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千载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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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那种感觉即使是在苏醒之后仍然那么强烈,我站在洛阳的城墙上,衣袂随风轻舞,我的眼睛望着远方,我在等一个人,等他回来,并带我离开。
订机票,收拾行李,然后几天后出发,所有的细节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姑姑早已经习惯我这样每个假期每个假期的在外游荡,所以,这次也只是例行叮嘱了几句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万事要小心之类的话语。
于是,我出发了。等我来到洛阳,才发现我自己错了。这里如今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现代化工业城市,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在北京,故宫皇城毕竟才是几百年前明清时代的建筑,所以能够保存至今,而洛阳,九朝古都,千年名城,如今却只剩下一处处翻修过的崭新遗址及一如内地其他城市一般拥挤的人群,再无一丝旧日的气息。
青旅的老板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给了我一张洛阳古迹攻略,好心的告诉我,想看旧城墙,需要照着攻略,出城到郊野去。
于是,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便一个人背着包去了城郊。
我拿着地图,费尽辛苦,终于找到了洛阳旧城遗址。然而,这里如今只余断垣残壁,纷繁的杂草与野花在轻柔的微风中飒飒摇曳。我抚摸着这道夯土残壁,有一丝酸楚泪意轻萌。天空湛蓝,白云悠悠,阳光却一如千年前般强烈刺目,我微闭双眼,让阳光轻拂我面,忽然,耳膜开始胀痛,有一个仿若来自远古的声音突兀响起:你在哪里?你答应过我,你会在洛阳等我。你在哪里……?
我举起手来,泪水不自禁的流下,大声向天空呼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瞬时,晴朗的天空乌云滚滚,风起,云涌,一股强烈的飓风平地而起,将我整个人忽然卷起,迅速带至半空之中,我甚至还来不及呼喊,就已经失去知觉。
风很快散去,我却已经在这片千年后的土地上消失无踪。
蓝色的天空明镜如洗,繁花仍然灿烂绽放,野草在无邪的随风歌唱,唱着一首千百年前乃至千百年后仍然亘古不变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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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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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意识开始逐渐清醒,耳边仿佛又听到曾经多次在梦里听到过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呐喊声,嘶杀声。头好痛,身体好痛。我这是在哪里?
我拼尽全力睁开双眼,却发现此时已经是晚上,只见满天的火光映红黑色的夜幕,周围全是穿着重重铠甲手持沉重兵器嘶杀的骑兵,有人从马上倒了下去,鲜血溅了一脸,身体继而被马蹄贱踏,血腥的感觉扑面而来,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异常清晰,这种清晰感比我以往所做的任何一个梦都要真实。
我目瞪口呆,不禁狠咬下唇,剧烈的疼痛感让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这才发现我竟然也坐在一匹马上,身后是一名男子,他的左手如铁箍一般紧紧的环住了我的腰。
我回头看他,竟是一名十七八岁俊朗少年,火光映着他的脸,我立即认出,在我晕倒前意识朦胧之时已经见过了他。原来,这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脑中一个念头飞速闪过,难道因着那一场飓风,我竟然了时空?
这名少年见我醒了过来,将我往怀里一揽,凑近我耳边,笑着道:“你总算醒了?”他的笑容灿烂而又绚丽,我还未及回答,这笑容已经冻结唇边。他的眼神在忽然之间变得凌厉,手中的长戈一挥,瞬时间,已将迎面袭来的一名骑士砍倒落马。
有几滴鲜血溅在了我脸上,他伸出手来,帮我一一拭去。他的手温柔却有力,我不禁脸红,又有些懊恼,于是别过脸去,冷冷说道:“我自己来。”然后,抬起手臂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
他微微一怔,唇边浮现出一抹眩目的浅笑。他将我紧紧一揽,道了一句:“坐稳了。”便挥戈策马,冲入敌阵,一路砍杀过去。
这场战争持续了大约两个多小时,身后的少年长戈挥舞,气势如虹,在敌阵中来回撕杀如入无人之境。看起来,他是队伍的统率,年纪虽轻,却凶悍勇猛,所到之处,对手竟然纷纷避让。于是,他笑容更加肆意,手下士兵更是士气大振,无不以一当十,很快,对手便招架不住,许多人不想投降,于是纷纷逃遁,其余人等皆落马求饶,做了俘虏。
我想我此时的脸色必定是苍白的,眼前一直充斥着鲜血、死亡。这场野蛮的杀戮让血染红了大地,我强行压抑住心中作呕的感觉,感觉心因崩紧如弦而变得渐渐麻木。
这少年坐在马上,哈哈大笑,他对着落荒而逃的对手大声喊道:“今日一战,实在是痛快,还请转告高长恭,说我宇文邕(读:拥)必会再来,到时,希望能再会他一会。”
一名俊雅飘逸的少年策马过来,他的身后,火光熊熊,烈焰夹带着火红的灰烬,映红了半个夜幕,他在我们身侧勒马而立,笑着对宇文邕说道:“四哥,高长恭现在邺城,哪里赶得及来见你?!”
宇文邕大笑:“五弟,是你放的火吧?做得好!做得好!!哈哈,今天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被唤作五弟的少年笑容透明澄澈,道:“四哥,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大哥等久了。
他望向我,又道:“她脸色很差,不会是吓坏了吧?”
宇文邕闻言,一手执马鞭,一手抚着我的肩膀将我的身子掰向他,我被迫转身,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敌不过他如铁箍般的双手。
宇文邕凝视着我,笑道:“确实脸色苍白,不过,应该不是吓坏的吧?”他松开双手,笑着对那名少年说道:“她的脾气看来并不好。穿得这般古怪,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请问,现在是什么年代?”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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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吹角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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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宇文邕率领的队伍快马加鞭赶回到他们的营地时,天边已经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的霞光,朝霞烂,映在策马奔驰的骑兵身上,给一个个飒爽的身影镀上灿烂的金边,让人不禁目眩神弛,感觉如梦,似幻。
远处,出现了一片战营,白色的帐篷连绵至天边,旌旗高高悬挂,一个个大大的‘周’字正随风舞动,晨练的士兵早已起身操练,呼声震天,踏步而过之时,扬起黄色的滚滚烟尘。
眼前的情景,让我脑中不禁浮现出辛弃疾的‘梦回吹角连营’之句,记得以前读古诗词,每每读到这句,眼角必定潮润,如今‘梦回’变为现实,我却再次湿了眼睛。
我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动物毛皮做成的大衣,却仍难抵冬日清晨的寒意。因为冷,我整个人都缩在宇文邕的怀里,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是我睁开眼睛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知不觉,我竟然对他产生了一种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依赖。
远远的,有一支骑马的队伍迎了上来,领头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宽袖长袍,头戴冕冠,白皙的面容如无瑕的白玉一般,气质儒雅而又高贵。于是忆及,原来他就是我在昏迷之前所见过到的和宇文邕在一起的男子。
而在他的身侧,是一名五十岁左右身着戎装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虽然双鬓斑白,却身材魁梧,面容威仪,神情更是倨傲。
众人立即翻身下马,纷纷跪地。宇文邕亦将我抱下马来,携手一齐跪倒。
众人齐声道:“参见皇上,参见柱国大将军。”
那中年男子抢先翻身下马,大跨步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四弟,五弟,大家都身吧。”
我心中暗想,莫非此人就是周朝的皇帝?
众人纷纷答谢起身。那中年男子重重拍着宇文邕的肩膀,大笑道:“四弟,五弟,干得好!干得好呀!!你们烧了齐军的粮草,这可是大功一件,我已禀明皇上,一定要论功行赏!”
宇文邕恭敬回答:“堂哥,这次夜袭齐营,是你早已布署妥当,弟弟们只不过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罢了,岂敢枉自居功?”
那中年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前几日我在邵郡作战,无睱顾及此处,好在你和五弟还算争气,这次夜袭成功,必定是给斛律光一个沉重打击了。不过,我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不如你来说给弟弟们听吧。”
我不禁诧异,原来这中年男子并不是皇帝,真正的皇帝是他身侧的那名年轻男子。
众人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刚刚下马正缓步前来的皇帝。这儒雅的男子,仪容俊隽不凡,却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恰如清晨之雾,飘渺朦胧。他的笑容极淡且浅,道:“堂哥带来的消息确定值得欢喜,两日前,齐国皇帝高洋因嗜酒成疾,无法进食而死,如今是他十五岁的长子高殷继位。”
众人哗然,继而个个眼角眉梢尽是喜悦。那中年男子再次哈哈大笑,神情万般狂妄,说道:“高殷小儿,何足惧也,高洋这一死,斛律光不久定会退兵,看来,天都要帮我大周。”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宇文直那小子立即凑上前,諂媚笑道:“堂哥说得太对了,齐国气数已尽,有堂哥在,我大周灭齐亦不过是指日可待罢了!”
那中年男子听宇文直如此说,更是欢心,笑声直刺人耳。而他身边的皇帝,神情却仍是清冷,他侧立一旁,飘逸临风,恰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忧郁气质。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于是向我望了过来。也许是我因为我眼神中悲悯情绪太过明显,他微怔片刻,我于是醒悟,慌忙移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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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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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整个北周的战营里欢声笑语,空旷之处燃起堆堆篝火。将士们皆心情畅快,有人将一坛坛的酒抱在怀里痛快而饮,有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更有人喝到尽兴之处,酒坛一甩,衫子一脱,一对对的开始练起搏击之术。输的人摔个四脚朝天,赢的人则在旁观者的高声喝彩声中,自豪的挥手致意,仍旧又拿起酒坛开怀畅饮。空气里酒香四溢,气氛欢乐而浓烈。
宇文邕将我带在身边,也坐在外面的篝火旁与诸将士喝酒同乐。当然,北周的军营里并不只我一个女子,那些身份尊贵的将领人人身边几乎都携有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这些莺莺燕燕个个声音娇柔甜腻,举手投足之间更是万种风情,她们粘在这些将领身上,不但任由对方对其上下其手,反而一个个攒足了劲的侍奉着,将男人们逗引得开怀大笑。
我不禁苦笑。这种情形,谁人都可以看出这些女子必定是随军同行的妓女,想不到,我郑翎竟然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远处又有阵阵喝彩声传来,这边的将领心中也开始蠢蠢欲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率先站起,声如洪钟,大声说道:“来来来,我们不要只管坐着喝酒,也要练练拳脚功夫才好。”
于是果然又有一人站起,抱拳说道:“元将军,那就让我来和你比划比划吧。”
那元将军哈哈大笑,说道:“陈将军,得罪了。”话语刚落,便勇如猛兽一般直冲过来,顷刻间,两人就头头相撞,手臂交缠,扭在一起。这是一种类似摔跤的搏击之术,拼的是蛮力,这两人体型相当,聚在一起,有如两头非洲蛮牛,纷纷憋得面红耳赤,一时之间却难分胜负。
我在一旁看着也不禁紧张,双眼不眨,只管紧紧盯着。这时,身边的宇文邕却扑的笑出声来,我转过脸去瞧他,他正将手中的一大海碗酒一饮而光,好似他喝的就是白开水一样。他见我瞧他,唇边泛起一丝戏谑的浅笑,指着正在场中摔跤的二人说道:“一晚上也没见你吭声,又不吃东西,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兴趣,却原来喜欢瞧这个。”
正说着,身边忽然喝彩声起,原来,场中搏击的那名元将军已经被前来挑战的陈将军摔倒在地,此时,得胜的陈将军正站在场中对众将士挥手致意,而那元将军则自行站起身来,也大声笑道:“服了,老子服了,陈将军果然身手不凡,不愧为一员猛将,来,来,咱们喝酒。”说罢,便爽快的接过身边之人递来的一大碗酒,两人一同一干而尽。
这时,宇文邕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等着,我去把他摔倒。”我刚要开口,他已经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陈将军,我也来讨教讨教。”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众人都望向这边,一个个面带诧异,似有不信。宇文邕却笑着走入场中,抱拳说道:“陈将军,我可是诚意讨教。”
于是,如梦初醒般,众人掌声欢呼声顿时如雷般响起,立刻,消息传了出去,别的篝火旁的将士亦纷纷迅速赶来,一时之间,宇文邕及陈将军被紧紧围在中心,里外数层环了个水泄不通。
混乱中,我早已被人挤得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多亏身旁伸出一只手来,将我轻轻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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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气疏狂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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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望着他俊朗的侧脸,他将手中提着的酒坛径直送至嘴边,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我仿佛看到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与清酒一起缓缓滑落颈项,我怔然而立,心,忽然变得柔软。
“我并没有不专心,你刚才与陈将军的决斗,我看得很仔细,你很不错,英勇极了!”我从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但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想我脸上此时的表情必定写满了‘讨好’二字。
宇文邕停下喝酒。他定定的望着我,黯淡的双目流转,灿若辰星,问道:“真的吗?”我肯定的点了点头。于是,我看到一丝浅笑在他嘴角出现,这熠熠生辉的俊美少年,眉梢眼角霎时洒满阳光。
他伸出手来,未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将我打横抱入怀中。我惊呼一声,听到四周无数男子的哄笑声,尖哨声。宇文邕并不理睬众人,抱着我大跨步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他的神情变得愉悦,嘴唇抿成一道上扬的弧线。我想要挣扎,却只是徒劳,眼前是一张张笑脸,我慌张的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恬淡清冷的身影,正背离我渐渐远去。
笑闹声被隔绝在厚重的布帘之外。宇文邕将我放在铺着名贵皮毛的软榻上,我迅速坐直身子,紧张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邕一愣,然后笑了,他的身子俯靠过来,嘴角一丝慵懒的浅笑:“你认为我想要做什么呢?”我双手撑着床铺,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眼见他的脸越靠越近,我连忙举起手来用力一推,然而,却好似推到铁板一般,双手反而被他握住,他更是顺势一靠,将我压在身下。
我身子变得僵直,紧张得尖声大叫。宇文邕微怔,见我尖叫声不止,腾出手来捂住我的口,我的一只手得到自由,立即乘机对他又抓又推。
于是,他放开我的嘴,钳制住我的手,并将我的双腕定在头顶,我于是又尖声大叫起来。宇文邕哭笑不得道:“郑翎,闭嘴!”
我哪里理他,继续尖叫。然后,他的唇就罩了下来,瞬时,我的声音被吞没在他的吻中,从刚开始时只是为了堵住我的口,到之后的轻柔,继而缠绵,这个吻,让我的大脑处于一种缺氧状态,傻傻愣愣的,我就这样被他夺走了自己的初吻。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呼吸,直到听到宇文邕轻轻唤我:“翎儿,翎儿。”我睁开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意乱情迷,他拥着我,轻啄着我的嘴唇,然后顺着脖颈,吻至耳垂,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好似我是失而复得的珍宝,那种欣喜与心疼溢于言表。
而我却变得茫然,直到他滚烫的双手滑入了我的衣襟,我才猛然醒悟过来,用力推开了他。我迅速坐了起来,眼泪不争气的流下,身子不自禁的想要逃离。
宇文邕变得慌张,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好紧好紧,紧得让我无法呼吸。然后,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听到他在我耳边喃喃说道:“翎儿,以后,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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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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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来到南北朝已经十余日了,我开始让自己慢慢去习惯这个时代,习惯没有了电视电话网络娱乐八卦名牌血拼等等现代社会的繁杂。也好,双目清明,耳根清静,无丝竹乱耳,有万般闲情,毕竟,我还是要继续活下去,命运既然作了如此安排,我唯有坦然接受。
天气开始越来越冷,几天前,已经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天地之间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我和真儿还在帐外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对了,忘了说真儿了,真儿是宇文宪的侍女,一个秀美可人的女孩,只因宇文邕与宇文宪天天在一起,我与真儿也由熟悉到亲密起来。
真儿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却因兵荒马乱举家逃亡,半年前父母双亡,又与兄弟失散,只好插草卖身,被正巧出宫游玩的宇文宪遇上。宇文宪将她带回宫做了贴身侍女。她的年龄甚至比我还小上一岁,才刚过了十六,这个年纪本该拥有无忧无虑的岁月,可是,她,还包括我自己,都只能是孤零零的一人,被命运所遗忘。
真儿说她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世族家庭,幼时也读过一点书,她口齿清晰,述说又有条理,虽然她不肯多说自己的过去,但是,我总在猜测,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她必定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吧?然而,真儿对于自己的命运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她总是开朗乐观的面对一切,而那份坚强,也深深感染了我。
尤记那天,残阳如血。我与真儿并肩坐在营帐前的空地上,她轻轻的叹道:“怎么可能去抱怨呢?命运再怎么捉弄我,却仍然给了我幸运,因为我必竟还是遇到了五公子啊!”此时,轻柔的霞光罩在她的脸上,她原本清秀的脸庞变得明丽,那份天真的笑靥是如此知足而又快乐。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我误落入的这个时空,我都是一个外表孤僻冷漠不善言辞的孩子,可是,在我心灵深处却仍然残留了一份柔软,这个地方,一旦被碰触,就会软下心来。而,真儿,坚强乐观的真儿,真的让我感到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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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需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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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捧了几样简单的饭菜匆匆赶了回去,远远的就看到真儿站在帐外,见到我来,她连忙迎了上来,我问道:“怎么守在外面呢?”
真儿小声对我说道:“五公子来了一会了。我刚刚想要进去找他,听到四公子正在发脾气呢。”
我心中疑惑,不知道是否是他们两兄弟起了争执?抑或其他?他们正在谈话,我也不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又担心饭菜冷了,正犹豫着,就看到宇文宪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只见他面容平静,并无怒容,他见到我,冲我微笑道:“你快进去吧,四哥已经饿坏了。”
我点了点头,便进入帐内,宇文邕正蹙眉而坐,神情若有所思。他见我进来,笑容一展,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将饭菜端放案几上,笑道:“知道你跟五公子在谈事情,我不好进来,所以在帐外等多了一会。”
宇文邕伸手将我拉坐在一侧,说道:“以后你直接进来便是,外边那么冷,小心把你冻着。”我笑了,把筷子递给他道:“我哪儿那么柔弱了,你快吃饭吧,我站了一会,人没冻着,饭菜倒有点凉了,你再不吃,就真不能吃了。”
宇文邕轻轻在我唇边一啄,道:“不能吃饭,吃你便是。”见我嗔怪的看着他,他端起碗筷,笑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吃。”一边香甜的吃了起来。
宇文邕用完餐后,却叫我依旧坐着,不用着急收拾碗筷。我于是静静的陪他坐着,知道他必定有话要说,他凝视着我,将我揽入怀中,手紧紧环着我的肩膀,下巴却轻轻抵在我的头上,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仿佛觉得这样就能将我整个占据,让我不能逃离。
我问他道:“你有心事?”良久,他才沉声回答:“再等几天,我会让人送你去长安。”
我抬起头来,疑惑道:“去长安?”宇文邕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已经十一月,天气越发冷了,军中条件俭陋,你去到长安,有奴仆使女服侍着,我也放心。过不了多久,齐军必定退兵,届时,我也会回长安,或者还能赶上陪你一起过上元佳节。”
我点了点头,淡然应承,宇文邕静静的凝视着我,似乎想在我脸上观察什么?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傻傻问他道:“我脸上有东西?”
他不禁苦笑,轻轻抓着我的手,说道:“没有东西,我只是想看看你听到离开,脸上是否会有一丝不舍,可惜,什么都没有。”他低下头来,将头轻靠在我颈窝处,在我耳边说道:“翎儿,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就如同一阵轻雾一般?我的手根本无法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随时可能消散。所以,我实在不愿你再离开,恨不能天天都将你带在身边,但这一次,我却不得不将你送走?翎儿,答应我,在长安等我,等我回来后,我就要娶你。只有当你成为我的妻子,你就再不能离开我了。”
我的心中一阵悸动,嫁给宇文邕?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虽然,我依赖他,亲近他,但是,我的心里却从来没有爱过他!心仍然是空落落的,一直没有容下过任何人,仿佛固执的留了一个位置,必定会有另一个男子,将这份空虚填满,只是,却不知道他现在何方?
宇文邕轻声的问道:“翎儿,嫁给我,你愿意吗?”我茫然的看着他,久久没有吭声。他的神情渐渐焦虑,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让我现在回答,好吗?”
宇文邕的眼眸黯淡下来,却没有再迫我,只是将我紧紧抱着,抱得好紧好紧,紧得恨不能将我揉入到他的身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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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别后,竟日空凝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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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冬日晕出淡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身后,他将手伸给了我,将我从深陷的雪里拉了起来,我的全身上下都是白雪,大约连头发眼睛都沾上,睫毛稍微一眨上面的雪便簌簌而落,他望着我,眼神迷离,终于还是笑道:“才堆了一个雪人,自己就变成了雪人。”
他总是那么淡然,并无一丝尴尬,仿佛刚刚的短暂碰触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也镇定下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偏头瞧他,他的身上依然洁静,只沾了少少的雪,好不公平,雪大概都跑我身上来了吧?
我奇怪道:“好好的,皇上怎么就停了下来?也不打声招呼,害我摔得这么狼狈。”他笑了,笑容有如昙花一现,说道:“忽然想到一件事,想要问你,所以停了下来。”
我问道:“什么事?”他没有回答,头却微微一偏,手往自己头发上一指,示意我头上有东西,我呆呆的往头发上一抓,果然,一片干枯深黄的树叶从发丝上带了下来,晕,不知这树叶什么时候竟然跑到我头上去了?
宇文毓清朗的大声笑了起来,我脸一红,却又被他的俊逸笑颜所吸引,在这之前,我可从来都没有看到他这么笑过。开心,爽朗,自然,这种笑容真好!
“想不到你也会这么笑?”我由衷的叹道。
宇文毓的笑声停了下来,轻声道:“从前,我也一直喜欢大声笑的,她还在的时候,我时常都会被她逗笑。”宇文毓喃喃自语,他痴痴的凝视着我,墨漆般的双眸却仿佛失了焦距,心,也不知飞去了何方?
“她?”我轻声问他:“是独孤皇后吗?
宇文毓神情一怔,望着我,问道:“你知道明敬(注:独孤皇后)?”我微微一笑,说道:“曾经听四公子说起过,他说,你与独孤皇后少年结发,夫妻感情和睦,情投意合。只是可惜,皇后盛年早逝,而你因为对皇后一往情深,所以至今宫中再未立后。”
宇文毓眼中有一抹清晰的伤痛,道:“明敬是因我而死。”
我凝望着他,柔声劝慰道:“皇上。皇后与你真心相爱,她虽然走了,却一定希望你能够继续开心地活着,如果因为她的离开,你的笑容也跟着失去,那么她泉下有知,定不会快乐。”
宇文毓怔怔的望着我,喃喃道:“也许你说得对。”复又长叹一声,道:“但是,很多事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此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立即接口说道:“或许有很多事情我不明白,但是,我却希望你能够忘掉过去的事,不要再沉迷于回忆,我希望你能够快乐。”
宇文毓恬淡的双眸,有一丝动容。他怔怔地凝视着我,眼中有一丝疑惑,在他眼中,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我是另一个人?忽然,他轻声问道:“你,是灵儿吗?”
我点了点头。宇文毓抬手轻轻抚向我的额心,他的指尖冰凉刺骨,我仰望着他,不由得微微颤抖,却如中了魔咒般难以离开。
然而,他却轻轻的摇摇头,眼中的激动渐渐平息,双眸依然如夜空般清冷,撒满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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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金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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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儿正站在雪地里与一侍卫说话,见我出来,便迎了上来,讶然问道:“姐姐,你怎么一身骑装打扮,今儿要去哪儿?”
我笑道:“待会也许要出去一下。”又问她道:“一大早,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真儿拉着我进入帐内,笑道:“五公子昨晚跟我说,过几日姐姐会回长安,叫我也陪着姐姐一起。”
我喜道:“是吗?好极了!我正愁没伴,担心去了之后一个人孤单。”
真儿抿嘴笑了,说道:“只怕以后姐姐会嫌我聒噪得很。”
“那最好,我乐得耳根不清静。”我也笑着打趣她。
我一面说着,一面取了一件紫裘白绒大披风想要披上。真儿道:“今儿外面的风雪仍然很大,姐姐不如披件带貂绒毡帽的较好,这样,就不用担心头受了风。”
我笑道:“我可没那么娇弱。”真儿笑着埋怨着说:“你啊,性格和男子一般,只是不懂得爱惜自己。”一面说,一面还是过来细心帮我系好披风。
忽然想到宇文毓的披风仍在我处,昨日因他们兄弟走得匆忙,自己没来得及归还,所以用包裹装好压在箱中。我将披风取了出来,交给真儿道:“好妹妹,这是皇上的披风,你帮我悄悄拿去还给他,好吗?”
真儿点了点头,并不多问,只答应道:“我这就去吧。”说罢,便接过披风,转身匆匆离去。
真儿走后,我走出帐外,在雪中走着,静静的想着心事。远远的看见有人策马疾驰而来,是宇文邕,他看见了我,神采飞扬,笑容如炽烈的夏日阳光一般。未等我迎上去,他已经潇洒的翻身下马,朝我快步走了过来。
他将我揽入怀里,在我耳边说道:“今儿的这身衣服漂亮,是准备和我出去穿的吗?”
我点了点头,他于是将额头轻抵我的额心,笑道:“想到你在等我,方才的议事,我可是完全心不在焉,又被堂哥训了好几次。”
我笑道:“那是你开小差,并不能怪我。”他也笑了,悄声道:“议来议去,最后还是必须得他拿主意,所以,我还是不说话比较好,呆坐着也无聊,当然只能想你。”
我抿嘴浅笑,脸却红了。宇文邕的眼中充满宠溺与爱怜,他对我说道:“来,上马吧,我们现在就走。”说罢,他将我抱上马背,自己也跃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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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水滑洗凝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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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宇文邕便带我来到一个地方。原来这里竟然是山腰处的温泉群,四五处温泉环环相连,黑色的嶙峋山石成天然的屏障,挡住两旁风雪。天上虽然漫天雪花,温泉却汩汩冒着蒸气,衬着远山雪树,朦胧犹如仙境一般。
见我满脸欣喜,宇文邕笑道:“前几日带兵经过这里,忽然想到你,你在军中每日躲躲闪闪的想要找个地方清洗,我想倒不如带你来这里。”
我不禁脸红,感动于他的细心,却又尴尬。是啊,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我还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澡呢。军中那些士兵,我常常怀疑他们是否一年半载都不会洗一次澡,我是断然做不到的。所以,每天只好偷偷的打一小盆热水清洗,还得叫上真儿做掩护。
如今,这么一处天然的温泉,叫我的心怎能不蠢蠢欲动?我抬头望着宇文邕,感激道:“谢谢你。”宇文邕笑道:“我也不喜欢抱在怀里的你是臭臭的呀。”
见我一脸嗔怪,他笑道:“我现在走开,你好好洗洗吧,再过几日你去长安,一路上,可没这么好的温泉了。”说罢,他果然便转身离开。
等到他的身影走远,我兴奋地小跑至温泉边,用手探了一下水温,舒适的温度,刚好。我选了一处山石遮蔽的泉眼,再次环顾周围,四下并无一人。褪下衣物放至一旁干燥处,我赤身浸入温暖的泉水中。
多久没有这么舒适的享受过了?在北周军中,我不止一次的怀念过北京家中大浴缸,记得以前每个冬天的晚上,我定要在浴缸里泡足一个小时,以此来清除一天的疲劳与寒气,可是,之后,却连洗澡都成奢侈,那里还敢奢望浴缸?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能在这里泡上天然温泉,我幸福的想着,恨不能呆在水里再不出来,身子是暖和的,头发上却结了一层清冷白霜,天空仍在飘雪,眼前轻雾渺渺,此情此景,简直让人疑似不在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猜想宇文邕一定等得极不耐烦了吧?我依依不舍的从温泉出来,一上岸,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心中暗道不妙。今晨醒来至现在,我一直腹中空空没有进食,空腹泡温泉本是一大忌,我一时欢喜,早已将这常识抛之脑后,偏偏又泡了这么久,也难怪会头晕。
未等穿齐衣物,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手扶石壁,勉强走了几步,想要开口呼唤,一个眩晕,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温泉旁的冰冷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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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水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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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将我环抱怀中,策马回营。
回程时,经过黄河岸边,只见黄河之水自天边来,往东方奔流而去,这条伟大的母亲河,孕育了沿岸的中华文明,一直延续到千年之后,依然生生不息。
此时的黄河,因为连降大雪,河面早已千里冰封,宇文邕指着河水对岸,对我说:“过了河,不远处就是宜阳了。齐国为守护洛阳及金墉城,在宜阳,河阴,河阳皆驻有重兵。”
“洛阳?”我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何其熟悉,当初,就是因为去了洛阳,我才时空,来到此时,如果想要回去,我是不是应该再去洛阳?不知为何,一想到要回去现代,心中竟然迷惘,不愿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中,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有孤单的自己。
而且,即使去到洛阳,就一定能够回去吗?
宇文邕并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思,他紧揽着我,接着道:“黄河河面已经开始结冰,往年,齐国每每乘此机会,踏冰渡河来攻,所以,只要大雪一下,我们就要派出士兵破坏冰层,阻止齐国来袭。”
果然,我见到远远的河面上,有大量的北周士兵脚踩冰层,手拿铁锉正在破除厚冰。
我讶然,叹道:“黄河这么宽阔,竟然也会被冰全部冻实吗?”
宇文邕答道:“如今才下了几天雪,冰层尚薄,这雪如果再继续下个十天半月,河面必定能被完全冻住。”
不禁想起幼年时的一个冬天,我曾经随父母一同去过哈尔滨,当时在冰冻的松花江河面上玩雪橇,坐马车,开心不已。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父母还未离婚,那时我还天真,懵懂的快乐着。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记忆中童年的笑颜却开始渐渐远去。
在隔营地还有大概四五里地的路程,一人骑马迎面而来,马蹄声急促而又匆忙,竟然是宇文宪。宇文宪见到我们,急拉疆绳,马儿原地打转嘶声长鸣,宇文邕连忙问道:“五弟,怎么了?”
宇文宪一脸焦虑,答道:“四哥,不好了,堂哥与大哥起了争执!如今双方人马剑拔弩张,眼见着会出事。”
宇文邕剑眉一挑,沉声道:“我们回去。”
说罢,急扬马鞭,马儿抽痛急驰,扬起身后漫天飞雪如尘。
我们三人快马加鞭,刚一赶回营地,立即就有人迎上,道:“大将军有请四公子,五公子。”
宇文邕将我抱下马来,说道:“翎儿,你自己先回帐中,我去去就来。”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担心宇文邕年轻气势,因念及兄弟之情而冲动行事。此时他们兄弟与宇文护之间实力毕竟悬殊,如若起了正面冲突,则若以卵击石,必败无疑。
宇文邕转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叫声:“等等。”他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事吗?”我微笑摇头,叮嘱道:“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和你谈到淮阴侯的故事,你可不要忘记。”
闻言,宇文邕冷峻的神情渐缓下来。他望着我,声音沉稳,道:“别担心,我没有忘记!”
我微笑道:“那好,你去吧!!”
他却握紧我的手,柔声叮嘱:“翎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记得一定要吃点东西,别再饿着肚子。”我点了点头,道:“好!”他于是放开我,转身与宇文宪一起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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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轻许洛阳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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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明亮的双眸里,似乎燃烧着两簇跳跃的火焰,那炽烈的情深,毫不掩饰心底的不舍与依恋。
常常感动于宇文邕的深情。有时候也会去瞎想,我对于他来说,会不会如同一个孩童手中的心爱玩具,只愿日日抱在怀里,握在手心,即使一时丢开,也是一伸手就能抓得到。但是,当日子久了,玩具破了旧了,或者心也厌了,就会丢开手呢?
也许他此时还并没有对我厌倦,然而,我自己却不争气,已经对他太过依赖。我是一个从小缺乏爱的孩子,有一个人能有一分的爱给我,让我感动,我必会回报他十二分的爱,心中只愿,能将这份珍贵的爱留住。
只因被人照顾着的感觉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然而,宇文邕却自然的做着,他紧张我,爱护我,好似并不需要什么理由,虽然曾经霸道得让人窒息,但又时时柔情似水。
“宇文邕,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曾经有一次,忍不住开口问他。
当时,他的表情一怔,细长的剑眉略往上挑,仿佛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然而,我满脸的困惑却让他心情似乎变得大好,他将我的手紧紧握着,然后轻轻放至自己脸颊边,仰着头,眼眸中有缱绻情深,唇边一丝我熟悉的浅笑亦慢慢浮现,他轻轻说道: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你是翎儿。我真高兴,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
此时,我轻依着宇文邕,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在洛阳等你。”
“洛阳?”宇文邕松开我的肩膀,疑惑的望着我。
我亦茫然,是啊,我不是应该说‘长安’两字的吗?为什么,嘴里会不知不觉的说出洛阳呢?
“你放心。我会在洛阳等你。”
“你放心。我会在洛阳等你。”
“你放心。我会在洛阳等你。”
…………
这句话何其熟悉?我怔然,忽然,胸口一阵气闷,绞得我喘不过气来。宇文邕一把抱住我,急声问道:“翔儿,你没事吧?”我摇摇头,坐了下来。心,却痛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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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初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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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河岸一路寻去,马腹被我双腿夹紧,马儿吃疼,狂奔疾驰,风雪迎面袭来,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痛无比。他的护身符还在我手心里紧紧攥着,只要送到,他必定就不会有事,他也一定不能有事!
我痴痴的想着,终于看到长长的河岸了,我将手中的马鞭一扬,让马儿再次加快了步伐。
沿着河岸,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远处迎面而来一队十数人的骑兵,我大喜,迅速策马迎上,渐渐的越来越近,我却察觉,这队骑兵全都身着与周军迥异的银色铠甲,不好!莫非是齐国的军队?我扭转马头想要转身逃走,身下的马儿却开始变得不听使唤起来,或许是我的马术实在太过差强人意,毕竟只是闲了无事时与宇文兄弟一道骑来玩耍,真正的放手骑马,何曾试过!
眼见着齐国的骑兵越来越近,我的马儿仍如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我急得狠挥马鞭,然而,马儿却扬起前蹄,嘶声长鸣,将我狠狠的甩落马来。
一个骑马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他高高的坐在马上,望着狼狈倒地的我。我仰起头,只见背光而立的他,面容淡然隐入阳光的阴影里,一身银色的铠甲,本应冰凉坚硬,然而穿在他的身上,仿若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衫,飘繇兮若流风回雪,尽显出尘飘逸。
然而,一滴鲜红的鲜血迅速滴落,映在洁白的雪地,触目惊心。我这才发现,他的左臂上插着一支断羽之箭,原来,他受了伤。
他怔忡的望着我。
一声清脆的声响,是他身侧的士兵寒剑出鞘。
“只是一个女子罢了!”他迅速抬手阻止那名士兵。
我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他却微俯身子,向我伸出手来。我怔怔的抬首望他,阳光温柔的落在他身后,为他银色的铠甲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你?”
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一名军士已经纵马来到他身侧道:“王爷,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灼灼的凝望着我,终于还是缩回手去,冷然道:“走吧!”说罢,他已握紧缰绳,带着这队骑兵从我身边策马而过。
我呆呆的站起身来,扶住自己的马,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银白色身影,这身影为何如此熟悉?仿若亘古洪荒之时,我就已经与他相识?不由自主的,我跨上马背,朝着那个身影急追而去。
雪越下越大,风呼啸着在我身边回旋肆虐。
他知道我在他身后吗?
为什么他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们开始纷纷下马,此处的河段因水流湍急,曾经冰层较薄,大约北周士兵没有顾忌到此处,所以,没能及时破冰,这几日雪下不停,迅速冻结河水,此处的冰层厚度也足够人马过河了。我远远的下马,果然看到这群齐国士兵开始牵马过河,那名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风姿绰约,在人群中异常的显眼夺目。
当他渡过河去,翻身上马时,终于,他转过身来,他望向我,隔着黄河,隔着遥远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我的心开始绞痛,梦中一次次出现的情形再次发生,这种感觉熟悉到深入骨髓,他是谁?他是谁?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的痛?
然而,他还是转过身去,率领部众,勒马离去,逐渐消失在黄河对岸。
我痴痴的站着,任风雪飘然,洒落我全身,不知过了多久,身子仿佛冻成冰雕。远处传来宇文邕大声的呼喊:“翎儿,翎儿。”
我转过身去,只见宇文邕带着大队人马正朝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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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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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时,我与宇文邕共乘一骑,一路听他讲述在黄河边遇到齐军骑兵之事。
原来齐军昨夜派出一小支骑兵队伍冒雪踏冰渡河,意图窥探周军大营四周及营中情况。却不料与宇文邕所率骑兵队伍迎头相遇。齐军人少,被周军团团围住,然而齐将斛律光骁勇无敌,周军人数虽众,却一时也不能为之奈何,宇文邕于是遣人速速回营请求增援,然而周军援军未到,齐国援军兰陵王却率先到了。
“兰陵王?”我讶然问道。
兰陵王?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在军中,时常听宇文邕提起过高长恭,高长恭是齐国大将,齐主高欢的孙儿,他以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而名扬天下,年纪虽轻却已经与‘落雕都督’斛律光齐名。齐主为了表彰高长恭的功绩,将他册封为徐州兰陵郡王,人称兰陵王。
“是的,兰陵王高长恭。”宇文邕面色凝重道:“高长恭与我年纪相仿,然而马术骑射确实胜我一筹,他虽然只带了十数骑,一路且战且退,在他的掩护下,我竟然只能任斛律光在我眼皮底下逃脱。好在五弟及时赶来,一箭射中高长恭的手臂,高长恭因负箭伤,这才不再恋战,率军沿河岸逃走。”
“这个兰陵王,将来定是我大周祸患!!”宇文邕沉声道。我知道宇文邕性格极其自负,从不愿示弱于人,然他今日竟然对这位敌国将领如此推崇,看来,这兰陵王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高长恭,高长恭,一定是那位身着白袍银铠的少年将军,为什么他会带给我如此熟悉的异样感觉?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心湖荡漾,蓦然神伤。
宇文邕看出了我的异常,问道:“翎儿,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去洛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我至千年后的纠结根源是在洛阳,我,早该去洛阳了!
“翎儿?”宇文邕的眼中写满疑惑,他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抬头望着他,心绪却飘渺游离,脑中浮现出另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宇文邕盯着我,俊朗的脸庞有一丝慌乱,他伸出双臂将我紧紧揽入怀中,紧到我的骨骼生疼,我吃痛的哼了一声,他俯低下脸,吻在我唇上,狂热的吻,口舌交缠,让我的大脑失去了意象,渐渐沉沦在他的浓烈之中。
“翎儿,不要离开我。”他吻至我的耳垂,在我耳畔喃喃祈求。
然而我心中却有一份坚持,对不起,宇文邕,我一定要去洛阳。只有去过洛阳,我才能够回来你身边,坦然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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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面具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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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帐外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马蹄声。随后,一士兵在帐外大声禀报:“四公子,齐兵夜袭了。”宇文邕脸色一变,手握双剑,立即冲出去。
走到帘边,他又顿住脚步,眼定定叮嘱我:“翎儿,你留在帐内,千万别出去!”
我立即点头,他这才掀帘走出帐外。
我留在帐内,听到外面传来的呐喊声,鼓鸣声,嘶杀声,刀戈相向金属声。心中忐忑不安,却只能来回踱步,一声声因人从战马堕落而呯然着地的声音,一声声巨大痛楚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我捂住双耳,想要不听,声音却一丝丝从耳缝中侵入。
不知道宇文邕怎么样了?初次见面的那晚,那马上少年,冲锋陷阵时的飒爽英姿,彼时只觉害怕,今日却已经开始在为他默默担心。
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向外张望,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嘶马鸣,大概是齐兵刚刚放火烧了屯粮的营帐。齐兵人数并不多,不过百来人而已,一批批周兵如潮水般涌来,将齐兵团团围在离我所处的营帐不过十余米的地方。
此时,风雪肆虐,大风一吹,远处火势更旺,周兵纷纷恨得红了眼,嘶杀勇烈,而那百余齐军竟然也不慌不惧,无不以一敌十。很快,我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宇文邕,他骑着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马,身穿黑色玄铁兽面吞头连环铠,黑色披风,手持双剑,与一骑红色赤焰马,身穿冰冷如雪银色铠甲,白面红里披风,手持画戟的齐军统帅斗在一起,两人一场酣战,连连厮杀了几十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我的心呯呯的跳,几乎提到嗓子眼。这时,那齐军统帅突然调转马头,我于是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脸上竟然戴了一个狰狞的恶神面具,火光掩映下,那张狰狞的脸异常恐怖,让人望而丧胆!我“啊”的惊呼一声,不由得冲出帘外,冲向那人。
戴面具的将军,为什以会有一个戴面具的将军?
我就在这样站在风雪之中,雪花在我身边飞舞,我再也看不到其他,听不到其他,我只是痴痴的望着他。他停下了手中的画戟,驻马而立,他也看到我了吧?他的身后,宇文邕已经一剑刺来,刺中了他的左臂,他的身形一个踉跄,我捂嘴惊呼!
“翎儿,快回大帐里去。”宇文邕发现了站在雪地里的我,大惊失色。
然而,那人已经策马过来,时光静谧无声,漫天的雪花在随风飘落,我仰望着他,眼睁睁看他朝我而来,远远的伸出手臂,一把将我掳上马去。我仰头望他,他的脸完全被面具所遮,只有那双眼睛,璀璨流光,有如星辰般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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