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葬礼
时至八点,伴随着市中心钟声的敲响,厚重的雪从漆黑的天幕中落了下来,令喧嚣的城市覆盖上雪白。
隐约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掀起静谧的细微回音。
远离嘈杂的里屋,在庭院内的屋檐之下,靠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正在沉睡。
接连两rì的奔波和辛劳,准备葬礼和安抚亲友,他已经疲惫到稍微放松一下就会睡着的地步。
睡梦中听不见里屋的喧嚣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双稚嫩的手为他披上一张薄毯子,然后很快就离开了。
不断的有穿着漆黑西装、面容严肃的客人从门外走进,穿过堆满积雪的庭院,经过屋檐下沉睡的少年,然后进入房中。
或者是稍事停歇,致以哀悼之后离开,或者是满怀着各种打算停留在大厅之中,窃窃私语,向着门外屋檐下的年轻人投以嫌恶的目光。
就这样,夜sè越深,可是庭院中的积雪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却越发的白。
门外的积雪纷飞,引擎的转动声传来,然后停歇。
漆黑的大切诺基骤然刹车,停在门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车门从里面推开。
来者身上依旧是漆黑的西装,但是身形却有些魁梧得过分,不论是中年男人还是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都穿着漆黑的西装,皮肤像是经过烈rì的暴晒一样,在夜sè之中也显得黝黑。
“就是这里么?”年轻的助手抬起头,看着敞开的大门。
中年人有些黯然的从西装的里衬中抽出一张有些年头的名片,对照着上面的地址,低声说道:“他留给我们的地址,就是这里。”
说完之后,他收起名片,带着助手走进门中。
踩着积雪,他们在大厅灯光的映照中,看到庭院两侧的花圈就摆在他们的面前。
中年人的视线穿过大厅,落在隐约可见的灵堂之上,终于还是确定了好友的死讯,忍不住失落的叹息。
在经过屋檐下的时候,他注意到在冰冷的天气中沉睡的年轻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打扰一下。”
在手掌的拍打之下,周离从沉睡中惊醒,注意到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诧异的睁开眼睛,才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降临的夜sè和重新开始飘落的大雪。
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他揉着有些发烫的脸,心中觉得这下恐怕要感冒了。
然后,他才察觉到身上的薄毯子,忍不住无奈微笑起来。
最应该照顾她的自己,反而让她照顾了么?真是不合格的长辈啊。
“你好。”魁梧的中年人逆着灯光,低声向他打招呼。
直到此刻,周离才真正的从朦胧中清醒过来,发现被自己晾在一边的客人。
“啊,不好意思,睡迷糊了。”他挤出一丝笑容,收起身上的毯子,从椅子上起身:“两位是来参加葬礼的么?”
说着,他仔细的打量着来者,发现从没有在伯父的朋友中见过。
虽然逆着光,但是他却能够看清楚中年人的脸,还有脖颈之上的残留的火焰灼痕。
似乎遭遇过很严重的火灾,模糊的灼烧痕迹从衣领下面延伸到下巴上,看起来狰狞异常。
而最令他注目的地方在于中年人右手上的刺青——繁复的刺青从右手的袖管之中延伸出来,却在手腕上戛然而止,令人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这个发现令他的眼瞳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这种刺青和伤疤,很难让人将对方和普通人联想在一起。
比起普通人来,更像是黑社会才对。
况且他的身高几乎两米有余,身形魁梧,逆着昏黄的灯光这么低头看着周离,确实有很强的压迫感。
虽然并不知道他心中的猜想,但中年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疑惑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头问:“这里是卢飞铁卢医生的家里么?”
周离点头,有些勉强的笑容:“是的,伯父和伯母在几天前去世了。”
“真是非常遗憾,请您节哀。”
反而是中年人温和的安慰道:“我跟我的朋友都是卢医生以前的客人,因为我们一直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所以来晚了,请多包涵。”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我姓姚,贵姓?”
周离愣了一下,连忙双手接过了名片:“免贵姓周,周离。”
没有来得及看那张名片,他收进口袋后拍了拍有些脏的袖管:“灵堂在里面,请跟我来。”
在穿过大厅的时候,他再一次感觉到那些人投在自己身上的厌恶眼神。
强行压着心头的不快,他勉强的向着那几位伯父的亲戚挤出笑容,得到的是更加嫌恶的视线。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为了不在客人面前闹笑话,带领着他们快步穿过大厅,走进灵堂。
再一次看到伯父和伯母的照片,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伯父伯母与人为善几十年,怎么有这么一群狼心狗肺的亲戚。
经过短暂的祭拜后,中年人抬起头来,沉默的看着灵堂上逝者的照片,低声叹息:“又走了一个啊。”
在他的身后,年轻的助手黯然的低着头,沉默不语。
沉默了良久,姚姓的中年人扭头看向周离:“卢先生夫妇的女儿在么?可以的话,我想要见她一面。”
周离有些尴尬的看着灵堂和外面大厅,却没有找到那个失落的身影,只能无奈的叹息:“本来应该在这里的,可惜伯父伯母走后,她的情绪一直不大稳定。你们等等,我去找她。”
“不必了。”中年人摇头:“我们来这里本身就是多有叨扰了,不用再麻烦卢医生的女儿了。”
周离愣了一下:“没关系么?”
“没关系,卢医生想必也不愿意让她跟我们走得太近吧?”
他苦笑着,缓缓摇头:“我从卢医生那里听说过你,有你在的话,恐怕不用我们cāo心了。”
他的话让周离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大学还没毕业的自己居然被伯父这么重视。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打名片上的电话,一些小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他似乎颇为复杂的叹息着,拍了周离的肩膀一下:“不用送了,周先生再见吧。”
说着,他便带着助手,转身离开了。
雷厉风行也好,干脆利落也罢,周离总觉得这两位客人有一种怪异的紧迫感,似乎在赶时间?
疑惑的从口袋中抽出那一张名片,他愣了一下,被名片上的内容吓到了。
‘迈克·道森国际安保公司第三部门主管人姚虎彻’
“国际安保公司?”
……
名为姚虎彻的魁梧中年人带着自己的助手回到车上,但是却迟迟的没有开启发动机。
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之后他从怀中掏出电话,播出了一个国际长途。
在短暂的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有苍老的声音用俄语说道:“这里是普朗琴科。”
“我是姚虎彻。”姚虎彻用熟稔的俄语说道:“我刚刚去看过卢的家里。”
对面沉默了片刻,低声问:“是真……死了么?”
“是的。”姚虎彻叹息着说道:“我感觉不到他们夫妻两个人的命纹,恐怕都已经消失了。”
直到良久之后,普朗琴科叹息着呢喃:“是这样啊。”
“自从‘奥丁’越狱之后,越来越多的异能者被卷进这一场复仇里了啊。”
姚虎彻低声说道:“这是他的报复么?当年所有追捕过他的人,都在这两年里一个一个的去世了……”
听到他这么说,电话那头的普朗琴科不屑的笑了起来:“道森基金会从来不怕任何人的报复,哪怕是使徒之王。”
“可是卢还是死了。”姚虎彻忽然提高了声音:“他已经退出了十几年了,为什么还会被波及到?”
普朗琴科无言以对,似乎是不想说,似乎是不能说。
似乎是心中的愧疚,一向强势、不屑于解释的老人竟然再次叹息:“姚,我当年亲手给那一次行动的所有档案盖上了‘永不解封’机密印章,不要逼我。”
姚虎彻沉默了,挂掉了电话,忽然说道:“阿蛇。”
前面驾驶席的助手扭过头,看着在后座上闭眼假寐的姚虎彻:“我在?”
姚虎彻的指头在膝盖上敲打着,忽然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叫做周离的人么?”
阿蛇想了一下:“卢先生的家里的那个人么?”
“嗯。”姚虎彻沉吟着,低声问:“关于他你有什么印象?”
助手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说道:“很年轻、态度很好,模样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吧?”
“蠢啊……”姚虎彻无奈的叹息着,白了助手一眼:“我不是让你看这个。”
被长官这么说,阿蛇也不生气,只是嘿嘿的笑着。
“你注意到了么?”姚虎彻在车灯中抬起左手手臂:“他看我手腕的时候,反应很有趣。”
在车灯的照耀之下,他挽起了袖管,露出大片的复杂刺青,狰狞如猛虎。
一瞬间,阿蛇的眉头皱起:“您是说命纹?普通人不是看不到么?”
姚虎彻满意的点头:“嗯,他应该看得到。”
阿蛇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未知的能力者?要上报么?”
“不用了,只是一个还没觉醒的小家伙而已。”
姚虎彻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况且也没必要把卢飞铁的后辈再拖进来了,这件事对基金会保密吧。”
“嗯。”阿蛇点头。
姚虎彻重新靠在座位上:“开车。”
“去机场?”
“不,找一家旅馆。”
姚虎彻低语着,眼神忽然变得冰冷无比:“从来都没有人在触怒基金会之后能够不付出代价。”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在暗淡的车灯之下,他的眼神愤怒而冰冷,神情狰狞如饿虎。
第二章 温情和危机
远去的黑sè越野车中正在酝酿着愤怒的杀机,而在另一头,周离却陷入疑惑之中。
他想了半天,都没有想通——只是一个小诊所医生的伯父怎么能够跟国际安保公司产生联系?
病人还是朋友?很难想象伯父会跟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啊。
不过目前最紧要的不是关心这个,而是把某个藏起来的小姑娘找出来。
他实在是很担心她的状态,父母去世的消息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来说,太过沉重了。
叹息着收起名片,他又给伯父伯母的灵位前面续了几炷香,强迫自己带着无害的笑容走进大厅。
在那些不善的眼神中,他带着尽量和缓的语气问:“有人见过弱水么?”
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的中年女人忽然冷笑了起来,劣质的妆在灯光下不停的掉粉,挤出了嘲讽的笑容:
“哟,叫得真亲热,你谁啊?”
一阵满是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离的尾指抽动了一下,忍住了皱眉头的冲动,柔声问:“阿姨,您见过卢弱水在哪里么?”
就算是这样,他也忍不住在‘卢’字上加重了声音。
“别,叫阿姨我可高攀不起。”中年女人磕着瓜子,一脸嫌恶的说道:“你姓周,我姓卢,搭不到一块去。”
随着她说完,她身旁的一大家子都嘲讽的笑了起来。
周离沉默的看着他们,虽然心中火大,但是却依旧缓缓的转身,离开大厅。
看来从他们身上是什么都问不到了,也没必要去自取其辱。
刚才说话的那位是伯父的某位表姐,同样在大厅之中还有着听说伯父死后从各地赶来的‘堂弟’先生、‘表兄’先生、‘二舅’先生……等等八竿子才打得找的亲戚们。
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钱而已。
伯父和伯母虽然是个小医生和护士,死后除了银行里几万块之外,没给自己的女儿留下多少钱,但是却还有这个祖传的大宅。
坐落在上阳市近郊、却不出二环、三进三出的格局,在现在的都市丛林中越发罕见的同时,随着房价的飙升,宅子的价值也越来越金贵。
在伯父和伯母去世之后,直系的亲人只剩下了十五岁的女儿,而自己却跟伯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对某些人来说,这一栋宅子的归属,便有了变成自己的可能。
财帛动人心,一栋价值数百万的房子足够苍蝇闻到腥味,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开始嗡嗡嗡。
这些rì子以来,这些家伙不知道给自己添了多少乱,令周离的心中越发的火大,可是却不好发作。
毕竟他们是弱水最后的亲人了。
想到那个执拗的小姑娘,周离的心情又是一阵黯然,她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前院和大厅之中都找不到的话,那就去别的地方找。
伯父和伯母的卧室中没有找到,在她的房间中也没有找到。
在她那冷清的房间中,充满孩子气的被褥被凌乱的卷成一团,就连平时最看重的几个公仔被丢到角落里了。
书桌的玻璃板下面,那些微笑的照片都被凌乱的书盖住了,再也看不到原本一家人的模样。
看着没有关上的衣柜门,周离叹息了一声,将那张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叠好,认真的放回原处。
最后,他注意到在凌乱的书桌上有条吊坠。
被黑sè的细绳串着,看起来像是某个字符的木雕吊坠被它的主人丢弃在桌面上,和翻乱了的书本堆在一块
轻轻的提起了那个吊坠,周离自言自语:“连这个都摘了么?”
卢弱水十三岁的生rì礼物,伯父卢飞铁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工艺品,上面的那个字符据说是代表丰饶和生长的意思。
轻轻的提起了那一条吊坠,周离低声呢喃:“祈愿你健康的成长……”
原本她一直随身带着的,现在摘下来,也是不想触物伤情吧?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窗口低头往外看,终于在后院的苗圃旁边看到那个纤细的影子。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蜷在椅子上的少女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真会藏啊你。”
周离无奈的自言自语,抓起吊坠扔进了口袋,打算等一下劝她重新戴上。
想了一下,他又从衣架上摘了一条围巾。
在离开之前,周离先仔细的替她关好门,他可不想让那群‘苍蝇’随便跑进去乱翻。
从这里到后院还需要从前院绕过去,看来是她在替自己盖好毯子之后就跑到那里了。
距离不长,但是周离跑到后院的时候,肩膀上也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粉,雪越下越大了。
注意到他的脚步声,蜷在椅子上的女孩儿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沉默的收回目光。
嘎吱嘎吱的踩着厚厚的积雪,周离走到她身旁:“怎么跑到这里了?”
没有回头去看他,背对着他的女孩儿发出有些沙哑的细微声音:“有些烦,后面安静一点。”
哈着白气,周离看着四周,发现这里不是一般的冷,如果不是头顶有个棚子,说不定他都找不到这会已经被雪盖起来的小姑娘了。
“我找得很辛苦啊。”周离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卢弱水稚嫩的侧脸和通红的鼻尖,低声说道:“这里很冷,回去吧。”
卢弱水执拗的低下头,不让周离看自己哭过的样子:“一会就回去。”
周离摇头:“现在就回去吧,外面有些冷……”
“能不能不要这么烦啊?!”
低着头的少女忽然发出烦躁的声音,抬起头怒视着他,明显是刚刚哭过的嘶哑声音很大,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离只是沉默的看着她,不生气也不反驳,令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默默的低下头,她发出哽咽的声音:“对不起,我不想吼你的,对不起……让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我没生气啊。”
周离叹息着,伸出手想要去揉她的头发,可是手掌停在半空中,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我、我不想吼你的……”她蜷缩在椅子上,将脸埋在膝盖里,低声的哽咽:“我不想让你cāo心的。”
“我知道啊,卢弱水是个好姑娘。”周离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我不生气的。”
沉默的坐在她的身边,直到她情绪平复了起来后,周离才问:“我去买点东西,你想吃点什么?”
从昨天忙到现在,周离还没吃饭呢,她也一样。
“我不饿。”卢弱水抽着发红的鼻子,低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周离悄然的叹了一口气:“正因为这样才担心你啊。”
苦笑着,他将手里的围巾套在她的脖子上,认真的包好,有些冷的手掌揉了一下她发白的脸颊,低声说道:“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宵夜。”
她肩膀颤抖了一下,稍微的抬起头,发出还是有些颤动的声音:“我不要泡面。”
愣了一下,周离笑了起来:“好的,快餐。”
他从口袋里抽出大手套戴上,在院子的角落里推出布满积雪的自行车,然后扭头对着呆呆看着他的少女说道:“我立刻回来,别害怕。”
小脸被围巾裹着,卢弱水轻轻的点头:“嗯。”
……
自行车的轮胎碾积雪上,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就像是雪粉接连不断的碎裂掉了。
下雪的天气骑自行车实在是很让人cāo心的行为,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而且还会视滑倒的姿势和角度翻滚出一至十米远……
所以,必须很小心。
干冷的风从领口钻进怀里的感觉实在很糟糕,就像是不断的有人往怀里一瓢一瓢的灌冷水一样,让隔膜和内脏都在这种冰冷的刺激下痉挛起来一样。
来到这个城市三年,周离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冷的冬天,不过和大雪压塌屋顶这样的传说比起来,果然还算是比较温和的天气了。
伯父的家本来就低处近郊,距离市区也不算很远,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上校’如果开车的话五六分钟就可以到——不过周离考虑到自己屁股下面这一架有些年头的老式‘飞鸽’自行车,恐怕时间还会更长一点。
夜深人静,大雪总是会吸收那些嘈杂的声波,令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特别方便人想一些事情。
比如‘康广药店’的老板卢医生在开出诊归来的路上遭遇车祸,夫妻双双死亡的事故。
周离从jǐng察那里听说了,汽车高速行驶时失速,是撞破栏杆,从盘山公路上翻下来的——几十米的高差,足够令运气不好的人压成粉碎。
事故现场周离去看过,没敢带卢弱水,只怕她接受不了。
只是,伯父作为脾气温吞水、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的老好人,开车据说时速从来都不上七十公里,又怎么会出现那种事故呢?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回想。
自从三年前他因为上大学而来到这个城市,就一直寄宿在伯父的家中,伯父和伯母都将他视作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温柔且无私。
不论是从品格、医德还是为人处世的方面都一直被周离所敬仰。
哪怕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也将他们视为亲人。
只是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寒假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竟然这么突然的去世了……
就在沉思之中,他猛然听见刺耳的尖锐声音响起,耀眼的灯光从背后传来,照亮了他仓促扭头之后变成苍白的神情。
在黑夜之中,沉重的货车宛如疯狂的猛兽一般疾驰而来,两盏车灯释放出令人眼瞳发疼的光。
周离的眼瞳颤抖着,视线穿过车窗,看到了带着黑眼圈的困倦司机,还有他仓皇的神情。
被刹车抱紧车胎发出怪异的摩擦声扩散,货车携带的恐怖风压掀起了天空中飘落的雪粉,骤然扩散。
狂奔的猛兽已经无法被锁链所束缚,在高速的惯xìng之下,短短数米的距离弹指而过。
然后……
嘭!
第三章 只差一步
净重大概九吨左右的货柜车在载满十三吨货物的情况下,正常行驶所携带的惯xìng究竟有多少吨呢?
不计算摩擦力损耗和外部影响,这大概会是一道高中物理作业上的题目?
正确答案是多少呢?
在那一瞬间,周离没有来得及计算出来,就听到从双耳中传来的呼啸风声和引擎的转动的声响。
紧接着,恐怖的冲击扑面而来,沉闷的声音在一瞬间扩散开来。
剧烈的冲击令周离的身体从车座上脱离,短暂的脱离了重力的束缚,飞入空中。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长到极限,时间化作断续的片段,整个世界变成塞进劣质胶片的播放机,变作一帧一帧的枯燥定格。
能够感觉到雪粉飞入领口的冰冷,肋骨和内脏发出的压抑哀鸣,还有从心口传来的破碎声音。
像是半个身体卷入绞肉机之中的剧痛终于从神经末梢翻起,可是周离却已经陷入幻觉一般的缓慢时光之中。
有一种怪异的痉挛宛如电流一般的从脊椎之中扩散开来。就像是双手紧握在裸露内心的高压电线上一般,皮肤、肌肉、内脏都在这脱离束缚的狂暴力量下痛苦的颤动着。
思维和念想宛如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的疯狂运转着,从时间的束缚中脱离,在这一瞬间化作停滞的奇迹。
世界宛如旋转一般,眼瞳中翻起的血sè消散了,却将一切都蒙上朦胧的青。
宛如烙铁一般的烧灼感觉从心口传来、扩散,令他痛苦得想要发出模糊的咆哮,
在心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或者说萌发了。
怀中的木质吊坠碎裂,代表着某种含义的字符崩裂出细密的裂隙,随着其中所封锁的某种东西扩散而出,瞬间风化成细密的碎屑。
宛如终于找到了寻觅已久的土地,即将枯死的‘树苗’展开细密的根须,刺入大地深处,扩散,疯狂的汲取着令自己得以存活的‘水分’。
在手套的遮掩下,周离的手背上青筋鼓起,疯狂的跳动着。
宛如琥珀中所囚禁的昆虫,周离在这凝固的世界中无穷尽的坠落、旋转着,目睹着自己的血在夜空之下缓慢迸shè的场景。
血红之中倒映着微弱的星光和飘洒的飞雪,诗意而残酷。
而对于周离来说,这却是一场无法停止的酷刑。
明明一切都奇怪到像是不存在的幻梦,可是心脏中所迸发出的剧烈痛苦却提醒着他这无比残酷的现实。
左边半身的剧痛在宛如cháo水一般的缓慢扩散、肋骨在缓慢而不容拒绝的碎裂塌陷着,内脏在剧烈的冲击中动荡着,就像是即将破碎。
明明就像是下一瞬间就将死去,明明只差一步就足以跨越生和死的界限,可是却永远都无法抵达。
哪怕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西班牙语叫做:‘PorUnaCabeza’,曾经在《辛德勒名单》、《闻香识女人》中出现过的著名小提琴曲……听起来蛮不错的。
明明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周离却忍不住胡思乱想,再一次回想起脑中所激奏的哀婉之音……
在琴弦中所流淌而出的声音在盘旋,踩着心跳的古典,宛如独舞一般的旋转着,却永远都无法停止。
一旦停下来,就会死掉么?
周离仰望着夜空中的yīn云,视线穿透了浓厚的大雪,眼瞳倒映着暗淡到即将熄灭的星光。
有水迹从他的眼角飘出,在几乎完全停止的时光中缓慢冻结、飘散,融入飘落的雪中。
在永无终止的坠落和旋律之中,他低声呢喃着什么,可是就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隐约中,宛如幻觉的声音出现,那是仿佛从云端传来的柔和声音,却响起在耳边。
“周离,你想要就此死亡么?”
那一瞬间,一切都陷入定格之中,永无止境的坠落和哀鸣的旋律,尽数戛然而止。
在静止之中,周离感觉到胸腔之所积蓄的痛苦和绝望燃烧起来了,它们化作了模糊的嘶吼和咆哮,回应着那个幻觉一般的声音。
“不,绝不!”
于是,胸腔之中的灼烧痛觉彻底爆发,令周离感觉到自己身体寸寸粉碎的恐怖痛楚。
在那一瞬间,周离的眼睛合拢,有恍若神明的宣告在他耳边响起:
“那么,予你新生!”
戛然而止的哀鸣旋律再一次的开启了永无止境的演奏,这一次是史无前例的宏大交响。
无形的手掌拉扯着他的灵魂,将他重新从生存和死亡的边界扯回了原本的地方。
停滞的时间、静止的世界破碎了,他再一次的回到弹指间的坠落之中。
撞击所带来的低沉声音还没有来得及消散,周离的身体在半空中旋转着,在刺目的车灯照耀之下,睁开眼瞳!
再也不是以往的纯黑,此刻所环绕在眼瞳中的,是恍若苍空一般的辽阔幽深的青!
于是,一瞬间,他看到了新的世界。
哪怕是黑夜,也亮如白昼;哪怕遥远的星空,此刻也近在咫尺。
大雪飘落的轨迹、冷风掀起的涟漪、星辰旋转的方向此刻都倒映在那一双青sè的眼瞳之中,万物都于此刻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青sè的眼瞳仿佛在剧烈的颤动着,将此刻的一切都收入视线之中。
直觉告诉周离,约莫在半秒钟之后自己将会坠落在雪地之中,货车行进的前方。
到时候坠落的自行车会在沉重车轮的碾压之下扭曲,断裂成两截,为自己争取大概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钟之后,疾驰的货柜车会碾过自己的身体。
保守估计损伤开始、得出结论:腰椎断裂、内脏多数破碎、肋骨六根骨折,当场死亡。
可能xìng大概为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下辈子成为残疾人在轮椅上度过。
两种结果都很糟糕,而且后一种更糟糕。
所以,在冰冷的风声呼啸里,周离忍着冲击的痛苦,伸出皮肤崩裂的右手。
下一瞬间,坠落在雪地之中,自行车被碾压的尖锐声音骤然响起,那一架年龄起码跟周离相当的老式‘飞鸽’在周离的身后被沉重的轮胎碾压着,扭曲成古怪的形状,最终达到临界值,彻底崩溃!
破碎的零件飞迸,货柜车前进的方向被扭转了一个微弱的角度,然后……
“就是现在!”
周离的胸腔中发出模糊的咆哮,可是在别人听来却像是高亢而短暂的尖叫。
手臂在低吼中猛然撑在冻结的道路之上,在瞬间迸发的力量令掌心和地面摩擦的血肉模糊,手臂的骨骼似乎都响起不堪重负的哀鸣,出现了崩裂的缝隙。
而他的身体却在这爆发的力量之下向着右侧弹出,擦着疾驰的车轮翻滚,落入积雪之中。
货柜车疾驰而过,在冻结的路面上擦过了漫长的痕迹之后终于停止。
仓皇的司机推开车门,胆战心惊的向着后面看了一眼,但是夜sè漆黑,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颤颤巍巍的走下来。
在看到那两截断裂的自行车残骸之后,中年的肥胖男人露出已经快哭出来的表情,双腿一软,就吓得坐在冰冷的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喘息声。
模糊的身影从积雪之中缓缓的爬起,缓慢的向着他走来,如同索命的厉鬼。
带着渗透了半身的鲜血和剧烈的痛苦,周离蹒跚的前进着,终于走进尾灯模糊映照的范围之中,向着中年的肥胖司机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开夜车给我小心点啊!”
沙哑的愤怒低吼发出,周离沾染着鲜血的表情分外狰狞,令坐在地上的中年胖子发出尖叫。
“鬼、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间以不可思议的肺活量将嗓音飙升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尖锐高度,那个倒在地上的中年胖子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钻回车里。
汽车发动、点火、疾驰而去,原地只剩下呆滞的周离。
直到良久之后,他才看着满身的伤痕,一头雾水的自言自语:“鬼你妹啊……”
不幸中的万幸是,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虽然很痛,但是他可以感觉到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骨骼和内脏都没有受到什么巨大的损害,真是不可思议。
这其中的问题,他下意识的不想要去多想。
反正对方的车牌号他已经记下来了,深更半夜的报jǐng会耽误太多时间,恐怕做完笔录就明天早上了。
他不想让卢弱水等太长的时间,而且他也饿得厉害了,所他决定先去买点东西带回去吃。
只不过,接下来他需要面对一个惨烈的现实……
那一辆享年二十多岁、陪伴了自己三年的古董级自行车在顽强的经历过漫长时间的流逝、二十多年的雨雪风霜之后,终于在自己的手中惨遭分尸了。
也就是说,他得走着去。
二零一三年四月十八rì,真是不幸的一天。
……
在暖气的吹拂中,值班的服务生在柔和的灯光下趴在柜台上打了个哈欠,昏昏yù睡。
已经过了就餐的高峰时间,快餐店里也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值夜班就这点好,很轻松。
就在她的困倦之中,快餐店的大门被推开,清脆的铃铛声传来。
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连忙从柜台后面直起身,睁大眼睛,努力的让自己jīng神一点,习惯xìng的大声说道:“欢迎来到肯、肯……”
“肯、肯……”
究竟是‘肯’什么呢?
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忍着尖叫的冲动,说不下去了。
鲜红的人民币被拍在柜台上,像是刚刚遭遇了惨烈事故的年轻男人擦了把脸上模糊的血迹,沙哑的说道:“全家桶。”
“肯、肯……”呆滞的女服务生还没有从‘大脑当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依旧在机械的重复着那一句话。
“肯你妹啊!”周离用力的拍了一下柜台:“全家桶!”
唔……不论是谁,在亲人去世后接着被车撞,心情都不会好吧?
因为用力过大,手掌上的伤口又崩裂了,疼得周离一阵龇牙咧嘴。
女服务生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着收起那一张沾着血的人民币,颤声的问道:“请、请问是在这里吃还是外带呢?”
周离揉了揉发僵的脸,困倦的低声说道:“外带。”
呆滞的保持着微笑,快要哭出来的女服务生扭头向着后厨喊:“外、带那个,那个啥……全、全家桶一个!”
……
第四章 你们是不是当我已经死了?
“怎么这么晚?”
卢弱水坐在大门的屋檐下面,抬头看着喘息的周离。
周离笑了一下,拍了拍全家桶:“不小心摔了一跤。”
在门口的灯光映照下,卢弱水抬起脸,疑惑的看向他身后:“那自行车呢?”
周离想了一下,无奈的说道:“不好意思,摔到河里了,改天我再买一辆回来。”
“哦,不用了。”卢弱水轻轻摇头:“我小时候学着骑自行车,也被它摔了好多次呢,而且又黑又丑,早就不想要了。”
“说什么小时候啊。”周离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现在都还是小孩子嘛。”
卢弱水的喉咙里哼了两声,有些讨厌的摇头想要把他的手甩掉,但是却忽然皱了一下眉。
抬起手腕抓住周离想要收回去的左手,她象是小狗一样认真的嗅着,然后疑惑的抬起头:“摔得很重幺?”
周离有些无奈的挑了一下眉头,差点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从小就在药店给父母帮忙,鼻子又灵光得厉害,血的味道很轻松就可以嗅得出来。
“只是擦了一下,我找点酒jīng消一下毒就可以了。”
他抽回了手掌,搬起她拖出来的椅子:“走吧,别在门口晾着了,你今天都快在外面呆了半天了。”
“哦。”卢弱水抓住他伸出的手,轻轻点头。
一只手被周离拉着,她的另一只手轻轻的颠了一下怀里的全家桶,有些苦恼的说:“一会你得多给我一点,我饿了。”
周离低头看着她,无奈的说道:“这也要跟我抢?”
卢弱水认真的想了半天:“看在你摔了一跤的份上,可以多分你一个鸡腿。”
“好吧,一个就一个。”周离轻声笑了起来:“一个也好。”
就在门口他放下椅子,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上面:“楼上怎么那么吵?”
卢弱水的指头轻轻的颤动了一下,沉默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周离终于想起那群不速之客们,眉头皱起,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变得无比糟糕:“又是他们?”
在看到亮灯的窗口之后,周离的表情瞬间变成铁青:“他们在伯父的房间里干什么?”
“二姨他们说要住在这里照顾我,说爸爸和妈妈的房间就挺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拦住她。”
她低着头,遮住自己发红的眼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不想让周离知道,周离知道了后又会担心自己,还会很生气。
可是她却不知道去怎么做才好,只能抬起眼睛,怯怯的看着他。
“伯父伯母的房间就挺好?呵呵……”
周离轻轻的点头,气的竟然笑了起来,他几乎可以想到在自己走后,那个肥女人究竟是用什么表情说这种话的。
无非是‘你一个人和那个谁谁谁住在一起姨多不放心’、‘你还这么小,没有人照顾怎么能行?’‘有二姨和姨夫留下来照顾你,你就放心吧’……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在父母刚刚去世的时候就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能够说得过一个工于心计的老女人?
况且卢弱水本身就不善言辞,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很少说话,弄得她说不出话来简直轻而易举。
高,真是高!现在搬进去,说不定到时候分房的时候有个借口,还能多分一笔钱。
如果能骗到那个小姑娘选择自己作为监护人的话,整栋房子恐怕都是自己的了。
而且……听这动静,恐怕是已经在翻房产证了吧?!
原本周离还打算,如果他们是真心想要照顾卢弱水的话,他并不介意让他们住下来,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况且卢家的家事,也轮不到他去介意。
可是伯父才去世两天,尸骨未寒,就这么急着想要分他的遗产,这么去欺负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你们是不是当老子已经死了?!”
周离的牙齿摩擦出愤怒的声音,低声自言自语。
卢弱水抬起头,稚嫩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掌,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深吸了一口冷气,周离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低头看着她怯懦的眼神,周离轻轻的拍了拍她发冷的小手:“你先去吃饭,不过记得不要连我那一份也吃掉。”
卢弱水微微的摇头,不想松开他的手:“不要打架。”
周离笑了起来,弯下腰去捏了一下她的脸:“别担心,交给我好了。”
感觉到脸颊上熟悉的温度,卢弱水轻轻的点头,松开了手掌。
……
在上楼梯的时候,周离还是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看到卢弱水抱着全家桶、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心中又抽痛了一下。
地上满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丢下的杂物,瓜子品、卫生纸、烟蒂,简直让喜欢干净的卢弱水没法落脚。
电视机还在演无聊的偶像剧,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是卢弱水还是把声音开得很大。
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厅里,一个人看着电视。
失去父母之后,以前的一家三口,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正是因为这样,周离才一直不愿意放弃。
他记得卢弱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笑容、每次夏天悄悄求他帮自己做暑假作业的祈求眼神,还有悄悄瞒着父母抢自己鸡腿吃的狡黠模样。
所以他不愿意再看到她孤独的样子,那样的表情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说,太过沉重了。
察觉到周离的视线,沙发上的卢弱水扭过头看向身后沉默的周离。
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周离挤出笑容,挥手示意她放心,在她扭过头之后,才露出yīn沉而愤怒的神情。
似乎是察觉到他心中的怒火,在他的眼瞳之中,再一次显露出曾经惊鸿一现的苍青sè。
沉默的走在楼梯上,他倾听到楼上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愤怒的握紧指节,发出噼啪的声音。
“老王,这个粉底你看看,效果真好,以前都没在商场见过。”
隔着老远,他就听见了那个胖女人兴奋的声音:“你也不多学学,我表弟多舍得给媳妇花钱,听说还是从俄罗斯带回来的……”
砰!砰!砰!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兴奋的声音,不过那种声音与其说是‘敲门’,更象是有人手持着铁锤要破门而入了。
屋内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胖女人的声音就满是厌恶响起:“谁啊,这么晚了。”
谁都知道,这是明知故问,谁都知道卢弱水不会这么敲门。
门终于开了,屋内的光亮流出,照亮了黑暗的走廊。
就把门开了一条缝,一张铺满粉底的老脸露出一半,满是厌恶的说道:“这么晚了,什么事儿?”
周离的视线越过她,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原本铁青的脸sè已经快要变成漆黑。
衣柜被翻得一片紊乱、存放病人病历的柜子也被打开,各种票据落了一地,就连墙上挂着的装饰画都被摘了下来。
简直就象是蝗虫过境,而且哪怕到了现在,里面那个秃顶的男人也还在不停的翻。
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周离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的jǐng告:“滚出来。”
表情的剧烈变化让他脸颊上刚刚勉强弥合的几个口子又被扯开来,鲜血再次渗透出来,令他的神情无比狰狞。
看着那一张痴肥的脸,周离咬着牙说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痴肥女人的神情一变,怒骂道:“你神经病啊你。”
说着,就要关门。
砰!
在最后的瞬间,周离的手掌夹紧了门缝里,往rì没有出现过的可怕力量爆发,在瞬间将关闭的门彻底推开。
隔着门板传来的巨大力量令那个胖女人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闯入房中的周离。
一直到两个小时前,她印象之中的这个‘外人’还都是骂不还口、拿捏起来轻松无比的软蛋;只是现在她才发现,一个真正好脾气的人愤怒的时候究竟有多可怕。
环顾着房间里的狼藉的样子,周离冷笑着看着他们,满是鄙夷的说道:“卢弱水还没死呢,你们就这么急着分她的家产?!”
秃顶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一脸恼火的指着周离:“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我可是弱水她二姨夫,怎么会……”
“老子管你是谁啊?!”
满是怒火的低吼打断了他的话,周离带着最后的耐xìng指着门外:“滚出去,听到没?”
看着周离狰狞的神情,那个素来以弱水的‘二姨夫’自居的秃顶男人竟然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看到自己男人不中用的胖女人气得一把推开了自己丈夫,抖着满脸的肥膘,开始胡搅蛮缠:“凭什么!你一个姓周的凭什么管我卢家的家事!”
在灯光下,她的脖子上什么东西折shè出闪亮的光芒,刺疼了周离的眼睛。
“凭什么?”
周离压着肚子里的火气,低声的冷笑。
擦了擦脸上渗出的血,他认真的挽起袖管,抬起略显惨白的手指,握紧成拳头。
“凭这个,行不行?”
那一张痴肥的脸上表情骤然一变,整个过程在周离的眼中就象是速度减缓了几十倍的慢镜头一样,扭曲到让人可笑的样子。
周离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她眼瞳里的倒影,神情狰狞。
在这减缓的时光中,他带着沾染着渗透着血液的笑容,抬起手,右脚后退了一步。
在几个月前,那个拳击社的肌肉男哥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后退不是示弱,是为了更好的……挥拳!
一瞬间,肌肉的律动和心脏的节拍在意志的引导下完美的统合在一起,层层力量沿着躯壳奔涌、重叠,爆发!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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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人’和家人
你试着忍受过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女人跑到自己的家里指手画脚幺?
肥胖而丑陋,长着一双让人厌恶的市侩眼睛,明明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却偏偏装出一副家里主人的样子,对自己指手画脚。
在伯母每个星期都要洗一次的沙发套上挠头皮屑;磕掉的瓜子随手仍在地上,却不愿意往不远处的垃圾篓看一眼。
象是强盗一样的闯进死者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掠夺一个属于十五岁小女孩的最后遗产。
还沾沾自喜的带着死者的遗留下来的首饰,窃取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样的一张脸,真的是很难让人找到不打上去的理由。
可能曾经忍耐,但是现在无法忍耐了。
已经,无法忍受胸腔中要将自己都燃烧起来的愤怒了!
所以,不需要再忍耐了,将所有的愤怒和暴戾倾注在这一拳之中,统统的在那个死女人的脸上发泄出来!
嘭!
……
在萧索的大厅之中,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忽然听到了什么,呆呆的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紧接着,一连串低沉的声音扩散,就象是有愤怒的公牛驰骋在大地上,令干涸的泥土崩裂,掀起飞扬的苍黄sè尘埃。
紧接着是出现尖叫和痛呼的声音,很快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的上响起。
鼻青脸肿的胖女人和秃顶老男人象是见了鬼一样的从楼梯上滚下来,狼狈的爬起,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厅。
在沙发上,卢弱水抱着全家桶,恰到好处的露出疑惑的神情。
就象是见到救星一样,流着鼻血、鼻青脸肿的肥胖女人拉着自己的男人,连哭带喊的尖叫:“弱水,快救命啊!”
她抓着卢弱水的胳膊,指着自己脸上淤青尖叫:“周离要杀人啦!那个杀千刀的野种……”
“我记得,我说过的。”
低沉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周离提着一根从墙上拔下来的棒球棍走进大厅里。
原本作为装饰品挂在墙上,棒球棍上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签名,在被发狂的周离拔下来之后,上面很快就沾了不知道是那夫妻俩谁的血。
或许都有?反正周离是不会在乎这个问题的。
擦了擦嘴角的血,周离冷声问:“我不是让你们滚了幺?”
看着在卢弱水身后颤颤巍巍的那一对夫妻,他的眼中涌现了毫不掩饰的狰狞神情:“难道要我重复一次?”
沙发上卢弱水扭头看着身后满脸眼泪的‘二姨’,稚嫩的脸上依旧是疑惑而冷漠的神情。
在那夫妻俩的哀求声中,她认真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手里抽出来,一言不发,低头继续吃晚餐。
“啊!!!!!!!!”
电视机里的午夜场恐怖片似乎正好到了高cháo的时候,那个头发蓬乱的女人在无数蠕动的蛇虫前面发出了崩溃的尖叫。
而这一声尖叫,终于压垮了他们心中最后的防线。
在周离的逼近之下,他们尖叫着从大厅里跑出去,在门外的夜sè中消失。
‘咣当’一声,周离将手里的棒球棍扔到地上,向着沙发上的小女孩挤了一下眼睛:“搞定了。”
看着他的表情,卢弱水忍不住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就连脑后的马尾轻轻的摆动起来。
第一次的,周离在伯父和伯母去世后,在她的脸上看到笑容。
象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卢弱水抱着那个残留着余温的全家桶笑得弯下腰,喘不过气来。
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细微哽咽的声音,水迹从她的脸颊上划开,滴落在周离的手上。
轻轻的擦掉了她脸上的泪,周离用力抱着卢弱水颤抖的肩膀,低声呢喃:“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别害怕。”
在周离的怀里,卢弱水发出哽咽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啊。”
周离轻轻的摇头,拍着她的后背,忽然愣了一下,诧异的问:“弱水,你不会真的把我的那一份吃掉了吧?”
努力的摇着头,卢弱水在他的怀里低声哽咽:“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说什么啊小鬼。”
周离笑了起来:“亲人不就是用来互相添麻烦的幺?我麻烦了你三年,你麻烦我一两天也没关系啦。”
良久之后,卢弱水的哭泣终于停止,在他的怀里怯生生的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真的?”
周连一脸无奈的叹息:“我有骗过你幺?”
结果,她很认真的点头:“有,很多次。”
“呃……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周离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转身从沙发上端起全家桶。
认真的端详了片刻,他才无奈的叹息:“这么一点不够吃啊。”
卢弱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从沙发上爬起来,穿上了鞋子,抽着鼻子问:“冰箱里我记得还有米饭,热一下就行了,你要喝粥幺?”
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周离笑着点头:“多来一点,我饿得厉害了。”
虽然眼眶还是有些红,但是卢弱水的神情却似乎轻松了许多,如释重负。
一脸认真的,她说道:“那你得全吃完,我做饭不喜欢看别人有剩下来。”
“好。”
……
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周离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在稍微的休息了一下后,他从裤子口袋里翻出手机----一台诺基亚的‘砖头块’。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智能机普及的时代,但是周离的手机却依然是最早时期的那种蓝黑的屏幕,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之外什么功能都没有。
他从电视机旁边的电话本里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在拨出去之后,沉默的倾听着等待音。
很快,电话接通,一个困倦的声音响起:“喂?哪个?我明天还要巡逻,长话短说。”
“是王吟大哥幺?”周离看了看厨房里那个忙碌的生硬,低声说道:“我是周离。”
电话那头的jǐng察似乎还没睡醒,想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周离……哦,我想起来了,卢医生家的那个孩子啊!”
“嗯,是我。”周离点头,低声说道:“是这样的,今天我……”
他差不多把刚才和今天撞车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电话那头陷入沉思,很快声音响起:“成,这事我回头给副局说一下,明天我过去走一趟。”
周离笑了起来:“多谢王吟大哥了。”
“你小子先别开心太早,斗殴这种事可大可小,闹大了你小子指不定进去蹲两年呢。”
周离低头想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说道:
“要不这样吧,明天我先……”
听着周离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传来诧异的声音:“你小子鬼主意怎么这么多?就这么着吧,我看行。”
周离笑了笑:“那就谢王大哥了。”
“谢什么,这些年局里大伙的药都是卢医生开的,感冒咳嗽也没少了阿姨照顾。再说那俩人也真不是个玩意儿,这事儿犯我手里铁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行了,不多说了,我困得不行了,明儿个还要巡逻。你小子记得把事儿办妥当。”
“嗯。”
周离点头,听到那一头电话挂断的声音之后才把手机收起来。
这样,两件事儿就一起搞定了。
弱水的父母虽然去世了,可是他们留下来的人脉还在,虽然难免人走茶凉,但是很多时候都可以发挥余热。
在打完电话之后,周离看晚饭做好还早,先上楼把弱水父母的房间重新收拾好,毕竟不能放着那种台风过境的样子不管。
收拾完,吃过饭之后,已经十一点多了。
周离先打发小姑娘去睡觉,一个人洗完了碗和筷子,仔细把大门关好,最后又把凌乱大厅收拾了一遍,给弱水的父母重新点了几炷香烛之后,才回到房间。
关上门,他猛然靠在门板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
疲惫的滑到地上,周离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撕裂的剧痛。
短短的几个小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的身体几度行走在崩溃的边缘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早在货柜车的撞击之下,他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虽然看起来没事儿,但这也仅仅是代表着继续行动无碍而已,浑身上下几yù崩溃的剧烈痛苦没有一刻远离他的身体。
况且接下来又有那么多事情接踵而至,此刻的周离已经彻底的达到极限了。
忽然间,他象是想到什么,扯开了上衣的拉链,摸索着衬衫口袋里的东西。
直到手掌掏出的时候,他才发出无奈的声音。
看着手中那一条黑sè的细绳和被染红的碎屑,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那一条对于弱水至关重要的吊坠已经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了。
有些愤怒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结果手臂和脖颈肌肉拉伸所带来的酸痛几乎令他呻吟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恢复了一点力气,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打开床头灯。
对着镜子,他缓慢的脱下外套,虽然极力避免肌肉的拉伸,可是中间的过程却依旧痛苦无比,就象是无数细小的刀片夹杂在血肉中,随着肌肉摩擦。
然后,他看着镜中的景象,陷入呆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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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求票,究竟第几天能冲进前十?新书期结束之前能否和大家一起冲上最高处呢?
我很好奇,我也很期待。
第六章 异变
在镜子前面,周离呆滞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低声的呢喃:
“我去……这是刚进绞肉机里转了一圈吧?”
随着外套脱下来,被鲜血染红的衬衣终于在镜子中显露出来。
原本纯白的衬衣上已经晕染上大片的猩红,就象是被红sè的墨水侵染过一样。
血液干涸后变成介于深红和黑sè之间的奇怪sè彩,在边缘处变成了掺杂着恶心褐sè的微黄。
一股散发出浓厚的血腥味终于散发出来。
别说周离完好无损、浑身上下一个部件都没少的站在这里,这摸样,说是杀人现场的牺牲者都有人相信。
简直就象是快被撞碎了一样啊!
呆呆的看着镜子里半身被血染红的自己,周离终于反应过来,干涩无比的吞着口水。
他忽然很害怕,在衬衣的下面,自己其实已经被开膛破肚,面目全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犹豫不决的周离一咬牙,扯开了衬衣,粘连着干结鲜血的衬衣被扯下来,周离上半身终于**的显露出来。
大片的青紫sè肿胀覆盖着他的上半身,一丝丝干涸的血液痕迹在皮肤表面显露出怪异的深红。
而在这样惨状的覆盖之下,就连周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完好无损?
忽然间,周离注意到在血渍的覆盖之下,心口的那一片古怪sè泽。
凑近镜子,周离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心口,那从血sè和淤青的覆盖之下显露出的微弱银白。
在手掌的搓动之下,干结的血渍迅速的剥落,不顾淤青和疼痛,周离呲牙咧嘴的看着自己心口缓缓浮现的怪异痕迹。
那是一个简略而神秘的奇异符号,依稀似曾相识,此刻却烙印在周离的心口,宛如萌芽的种子一般,向着四周扩散着丝丝细微的脉络。
随着心脏的跳动,那一枚古怪的字符也象是宛如幻觉一般的律动着,令人无法置信。
周离可从来没有去纹过身,也没有兴趣在自己身上添过什么奇怪的图案。
那么……心口的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猛然间,他还回头看自己的床头柜上那一根漆黑的细绳还有细碎的粉末,自己心口的字符,竟然跟卢弱水佩戴多年的吊坠上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他呆呆的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猛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回床上。
几个小时之内的回忆,不断的在脑中重演,不断的回想。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段就连真伪他都无法确信的记忆。
货柜车疾驰而来,自己的身体飞起、停滞的时光、幻听一般的问答,还有接下来所出现的奇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呢喃。
莫名其中,他似乎触动了某个潜藏在身体中的开关,一瞬间,记忆中哀婉的提琴声再一次响起。
仿佛永无止尽的琴音在脑中盘旋,化作‘一步之遥’的激昂旋律。
在周离的眼瞳中,暗淡的青sè重新亮起,蒙上一圈旋转的虹光,扩散着一阵阵的涟漪。
周离的世界,再一次的陷入那古怪的状态之中。
时间猛然断裂成无数个片段,世界重新断裂成一帧又一帧的定格胶片。
外界和自己的距离骤然拉长,一切都象是正在远去。
唯有自己的存在此刻唯一清晰,真实不虚。
肌肉颤动的感觉,心脏鼓起的节拍、血液流淌的速度、乃至从每一个细胞中发出的欢呼。
它们汇聚成低沉的节奏,在自己耳边响起,就象是巨龙的心跳。
不可思议的景象仅仅持续了数秒钟便戛然而止,‘只差一步’的旋律戛然而止,化作碎裂的音符。
从那种奇怪状态中脱离而出的周离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此刻的他就象是连续不眠不休跑了六个小时的马拉松队员一般,痛苦得象是在燃烧,血液都快沸腾了。
在这种近乎油尽灯枯的状态下强行进入这种状态,再一次的将他逼入休克的边界。
无力的倒在床上,他艰难的将身体翻滚过来,在床上摊开,便陷入了最深层的沉睡之中。
在闭上眼的最后一个瞬间,周离空空荡荡的混沌思维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泛起。
这就是,新生么?
……
就在周离陷入沉睡的时候,黑夜中的故事并没有终止,而是在继续缓缓展开。
在凌晨的寒夜里,铺满积雪的马路上响起了低沉的脚步声。
那个潜行而来的人影伫立在雪地之中,身影宛如无法消散的黑暗,
在消瘦到宛如枯骨一般的脸颊上,两道非人的目光宛如刀锋一般的凌厉,扫视着黑暗。
踩踏着凌乱的积雪,无声的潜行,脚步在积雪之中留下两行浅浅的印记。
就象是在寻找着什么,他宛如拉网一般的反复搜寻着,直至出现在两团自行车的残骸旁边,他的脚步才戛然而止。
就象是终于寻觅到什么珍贵的宝物,他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露出笑容:“就是这里!”
狂喜的翻开了积雪,他疯狂的搜寻着任何残留的痕迹,但是却一无所获。
直至将方圆数十米之内的所有积雪全都翻开之后,他才停止了徒劳的搜索。
环顾着四周的黑暗,他的喉咙里发出饥渴而愤怒的呢喃:“树呢?树呢……”
世界树……在哪里?!
就在此刻,在这浓厚的化不开的漆黑夜sè中,骤然有雷霆的声音炸响。
黑影的面sè骤变,身影一闪,急速的向后退出十余米。
紧接着,下一瞬间,他刚刚所立足的地面宛如遭遇炸`药爆破一般的破碎了,凄厉的裂痕从柏油马路之上扩散开来,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
那一瞬间,就象是遭遇到打桩机重叠了数十次的冲击,哪怕是银行的保险库也要在这一击之下出现恐怖的凹陷。
而所造成这个效果的,却只是一只布满了狰狞刺青的手掌。
在暗淡的月光照耀之下,那个突如其来的魁梧身影缓缓的从深陷的路面中拔出手掌,直起腰,向着不远处的黑影露出了狞笑。
消瘦的黑影发出沙哑的声音:“天启武装——破断铁锥?!”
“你认识这个?很好。”在不远处,那个魁梧的身影笑得更开心了:“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
在苍白的雪地上,那个漆黑的影子忽然发出了宛如夜枭一般的沙哑笑声:“当然知道,你是姚虎彻,‘基金会’的姚虎彻,继承了‘虎彻’那个名字的姚虎彻啊。”
“知道得蛮详细的嘛。”
姚虎彻的魁梧身躯在黑夜中宛如磐石一般缓缓向前推进着:“我以‘基金会’的名义代行‘能力者自治条约’,第六款第十一条,将你拘捕。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的反抗几下啊。”
停顿一下,他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杀意:“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合法的去死了!”
话音未落,空气炸裂的声音响起,姚虎彻宛如从山巅滚落的磐石一般,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急速推进。
如同战车碾压过大地,他在崩溃的马路之上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
而他的体重,却在那一瞬间骤然增加数百倍,达到第三阶段的‘力量强化’令他背负起这不可思议的重量,将这一份沉重化作令所有敌人都胆寒的攻击!
这就是‘天启武装——破断铁锥’所带来的效果!
就象是手中出现了无形而庞大的铁锥一般,姚虎彻怒吼着将所有的力量向着那个黑影释放。
弹指间,恐怖的巨响再一次爆发,大地碎裂,而黑影却在最后的瞬间闪过这足以令自己粉身碎骨的一击。
紧接着,宛如爆炸一般的余波席卷,令他的肺腑剧烈震荡,吐出猩红的血。
而就在两人交错的瞬间,一柄利刃从黑影的手掌出探出。
寒光一闪而逝,在姚虎彻的右臂之上切出一道长达三十厘米的伤痕。
迅捷无比的快刀切裂**,而直到三秒钟之后,姚虎彻的伤口才炸裂,鲜血喷涌。
“该死的,他的能力不是隐匿!”
阿蛇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至少是第二阶段的‘速度强化’!”
姚虎彻后退了一步,低声呢喃:“现在扯这些有个屁用!”
就在他的手臂之上,发达到近乎非人的肌肉一阵蠕动,强行弥合了伤口,可是剧烈的痛楚却不断的重复着,象是那一柄刀并没有抽出,而是在不断的切割着自己的手臂一般!
瞬间,姚虎彻的眉头皱起,并非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在那一瞬间的发现。
在黑暗中,他眯起眼睛看着雪地上的黑影,沉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
———
TOT救命呀,求推荐,快要被后面的追上了……
第七章 命纹
你究竟是谁?
其实这个问题在姚虎彻看来,是一个很蠢的问题。
对面的那个家伙,还是能是谁呢?
‘奥丁’的麾下‘英灵殿’中的复仇yīn影,杀死卢飞铁夫妇的凶手,他恨不得将其生裂的能力者。
是敌人,需要死掉才能让世界更清净一点的渣滓——他一向认为,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了,其他的话也没必要多说。
只是在有的时候,就算是会显得很蠢,但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这个问题也还得问。
“你究竟是谁?”
消瘦的黑影似乎笑了起来,挥了挥手中长达七十厘米的细薄刀锋:“‘虎彻’先生,你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幺?”
他低声笑着,举起在月光之下折shè寒光的刀锋:“就算是看不到我的脸,你也应该知道这个是什么啊?”
看着姚虎彻瞬间怒极的神sè,他冷笑着收起了刀锋:“今晚就到这里吧,老朋友,再见。”
最后的‘再见’两个字,他说得尤为清晰。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宛如幽魂一般无声的后退,融入黑暗之中,再也寻找不到。
停留在原地,姚虎彻猛然看向身后的黑暗,高声说道:“阿蛇,不要开枪!”
追击的脚步戛然而止,很快,阿蛇就提着沉重的狙击枪从黑暗中走出,眼神疑惑。”
为什么不能开枪?
他很想这么问,在那一瞬间,他确实锁定到敌人的身影,只要扣动扳机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姚虎彻的命令却令他错失良机。
从来对他都深信不疑的阿蛇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
“因为开枪的话,被子弹杀死的,不会是他,而是你。”
姚虎彻向着看懂了他的疑问,低声喘息着说道:“他是故意被你锁定到的。”
阿蛇愣了一下,走上去给他包扎伤口,不可置信的问:“那个家伙究竟是谁?”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姚虎彻从怀里的铜管中抽出一根雪茄,粗暴的咬掉一头,拿着打火机点燃。
在雪茄明灭的微弱火光中,他嘶哑的笑了起来:“嘿嘿,掌握着‘哀哭之刃’的,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的‘前任’啊!”
阿蛇的包扎动作骤然停顿了一下,眼神惊惧:“不可能,那个奥丁的义从竟然是……”
“没错。”姚虎彻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复杂的笑着:“如果我是‘虎彻’的话,那个家伙就是曾经的‘鬼切’。”
……
当周离从晕厥之中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半,感觉头疼yù裂,就连再睡一会都做不到了。
呆呆的看着旁边的闹钟,他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只睡了五个小时。
平时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就可以得到的结果,现在头疼yù裂的他居然想了三分钟,其中固然有刚刚睡醒、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原因存在,但是更多的原因恐怕是他那已经损耗到底限的jīng神。
休息了一夜,并没有令身体的痛苦减轻,似乎反而加剧了。
骨骼、肌肉每一个地方都随着他的动作传来了拉伸的痛苦,就在他身下的床单上,已经被淤血侵染出点点红斑。
潜伏在身体内的暗伤似乎都在这一夜中浮现出来,同时发作,周离只能够感觉到要命的疼。
此刻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传播着‘饥饿’讯息,此刻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吃掉一头熊。
艰难的揉着脸,周离模糊不清的嘟哝:“干,新生命真痛苦……”
一边抱怨着,他一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挠着凌乱的头发,开始穿衣服。
其实也就只是从衣柜里重新找一件外套而已,他昨晚就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脱完。
他其实是真心想要躺在床上装死的,可惜今天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在下午之前必须要做完呢。
幸好,他还没有赖床的习惯,大学几年天不亮就爬起来开始泡图书馆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起床起得这么痛苦的,他还是第一次。
直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他原本狼狈的样子才变得好了一点。
呆呆的看着那个镜子里脸sè苍白的男人,周离无奈的摇着牙刷,继续忍着拉扯的酸涩痛苦,呲牙咧嘴的刷牙。
万幸的是那种奇怪的‘子弹时间’状态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异常,既没有犬齿长到突出来、也没有长出奇怪的鳞片或者是什么正常人没有的器官。
唯一的改变只不过是在眼瞳里,多了一圈如果不专门仔细去看的话就无法察觉到的青sè虹光而已。
‘命纹’。
周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个从没有听过的词,却下意识觉得,它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不小心把牙膏沫捅进气管里去了,呛得他一阵肺疼。
总之,倒霉的一天又从倒霉的刷牙洗脸开始。
洗漱完毕之后,他又给灵棚里的弱水父母上了两柱香,换了蜡烛。
看着冉冉升起的青烟,他沉思了片刻之后摇摇头,不去想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他开始准备早餐。
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此刻的周离深深的体会到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宿舍那群王八蛋说的‘上课’,也不是‘天天上课还挂科’,而是已经快要饿疯了,可是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却不能吃……
因为他等会要去医院做体检。
看着冰箱里的米饭,周离的表情之jīng彩,心情之复杂,绝非语言所能形容。
咬着牙挑了两个萝卜和馒头,他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冰箱,为了遏制自己扑上去的冲动,决然的关上冰箱的门。
转身的一瞬间,他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简单的炒了个萝卜丝,将馒头重新热好,还熬了粥。
闻着食物的香气,周离的表情痛苦得宛如遭受酷刑,每次想到自己不能吃他就伤心yù绝。
不过就是饿一点而已,又不会死——这么的安慰着自己,他最后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锅,恋恋不舍的走出厨房。
自己不能吃,早饭当然是做给别人吃的。
时间正好是六点十五分,他擦了擦手,准备进行下一项大工程:叫某个喜欢睡懒觉的小姑娘起床。
闹钟这种东西从来对卢弱水不管用,以前每次早上叫她起床都要让她母亲花费十几分钟的时间。
就算是这样,也依旧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让人没办法。
在她母亲去世之后,这个艰巨的任务终于落在他的肩上。
站在门外,他轻轻的敲着门:“弱水,起床了。”
可惜,如同周离所预想的一样,敲门的声音完全没有效果。
当然,他也没把门向昨晚一样的当仇人去砸,毕竟里面的只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小姑娘而已。
所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掌扶在门把上,推门而入。
微弱的天光从窗帘后面的窗户外照shè进来,令房间中的一切越发的朦胧。
在昏暗中,只能够模糊的看到那个在沉睡的纤细身影。
微弱的光照在她稚嫩的脸上,令她的神情显得安然而美好。
周离的脚步就在门口停止,手掌在墙壁上摸索到电灯的开关,在打开电灯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万幸,卢弱水的睡相没有他想象那么糟糕,也没有蹬被子的坏习惯,实在是太好了。
莫名的,他又有些隐约的失落——其实小孩子稍微蹬一下被子也没关系嘛,反正没什么可以看的嘛,裹得太厚会透不过气来什么的……
好吧,胡思乱想到此为止,继续艰巨的‘起床任务’。
周离低头看着地上的‘险阻’——被小姑娘随手丢在地上的各种衣物——无奈的弯腰捡起了那些被卢弱水乱丢在地上的衣服,丢回了她的床上。
虽然都快十六七岁了,但是卢弱水喜欢乱丢东西的习惯还是没改掉,真是让人无奈的事情。
在床上,卢弱水蜷缩在被窝里,香甜的睡着,对周离的到来依旧懵懂不觉。
黑sè的长发失去束缚,散乱的披在枕头上,而她的牙齿无意识的咬着怀中抱枕,口水浸湿了一片。
就象是梦到什么好事,她模糊的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稚气。
站在她的床头,周离看着她懵懂的睡相,无奈的挠了一下鼻梁:“还是个小孩子啊。”
伸出手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周离略微的提高了声音:“起床了,起床了!”
叫了半天,卢弱水反而蜷缩得更紧了,模糊的嘟哝了句什么,转身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睡。
“啧……”周离的表情抽动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万般无奈,周离只能伸出手去扯着她的脸:“喂,卢弱水,起床了!起床了!”
扯了半天,沉睡中的卢弱水似乎生气了,愤怒的扯过周离的手,牙齿张开松开抱枕,然后一口咬下去!
周离一阵沉默,他没有想到卢弱水竟然睡觉都报复得这么干脆。
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击,咬得并不怎么重,只是把他的拇指咬在嘴里。
他试着抽了两下,结果却指头没抽出来,卢弱水却咬得更紧了。
咬着他的指头,就象是吃冰棍一样的吮吸着,甚至能够隐约的能够感觉到细小舌头在轻轻的舔啊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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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上辈子一定是属狗的……
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呢?
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我在早上叫一个小姑娘起床的时候因为叫不起来所以去捏她的脸结果不小心被她咬到指头拔不出来了所以感觉很尴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真的是一句肺活量不够就一口气念不完,而且不认真去断句的话,就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长句啊。
总之,情况之‘复杂’,可见一斑。
而事件的‘受害者’——周离,此刻的表情也在向着复杂化的方向发展。
看着咬着自己指头不松开的小姑娘,他无奈的叹息:“卢弱水,你上辈子一定是属狗的……不,你这辈子居然也是啊。”
再次抽了一下,结果不但没有拔出来,卢弱水反而咬得却更紧了。
“没办法了,这可是你逼我的。”
深吸了一口气,周离提起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让你再咬!
这一招还是周离从她身上学来的,自己睡着的时候可没少被她这么折腾过。
果然,这一招的效果拔群,肉眼可见的,因为呼吸困难,卢弱水挣扎的神情越来越明显。
终于,她睁开了困倦的眼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周离。
一阵沉默,周离松开手指,无奈的和她对视着。
终于在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之后,他试着拔了一下手指,结果还是没拔出来。
一脸认真的,他对卢弱水严肃的说道:“这个,不好吃,”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咬的是什么东西,卢弱水呆滞的张开嘴,沾满口水的手指也终于被周离拔出来。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看着指头上面两排整齐的牙印,周离就一阵无奈。
似乎还没有从这种离奇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卢弱水呆呆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就象是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状态一样,卢弱水揉着眼睛,懵懂的问。
周离的表情又开始抽搐了:“当然是叫你起床啊,结果你象是饿了好几天一样咬着我的指头不松……”
“哦。”
卢弱水呆呆的点头,终于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周离,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紧接着……
“啊!!!!!!”
“滚、滚出去啊!”
羞愤到极点的小姑娘随手捡起一切能够抓到的东西砸向周离,红着脸怒吼:“变态!混蛋!sè魔!”
结果,起床事件的结局是正义战胜了邪恶,以周离狼狈的被各种抱枕和公仔砸出房间而告终。
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无奈的靠在墙上。
敲了一下身旁的门,周离高声说道:“早餐做好了,赶快出来吃。”
良久之后,里面才传来细微的声音:“哦。”
或许是心中的羞涩和犹豫,卢弱水在很久之后才穿戴好,红着脸、低着头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周离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去盛饭,你先去洗个脸,头发梳一下吧。”
“嗯。”卢弱水轻轻的点头,跟在周离的身后走下楼梯。
几分钟后,梳洗好、坐在桌子前面的小姑娘面前已经摆好了早餐。
卢弱水吃早饭,而周离则靠在沙发上看着早间新闻。
似乎又在播放哪里遭受了地震,电视里那个表情严肃的主持人低沉的说道:“香港青山集团董事长梁公正对此次灾难表示深切的哀悼,愿灾区人民能够尽早的恢复正常生活,并且捐献了……”
在桌子的另一边,卢弱水悄悄的抬起眼睛看着他,低声问:“你怎么不吃?”
周离摇头,带着万分的痛苦违心说道:“早上我饿极了,就先吃过了。”
“哦。”卢弱水点头,低头继续喝粥。
不再去看电视机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周离低下头,低声说道“刚才……对不起。”
卢弱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更红了。
沉默了片刻,她轻轻的点头:“我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离却悄悄的松了口气:“今天早上我有些事儿要出去一会,你可能要一个人看家。”
卢弱水有些疑惑的愣了一下,见他没有进一步的说什么,便认真点头:“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察觉到她有些失落的神情,周离笑了起来:“别害怕,就当那些家伙不存在好了,他们要再敢提什么要求,就给我打电话。”
卢弱水端着粥碗,含糊不清的回应:“嗯,我知道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周离只能无奈的摇头,继续看新闻。
良久之后,周离忽然听到桌子后面传来的细微声音:“周离?”
“嗯。”他扭头看向身旁:“怎么了?”
卢弱水红着脸,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粥,低声说道:“以后不准捏我的鼻子了。”
愣了一下,周离露出无奈的神情,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幺?
不过卢弱水的表情似乎是很认真的样子,所以他只好点头回应:“好。”
“还、还有。”卢弱水略微的抬起发红的脸颊,结结巴巴的说着。
“还有什么?”
面对周离的疑问,她悄悄的抬起眼睛看着周离的右手:“不准偷偷的舔。”
周离愣了一下:“舔什么?”
很快,他就注意到右手大拇指上的那两串牙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你?”他伸手用力的揉了一下卢弱水的头发:“人小鬼大。”
……
总之,这一顿磨磨蹭蹭打打闹闹的早餐终于吃完了,而这也是卢弱水父母去世之后笑容最多的一个早晨。
临走之前,周离再一次嘱咐卢弱水。
什么‘不要去理会那群亲戚,他们说什么就当做没听见,关键的房间门都锁好,别让他们进去乱翻’之类的话……说到她都听得快烦了,他才出门。
原本他习惯xìng的想要去推那一架自行车,结果找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自行车已经在昨天光荣报废了……所以,只能打车。
冬天的早上冷得让人发抖,在周离的脚都快冻僵的时候才拦到一辆。
“师傅,去人民医院。”
坐在后座上,他有些困倦的打着哈欠,看着车窗外千篇一律的风景被抛到脑后,忍不住开始发呆。
就在发呆的过程中,周离裤兜里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因为太过困倦的原因,他硬是愣了半分钟后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就在低头看屏幕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变得极为jīng彩。
屏幕上就一个简单的名字:周璃。
一瞬间,冷汗从周离的后脑勺上冒出来,大冬天司机舍不得开空调,结果周离硬是觉得背后出了一大片冷汗。
此刻他脑中所浮现的,是许久未曾感觉过的危机感啊!
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完了,她绝对生气了,生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会死掉幺……周离一瞬间脑中开始播放童年中无数的悲惨回忆。
他呆呆的看着手机,就在毅然下定决心,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电话直到因为太长时间不接听,自动断线了。
“呃……”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一个未接来电,周离无奈的低下头,绝望叹息。
完了,这次绝对死定了。
下一瞬间,他手中的手机再一次疯狂震动起来,‘周璃’的名字重新亮起,不断的闪烁。
手忙脚乱的接通了电话,他满是忐忑的将手机放在耳边,低声说道:“喂,姐?”
下意识的他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来自电话那头的雷霆震怒。
结果,在一阵沉默之后,一个略显冰冷的低沉女声响起:“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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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两个电话,一个结果
“你在哪儿?”
听到电话里的女声这么问,周离环顾着四周,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在那个,呃、出租车上,正准备去人民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哦,没死就好。”
虽然语调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是周离却象是幻觉一样听出了一丝‘轻松’的感觉。
对此,哪怕是比谁都就熟悉她脾气,周离也只能苦笑。
自己这位强势到完全继承了父亲风范的姐姐,在说话的时候哪怕不经意,也会让别人压力很大啊。
对此,周离深有体会,和平凡得丢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他相比,他的姐姐却是不论从什么方面都足以蔑视一切牛鬼蛇神的天才和强者。
从小他就被自己这位名字同音但是却不同字的姐姐给克得死死的,
就连唯一一次,周离因为收到的情书被姐姐撕掉而鼓起勇气反抗,也被迅速的残酷镇压,让关节技揍得哭都哭不出来。
幸好姐姐自从上了大学就甚少回家,大学毕业之后更是行踪成迷,否则周离悲惨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还要延续到青年时期。
似乎是因为刚才等待的时间太长而心情不太好,周璃的声音略显愤怒:“为什么不接电话?”
虽然明知道她看不到,周离也还是下意识的撑起了无辜的神情,宛如伺候老佛爷的小李子一般的露出诚恳的笑容:“没啊,我刚发呆,没注意。”
电话里又陷入沉默,可是在周离看来,却几乎能够想象到自己姐姐在为自己制定死刑的场景,左右眼皮又忍不住疯狂跳了起来。
很快声音再次响起,并非是如同往常一般冰冷,语气好到周离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我知道了,最近别乱跑,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
就在周离愣神的时候,电话挂掉了。
听着耳边的忙音,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收起电话,继续发呆。
良久之后,直到车载收音机里响起每天七点半准时放送的‘城市之声’时,他才再次反应过来,掏出手机,又播出一个电话号码去。
片刻的忙音之后,电话被接起来,柔和而成熟的女声响起:“喂?哪位?”
周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板,我是周离。”
“唔,周离什么的我不认识,有这么一个人幺?”那个柔和的女声满是疑惑的问身旁的人,隐约能够听到有女人憋着笑说‘没啊,我也不认识’的声音。
周离无奈的叹息起来:“呃,老板,不用这么玩我吧?”
成熟的女声得意的笑了起来:“因为你好久没汇报过工作了嘛,不会悄悄跳槽了吧?”
周离开始翻白眼:“怎么会……你还欠我半个月的工钱呢好不好?”
“好吧,好吧,如果你还记得就赶快回来上工,这里可是有人rì思夜想着盼望着周离同学回来继续上班呢。”
成熟的女声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有叫了起来:“哪有啊!子衿姐你又乱说!我只是问一下!关心一下同学还不行幺!关心同学!!!”
无奈的听着那一头rì常一样的吵闹,周离叹息了一声说道:“老板,我恐怕要多请几天假,家里太忙,我走不开。”
似乎并不为员工的请求而烦恼,被称为‘子衿’的女人满是愉悦的说道:“没关系,再批你一个星期的假就好咯,只不过……”
周离愣了一下:“有问题?”
“只不过你不在的这几天,老是有一大群粉嫩的小姑娘来问原来那个笑起来帅帅的侍应生大哥哥跑到哪里去了呢~如果再不回来,就会被遗忘掉咯。”
子衿满是怜悯的自言自语:“到时候周离你就变成‘时代’的眼泪啦~”
对此,周离只能无奈的捂脸叹息:“这个老梗儿你还要说多少次啊!”
“诶?生气了?”电话那头声音微妙的出现了几分委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呀。”
周离忍着五体投地的冲动,无奈呻吟:“对不起,老板我错了!我要下车了,请您放过我吧。”
“唔,那就说好咯,下星期上工,再见~”
最后,子衿的声音拉了一个轻柔而魅惑的长调,挂掉电话。
讲完了这个电话,周离又忍不住松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啊混蛋。”
在周离的世界中,给他压力最大的人是自己的姐姐,最令他头疼的就是这只写作‘老板娘’读作‘狐狸jīng’的成年女xìng生物啊!
沉思了半天,周离不得不承认一个很残酷的事实:自己这点道行在人家的面前完全不够看!
短短几分钟,两个电话,周离就觉得心灵受创严重,有必要去找个心理医生的地步。
幸好,医院总算到了。
……
算上挂号和排队的时间,全套的体检一共花了周离三个小时,期间迎来数十次大叔大婶们的惊呼,到最后甚至整个科室都围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弄得周离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自己不小心进了动物园,还是笼子里面被人围观的那种。
整个检查结果显示,他左半身的骨头都无比均匀的出现了细微的裂隙。
百分之二十的毛细血管破裂、百分之四十的肌肉中度拉伤、主动脉供血不足、严重贫血、肺功能、肝功能衰弱、心率不齐……
总之,检查结果里面的每条都足够常人躺地上起不来,综合在一起简直就变成了要命的可怕程度。
结果,周离不仅活蹦乱跳,而且还象是没事儿的人一样到处乱跑,能抗能挑还能打。
虽然jīng神有些不振,但也就跟寻常人熬了通宵玩游戏差不多。
不可能,这不科学啊!
到最后,某位老专家听说了症状后,还专门从五楼跑下来围观。
满头白发的老医生颤颤巍巍的扶着眼镜,看了两三遍结果之后才满是不解的说道:“小伙子,你不会被一整辆卡车从身上碾过吧?”
对此,周离只能苦笑,‘被车撞’倒是差不多,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啊。
所有人围着这一份天方夜谭一样的病例分析了半天,到最后才得出一个结果: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周离之所以没有倒毙当场或者是全身瘫痪,是因为他受伤受得……太过均匀了一些。
没错,均匀,那些重伤被全身的组织均匀的分摊开来了。
原本导致足以令人下辈子生活不能自理的重伤在拆分开来之后,却变成了几十件看起来很麻烦、但是却并不严重的轻伤。
足够他难受一阵,却没有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粉碎xìng创伤。
至于为什么周离这么活蹦乱跳,只能说他jīng力过人了。
在得知周离是被车撞了之后,老专家一脸惊叹的感叹道:“撞人都撞得这么有水平,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啊。”
对此,周离无话可说,满肚子的苦水没法吐。
他总不能拍案而起,告诉他们:不是那个王八蛋撞得有水平,而是我天赋异凛,神功盖世,躲得巧、躲得妙呀!
说了都不会有人信的,说不定反而会在他的病历上再添一笔‘轻微脑震荡’。
最后,尽管院方强烈建议他立即住院接受看护,但还是被他拒绝掉了。
开什么玩笑,这两天我很忙的好不好?
考虑到他情况特殊,无奈的老专家也只好让他回家‘静养’,并且严肃的告诫他如果有什么异常就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别有了什么并发症就不好办了。
最后,折腾了一早上的周离终于提着大大小小的药瓶出了医院,一身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喜欢、或者说讨厌那种空气里飘散的消毒药水味。
这令他总是联想起自己被人绑在手术台上的奇怪场景,想起来就令人发麻。
不过,现在对于周离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先去吃一顿啊!
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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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勇气可嘉
“喂,看那个人。”
“不会吧?那么多?”
“自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吃啊,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好厉害,这就是传说中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身材幺?羡慕死了……”
“喂,你注意的地方好奇怪,我们真不要打120幺?”
“打个什么啊,反正隔壁就是医院,不过那个家伙的胃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你觉得他还能吃多少?”
……
周离低着头,重新掀开一笼新的包子,有些无奈的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几分钟前自己的感知就变得异常敏锐,偶尔抬头看门外,竟然能够看清楚风中卷起的微尘在飘荡。
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甚至就连目光的注视都如同实质一般的令他有些不习惯。
拿着筷子夹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周离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碟子。
在飘满油腥和辣椒的醋碟之中,周离甚至能够清晰的看清楚自己的倒影,还有眼瞳之中原本暗淡无比,此刻却宛如活过来一般的青sè虹光……
随着周离的饕餮,它似乎也从枯萎之中苏醒过来,令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不断的怒吼着‘饥饿’的声响。
短短的两分钟,一笼包子再一次的被扫进肚子里,周离放下筷子,向着远处目瞪口呆的老板说道:“阿姨,再来一笼。”
表情有些忧虑的苍老女人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说,小伙子啊……就算是失恋也不能暴饮暴食啊,这样下去胃会撑坏的啊。”
说着,扭过头看向他桌子上那重叠在一起、足足有一米半高的笼屉……
“好吧。”
周离无奈的点头,看来这一家是没法继续吃了,差不多他也吃了有七分饱。
就在刚提着一堆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消息来自王吟——‘刚刚两口子来派出所报jǐng,三分钟后我们出勤去卢家,你那里速度快一点’。
他愣了一下,露出笑容:“动作真快啊?”
收起手机,他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带着冷笑说道:“去交jǐng中队。”
……
“喂,jǐng察同志,你可以要看清楚啊,那个小王八蛋可把我家老王都打成这个样子,您可不能放过那个小野种啊。”
在jǐng车之内,坐在副驾驶上的中年人在背后喋喋不休的声音里烦躁的皱起眉头。
终于无法忍受她的鼓噪,中年jǐng察努力的保持面部的平静,扭头对着那个吐沫飞溅的胖女人挤出礼貌xìng的笑容: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惩肇事者,将他绳之以法的。”
说着,他收起手中的手机,象是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
在城市的另一头,低头伏案疾书的交jǐng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周离:“你就是小王说的那个被车撞了年轻人?”
周离笑了笑,将手中的病例和体检结果递上去。
交jǐng愣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打算看在朋友面子上给走个流程,所以完全没搞懂周离的意思。
疑惑的接了过去,他开始翻阅。
直到良久之后,他才呆滞的抬起头:“我去……你真被车撞了啊?”
周离靠在椅子上,认真的点头:“嗯,真的,差点半身不遂来着。”
一听到确有其事,胸牌上写着‘李叶舟’的交jǐng态度也认真了许多,从旁边抽出一个本子:“地点。”
“二环往城内走的友谊路,大概是工业区附近吧?”周离仔细的想了一下说道:“高新科技园的旁边,我记得那会我刚路过了机械厂门口。”
“时间呢?”
“应该是晚上九点四十分到十点十分之间。”
……
差不多昨晚笔录之后,交jǐng收起了本子,向着隔间里的同事喊道:“谁把昨晚机械厂十字路口的摄像给我调一下?”
很快,交换机储存的临时录像被抽调出来了,那个带着眼镜的男人还满是伤脑筋的说道:“幸好你要的是九点多的,要是凌晨的都没法给你调。”
李叶舟问:“出什么事儿了?”
手忙脚乱的技术员忍不住抱怨:“昨晚凌晨,那一片的摄像头全出问题了啊,我已经打了三遍电话叫人去修了。”
同情的笑了两声,李叶舟低头开始看电脑上他们发送过来的录像。
三分钟后看完,他忍不住抽了根烟,又重新看了一遍,紧接着又是第三遍,第四遍。
直到最后,他终于确定屏幕里那个飞起来的身影不是幻觉,一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沉默等待的周离。
“喂,小伙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周离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大概是运气不错?”
于是,就此立案。
……
在卢家门口,中年jǐng察扶了一下帽子,弯腰对着懵懂的卢弱水说道:“小卢姑娘,周离在幺?”
卢弱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jǐng察后面一脸愤恨的‘二姨’夫妻,顿时了然。
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排斥的神情,她缓缓摇头:“不在,他出门了。”
“jǐng察同志,那小王八蛋绝对是跑了!”
痴肥的女人忽然鬼哭狼嚎的尖叫起来:“你可要看清楚啊,那个小王八蛋绝对是畏罪潜逃了!”
听到门外的声音,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挤在门口看热闹,这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戚们消息最是灵通不过,不到天亮,就都听说那两口子因为自己犯傻X,结果被周离打了一顿的事情。
他们幸灾乐祸的看着门口的那俩夫妻,指指点点,低声的说着什么。
很明显,就算是亲戚他们也分着好几个圈子,彼此之间也巴不得抢遗产的人少一点,能够顺带着把那个一直阻碍他们接近卢弱水的‘绊脚石’铲掉就再好不过了。
看到这么多人看着,胖女人脸上再也挂不住,到最后干脆象是村妇一样的撒起泼来,扯着王吟的衣服不放手,大声的叫骂着。
背对着那两个噪声源,王吟的表情变得满是无奈和烦躁,无奈的向着卢弱水挤了一下眼睛,扭头说道:“那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好了。”
“jǐng察同志,您可看清楚,那个小王八蛋绝对跑了啊!”
王吟一脸苦逼的被那肥厚的手掌拽着袖子,强忍着一脚揣在那老女人脸上的冲动,柔声说道:“您先等一等,如果周离回来再说好不好?”
“不行啊,jǐng察同志。”死肥婆还不死心,指着脸上的淤青和纱布哭嚎:“真让那小王八蛋跑了,去哪里找啊!”
“我说,您不要这么扯啊。”
王吟有些伤脑筋的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却忽然发现身后沉默的影子。
他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无声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男人。
就象是刚刚购物归来一样,周离的怀里抱着一大兜子蔬菜和一袋大米,手里还提着专门买的鲜肉。
在沉默之中,他抬起头看着那个表情瞬间变成惨白的老女人,微笑着说道:“你再骂我一句‘小王八蛋’,信不信我把你的牙给敲出来?”
在他的眼瞳之中,苏醒的青sè虹光似乎感觉到他心中的冷意,激荡起微弱的涟漪。
于是一阵yīn冷如蛇的冰冷气息从周离的眼眉之间扩散开来,令人心中发冷。
招呼卢弱水过来把怀里的东西提走,周离在门口放下大米,转身看着兴师问罪的那两口子,忽然冷笑起来:
“不过你们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应该夸你们勇气可嘉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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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受害者?
看着那一双不断寒气的眼睛,胖女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终于察觉到一直被自己扯着袖子的jǐng察。
“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就不相信你敢再把我怎么样!”
她藏在一脸无奈的王吟身后,不停的扯着王吟的袖管:“jǐng察同志,你快看看,你快看看这个小王八蛋究竟有多嚣张!到现在还想威胁人。”
“啧,有些人就是得了嘴巴干净一点就会死的病幺?”
周离带着那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踏前一步,却碍于王吟不好发作。
他不介意那个女人再嘴贱一句,给自己一个发泄的借口。
旁观的那几个亲戚悄悄的说着什么,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有这么多人看着,胖女人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结果整个里面最无奈的反而是一直挡在中间的jǐng察王吟。
夹在两拨人中间,王吟都快恨死身后那个嘴贱的老八婆了……你嘴巴干净一点能死啊?!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那一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他自己也下意识的后退了小步。
在胖女人旁边,手臂上打着石膏的秃顶男人算是比较理智。
或者说手臂都被周离用铁棍砸出裂隙的他,比自己的妻子更加惧怕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所以赶忙示意妻子闭嘴。
“jǐng察同志,你看!”
他那张老脸上满是凛然的伸手指着周离:“他就是闯进我媳弟家里殴打我们的凶手!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敢回来,还敢威胁人!”
似乎是习惯搬弄是非,连带着他都带入了自己所描述的那个无辜者的角sè之中,越说越是气愤,指着周离的手指激动的颤抖起来:“这么丧心病狂的家伙,一定要绳之以法!绳之以……”
不管他怎么说,周离都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只是拿着那一双yīn冷的令人心中发冷的眼睛看着他。
那种逼人的寒意似乎渐渐的渗进他的心里,令他的语调越来越抖,声音慢慢的减小,直到最后变成了近似自言自语的嘟哝。
周离的目光扭转,落在那一根举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手指上面,低声说道:“别拿手指着人,你妈没教过你幺?”
一直没机会插嘴的胖女人终于找到了发挥的地方,怪笑着在后面指着周离:“你个小野种还好意思谈家教?”
瞬间,周离的表情变成铁青,就连挡在中间的王吟都忍不住愤怒的瞪了那个胖女人一眼。
任谁都能够看出来,周离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如果不是自己在的话,恐怕他真会把这死女人的牙给打下来。
这死女人还有完没完,不停的挑事儿是作死啊?!
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发作的不是周离。
一块不久之前刚从冷库里取出来的排骨忽然飞起,砸在了喋喋不休的胖女人脸上,令所有人都陷入惊愕之中。
抱着那一大兜蔬菜,卢弱水愤怒的瞪着自己名义之上的二姨,眼眶气的通红。
“滚!”她怒视着一脸呆滞的胖女人,愤怒的说道:“周离他才不是野、野……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人!”
一只手掌轻轻的按在她的头上,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看着她气成通红的眼眶,周离笑了笑,低声说说道:“别担心,我不生气,你先回去吧,有jǐng察在,他们不敢做什么的。”
原本卢弱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周离认真的眼睛,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下红红的眼眶,她沉默的扯着他的衣角,不愿意松手。
一直没有话说的王吟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怒视了身后那不断挑事儿的老女人一眼:“你们是不是当我看不到?知不知道寻衅滋事要拘留多长时间?!”
看到王吟没有站到自己这一边,胖女人慌了神,连忙哀求:“jǐng察同志,是他先打我们的啊!我们是受害者……”
“你们是不是受害者不是光靠你们说了算的!法律可是讲证据的!”
王吟用力的抽回自己的袖管,看着袖口上已经蹦了线的口子,心里忍不住一阵心疼。
尼玛,老子的新制服!发下来还不到两天呢!
“jǐng察同志,我们有证据啊!”胖女人一听到‘证据’两字又jīng神了起来,指着自己身上的淤青和自己男人身上的石膏,尖叫着说道:“都是那个小王八蛋打的啊!您可要明辨是非啊!”
烦躁的看了胖女人一眼,王吟冷声说道:“这个我们自然会调查取证,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确定整个事件的xìng质。”
胖女人一个劲的点头,扭头满是愤恨的怒视着周离,却只能看到他嘴角的冷笑,心中忍不住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看着沉默的众人,王吟满意的点头:“周离,根据他们说的,你昨天晚上冲进他们的房间里,蛮不讲理的将他们殴打成重伤,并且赶出门外,有这回事儿幺?”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周离缓缓摇头,满是认真和无辜的说道:“jǐng察同志,完全没有过这回事儿。”
还没等他说完,胖女人就尖叫起来:“不可能!你放……”
王吟回头怒视了她一眼:“安静点。”
“另外,那个房间是我伯父伯母的,闯进去的是他们才对。”
周离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抽出那一份出炉还没有几个小时的病历:“至于他们说的殴打,我觉得您应该先看看这一份病历和交jǐng中队的证明再说。”
王吟伸手接过,向周离挤了一下眼睛,里面写着什么东西他早就一清二楚,他只是没有想到周离效率这么快。
只是信手翻了翻,他就越来越佩服这小子了,‘假病历’能盖上人民医院的戳儿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让交jǐng支队也给他开出证明来……
虽然交jǐng系统他也有两个朋友,但想凭着自己的介绍开出这一份证明,简直没可能。
他压根就没联想到周离是真的被车撞得这么惨,还以为是卢医生留下来的人脉在起作用。
随手翻完之后,他扭头看着身后那呆滞的夫妻俩,将手中的病历摔到他们怀里,冷声问道:“这个,你们怎么说?”
仅仅是翻了几页,那个胖女人的脸sè就变得惨白:“不可能,这是假的!jǐng察同志,你可不要相信这小王八蛋的话啊!我们这一身伤……”
尖叫着,她双手一分,开始撒泼,想要扯掉手里的证据。
王吟当jǐng察十多年,眼疾手快,劈手就抢了过来,但还是被扯掉一小半。
对此,周离微笑着又从怀里抽出一份复印件来:“没关系,你喜欢撕东西的话,可以再继续撕,想知道我复印了多少份幺?”
就象是疯了一样,胖女人尖叫着冲上来:“你这个小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啧。”周离冷笑起来,准备开始‘自卫反击’。
见势不妙,秃顶的男人连忙扯住自己开始撒泼的媳妇,真亏他那小身子板能扯住那个至少二百五十多斤的胖女人。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王吟彻底的火大了,指着胖女人怒吼:“当着jǐng察的面这是做什么呢?!眼力还有没有王法了?!”
在王吟的身后,周离满是怜悯和嘲讽的声音飘来,令胖女人气得直哆嗦。
“实际上昨天晚上我被车撞了之后,坚持着回到家里就躺下了,直到今天早上来缓过气来,去了医院。”
周离一脸无辜的挽起袖管,露出了在医院贴着的膏药:“您也看到了,这种状态能坚持走路就算是不错了,殴打他们两位……恐怕您也太看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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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苍老的狮子
“实际上昨天晚上我被车撞了之后,坚持着回到家里就躺下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缓过气来,然后去了医院治疗。”
周离一脸无辜的挽起袖管,露出在医院贴的膏药和纱布:“您也看到了,这种状态能坚持走路就算是不错了,殴打他们两位……恐怕您也太看得起我。”
停顿了一下,周离就象是刚刚想起来一样的,带着令人发冷的微笑说道:“况且,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行为,已经是诬告陷害罪了吧?”
“不好意思,我有段时间还准备去法考来着,正好翻过一点书。”
周离一脸‘羞涩’的笑了起来,可是眼神却漠然的看着那个撒泼打滚的胖女人“我记得诬告陷害罪如果成立的话,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哦,对了,如果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犯罪的话,是要从重处罚。”周离笑着看向那个秃顶男人,好奇的问道:“我记得‘叔叔’你是在水利局上班的吧?”
一瞬间,中年男人的面容变成惨白。
事已至此,但凡明眼人就能够看出来,那两口子是彻底栽了。
这个叫周离的家伙恐怕早就挖好了坑等人往里跳呢,只不过跳进去的人是那两个犯蠢的**而已。
说着,周离环视了门口那群围观者一圈,眼瞳之中那一丝yīn冷的神sè令那群所谓的亲戚们心里一齐哆嗦了一下。
停顿了一下,周离忽然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怎么说你们也是弱水的二姨和二姨夫,我不会向司法机关举报你们的。”
周离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在扯,虽然诬告陷害罪确实存在,但是这种程度恐怕也十有仈jiǔ达不到罪名成立的限度。
但是起码能够弄的对方名誉扫地,看那个秃顶老男人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单位也是一个混的不怎么如意的家伙。
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想要当婊子却又想立牌坊……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周离可以忍耐,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报复。
如果那个秃顶佬真想自寻死路的话,他不介意让帮他把工作也丢掉。
而在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王吟终于开口了,看着旁边狼狈的两口子,认真的问道:“好了,如果你们坚持报jǐng立案的话,就跟我一起回jǐng局做个笔录。”
他停顿了一下,冷声说道:“不过,我可提醒你们,恶意报假jǐng可是违法的,妨害了公安机关正常的工作秩序,除了罚款之外,还要拘留五到十天。”
在他的身后,周离‘好心’的说道:“对了,如果立案了的话,诬告陷害罪就成立了,就算是我不举报,司法机关也会进行立案追究的。”
说着,他一脸怜悯和嘲讽的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在所有人漠然的视线中,他们祈求一样的看向卢弱水,希望她能够为自己作证。
结果,在他们期盼的视线中,卢弱水就象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的扭过头,看向远处。
最后一丝希望悄然破灭,不管地上打滚撒泼的妻子,秃顶男人一咬牙,低声说道:“我们不报了。”
在他的旁边,那个满脸怨毒的胖女人还不放弃,连哭带骂的坐在地上不起来:“哎呦喂,周离这小王八蛋逼死人啦……”
在旁边已经尴尬无比的男人看着地上的胖女人,心中忽然一阵火大,一脚揣在她身上,怒吼着:“住嘴!别丢人了!”
“完事了。”王吟向着身旁的同事挥手:“白跑一趟,走吧。”
那个刚刚从jǐng校毕业参加了工作的年轻人似乎不大明白状况:“王哥,就放着他们在这里?”
王吟在他边上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昨天才洗了座椅套和车垫子,你是不是嫌车里不够脏?”
年轻的jǐng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打滚撒泼的胖女人,连忙摇头。
况且,一路上开车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受够了那两口子的噪音污染了,回去再听一路,还是算了吧。
“等你干的时间长了习惯了,就会知道这种没事儿找事儿的地痞无赖太多了。”王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开车吧。”
转身向周离递了一个眼神,他什么也没说,带着同事离开了。
周离目送着他们离开,打算明天买礼物上门拜访感谢一下了,哪怕他们帮忙是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帮忙的,也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否则也显得他太不会做人了一点。
打滚的女人看到最后的帮手也走了,哭嚎着尖叫:“小野种,我跟你没……”
砰!
还没有等她说完,一只脚掌就已经带着沉重的力量猛然踹在她的脸上,将那半截话暴戾无比的塞回她的嘴里,带着暴怒的力量瞬间踹掉了她的门牙。
探路者旅行靴,皮革鞣制、内衬钢板,穿着舒适、保暖防冻,卢伯父去年送给周离的生rì礼物。
当着所有‘亲戚’们的面,周离肆无忌惮的踹在那个胖女人脸上,恐怖的力量瞬间令她沉重的身体向后滚出。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周离低头看着她,眼神之中的yīn冷更盛,低声说道:“再从你嘴里听到那两个字,我就把你的牙打掉。”
冷冷的撇了那个呆滞的秃顶男人一样,周离回头想着惊愕的旁观者们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从来都不说谎的。”
在沉默之中,周离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微弱引擎声,沉重的车辆在公路上行驶,不紧不慢的接近。
在无声之中,有一辆没有任何商标的漆黑轿车轻巧的停在了卢家的门口。
魁梧到非人的黑衣白人从驾驶席上推开门,恭谨而认真的为后面的乘客拉开车门,低声的用英文说了句什么。
在车内,略显苍老的男人穿着黑sè的西装,似乎低头正在沉思。
虽然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但似乎并不愿意掩盖自身的衰老,黑发之间透露出一丝丝斑驳的银白。
丝丝白发在他的头上,却未曾给人软弱或者衰朽的感觉,反而散发着冷峻而肃然的气息,令人望之生畏。
随着司机的低语,他轻轻点头,说了句什么,扭头向着车外看来。
淡淡的一瞅,便令喧嚣的人群陷入沉默。
缓缓从车内走出,他环顾了一圈之后,视线落在表情漠然的周离身上:“你还是喜欢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幺?”
周离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只是回应:“偶尔。”
对他的回答不以为意,冷峻的男人挥手示意司机等待原地,向着房内走去。
在经过周离身旁时,他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周离问:“灵堂在哪儿?”
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周离的眼神漠然,似乎是抗拒着与他的接近,片刻之后说道:“跟我来。”
轻轻的拍了拍卢弱水的脑袋,他示意卢弱水先回去,便带着来者向着灵堂走去。
对于周离的漠然或者说排斥,来者并不愤怒,或者说习以为常。
淡然的看了一眼那群愕然的‘亲戚’,略显苍老的男人忽然说道:“看起来你的状况不太好。”
周离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回答:“一般般。”
“你那一份论文才是真正的一般般。”男人忽然说道:“满篇都是陈强腐调、乏善可陈。”
周离的脚步戛然而止,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你看过了?”
“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到?”
男人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我忽然发现还需要教你‘凡是不要想当然’这个道理。”
周离冷声说道:“你自己留着吧。”
几句交谈的时间,灵堂就已经到了,周离似乎不想和他一起进去,脚步戛然而止,任由他一个人进入灵堂里面。
孤身一人走进萧索的灵堂,略显苍老的男人沉默的看着逝者的黑白照片,无声的思索着什么。
靠在门口的周离注意到在不远处向他招手的卢弱水。
有些怕生的小姑娘似乎对那个冷峻的老男人有些恐惧,低声的问:“要泡点茶幺?”
周离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摇头:“不用了,恐怕他来这里也不是喝茶的。”
并没有见过来者的卢弱水有些疑惑,悄悄的看着灵堂里的那个背影,压低声音问:“他是谁?”
扭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周离漠然的说道:“大概是不速之客吧?他一向是那种人。”
卢弱水似懂非懂的点头:“哦。”
周离笑了笑,低声说道:“去外面吧,这里有我就好。”
目送着卢弱水走远,周离才扭过头,继续等待着。
直到良久之后,那个在灵堂中略显苍老的男人才低声的发出叹息,对着灵位低声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后退了一步,郑重而认真的向着曾经挚友的照片鞠躬。
在外面,周离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在认识那个人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家伙向什么人或东西弯过腰。
周离比谁都清楚,或许在那个人看来,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敬畏或者恐惧。
骄傲、强大、yīn沉而残酷,就象是令人恐惧的老狮子。
哪怕衰老,也从来都没有露出任何软弱的地方。
那一刹那,周离甚至产生了错觉:
他……在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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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大概是在六七点。
第十三章 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错觉仅仅闪现了一瞬间,显露出一丝脆弱的苍老男人便直起腰,神情重新恢复回万年不变的冷峻和漠然,忽然发出声音:“周离,你过来。”
周离走到他的背后,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逝者的灵位,沉默不语。
那个男人扭头看了周离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周离忽然觉得他老了很多。
缓缓的收回自己的视线,他的视线也落在卢飞铁的灵位上,低声说道:“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周离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是说‘葬礼’,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周离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了类似于夸奖的语言,只是他并不为此感觉喜悦。
所以,他漠然的回应:“那是因为在他死的时候,他最好的朋友不知所踪,只能由我来。”
“你在怪我?”苍老的男人无所谓的笑了起来:“随你。”
周离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心中的反感更盛。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种样子,就象是不在乎任何事情,哪怕是姐姐和自己。
他比谁都了解这个男人——比谁都冷漠,也比谁都残忍,一切外物在他的眼中都宛如尘埃。
同样,他也不会在乎周离心中的排斥和反感,忽然开口说道:“卢飞铁的死,你怎么看?”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周离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沉默着,不想多说,只是在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很突然,很蹊跷。”
对他的判断似乎颇为赞许,苍老的男人轻轻点头:“是啊,很蹊跷。”
看着黑白的照片上,逝者夫妻的温柔笑容,他象是回忆往事一般的低声说道:“我跟卢飞铁是二十几年前在莫斯科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他还没有结婚,只是一个拥有一点‘特殊身份’的医学留学生而已。”
“那个时候的他跟现在一样,这么多年了一点都不变。”
说道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会喝酒,但是从来都不喝醉;能够抽烟,一包烟卷却可以原封不动的放半年。
爱憎分明,可是却从来不会令人产生恶感。”
说着,他扭头看向周离:“我想你对此也应该深有体会。”
周离并不想多回忆有关伯父的记忆,这令他心情越发的不快:“现在就开始写回忆录了幺?”
“你就当回忆录听着就好。”
苍老的男人似乎对卢飞铁颇为了解,低声的说着自己印象之中的那个医生:
“他的生活作息,一直都规律、谨慎,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四十五分钟慢跑后吃早餐……晚上睡觉之前还会把重要的事情记下来,整理成rì记一样的东西。
那种乏味的生活规律,近乎可以说‘刻板’,除了‘工作’以外,可以说与一切危险活动都彻底绝缘,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中忽然显露出一直隐而不发的冷意:“这样的人,会在yīn天的夜里,会在下雪过后的盘山公路上,开车到二百码以上,失速撞翻栏杆,坠落山崖?我不相信。”
周离愣了一下,陷入呆滞之中。
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讯息,他呆呆的自言自语:“果然有问题……”
低头沉思着,他猛然抬起头,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面对着他的凝视,苍老的男人的视线依旧淡然,或者说对于他眼中的那一丝‘祈求’毫不在意。
“知道又如何?”
他漠然的反问:“说不定我连凶手是谁都知道,那又如何?
你觉得,我有回答你问题的必要么?”
一瞬间,周离觉得心中的愤怒快要爆发了,他再一次的领会到这个男人心中的冷漠,于是怒不可遏,十指用力的握紧。
看着着那一双冷漠的眼睛,周离握紧的拳头却又无力的松开,低声回答:“没有。”
“所以,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
看着周离的表情,他漠然的说道:“别露出那种等待施舍的表情,想想你当初说的话。”
“你既然说了没有我也一样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那么就证明给我看。
否则,就丢掉那些莫名其妙的狂妄,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不再看低头沉默的周离,他转身准备离开。
在周离的身后,转身而去的男人脚步忽然停止,象是回想起什么,扭头说道:“最后,你那篇论文不及格,回去撕掉重写吧。”
说完之后,他最后看了灵堂上挚友的灵位一眼,象是对着死者,又想是对周离说道:“再见。”
周离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厌恶着这种许久未曾回味到的无力感。
直到脚步声走远,他才沙哑的低语:“再见。”
直到良久之后,卢弱水的才从门后探出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周离。
她自然能够看出周离的心情不是很好,甚至比那个胖女人说他是个野种的时候还要糟糕。
现在的他就象是一头被激怒了之后却无从反击的猛兽,烦躁而愤怒,散发着生人莫近的讯息。
鼓起勇气走到他的身后,卢弱水轻轻的拉扯着他的衣角:“没事吧?”
深吸了一口气,周离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缓缓摇头:“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卢弱水犹豫了一下,展开手掌说道:“刚刚那个人给了我这个,说是在走廊里捡到的。”
周离看向她的掌心,却骤然一愣。
那一条原本在他怀中早已经碎裂的吊坠,此刻竟然完好无损的在卢弱水的手中。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东西已经碎成沙粒一样的东西,完全拼不起来了,可是此刻卢弱水手中的又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发现,令周离再次开始怀疑,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这是偶然,还给自己的jǐng告?
算了,随他吧。对那个人的作为,他早已经麻木,也不愿意去多想。
自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恐惧着那个人的表情,颤颤巍巍的在他漠然的视线中生存了十八年。
所以,他就连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去想那个家伙的事情。
叹息了一声,周离挤出笑容,带着歉疚的神情:“抱歉,可能是我昨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掉在走廊上了。”
卢弱水微微笑了起来,轻轻的摇头,有些疑惑的扭头看了那个人离开的地方一眼,低声问:“他是谁?”
“嗯,你出生之后还没见过他呢。”
周离忽然复杂的笑了起来,轻轻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他的名字叫做‘周渐安’,是你爸爸和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之一”。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周渐安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
“也是我的父亲。”
……
在那一辆漆黑的轿车中,周渐安沉默的坐在后面,象是在沉思着什么,良久之后睁开眼睛,似乎向着某人发出叹息。
在前面,驾驶着轿车的魁梧司机疑惑的在后视镜中看着他,跟随这个男人十多年,他从没有从他的脸上见过这样复杂的神情。
在他的印象中,不论是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坚硬得象是一块铁,不容任何人动摇,哪怕死亡迫在眉睫。
靠在座位上,周渐安注意到司机的眼神,露出一丝笑容:“很奇怪幺?我的样子。”
愣了一下,司机轻轻的点头:“是的,先生,你看起来……”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
“疲倦?憔悴?衰老?”
周渐安低声笑着,替他说出那几个词。
看着司机沉默的神情,周渐安复杂的笑了起来:“我大概也老了吧?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年轻。”
魁梧的白人司机认真的说道:“先生,但是您依旧强大。”
“强如奥丁,现在不也是一只丧家犬幺?”周渐安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对我来说,强大可是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词。”
司机还准备说什么,可是却忽然听到周渐安的漠然冷笑:“停车吧,沃克斯,前面有人等着我们呢。”
一瞬间,魁梧的司机悚然而惊,jǐng戒无比的看向道路的前方。
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漆黑的越野车,阻挡在道路的中间。
在越野车的车头,有魁梧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沉默的等待着。
基金会,姚虎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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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天然呆的错误,起点会犯的恐怕就我一个吧……
第十四章 傲慢和决心
在车内,沃克斯的眉头皱起,察觉到来自对方的敌意,一层层细密的刺青从他的领口之下扩散开来,宛如荆棘一般的爬上他的脖子。
疾驰的黑sè轿车骤然间停止,从疾驰到绝对的静止,动静之间的剧烈转换竟然没有带来一丝的摇晃。
连带着整个轿车,方圆数米之内的空间都被骤然扩散的磅礴气场囊括在其中,散发出宛如磐石一般的巍然气势,令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这是已经达到第三阶段的‘领域类’能力才能够做到的专jīng技能——‘场’!
“不用紧张,沃克斯。”
周渐安满不在乎的说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前方,姚虎彻坐在车头,碾灭了手中的烟蒂,跳下车来,向着周渐安走过来。
沉默的沃克斯推开车门,阻挡在他的前面,再不容他前进一步。
恍惚之间,司机沃克斯似乎比刚才消瘦了许多,但是依旧jīng悍,就象是出鞘的军刀一般的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而就在他的周身,无形的领域停止扩散,将自己连带着背后的黑sè轿车笼罩在内。
只要他的领域在,哪怕是近在咫尺的炮击都不可能损伤他和车中的周渐安分毫。
姚虎彻示意副手阿蛇稍安勿躁,眼神落在黑sè的轿车上,冷声说道:“好久不见,周先生。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爽。”
车窗缓缓降下,周渐安低头翻阅着自己手中的黑sè笔记,象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就不下车了。”
“没关系,老家伙就应该躺在自己的黑棺材了才对。”
姚虎彻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消失了这么多年,再次收到您出现的消息,可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啊。”
冷笑了两声,他说道:“为了见您一面,我可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呢。”
周渐安了然的点头,头也不抬的问:“现在你见也见到了,为什么不让开路?”
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寒光,姚虎彻嘴角牵起愤怒的冷笑:“因为还没看够啊。”
感觉到姚虎彻毫不掩饰的敌意,周渐安脸上却依旧是满不在意的神情:“我离开基金会已经多少年了,这次只是回来见见老朋友而已,何必那么激动?”
姚虎彻缓缓的向前踏出一步,低声说道:“因为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我想普朗琴科也想要知道答案。”
周渐安忽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既然是猎犬就要做好猎犬的工作,不要去质问主人的意图,明白自己是‘消耗品’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啊。”
扯掉了微笑的伪装,周渐安不再掩饰心中的不屑和漠然,冷声说道:“普朗琴科想要知道的话,就让他亲自来问。”
令人无法忍耐的不屑终于将姚虎彻彻底激怒,空气中骤然响起宛如铁炮轰鸣的巨响。
在惨白的气浪扩散中,姚虎彻手持无形的沉重铁锤,向着前方的发起冲击。
柏油马路在脚步的踩踏之下崩裂,就象是战车推进一般,瞬间的暴起无可阻挡。
下一瞬间,再一次轰鸣声扩散!
虚空之中所竖立的领域在铁锤的轰击之下骤然显露,就象是不破的铁壁一般正面承受了足以比拟铁炮的冲击,而自身也出现了一道裂隙。
领域在瞬间受到剧烈的冲击,进而受损,沃克斯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姚虎彻所受到的反震却比沃克斯更加严重,再加上他本身就有伤在身,此刻的手臂上未曾愈合的伤口竟然再次崩裂,鲜血流出。
手持着无形的铁锤,姚虎彻隔着崩裂的领域,怒视着微笑的周渐安。
“断破铁锥?”
周渐安头也不抬的冷声笑了起来。
仅仅凭借着‘命纹’之间的感应,他就分辨出寄宿在姚虎彻的‘命纹’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武装’。
宛如播种者一般的欣慰和赞叹,周渐安轻轻点头:“看样子你和‘虎彻’的同步率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了吧?”
姚虎彻沉默的抬起手臂,擦掉了嘴角渗透出的血丝,嘶哑的低吼:“卢飞铁他……是不是因为‘世界树’的‘核心’才死的?”
就象是他的名字一样,他的神情此刻是宛如猛虎一样的暴戾和愤怒,怒视着数米之外的周渐安,等待回答。
可惜,周渐安的神情依旧是不变的漠然,就连一丝视线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漠然和傲慢到令人愤怒道发狂。
面对着姚虎彻愤怒的质问,他只是无所谓的耸肩:“哈,谁知道呢。”
“切……”
姚虎彻喉咙发出愤怒的声音,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吐沫,右臂之上的肌肉骤然鼓胀,宛如非人的巨兽一般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不顾手臂上那一道凄厉的伤痕,他将自身的能力提升到百分之百的程度,再一次举起手中的武装——断破铁锥!
这一次,一击,他要将面前这个烦人的乌龟壳子彻底击碎!
而就在他身后,他的副手阿蛇却忽然收到通讯里传来的命令,脸sè骤变,高声大喊:“长官,停止行动!”
姚虎彻头也不回的烦躁的怒吼:“滚一边去。”
击破一切的无形铁锤在瞬间增加无数倍重量,被姚虎彻以非人的巨力举起,对准前方的屏障。
“这是普朗琴科先生的命令!”
一瞬间,即将爆发的恐怖攻击戛然而止。
在凝固的气氛中,姚虎彻缓缓的扭过头,神情狰狞:“你说什么?”
在那种猩红眼神的注视之下,阿蛇干涩的吞着口水,举起了手中的电话“这是……普朗琴科先生的命令。”
在沉默之中,阿蛇结结巴巴的说道:“命令我们停止一切进攻计划和行动,停止干扰周渐安的一切行动。”
良久的沉默,周渐安就象是能够看到姚虎彻那种发狂的神情一般,冷笑了起来。
当猛虎被套上枷锁的时候,便意味着它不在是山中之王。哪怕是再如何强大,也只能沦为被人饲养的猎犬。
哪怕是‘虎彻’,也一样。
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同为‘消耗品’,他的价值却更为贵重一点而已。
沉默着,姚虎彻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收起自己的武装。
最后的看了周渐安一眼,姚虎彻愤然转身,任由他们所乘坐的那一辆漆黑轿车从自己身旁驶过,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自始至终,周渐安都没有去正眼看过他一次,宛如用眼角的余光俯瞰微尘。
带着铁青的神sè,他接过阿蛇手中的电话,放在耳边,但是却沉默不语。
在电话中,普朗琴科似乎心情也不怎么好,带着一丝丝压抑不住的愤怒说道:“我说过,不准贸然跟周渐安接触。”
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姚虎彻嘶哑的低声说道:“过去卢飞铁救了我三次命,我不知道怎么去报答他,现在他死了……我至少不能让他白死。”
听到电话那头的沉默,他冷笑了起来:“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紧接着,在合拢的手掌之下,脆弱的电话被五指碾压成粉碎。
听到电话的忙音,普朗琴科也愣了一下,良久之后才烦躁的放下手中的听筒。
扭头看着窗外飘扬的大雪,苍老的普朗琴科低声自言自语:“周渐安,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
同样的大雪飘扬,从傍晚开始,雪就开始越下越大。
或许是今rì周离的暴戾令所有人都安分了不少,竟然没有再如同往rì的吵闹和喧哗,一个个低头在大厅里交头接耳,可是在周离看过来的时候却又若无其事的扭过头。
从中午开始,任谁都能够看出来今天的周离心情很糟糕,所以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不知不觉,这个往rì一直微笑的年轻人竟然在所有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份抹不掉的恐惧。
随着天sè渐晚,不论是前来吊唁的客人,还是那群所谓的亲戚朋友们都纷纷离去,没人再有了那对二货夫妻的前车之鉴后还试图留下来做点什么。
当夜sè漆黑的时候,白rì中充满喧嚣和吵闹的大宅中,也只剩下了狼藉的空旷,满地的瓜子皮、纸屑和烟蒂。
在大厅里,卢弱水沉默的端着簸箕和扫帚,认真的清扫着地上的垃圾,没过一会地上就堆起一座小山。
她弯下腰,仔细的用指甲刮着沙发套上的污点,可是却总也弄不干净。
周离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脑袋:“沙发套先不要管了,过几天我重新洗一下就好了。”
卢弱水失落的收回稚嫩的手掌,低声的说道:“我来洗吧,妈妈以前每个星期都要洗的。”
看着她难过的侧脸,周离揉了揉她的脑袋,故意弄乱了他的头发:“那就由你洗,我偷懒。”
捂着凌乱的头发,卢弱水转身瞪了周离一眼,气鼓鼓的钻进厨房里去了。
看着她微微恼怒的神情,周离低声笑了起来,转身走出大厅,将敞开的大门关好。
起床、打扫、晚餐、家务……
不知不觉,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周离和卢弱水之间已经有了一份难得的默契。
为了维护这个已经脆弱不堪的家,不论是周离还是卢弱水都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所以,不论是谁,周离都不会允许他将这一份好不容易残留下来的脆弱温暖重新夺走,哪怕是周渐安也一样。
关好门,周离站在庭院的雪地里,耳边忽然又响起白天的声音。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
仿佛周渐安就站在他身边一样,冷峻而漠然的声音清晰无比:“你既然说没有我也一样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那么就证明给我看。否则……”
在苍白雪片的飘零中,周离抬起头,看着漆黑的yīn云:“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
从那个名为‘家’的囚笼中逃脱三年了,他已经再也不想回那种如同监狱一样的地方了。
所以……
“别小看人啊。”
周离嘴角忽然显露出一丝愤怒的笑容,宛如怒极的姚虎彻:“既然你不告诉我,我查给你看。”
在漆黑的夜sè中,他眼中的苍青sè光芒一闪而逝,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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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怪物
同样的黑夜之中,城市之中一片寂静。
不断飘散的雪花将一切覆盖成苍白的sè彩,也吞没了世界喧嚣的声音,令一切都如此寂静。
因暴雪而人流稀少的大街上,人们匆匆的踏着积雪和薄冰行走着,交织出稀疏的人cháo。
在这寂静的连心跳声都无法倾听到的冰冷世界中,在黑暗之中,有人痛苦的痉挛着。
在楼层之间狭窄的空隙里,有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在痛苦的翻滚着,艰难的扼住自己的脖子,发出无声而痛苦的尖叫。
痛苦的十指无意识的抓挠着周围的一切东西,在坚固的石砖缝隙中抓抠得鲜血淋漓。
仿佛这痛苦的发泄能够令他躯壳之中即将把灵魂也吞没的饥饿减缓一点,他艰难的哽咽着,对准了面前石块的棱角,猛然撞击上去。
砰!
剧烈的痛苦从额头上迸发,夹杂着血sè的眼泪从他崩裂的眼角里渗出,流过被自己抓得面目全非的脸颊,染成赤红。
砰!砰!砰!
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颅在这无法抑制的饥饿中撞击成碎片,如此残酷的自残行为在不断的持续着。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直至崩裂的缝隙布满了整个颅骨,撕裂的伤口翻卷,宛如饥饿的蠕动口唇。
终于,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那疯狂的饥饿,倒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哀鸣。
一滴眼泪无声的从他眼角流下,落在融化的雪水之中,为这污浊的泥潭抹上了一笔触目惊心的猩红。
最后一丝身为人的理智从他的灵魂之中被那饥饿的渴求所吞噬了,原本那一句躯壳之中的魂灵已经被‘饥饿’所吞噬。
而非人的猎犬之灵却从他的躯壳上睁开眼睛,令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怪异的嘶吼。
以四肢在雪水中爬行着,‘怪物’睁开猩红的眼睛,眺望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终于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世界树的味道?很淡,几乎嗅不到了。
但绝对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中!绝对!
被抓烂的脸颊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呵呵声,
一束灯光照破了黑暗,打在他的脸上。
“你没事吧?这么多血?!”
巡逻的jǐng察看着那个匍匐在地上,浑身鲜血和伤口的‘人’,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带着忧虑的神情,他在口袋里摸索着电话:“你别怕,等等,我给你叫救护车。”
在耀眼的灯光里,‘怪物’忍不住遮自己猩红的眼睛,可是嘴角却勾起了狰狞的笑容。
食物的味道……
它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又渴又饿,饥肠辘辘。
哪怕已经吞噬了一条灵魂,也无法填满它永不满足的‘渴求’,所以……
下一瞬间,痛苦的尖叫和恐惧的声音响起,然后随着喉管被撕碎,戛然而止。
黑暗中响起了吞噬血肉的声音,而就在楼层的最高处,消瘦的黑sèyīn影俯瞰着小巷中畅快吞食的‘犬’,露出笑容。
在冰冷的风声呼啸中,被姚虎彻称为‘鬼切’的男人沙哑的笑着,低声自言自语:“有了它,就快要找到你了。”
……
三个小时后,被三个紧急电话从被窝里拉出来的王吟终于匆匆的赶到现场。
在冷风之中裹紧了大衣,他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钻过临时假设的jǐng戒线。
然后,从他案发现场之后开始,之后的十五分钟里,就一直蹲在墙角呕吐着。
直到将自己的夜宵全都吐完之后,已经吐无可吐之后,他才再一次忍着肠胃中的反胃感,捂着嘴回到案发现场。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苍白,明显都不大好过。
能够面对着那一堆曾经是个人类的残骸保持平静的,恐怕也只有那个蹲在血泊里对着那一堆剩骨和碎肉挑挑拣拣的法医了吧。
并没有不适应,他居然还在哼着歌儿。
“套马杆的汉子呀~你威武雄壮~”
扯着跑调的声音,他用镊子从血肉中翻捡出一片什么东西:“哈,新发现,半截断指甲……”
随后将那一片破指甲塞进小型的保存袋中,他继续开始整理一堆零碎到无法看出原本模样的‘杂碎’。
在两个助手的帮助下,他在十五分钟内将满地的碎肉和骨头重新拼凑成一幅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简陋人形。
明显睡眠不足的刑jǐng们忍着呕吐的感觉,在低声的叫交谈着着什么。
王吟凑了过去,表情还在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前,两个从学校里翻墙出去上网的学生报jǐng的。”比较了解案情的jǐng察低声说道:“当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再一次回想起惨不忍睹的现场,王吟的表情扭曲成古怪的样子,低声叹息:“受害者是谁?”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交换着眼神,最后一个人无奈的站出来,低声说道:“应该是一名巡jǐng,从案发现场找到这个。”
说着,他给了王吟一张被封在塑料袋子中的破碎证件,依稀能够看清楚上面的照片,令王吟瞬间陷入呆滞。
这个人在白天的时候,他还在单位里见过。他们并不熟,也没有说过多少话,但是这种忽如其来的死亡却令王吟有些接受不了。
王吟呆呆的抬起头,有些失神的低声问:“他还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啊……他的亲属知道了么?”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一个人缓缓摇头。
血腥的味道再次从寒风中飘来,在冰冷的气温中变成令人作呕的甜腻。
王吟无力的靠在墙上,低声呢喃:“这算是、怎么回事?cāo!”
愤怒的王吟踢起地上的石子,飞出的石头在空中翻滚,撞在空空荡荡的垃圾桶上,响起空洞的回声。
“稍微安静一点可以么?”
在他的背后,套着白sè大褂的法医缓缓的从血泊里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王吟呆滞的眼神,他低声叹息:“节哀吧。”
摘下沾满血的手套,他看着左右说道:“我先回单位写报告,谁送我一下?”
最后的看了现场一眼,王吟低声说道:“我送你吧。”
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害怕回想起那个人曾经的表情。
法医笑了笑,一点也不客气的拉开他的车门:“也好,麻烦了。”
坐在驾驶座上,王吟吸着冷气,沉默的深呼吸,发动汽车。
在引擎的转动声中,法医看着他在光影中yīn晴不定的脸,说道:“想问点什么吗?”
王吟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有眉目么。”
“身上百分之六十的肉都被啃掉了,眼球也只剩下一只……”法医说了一半,看着王吟又难看起来的脸sè,停止了现场的描述,总结说道:“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犬,这两年饲养大型斗犬的人越来越多了,你知道的。”
“那片指甲……”王吟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看到了,那片指甲……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法医回答道:“大概是受害者自卫的时候不小心断掉的吧?线索太少,你知道的,这是刑侦的活儿。”
王吟似乎厌倦了这些案情,沉默的点头,不再问了。
汽车停止在派出所的门口,中年法医推开车门,敲了敲他的窗户。
看着王吟苍白的脸sè,他低声说道:“别多想,喝点热水,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王吟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明早还要值班。”
“请个假吧,你的状态不大好。”
王吟摇头:“不用担心,我撑得住。”
缓缓的升起车窗,jǐng车的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声响,载着王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在拐角的那一瞬间,王吟眼中的愤怒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拳头重重的锤在方向盘上。
他知道,那个家伙……在说谎!
干这一行十多年,他看得出来,那个新调来的法医,对自己有所隐瞒。
“该死的!”
他烦躁的低吼着,双手绷起青筋,像是要将方向盘捏碎。
终于冷静下来之后,王吟的神情中已经再也没有了烦躁,只剩下沉淀的执着和愤怒。
在不断变化的斑驳光影之中,他低声自言自语:
“别让老子把找出来啊,杂碎!”
……
在冰冷的飞雪之中,路灯下的法医目送着王吟的车离去,却未曾转身进入背后的大门。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无奈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电话,播出。
“喂,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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