三十几户人家,在李默记忆里,就有四个人得了癌症或肿瘤死了。直到几年后,大家条件好了起来,家家打了水井,食用水经过泥土层层过滤,十几年后,又通上自来水,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善。

    对于这种极其糟糕的生活,李默抱着书从陈医生家回来时,便准备好了。

    他现在是回想着前世所能记得起来的大事件,这些事件不是信息,而是财富,记得多少事件,很可能意味着他未来能获得多少财富。

    但被调皮捣蛋的妹妹打断了。

    吃过饭,父母亲与奶奶带着小妹下田劳动,现在还是……大集体!

    家中只剩下李默一个人了。

    至于六岁的李默安不安全,没有人操这个心的。现在孩子多,不稀罕,也没有功夫去管,家家都是这样。即便时不时传来有小孩子被淹死的消息,也没有引起任何人警惕。

    李默瞅了瞅,便离开了家,也不关门。

    这是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年代。不是大家道德上升到了这种高度,而是路上没有什么可拾的,家中也没有什么可遗的……

    “改变命运,从今天开始。”李默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中想道。

第三章 考试

    李默前世读小学经历有点复杂,若继续按前世发展,下半年他就要上一年级了,至于幼儿园……见鬼去吧。然后他小学一年级二年级时是在李庄前面孙村读的私塾,老师姓王,是一个女老师,姓王,说话温声细语的,不过隔了很长时间,李默已经记不起来王老师的样子了。

    到了三年级四年级时,李默又转到了马路边上的南岗小学,离他家有将二里多路远。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多好的道路,天晴还好一点,一到下雨天,道路泥泞一片,来回的几里路就成了李默的恶梦。

    等他上五年级时,则变得更远了。因为师资力量不足,南岗小学取缔了五年级编制,李默只好去三里开外的镇小学读书。每天来回两次。得走十二三里地。

    李默这次去的就是南岗小学。

    走了一段路,他还看到父母亲在劳动。

    大集体嘛,劳动是开心的,是轻松的,一边劳动,一边扯蛋聊天。

    有人看到了他,但没有人注意,多数孩子在他这年龄段,都玩疯了,到处瞎跑。

    这时候他还小,身体又不好,一口气来到南岗小学,李默都有些气喘吁吁。

    他看了看日头,心想:“还好,来得及。”他直接找到了办公室,就一间办公室,几个老师全在这间办公室里改作业,批试卷。

    “几位老师,你们好,我要参加二年级期末考试。”

    几个老师全懵逼了。

    过了一会,吕校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默。”

    “你是那一个村子的?”

    “李庄。”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李广平?”

    吕校长扭过头看着郑老师,他是镇上人,对方圆各村庄的百姓不是太熟悉,而郑老师则是本大队人,家就在南岗小学边上,对周边几个村庄的人比较了解。

    郑老师想了一下说道:“是李庄人,去年从河东那边搬过来的。”

    吕校长又问:“李默,你今年多大啦?”

    其实问了半天,这才是重点嘛。

    “七岁。”

    实际李默是六岁,按照周岁则是五岁,不过农村与城里不一样,一出生,那怕是除夕,也要算上一岁。

    但六岁七岁重要吗?

    前几年,老百姓根本不将读书当成一回事。只有少数一些有远见的人,比如陈医生,才会让孩子上学。从去年起,政策扭转过来,才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家长让孩子上学。于是造成一个局面,李默读一年级时,班上还有十一二岁大的孩子。岁数大未必读书好,反而很小的李默十之六七占据着班上的第一名。可是他们大,打架就厉害了,李默悲催了……

    上镇小学时,他被打得走投无路,气愤之下,拿起一个蔑片,将他班上的大同学鼻子刺穿。老师不问情由,不问大小力量的差距,只知道农村来的土八路居然打了镇上的宝贵孩子,立即将李默父亲叫过来,一顿狠批。

    李默老实巴交的父亲不听李默解释,反而相信老师的话,赔了医疗费后,将李默打得死去活来。这件事给了李默一个深刻的教训,上初中时知道“抱团”自保了,这样,成绩哪里能好得起来。

    老师也是人,有好老师,有坏老师,有势利眼,有辛勤的园丁,但当时的李默,怎么可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李默才决定跳级。

    比普通人略微聪明一点,没有人害怕的,但天才,会让同伴畏惧的。

    如果不是害怕表现太妖异,又担心他读书识字无法解释,李默都打算直接来一个四年级期末考试,下半年直接上五年级,明年直接上初中,省得浪费光阴。

    正是这种情况,听到李默要参加二年级期末考试,几个老师都有些懵逼。

    “你为什么要参加二年级期末考试?”

    “二年级的知识我全会,我下半年就要上学了,想上三年级,怕各位老师不同意,所以今天我考给各位老师看看。”

    “考给我们看到……你都会了吗?”

    “三年级的我都会不少呢。”李默拿起三年级的语文书,翻开,大声朗诵其中的一篇课文。

    “还真会啊……”

    几个老师更懵逼了。

    吕校长问:“郑老师,他父亲是什么来路?”

    “贫下中农。”

    “贫下中农啊……李默,你从哪里学来的读书识字?”

    “我有一个舅公,他是河东那边的大队干部,认识不少字。”

    “这样啊,那你就考考看吧。”

    作为老师,不管好的,坏的,九成九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很聪明,最好像李默这样了。

    “徐老师,有没有多余的卷子?”

    徐老师是一个女老师,这几个老师李默全认识,而且全对他不错,但现在李默只能装傻了。

    “正好多了一份。”

    这时试卷还是油印版,经费超级紧张,都舍不得浪费,多是数着学生人头印的。不多,问题也不大,只是李默一个人,老师可以在前面写,李默在后面写答案就是了。

    吕校长看了看手表,到上课时间……不对,是到考试时间,他敲响了上课铃,外面一片人慌马乱的,一百多名玩耍的孩子纷纷向各个教室跑去。

    “李默,你随徐老师到二年级班上考试去,对了,徐老师,搬一个凳子给他。”

    这时学校环境也很差,同样是土墙草屋,只是比李家宽敞一点罢了,另外一南一北各开了两扇玻璃窗户,但窗户也不大,一到下雨天,光线昏暗,坐在后面的学生视力又不好,连黑板上的粉笔字都看不清楚。

    另外就是每一个上学的孩子必须在开学时自己带上板凳,到期末考试结束,再将板凳扛回去。

    对此,李默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他说道:“能不能给我一支铅笔。”

    真的没有笔,好生生地向他父亲要钱买笔,那是要挨揍的。

    吕校长是一个爱惜人才的人,他说道:“徐老师,给他一支铅笔。”

    徐老师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提着板凳来到教室。

    一教室的学生都奇怪地盯着李默看,李默也看着他们,差了两个年级,而且李默上小学时,又不在一个学校,肯定不认识他们了。不过有的人长大了,相互也有往来的,只是样子变化大,李默只依稀地确定了两三个人。

    无所谓了,也许十几年后,大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侃大山,但现在,那有什么共同语言?

    徐老师找了一个空位,将板凳放下来,说:“李默,你就坐在这里考。”

    “徐老师,谢谢。”

    “这孩子,还真懂事。”徐老师摸了他一把头,开始发放考试卷。

    上午考的是语文,拼音解词造句的什么,李默是不用担心的,但还有填空题,填的是语文课上的选文,所以李默才向陈医生借来他儿子小学课书,这几天迅速充电,不然真填不出来,早忘记了。

    另外还有一道作文题,要求一到两百字,当然,只写了几十个字也不怪,甚至还有学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李默拿起笔答写试卷,徐老师就站在边上观看,越看越惊讶。

    她在看李默答卷子,其他学生来了精神,各种作弊,徐老师不得不大声喝阻。

    但一会儿她又转到李默身边,因为李默开始写作文了。

    《早晨》:

    今天天气真好,早晨的天空蔚蓝一片,就像一颗蓝宝石。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蓝宝石,但想,即便蓝宝石,也没有现在天空这般美丽纯净。

    天气好,空气新鲜,鸟儿便来了精神,在门口梧桐树上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天气好,父母亲心情也变好了,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满脸的蜜糖般的微笑。

    至于奶奶,则在忙碌地替大家准备早餐。晨风吹来,扬起了她丝丝缕缕半白的头发。

    天气好,调皮的小妹也变得活跃,缠着我用竹杠去敲邻居家的乌桑果。天啊,现在乌桑果还没有成熟呢,半青半红,想一想,就让我酸掉大牙了。

    爸爸说:“小美,你一天天长大了,不能对哥哥胡闹。”

    是啊,我们一天天地长大了,但我看着奶奶灰白的头发,分明看到奶奶一天一天地变老了。

第四章 甲鱼

    前面的还好,其实前面几句也不简单,最少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写出来的。

    但看到最后一句,徐老师差一点跪了。

    李默检查试卷。

    前世自己小的时候一直缺少耐心,一般试卷写完了,也就交上去了,整个读书时间,往往都是班上交卷最快的人,也没有人提醒,其实这是错误的。

    特别到了中考高考之时,往往一分,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徐老师才清醒过来,问:“你这个字怎么练出来的?”

    就算有天才,可这个字写得也太老练了。

    “徐老师,听说过欧阳修小时候家里很穷,用树棍在沙地上练字的故事吗?”

    实际不仅是欧阳修,古代因为生产力落后,纸贵墨贵笔贵砚贵书贵,可能连小地主家的孩子为了节约读书写字成本,都时常用树棍在沙盘上写字。但在这个严重缺少各种信息交流的时代,徐老师哪里知道?

    “哦,哦。”

    不能说自己没有听说哉。

    …………

    “奶奶,给我四毛钱。”

    “小默子,你要四毛钱做啥?”奶奶睁大眼睛问。

    1978年的四毛钱可不是小数字,或者这样说吧,一斤猪肉只有七毛钱,一斤大米只有一毛钱,一斤大白菜只有两分钱,低的时候只有一分钱,四五千块钱就可以在京都买上一套象样的四合院子。镇上工人工资每个月只有十几块钱,最高的不过二十几块钱,就足以让他们凌视所有农村人了。将李家所有家产变卖,包括锅碗瓢盆、衣床棉被,加上手中所有的人民币与各种粮票布票债券,合在一起,也没有两百块钱。

    “奶奶,是借,四天天后就还给你。”李默撒着娇,解释不清楚啊。

    “你借钱干嘛。”奶奶担心地问。

    李家才搬来不久,门户单薄,她害怕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李默。

    李默使尽了手段,才从奶奶手中要来四毛钱。

    至于父亲,则不要想了,不但要不到四毛钱,十之**会挨一顿板条炒肉丝。

    他拿着四毛钱,十分小心地装在口袋里,比他后世拿着四万块钱还要郑重。

    然后来到曹镇街上。

    其他地方李默不知道,不过曹镇总体是位于长江中下游沿江一带,人们思想观念转变得比较早。

    1978年的曹镇开始略有一些商业气氛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到了明年,已经出现了喇叭裤,后年则会出现一大群穿着喇叭裤、烫着头发的小青年,让大家胆战心惊。

    不过大多数还是要票,粮票布票,这是乡镇的,城里的票还会有更多票,粮票、布票、肉票、油票、自行车票……许多东西,用钱都买不到。

    但在曹镇,李默今天所买的两样东西不需要票据。

    第一是一包绣花针,必须是五号锈花针,一号太长,甲鱼吃不下去,九号太短,卡不住甲鱼的咽喉。

    第二是一捆尼龙线,线也不能太细,太细了则不结实,也不能太粗,太粗了能让甲鱼牙齿将线咬断。

    李默打的主意就是钓甲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人重视,曹镇圩区内沟塘有不少好东西,包括甲鱼、如基尾虾般的大河虾,至于后来那种买三四十块钱一斤的河虾,现在当成大白菜价都未必能卖掉,还有黄蟮,鳜鱼,不是后来农贸市场所卖的那种花鲫鱼,而是大眼鳜,全身黄色,大者能达到五六斤重,这种鳜鱼才是张志和诗中所写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其味道比鲈鱼还要鲜美。

    到后来各种手段捕捞,严重的直接将沟塘用水泵抽干,大小老嫩全部抓上来了,然后这些好东西渐渐就看不到了。

    李默带着这两样东西,又跑到了纪村。

    李庄所在的生产队是由四个小村庄组成的,塘湾村最大,不到二十户,李庄、纪村、于村只有几户人家。

    纪村有一个篾匠,李默在他家门口抱起一根毛竹就跑。

    不是不能讨要,一根毛竹不值钱,值钱的是手艺,关键是解释不清楚。

    就是抓住了问题也不大,我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怎的。

    扛着这根毛竹,李默回到家中,用斧头将它劈成一个个篾片,还要用菜刀将它修成桠状,是用来做钓桩的。

    其实还有一条更好的发财路子。

    曹镇水产品丰富,不值钱,只要将这些水产运到省城,就能赚取一大笔差价。

    问题是几年后还有一次严打,其中有一条罪名叫投机倒把罪。这种贩买贩卖算不算投机倒把,在法律制度不健全的情况下,并且还是在各地分配犯罪分子名额的情况下,那就说不清楚了。

    万一有人眼红举报,李默家在这边又没有多少得力的亲人亲戚,弄不好父亲就可能被送去做劳改,自己也有可能送到少管所。

    李默在做着钓桩,隔壁两个小孩子喊他出来玩,一个叫小青子,一个叫小明子,与他同龄,就是月份大一点。

    正好,李默忽悠着这两个孩子,一道替他做着钓桩。

    对于他这个年龄,做钓桩还是一个力气活。

    做完了钓桩,接下来就是上线,甲鱼一般呆在沟塘中间,所以钓线得有十米长。钓线的另一端则是锈花钱,锈花针上穿上猪肝,用泥团抱着,一下子扔出去,然后等着甲鱼来吃,一吃就被钓住了。

    李默又让小青回家拿来老虎钳子,李家才搬来没有多久,穷啊,穷得连一套象样的工具都没有。

    用老虎钳将针鼻挟掉,系上尼龙钱,甲鱼钓子就做好了。

    “小默子,你做这些干嘛?”小青好奇地问。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前世这种方法,是他父亲从河东哪边学来的,看到李默父亲每天都有一些收入,结果整个生产队都有许多人跟着做,连十来岁大的孩子,包括李默自己,都用蓝子装着甲鱼钓到处跑,只是现在李默将它提前了三四年。

    看了看日头,一会儿父母亲要回来了,李默立即将它们藏在床底下,暂时还不能让父亲察觉,否则父亲一怒之下,能将它们一起扔掉。

    现在政策不明,这种行为多少有点儿打擦边球。

    想说服父亲,自己必须要表现出“不同之处”,这才是他匆匆忙忙参加考试的原因。

    李默接过了小妹。

    小妹三岁,按农村的算法则是虚四岁。

    一般孩子虚三四岁,农村人就不管了。不过李默在河港村掉在水里,差一点被溺死,一家人害怕了,又以为李默岁数小,于是干活时,将小妹带到田头,他们在干活,让小妹一个人自己与自己玩。好在现在大集体,劳动量不大。但说不苦吧,想着法子让你一年四季绑在了田间,春天播种耕耘插秧,夏天畎亩耨草,秋天收割,冬天兴修水利,真闲得慌,则让你将沟塘里的淤泥捞上来用之肥田,反正不能让你息着,怎么折腾怎么来。

    所以鲁迅说,中国人最容易变成奴隶。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但站在后来人的角度,李默看着现在种种的怪状,觉得很人。

第五章 奖状

    “爸,妈,我下半年要上学了。”李默说。

    “那就上吧。”

    现在读小学要交学费的,虽然学费低,但对李家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不过关系到儿子的前程,父母亲不会阻拦,只是他们一些教育手段让人无法接受罢了。

    “我参加过南岗小学二年级考试了。”

    “那就考呗……什么时候考的?”父亲回过神,立即惊讶地问。

    “就是前几天。”

    “前几天,二年级?”

    “是啊。”

    “你怎么参加二年级考试?”

    “我在河港村舅公家就看了书,又借来陈医生儿子的书看,一二年级的书我都读过了。”

    在河港村儿子有没有看过书,李广平真的不知道,他们下田做事了,儿子与一群小孩子在家中整天玩,天知道玩了什么,或者看了什么。不过儿子从陈医生拿些课本,他们是知道的。

    “你看看就会啦?”

    “嗯。”

    “真会还是假会?”母亲以为李默撒谎。

    “今天发成绩单,我让爸陪我去领成绩单。”

    这是一个好办法,父亲向生产队长请了半天假,请假还是可以的,但是要扣工分的。

    “爸,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风与小瑕比我和小美更可怜。”走在路上,李默说道。小风与小瑕就是李默姑姑留下的两个孩子小名。

    有妈的孩子也未必像个宝,比如李默自己。李家的矛盾也不仅仅是奶奶时常看望这两个表弟表妹,而且父母亲也可怜这两个孩子,有时候也几乎当成了半子。

    主要原因还是一家人都不会沟通交流,其次以母亲的家庭背景与相貌,一直认为嫁到李家来太屈。所以父亲与奶奶必须要迁就母亲,否则一家平衡点马上就会崩溃,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想象的后果。

    问题也不大,母亲屈的原因,主要是一家太贫穷,贫到穷困潦倒的地步,若是能让她看到一家会有一个重大的希望,大半矛盾则可以解决了。

    马上就能看到“重大希望”了。

    父子俩来到学校。

    吕校长亲自迎了出来,握住李广平的手说:“你就是李默父亲啊,你教育的孩子很不错。”

    李默心中啼笑皆非,如果全面执行父亲的教育方法,钱学森能教成傻子,袁隆平能教成呆子,一万个孩子也未必有一个能成材的,最少爱迪生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发明家。

    父亲拘束地站在哪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师,在他心地位是极其崇高的。

    吕校长亲自将李默带到班上,李广平不能进入教室,不过吕校长让他站在外面观看。

    徐老师开始发放暑假作业与成绩单,发完了成绩单,大声说:“各位同学,你们这次考得很不好。”

    她话音一转:“但有一个同学考得不错,李默同学,数学考了一百分,语文考了九十七分。”

    李广平知道一百分就是满分了,也知道儿子这个分数比较高,但还不明白这个分数的意义。前世时,李默小学数学也偶尔能考一百分,是偶尔。语文更差了,基本维持在七十几分与八十几分之间,但就是这样,大半时间成为班上的第一名,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至于其他同学的成绩更差,往往平均两门课分数还达不到一百分,及格能成为六成学生的奢念。

    毕竟这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乡村小学,教育水平就那样了。

    两门课达到了一百九十七分,不是高分,而是一个让人震惊的分数,在教育水平都十分落后的情况下,这分数甚至在全县也能位居第一。

    更不要说李默的年龄以及“自学成才”。

    当时改出来这个分数时,几个老师一起欢呼着:“捡到宝了。”“捡到宝了!”

    李默神情很平静,让他参加高中考试,恐怕成绩会很差,所学的基本都忘记了。

    让他参加初中考试,能勉强凑合,但绝对考不出来好成绩。

    至于小学,二年级与五年级有区别吗?

    只要给他一两个月复习时间,即便到五年级去考试,成绩也不会差。

    一群“大同学”一个个瞪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李默这个小布点。

    …………

    李默做着暑假作业,虽然简单,两本暑假作业想做完,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其实做这个暑假作业,对他根本没有帮助。不过必须得做的,而且在这几年,也必须做一个好学生。

    不然老师稍稍对父母提一提,老师是好心了,可他们不知道李家的情况,那么李默必然会被父母惨揍一顿。

    父母的皮带、竹条、木棍、拳头,成了李默前世一生的阴影,即便成年后,李默能理解父母良苦用心了,也不能忘怀……

    但也不是父母亲一个人,也不是这个年代,那怕二十年三十年后,那些学生高考没有考好,一个个站在楼顶上跳水,当真是他们心理素质差,当真是他们父母没有责任?

    当然,不是严爱不好,溺爱过头了同样是坏事。

    其实简单,两个词就可以了:分寸、尺度!外向的适度加压,性格内向的适度减压。

    不过与父母能沟通吗?

    还是老实一点吧。

    母亲回来问:“真考了。”

    父亲点头,他们的性格,是从来不喜欢夸奖子女的。

    但也有办法对付,李默说道:“考了第一名,学校还给了我一张奖状,下半年我就要上三年级了。”

    奖状让父亲贴在墙上了,母亲站在奖状下面看着,虽然她不识字,脸上也有些欢喜,一会问:“三年级,是不是太小了。”

    父亲还是不说话。

    “不小,不小,科大有一个少年班,里面的大学生只有十二三岁,十三四岁。”

    “这么小的大学生啊。”

    “人家才是真正的天才。”

    “可是南岗小学很远哪。”

    “没关系,学校边上有一个养老院,我早上带着锅巴,中午不回来了,给他们几个钱,讨一碗开水,一天一个来回,就不远了。”

    母亲沉思。

    主意行,可人家都是孤寡老人,活得更不容易,不能占他们的便宜,讨开水是要给钱的,可得给多少钱?

    李默心中暗笑,知道金钱的压力,那就好。怎么办呢,开门见山行不通,那就来一个曲径通幽吧。毕竟这是一九七八,父母胆子小,到了明年一切就好了……

第六章

    第二天李默到镇上菜市买了二两猪肝。

    回到家后,李默匆匆忙忙地将它切成小长条丁,穿在甲鱼钓的锈花针上,再将甲鱼钓子装在蓝子里,向后面出发了。

    后面有几条大长沟,属于李潭村的,塘湾生产队也有一些沟塘,但父母在哪边劳动呢,未看到收获之前,若是让父母发现,自己准得悲催。

    来到大沟边上,李默放下蓝子,团起泥巴包着线头,将线头扔到塘中间。傍晚时再将尼龙线顺着钓桩的桠口绕着收起来,放在蓝子里就结束了。或者不收,将线头收起来,换上猪肝重新扔到水里,若是猪肝没有被小鱼小虾啄掉,连猪肝都不用换。到下半夜,将它们收起来,这样收获会更大。不过李默岁数小,家里又没有手电筒,就是有,李广平夫妇也不可能让他下半夜在水边乱跑。

    其实钓甲鱼是一个辛苦活。

    它不像钓鱼,坐在哪里不动弹,需要很多钓子,为了节约成本,每张钓子需间隔一百来米。就像李默这次准备了五十多张钓子,仅是在水边一放一收,就得走十二三里路。

    前世小时候,李默父亲李广平更辛苦,上午做事,下午出发,早晨回来。因为钓的人多起来了,不得不提高钓子的数量,往往要带一百张钓子出去,走到二三十里地外去钓甲鱼黑鱼,也就是在这十几个小时内,来来回回得走上六十多里路!

    不过这时候人真的能吃苦。

    田里有人在劳动。

    李庄村就是从李潭村搬下来,头顶着一个李。

    看到李默在下钓子,有人好奇地问。

    在这近十年间还好了,往后去,各个沟塘都被人承包了。有人讲道理不问,毕竟黑鱼是吃小鱼的,至于甲鱼冬天藏在泥底,寻常方法也抓不到。但不讲道理的,将所有鱼钓一起没收。还有的人贪婪,将自己从其他鱼塘里钓来的甲鱼黑鱼也“没收”了。

    李默记得那年他一晚上钓了四十多斤的黑鱼,高兴哪,结果两个人从油菜田里窜出来,大喝一声,你凭什么偷俺家的鱼。吵了半天,才给了李默两条最小的黑鱼。

    到了这时候,没办法钓下去了。不久李默毕业,在城里开始飘泊,然后对农村越来越陌生……

    几十张钓子下完回来,已经是晌午时分。

    小妹吵着要吃乌桑果,也就是桑葚。

    “乌桑果还没有熟呢。”

    “熟了,红了。”小妹噘着嘴巴说。

    村子现在只有一株桑树,位于村子最后面李义家的塘边上,有好几十年历史,一人都抱不过来。

    李默带着小妹来到李义家后面,抑起头看着这株大桑树。

    大多数乌桑果还没有熟,星星点点的洒落在碧叶间,不过有极少数乌桑果开始半红半紫,又是在树上面的。

    “竹杠敲不到啊。”

    “我要吃嘛,我要吃嘛。”

    这是一个极度缺乏物质生活的年代,小孩子都嘴馋,李默前世也嘴馋,实际大人都嘴馋,只是他们毅志力强,能控得住。

    李默继续看着大树,说:“小妹,你回家拿一个篮子与晾衣绳子过来。”

    “好来。”小妹回到家中,拿了一个竹篮子与一捆晾衣绳子,又跑到这棵大桑树下。

    这株桑树很是高大,主干又粗,滑溜溜的不容易抓,直到六七米高处才出现了树桠,前世小时候李默一次没有爬上去。到了能爬上去的时候,曹镇所在的柳叶圩破掉了(于湖泽中圈堤便是圩,春夏秋三季圩外河水往往比圩内高,有时候河水冲垮圩堤,圩内所有田地会倾刻间淹成湖泽,这叫破圩),这棵桑树也淹死了。

    不过现在的李默,无疑会许多爬树的技巧。

    他将绳子搭在肩膀上,向手心吐了吐唾沫,抱着树向上爬去。

    爬到树顶上,李默抱着树枝,将篮子用绳子提上去,开始摘成熟的乌桑果。

    小妹嘴角滴着口水,大声叫着:“哥哥真厉害,哥哥真厉害。”

    李义的妻子听到了,从家中跑了出来,大声喊:“小默子,危险啦,快下来。”

    实际呢,李默有贫血症,以及其他原因,反正身体不好啦,便导致李默有轻微的恐高症。站在这里,离地面已经有**米高了,李默虽在摘乌桑果,为了自身的安全,也用一只手死死抱着树枝,绝对不可能掉下来的。不过李义妻子也是好心,万一出事呢?

    “大妈,我马上下来。”李默说道。

    不过李义老婆这一吼,李默父母也听到了,他们从屋中跑出来,李广平拿起竹条,向李默身上抽了起来。

    李默也不吭声。

    他父母亲也是好心,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悲伤的童年……”李默心中无语地想到。

    酷热的下午到来,真热啊,即便将小桌子放在树荫下写作业,李默身上还不住地滴着汗珠,时不时地有汗珠滴在作业本上。

    “再忍几年吧。”

    太阳渐渐西下。

    李默找了一个蛇皮袋子,提着篮子出去收钓子。

    收钓子也快,不过钓子钓到甲鱼那就慢了。就这么一根尼龙线,得万分小心,不然就能扯断掉了。首先得站在水边,这是第一难,因为有雨季,防止庄稼被水淹没,一般沟埂离水面很高,得小心地顺着沟埂滑下去,再将甲鱼提上来。

    另外甲鱼吃痛,会拖着尼龙线到处挣扎,有时候绞在浓密的水草上,有时候绞在掉落在沟塘的枯树枝上,特别是往后去,大伙都开始养鱼了,害怕有人用渔网偷鱼,还故意伐了许多大树枝,坠在沟塘里。

    那就要下水、游泳、潜水,慢慢顺着线头,将甲鱼理出来。前世有一次,李默钓到了一条两斤多重的桑根蛇,学名叫赤链蛇,绞在树枝上了,站在岸上是看不到的,李默潜下水理啊理,一把抓住了这条桑根蛇,让他恶心的大半天。

    但现在还好,一般沟塘里枯树枝不多,因为经常捞淤泥,连带着水草也捞了上来,水草也不稠密。

    前后钓了四只甲鱼,都是站在水边上,就抓上来了。

    李默一手提着装满钓子的篮子,一手背着装着四只甲鱼的蛇皮袋回到家中,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你跑到哪去了!”李广平拿着竹条子喝问。

    李默脸色陌然,平淡地说:“我钓甲鱼了。”

    当然,这时候李广平肯定不知道钓甲鱼的意义,一竹条子抽下来,同时又说道:“不好好做作业,钓什么甲鱼。”

    “做作业是干嘛的?是不是为了成绩好?想成绩好仅仅是做作业就能实现吗?要看很多书,要做很多复习题,要买许多作业本,要买许多笔,家中有没有这个钱?”

    好了,李广平提着竹条的手垂了下去。

第七章 推销

    “它真的能卖钱吗?”李广平狐疑地问。

    甲鱼与乌龟很相似,不过乌龟有光滑的腹部,有美丽花纹的龟壳,至于甲鱼,如果对它陌生则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了。

    现在也没得卖,至少李默上街时在菜市上没有看到有人卖。

    因此这成了李默第二个任务,价格定位!

    记得父亲是1980年从河东那边学来的技术,才开始卖的时候,几乎与猪肉价格差不多,第二年涨上来了,是一块五毛钱一斤。能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是那一年李默在读小学四年级,一只甲鱼在稻田里爬,李默捡了上来,整整三斤八两重,卖了五块多钱。不过七两重以下的甲鱼又不值钱了,只有几毛钱一斤。

    但这时候责任田已经实施了两年,农村情况也渐渐改善,包括物价也略略开始上涨,如猪肉价,涨到了一斤一块钱左右。

    至于在78年能一斤能卖多少钱,还真的不好说。

    或者贱卖,比猪肉还便宜,李默自己也不甘心,这可是真正的野生的没有什么污染的甲鱼!

    若贵卖,大家能不能接受?

    父子两来到菜市。

    菜市上有人卖鱼,不过是渔业大队的。

    有人卖菜,但是生产队的。

    有人卖猪肉,是公社的。

    聪明的人看到这里,马上会想到两个字:猫腻。

    其实怎么说呢,上哪儿有绝对的平均?包括美国哪边,当真是人人民主,人人平等?且看比尔盖茨与他的微软在上市前的种种。

    不过到了78年,已经出现了一些私人买卖。

    李默将四只甲鱼放在篮子里,有人卖就会有人买,至少有货物了,就会有人好奇地问价钱。

    “多少钱一斤?”一个妇女问,看穿着,是镇上人,而且家里的情况应当不差。

    “一块二毛。”

    “这么贵?”妇人吓了一跳。

    “大姐……”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不是你大姐。”

    “你这么年青,我不喊你大姐喊什么?”李默问。

    这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一套,李默只一句话,妇人乐得嘴张开了合不拢。

    李广平退后两步,为儿子的无耻臊的。

    “大姐,为什么卖这么贵,是有原因的,”李广平臊了,李默可不会害羞,他大声说道。声音大了,这时可没有多少娱乐节目,立即有不少人来围观。

    李默继续说:“首先甲鱼美味,具有鸡、鹿、牛、羊、猪五种肉的味道,素称美食五味肉。”

    这不夸张的,现在全是野生甲鱼,味道鲜美,那怕是清炖,腥味也不重,不像后来养殖的甲鱼,即便放了黄酒葱姜,烧得不好,也腥得不能入口。

    “其次它营养价值高,肉质能含有百分之二十的蛋白质,另外还含有大量脂肪、钙、磷、铁等。知道钙的作用吗?”

    妇人摇头。

    “骨头的组成主要就是钙,为什么有人下田做活,只弯了一会儿腰腰就痛?就是因为缺钙。特别是老年人,因为缺钙,骨质松软,这才一碰就会断掉骨头。”

    反正是忽悠了。

    妇人与大伙听得一愣一愣的。

    “知道铁的作用吗?”

    妇人又摇头。

    “这个铁不是做铁锅的铁,是活性铁分子,有很多人贫血,贫的不是血液,而是铁,不相信,你们可以问医生。”

    “啊。”

    “除了这些,甲鱼还富含有各种微量元素,李时珍知道吗?”

    “写《本草纲目》的那个古代人?”

    看来这个妇人家庭不简单,还知道李时珍……李默又说道:“就是他,明朝的一个大神医,他在《本草纲目》里刻意写了一句,鳖可补痨伤,壮阳气,大补阴之不足。这是一本有名气的书,各位不相信,也可以回去查一查。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它能益智。知道益智什么意思吗?就是能让你们的孩子更聪明。”

    “真的假的?”不但妇人问了,其他人也问了。

    “你们不相信啊,现在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就像我,因为经常吃甲鱼,就很聪明。”

    李广平又退后几步,儿子太不要脸了,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其他人也是一脸鄙视,许多人更是大笑狂笑。

    不过这个小孩子是很有意思。

    “你们不相信啊,我是很聪明的,我今年七岁,二年级考了全班第一,聪不聪明。”

    “成绩单呢?”

    “忘了,没有带来,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当场做证明。”

    大伙有些犯傻,这个聪明如何做证明哉。

    这就是李默的大招了,他用更大声音说道:“我先背一首诗给大家听,这是诗仙李白写的一首长诗。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大家更傻了,有的孩子聪明,但不过能背上两首绝句罢了,可这首诗有多长啦?

    “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道!

    李默又大声地将它翻译了一遍。

    “原来川省哪边这么困难啊。”

    “也不是有这么困难,那边有一个盆地,自古以来就是富饶之地。在唐朝时称为一扬二益,天下最好的地方,第一是扬州,第二是益州。这是诗人用夸张手法写的,他还有一首诗,叫《梦游天姥山吟别》,开始几句是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说天台山高达四万八千丈,一丈三米多,十几万米高。我们国家也不用火箭发射卫星了,直接派一队人马拎着卫星,登上山顶,就可以让卫星直接上了太空。”

    哈哈哈……

    还是有懂的,一起又狂笑起来。

    “实际这个天台山在浙省北部,好像有一千来米高,当然也很高了,不过离这个四万八千丈差距太远。各位,我没有说假话吧?想要你们的孩子聪明,那就多吃甲鱼吧。”

第八章 新华书店

    大伙更是笑得不行。

    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李默“很聪明”,但这个孩子也太不要脸了,太会耍宝了。

    李默又说道:“各位,我不但记性好,算数更好,不相信你们买一只甲鱼,我算给你们看。”

    不能光看着我表演哉……但只要有一个人买了,其他人就会跟着买。这也是销售心理学,眼下这些老百姓是不懂了。

    “好唉,”那妇人果然动了心,指着一只甲鱼说道:“就是它。”

    李默嘴甜地向隔壁借来一杆称,称起篮子里所有甲鱼,然后说:“大姐,你看,总共是六斤二两。”

    “不错。”

    李默拿起她挑选的甲鱼,又称了起来说:“现在变成了四斤九两五钱,六斤二两减去四斤九两五钱,这只甲鱼重一斤二两五钱,一块二毛钱一斤,正好是一块五毛钱。”

    “如果是一斤六两五钱呢?”

    有人用树枝在地上算,好奇啊,看李默算得对不对。

    还没有等他们算出来,李默一口答出来了,说:“一斤六两五钱,一块六毛五加三毛三,一块九毛八分。”

    “真厉害。”许多人纷纷赞道。

    有更多人就动心了,难道吃了甲鱼真的能使人聪明?关系到自己的孩子,宁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啊。四只甲鱼眨眼之间就被哄抢了。

    李默开心地数着钞票。

    其实一块二毛钱一斤,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了,普通农村人是吃不起的。但问题也不大,作为巢市地区四县一市八大古镇之一,仅是镇上就有好几千人,普通农村人吃不起,那些公社干部、大队干部能吃得起吧,曹镇辐射了周边六七个公社,想一想有多少干部?

    今年罢了,从明年起情况渐渐变好,一旦自己成功地将甲鱼与益智定位到一起,那么价格会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也就是自己成功地将甲鱼推销出去了。

    但是李广平看着儿子手中的钱,两眼茫然。

    现在是工分制度,村子大打铃,村子小生产队长叫,一大早起来出去做活,晚上回来。做一天活,男劳力一般男劳力一般记912分,女劳力一般记6分10分,小孩比照大人的一半开始记分。小孩子不是非法童工吗?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说什么非法童工!

    然后到年大队“分红”给各个生产队,各个生产队再根据各家各户的工分分配钱粮。不过落到实处更复杂,因为各家各户经济都紧张,一旦有事必须向生产队借钱借粮,就像李默生病了,家中没有多少钱,必须向生产队借钱看病。因此往往分红下来了,因为各家各户提前支取了,什么也分不到。

    另外为了维持这套复杂的制度,各个生产队必须有队长、副队长、记工员、保管员、会计、出纳,往往一个生产队仅有数十人、一百来人,吃闲饭的人却不下十几个,他们不劳动,却可以拿到生产队里最高的工分。

    这种情况,如何能好得起来?

    因此一个工分往往只有几分钱,也就是李广平干一天活,都挣不到一毛钱。

    而儿子仅是一天功夫,便挣了七块一毛二分钱,对李广平产生了多大的冲击。

    “小默子,没关系吧?”

    “爸,没关系。”

    之所以李广平带着一家搬到李庄,是因为这里离曹镇近,政策更加松动,百姓能打一些擦边球,找点外路财,工分也比河东(河东边的圩叫河东)哪边高。

    但是也不大好说,如果李默教会了父亲钓甲鱼黑鱼,父亲能利用业余时间,一年挣上四五百五六百块钱,这个收入会让人眼红了。

    当然,与几个月后小岗村那群人不好相比的,土地是大集体的根本所在,他们直接是分田到户了,所以这十八个农民才以托孤的方式,按上血手印。即便李默知道政策走向,也不敢这么做,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弄不好,真能被“打靶枪毙”的。

    李默想了想说:“爸,一年后说不定政策会更松,回到五十年代初那个光景。”

    五十年代初李广平也还小呢,不过奶奶时常说一说那时候的故事,李广平脑海里有些印象,他说道:“日子会更好。”

    “是的,国家也像人一样,偶尔走一走弯路很正常,不过国家这么大,有的是人才,早晚会带到正轨,国家也越来越好。”

    “你听谁说的?”

    “书上看来的,报纸上也有一些报道。”

    李广平不识字啊,只好听儿子忽悠了。

    “不过这些你千万不能对外人传扬啊。”

    “我知道。”李广平绷着脸说。

    “此外也确实要小心一点,最好天不亮就上街,不要让熟人看到。回来后明明挣了五块钱,不能说挣了五块钱,只能说挣了五毛钱。”

    李默买了二两猪肝,又来到新华书店。

    几年后,中国会有无限商机,不过总体政策变动大,法律不规范。

    打一个比喻,就像要开一家商店,或者办一个小工厂,需要各种手续,不送礼,一辈子都未必能办好,一送礼,犯了贿赂罪!

    不思进取求一个温饱,小打小敲的就可以办到了,那个没关系。

    想要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又不触犯任何律法,实在太难了。于是有一些胆子大的人,开始走歪门斜道,只要敢走歪门斜道,脑子又活泛,那么富得会很快。所以二十年后那个胡润富豪榜成了杀猪榜。

    也不能说不好吧,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国家经济确实变得越来越繁荣。

    李默躺在陈医生家里病床上回想规划了一下,想到这段历史,先是否定,然后再否定,不参与也可以,但不参与,错过了这段跑马圈地的大好时机,以后想进入就困难了。

    因此想来想去,想到了八个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么英语就很重要了。

    李默眼睛在书架上扫来扫去,国家拨乱反正先从教育开始的,包括英语,书架上已经出现了好几种英治字典词典。

    “《简明英汉词典》?”

    他看到一本大部头词典了,让售货员拿下来翻了翻,心中感到好笑,这本大部头英汉词典整整一千六百多页,放在曹镇能卖掉?不过现在新华书店是国家单位,不会有人管的。

    而且正好适合于李默,他看了看后面的定价,3.55元。

    现在的钱值钱,可物价真的很低,包括书,这么厚的书只有三块几毛钱。

    “你买得起么?”女售货员不客气地问。

    “我买了。”李默付钱。

    女售货员愕然,然后担心地问:“你看到得懂么?”

    现在的商店是国有企业,一个个服务态度极差,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是好心,三块几毛钱,对于农民乃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不能让这个小孩子糟蹋了。

    “能看得懂,”李默翻开书,还读了几个单词,发音虽不标准,也将这个女售货员震得皮焦肉嫩。

    “还真懂啊。”

    李默也不顾她有什么反应了,时间宝贵,马上还要回去下钓子。他继续看着书架,寻找相关的美术书,或者说相关的素描书。油画、粉彩画、水墨画的什么,他不会学习的,主要是素描。

    以后会有很多用场,想一想以后自己将能记得起来的各种工业产品、电子产品的外形画出来,申请专利,然后、然后……那个画面想要有多美就有多美。

第九章 笔记本

    学好素描还有很多作用。

    最后是音乐,与装逼无关,李默从来也没有想过。但想要平安,最好不要碰政治。不碰政治,又缺少庇护,因此得在媒体界、娱乐界扩大影响,那么音乐会变得极其重要。

    南岗小学也有美术课与音乐课,可能指望在南岗小学学到什么美术音乐知识?音乐老师先唱歌不跑调再说吧。

    音乐可以放一放,不过美术得从现在抓了。不可能下半年真的认真学习小学三年级知识哉。

    但是李默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一本好的素描书籍或教材,最后心中叹道:看来只好于冬天去鸠城想办法了。

    不得己,找了一本美术书凑合着用。

    随后李默又买了一个笔记本,二十卷大白纸,裁成小纸张,正反两面都可以书写,能大幅度地节约成本。

    又买了两支圆珠笔,二十支笔芯,二十支铅笔,一块像皮擦,一块削铅笔的小刀,一个文具盒。

    还有几毛钱,得还给奶奶,也就是说,几块钱,让李默全部花完了。

    李广平感到肉痛,但这个钱是儿子挣的,他不好意思阻拦。其实也是那个奖状的功劳,否则李广平早就会怒了,你挣的钱?你人还是我的,不要说钱了!统统得上交。更粗鲁的时候,能吼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老子有权利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

    成绩特别好,购买的似乎都关系到学习方面的东西,尽管他不懂,钱用得多,他也就不吭声。

    父子两迅速往回赶。

    李默又做了讲解。

    钓甲鱼有许多窍门的。

    甲鱼喜净,现在镇上也没有多少工厂,不过有一些水浅的、**物多的臭水塘臭水沟,这种塘沟就不要下钓子了,不然浪费成本不说,还会耽搁时间。

    甲鱼喜静。

    各个圩区基本都有一条或数条主沟,用来排水的,或者干旱时,打开排水站的闸门放水进来。83年柳叶圩破圩,似乎就是与放水时不小心有关,具体的因为制度要和谐,作为普通的黎民百姓,不知道真相了。

    这种大水沟沟水经常流动,甲鱼少,又不适宜下钓子。

    其次是外河,柳叶圩外面一东一西是曹河与其汊河,上沟巢湖,下沟长江,河水流动性大,同样不适宜下钓子。不过柳叶圩后面还有一条后河,水流缓慢,能下钓子碰碰运气。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外河的三角湾地带,这样的水面水流更缓慢,往往甲鱼比圩内各个沟塘还要多,又可以下钓子。

    “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书上有一些知识,有的是我想的,”李默答道,不能说这些知识是我前世跟你学的……

    “爸,都不是傻子,只要我家钓,顶多明年,就会有人学着钓,钓的人多了,收获就少了。这些窍门千万不能告诉人,那么不管有多少人钓,你还会继续有收获。”

    同样的一百张钓子,一个是有效的一百张钓子,一个是有效的六十张钓子,那情况是两样的。

    “行,但你就不能钓了,在水边很危险。”

    “我会游泳。”

    “会游泳也不行,你必须要好好学习。”

    其实在前几天李默的计划中,李默还需要替自己准备几十块钱。但李默不敢再辨了,辨下去,马上拳头就要上身,他说道:“就今天一天吧,我就在家门口钓,你抽空过来看着学着,你还不会呢。”

    上午李默下钓子,李广平抽空过来看。

    抛开那几个关键的窍门不提,其实学起来真的很简单。家中还有不少尼龙线与锈花针,李默上次买回来的,没有用完。

    中午时,李广平又做了几十根钓子。

    李默心中暗暗叹气。

    也不全是好事,现在无论是农村里干活,或者是工厂里上班,大家都在混日子,但准许你混日子,准不准许你白天打瞌睡?

    李默继续趴在笔记本上写字。

    不是作业,而是他能记得的未来所有大事件,否则时间一久,有的记忆就会淡忘甚至彻底忘记。

    也不是用汉字写的,而是将所有汉字转成了五笔输入法的字母,有的记得不大清楚的,则用一个问号。比如9月23日,李默只能记得起一个九月,具体日期记不起来了,则写上09?。

    比如这一句:微软于1986年3月13日于纳斯达克上市,开盘时每股21美元,收盘时每股28美元,为微软募资6500万美元。次年每股涨到九十多美元,最高时涨到一百余美元,然后进入平稳阶段。1990年5月22日,微软发行视窗3.0版,股票开始暴涨,到了1999年7月16日,微软公司的股票市值已突破5000亿美元的大关,一度逼近六千亿美元。随后因为垄断案,导致涨势跌落。几个月后,也就是2000年3月14日,美国互联网股灾,一直延续到2002年3月14日结束。

    到了笔记本上则变成了这样:

    tmtlqw198603132128|198790-110|199005?!|199907?5000-6000wnrdxfonpvsojawv|200003?-200210?gxbumqqemcpo

    当然,若是它被有心人得到了,还是能翻译出这些关键字关键词。不过在这十年内是没有关系,五笔输入法还有八年多时间才能发明出来呢。

    但是这些信息极其贵重,贵重到如果让索罗斯得到了它,能在几十年内构建一个资金达到几万亿美元的超级金融帝国。放在李默手中,他不大可能拥有索罗斯手中的资源,可足以让他这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花了两天功夫,李默才整理出五百来条信息,随后他又陆续地补充了两百多条信息,然后将这本笔记本藏了起来,成了他最大的秘密。

    傍晚,李默起钓子。

    李广平也过来帮忙。

    李默说:“爸,以后摊到你钓,最好不要在家门口钓,甚至都不要在本大队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秋后曹镇开始分责任田,但到了夏天,各种各样的风声已经传来,那时候“人心思乱”,也不会有那个来管了。

    不过今年还不行,这个收入多少会让乡亲们眼红,家门又单薄,然后天天在大家眼皮底下转悠,不久大队干部就会找上门谈心了,尽管他们早就属于进入温饱阶段的那个群体。

    李广平点头。

    今天一共钓了六只甲鱼,没有昨天的大,六只加在一起只有五斤重。

    不过已经让李广平感到欣喜,大约账都会算,按照今早的价钱,这六只能卖到六块钱,成本是二两猪肝,一毛钱。一晚上就挣了五块多钱,得相当多少工分哪?

    但对前途,李广平抱着更悲观的态度,他甚至都做好被游街的打算。

    这一夜,李广平躺在凉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第十章 较真

    “来了,来了,”有人说。

    这年代说不苦,还真苦,人人都几乎等于软禁起来,困在了田头与工厂。但能困住还算好的,马上一大群知青想困都没有人给你困的机会。

    说苦吧,还真不苦,工作的时间还没有聊天的时间长。

    有的人又闲得慌,而且又缺乏娱乐活动,无聊的人很多,甚至还有附近居民专门等在这里看李默耍宝。

    “小朋友,背诗,背诗。”

    李默也不排斥,有影响才能传得广,才能让更多的人对甲鱼认可。

    他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咳嗽一声,还没有说话呢,一起就笑了。但现在大家的笑点确实很低啊。

    “各位,我今天就不背诗了,而给大家背一段赋。什么叫赋?”

    说诗有人知道,说赋,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甚至还以为他讲的赋是富裕的富。

    “各位,中国古代有几大著名的文学体裁,春秋战国为经、义、策、论,秦汉为赋,接下来才是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如果全面地诠释,还要加上春秋战国的楚辞,汉朝的乐府,魏晋的玄学,唐宋的古散文,主要就是这些了。我说的赋就是秦汉时的赋,它是从楚辞演变而来的,介于诗与散文之间,也讲对仗与押韵,不过比诗更活泼自由。”

    “写赋最有名的是西汉大才子司马相如,他写了一篇很有名气的赋,叫《子虚赋》,我背的就是其中一段。”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郁,隆崇……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豫章,桂椒木兰,蘖离朱杨,梨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雏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蜒犴。”

    这一段,李默背错了不少,但谁会计较,都没有人能听得懂呢。

    背完了,李默又大约地翻译了一下,然后说道:“神龟和蛟大家都知道了,鼍,就是扬子鳄,瑁就是一种大海龟,有美丽的龟壳,肉质鲜美,鳖,是甲鱼,鼋则是一种很大的甲鱼,现在很少了。各位,这几样水生动物,要么是稀罕的神物,要么就是美味的水生动物。他没有写任何鱼虾,说明他经常吃瑁鳖鼋,其美味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才写进了《子虚赋》里。为什么司马相如成为西汉的第一大才子?”

    “因为他经常吃甲鱼,”有人说道。

    不过又有人笑得弯起了腰。

    这时围观的人很多了,其中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冷不丁地说:“小朋友,甲鱼名声很不好,它又叫王八。”

    李默眼睛瞪圆了,看着眼镜。

    甲鱼是叫王八,叫什么其实不重要,可弄不好,李默这两天的表演将会前功尽弃。

    他脑子里转了转,说:“大叔,曹镇外面就是曹河,据传是曹操下江南时派人开挖的,对不对?”

    曹镇的人都是这么传扬的,甚至以讹传讹记载于县志,但是真是假,眼镜还真不知道。

    “其实是不对的,曹操下江南,是从中原省直接南下鄂省,赤壁就在鄂省境内,与晚省无半点关系。不过后来孙权北上淝城,载着水军的船队确实是从曹hb上的,在淝城被张辽打得落花流水。不过曹操确实与孙权在曹河僵持过,可能曹操也派人疏浚了曹河,但是疏浚,而不是从无到有挖出来的运河。那时候也没有那个人力开挖这条庞大的运河,三国打来打去,男女老少加在一起总人口不过一千来万人。而且那时的曹河也不是现在的曹河,那时的曹河还要往西,入江口则在铜市与鸠市交界的江对面处。到了王安石变法,大兴水利,江东、也就是长江中下游一带修建了许多圩田,包括柳叶圩这些大圩。曹河被拘束到东侧,也就是现在的曹河。”

    “柳叶圩是宋朝修建的啊?”有人问。

    “是北宋修建的,北宋也是古代相对比较重视民生的王朝。在北宋之前,无论柳叶圩周边地区,还是鸠城,都是一片湖荡沼泽,所以伍子胥想要下江南,必须过昭关。因为翻过了太湖山,全是湖荡沼泽,根本不能到达大江的彼岸。”

    太湖山就在柳叶圩的北面,相隔了四十里地,太湖山最北的末端处就是鼎鼎大名的昭关。

    “传说是传说,史实是史实。名字是名字,与实际效果并无半点关系,姓高的人以后全部能高高在上吗?姓王的人以后全部会迅速死亡吗?就说这个王八,它的意思大家懂的。”

    围观的人又是笑。

    “司马相如喜欢吃王八,他就是王八吗?错了,因为司马相如经常吃王八,所以他很聪明。早先他是梁孝王的文学侍从,后来梁孝王死了,他落魄回到川省老家。川省有一个大富翁叫卓王孙,卓王孙有一个女儿叫卓文君,长相美丽,又有才学。无意中就被司马相如得知了,卓文君漂亮有才情,关键她有一个有钱的老子啊。司马相如便动心了,通过他朋友的关系时常来到卓王孙家做客。那天卓王孙不在家,他有意弹了一首《凤求凰》,通过琴声告诉卓文君,小姑娘,俺们喜欢你啊。”

    围观的人又笑得不行。

    至于李广平早闪到了后面,儿子不要脸皮,自己还得要脸皮呢。

    “卓文君就被他勾上手了,卓王孙不同意,司马相如继续勾引,让这个小姑娘神魂颠倒,与他私奔。但这不行啊,俺看中的不仅是你,还有你家的钱。老丈人不给钱是不行的,司马相如就在卓王孙家门口开始了一个酒肆,让卓文君亲自卖酒。卓王孙被这个不要脸的女婿弄得无辄了,只好给他们许多钱,让他们购买田地屋宅,从此司马相如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后来还做了汉朝的大官。”

    前世李默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后来又写网文,写网文必须要查看许多资料。

    也许没有精的知识面,但论博杂,整个柳叶圩数万人也不及李默,眼镜哪里能辨过他?

    这一辨就辨过来了。

    但李默还没有停下,继续说:“知道油条来历吗?秦桧与王氏害死了岳飞,临安城中人人痛恨,又不敢说,于是有人捏两个小人放在油锅里炸,渐渐流传开来,捏人太麻烦了,人变成了两根面条,成了现在的油条。难道吃油条的人都是奸臣吗?难道司马相如是王八吗,如果这样算是王八,我也想做啊。”

    刘兰芳的《说岳全传》还没有开始,不过民间开始有了一些说书人,说《三国演义》、《杨家将》、《隋唐演义》、《薛仁贵征东》、《岳飞传》……等评书。

    司马相如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岳飞、秦桧、王氏,那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大伙又是笑。

    眼镜被他一套一套的说法,弄得惭愧抱头而走。

    其实呢,他是认为吃甲鱼与益智没有关系,正义感刚刚的,这才站出来指责。

    李默就反感了,这是卖一块两毛钱一斤,不是卖十二块钱一斤,不是指责,而是较真,吹毛求疵!

    一块两毛钱贵吗?

    以后猪肉卖到十几块钱一斤,野生甲鱼则卖到一百多、两百多块钱一斤,问题是你花了两百多块钱未必能买到真正的野生甲鱼。

    无论从美味的角度,还是从营养的角度,野生甲鱼也不止是猪肉的一倍半。

    “真厉害。”有人赞道。

    他们不知道李默这些知识从哪里学来的,但这么小的年龄,懂得这么多,是小天才啊。

    不管有没有效果,几只甲鱼又抢完了。

    李默带着父亲在街上买了一个手电筒,任务转到父亲手上了,父亲只能晚上钓,晚上钓效果还要更好一点,但就需要照明的手电筒了。

    然后又买了一杆称,时常买卖,没有称是不行的。

    但李默又花了三毛六分钱买了一包大江香烟,将它拆开,扔了一支给菜市边上的早点铺老板,将称寄放在他家中。

    李广平有些不解。

    李默做了解释。

    现在是大集体,家中有事,偶尔旷工是没关系的,可是为了钓甲鱼,时常旷工,麻烦必找上门来了。

    白天出去做活,是不可能让你打瞌睡的,傍晚出去下钓子,然后在野外找一个地方睡上一觉,在野外能睡得好吗?所以睡眠成了难题,能多睡一会是一会。背着甲鱼回家拿称,多走了不少路不说,还耽搁了休息时间。或者向别人借称,借一次没有关系,借两次也没有关系,天天借,人家就会不高兴了。放在早点铺,钓完了甲鱼直接上菜市,从早点铺将称拿出来,卖完了,再重新放在早点铺,大不了偶尔给两支香烟,宝贵的时间就节省下来了。

    同理,李默又买了一瓶蚊子水。

    在野外睡觉,不提睡不好,一个蚊子就让人头痛。

    在家里涂上蚊子水是不行的,几个小时后就失效了,必须带上蚊子水。

    至于露水湿气重,对身体不好,先将饭吃饱吧!

    若是下雨怎么办?那就淋了。这一代人多是这么过来了,不是那一个。

    李广平只是教育方法很粗鲁,但不是不讲道理,或者说他认为儿子是自己生出来的,养大的,不屑与儿子讲道理,但儿子懂事,他也感到开心。

    到了下午,李默合上了笔记本。一下子回想这么多事,让他头昏脑胀。

    他站了起来,替父亲将猪肝穿在锈花针上,得替父亲节约时间。

    穿好了猪肝,他拿出裁好的大白纸,想了好一会儿,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上一行大字:《侏罗纪公园》。

第十一章 领导

    “钓了多少,卖了多少钱?”李母紧张地问。

    “七只,卖了十块七角钱,”李广平兴奋地答道。

    十块钱,即便对于各个生产队长来说,也是一个大钱。

    李默在心中说,收获一般般。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李默不仅讲了钓甲鱼的种种窍门,这些窍门可以李广平前世反复才摸索出来的,有的还是李默后来写书查的资料,综合而成的。同时李默还用了一些胡说八道的理由,指出了各个出产甲鱼的区域,就差一点指出具体的沟塘位置了。

    十块七角,不过九斤甲鱼,李默记得前世父亲最多的一晚上曾钓到过二十多斤的甲鱼,那时钓的人已经多了。

    并且因为自己炒作,从起点处,就将甲鱼价格炒了上去。

    当然,这些李默不会说出来了。

    不过李广平也有许多没有说,他一大早背着甲鱼上菜市,许多人问他儿子呢。

    他只好回答,我儿子在家中读书,学业重要,不能让他荒废了。

    也是。

    于是又有人问他儿子读几年级,考试如何。

    李广平如实地回答。

    一个个更听傻了,然后艳羡地看着李广平。

    李广平心中也有些小自豪,但以他的性格,不喜欢夸奖儿子。李默前世整整一生,也没有记起来父亲夸奖过自己几回。李广平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刀肥肉,这是后世的人反复嘲笑的地方,这时代肥肉比瘦肉卖得更贵。实际真的错了,换李默去买,也会买肥肉,因为大伙肚子里都严重缺少油水!

    看着这刀肉,小妹都差一点又要流口水。

    但李默分明看到父亲宿了一夜后,略有些风霜之色。

    吃得好,不如睡得好,虽然李默替父亲做了种种安排,当真在野外能睡好?一夜熬过来,精神肯定变得很差。

    “再苦三年吧,”李默心想。

    三年后,不是他这本书能卖掉,而是那时候更宽松的环境,以及李家可能拥有的财富,李默可以用其他方法,使一家人生活变得更好。

    但依然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辛苦钱,希望还是在他这本书上。

    前世时书与电影他都看了好几遍。

    书只有两本:《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

    电影有四部,但从第三部开始,因为缺少原著的帮助,情节出现了许多漏洞。第四部电影票房高得吓人,可情节漏洞更大,远不及第一部与第二部。

    李默打算抄袭出这两本书,再根据电影情节,编出第三部。

    至于第四部,则不需要了。

    可有一个问题,前世时李默英语不大好。

    但问题不严重,李默智商远不及科大少年班那群天才了,不过也属于高智商的一群人。之所以英语差,不仅是在语言天赋上,也是那时候他学习兴趣下降之故。

    学外语也像学手艺一样,慢慢磨,就会熟能生巧了。况且不是考试,真遇到不懂的单词与语法,可以查词典。

    而且这是畅销书,非是世界名著,对文字要求比较宽松,只要能达到流畅就可以了,要求的是故事情节。比如《哈利波特》,真论文笔恐怕就是中学生水平,但人家就是火啊。

    再如这两本书,他没有看到过英文著作,不过想来文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吧,之所以畅销,一是故事情节,二是奇思妙想,三是科普知识。

    李默先打算将第一部的汉语版写出来,冬天央求着奶奶带着他到鸠城,去图书馆查找相关的科普知识,再记录下来,毕竟他只是记了一个大概,不可能将原著完全记住的。

    然后再将汉语版完善,完善后一句一句翻译成英语,最后进行反复润色加工,这本畅销书就变成他的了……

    一家人还在兴奋中,一晚上挣了十块钱,那么一个月岂不是要挣三百块钱。即便不能天天出去,也能挣上两百块钱吧。有了两百块钱,就算被抓到街上批斗也值得了。

    哪里会?

    不会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时光一天天地过去,随着父亲这笔收入,李家情况渐渐好了,李广平还替李默买了一个书包。

    二十几天过去,村子里来了两个中年人。

    李默认识,一个是大队的吕书记,一个是大队的袁队长。

    两人来到李家,对李广平说:“广平,听说你这段时间在钓甲鱼?”

    李广平脸色立即变了,都吓得不敢回答。

    李默从屋中跑了出来,拦在父亲前面说:“两位伯伯,你们是大队领导吧?”

    不能说我认识你们哉。

    “我们是大队的书记、队长。”吕书记笑咪咪地说。李默两次卖甲鱼在街上闹得大,以至周边都有些传闻,他们是领导干部,“不信邪”,传闻嘛,都会严重偏离事实的,不过李广平家这个儿子可能确实很聪明。

    “书记领导好,队长领导好,听我说一说,我读书还有点聪明,就在家里看看书,然后看到其他孩子上学了,我一个月前去南岗小学参加二年级考试,考得还不错。”

    “小默子,你胡闹什么!”李广平喝叱。

    “爸,听我说完。”李默反过来声音更大,这可不是开玩笑,事情说大,也确实能让父亲喝上一壶。但说得好,事情也会瞬间烟消云散。

    “书记领导,队长领导,这是我的成绩单,还有奖状。只要我以后继续认真读书,相信大学不成问题吧。”

    两个领导无话可说。

    一是年龄,二是自学,更关键的是李默父母亲不识字,所以李默是真正的自学。一旦上学后,成绩岂不是更好。但他们是有见识的,就是能持平,这个分数也高得怕人。

    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两人心中茫然地想。

    “两位领导,上了大学,我就能报答d,报答各位领导关怀了。可是你们看看我家的情况,连上学的钱都没有,爸也是没有办法,才钓甲鱼,给我挣一个学费钱,应当没错吧,国家也会准许吧。”

    这是讲道理。

    但话背后则有深意了。

    他们是领导,比普通百姓见识更远一点,多少也能察觉到政治风气的动向。

    现在也不可能像李广平夫妇所担心的那样兴批斗游街了,顶多说李平广违反大队规定,带着一班人马抄掉李广平的家,将李广平这段时间挣的钱罚没,还能怎的?能不让李默上学读书吗?

    但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现在大学生可是很了不得的,他们能做得出初一,李默有出息后,能不能做出十五!

第十二章 盖房子

    文、革才过去没多久,两个领导真有些疑神疑鬼。

    这是时代的产物,就像李默动不动喊着d与领导,不会有人觉得肉麻,反而认为李默是早熟懂事。

    李默从家中将那包大江香烟拿出来,递了两支给两个领导,然后拿出火柴替他们点上。

    “广平,不错嘛,还抽大江香烟。”袁队长说道。

    “领导,我家没人抽烟,这不是感谢d与各位领导嘛,我家才能从河东搬过来,刻意买了一包烟,看到领导了,散一散。”李默一边解释,一边又散烟给村里的李大富、李大政、李大光、李义与李大友,他们都站在边上围观着。散烟,散一个人不散一个人,最是得罪人不过。

    李默表现越是出色,两个领导越是犹豫,最后吕书记说道:“广平,你家这个儿子很是不错,一定要培养好……不过得注意一下影响。”

    “是,是。”

    两个领导走了。

    李广平却有些发愣,注意一下影响,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吃苦李广平是不怕的,又刚尝到了甜头,让他放弃真舍不得。

    其实这句话才是领导所说的话。

    如果政策继续松动,这件事现在就揭过了。如果政策紧起来,我们说了什么?也可以正大光明来一个秋后算账。

    但李默也不解释,否则弄不好父母也疑神疑鬼了。

    他说道:“领导的意思简单,就是不要太过分,农活忙的时候就不要出去下钓子,耽搁了农活大家都不开心。不过农闲时,可以打一下擦边球。”

    “好像是啊。”母亲说。

    是个鬼!不过正好,省得父亲没昼没夜,结果家里条件还没有变好,身体就累垮了。

    李默想了想,又说:“爸,买一刀肉,两瓶酒,两包烟,送给李大富,让他准许我家在前面秧田盖一间新房子。”

    对村子的人的性格,父母现在还不大清楚,即便时间久了,他们也不会去分析那一个人的性格,但李默最清楚不过了。

    李大富就是村子里的生产队长,说多坏那夸张了,现在农村人再坏能坏到哪儿?不过此人略有些小心眼,贪便宜。

    村子太小了,多一户人家也会热闹一点,所以李大富才邀请父亲将家搬过来。去年李庄村的条件也确实比河港村好,李大富也确实是好心。

    但李家好起来了,李大富就会有些不舒服了,说不定这次惊动大队,正是李大富告的密。

    若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看,不是李大富,有许多人都有这种心态,农村还好一点,城市里更严重。

    一点小礼物,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吹,李大富也就不会作声了。

    现在这个破草棚就在李大富几户人家边上,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得到,搬到前面,不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又会好得多。

    确实也要盖房子,这个破草棚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前世到了明年,父亲就是这样盖起新房子的。

    但不是什么砖墙瓦房,还是草房,不过成了三间草房,虽是草房子,居住环境得到了大幅度改善。

    “盖房子?”

    “是盖房子。”李默说出自己的计划。

    先请乡亲帮忙,担泥填秧田,然后夯土为墙,担上木梁、竹椽,铺上芦席,稻草,新房子就盖起来了。

    花费不过是买一根梁木、一些竹料钉子芦席,还有请乡亲们帮忙,得买一些酒肉回来招待。说不定说服李大富打着生产队的名义,用互相帮助的口号,鼓动乡亲们过来帮助。

    十几天就可以完成任务,花费顶多一百来块钱,正好家中有这个钱。

    前世父亲盖这间草房子,为了节约成本,那是自己一担泥一担泥硬挑起来的,几十块钱就搞掂了。

    不过李默可不想父亲继续这么做,太过辛苦。

    因此说了一个借口,乡亲们过来帮忙,减少了父亲的负担。不过反过来吃好了喝好了,大家也会很高兴。不然钱挣得多,陆续有人眼红暗中到大队,甚至到公社打小报告,那就不好了。

    父亲有些舍不得,不过思来想去,最终点了点头。

    大家下田干活了。

    李默开始码字。

    村子大有村子大的好处,热闹。不过也有其坏处,一到下雨天,人的脚印、牛粪猪粪混成一团,又脏又乱,而且村子大田地范围必然大,最远的田地能离家两三里。想一想到了收割之时,两亩地产量一千多斤,一担担地慢慢往回挑吧。

    所以李义他们的父辈才将家从李潭村搬了下来。

    村子小很冷清,不过干净安静。

    要的就是安静,写什么东西没有人围观,如果放在大村子,时常有人过来串门或看热闹,看到自己写的东西,如何解释?

    不过李默正苦逼着。

    前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写手,如果有电脑,这本书只有几十万字,不用一个暑假,就能轻松码完了。可能情节有所改动,文笔也会略有些粗糙,但保证紧张刺激度不会比原著差多少。

    但现在用手写嘛……

    特别天黑后,屋子热得不能呆,又有蚊子,只好在白天写,尽管用行草写的,一天只能码出五六千字。就是这样,食指被笔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隐隐作痛。

    可电脑,暂时这几年是不要想了。

    梁木竹料等材料就买回来了,现在也没有马路通到家门口,那还是到三十年后了,所以买卖重量大的东西,必须用船运回来。借用的是生产队的木船,运到后面大沟边上泊好,再请村子里的劳力抬回来。

    这就得要招待人家了。

    按照李默的意思,烟酒不能太好,但得有烟有酒。

    菜也不能太好,只要有肉有鱼,再来几个蔬菜就行了。

    招待得太差,乡亲们不开心。招待得太好,乡亲们还以为李广平钓甲挣了很多钱呢,一旦产生这个想法,在这段政策暧昧不清的时候,又会有不好的后果。

    或者是民谚的那一句,升米恩,斗米仇。不给米肯定不好,但给了一斗米又不好。

    听着儿子夸夸其谈地讲着这些大道理,李广平夫妇目瞪口呆。

    但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因为李广平的性格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对客人也十分大方,但弄不好,反而成了坏事情。

第十三章 走亲戚

    李广平散烟。

    实际这时候有烟瘾的人很少,虽然许多香烟只有一毛几分钱一包,可没有几个人能抽得起。

    不过许多领导们经常抽烟,许多百姓便仿佼之了。

    看着这些乡亲在美滋滋地吸着香烟,李默不知说什么好了。

    母亲与奶奶将竹凉床抬出来,没有象样的大桌子,便用凉床做桌子,将酒菜摆在凉床上,然后借来小板凳,大家围着凉床就可以吃吃喝喝了。

    而且这时候也是盖房子的好时光。

    曹镇一般雨水多的时季,一是秋天,得从秋分时算,受台风影响,往往雨水很多,二是黄梅天,农历算法一般从端午节开始,到农历五月结束。黄梅天过后开始入伏,也到了“双抢”的时候。

    将早稻抢收下来,再将晚稻秧苗移载下去,这必须得快,错过了季节,寒流到来,晚稻不能饱米,则会影响产量,所以用了一个抢字。

    不过早稻米味道极差,卖得贱,后来许多人算算账,种双季稻虽然划算一点,太累人了,只种植一季单季中稻了。

    但现在的单季稻少之又少。

    因此夏季,只有这段时间略有些清闲,不然生产队也不会同意的。

    菜一般般,不过有了肉,有了鱼。穷啊,没得吃的,都嘴馋,包括李默在内,似乎都闻到了肉香味。

    一个个开始划拳吃酒吃菜。

    李默将母亲拉到一边说道:“妈,马上盖房子,人来人往,家中不得清净,我去沈山王吧。”

    柳叶圩一镇二乡,现在乡叫公社,近六万亩耕地,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圩区,属于包岭县管辖,往北则是几个小圩区。东西两边也是圩区,基本都是宋神宗时筑建的,并且是更大的圩,西边的圩区属于d县管辖,东边的圩区属于a县管辖,曹镇的百姓称之为hn河东。

    沈山王村就在河东,李默有一个表姨在沈山王村。

    现在没有执行计划生育,有许多兄弟姐妹,因此姑舅姨表之类的亲戚比较多,关系好的亲戚时常走动,这叫走亲戚。

    李母担心地说:“太远了。”

    “妈,我认识路。”

    “你让你奶奶带你去吧。”李母说道。

    儿子学习不好拉倒了,学习好,不能耽搁了学习,这是李家的未来。

    “妈,家里盖房子,忙,奶奶就不用去了。”李默说。现在说得好听,真去了,回来后,母亲又要吵,吵着吵着,不但奶奶受气,自己也会倒霉。前世自己小时候不懂事,许多争吵就这样发生了,但现在不同,尽量地避免这些争吵吧。当真是床前打架床后和?吵得多,多少会伤害大家的感情,一家人的亲情。

    李母想了想说:“要么让你奶奶将你送到沈山王,明天回来,到房子盖好后,再将你接回家。”

    “好。”李默开始收拾东西。

    主要就是他写的那些东西。

    李默父母不识字,不过村子里还有许多人识字的。

    小一辈子有李大富的长女,下半年上初中了,还有李义的大儿子,下半年上四年级了。

    老一辈六个丁壮除了父亲外,个个都识字,就是文化程度不高罢了。

    马上盖房子,又要搬家,看到李默写的这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因此李默将它们放在箱子底下,叮嘱奶奶将它们看好,不要让外人翻动。

    随后奶孙两去了河东。

    有点远,十六七里地。

    到了黄昏时,才到了沈山王。这个村子离闸镇很近,几百米就上了街,到菜市场不过一里来路,边上又有一个大型砖瓦厂,因此表姨家的经济条件也比李默家好。

    不过李默去沈山王,可不是为了走亲戚,也不是为了学习。当然,他带了暑假作业过来,暑假作业只做了一点点,正好这段时间将它们做完,但这是副带的任务。

    主要任务还是钓甲鱼,在家里父母亲不会同意他钓甲鱼了,即便同意了,卖甲鱼的钱也要上交。

    那不行的,李默还需要筹集几十块城去鸠城呢。

    但沈山王村不是一个钓甲鱼的好地方,有一个山字,不真是山,而是一片高亢的小丘陵地区,这意味着沟塘少,即便有沟塘,门前那条大沟还是排水的主沟,没有几只甲鱼。

    可前世放暑假时,李默在这里亲自钓过甲鱼,哪里有哪里没有,他十分熟悉,其次离街近,买卖方便。正好借着盖房子为理由,过来钓甲鱼,筹备一点钱。

    一次有计划的行动。

    这个表姨是奶奶的亲侄子,也就是奶奶哥哥的儿子,关系不外。

    他有四个儿子,大儿子也在读书,比李默大得多了。二儿子没有上学,十年后似乎生了一种难治的眼病,不久就死了。三儿子也上了学,还有一个小儿子,比李默小一岁。

    李默在钓甲鱼,表姨以为他在闹着玩,便让他的二儿子三儿子时不时陪着他,以防他掉到水里。李默无奈了,于是当着两个表哥的面,下了水塘,当着他们的面游了好一会儿泳。

    表姨一家人才放了心。

    但不久后,二表哥看到李默钓甲鱼卖出来钱了,也要学着钓。

    那就教吧。

    现在沈山王村也是大集体,一天两三块钱收入算是很高得不能再高的高收入。但到了明年,恐怕表姨一家人就不会将这个钱放在眼里,一是这附近甲鱼少,收获不会太高,二是他们离街近,种蔬菜就可以得到不菲的收入。

    但同样,一家人包括读初中的大表哥在内,看着李默在做着二年级的暑假作业,而且没有做错,都感到万分惊讶。

    表姨大半天后才说:“你们李家又要兴盛了。”

    他指的是李默的祖辈,李默太祖父会经营,这才成了地主,到了高祖手中,家里有几百亩良田,曾祖不争气,吃鸦片烟败了家,爷爷也不弱,搬到渡口村时一无所有,但凭借一条小破渔船,迅速使一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五八年饿死了,那不能怪爷爷,也就是李默父亲稍稍弱一点。

    李默笑了笑,方圆几十里地区,以后有一些人书读得不错,考上了大学,但多就那么一回事,相反的,有许多只读了初中的人,在二三十年后成了百万富翁千万富翁。

    李默家在李庄门头子单薄,又才迁来,根基浅。

    但李默表姨家不是,二表哥钓甲鱼,不会有人上门找麻烦的,即便上门也是自找没趣。

    十几天平安无事,甚至表姨根本就没有拿它当一回事,李默闻着东南风,心里隐隐说道:“春天就要来了。”

    曹镇的春天还要到明年秋天才能到来,不过李默家的新房子盖好了。

    奶奶接他回去。

    李默将三十五块钱放在奶奶口袋里,说:“奶奶,冬天带我去鸠城吧。”

    奶奶老家就在河港村,以前是一个大家族,有不少兄弟与堂兄弟,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有的人也搬走了。现在河港村几个舅公应当是李默的堂舅公,也就是奶奶的堂兄弟。但因为时常来往,关系一直不错。

    奶奶还有几个亲兄弟,陆续搬离了河港村,比如沈王村表姨的父亲,但表姨父亲早过世了。

    还有几个兄弟,搬到了鸠城,品性不是太好,因为李家没落,不但瞧不起李家的人,说话还特难听。反正从李默前世记事起,一次也没有来过李家。

    因为这个过节,一提起这几个舅公,母亲马上脸色就变得阴沉。但奶奶不同,毕竟是亲兄弟唉,所以奶奶先后去了两三回。

    奶奶一死,等于两方彻底中断了来往。甚至以后李默与他妹妹搬到鸠城,都没有拜访过这几户人家,当然,那时候他这几个舅公也早死了。

    “去鸠城啊……”

    “我不是去看望舅公,而是想去鸠城买一些书,不能对爸说,否则我又要挨揍了。而且这钱也不能让爸知道,不然又要全部上交了。”

    怎么办呢,父母是天,自己只好采取种种迂回战术了。

第十四章 鬼故事

    李家一共盖了三间半房子,三间是正房,半间是一个简陋的厨房。

    李默开心转了转。

    依然是草房,但酷热的夏天不再挤在那个破棚子里了,到了下雨天,也不用到处用盆接漏下来的雨水。

    东边是奶奶与李默兄妹住的,在农村东边为大,那怕以后盖起平房,东面还是让奶奶住着,虽然平时吵架打架,说明父母内心处依然保留着一些传统的东西。

    对这个李默无所谓,住东面与西面有区别吗?平常少吵一嘴,少揍自己一顿才是真格的。

    他又转到了东厢房的后面,这是他的要求,于东厢房北面单独隔一间小房子,于墙壁上再开一个较大的窗户,四周刷上石灰。不是浪费,而是要保护好眼睛。

    现在家家户户没有通电,晚上照明就用菜油倒在一个小碗盏子里,再用草纸捻成灯芯,一盏光线不明的小油灯就出来了。这无疑会伤害到眼睛,李默前世就是这样,小学未毕业,就成了近视眼。这一世,他再也不想顶着一个近视眼镜出门了。当真多了一个眼镜少一个眼镜没有区别?

    他写的东西与那个笔记本依然藏在奶奶的箱子里,但可以将书拿出来了。

    看到儿子忙完了,李广平说:“小默子,二保也开始钓甲鱼了。”

    二保也姓李,塘湾村人。

    李默轻描淡写地说:“钓就钓呗。”

    “钓的人多,会卖不掉的。”

    “明年不会有多少人钓,太苦,不勤快的人不会去钓,胆子小的人不会去钓。”

    这不是勤快,是叫拼命。

    白天忙了一整天,捞不到休息,晚上还要跑几十里路,一般人必然吃不消。

    胆子大,则有些搞怪了。

    虽然这么多年搞了不少破除迷信的活动,但农村迷信的人依然有很多。

    比如以前,附近有一个村子,一个病人未死,不过休克了。他家的人以为他死了,将他放在棺材里下准备安葬。当天晚上四人一边守值一边在打雀牌。

    这个病人活了过来,便推棺材盖。不过病了许久,力气不大,推不开,只能将棺材盖顶得晃动。一下子将四个守值的人吓得鬼哭狼嚎,回到村子,叫来村子里的人,说是此人变成了僵尸,连同棺材与大活人一起烧掉。

    几年后,后面村子一个木匠到前面村子做事,晚上回来,天已经黑了。正好在他路上有几座坟墓,坟墓边上则是一块秧田,秧田边上插着一个稻草人。关键是秧田主人心细,这个稻草编得就像真人一样。

    木匠走到这里,四周没有人家,又有几座坟墓,心中发虚,然后就看着前面有一个人悬在半空中,飘飘若飞。晚上没有神仙了……木匠拨腿就逃,过了好一会才壮着胆子重新回来。还在哪儿飘着呢。

    木匠抱头一下子跑回了做活的人家,对主人说,我今天晚上遇到了邪祟,在你家住一晚上吧。第二天早上他回来发觉真相了,不过这件事不好说啊,不能说我被一个稻草人吓尿了。于是从做活的人家嘴中传出来,木匠那天晚上遇到了鬼,几年后还是他自己将真相公开的。

    但也不仅是信迷信的人多。

    农村现在又不通一个电,一到夜晚乌漆墨黑。

    若是四周没有什么人家,再有一些稠密的植被,或者一群坟墓,走到这里,确实人内心里有点得慌。

    李默自己就遇到了两次。

    那天晚上他钓黑鱼,下半夜将鱼钓子拔起起抄近路回家,沟塘多,又起了雾,有点迷路了。然后走到一个大沟埂处,这里有一大长排坟墓,还长着许多老树。

    走到中间时,一个老太太在烧纸钱,大约她心情难受吧。不过这时是凌晨三四点钟时,火光又印得她脸上绿旺旺的。看到了李默,老太太用眼睛盯着李默看,也不吭声。

    李默胆子真的大,可那天晚上也被那个老太太吓坏了,小心地走过去,也开始拨腿就逃了。一直逃到两里路外,一颗卟通卟通乱跳的心才平息下来。

    这是人吓他,还有一次是他吓人。

    那次是钓甲鱼,白天时他穿着白色衬衫,戴着一个大草帽子。到了晚上下起小雨,他去起钓子。在一个小十字路口,两边都是比较高的杂交稻,他巧不巧与一个同样打渔的老头撞到了。

    李默身高一米七五,在沿江一带,又是在八十年代营养不良的情况下,他算是个头比较高的。

    老头没有他高,几乎一下子撞到他怀里,他看了看,没有理睬老人,然后往前走了,前面就是一群坟墓,正中一个池塘。哪里他下了几个钓子,还真让他在那个池塘里钓了一只小甲鱼。起完了钓子,还将甲鱼提上来,这就耽搁好一会儿了。

    然后他看到前面有一团阴影,打开手电筒一照,还是那个老人,站在哪里动都不动,只是浑身洒糠一般地直哆嗦。他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说了一声:“大爷,我是人。”然后就跑走了。

    但这是安慰话。

    现在是大集体,白天将人一起困住了,即便到了明年,也不会普及。

    至于后年,曹镇开始出现鱼贩子,将这些鱼往鸠城贩运,有鸠城这个大市场,再多的甲鱼黑鱼也不瞅卖不掉。

    但实际说明大家信息仍闭塞,贩到鸠城还不如贩到省城呢。

    虽然鸠城近,不过这时没有长江大桥,必须乘轮渡过江,那得多麻烦啦?而且鸠城就在长江边上,水产品价格不高。

    不过与李默无关了,李默也根本没有打这个主意。

    规模小,赚不到几个钱。规模大,几年后那次严打弄不好就会出事。

    记得那年他才上初一,全校师生前往闸镇,观看审判大会,其中有几名犯罪分子正是犯了投机倒把罪,几年后陆续被平反释放。但不管平不平反,人已经进去关了好几年。

    而且从明年秋后起,田是自家的,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到时候连甲鱼黑鱼,他都不想父亲钓了。这个钱挣得太辛苦。再往后去,那怕一家人不干活,他也能将一家人养得好好的。

    但李广平不高兴的原因,还有一条,那就是二保山寨了李家的“创意”。

    李默想乐,这就不高兴啦?那么以后那些外国公司股东还不得活活气死,气得死了再死。为什么死了再死,死一回还不能泄去心中的怒气,想要完全消气,最少得死上四五回、七八回。。

    李广平依然怏怏不乐。

    李默继续安慰道:“本来一个人挣这个钱,大家都眼红,有二保分担着,对我家还是好事。”

    二保的大哥就是塘湾村的生产队长,原来塘湾村是一个生产队,后来改了,分为两个生产队,塘湾村一个生产队,余下三个小村子又合成一个生产队。但大伙在心中,依然将四个村子当成了一个老生产队。

    大约看到父亲没有事了,连房子都盖了起来,上面也没有人问,二保这才开始钓甲鱼的。

    当然,作为这时代的农民,有远见的人能看到政策略略松动,但没有人能料到后来的变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快到了开学时间。

    这天,李家来了几个人。

    李默看着其中的一人,脑海里有些蒙:难道上天让我来一个再续前缘?

第十五章 青梅

    于村有三户人家,准确说是三兄弟。

    老三叫于得胜,在东镇陶瓷厂上班,连户口都转走了,不能算是曹镇人。

    老大叫于得财,一家全部在于村。责任到户后,于得财开始养鸭子,巢市麻鸭是颇有名气的。

    正好农村在鼓励百养勤劳致富,寻找万元户的典型。但包岭县这时候那来的万元户,于是找来找去,找到了于得财。

    于得财有些傻了,俺家产那来的一万元。

    县里的记者就说,你多养些鸭子,不就成了万元户嘛。还有这种道理……

    所以从明年起,各种意识都开始出现了混乱,政策也不明朗。

    比如最早的万元户,是79年鲁省的黄新文,靠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与养猪为副业,全年收入达到了一万元,纯收入达到了五千九百元。若是再细想,这可以大集体唉,勿用置疑,这个万元户里面猫腻太多了。不过猫腻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用他来做典型向大家传达国家的风向。

    责任田还在考虑当中,但副业从现在起就放开了,你们大胆养猪养鸡养鸭吧,因此也不用较真。

    但另一方面呢,贩买贩卖,以及个体实业的合法性,还没有确定下来。比如鸠城的风云人物,傻子瓜子的老板,总设计师刻意提到了两次,91年还是被抓了起来,还是总设计师保护着,92年才得到释放。也就是这一年,坊间开始流传着总设计师那句有名的话:“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大时代从这才真正开始,不过被后人曲解,那与总设计师无关了。

    于得财到处借贷,从信用社借,从私人手中借,也向李家借了一百多块钱。

    鸭子还没有长大,记者就按照长大后的鸭子算毛收入,万元户了,还去了县城开会。结果没多久,柳叶圩破圩,几千只鸭子满大圩的飘,于得财欲哭无泪。

    彻底破产了,那就跑路吧,跑到干省。

    家人还在于村,债主上门要债,老婆说不是我借的钱,你们向我老公要去。真要得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债主们拿她与她几个孩子无辄了。

    十几年后,长子带着一家人也去了干省。

    后来他的长子还替于得财还了一部分欠债,没有还清,但大伙也就算了。难不成为了几百块几十块钱,跑到干省去追债?

    老二叫于得贵,也在东镇上班,不过是在水泥厂上班。

    作为工人阶级,肯定比农民收入高了,因此他与老三于得胜还在于村盖了几间土墙瓦房。在这个时代,沾到一个瓦字,就是很好的房屋。

    但是老婆连续生了四个女儿,整将于得贵生懵逼了。

    直到第五个才是儿子,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

    于得贵是车间主任,收入还可以的。不过六个孩子,哪里能养得起?

    因此明年分责任田,他让他老婆带着几个孩子回农村了。

    第五个孩子叫于青泉,与李默同龄,小名叫呆丫头,前面连续生了四个女儿,终于有儿子了,所以有了这个小名字。

    第四个孩子叫于青梅,小名叫四凤,比李默大一岁。

    若是按照前世发展,今年她就在东镇上学了,责任田分下来后,80年转到了南岗小学,与李默关系不错,是前世李默心中爱慕的对象。当然,那时李默还小,这个爱慕青涩得比青梅还要青。

    破圩后,于青梅又转到了东镇上学,初中毕业后到水泥厂上班,两人便罕有来往了。

    不过于青梅成亲后似乎婚姻不圆满,后来夫妻俩离了婚。

    因为李默,导致于得贵一家回到农村提前了一年。

    从大哥嘴中听到李默一家的事迹后,于得贵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六个孩子,生活困难,不如让老婆回去。老婆、大女儿、二女儿都可以挣工分,三女儿可以做一些家务活。于村只有三户人家,老三又搬到了东镇,空间大,李广平钓甲卖了那么多钱都没有关系,养一些鸡两头猪,大约也没有关系吧。

    另外李默学习成绩好,于得贵不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但农村也有一句话,跟好学好,跟坏学坏。

    如果让四女儿与大儿子随李默一道去南岗小学上学,以李默为榜样,成绩也不会差。

    他抢在报名前,刻意请了假,带着一大家子回到老家。

    于得贵看着贴在墙上的奖状,立即递香烟给李广平,委婉地将他的来意说了出来。

    李默能听得懂,并且一下子就想清楚了与前世不同的原因。

    但他也不排斥。

    前世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于得贵的老婆与李母时常走动。后来李母患癌症死了,三个女儿出嫁了,余下几个孩子去了东镇,两家就没有怎么来往了。

    可人生本就是如此,它像一班列车,不停地有人上来,也不停地有人下去,真正能陪伴到列车走到终点的,不会有几个人。

    而且于青梅去了东镇读书,于青梅这个弟弟于青泉仍留在于村,是李默青少年时代好伙伴。

    李默便看着于青梅。

    自从她结婚以后,两人只见了一面。

    隔了许多年,于青梅的相貌,李默都快忘记了。因为是朦胧的初恋,有时候会想一想,便以为于青梅是仙女般的模样。

    其实不是。

    一个包子脸。

    于家四姐妹,脸型最好看的还是三凤,标准的瓜子脸,最不好看的是二凤,一张苹果脸,扁扁圆圆的,再配上一对鸡豆般的小眼睛,侥幸水色好,使得长相还能凑合。

    包子脸还行,若是五官搭配得当,也能出美女,比如后来那个天仙姐姐。

    当然,于青梅相貌肯定赶不上天仙姐姐,不过还可以,一对丹凤眼,虽然脸上略有几粒小雀斑,可是皮肤水色不错,雪白干净的。不能说是一个标准的小美女,但能说长相清秀吧。

    她小时候又是在东镇长大的,不像农村的孩子要么野,要么羞涩,相对而言,举止算是落落大方,这才成了自己小时候的爱慕对象。

    李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候她与自己同桌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她可能没有准备好,自己做试卷,她就在边上抄。结果自己数学考了一百分,她也考了一百分。老师看到了分数,懂的,但一个女孩子能说什么?况且那时候她的大姐与郑老师订了亲事。

    现在隔了两个年级,不可能再同桌了。

    看到李默用眼睛看着她,于青梅也瞪着眼睛看着李默。

    李默笑了笑,又看着他小时候的发小于青泉。

    这时候于得贵夫妇与李广平夫妇话也说完了,今天是九月一号,正是报名的时间,两家人带着孩子去南岗小学报名。

    李庄村几个与李默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报了名。不过不在一个学校,余下几个孩子还与前世一样,在孙村私塾报的名。

    南岗小学几个老师正等得焦急,看到李默来了,全部站起来,就差一点到门口来一个热烈欢迎。

    吕校长亲自翻看李默做的暑假作业,然后问:“你知道司马相如?”

    李默两次炒作甲鱼,他没有看到,不过他就是镇上的人,听到了一些传言,而且李广平也将儿子考试的学校名字与成绩说了出来,这一对,便与李默合上了。

    但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啊。

    将李默家所有亲戚,包括鸠城的几个舅公、铜城的大姨夫家的书一起翻出来,也未必能找得出来司马相如的《子虚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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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档一九七八介绍:
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前世穷困潦倒的李默莫名其妙回到了1978年这个大时代。这一世,我要过上一个富裕的生活,我要庇护好我所爱的人,所有爱我的人,这是李默的心愿。公众群号:32748800回档一九七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档一九七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档一九七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