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学
李默答道:“我在亲戚看到过的,还看过《红楼梦》。”
“《红楼梦》啊。”
李广平在边上说:“他舅公家是有一本《红楼梦》。”
“你能看得懂吗?”
“不是很懂,只知道林黛玉很可怜。”
看懂是能看懂的,如果非要往深里解释,不要说李默,那么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懂”。
前世李默是看过《红楼梦》,还看了四遍,有三遍看到一大半处便放弃了,没有耐心看下去。而且也是他看的第一遍长篇小说,是四年级时看的,当然,那时候他肯定看不懂了。论长篇小说,真正第一次看完,并且还能将大半内容复述出来,是半文半白的《说岳全传》,五年级时看的。随后又看了一些演义,大多数是在亲戚家找来的书。上初中时,开始看武侠小说了,特别是《射雕英雄传》,看的时候都忘记了吃饭。
这一打岔,便搪塞过去。
也还好,当时炒作时,吕校长没有亲眼看到,否则又不好解释。
背出来一段《子虚赋》,只能说明记性好,并且还有不少地方背错了。
但翻译出来可不容易的。
赋为了琅琅上口,因此要求对仗押韵。
可它从楚辞的骚体发展而来的,多借用楚辞里的“香草美人”比兴手法,着重词藻与用典,因此白话文的后世中国人,很难看懂古赋。比如《子虚赋》里中的一段: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揄缟,杂纤罗,垂雾。襞积褰绉,郁桡溪谷。,扬戌削,蜚纤垂。扶与猗靡,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似乎能看得懂唉。
但让你一句一句翻译过来,看看有多难。
况且这是七十年代末,不可能有度娘给你做参谋。
虽是塘塞之语,几个老师也惊诧了,那可是《红楼梦》唉,他们是能看懂的,但李默才多大点?
其实《红楼梦》有《子虚赋》阅读难度高吗?
吕校长亲自给李默系上红领巾,红领巾也要钱的。然而天才是有许多“优惠政策”的,一条红领巾算什么?若是李广平耍赖,几个老师能主动替李默交学费。
但这时候上学,会有一个麻烦。
几个老师也想到了。
开学后第一天,徐老师任命李默为班长。
班长在后世可能会有许多任务,不过在这时,只是负责发作业本与收作业本。
然后说道:“各位同学,李默同学岁数最小,你们是他的大哥哥大姐姐,一定要照顾好他。如果我发现你们有人欺负他,学校必会给予严厉处罚。”
这时候老师威信比较高,动不动用教尺打学生的手掌心,家长们不但不反对,反而给予支持。
都是一群“野孩子”,打架很正常不过,李默在班上能打过谁?
还有其他的照顾。
一般上午放学后,几个老师将门锁上,学生们各自回家。
但李广平提出要求,说儿子中午就在学校读书自学,不回去了。徐老师立即将钥匙交到李默手上,让李默中午时在班上自学。
…………
“小默子,你不读书,怎么画画?”青梅问。
李默中午在学校留读,于得贵也学样,给了养老院几个老人两块钱,将陶瓷缸放在养老院。不能天天背着陶瓷缸上学哉。
早上上学时带着一袋锅巴,到中午时向养老院讨来开水泡锅巴,中午饭就算解决了。然后到后面池塘里将陶瓷缸洗干净,重新放回养老院。
后来养老院变了性质,有的老人家中有子女,但嫌老人老了碍事,也将老人送了过来。但现在没有变性质,几个老人都是孤寡老人,实际他们也喜欢孩子。
条件也比较差,几间破草屋,然后每年从大队挤出来一点钱,买一些生活用品,发放给这些老人,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
边上则是一间小店,规模小得可怜,里面卖一些学生用品与零食,还有一些连环画,这些连环画则是前世李默小时读书的最爱了。有一次为了看连环画,从家里偷了五分钱粮票,被父母打得七死八活。
现在李默不可能被这些小人书吸引,零食也不馋。
而且这三四年的苦,他还必须得熬过去。
至于上课时,他还是尽量地用心听讲。为什么有一个尽量一词,内容太浅了。放学也认真的将作业做好,努力做一个听话的三好学生。
然后利用下课时间,或者中午这段时间,也就是碎片的时间,学学素描。
晚上回来后,则是写作业,写那本小说。
但就是这些碎片时间,若是利用得当,三年小学读下来,至少能保证他画的素描能略略过得去。
其实说起来,无论小学计划中的素描,或是上中学时打算学的音乐,可能对他以后的帮助作用更大。
李默答道:“青梅,我读书聪明,只要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做好作业,考试一定就是第一名。你能不能做到?”
“耶!”青梅姐弟两同时不服气地叫了一声。
“我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李默讲了一个乌龟与兔子赛跑的故事。
“资质不好问题也不大,但一定要努力之。就像你们,上课时有没有认真听讲?”
在前世这对姐弟成绩不大好。其实只要上课认真听讲,成绩就不会差,但几个学生能做到上课注意力集中地听老师讲课?
“青梅,青泉,如果你们期末考试总分能达到一百六十分,我买十果小糖给你们吃。如果达到一百七十分,我买二十颗小糖给你们吃。如果达到一百八十分,我买四十颗小糖给你们吃。”
于得贵家是半工人阶级,外表看上去很风光。
但内里也就那么一回事,不比现在李广平家好多少。
小糖就是水果糖,现在仍是小孩子嘴馋的零食。
“拉钩。”青梅不信邪地说。
你能考一百九十七分,不信我考不出来一百六十分。
“拉钩。”李默伸出手指,两人拉钩。
李默又摸了摸她脑袋:“想要我们以后走得远,你必须要认真学习。”
好几年后于青梅才听懂了,不过现在她是不懂的,愤怒地说:“别摸我的头。”
现在大伙的作风还不像后世那么开放,小青年谈谈恋爱的什么,顶多拉拉手。于青梅不懂,但隐约地知道“男妇授受不亲”。
第十七章 开伙
李广平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开始李默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李广平又莫名其妙地将李默骂了一顿,李默一拍脑袋,才想了起来。
骂就骂吧,最少比板条炒肉丝好吧。
他说道:“爸,是不是这几天甲鱼钓得少。”
“说什么呢。”李广平又怒道。
甲鱼比乌龟性子稍稍活泼,不过总体上差不多。天气稍稍一凉,便不愿意动弹。因此到了秋天后,钓甲鱼的收获便不大了。
前段时间,李广平多的时候有几天一晚上钓了十几斤甲鱼,少则也能钓上三四斤。但这几天收获越来越少,有一晚上一只甲鱼都没有钓到。其实李默也讲过了,只是父亲没有记住。
但不能说我没有本事,钓不到甲鱼,拿儿子撒气哉。
李默摇头。
也不是他一家,农村现在孩子多,往往长子都会悲催。
教育方式同样很粗鲁,也不是李默父亲不识字,比如李默的舅舅,原来工厂干部,岂能不识字?可教育起李默的几个表兄表姐,手段同样十分残暴。
这方法显然是不对的。
严教子女是好事,不过严得有一个尺度,不得动不动就打骂,更不能动不动用别人家的孩子教育自己子女,而是要适当的鼓励。最好的例子,就是自家未来的弟弟,与舅舅家的三表姐,因为得到父母的爱护,时不时地鼓励,长大后虽然读书不好,不过都先后有了出息。
特别是内向的孩子,更要去鼓励、松压,而不是打骂,种种施加压力。
当然,这个道理是说不通了。
李默便说道:“以前我就说过,天冷了,就钓不到甲鱼了,不过到了钓黑鱼的时间。”
“钓黑鱼?”
方法也简单,就是砍来小竹子,这个不稀罕。
曹镇是圩区,后面则有一些丘陵地带,长着许多野生的竹林。
但竹子不能太粗,否则背着七八十张竹钓累加在一起,太囊肿了,而且得走十几里地,同样会累着人。
也不能太细,黑鱼又叫乌鱼、鳢鱼,力量凶猛,能一下子将钓子拽走。
鱼线也换成更结实的多股麻丝,将竹子烤成竹弓状,麻丝系在竹子前端,另一端则系上鱼钩。鱼钩不能大,否则黑鱼察觉便不会进食,也不能小,否则卡不住黑鱼的咽喉。
再买来泥鳅。
这时鳝鱼还值一点钱,大者与猪肉价略仿佛,小者比猪肉贱。
不过泥鳅不值钱,大的两毛几分钱一斤,那个不需要。因为太大,意味着需要的泥鳅数量多,成本高,而且稍小的黑鱼一口吞不下。小者只有一毛几分钱一斤,买的就是这种小泥鳅。当然,也不能太小,太小了钩在鱼钩上容易死亡,招不来黑鱼。
带着竹钓与泥鳅,到选好的沟塘边,将鱼钩穿着泥鳅的脊梁,放在水中。不能太深,太深了泥鳅只是游动,没有响声。必须与水面相齐,泥鳅在鱼钩上挣扎,发出打水的声音,便能将黑鱼引来。
有时候偶尔还能钓到一些鲶鱼、鳜鱼、昂公(黄颡鱼,又叫黄牯头、黄角丁)、大参鱼。
有人说,这样太残忍了。
想不残忍简单,个个做不吃荤腥的和尚吧。
这是钓黑鱼的基础知识,还有许多窍门,李默一一说了出来。
而且黑鱼还有一门好处,现在就有人卖了,也有不少人吃了。记得几年后计划生育,大队干部将妇女们拖到医院里做结扎手术,忽然传出一股传言,说是吃黑鱼对伤口有好处,结果黑鱼卖疯掉了。现在没有这说法,不过黑鱼价格还可以。
虽没有甲鱼贵,但胜在数量多,李默记得前世父亲最高时一晚曾钓到六十多斤黑鱼,以至背回家都快累得趴到地上。
李广平认真地听着。
但讲不行的,正好第三天是星期天,李默让父亲做准备。星期天上街买来泥鳅,然后陪着父亲就在家门口几个沟塘下钓子。
不过钓黑鱼很是辛苦,下完了钓子,必须要巡钓子。否则一些黑鱼大,便挣逃掉了。但这种钓子最大的限度便是四五斤重黑鱼,四斤重以上的黑鱼能成功钓上来就算是幸运的。记得前世李默钓黑鱼,前面下完钓子,后面听到黑鱼挣扎的啪啪响声,跑了过去,看到一条六七斤重的黑鱼挂在钓子上。用钓子拉肯定不行了,他一下子跳到水中,准备用手捉,但人刚跳到水中,黑鱼挣逃掉了。他只好站在水里,一声声郁闷地叹息。
这就意味着夜晚休息的时间更短,而且到了秋后,蚊子毒,一咬就是一个包。
但李家情况进一步变好。
手中有了余钱,李广平替李默兄妹买来布料,做了两件新衣服。
偶尔买回一刀肉,让一家人解个馋,自己呢,也会偶尔买几斤散装白酒,过一下酒瘾。
但还是舍不得烹饪下酒菜。
不管怎么说,终是自己的父亲,李默看不下去,便教导父亲做两种美食。第一是炒花生米,用文火炒,炒好后洒上细盐就可以了。切莫大火,否则花生米外面炒焦了,里面还没有炒熟。同时还要将盐研磨一下,因为现在吃的盐都是大颗粒粗盐。
或者直接将花生扔到锅里,来一个盐煮沸花生。
既经济美味,又富有营养。
有人说李广平这么大人,不能连这个都不会。对不起,还真不会,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想过美食。
不过钓黑鱼也有时间限制的,随着地面秋霜始重,李广平不得不休息了。
晚稻也渐渐收获上来,两个生产队合在一起,在纪村东边的晒谷场上开伙。
也就是生产队拿出一些钱,置办一些伙食与酒,几十户人家聚集起来,到这里吃吃喝喝。
“这是最后一次开伙了。”李默看着热闹的乡亲们,心里想。
大集体的农村也不是一无是处,最少有两条还是不错的,第一条就是这些年修建了不少用来蓄水、灌溉、排水的水库、沟渠,几十年后,有的水利工程还在发挥着作用。
第二条就是很热闹,特别是干活时,往往几十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这种热闹的场景以后就不要想了,特别责任到户后,各家各户为了收成,往往披星戴月般地在劳动。
“小默子,这次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塘湾村的李实布问。
姓李,但不是一个宗家的李。
李广平一家搬来后几次,情况开始变好,整个老生队的人产生了两种心态,一种就是眼红加轻视。眼红的是李家的收入,轻视的是李家是外来户,门头单薄。
还有一种是佩服。
李实布就是后者,而且他力气大,块头很大,一米九,在沿江地区,这样的块头算是很罕见了,所以在村子里说话颇有威信,二十几年后,还将他的小女儿嫁给了李默的弟弟。
李默老实地答道:“数学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分。”
语文很难考一百分的,那怕是李默,以后若没有意外,基本就在九十六分与九十八分之间徘徊了,运气好,顶多考一个九十九分,运气不好,九十四五分也正常。
“我家小勇就不如你了。”
小勇就是他的大儿子,比李默大一岁,在上一年级。
“老姨,成绩好不代表着未来就一定有出息,宋朝开国宰相赵普只读了半本《论语》,连读书人都算不上,但却是宋朝有名的宰相。”
“这孩子……”李实布咧起嘴笑了起来。
其他孩子一起在顽皮,但对此李默是不感兴趣的。他坐在哪里想心思,也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在想那本小说中的情节。
塘湾村有一个姓颜,叫三丫子的小青年走了过来,说:“小默子,听说你家今年收入不错啊。”
“一般般吧。”
“你家得感谢李大富,不是他喊你家搬过来,你家哪有这个日子。”
李默脸色一下子就挂起来了。
第十八章 冬
“三哥,你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不错,我爸不要命的日夜劳动,是挣了几个小钱。但黑鱼与甲鱼在闸镇卖不掉吗?”李默不悦地说。
河港村离闸镇有点远,足足七八里路,不过问题是父亲的黑鱼甲鱼不都是在家门口钓的,有的在柳叶圩河子口公社钓的,有的在hn也就是在d县境内钓的,一大早先去镇上卖掉再回家。
柳叶圩两个公社一个镇,曹镇、黄岭乡、河子口乡。李庄就属于黄岭乡,但正好位于圩中间。
也就是李庄的地理位置帮助作用不大。
李默又继续说道:“而且这门手艺是我教给我爸的,我原来没有上过学,为什么会知道?是从书上看来的。在哪里读的书,是在河港村。只是去年我还小,什么也不懂,看了也不大明白,才没有教给我爸,与李庄有什么关系?”
前世暂时的未来几年,李庄的地理位置确实对李家有所帮助。
即便今年,还是有帮助,毕竟离镇上近。在河港村离得远,多少会有些麻烦,可这个帮助作用十分有限。
但李家在李庄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好,因为门头单薄,多多少少受了不少的窝囊气。而在河东哪边,虽然父亲只是兄弟一个人,可亲戚多,谁敢轻视父亲?
这是搬过来了,若是去年李默回到过去来,父亲要搬,李默还不同意李家搬了。
当然,农村人一般比较淳朴,不过也有人心态确实不大好,并且这个三丫子说话语气,很是有些阴阳怪气。
“小默子,难道李大富还害了你家。”
“那你说怎么办呢?是不是我爸每卖一块钱,将五毛钱交给李大富,余下三毛钱再分给你?”
一句话戳中了重心。
眼红呗。
“这孩子,就是成绩好,未来出息也就那样了。”三丫子气得一挥袖子,走到远处。
李默摇了摇头。
他以后的出息会比成绩更好,但这个三丫子,若是没有意外,未来真就是那样了。
“小默子,别较真,他说就说呗。”李实布在边上说道。总之,李广平挣这个钱有点儿说不清楚,因此王实布规劝李默,不要得罪人。但他以为李默小,所以也不会说什么道理了。
“老姨,其实我也承认李大富是好心,不过说实话,我家搬过来了,不是我家是幸事,而是李庄是幸事,塘湾是幸事。就像明年开春后,我还会传授大家一个办法,找一点小钱花花,不是我家,而是整个塘湾村老生产队。”
“哦?什么办法?”
“老姨,你明年就知道了。”
办法多。
比如劝说大家养上二三十只老母鸡,鸡蛋就可以卖钱,或者再养两头猪,而且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照拂,那么一家最少就可以获得一些零花钱。但政策不明情况下,李默不打算这么做。
是另外一种方法。
李广平就在边上,一直没有吭声。但这事儿引起他警觉,当晚回到家中,将前段时间积攒的两百八十几块钱,留下一些家中的零花钱,余下的用油布层层包着,放进一个瓦罐子里,再将瓦罐子密封起来,埋到地下。
信用社是不敢存了,怕被没收。家中箱子也不敢放,怕被抄走。
那有这么危险,不过李默也没有劝说,埋就埋吧,顶多一年,就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
冬天就到来了。
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沿江一带冬天很冷。
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屋檐下挂着厚厚长长的,闪着光怪陆离光芒的冰棱。
李广平手中有了几个闲钱,于是替儿子置办了厚厚的棉衣棉袄。
但儿子身体长得快,为了省钱,棉袄棉裤都有点大,不贴身,冷风便一个劲地往身上钻。
特别是胶鞋,这时胶鞋有点贵,一家人共同用着三双胶鞋,李广平便穿着奶奶的胶鞋,比李广平的脚大上两码。一到雪后放晴,冰雪融化之时,道路泥泞一团,连路都走不好了。
好在李广平中午不回来,清晨到学校,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到了傍晚时,路面也干得差不多。
不过还是冷啊。
上午上学,教室里好几十个学生,仅是吐出来的热气也让教室变得暖和了。但到了中午,仅剩下他们三个人,李默就觉得整个教室在刮着冷嗖嗖的阴风。
没有多久,李默手上就多处长起了红红的冻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默说道:“爸,我不上学了,你替我请半个月假吧。”
大巴掌伸了过来。
“爸,且听我说,我就在家里读,保证期末考试还是第一名。”
“不行。”
“那你给我将棉袄棉裤改小,还给我买一双新胶鞋。”
李广平犹豫不决,改小容易,但明年怎么办?这不是糟蹋钱吗?也不是他小气,这个钱来得真的辛苦。
一家人坐下来商议。
母亲也拿不定主意,奶奶是赞成李默想法的。
李广平想了许久,说道:“我替你请十天假,看看天气会不会好转。另外你也要保证你的成绩,两门课如果没有一百九十几分,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默有时候不知道父亲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两门课那么容易能考出来一百九十几分。
要知道这是农村学校,各方面跟不上来,包括教师的水平,教室的环境,学习的气氛,以及现在落后的教育方法。
不过一百九十几分,对他来说不难,至少在小学这个阶段,他的数学基本能保持一百分的,就是语文不大好说了。
“行。”李默承诺道。
请了假,在家里好多了。虽然现在这个家还是很寒酸,不过有了炕窝。
炕窝是用稻草编制的,然后将牛粪和着稻草、米糠壳,贴在墙上晒干,再于炕窝时放上一个陶瓷脸盆,将这个牛粪干放在瓷盆里慢慢烧。瓷盆上再置两块木板,人围着炕窝坐着,脚搭在木板上,上面盖上被褥,身体就暖和了。
李广平还替儿子刻意编了一个小炕窝。父爱嘛,大爱无声,只是李广平爱得深,人家是大爱无声,他是大爱有皮鞭……
这一来,李默舒服了,但有人急了。
第十九章 请求
于得贵的老婆兰花来到李广平家,问原因。
李默不去学校了,钥匙也交还给了徐老师,于青梅姐弟两中午只好回家。其他孩子也一样,就是于村离南岗小学有点远。
但这样一来,姐弟两遇到不懂的,就不好问李默了。
人都有自私心,只是这个自私心不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也不算是丑陋的行为。
李默指了指自己肥大的棉袄与棉裤。
兰花笑了,不能说李广平夫妇的做法很荒唐哉?
其实李默小时候除了掉在水里淹得七死八活外,还生了两场大病,加上营养不良,身体差得可怕。不但李默,连同小妹也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身体差得要命。
他教父亲提前钓黑鱼甲鱼,家中条件稍稍改善,然而李广平一心想着盖一个土墙瓦屋,也就是用正规的土坯砌墙,上面铺青瓦的房屋,因此还是舍不得吃喝,咸菜稀饭萝卜干继续成为李家的主要伙食。
李默又不好说,你将这些钱花掉拉倒吧,身体才是重要的,至于房屋,我以后替你盖。说了也会挨抽,在父亲心中艰苦朴素才是美好的品德。
这是许多农村人的现状,既可恨,又可怜。
可又不能怪父亲,要怪就这个大环境。
几年后父亲难得说了一句颇有远见的话,幸好******打倒了,政策渐渐调整过来,不然那几年很危险,弄不好又成了五八年的状况。
因此他估计着,这副身体最少得到后年,才能完全抗得住现在冬天的寒冷。
但青梅姐弟两不会有这情况了。
李默又说道:“老婶,青梅与青泉如果功课上不懂,过来问我,反正两家离得不远。”
期末考度到了,李默考得不错,数学一百分,语文九十八分,比第二名整高了三十五分。
看着成绩单,吕校长叹息道:“李默同学在我们学校读书,是浪费人才。”
但他也打听到李广平家里的情况,凭借李广平的家庭,放在县城小学寄读那是不可能的,尽管这个成绩会让县城各小学,那怕是最好的小学哄抢李默。
他心里面,有些惋惜,也有些窍喜。
奖状肯定会有了。
不过这次于青梅姐弟考得也不错,于青梅考了一百六十二分,是班上的第二名。
这分数就能第二名了?
其实这时候的南岗小学,能考到一百六十分总分,基本上就是前三,甚至能争第一第二名了。
于青泉考了一百四十一分。
前世这对姐弟成绩不大好,于青梅中等偏上,于青泉基本上是中等偏下。
之所以考出好成绩,确实是李默做了好榜样。中午时,三人在一块自学,不懂的,姐弟两就问,李默也耐心教着,等于多了一个十分用心的补课老师。
于青梅伸手要糖,拉过钩的。
李默笑了笑,拿出二分钱,买了十颗水果糖,说:“不要对你妈说,否则她对我爸妈说了,我会挨揍。”
于青梅只是一个小屁女孩子,哪里懂什么,只知道有吃的,连连点头。
李默又说道:“这个成绩也不能骄傲,看看我的分数。上初中功课更多,难度更高。若是你没有进步,是考不上大学的。”
他不可能与于青梅来一个娃娃恋。
未来的事也不大好说,但考不上大学,说不定从他读初中后,于青梅就从他车子上下来了。
随缘吧,他心里想。
三个孩子扛着凳子回家。
看到成绩单与奖状,李广平夫妇很开心。
这时李默说道:“爸,妈,现在正式放寒假了,我想让奶奶带我去鸠城。”
马上李默就看到母亲脸上腾起阵阵乌云闪电。
其实也不仅是几个舅公,这是整个城市与农村两个群体的撕裂。就像他铜市的大姨夫与大姨娘,也就是母亲的亲大姐与大姐夫,在发电厂上班。******,不用说条件相当好了。
母亲未嫁到李家之前,在铜市替他们带了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不亚于免费保姆。
李家穷,大姨夫家给予了一些支持。
对此,李家上下一家几口人都很感恩的。
大姨夫家几个孩子长大后十分有出息,大女儿念叼小姨娘的好,想带几个弟弟妹妹下乡来看望李母,被大姨娘阻止了。我们上辈交往没关系,但到你们这一辈,就狗头拜吧。
为什么不让他们来往呢,是害怕李默他们以后沾几位表姐表兄的便宜。
其实那可能,李默三兄妹,一个比一个骨气硬,宁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沾你什么便宜!
区别就是大姨夫一家做法多少还碍着一些情面,几个舅公直接连脸皮也抓破了。
往后去,城乡概念慢慢模糊了。不过抛开农村极少数有钱人外,实际上两个群体差距不是在缩小,而是在拉大。
种种福利不说了,比如教育,于青梅考了一百六十二分,就是第二名,仅比第一名差了两分,这个成绩若是放在城市里的小学,恐怕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分数。
李默前世有一个朋友曾说了一句牢骚话,中国江山是一群农民打下来的,又是一群农民用血手印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但农民却是中国最失落的群体。
这句话说得偏激了。
相对而言,一旦到了战乱时,农村比城市安全。一旦国家安定,城市必然比农村繁荣,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多少人能放下架子,不论贫贱,都能交上朋友?但这个道理,父母亲显然是想不到的,他们心中的好坏十分简单,看得起我对我好的就是好人,看不起我对我坏的就是坏人。
“妈,你听我说,南岗小学如何?”
“什么如何?”
“就是与城里的学校比起来如何?”
“你是怪我们没本事了?”李广平在边上忽然说。
看到父亲的巴掌,李默说:“停,能不能让我好好地说话?我说过你们没本事了吗!我是说两相有差距,比如说有的城里小学开始教英语了,但曹镇到初中才教英语。一个从小学学,一个从初中学,两边能不能同步起跑?是有差距,但考大学时,人家可不会考虑你这些差距。”
79年曹镇小考还是语文数学两门课,成绩差得怕人,第一名才一百五十来分,不过前世李默正在读私塾,就不知道了。
到了80年,渐渐变成了二百七十分制,语文数学各一百二十分,自然三十分。
但整个国家也没有统一教育制度,有先进的地区不仅开始普及英语教育,还恢复了解决初的小学六年制,可曹镇小学五年制实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面也不管,就像明后年责任田一样,大集体可以,责任到户也行,各地方自己看着办。
李广平有些茫然,一会问:“什么英语?”
“就是这种文字,方块字你们知道的,就是中国汉字,这种拼音字就是英语。”
“中国人为什么学习外国的语言?”
第二十章 舅公
“我们国家十分落后,想要发展,必须向外国学习,学习人家的科技,那就必须会人家的语言。”李默含糊地答道。
要不要学英语,他真答不上来。
确实学了英语,对极少一部分的精英产生了帮助。
但大多数学生,包括大多数大学生在内,则成了这个过程的牺牲品。
“我们国家很落后?”
“爸,打一个比喻吧,宋朝是不是很差。”
李广平点了点头。
他喜欢听评书,梁山那群英雄好汉们就是官逼民反的,包公断案,是因为朝中奸臣太多,杨业残死,潘仁美害的。
其实各个评书里奸臣的原型未必真的是坏人,比如潘仁美的原型是潘美,庞太师的原型是庞籍,狄青就是狄青,即便童贯也比其他六贼好得多,只能说他错估了当时宋朝hb河东的形势,好心办了坏事。
不过李广平哪里知道?
按照评书里说法,宋朝得有多黑暗哪。李庄小,没有广播,河港村大,有广播,天天接近洗脑般地教育,以前生活差啊,看看黄世仁与白毛女。
“爸,鼎盛时的宋朝,卖炭翁一天卖一两百文钱,还不能养家糊口,说明一些繁荣城市一个劳力一天能挣两百文以上。贫困地区可能在五十文到一百文之间,平均一下,打算一百文吧,一百文在宋朝值多少钱呢?大米在宋朝东京城每斗是七十到一百文钱,一斗十二斤半,也就是在京城能买到十二斤到十六斤大米。在产米的东南地区,比如我们这里,则能买到二十斤到三十斤左右的大米。再平均一下,往少里打算是二十斤大米,也就是人家做一天活,一天最少挣二十来斤大米,也就是一天最少挣两块多钱。”
按米价计算有些片面。
当时宋朝的物价,是一千文钱一匹精美的丝绢,一斤麦子是两文半钱,盐一斤平均起来是四十几文钱,普通的茶叶一斤是五十文钱,猪肉一斤是二十几文,羊肉是七十文钱,炒一个小炒是十几文钱。
如果将这些全部折算起来,一百文钱能相当于现在的三块多钱。
但1978年还有1978年的算法。
各种隐形的补贴,比如现在读书与看病收费便宜,是上面暗中补贴了。
大集体不需要农民额外交税了。
城市工人月工资平均能达到二十块钱,既然要算,也要将这个广大的群体拉进去计算。
另外大家一起穷,即便各个大队干部,顶多就是温饱,而不是小康,没有明显巨大的贫富差距,大家感觉就那样了,也不会有所报怨。
所以八十年代一些留学生去了外国,看到差距后,十之**都不愿意回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从今年起,一场震惊世界的波澜壮阔的大潮即将到来。
全面的综合起来,宋朝鼎盛时人均收入大约相当于现在人均收入的三倍以上,不足六倍。所以不能轻视地用阶级、剥削等词语形容古代,若是有现在的生产力与科技,在古代大治时还不知道得创造出多大的财富。
不过追赶起来也快,到了1995年,中国的人均收入基本上就能与宋朝鼎盛时相仿佛。进入二十一世纪,则会将宋朝的人均收入大幅度拉开。
李默说得不清不楚,李广平就在心中算啦,算来算去,黑暗的宋朝人均收入居然是现在人均收入的十几倍。
哪里错了?
“连古代都不如,是不是很落后,是不是要学习人家的经验与学问?所以得学英语。”
“那你去了鸠城也学不到英语。”
“我去鸠城是学不到英语,不过能买到各种我需要的书回来自学。不但是英语,上了初中后,还要学习物理、化学、生物,不从现在就打好基础。现在我在南岗小学是第一名,上了初中则会变成第五名,上了高中甚至能变成中等,还能不能考上大学?”
这一说事情就严重了。
而且李默确实有“自学”的本事,正是自学,今年夏天才参加二年级考试,还考了第一名。
李默又说:“我只是让奶奶带我去买书,不是向舅公们借钱,买好了书就回家,不求人,丢什么面子?”
“那你就去吧。”母亲在边上说道。
这一年年末,按阳历算法是1979年年初,小岗村一群农民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李默却如同小轮船一般慢悠悠地踏出他重要的一步。
前者更伟大。
但两者的行动,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广平给了十五块钱。
现在的书便宜,不过李默要买的书多,十五块钱是不够用的,但李默夏天就积攒了几十块钱“私房钱”,合在一起,差不多够用了。
去的是三舅公家。
前世82年李默随奶奶去过一次,那时还小,他看不出来大人的表情。
现在知道了,有的话确实说得很难听,特别是这个三舅公评价李广平时的语气。
说就说吧,权当呆在一个受气的客栈里了。
除了这个三舅公,还有一个二舅公,但李默两世都没有去过,也不想去,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只知道有一个女儿嫁到了江北濡须口。
李默带着这种抵触的情绪,也注定这是一次不愉快的旅行。
否则他将寒假作业带来,再说出自己的成绩,也许会让三舅公一家高看一点。
但是没有,只是奶奶说了一些,又说得不清楚。
三舅公心中耻笑,一个农村破学校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的,而且还是跳级。何谓小学,小学是打基础的,基础打得不牢,上了中学,还会有什么好成绩?当真自己是科大少年班里那群天才?
其实他真想错了,以李默真正的实力,现在仅是从小学三年级起读,这才是真正的打基础。只要以后略用一点心,不仅是小学,上了初中高中,成绩还是不会差。
奶奶着急地想替孙子辨解,李默也不言语,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来,用水壶灌了一壶水,放在书包里,书包里没有书,没有作业本,但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以及一叠薄薄的宣纸,然后说:“奶奶,舅公,我去图书馆,中午就不回来了。”
“去吧,知道坐哪一路公交车吗?”
“知道,我问过四表姑了。”
三舅公家也有不少孩子,有的成家了,有的没有成家,李默得称呼表姨表姑。
“那就去吧。”
李默买了几个馒头,坐上公交车,来到图书馆,它坐落在鸠市镜湖的湖心岛上。不过还有一个头痛的问题,这个图书馆里有许多书,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去的。
第二十一章 卖萌
“小朋友,你有证吗?”一个青年妇女将李默拦住问。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家是江北农村的,跟奶奶来到鸠市走亲戚,我平时喜欢读书,成绩可好啦。”李默一边说着一边拱手,样子有点搞怪,虽有礼貌,但后面那一句……
几个值班人员一起乐了起来。
“你成绩有多好?”
“我是72年出生的,还是快过年时出生的,但我上了三年级,上半年我两门课考了一百九十七分,下半年考了一百九十八分。”
“乖乖,真的假的?”一个中年人惊讶道。
不提年龄吧,就是这个成绩,放在整个鸠城各小学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相信你们看。”李默早准备好了,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两张成绩单。
“真是三年级,真是一百九十八。”
几个人咂咂惊奇。
“各位叔叔阿姨,行行好吧。”
面对这样又聪明又可爱又懂礼貌,还有一点小骄傲的孩子,谁能拒绝?
鸠城图书馆开国就建立了,不过前几年混乱时,许多图书毁掉了,尽管这两年补充了许多书籍进去,仍不能让李默满意。
不过也没有关系,李默还有其他办法。
他开始抄录许多资料,甚至将薄宣纸蒙在一些图画上,将图画拓摹下来。
图书馆还有其他人,有一些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孩子在忙来忙去。
中午李默就着水壶里的水吃了馒头,继续抄写。
直到傍晚时,他才出了图书馆,几人检查他的书包。
上午说话的青年妇女奇怪地问:“小朋友,你为什么拓摹这么多图画?”
“阿姨,我不仅拓摹了图画,还抄写了许多资料呢,你看。”李默大方地打开笔记本,反正是资料,谁也看不出来什么。
“咦,你为什么这么做呀?”
“阿姨,我想写一本有关恐龙的小说。”
“写小说,你这么小,能行吗?”青年妇女一边说一边乐。
“一定能行的,这是我的理想之一。”李默拍着瘦骨嶙峋的小胸脯大声说道。
青年妇女又乐,但这是人家的理想,不好阻拦的。
笑完后,又摸了摸李默的脸蛋说:“人小鬼大的孩子,回家一定要当心车子啊。”
“谢谢阿姨,我知道的。”
李默又转到不远处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英语小说。
没有全英文的英语小说,多半是半英文半汉语翻译,有的长篇小说直接简择了其中一部分,然后再加上翻译的中文,就出版发行了。
这种形式不是让大家直接看英文小说的,而是为了帮助大家学习英文,不过对李默也有帮助,他现在同样也不能流利的阅读全英文小说。
回到舅公家,就很晚了,舅公不悦地斥责:“你跑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你奶奶担心?”
两家关系恶劣,除了三舅公嫌弃李家穷,怕李家这群穷亲戚上门沾光外,还有一段往事。前几年李母与李默奶奶吵了一架,不知道三舅公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气势汹汹的来到李家,以居高临下、极其藐视的态度训着李广平夫妇。
本来中立的李广平也恼了,你们家条件是好,可我们没有沾你家的光,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教训我们?你是我舅舅,不是我老子,若真关心你的姐姐,我家困难时,你跑到哪儿了?
于是双方大吵了一顿,不欢而散。
或者说三舅公是为了他姐姐好,但还有一个证明。就算李广平夫妇不孝吧,与李默无关,他可是奶奶最痛爱的孙子,也是三舅公的亲外甥孙。
但三舅公对李默抱着什么态度?那次吵架李默记不起来了,可他相信,若是三舅公真是来调解的,父母不会对这个三舅公恨之入骨。
这是大人的事,与李默无关,他平静地说:“三舅公,我识字,若是有一张地图,我去了石头城,也能回来,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鸠城是晚省重要的城市,晚上自然有电了,李默靠在床上看书。
单词的什么不重要,主要看人家如何使用语法的,以及如何用词造句的。
他的英语不太好,不过多少有一些底子,而且是成年人的灵魂,无论智慧、耐心、毅力与注意力集中,不是一般少年人可以拟比的。
用了心思,学起来也快。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了图书馆。
几天后,则换了地方。
鸠城有几所大学,各个大学也有图书馆,不及市图书馆全面,但专业性知识书籍比较多,这正是李默所需要的。
继续卖萌、耍宝、卖嘴甜、出示成绩单,一个个门卫都让他弄得哭笑不得,放了进去。
而且各个大学正好大学生放了假,环境安静,利于李默翻找抄写资料。
十一天后,年关就快到了。
奶奶察觉不到,不过李默分明看到三舅公脸色越来越阴沉。
想想也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奶孙两都没有动身的迹象,难不成在他家过年?过年,无疑各个亲戚来走动,两个穷亲戚在他家丢不丢脸?自己还有两个儿子未成亲呢。
李默资料也搜集得差不多了。
即便缺,也缺得不多,而且这不是写论文,只是小说里的一些科普知识,缺得少,是可以避开不写的,并不影响整个小说的流畅性。
并且与迈克尔克莱顿不同,他能看到几十后科技的进程,因此打算添加一些私货。
在第一部里添加dvd、光盘与无线手机。
在第二部里添加诸多互联网内容。
在第三部里添加智能手机。
到时候这些东西每出来一样,这几本书就会重新轰动一回。
并且因为这些东西,它的份量也会变得很重,成为名副其实的科幻小说。
李默便对奶奶说:“奶奶,后天我们回去吧。”
“马上就要过年了,是要回去了,可我没有看到你买什么书。”
“我都找好了,明天一下子买。”
第二天,李默开始大肆购买各种书籍,几十本参考资料书,十几本英语书,还有几本素描书,一共合起来达到了六十多本,直到他带来的五十块钱几乎花得差不多了,李默才停下购买的步伐。
书很重的,其中一半书还很厚,为了将这些书搬回舅公家,李默前前后后跑了五趟。
三表姨感到诧异,问:“你买这么多书干嘛?”
“看。”
“看得懂吗?”
“没事,看不懂以后慢慢看。”
“你这不是在糟蹋钱吗?”三舅公在边上责备道。
第二十二章 拜年
三舅公也是好心,李默买这些书他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但想来不会少。
农村一天工分才多少钱?
恐怕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一年所争的工分,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些书。
但他也许是好心,可是说话语气怎么听怎么不中听。
根本还是他的心态问题。
其实现在城市情况也不大好,像三舅公家,一大家子挤在一栋老宅子里,孩子一个个大了,成家立业都得花钱,并且还担心着几个孩子未来的工作。
不过无论怎么说,比农村强多了。
奶奶辨解:“这些钱大多数也是他钓甲鱼挣来的。”
“那就能乱花啊?”
到是三表姨心中产生了一些疑惑,第二天他送李默奶孙两走。
书多,又重,奶奶只好向三舅公要来一根扁担,将书分成两堆打成捆,准备挑着走。不过奶奶也老了,李默又拿下十几本书,另外打成包裹,准备背在身上,以便减轻奶奶的负担。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姐姐,三舅公便让还没有成亲的三表姨送奶孙两到小轮码头。
路上三表姨便问:“那些书你有看得懂吗?”
昨天晚上他有意翻了翻,许多书内容都很深,连他也看不懂。虽然因为鄙视,这十来天,他也没有多关心自己这个农村的侄子,但李默一些早熟的表现他是看到的,他不大相信李默敢用几十块钱买一堆无用的书回家去读。
“表姨,大半能看得懂,但我不仅是为了看得懂,有特殊的用场,几年后你就知道了,并不是像舅公所担心的那样,胡乱花钱。”
“真能看懂大半?”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而且表姨,告诉你一件事,我每次考试两门课分数都不低于一百九十五分,不仅如此,小学的课程,我即便不上学了,也基本懂了。”
李默说完,在三表姨一脸愕然中,扛着书进了检票口。
回到家,李广平夫妇也产生了怀疑:“小默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书?”
“爸,妈,你们放心,这些书几年后就会派上大用场。”
但李默在心中说,幸好父母不识字,不然真不大好解释。
两天后,除夕就到了。
父母狠狠心,买了许多菜回来。不过两人回到家中,数着瓦罐里的钱,唉声叹气。
虽然埋在地下,今天拿一点,明天拿一点,只剩下一百五十块钱了。
漫长的贫困生活,导致他们对金钱十分重视,不是他们两个人,很多人都有这个心态。所以政策一放开后,渐渐的,许多人彻底地拜倒在金钱的脚底下。
李默很想说一句,钱是好,可人更好。
新年到来,要拜年了。拜年也有很多讲究的,如有的地方初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初三拜母舅。初四拜丈人、初五拜姑妈、姨妈。还有的地方是初一拜叔伯,初二拜舅舅,初三四拜丈人。各地有各地的风俗,所以后来夫妻两若是异地的,若没有沟通,往往会因为这个拜年的次序而产生矛盾。
曹镇的风俗是初一拜舅舅,初二拜丈人。
大年初一,李母说道:“小默子,你去梁村拜年吧。”
梁村也是由四个村子组成,但村子很大,一百多户人家,李家有四个重要的关戚在哪边,两个堂舅,一个亲舅舅,还有一个二姨夫。
堂舅“堂”得不远,与李母共一个爷爷奶奶,也就是仅隔了一代。
二姨夫就是李母二姐的丈夫,是大队一个小领导。是领导,那怕是一个不重要的领导,就会有许多或明或暗的福利。不过二姨娘死得早,农村收入很低的,死了一个重要的人,无论二姨夫是什么领导,也就那样了,况且他一条腿还有些残废。
二姨夫家有两个孩子,可能因为他们死了母亲,李默前世对二姨夫家这两个表姐表哥,对姑夫家两个表弟表妹,十分看重。
有的贫困家庭的孩子为了金钱,什么事都敢做。还有的贫困家的孩子,会产生极度仇富的心态。
李默读了许多书,不会有这两种极端的心理。
但李默的心态也有些不对,越穷越要面子,铁骨铮铮,不攀富贵不求人,固然气节有了,可是在未来如何吃得开?同情弱小更是美德,可关键你得有那能力,没有那能力,谈个鬼啊。
重生以来,李默也做过深刻的反思,但以他的脾气,固然这一世能让他稍稍折一下腰,可让他跪下,恐怕还是办不到。
舅舅脾气不好,始终认为母亲嫁给父亲委屈了母亲,因此前世李默对这个舅舅既是畏惧,又不亲近。
现在无所谓了。
李母主要看儿子比较懂事,因此让他单独拜年,当然,也是向她娘家几个亲戚亮一亮,我这个儿子有出息了。
李默提着拜年礼物出发,有点远,足足十里路开外,还要过一道河。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梁村,第一个得拜舅舅家的年。
所有亲戚中,舅舅为大,摆酒席时,舅舅必须坐在首桌首席,否则就是这家人不懂礼数。
李默来到舅舅家,立即看到熟悉的一幕,舅舅正在打四表兄。原因还与李默有关,李默比四表兄小一岁,上三年级了,成绩还那么好。但四表兄大一岁,才上一年级,成绩还差得一塌糊涂。大过年的,舅舅教训四表兄,说着说着就来气了,于是直接开打。
李默放下了拜年礼物,连忙说:“停,停。”
“大舅,你知道朱元璋吧,小时候替地主家放牛,十六岁做和尚,兼职要饭,二十四岁造反,从未读过书。书读得好未必有出息,书读得不好也未必没有出息。”
“小默子,你说的是什么话。”舅舅不悦地说。若不是李默成绩好得吓人,不是不悦,而是要喝斥。
“舅舅,我替两个表哥两个表姐算一下命,未来必然是三姐最有出息。”
算命是假的,但没有大的意外,他这个三表姐将来出息会十分地大,与表姐夫共同创业,最后拥有亿万家产。
不仅三姐有才,还有貌,年青时长相不亚于明星,即便现在只有十二岁,虚岁是十三岁,已经是一个小美人胎子,在李默家所有老表中,她长相是最好看的。
三表姐咯咯地笑。
她什么都好,就有一门不好,特别要面子。
不过心地不错,即便以后发达了,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各个穷亲戚们。
“大舅,知道为什么吗?我再说一个故事,爱迪生小时候最喜欢问老师,老师们都不喜欢,数次责问爱迪生的母亲。他母亲一怒之下说,你们教不好我儿子,我自己来教,于是爱迪生成了最伟大的发明家。原因简单,信心。打着打着,就没有了信心,成绩变得差不说,将来做人也不会成功。”
好了,三表姐未来有出息原因出来了,舅舅也偏心,偏爱这个古怪机灵的三表姐,因此三表姐信心最强,这个信心最终变成她成功的源泉。
当然,溺爱过头了,比棍棒教育法还要坏。
但因为自身的经历,李默对棍棒教育法比对溺爱教育法更痛恨之。
舅舅更不悦,说:“那你意思是你爸爸经常揍你,还揍坏掉了?”
第二十三章 春(一)
李默心想,我前世就差一点被父母打残了。
他还好一点,这个四表兄才叫糟糕。
四表兄后来去了鸠城做临时工,谈了一个对象。女方家长来到舅舅家看,那时三表姐离发达还早着呢,舅舅家也贫穷。女方家长一看,不行,女儿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不过四表兄长得高高大大的,又勤快老实,女儿非得要嫁,怎么办呢,于是中和一下,让四表兄入赘到女方去。
若是在农村,一旦入赘,要么居住在一起,要么临近居住,会发生很多事。
但城里有什么区别,早晚还得分开住。况且女方家庭不错,那个少女长相也不错。
舅舅认为丢了面子,不同意,反而追着儿子打。
某些方面,舅舅的性格与李默父子十分地相似,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英雄。
眼看这门亲事就要毁掉,四表兄一急之下,脑袋出现了问题,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不用说凶多吉少了。
小时候这个四老表与他十分要好,听到这个消息后,李默十分惋惜。
但让李默怎么说?
愣了愣,李默说道:“舅舅,请相信我,为什么我要跳级读书,是想早点上初中,只要我努力了,必然会进市一中或县二中,那时就可以寄读了。我同样也被爸妈打寒了心。或者这样说吧,你原来也是干省一个大厂的领导,应当听说过这两个成语,恩威并用,刚柔相济。”
其他的就不说了,说得多,舅舅发起怒来,能将他撵出去。
然后转过头,向外婆施礼:“外婆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外婆拉着他的手,关爱地说。
是亲外孙子,作外婆的都会痛爱。
所以在这上面,母亲做得是极不对的,将外婆心比奶奶心。外婆放心不下自己兄妹三人,奶奶又岂能放心姑夫家两个表弟表妹?
道理他能讲得出来,可敢不敢与父母讲道理?
舅母拿出来两个茶叶蛋,这时候茶叶蛋真是比较奢侈的东西……后来海峡那边一群人说起茶叶蛋,确实有来历的,敢情他们以为中国还是活在七十年代。
李默夹起一个,放在外婆的碗里,说道:“外婆,我祝你健康百岁。”
“这孩子,我不吃。”
“外婆,以后日子越来越好,我有吃茶叶蛋的时候,但你越来越老了。”
漂亮的三姐在边上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然后努力地挠头发,怎么这个小表弟说话就那么中听?她想不明白了。
舅舅脸色也转平和。
懂事的孩子,都喜欢。
李默看到他心情变好了,才说道:“舅舅,关于四哥,你就不要担心了,能读好书最好不过。若是读不好,以后我带着他混。”
这一世,他必然比三表姐提前发达,甚至用不了几年,就能发达。
“你说什么呢。”舅舅责怪道。
李默也不解释,放下碗,说:“我去其他两个舅舅家拜年去。”
接着拜两个堂舅年,二姨夫年。但都没有要压岁钱,四户人家,户户都苦哈哈的。几个长辈非要给,李默拼命地不收。
然后李默回到家,就没有再出去了。春节人来人往,李默没有写小说,始终解释不清楚的,而是借着这辰光,将寒假作业抢着做完。
春天不知不觉地就到来了。
有一个人注意着李默,李实布,他在等着李默那个好方法呢。
这天星期六,这时候星期六也上学的,不过下午只有两节课,放学早。
李默从各村庄再到田头,一个个叫,凡是十五岁以上的青年,他都叫了一遍。
有的人未来,李默只叫一遍,不来拉倒。
有的人来了。
毕竟都知道李广平钓黑鱼钓甲鱼的本领都是李默教的。
甚至来了一些大人,包括李实布,塘湾村生产队长李强。
什么方法哉?
李默拿出一些东西,开始讲解,其实就是钓黄蟮的两种方法。
第一种找来树枝,将它切成筷子一般长,系上棉线,另一端将大头钉折弯做钩,再将蚯蚓切成断做铒,插在水田田埂上,裹着铒食的钩子放在水田里。
优点是成本很低,轻便,那怕**岁的孩子,也可以用这种方法钓黄蟮,贴补家用。
缺点也明显,收获少。
黄蟮死亡率高,被钩住后黄蟮拼命挣扎,有时候绞在秧苗上,或者绞在其他地方,绞着绞着就绞死了,或者头闷在水里活活闷死。
第二种方法不能称为钓黄蟮,应当称为张黄蟮,非是张开的张,而是张网的张,与捕意思差不多。
先做一个长圆锥形的竹篾笼子,笼子筋条一定要结实,不然用不到一年就会坏掉,结实的往往能用上两三年。
笼底有回须,再用一根长竹签,串上整条蚯蚓,放在篾笼里,笼顶用一个木头塞子塞往。
到了水田或池塘边,迎风放下笼子。笼子的上面必须浮在水面上,防止黄蟮闷死。闻到蚯蚓味道,黄蟮来进食,进来就出不去了。
有缺点,成本高,沉重。
但优点更显著,收获大,若是肯吃苦,带的笼子多,运气又好,一晚上能张到十来斤黄蟮。
另外黄蟮不会死。
为了做示范,前几天李默还刻意画了几张素描图,让纪村那个姓陈的篾匠编织了三四节黄蟮笼子,自己又做了十几张根钓子。
不多,终是要成本的。
并且李默不会钓黄蟮,非是他懒,而是他时间根本就不够用了。父亲在吃着苦,这几年李默同样在吃着苦。除了学习,余下碎片时间一起利用起来,到晚上九点多钟才睡觉。只不过他这个苦,外面人看不到的。
也与父亲无关,钓黄蟮的时候,也到了钓黑鱼的时候,后者收入会更高一点,没有必要抢这个食。
可李默绝对是好心,不仅是大家有了一些收入后,不会眼红,他心里也想同村子的人生活变得更好一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些财富就在这儿,李家一家是吃不完的。
有了实物,加上李默的讲解,不用做示范,大家也基本明白过来。
李强古怪地问:“小默子,你从那本书上看来的这些知识,我怎么看不到?”
第二十四章 春(二)
“老姨,黄蟮冬天是不是要冬眠?这个书上有没有写过?”
“这个好像有。”
“春天来了,黄蟮苏醒,但一个冬天能量的消耗,它们是不是要猛烈的进食?黄蟮吃什么?”
书上没有写如何钓黄蟮,可根据它的特性,就能推出钓黄蟮的方法。
李强拍着脑门子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小默子,你真是妖孽啊。”
李默可不是妖孽,实际上李默不说,三四年后就有人用树棍钓方法钓黄蟮了,五六年后则出现了更高明的黄蟮笼张黄蟮方法。只不过李默将它提前了数年。
但从来没有人解释过这两种方法的原理,李默也是没办法,才顺便说一说。
李默亲自带着这群人到田边下钓子,或者埋放黄蟮笼子。
到了晚上九十点钟还要巡查一次,特别是钓子上的黄蟮,必须及时捉上来,放在竹篓子或者蛇皮袋里,否则到了第二天早上全部得死翘翘。黄蟮笼子里的黄蟮还好一点,不过也要及时倒出来,重新穿上蚯蚓,收获才会更多。
不要小看了它,从农历二月半开始,一直持续到五月底结束,这几个月若是能吃得辛苦,其收入不亚于养了三四头肥猪。
至少乡亲们手中的零花钱能挣来了。
第二天早上,真的钓了一斤多黄蟮,不多,不过李默准备的钓子与笼子数量也很少。
李默将钓子与笼子分给大家,让他们做样品,提着黄蟮回家。
到了快中午时,李默用剪刀剪开黄蟮的肚子,去掉肚肠,用石头砸扁,剥了几个蒜瓣,再用菜油爆炒,一盆香喷喷的爆炒黄蟮就完成了。
李广平又是骂,说他不知道钱稀罕,炒一个菜居然放了这么多油。
但真的很好吃啊,连带着一家人吃饭都变得香起来。
不久,两个生产队变得热闹万分。可有人不高兴,李大富找到了李广平,十分不满地说:“你家小默子聪明不错,但不要将聪明用在歪门斜道上。看看两个生产队的人,在你家小默子带领下,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没有心思生产劳动了。”
他这一说,真将李广平吓着。
李广平问李默,李默说:“爸,你放心,没关系。”
不过第二天李默来到学校,找到吕校长说:“吕校长,能让我看一看你们的报纸吗?”
在李庄,连一个广播都没有,整处于完全封闭状态,外面什么形式,李默仅凭借可怜的记忆判断,那是不行的。
吕校长古怪地看着他:“你看报纸做什么?”
“我爸在钓黑鱼,我看看国家的政策。”
吕校长卟哧一下乐了,你一个小孩子看什么国家政策,不过随即正襟危坐,别以为好笑,弄得好还真不好笑。
他说道:“你看吧。”
然后就在回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读到过有用的信息。
李默翻着报纸,没有看到责任田的消息。
实际晚省很早就开始搞责任田了,60年曾希圣戴罪立功已经在晚省推广责任田试点。罪是大罪,功也是大功,至少他给了后辈种下一颗沉甸甸的种子。
62年总设计师第一次提出猫说,就是用来支持责任田的,但不久后被当成毒草统统打倒。
去年小岗村暗中实行包产到户,但这是瞒不了的。
第二年就被其他人察觉,上报到省里,省里那个老革命家省委书记过去察看,也快到了夏收之时,两边的庄稼长势截然不同。
他又报告给上面,不过这时总设计师的形式十分微妙,还有一个化老人家在继续推广着两个凡是呢,因此没有作声。其实不表态就是一种支持,于是省里的那个省委书记便于晚省率先推广责任田,也就是这个省委书记与一群农民,最少将改革进程加快了三到四年。
直到九月,看到晚省的成功,国家才发出通报,默认了这种做法。明年五月,总设计师发表了《关于农村政策的谈话》,进一步肯定了包产到户的做法。明年九月,国家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这才有了明确的结论。到了81年,基本上全国开始全面实行责任田制度。
可能这时候,县里的领导已经接到了省里面的通知,不过六二年发生的事,大家多少还存着一些担心。
这些消息,李默休想从报纸上看到了。
土地乃是大集体最大的根本,看不到具体的新闻,李默是不敢乱说的。
他继续翻着,各个报道主要是讲了两件大事,中美建交,对越自卫反击战,这两条消息极其重要,但对李默没有用。于是继续翻下去,翻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篇新闻。
“有了。”李默高兴地说道:“吕校长,能不能将这份报纸送给我。”
“你看到了什么?”
“这篇文章,《靠辛勤劳动过上富裕生活》。”是二月份,人民日报报道万元户黄新文事迹的新闻。
“还有争执啊。”
这时上面的声音还没有完全统一,所以各大咽喉媒体,包括人民日报、新华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时常出现不同的声音,甚至各个报纸内部都会出现不同的声音。
那些杂音无所谓,这个声音才是顺应天时、民意与人性的声音,一旦它露出头来,就会立即茁壮成长。
为什么孟子与荀子看着重人性?
因为儒家是讲出世的,讲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不了解人性就没有办法治国。
不过两人都有其片面性,荀子以为人性是恶的,自私的,孟子以为人性是善的,大公的。
这两种说法都很武断。
过高地估计了人性恶的一面,自私的一面,就像秦朝那样,以苛法治国,只会迅速走向灭亡。
过高地估计了人性善的一面,大公的一面,理想化治国,同样会带来沉重的后果。
而且人性自私的一面,若是疏导得当,反而会为国家带来进步与发展。
人性大公的一面,疏导不当,说不定还会阻拦着国家的发展。比如靳辅,眼看河工要竣工了,黄河汛期到来,掘堤泄洪,大清官于成龙往河堤上一睡,想掘堤,先从我身上挖过去吧,靳辅无辄,结果河工功亏一篑。
当然,大道理、纸上谈兵人人都会讲,轮到实际,一个个都不行了,仅是一个利益关系的平衡,就没有几个人能处理得好。
李默也不行。
况且国家那么大,当真想治好它有那么简单?
李默也没有想过要做一名政治家,而且上面有那么多能人呢。
他说了一句:“春天来了。”
放学后,将这份报纸带回家,一字一句读给父母听。
李广平夫妇听傻了,李广平准备今年拼命,从春天钓到秋后,计划也不过打算积攒六七百块钱,一万块钱,那得是多少钱哪?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十五章 春(三)
“这不是搞资本主义吗?”李母问。
“妈,像我家高祖那时租长工短工种地,那叫搞封建主义,像以前一些工厂老板雇佣工人干活,那才叫搞资本主义。这是劳动致富,富裕得很光荣,与资本主义无关。”
雇人种地,就是搞封建主义吗?
雇人干活,就是搞资本主义吗?
那么以后中国算什么主义?
其实后来的中国制度与新加坡十分类似,或者叫它集权民主制度,糅合了社会主义集权与资本主义民主分权两者之长的一种新制度。但与新加坡的制度也不完全相似,下层的民主不及新加坡,但上层更开放,新加坡上面不是集权,而是独裁了,不是新加坡,而是李加坡。
这种制度呢,意欲保留了集权的高效性,再注入一些民主机制,用之对权利泛滥成灾的监控。
当然,想法是美好的,实行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请相信,再过一千年,这世上都不会出现真正完美无缺的制度。
“广平,那我们也养两头猪吧。”
养猪成本不高,平时喂此米糠淘米水就可以了,真不行,曹镇还有一个大酒厂,搭配一些酒糟,就解决了猪的饲料问题。若是养得好,两头猪也能赚上一百来块钱。
一百多块钱,得让李广平钓多少晚黑鱼甲鱼?
“妈,这个头咱家不带。”
“兰花已经养了一头猪。”
“兰花老公是于得贵,人家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又在工厂里上班,别人都会给他面子。咱家呢?本来父亲挣了几个钱,就有人眼红了,再开这个头,会有什么下场?而且与钓鳖钓鱼钓黄蟮不同,养猪养鸡的什么,又更进了一步。不过妈,你放心,爸,去年我就对你说过吧,政策会渐渐放开了,再过两三个月吧。现在犯不着冒险与得罪一些小人。爸,妈,而且你们也不要眼红这一万元,一旦政策放开了,你们听我的,我没有能力使父亲一年挣上一万元,但有能力,一年让父亲挣上两三块钱,三四千块钱。”
“你说得轻巧。”李广平喝道。
“爸,不相信,我们打一个赌,不用多久,明年我就可以让家里能挣上一两千块钱,甚至更多,后年就会有三四千块钱。若是我输了,以后你们怎么打我都没有关系。若是我赢了,以后好好讲道理,不要动不动就伸手打人。”
“吆,你胆子到壮了。”
李默看到不妙,拨腿就逃。
但李广平放心了,人家挣一万元都没有关系,还是养猪的,已经实打实地碰到了大集体的墙角,自己只是钓钓鱼,又算什么?
不过两个生产队许多人麻烦来了。
这天李默放学,经过塘湾村时,被几个人堵住了,原因简单。
钓黄蟮张黄蟮与钓甲鱼黑鱼不同,它们不需要离家有多远,劳动回来,立即下钓子下笼子,再回家吃一个晚晚饭,然后巡查一次,可以在家里睡一个好觉。但是钓甲鱼黑鱼,一跑十几里地,基本就在外面餐风露宿一整夜了。
即便胆子小的人,离家近,也不会因为夜晚害怕。真怕了,可以三五成群地结伴出去。毕竟钓黄蟮张黄蟮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一块水田能下十几节笼子,大的水田能下二十多节笼子。笼子是有重量的,一晚能带上一百来节笼子就算是多的了,也就是几块田,顶多十块田就完成了任务,钓黑鱼甲鱼,即便到达目的地,还要跑很远,同时胆子也要大,那怕有许多坟墓,只要有塘,也要敢往里钻。
开始时不多,而且陈篾匠手艺不是很高明,编织笼子速度跟不上来。但曹镇不是他一个篾匠,那就找其他篾匠吧。都穷啊,有大人也参与了,能挑着上百节笼子跑。
李默又低估了现在水田里黄蟮的数量,因为没有人大规模钓过,数量多,往往一户人家,只要派上象样的劳力在张黄蟮,一晚下来,就平均能收获十来斤黄蟮。
曹镇辐射的范围不小,直接辐射的最少达到一万户,五六万人,间接辐射能达到三四万户,十几万人,包括hnd县哪边的,河da县哪边的百姓也会来曹镇购买东西。
但这时候出现了两个问题,一是对食物的观念。
有一句话,有肉不吃鱼,有鱼不吃虾子,有虾子不吃咸菜。不管河虾有多大,只是比咸菜略高档的食物。大肥肉还是千万户人家心中最好的美食。黑鱼蟮鱼算是中高档水产品,但在百姓眼中,现在仍不及猪肉,价格也比猪肉卖得便宜。
第二,在许多百姓心中,黄蟮是非正常食物。
什么叫非正常食物呢?
常见的是黄蟮、蛇肉、青蛙、猫胎衣。至于一些昆虫类与鼠类、猫肉,沿江一带的百姓更没有那么好胃口。
正常的肉食,则是鸡鸭鹅、猪牛羊、大多数鱼肉与狗。
怎么狗肉还正常了?
最好吃牛肉羊肉,但问题是中国自古以来,有多少牧场可供养牛养羊吗?在缺少营养的情况下,只好寻找其他食物了。比如西汉名将樊哙未起义前就是卖狗肉的。
或者说狗是人类最亲近的伙伴。
但牛不亲近吗?
前世李默家养了一头牛,李默骑在牛背上跑,一下子摔了下来,牛蹄子眼看就要踩到李默肚子上,只要踩实,李默准得一命呜呼。但那头牛及时地将蹄子收了起来,李默分明看到那头牛因此而踉跄了一下。后来这头牛老了,几户人家要宰杀,这头牛似乎知道,流下许多眼泪。
而且牛对中国人有多大的贡献?狗是好,可有多少人得了狂犬病而死,查一查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特别是这二十年内,家家户户的小孩子几乎都有被狗咬过的记录,李默前世小时候被咬过两次,用淘米水洗洗就好了……
吃狗肉是环境造成的结果,因此棒子与中国,越南人吃狗肉。当然,偷别人养的狗吃是不对的,尽管偷狗现象现在很常见。
李默是吃狗肉的,也吃黄蟮肉,但蛇肉与青蛙肉一直不敢吃。还有猫胎衣,说吃了会大补。前世李默家养的老猫生了几只小猫,母亲将猫胎衣留了下来,与瘦肉剁在一起,搓成肉圆子下汤,让李默吃。只吃了几个肉圆子,小弟就告诉了真相,李默差一点跑到门口大吐一场。结果余下的肉圆子全让小弟吃掉了。
大哥,你吃不下,俺能吃得下。
小弟耍了小聪明,李默还表示了感谢。
这也无妨,有人信道教,有人信佛教,难不成因为自己信佛教,就要将道士全部抓起来剃光头?同理,西方人整天以营养不良的汉堡包、可食、薯条为主食,中国人也不用佼仿之,人家的长处是必须要学习的,但自己得做好自己,不要将自己的长处也丢失了。
柳叶圩出产黄蟮,但未必所有人都吃黄蟮,吃的人觉得肉味滑嫩可口,不吃的人会觉得恶心。
也就是曹镇市场不小,不过黄蟮的市场却十分有限。
塘湾李庄两个生产队许多人家在钓黄蟮了,一下子市场上每天多涌入两百斤黄蟮,渐渐卖不掉了,那只好贱卖,价格短短一个半月,就掉了一半,真的几乎与河虾鲢鱼价格相仿佛。
“你们没办法,让我一个小孩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小默子,不是你聪明吗?”银保搓手道。
掉了一半价,等于平均起来,一早上各户人家损失了两块多钱,两块多钱得多少工分哪?不算不知道,一算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好吧,你们将几个村子钓黄蟮的人一起叫到谷场上,我们开一个会,看看我能不能替你们想一个办法。”
看着李默说着老成的话,李实布喜欢地摸着他的头说:“小默子,以后我将我家三丫头嫁给你如何?”
那怎么可以!
未来不是我娶你家的三女儿,而是我弟弟娶你家的四女儿,不能乱来的!
第二十六章 春(四)
“各位叔伯,兄长,我先说一件事,有一名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我看到你们都窝在家门口了,可是黄蟮数量是有限的,今年收获多,往后去收获就越来越少了。或者说明年我去更远的水田里张黄蟮,但这个方法简单,顶多到后年,周边各村子就有人学习了。到时候怎么办?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从现在起,将家门口的田保留下来,向远处发展,在邻近我们生产队耕地附近李潭村、甘村、蒋村、孙村、吕村、翟村、陈村田里张黄蟮,甚至用船渡过大沟,到大沟对面的郑村田里张黄蟮。”李默说道。
塘湾村的银保说:“小默子,你的是有道理,可现在的问题不是上哪里张黄蟮,而是黄蟮卖得贱,卖得贱事小,还卖不掉。”
“这问题也不大,不过各位必须要听我的。”
“那你说一说,”李强说完,却笑了起来,这场景太过搞怪,一群青年与大人们,居然听着一个小孩子在指挥着,在出谋划策着。
难怪那些古书上说那些天才,从小就不同,看来是真的呀。
“其实很简单,选出一两个人,带着大伙所捉来的的黄蟮到城里卖去。”
“这个……”懂的人听到这一句,都有些迟疑。
“人民日报听过没有?”
这年头,人民日报的威名比后世还要大。
即便不识字的人,也隐隐听说了这份报纸。
“我给大家读一篇人民日报上的新闻。”李默将那份报纸拿了出来,读那篇万元户的新闻报道。
“一万元哪。”
所有人一起被这个数字震蒙掉了。
打一个比喻,将塘湾老生产队四个村庄三十来户百姓家中所有的人民币、粮票、布票、债券集中起来,总价值也没有一万元。
有人不相信。
“老姨,麻烦你再给大家读一遍。”李默将报纸递到了李强手中。
李强也重新读了一遍,一字不差。
“还是真的呀。”
一起议论了。
一万元得养多少头猪?那么自己养上两三头猪,几十只鸡没有问题吧?
再加上张黄蟮的所得,马上日子就变好了,全部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怎么说呢,没有李默推动,马上日子也渐渐变好了。就像李家去年总家产不过一百几十块钱,但到了87年,将房屋等固定资产与现金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就有一万元。
不过后来的日子,是现在老百姓不敢想象的。
李强也在心中合计着,自己可是生产队长,要不要站出来主动带领着大伙养猪养鸡。但又被他否定了。
政策再放开一点,自己这么做,有可能因为政绩到大队当干部了。
但政策一紧,自己则会悲催。这个赌,不划算。
李庄的李大友说:“养猪与贩卖性质是两样的吧?”
这个人做事不是太光明磊落,但李默志向也不是在李庄,尽量控制着家人不要与村子里的人发生严重冲突就是了,否则父母会很吃亏的。
“阿姨,说得对,公开贩买贩卖肯定有些不大妥当。但可以挂着生产队的名义,家家户户签名,按上手印,这是生产队的劳动所得,那就不是贩买贩卖了,也就没有关系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
大伙纷纷说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关了己,性质则不同。
李默摆手,让大家停止说话,道:“各位,不过我还要申明几件事。不管是谁来主持这个贩运,不能说贩运两个字,而是用互助组的名义,大家必须按上手印。另外,若是赔本了,大家不要嘲笑,赚钱了,大家也不要眼红。”
“这是当然。”
“各位,不是当然了,这确实是互相帮助。还有,贩运的人,比如李强老姨来贩运,只允许收购本老生产队四个村庄的黄蟮、黑鱼与甲鱼,或者其他农产品水产品,外村庄的一律不准收购,那怕未来政策放得更宽,实行了包产到户。”
包产到户的什么,大家根本就没有当真,不过有人还是弄不懂,六斤问:“为什么?”
“六斤大哥,你酒量多少?”
“六七两吧。”
“好,这个六七两就是你的红线,过了你就会醉了。收购本生产队的水产品,数量不大,不会触犯政策的红线。又是互助的,性质也不同。但跨了本生产队,数量大,也变成了为赚钱为主的贩运,同样变了性质。你说,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当然,如果非要这么做,以后出了事,与我无关,与各位乡亲无关。”
这也要说清楚的。
没有李默推动,明年塘湾村前面翟村就有人贩运了。
赚了多少钱,李默不清楚,不过通过他们房屋、衣着、伙食的变化,能看到他们变好了,但没有变得太好。也就是赚了一些钱,可没有赚太多的钱。因此几年后,大家平安无事。
其实今年全国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商贩,有的商贩都将香江哪边的电子表、服装等香江或外国商品贩到全国各地。然而几年后,这批人中确实有不少人被抓了起来。
应当没有大的关系,大伙也没有多少闲钱来将生意做大。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将丑话说在前面。
“这也是啊。”有人赞同道。
“最后我再给大家提供一个帮助,曹镇周边有几个城市,省城、巢市、钢城、鸠城与苏省省城石头城,还有我们包岭县的县城,不过太小了,不用考虑它。从曹镇到省城大约有两百来里路,到鸠城大约有一百来里路,到巢市大约在七十来里路,到钢城大约一百三十里路,到石头城则是两百里路左右。石头城也不用考虑,毕竟跨省了,可能会遇到一些想不到的麻烦。鸠城近,但长途汽车必须随轮渡过江,能耽搁时间,而且临近大江,水产品丰富,因此也不能考虑。钢城性质差不多。巢市最近,可是巢市临近巢湖,水产品更丰富,而且几个城市当中,巢市也最小,同样不能考虑。最好的选择就是省城。”
若不是李默提醒,几十年后都没有人想到过此节,所有水产品都是贩向鸠城的。
“此外,在贩运前,最好派人过去察看一下。比如李强老姨主持贩运,那么明天就要去省城,察看重点一是相关的水产公司,二是各个菜市场……城里面菜市场可能更麻烦,还是算了。”
这句话可能过三十年后,七成人听不懂。
第二十七章 春(五)
为什么麻烦呢?
因为现在的菜市场是国有的,农村还好一点,城市稍大一点,菜市场“国有率”能达到百分之百,于是出现许多古怪的情况。
比如盆菜,将几样菜荤素搭配,放在塑料盆子里,不买拉倒,但想买还要拿户口本来。
要吃啊,没得选择的情况下,那怕搭配烂菜根也要买,因此买的人还是人山人海。
区域限制,比如有一支渔业大队的渔船在海面上打鱼,捕了不少鱼,前面有人在收购,船一起开过去,结果渔民不敢卖,收的人不敢收,因为不是一个区域的,卖了会犯错误,买了同样会犯错误,于是只好往回去,结果运回去一起臭掉烂掉。
所以李默说最好不要去石头城。
在本省内还要好一点,跨了省,即便政策已经渐渐放开,确实会有许多不确定性。当然,从下半年起政策越来越宽。
冻鸡之哭,各菜市场偶尔也会发放一些福利,不用户口本就能买到了,像有一年京都西单菜市场,运来大批冻鸡,不用户口本就买到了,结果几万人涌过来,那才叫人山人海,天不亮就开始挤,排队……谁会排队?一会儿就卖光了,后面的人买不到,许从人委屈地当场哭了。
但有一门好处,菜价真的公道,那怕是京都这样的大城市,菜价与农村的菜价相差也不会很大。鲁省苹果收购价一斤近六毛钱,放在京都只卖四毛钱。不像后来,菜贩子在路边摆摊不行,强行用城管将你赶到各个菜市场,市场管理费来了,摊位费来了,各种杂税来了,再加上运费,二毛钱一斤的菜往往会卖到一块钱一斤,能不能怪菜贩子心黑?
这样好不好呢?
首先种植的人、养殖的人、捕捞的人,基本是悲催了,也就是农民、菜市、渔民,基本上都是牺牲品。
至于吃商品粮的人,会如何选择,就看各自怎么想了。
还有,不要说这时候没有农药,谁说的!
不但有,而且多是不合格,甚至国际上都禁止使用,毒性超强的农药,只是这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了,还顾得上毒不毒?
这两年情况稍稍好转,转得快的是各个农村集镇,陆续出现一些私人买卖,李广平卖甲鱼不是带头人,前年就有了。可能也有一些农民开始进城,不过相对而言,大环境肯定不及农村,最少不及曹镇。
都是从这时代过来的,李默都不用解释。
“不过还有一个途径,虽然省城里的菜市场可能有些麻烦,但想来省城已经出现了一些私人小饭店,也可以联系一下。了解情况后,再与客运站长途司机说好了,才能将乡亲们手中的黄蟮收购上来,前往省城。”
看看,不要以为李默岁数小,想得多周全啊。
李实布感慨地说:“小默子,你家过来了,确实是塘湾村的幸事。”
他说的塘湾村是指整个塘湾老产生队四个村子。
饿饭了,多一升米,吊着元气,人就活过来了,少一升米,人就立即见阎王。
日子好转过来,多一百块钱,则可以多做很多事,日子越来越好,少一百块钱,跟不上脚步,与别人悬差就会拉大。
塘湾村现在远远不能称为达到温饱境界,半饥半饱吧。
李默教大家捉黄蟮,再加上他带来的这条极重的消息,家家户户一年可以多收入几百块钱,马上就不一样了,一家人也会接近温饱状态,并且也有了闲钱,偶尔买一刀肉让一家老小解个馋,扯几块布新两件新衣服。
也许暂时地,对于大家来说,它就是好日子。
李默笑了笑说:“老姨,这才是开胃小菜呢,一两年后,我还会为大家带来一盆红烧肉。”
“啊。”
“天机不可泄露,恕我卖一个关子。你们自己儿商议吧,我要回家读书了。”
李默留下众人,回家去了。
几天后,李默就听到了消息。
谁来主持这个贩运,都不敢,毕竟前几年折腾得太厉害。最后还是纪村的六斤血气方刚,说,我去吧。
第二天就去了省城打探,然后收购黄蟮,没有钱简单,大家先将这些黄蟮赊给他,卖完了回来给钱。谁曾想,他老子听到消息,跑过来在边上大骂,想阻止他行动。六斤也不理睬他老子,继续将各家各户的黄蟮称好。他老子还在跳呢,被大伙生生架走了,别要坏我们大家的事。群众的力量是很大的,他老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与其他人去了长途气车站。反正事情完了,整个生产队的人看着六斤老子阴沉着一张脸,都想笑。
六斤是怎么卖的,赚了多少钱,大家就不清楚了。但想来赚了一些钱,因为他父亲脸色开始转得平和,也不再生气。
不过暂时的,不管六斤赚多少钱,大家都不会贪的。不是李默申明的那段话,而是这时,其他人真的没有这胆量。
六斤又直接找到李广平与二保,说,你们将你们钓的黑鱼卖给我吧,我按市场价收购。
那更好不过了。
反正连万元户都出来了,自己挣这几个小钱不算什么。
但六斤为了表示感谢,刻意从省城带来一斤魔都名牌产品,大白兔奶糖。
李广平夫妇不收。
六斤动情地说道:“老姨,老婶,不但我,整个塘湾村大多数人家,都要带奶糖给小默子吃。”
李默有些动容。
前世六斤与自家关系只是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能知道感恩的人,都是不错的。别以为感恩是理所当然,还真有一些人不知道感恩回报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六斤非要送,女儿小美在边上流口水,李广平无辄,只好收下。
李默招了招手,将六斤喊到一边,说:“六斤大哥,有两条你要记住。不管怎么说,现在政策不是太明朗,你赚了十块钱,只能说赚了两块钱。另外,不能贪心,负责好本生产队就行了。大家都穷,外面可能有的人胆子大,生意买卖做得大,可能几年后上面会抓一批。”
“啊!”
“你不用担心,这么小的买卖,谁管你?但这么多年折腾下来,大家越来越穷,上面的人也会反思,他们心中也是希望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的。因此未来政策会越来越宽,六七年后,你生意做得再大,只要是合法生意,也不会有人管你了,得跟着政策走,不能超越政策违反政策。”
“这确实是,我在省城里看到许多人在做生意,还有一些小青年,个个流着长头发,人不人,鬼不鬼,一副我是流氓的样子。”
对此,李默最清楚不过。
主要是一大群返城的知青找不到工作,游手好闲了,游手好闲罢了,许多人开始做坏事,导致社会风气变坏,这才有了几年后的严打。
虽然那次严打出现了许多误伤,不过对那次严打,李默还是支持的。
本来就穷,社会治安再恶化,那还了得?
但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只说了一句:“要是如此的话,你得将钱装好,防止扒手。”
“嗯,对了,你说的那个红烧肉是什么?”
“现在真的不能说,我也在等政策变。”
“这些道理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书了。”
六斤万分郁闷,心想,我也看书,也看过报纸,乍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默不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回家了。
李广平还在看着那袋奶糖,李默说道:“爸,他送了,你就收下吧。若是没有错,他挣的钱比你还要多。”
“真的假的?”李母立即问。
“妈,你也不要眼红,虽然他挣的钱比爸挣的多,也比爸挣得轻松,但他挣可以,爸挣就不行。一是爸不识字,能不能去省城做生意?二是我家是外来户,无法抗压。”
说着,将奶糖分了分,包括奶奶,父母亲,一人分了一点。
“我们吃什么零嘴。”李广平又要怒。
“谁说这是零嘴,它是牛奶做的,营养价值高,不但小孩子可以吃,大人也可以做。”
主要李默对它不是太馋,而且他第二天还带了几块奶糖,分给了于青梅姐弟两。于青梅与于青泉一边吃着奶糖,一边笑逐颜开。水果糖都是好的了,况且是牛奶糖。
但几天后,李广平沉着脸对李默说:“你看你做的好事!”
第二十八章 春(六)
李默纳闷,这几天自己做了什么,上学绘画写作,没有做什么其他事啊,他就问:“我做了什么?”
“还不是你多事。”
“爸,说清楚一点。”
总体,因为成绩好,而且各方面表现出色,不是出色,几乎是妖孽,从去年起,李广平打得渐渐少了。
于是他耐心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六斤要贩黄蟮,但现在不是随便自由活动的,必须要请假。
纪村属于李庄生产队,队长就是李大富。
他不同意,说你工分怎么办?
六斤差一点说,工个头的分,再工下去,马上一家人就要饿死了。这话现在有些大逆不道了,但说话也不好听,就说,大伯,你必须同意,不同意,整个塘湾老生产队的人,都不会答应。
六斤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二弟也快成小青年了,加上父亲,都长得高高大大的,可不会害怕李大富。
李大富气得不行,回到李庄,将李广平斥责了一顿。李默早就对父亲说过,管他说什么,不要理他。李广平表面上唯唯诺诺,实际当成了耳边风。
但这事没有完,李大富又跑到大队反映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不过都在大队干部眼皮底下活动呢,几个大队干部也知道实际情况,他们便向公社反映了,并没有像李大富那样添油加醋,而是如实汇报。
李大富这一回真弄错了。
若是早几个月,真说不清楚,但现在形势可不是几个月前的形势。
小岗村哪边不但冬小麦收割上来,连早稻也快要吐穗了,两相比差,差距大的吓人。省里那位老书记也是老革命,开国重要的功臣,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除了去世的太祖,他会害怕谁?
当年打江山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能使大家过上好日子。
于是进一步加快了步伐,甚至都有相关文件到了公社。只是下面老百姓不知道罢了。
下面必会有一部分干部会观望,毕竟六十年代初闹的那一出,大家多少会害怕。
另外就是现在暂时也不能动,要动也要等秋收基本上来才能动弹。不过有许多干部已经做好了承包到户的准备。
都准备承包到户了,钓钓鱼虾又算什么?
因此公社的答复就是,不处理,先观望。
大队的干部头痛了,观望后又会怎么办?
于是他们将李强叫来询问。
李强将李默那张报纸带到了大队,你们先看了这条新闻再说。
大队干部也看傻了,万元户都有了,搞一点小副业又算什么?当然,他们也清楚现在政策有些混乱,于是说了一句,你们尽量注意一些影响吧。
李强又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李广平,你得注意李大富。
所以李广平今天十分地不高兴,若是儿子不多事,那来的争议?好心办了坏事的例子还少吗?
“爸,知道李大富为什么不高兴吗?因为这些副业需要劳力,劳力越多越沾便宜,但主要还是肯吃苦。”
劳力是次要的,就如六斤,似乎一家两个成年劳力,但六斤也要成亲了,一旦成亲,必然分家,不是不孝,新媳妇进门,上有公婆,下有姑叔,确实不容易能相处得好。一分家一户就等于变成了两户。
因此勤劳才是主要因素,比如李广平,能指望李默做什么事?但李广平能放下身体,那就可以了。李大富家有两个女儿,劳力不足。这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李大富不愿意放下身体。别人勤劳致富了,他懒洋洋的,那什么也得不到了,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终是生产队长。”
“爸,我说一件事,你不要对外人说,我们晚省有人从去年冬天开始实行包产到户。”
“包产到户?”
“就是责任田。”
“谁这么大胆子?”六十年代初李广平在河港村,也实行了一段时间责任田,不久就被打倒了,而且那次牵连了许多干部。
“爸,你不管谁有那么大胆子,但这次是上面大多数重要领导支持的,不然那来的万元户。”
李广平想想也是,那可是一万块钱,放在几年前,弄不好就拉出去打靶了,还能上报纸?
“这次再也不会当毒草打倒了,说不定几个月后,我们曹镇就开始推行包产到户,一旦包产到户了,生产队长还有什么权利?”
到时候大队干部还有许多权利的,不过生产队长只成了一个头衔,至于生产队的出纳、会计之类,统统狗头拜吧。
“即便包产到户了,我家单薄,也没有必要招惹他,他说归他说,你继续当耳边风。而且也不是我多事,你想一想,去年有许多人眼红你的收入,但今年还有多少人继续眼红你的收入。再说人缘,现在你人缘是不是比去年好得多,若不是我多事,李强能通知你吗?还有大用场呢……爸,你在听吗?”
敢情李广平沉浸在包产到户中。
“大农活怎么办?”
“都承包到户了,还有什么大农活?”
大农活就是大集体。
当然,到时候李大富更加失落,也没有资格再对李广平指手划脚了。
也快,不过还要稍稍等上四五个月时间。
“爸,不要在外面说啊。”
其实这时候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而且因为李默的推动,塘湾李庄两个生产队已经率先迎来了春天的气息。
有了销路,还是省城这个大市场,大家再也不用担心黄蟮卖不掉了。有了收入,许多人家先后买回来小鸡崽子,小猪崽子,有的人只买了一头小猪崽子回来,有的人买了两头,李广平就买了两头小猪崽子回来,有两户人家人口多,还买了三头猪崽子回来养。
一时间,四个小村庄人欢马叫,一副欣欣向荣景象。
李大富更加不愉快,又找上了门,还是刻意等李默放学回家后找上的门,一进门就责问:“广平,你想要做什么,难道想要被打倒?”
打倒在前几年意味着什么?
我要打倒你,你怕不怕!
“大富,有报纸呢。”
“那也是反动报纸!”
李默有些晕,人民日报是反动报纸?
第二十九章 一分(上)
李默走了出来,拿起香烟,递了一支香烟给他。
“大伯,请抽烟。”
拳不打笑脸人,李大富做事虽有些过分,终要一个脸面的。
李默又说:“爸,茶叶呢。”
说话时却是背着李大富,向李广平挤了一个眼色,然后进了房。
“爸,在哪儿?”李默又大声喊道,其实茶叶就在房里的衣服箱子上面。
李广平走了进去。
李默小声地说:“爸,留他下来吃一顿饭。”
“要不要送点东西给他?”
也就是像上次一样,买一刀肉,两瓶酒,两包烟。拿了手软,什么也就不说了。
“爸,吃吃喝喝与送礼性质不一样,上次是盖房子,征用了部分秧田,确实需要生产队同意,送礼是应当的。现在凭什么送礼?养成了坏习惯,以后慢慢送吧。那怕承包到户了,也能找出理由来,上门到我家找麻烦。”
李广平立即叫妻子炒两个小菜,又拿出酒,吃好了喝足了,李大富剔着牙走了出去。
但李广平夫妇脸阴沉着,好酒好菜招待着,可这家伙,在酒桌上不停地以老卖老地教训着李默。这是俺们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
马上就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就快到六月了,是农历的六月。
天热了,不再是张黄蟮的时间,张也可以,第一死得多,第二收获有限,不值得。
而且这个月是双抢,一年四季最重要的时候,大伙也不敢耽误。
李默拿了成绩单与奖状回家。
李母看着成绩单,问了一句:“怎么少了一分。”
去年放寒假的期末考试总分是一百九十八分,现在又变回到一百九十七分。
李默也没有太在意,便说了原因:“妈,数学考得好还能考一个一百分,语文想考一百分太难了,其实九十五六分就相当于数学的一百分。能有九十七八分,实际已经算是超常发挥。这是我的成绩,你知道第二名成绩是多少吗?总分才一百六十三分。他还算好的,一大半人都没有考及格。不拿南岗小学相比吧,这成绩放在包岭县所有小学里,也能排进前三名。”
话还没有说完呢,啪!李广平一个大耳光子扇到他脸上。
“你干吗打儿子,”奶奶说道,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李默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今天少了一分能有理,明天少了十分,他还有理。”
“这不是没有少十分吗。”
“我们教训子女,你不要插嘴,惯下去,可没有好事,”李母说道。
奶奶不劝还好,一劝,李广平又要动手。
得,我还是逃吧。
乘着奶奶将父亲胳膊拉住时,李默逃了。
其实这就是李家搬到李庄所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李广平教育李默粗鲁暴烈,有内部的原因,现在子女多,都不稀罕,许多人家都采纳武力方式来教育孩子。
父母想望子成龙,要求严格。但他们弄不懂要求严格的含义,以为要求严格就是用棍棒狠狠地抽打。
还有一个外部原因。
农村人也不全是坏人,好人还是有的,并且不少。就像前世,没有多久,李家与塘湾村老生产队四个村子许多人关系相处得不错,相互敬重,一有事立即互相帮忙。但问题是李广平后面是李大富兄弟三三户人家,不能算是绝对的坏人吧,可他们都有些持强凌弱的坏习惯,于是李广平夫妇偶尔就会受到一些窝囊气。
前几天李大富上门找麻烦,以前也找过几次麻烦,实际还好了,只是动口。
农村人淳朴,淳朴的另一就是粗鲁。
能动口就能动手,李母个头算是高的,李父的个头不高,块头也小,另外在李庄这边真的没有人,单门独户,李大富真动手将李广平揍一顿,向谁申诉冤枉。
闹到派出所,顶多赔一个医疗费,连营养费都不用赔。
这种环境下,李广平夫妇心情会越来越压抑。子女做得不好了,往往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为什么李默一直认为搬到李庄是坏事,就是此故。大人受气了,小孩子都跟着倒霉。
但在河港村不同的,几个舅公表姨,还有两个干亲家,父亲的干儿子、自己的干爹干娘都在哪边,谁敢欺负。前世五六岁的时光,李默记得不多了。只是依稀的记得那时家里虽穷,但一天到晚有许多人来玩闹,十分热闹。在李庄可不可能?可能是不及李庄条件好,日子过得穷一点,但人会很开心。
换一个比喻吧,就像有人认为美国富,立即移民,结果发现人家是富,但是白人的天堂,作为黄种人,岐视欺压排挤无处不在,怎么办呢,只好忍气吞声。
李默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跑。
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挨了一个大嘴巴子不算什么,前世他读中学时,成绩下降,父母那时打得才叫狠呢,用上皮开肉绽这个词,都不能说是形容词。
但这个理儿得说通了。
这是小学的,上了初中,不要说语文,就是数学也不能保证能考到九十八分。
可能那时他不在县二中就在市一中。
而且没有意外,到了初一下半年或者初二上半年,这本书就会有消息了。
可自己要不要回来过年?就是不回家过年,父亲找到中学,将自己暴打一顿,找谁评理去?
他找到郑老师,将情况说了说。
郑老师一听就急了,他也是农村人,知道许多家长教孩子粗鲁,不过考了这个分数也要打,还有没有天理?
他带着李默,来到李广平的家,与李广平谈心。
郑老师是老师,可是一个小青年,李广平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听进去。
但李广平低估了他儿子在南岗小学各个老师心中的地位。郑老师一看,自己是说不通了,他起身,立即来到镇上找到吕校长,吕校长份量够重的吧。
其他孩子被家长糟蹋也就算了,不能将南岗小学这唯一的希望糟蹋了。
吕校长听后,同样急,不顾到了下午三点钟,急匆匆地与郑老师又来到李庄,在田头找到干活的李广平。
果然校长份量足够重,李广平要请他们回家喝茶。
“茶就不用了,我就在这儿说吧。广平同志,你是想要求你家孩子考全国第一?”
“那会呢。”李广平讪讪道。
“那是全省第一?”
“那会呢。”
想肯定想的,但想与要求不同。晚省有多少孩子在读书?谁能敢要求自家孩子一定要考全省第一?说出去,不是理想远大,要求严格,而是神经病。只有神经病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为什么你家孩子考了一百九十七分,你还不满意。”
“他不是掉了一分吗。”
“这样说吧,一百九十几分,几乎是学生成绩所能达到的极限,到了这个分数,我们老师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了,因为再要求,不是好事,而是适得其反,并且上下浮动几分也是正常。”
“有没有学生语文考过一百分?”
“有,很少,而且也要运气,试卷难度低,又正好是这个学生所学过的内容,他成绩又好到了极点,作文还要写得好,那会有很小的几率能将语文考出来一百分。但这一次他考了一百分,说不定下一次又考成了九十分。让我在他们与你家孩子之间选择,我宁愿选择你家孩子。因为他成绩十分稳定,基本上都在一百九十七八分之间浮动。到了考大学时,想靠运气是不行的。”
不过吕校长忽然醒悟过来:“广平同志,你不是想你儿子每次数学考一百分,语文也要考一百分吧?真那样,我就送你一句话,你要求你儿子不是做人,而是做神仙。因为人类是不可能实现你的愿望。”
第三十章 一分(下)
围观的几个乡亲一起笑了,说:“广平,你儿子考一百九十七分还打,我们是不是要将儿子用老鼠药毒死才成。”
李广平挠头。
吕校长郑重地说:“各位乡亲,不能乱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子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打孩子不是好办法,也要给予适度的鼓励。特别像李广平这样,考出这样的成绩,还要打,那更要不得,弄不好适得其反,让他孩子产生逆反心理,成绩反而会迅速下降,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前世李默就是这样成绩变差的,但没有人剖析,李广平夫妇只是认为儿子学坏了,根本就没有产生过后悔。
“广平同志,而且越往后学习难度越大,想考高分也越来越困难。这样说吧,高考总分是五百几十分,去年我省录取分数线文科是300分,理科是320分,以一百分计算,平均连及格分数都没有达到。那么是不是考大学很容易?相反,很难很难,录取率只有6.6%,一百个考生只有六七个人才能考上大学。”
今年晚省录取分数线更低,文科280分,理科265分。还有更低的,贵省两年文理科分数线分别是:200、220,230、210,至于西疆,去年只有95、90,高的也不多,最高的省份不过三百六十分左右。但从明年起,分数线越来越高。
录取分数线低,主要是因为大家基础都差。
因此不能用录取率来分析各届大学生的含金量,当然,到了二十世纪后,录取率动不动达到百分之六十几,那个水份确实太多了。
暂时吕校长还不知道今年的录取分数线,只好用去年的录取分数线来比喻。
“如果你家孩子到高考时还能保证准确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点五的话,那不是全中国第一,而是全世界第一。你认为可不可能?即便我们对李默同学抱着很大的希望,也不敢产生这种想法。广平同志,我说的你明白了吗?不能用五年级的成绩与一年级的成绩相比,而是要与班上其他同学相比,与其他学校同年级的学生成绩相比。你非要让你儿子成绩每门课平均起来不低于九十九分,我劝你一句,索性让你儿子不要读书了。因为无论是那一个学生,都不可能达到这个要求。要求严格是好事,但要讲道理,即便他是你的儿子。”
“吕校长,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不会讲道理。”
吕校长差一点咽着了,他也在心里面想,还有没有天理啊?
与郑老师的天理是不一样的天理,他是说李广平这么野蛮的家长,居然生出这样的儿子,因此才没有了天理。
不过他不是郑老师,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社会阅历丰富,应变能力也强,立即说道:“那也没有关系,广平同志。你家孩子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们南岗小学的重点希望。你关心,我们同样关心。你不会教育,我们会教育。若有不对的地方,我们来教育他,甚至到你家来,请你配合我们教育他。可没有做错,我们就不能批评了。你也一样,他没有做错,你也不能打了,是吧?”
你不心痛,可我们真的心痛。
你不稀罕,可我们稀罕!
“那我岂不是不能管孩子了?”
“也不是不能不管,比如没有特殊意外,他成绩猛然下降,下降到一百八十几分,一百七十几分,你就要管了。其实不用说你管,我们也会来家访。比如他忽然变得贪玩,偶尔玩一玩无所谓,可平时不看书不写字,只顾着玩了,你不但要管,还要通知我们。”
儿子贪玩吗?
李广平有些讪讪。
“学习成绩好也不行,还要教他一些做人处理的道理,这也是你们要负责的。管的地方多了,比如他的身体状况,你看看你儿子多瘦?熬吃熬穿难道也要熬孩子?”
李广平更加讪讪。
“这样吧,我给你划一道分数线,上小学,平均九十五分以上,你不能打孩子。上初中,平均八十五分以上,你不能打孩子。上高中,平均七十五分以上,你不能打孩子。”
在这两年,高考时,平均七十五分,不论在那一个省,也考上大学了,并且还是重点大学。
往后就不行了,再过十几年,理科状元不考一个七百多分,好意思称状元吗?尽管那时总分变成了七百五十分。
当然,吕校长也不可能看得那么长远。
好了,说通了。
但是塘湾四个村庄所有在上小学的孩子倒霉了。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为什么李默成绩好?就是打出来的,打得连小学的校长都惊动了,从镇上跑过来劝说。看看,考了一百九十七分,还得揍。
那么什么成绩合格呢?平均九十五分……好吧,整个曹镇十几所小学各个年级,也找不出来一两个合格的。
这一晚,许多孩子被家长揍得鬼哭狼嚎。
这些家长一边痛打着孩子,一边心里面还五味杂陈着。
李实布就对李广平说了一句:“广平,凭借你家的儿子,你还舍得打啊?”
“实布,他是我的儿子,做老子的为什么不能打。”李广平被吕校长做通了思想工作,但还是硬着脖子说。
人家打他的儿子,自己是没有权利管,不过李实布不停地摇头,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家儿子那么妖异,也不知道心痛,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有啥想法哉!
还没有完呢。
李默开始尝试将汉语小说翻译成英语。
仅凭查词典是不够的,还要看他买回来的英语书,看人家如何使用语法与用词造句的。
这个速度有点慢,不到明年暑期结束,恐怕都不能完工。
然后要仔细琢磨与反复修改,那可能要到后年夏天才能结束了,也有可能要到大后年才能结束,这得看他对英语领悟有多快。
不过这本书写完,以后再半抄袭其他的小说,就容易了,甚至直接跳过先写汉语小说这一环节。
但若按照他的计划,最好是后年年底,这本书的终稿必须写出来,因为错过了大后年,他将会错过一个最最重要的机遇。
时间紧急,他不顾夏天的炎热,那怕到了晚上,抹一点蚊子水,然后滴着汗,继续写作或看书,以至奶奶心痛的不时用扇子在他后面扇着凉风。但还好,有了新房屋,不是原来的棚子,不管是不是草房,至少能勉强呆下去。真热得不行,直接跳下家门口前面的池塘,洗一把澡。
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
他们都以为李默在用功学习呢,但看自家的孩子在干嘛?于是打孩子打得更狠,包括青梅姐弟两,也被他们的母亲狠揍了几下,然后乖乖地带着暑假作业来到李家,与李默一道做暑假作业或者一道自学。
看到这种种,李默暗中窍笑。
好了,这一回童少年,不是我一个人揍得惨了。
这样想……心态可是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