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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咆哮的风月     天驱txt下载     天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二章 燕反

    周离感觉到自己坠入无形的漩涡。

    上百只纸飞机飞舞在空中,它们在穿越了层层地板和防护之后,已经在杀戮中尽数被血色染红。

    就像是一只只猩红的血鹤,展翅时显露出入刀锋一般的红翼,回旋切割的角度无比诡异,不断的向着陆华胥飞扑而下。

    此刻的陆华胥脆弱的就像是沙砾堆积的城堡,哪怕精致宏伟,但只要一个海潮便能将他的生命瓦解。

    以周离的能力,哪怕用尽全力,他只能挡住来自前方的袭击。幸好,他的背后还有老鬼陶特。

    陶特老鬼真不愧自己老奸巨猾的名头,现在一脸轻松的坐在手术台上抽着烟,掏出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

    但是在他的两侧,两名形体隐约的钢铁傀儡却从虚空中显现了。他们不知从何处擎出了两具棱角尖锐的大盾,向着彼此的方位横跨一步之后并肩而立,手中的大盾严丝合缝的拼凑在了一起,然后延伸出了半球形的光幕。

    周离用眼角撇了一下之后,表情忍不住抽搐起来!

    那是在四十年前,从柏林博物馆中被窃取的古董,哪怕后来下落不明,也被‘教条学院’证实为顶级天启武装的武器。

    ——七荆之盾!

    虽然看起来是盾牌形状的武装,但其实它们真正的力量是逆转空间力量,在大盾之中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断层。

    在这个断层中,一切矢量都会被逆转,也就是说……百分之百反弹。从理论上来说。它的承受上限近乎达到了物理免疫的程度。哪怕站在核爆中心,都不会受到任何的正面的冲击伤害。

    由于它在这一方面的性能近乎bug,所以至今都还有不少炼金术师认为它是不可能存的在,其中的领军人物,就是现在世界仅存的宗师级炼金术师:陶特……

    “这玩意你哪儿弄来的?”

    周离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你不是说它不存在么!”

    “呵呵。”

    陶特望天微笑,回答充满了中国特色。

    “呵呵是闹哪样?”

    周离残念,一个疏忽,脸上差点被划了一道口子:“这些纸飞机太难搞了啊。你有办法没?”

    陶特摊手:“有是有,但目前的条件,都没有实现的可能。所以只能靠你一刀一刀砍咯。”

    “我实在不擅长防守啊。”周离叹息:“只能勉强试试看了。”

    在他叹息的声音里,他的脚步忽然停止了。

    他站在陆华胥的正前方,从一个飘忽迅捷的阴影变得沉稳而凝实,快到无法反应过来的动作也近乎停止了。

    就像是一块岩石。

    只是,在他的手里,哀哭之刃的刀锋却变得越来越诡异起来。

    刚开始时的时候,刀锋迅捷快速,宛如雷霆。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就将穿刺的机翼拦截搅碎了。但是现在,长刀在他的手中。却静谧地像是月光。

    而那些纸飞机们,却不敢接近了。

    它们宛如饥渴的鲨鱼一样,巡游在周离的周围,像是在躲避着一个模糊的圆形边界。

    在周离的脚下,碎裂的纸片残骸堆积成一个隐约的弧形轮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跨越周离以刀锋划出的那个界限。

    陶特的眼睛毒辣,一眼都能看出周离的动作中还有不少生涩艰难的成分,但纵使如此,也眼角也忍不住跳了一下。

    画界为圆……这是哪怕成千上万个武士可能也只有一两个人才能掌握的技巧。

    放弃了进攻,取而代之的是凶猛的防守,以刀锋所能达到的极限长度为界限,划下一道无人能够侵入的边境。

    看似风平浪静,毫无动作,但其实是将杀意埋藏在九地之下的蓄势方法,一旦那一道界限被突破,那么所积蓄下来的怒潮便会从缺口中喷涌而出,将一切来犯之物都绞杀成粉碎。

    只是以周离的武技,还完全无法支撑起一个完整的圆,但此刻他背后的陶特便已经将所有隐患拦下,他便能够专注自己前方,将这一种不完整的武技运用在对敌之上。

    “你这小子……”

    陶特欲言又止,到最后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此刻的周离,也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因为他已经将全部的精神都灌注在自己前方这一百二十度的区域之中。

    空中的红色纸飞机在巡游着,上百只纸飞机无法突破七荆之盾的防御,只能将突破口放在他的身上。逼得周离注意力前所未有的击中。

    只是,随着他越发的专注,在青瞳的视界中,世界似乎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或者说,不值得关注的东西已经被模糊化了,而所有的关键线索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够看清楚纸飞机的折痕上的指纹!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是能够感觉到空气中一阵阵怪异的扭曲。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风在裹挟着那些纸飞机,但是却又没有任何空气的流动。那些像是流体一样凝重的东西交织成了漩涡,然后又具现化成了某种奇怪的图案。

    到最后,变成了一个笑脸。

    “hey,my friend。”

    沙哑又愉悦地声音随着机翼的震动响起:“我找到你了,青色眼睛的朋友……”

    周离的神情冷漠,手中的刀锋却消散了。看起来像是放弃了警戒,但是他的脊椎却缓缓的弯下了,像是一把被扣紧拉满的长弓,积蓄着来自四肢百骸的力量。

    他空无一物的右手垂落在左侧的腰间,像是握着不存在的刀柄。

    这是从居合斩中演化出的秘剑——‘流星’的起手式!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动作却越发古怪起来。就像是背负着千钧重物。举动维艰。

    在空气中。那个看不见的圆骤然鼓胀起来了,就像是被内部的巨大力量撑起,可是却死死的束缚着那种爆发的力量,令它被囚禁在那一米的方圆中,不得解脱,却越发的狂暴!

    “或许你觉得这种防御完美无缺,但是……”

    那个沙哑的声音带着笑意和狰狞,隐约的笑脸悬浮在周离面前。轻声说:

    “——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那一瞬,上百只赤红色的纸飞机疯狂震动起来了,发出的声音像是数百个小丑在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数交叠的笑声中,纸飞机之上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炽热亮光。来自沃尔特的全部力量令它们变得像是虚影,几乎没有了实体。

    它们狂笑着乱舞,划出完全不同的轨迹,在同一个瞬间交织出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幻影,从上百个方位,同时突破了周离的界限。

    那一瞬间,边界崩溃。其中所束缚的狂暴力量宛如熔岩一般爆发而出!

    在千百倍加速的时光中,周离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看着炽热的气息从口鼻之中喷出,在空气中扩散,氤氲,化作一片带着杀机的隐约凄白。

    他向前跨出一步,巨大的力量令本来就濒临崩溃的地板裂出缝隙。那种意味,就像是钉进地板中一般。

    紧接着,星辰坠落之光,从他的手中亮起。

    流星之光,一闪而逝,将直线上六只纸飞机切裂,紧接着……回旋!

    剑光回转,又划过一道弧形,切了了七只侵入圆中的血鹤。

    紧接着,再次回转!

    回转!

    回转!

    那一瞬,剑锋在空中划过数十个棱角尖锐的弧度。无数道流星闪耀的光芒随着剑锋扩散开来。迅捷如雷霆的寒光交织成了一道凄厉的网。

    空气之中传来被撕裂的尖啸声。

    剑锋摩擦着空气,几乎迸发出火星,空气被驱逐了,形成了一层致命的真空,空气中的乱流碰撞,发出凄厉的声音。

    在周离的手中,只剩下一团不可直视的辉光,就像是……剑在燃烧?!

    只是一瞬,纸飞机被切裂了,全部!

    那些碎片被点燃,在空中就燃烧成了灰烬,灰烬被乱流卷起,在尖啸声里飞扬上了天花板,又坠落下来。

    就像是一场灰色的雨。

    在灰烬之雨中,停止下来的周离持刀肃立,手中透明的长刀上燃烧着精神被点燃的火焰。

    在他的右臂上,衣袖已经碎裂了,就像是遭遇到火焰的焚烧和冲击一样,变成焦黑的碎片。

    在他身后,陶特已经目瞪口呆。

    良久的沉默里,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吞了两颗下去,觉得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终于好受了一些,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流星’,而是是凌驾与其上的某种东西,已经单纯的从‘技’的地步进入了全新的领域!哪怕是鬼切看到此刻的交织弧光,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至死都没有掌握的招式。

    以一剑之力,将复数次的流星斩击重叠在一起,这是……

    ——燕反!

    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奇迹武学,燕反。

    这一从居合中演化出的神技号称能够完全悖逆力学的三定律,在长刀出鞘之后,能够任意改换方向,甚至进行不可思议的折返。在一瞬间,进行复数的居合斩击!

    将原本只有一刀的流星,演变成将一切撕碎的剑刃狂潮!

    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武技,除了留下了传说的人以外,后代的武者只能仰望那种奇迹,却无法触摸到它任何一丝的发劲方法。

    曾经有爱好者用大型计算机去计算人体是否能够达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剑术,得出的结论是‘可能’,但正是这一份‘可能’让人绝望。

    因为它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没人能够在一瞬间同时运用那么多肌肉进行破坏性的发力,也能够人能够在短短的零点零一秒之内变换发力和剑刃的方向。以空气为阻力。达到无鞘居合的程度。

    但是周离可以。

    凭借着哀哭之刃解放了天启形态之后的千倍加速。还有他对自身肌肉的操控,他艰难又完美的达到了‘燕反’的境界。

    代价是右臂的毛孔中渗出密集的血丝,整个右臂的骨骼都布满了裂缝,肌肉也被撕裂的暗伤笼罩。

    在寂静里,周离喘息着,汗水从他的脸颊中滴落下来。

    可是他在笑着。

    他看着那一团飘落的灰烬,凝视着那一张若有若无的僵硬笑脸,缓缓摇头:“你的礼物。不怎么样啊。”

    沃尔特的笑脸从僵硬变成惊愕,从惊愕又变成了戏谑的癫狂,他无声大笑。灰烬附着在他的笑脸上,显露出他的嘴唇开阖,他无声的向周离呢喃:

    “别着急,今晚才刚刚开始。”

    回答他的是将笑脸斩碎的剑刃,周离看着他破碎的笑容落在地上,抬起脚,将它碾成粉碎。

    “不,今晚就要结束了。”

    他轻声说。

    在片刻的喘息之后。周离有些艰难地收起了长刀,看向角落中的魏宰。

    在墙角。魏宰委顿在了地上,刚刚那一招‘立地通天炮’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也令他的双拳收到了不轻的伤。

    但此刻的他似乎全然不在乎了,他的眼神空洞,就好像是已经神游物外,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那一拳打出之后,他便已经进入了这个状态中。

    整个人就像是发呆一样的看着虚空中,眼瞳中一片空洞,毫无神采,哪怕外界的天崩地裂都没有注意到。

    可是他空洞的眼瞳里,却涌现出了凝聚成‘实质’的感情。

    没错,实质!

    愤怒、悲伤、坚定、忧愁、喜悦、狂暴……

    原本虚无的情感从他的躯壳之中泉涌而出,笼罩在他的身上,凝结着实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信号发射源,向着方圆三米之内,所有具有感情的生物发射着无差别的冲击!

    愤怒如烈火,令人肝胆俱裂。

    悲伤如寒流,令人举步维艰。

    坚定如磐石,化作牢不可破的外壳。

    忧愁如毒药,令人陷入衰弱。

    喜悦如疾风,令他的动作千百倍的加快。

    狂暴如熔岩,将前方的一切都彻底毁灭!

    ……

    种种情感凝结成了实质,干扰人的感知,具现出了表现在外的形态。这是精神至上的强烈冲击,在他的脚下,从地板裂缝中爬出的蚂蚁也在痛苦的挣扎死去。

    周离也不敢轻易接近,可是对他的情况却忍不住担忧。

    “他这是怎么了?”他扭头看向陶特。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像是怪物啊。”

    陶特抽着烟,摇头感叹:“别担心,他正在进阶呢,从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进阶,就能够形成界域的雏形……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我的朋友。”

    周离蹲下身看着他的情况。

    他知道,魏宰早已经处在了进阶的边缘了,可是这个家伙……完全就没有想过进阶的事情。哪怕这种东西只是临门一脚,也从没有跨出去过。

    这个家伙恐怕是最奇怪的能力者了,因为对他来说,有没有能力完全都是一样。他只是日复一日的练拳,练拳,练拳,然后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力量积蓄到可怕的程度。

    然后随着他全力的一击,爆发的力量将通向第二阶段的门扉重开了。

    厚积薄发。

    “简直是变态。”周离也忍不住感叹:“算了,你现在这里休息吧。”

    他起身,掏出绷带,将自己的渗血的右臂简单的包裹了一层,然后以左手和牙齿打了一个节。原本麻木的右臂在束缚之下重新找回了感觉。

    周离试着动弹了一下手指,除了痛苦之外,似乎还面前能用。

    就在谁都看不到的绷带之下,一层层尖锐而复杂的图纹却蔓延开来了。它们从周离的心脏中蔓延开来,就像是荆棘一样沿着骨骼生长,最后渗入了右臂的四肢百骸中。

    温和的生机释放出来了,飞快的缓解着淤血、治愈着遍布骨骼的裂口和肌肉上的暗伤。存留下来的能量堪堪能够将大部分裂口和暗伤弥合,暂时性的恢复了它的功能。

    “魏宰和陆华胥就交给你啦。”

    他重新从身体中抽出了哀哭之刃,握在手中。左手从腰间拔出炼金左轮,熟练地单手打开弹仓,检查着子弹,然后插回腰间。

    陶特看着他走向墙壁上的裂口,眉头皱起:“你要出去?”

    “我说过,今晚很快就要结束了。”

    周离用枪管挠了挠自己的染着血的头发,神情淡然:“我已经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厌烦了。自从来了中海之后,就一直很乱七八糟,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弄得我很不耐烦。简单的说……”

    他思忖着,轻声说:

    “我被惹火了,就是这样。”

    “好吧。我不会阻挡你,但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陶特叹息一声:“你一个人能够做什么?外面可是上百个能力者乱战的战场。”

    “别担心。”

    周离站在墙壁的破口之前,回头向他挥了挥缠着绷带的手。

    在绷带之下的皮肤上,棱角凌厉的银色网络在飞快的拓展。那是世界树饥渴的枝杈和根须。它感应到了上百个燃烧着的命纹,迫不及待的想要掠食能量。

    “……在这种到处是‘补给’的地方,我最不怕的,就是乱战了啊。”

    他轻声笑起来,跨过了裂口。

    于是,在那个硝烟和战火弥漫的世界中,亮起了宛如火焰一般的青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反击

    手术室外,走廊中。

    漫长的走廊已经变得满目疮痍。

    剥落的墙皮和天花板上飞落的灰烬混合在一起,随着爆发的狂风四散飘荡,有时候落入血泊中,变成令人憎恶的泥浆。

    泥浆蜿蜒的在裂缝中流淌着,沿着那些倒地的尸首向着走廊中央前进,最后在爆发的火焰中干涸。

    火焰之剑的回转切裂了地上的血泊,令它们烧成碎散的斑点。火焰之剑在咆哮中横扫,从半米的长度延伸,变成了一道极细又极为凌厉的火线。

    火线一闪而逝,切裂了走廊中最后的灯光。

    一片黑暗里,照明的只有各种元素的微弱闪光。随着这一次的猛烈爆发,气势汹汹的入侵者被顶住了,可持剑的人也已经变得疲惫不堪。吴江山喘息着,感觉到汗水从脸上落下,落在手中的火焰里,蒸发又升起。

    此刻的他已经不似那么魁梧,原本宽大、甚至有些臃肿的身材此刻已经变得枯瘦起来。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包着骨头的骷髅,毫无生机,只有心口皮肤的不断颤动才能显示出跳动心脏里流淌的愤怒。

    走廊中,守卫者们已经被逼到了尽头,在数名防御型能力者的协作之下,他们只能够组成壕沟和壁垒,被动防守。

    敌人还剩下十六个,可自己这一边还有战斗能力的……只剩下七个人了。

    深受重伤的人都被送到后面的医疗领域中吊着性命,几个力量完全被榨干的能力者靠在墙角,艰难喘息。

    在力场壁垒的前面。枯瘦的吴江山手持火焰之剑。喘息着。严阵以待。

    在走廊的黑暗中,入侵者们重整阵容,以小队的形势再次逼近了上来。那个红发男人有着充满阴翳的眸子……布满全身。

    他的全身都长满了碧绿色的眼睛,手臂、脖颈、胸前、脸上、额头……十九只眼睛里带着悲伤、愤怒、狰狞、狂暴等等负面神情,扫视着唯一的敌人。

    “还要再来?”

    吴江山笑了,再一次举起手中的焰剑,严阵以待:“没关系……不论你们要死多少次,我都可以成全你。”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够在这种元素被驱逐的地方保存实力。但我们还有十六个人,还能死十六次,死了之后,也可以转化成丧尸……”

    多目男人展示着背后被同伴转化成的异类:

    “你又能杀几次呢?”

    在他的身后,那些浑身惨绿色的人形生物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像是蛇在吐信。他们原本都是活人,有的人是入侵这里的‘疯人院囚徒’,有的人是原本守卫在外面的同伴。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变成怪物了。不知死亡,也不畏受伤……浑身带着冰霜的铠甲,就连血都被转化成了腐蚀性液体。

    在前面。多目男人忽然笑了,浑身的眼珠乱转。仿佛散发着无上的愉悦和狂喜。

    “原来是这样。”

    他窥破了吴江山的弱点,看向他手中风中残烛的火焰:“在这个没有外来元素的领域里……你能燃烧的介质,就只剩下你自己了吧?”

    “不,还有我。”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吴江山背后的壁垒中亮起,一道黑紫色的闪光被人投出。就像是一个拘束着火焰的小球,可是却闪耀着火焰无法比拟的神秘色彩。

    那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被抽出、扭曲、制御、压缩之后所闪现的狂暴光芒。

    乒乓球大小的闪光令多目男人面色骤变,抽身后退,让丧尸们挡在他的前面,浑身上下的眼瞳里释放出了数十道无形的精神冲击,宛如长矛刺向了天空中落下的闪光。

    闪光被击碎了,其中被封锁的力量流出来了,像是液体、又像是气态,但是它们却完全不具备任何形式上的体积。

    它们是无形无质的,但是又无处不在。

    只不过此刻,它们骤然增多了而已!

    那是大地最深处,星辰的夜空中,在层层地壳之下,支撑起这个黑暗宇宙的四根柱石之一的力量。

    ——重力!

    黑紫色的波纹在瞬间荡漾开来,百倍的重力令空间也为止扭曲。一瞬间方圆五米之内的球形空间被看不见的狂澜所吞没。

    像是拔掉了洗脸池的塞子之后,水流涌进下水道的波纹。那些扭曲的螺旋疯狂的拉扯着一切触手所及的事物。

    丧尸、鲜血、碎石、乃至虚无缥缈的精神力都被波纹拉扯着涌向了那一点的中心。多目男子的面色骤变,向后跳出,可是已经迟了,他的双腿已经被卷入了漩涡里,皮肤在瞬间碎裂,骨骼被拉断成奇怪的片状。

    他胸前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凶光,瞬间切断了自己的双腿,逃脱了束缚。

    甚至来不及恐惧,重力漩涡在瞬间消失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巨响。

    只有吴江山前方两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球形的苍白空间。

    原本在那里的一切都被卷入了圆心,压缩成一块质量超过钢铁百倍的超密度物质。乒乓球大小的东西从空中落下来,像是石块丢进了水中一样,竟然沉入了地面之下,不知到何处去了。

    它或许会在几分钟后失去结构,像是炸弹一样爆炸开来,但此刻留下来的,只剩下地面上的一个光滑圆洞。

    在吴江山手中的火光照耀里,壁垒之后浮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重力炸弹的味道……怎么样?咳咳、咳咳咳……”

    洛白没有说完,便弯下腰疯狂的咳嗽起来,血块和内脏的碎片从他的口中落下。他艰难地擦着嘴,抬起双瞳。

    布满血丝的双瞳里满是孤掷一注的凶狠。

    “刚才那个炸弹的介质,只是我的一截小指。”

    他带着血的嘴角勾起冷笑。向敌人展示着被自己强行咬断的残缺尾指。嘶哑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疯狂:

    “猜猜看。如果我燃烧命纹,把自己作为介质的话,你们拦得住么?”

    渐渐逼近的敌人们被那种疯狂的眼神顶住了,穿着黑白两色囚衣的入侵者们互相看着,彼此沉默,可是眼神中却不知在交流什么。

    最后,他们所有人都看向了多目。

    双腿断裂的多目环顾着他们,最后叹息了一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沮丧地拍了一下身旁的地面:

    “狗屎,竟然已经轮到我了么?”

    囚徒中,脸上带着蛇鳞的光头女人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多目耸了耸肩,浑身地眼睛闭上了。

    那一瞬,吴江山和洛白忽然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将自己吞没,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尖叫着“不妙!”“不妙!”“不妙!”“不妙!”,吴江山的焰剑一凝。向前刺出。洛白的眼中闪过紫色的光芒,强催自己的能力。

    可是已经迟了。

    多目死了。在一瞬间。

    当那个女人亲吻他的时候,他的生机便转瞬断绝了。

    首先碎裂的是他浑身的眼睛,血浆从眼洞中喷出,紧接着残存的**在女人的怀中溃散成一捧飞扬的尘埃。

    尘埃却起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他们卷而来。

    飞扬的尘埃凝结成了多目的面孔,他无声的尖啸着,已经凝结成了如有实质的怨灵。

    魂灵操作系的能力者们的灵魂都普遍强大,在他们死后,他们的灵魂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不消散,以怨灵的身份暂时在大地上行走。只不过此刻,他却主动被自己的同伴转化成这个摸样。

    他所有的**、所有的精神力和所有的命纹都在瞬间被转化成了纯粹的能量,他的存在可能只有三分钟,可这三分钟之内,他却前所未有的强大。

    强大到,足以在瞬间穿过吴江山和壁垒。

    足以在第二个瞬间,将强弩之末的洛白抹杀!

    尘埃凝结成的狰狞面孔尖叫着,像是唱着无声的歌谣,就像是幻影一样穿过了吴江山的火焰之剑和他的身体。

    穿过了他的身体之后,多目的面孔变得像是被烈火焚烧了一样,可面部的六个眼洞里,却依旧带着疯狂和兴奋地神采。

    他们都是疯子,洛白忘了,疯子从来不畏死亡。

    洛白只来得及撑起重力场,可是脆弱的重力场却无法阻挡没有任何实体的幽灵。近在咫尺的幽灵尖叫着,扭曲着变成了黑色的漩涡,黑色的漩涡宛如海潮覆盖而来。

    洛白被吞没了。

    -

    那一瞬,有人看到洛白身后有两道青色的火光亮起。

    有人在黑暗里前进,脚步无声无息。只有宛如鬼火的青色火光向前飘过,留下一道隐约黯淡的轨迹。

    黑色的浪潮淹没了洛白,又在下一瞬间疯狂颤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音。

    浓郁的灰烬之潮崩溃了,多目的面孔距离洛白只有咫尺之遥,它只需要再前进一寸,便能够进入他的体内,汲取他全部的生命。简单的就像是咬破一个水嫩多汁的桃子。

    可是它被钉住被,被一道燃烧着青色光芒的剑刃。

    无形的剑刃只有在贯穿的瞬间才会显露出隐约的形体,它擦着洛白的脖颈向前刺出,穿过了他鬓边的长发,仿佛理所应当的继续向前,刺入多目的面孔。

    毫无风声,又丝毫不凌厉,静谧的宛如月光。

    ‘月光’照在多目的脸上,像是撕裂一张薄纸一样,将它贯穿,一寸一寸的没入他的身体中。任凭它如何尖叫挣扎,都无法摆脱刺入面孔的剑刃。

    刀锋上,青色的光焰里有银色的网络蔓延,像是寄生的荆棘一样在他的灵魂中穿行,毫不留情的掠夺着他的力量。

    怪物遇到了更强的怪物。

    怨灵被更强的怨灵所吞噬。

    刀锋上的银色回路宛如恶兽一般的疯狂吸噬着它的灵魂,然后毫无怜悯将它重新打回了尘埃的原型。

    凝聚成面孔的尘埃重新破碎了,落在了地上。

    刀锋上的火焰熄灭了。一切重新回归进了黑暗中。

    在那惊鸿一现的闪光里。所有人只来得及看清楚洛白身后的那一个隐约人影。还有他眼中的苍青之光。

    “看来外面的情况,真的是很糟糕。”

    洛白身后,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从裂隙中跨步而出,环顾着四周凄惨的场景。

    “你怎么出来了?”洛白一愣,旋即扭头看向身后:“陆华胥呢?”

    “还活着。”周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

    洛白复杂地笑了一下,靠在墙上,他不再紧张了,却感觉到浑身疲惫无力。头疼欲裂:“抱歉,我可能要……休息一会。”

    “不行。”

    周离没有回头看他:“再坚持一小会儿吧,既然已经开始,就要见证结束。”

    他的脚步前行,和吴江山并肩:

    “看起来瘦了啊。”

    “就当减肥了吧。”吴江山艰难地挤出笑容,他回头看着周离:“你不应该这个时候出来的,守在手术室里比外面安全得多。”

    “自从我来了中海,就完全没有安全过。有关部门的安保措施真的应该好好的回炉重造一次了。云叔呢?这时候他难道不应该登场说‘同志们我来晚了’么?”

    吴江山摇头:“云叔那边十分钟之前就已经没有消息了,联络断掉了。”

    “真惨,感觉我们像是弃子一样。”

    周离淡淡地回应。他被绷带包裹的手腕缓缓的扭动了一下。感觉到在刚刚的掠夺中手腕已经被治愈了一部分,状态正在渐渐地向良好恢复。

    他抬头。环顾着敌人们的数量,忍不住点头:

    “还好,还在接受范围内。”

    “你这个家伙的接受范围还真是有些广啊。”

    吴江山将火焰之剑换了一只手,宛如风中残烛的火光重新被鼓催起了。

    他扭动脖颈,在骨节摩擦发出的清脆声音里,他的淡然地看着那群再次逼近上来的敌人和丧尸,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反正左右都是死了,被一个人砍死和被一群人砍死,似乎没什么区别吧?”

    “当然有啊。”

    周离越过了他,低沉地声音从他的背影中传来:“有些事情,总是打过才知道的吧?”

    面对周离的动作,吴江山措手不及。

    “喂,你该不会想要……”

    他愣了一下。

    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不会神经到和这群神经病单挑吧?

    漫长的走廊中,低沉的脚步声在回荡。

    周离一步步的前进,跨过了地上的鲜血和残留的尸首,最后在走廊的中央站定,看向前方三米之外的囚徒们。

    还剩下十五个能力者。

    有六个第三阶段,还有剩下的全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第二阶段。以及一群似乎看起来很棘手的剧毒丧尸。

    在寂静的对峙中,他将悬挂在脖颈上的吊坠拉扯下来。将吊坠上u盘一样的铁片被他咬在了牙齿之间。

    “来吧。”

    周离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前方勾了勾手指:“我要打十个……唔,do you know chinese?”

    在他的前方,脸上长着蛇鳞的女人表情变了。像是被冒犯了,又像是被激怒。

    她从多目身体的灰烬中站起,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瞬,寂静被打破了。

    尖叫声响起。

    那一瞬间的变化,哪怕是吴江山也措手不及。

    蛇鳞女人发出尖叫,尖叫的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又刺耳,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被划破了,片片粉碎。

    空气层层震荡,在她的尖叫里宛如水纹在摇曳。

    可怕的声浪在瞬间袭击而来,可紧随其后的,是从她的身体中飞起的数十道怨灵火光。

    那是名为‘死灵操纵’的能力,能够役使任何被自己杀死的生物的灵魂,不论是人类还是动物。

    燃烧着火焰的巨蟒、依附在丧尸躯壳上的恶灵、从死者的七窍中游走而出的毒蛇……更多的是人。生前就精通着各种杀人技巧的刺客、浑身已经变成白骨的军人。还有两具身体臃肿、看起来装满了古怪液体。擅长自爆的变异毒尸。

    就像是一瞬间有一整个军团,驾驭着声波之浪呼啸而来。他们切裂了墙壁和地板,发狂的撕咬着彼此的同类,向着周离冲击而来。

    然后,被无形的利刃,斩下头颅。

    在原地,周离踏前了一步。

    就像是一个动作突兀的变化到了另一个动作,一个位置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位置。

    周离在瞬间跨前了一步。擦肩而过的巨蟒便已经被他手中平推而出的剑刃整个刨开。巨蟒还来不及崩溃,便被哀哭之刃所吞噬殆尽。

    紧接着他再次向前踏出,依附在丧尸身上的恶灵被流星的光芒撕碎。

    第三步,他擦着横扫而来的机枪火力,将那两具臃肿毒尸刺穿。它们还来不及自爆,液体便从裂口中流出,粉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无声的将碎裂的水泥地变成了泥潭。

    周离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群神经病这么下血本,两具毒尸中竟然灌满了造价不菲的‘腐毒药剂’。

    下一个被切裂的是敏捷跳跃的刺客。

    在周离的面前,他依仗的敏捷身形和刺杀技巧。简直不值一提。

    唯一一个浪费了周离一秒钟的,是那两具咬掉了手榴弹的插销。扑上来将他抱紧的骸骨恶灵。他花了很大的心力在那一瞬切开了手榴弹的雷管和引爆部分。

    当混合着钢珠和破碎弹片的火药落进腐毒的泥潭中时,周离已经跨过了三米的距离。

    在他的身后,怨灵的残片消散在空气里。

    在他的前方,蛇鳞的女人呆滞地低下头,看到贯穿了自己心口的剑刃。

    剑刃上,银色的回路迅速的蔓延,掠夺拉扯着她的命纹和灵魂回路,令她身体中的力量和生机宛如喷泉一般流失。

    “我说了要十个的。”

    周离低下头,咳出了一口被声波冲击而震出的淤血,带着血丝的嘴角勾起了笑容。他贴着她的耳边低语:

    “你果然听不懂中国话。”

    女人瞪大了眼睛。

    “……嗬、嗬……”

    她脸上的蛇鳞在迅速的枯萎掉落,她艰难地发出模糊的声音,想要说什么。可周离的手腕却毫不犹豫的拧转,刀锋撕裂了她的心脏。

    就这么硬生生地顶着这个女人,周离以她作为盾牌,冲入了她背后的囚徒中。

    他并不祈求这群囚徒能够顾忌同伴,他甚至曾经猜测过这群神经病之间存不存在友谊。但感情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似乎太过奢侈。

    他只需要,这个女人的尸体能够为自己争取哪怕一瞬间的机会。

    她做到了。

    尽管下一瞬间,一发大口径的手枪就打爆了她的头,擦着周离的脸颊飞过。

    破碎的颅骨中鲜血喷出,又染红了那些本应该在那里的白色物质,那些粉红色的‘淤泥’向着四周迸射而出。

    却没有落在周离的身上。

    那一瞬间,他消失了。

    所有囚徒骤然色变,向着前方疯狂开火无果之后,回头去看队伍中那个闭着眼睛的苍老男人。双眼眼皮之下一片干瘪地男人也陷入茫然。

    他张开口发出无声的震动,探测着周围的一切活物。表情却骤然变得疑惑。

    “他在右边!不,左边……他在……”

    他能够找到一个运动着的东西,可从那个东西上传回来的音波却杂乱无章,就像是幻觉。因为那个东西依附在所有人的背后一样。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阴冷又无形的恶灵。

    来自鬼切的杀手剑令一切超声波探测都变得无效,因为它的目的根本不是隐藏自己,而是混入敌人之中。

    在黑暗里,只有隐约的脚步声从每一个人的身后响起,可是当他们回头时,那里却毫无影踪。短短的一瞬间之间,所有人都产生了有人在自己背后呼吸的错觉。

    阴冷潮湿的呼吸吹在自己的脖颈上,带着毛骨悚然的杀意。

    直到脖颈被切裂的声音响起,鲜血泉涌,将天花板染红时,他们才在黯淡的光亮里找到那个身影。

    他就站在那个盲目的老男人身后,手中的刀锋残酷又缓慢的抹过了他的脖颈。

    刀锋是如此锋利,锋利到轻而易举的切裂骨骼和筋膜。

    喷涌着鲜血的尸体倒下了,只有苍老的头颅被周离握在手中。

    在血液的流淌中中,低着头的周离沉浸在世界树中传来的杀戮记忆里。

    “现在,还有十三个了。”

    从一开始,阿卡姆的囚徒们就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驱除掉了整个空间的中所有元素,也帮助周离废除掉了对自己威胁性最大的能量系能力者。

    当失去了外界无处不在的游离能量之后,就在也没有人能够使用覆盖性攻击杀死周离了。

    因为只要有一个空隙,在他的眼中,便已经胜过了康庄大道。

    他们已经门户大开。

    刹那之间的寂静里,周离露出微笑,被紧咬在牙齿之间的铁片像是苏醒了,散发出了隐约的光。咬在牙齿之间,就像是咬着炽热的铁片。

    它被激活了。

    不到零点一秒之内,内部的数据和资讯恢复了流通。

    【系统启动】

    【计算引擎准备】

    【‘荷鲁斯’程式启动】

    ——抑止力,开启。(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送别

    那一瞬间,周离看到世界衰败的摸样。

    就像是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时光流逝,一切都迅速的变了摸样。大地崩裂出凄厉的伤痕,墙壁上爬满了扭曲的裂口,头顶的天花板在迅速的分崩离析。

    人体在瞬间腐烂,骨骼在风中枯朽化作飞白,鲜血蒸发,变成了干涸的痕迹。

    一切都在飞速的腐朽,死去。

    这是在千百倍的计算能力的加持下,超频率运作的‘事象推演’。

    所有的线索都被抽出了,在他的脑中变成某种无以言喻的东西,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层层交织的线索引导着周离看向它的答案——死亡。

    时间是最强的帮凶,帮他找到了万物最脆弱的地方。它们明显的就像是此刻不断从周离视界中闪现的裂痕一样。

    细微的裂痕就像丝线游走波荡在事象之上,但却快到让人来不及看清。只有在宛如泡影破灭的瞬间才能看到它们的摸样。

    大脑中剧烈的刺痛随着它们一起涌现了,在‘事象推演’在这种恐怖的超频之下崩溃之前,他必须抓紧这宛如泡影一般瞬间破灭的时机。

    幸好,在这里,没人能比他更快。

    周离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不断破灭的‘现在’。

    ——哀哭之刃,天启模式,启动。

    千倍的速度在电光横过之间降临在周离的身上。

    他的身影变得就像是幻觉一样,充满了不切实际的飘忽感,在不同时间线的相互观测中。所有人只来得及看到周离抬起头。张口说了一句什么。

    千倍的速率令呢喃变成短促而尖锐的鸣叫。宛如针刺向着前方扩散。

    周离消瘦的影子,崩溃了。

    飘忽的身影骤然扩散开来,就像是一个水做成的人偶一样,当被戳破的瞬间,色彩喷涌在空中,交织成一个个模糊的轮廓,向着前方眼神。

    这是一次完全不符合常理的alt+v,复制,黏贴。黏贴,黏贴……周离每一步的前进都在原地留下了宛如无数慢动作的残影。

    人类视网膜之上视觉残留的刷新频率是二十四分之一,每秒钟二十四次的扑捉无法抓住那个飘忽的幻影,只能够徒劳的留下一个个稍纵即逝的片段。

    宛如一部剪辑粗劣的b级片,令人想要发笑。可是片中的血气和杀意却宛如潮水,吞没了整个走廊。

    那一瞬间,最后的残影是一个微笑。

    清秀的年轻人带着苍青色的双眸,嘴唇勾起似是热情的笑容,可眼瞳里却满是宛如俯瞰着无机物的冷漠,毫无温度。

    恶寒袭来。

    “拦住……”

    魁梧囚徒低吼一声。面显狰狞,深紫色的纹路从他的双眼中浮现。磅礴的力量正在酝酿。他的嘶吼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脸上便出现了一道自中心向下延伸的血色裂口。

    从额头到下巴,均匀的拆开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连同飞舞在空中的手臂在同一瞬间分崩离析。

    “嗬、嗬……”

    男人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喉咙,却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他艰难的扭过头,让同伴看到他宛如焦尸的干瘪面容,还有眼中充盈,却无法释放的深紫色光芒。

    光芒终于积蓄到了顶点,轰然爆发——在他的身体之内。

    就像是在一瞬间引爆了一颗云爆弹。高热横扫,所有的水分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深入到每一个细胞之间的可怕震荡切裂了分子键的连接。失控的能量宛如电浆一般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滴落在地上,将物质转化成虚无

    就在即将引爆他的头颅时,一道可怕寒光横贯了他的身体,将他的命纹切裂,

    那是凌驾在闪电之上的速度,残忍地给他留下了苟延残喘的最后时间。

    他艰难地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只脚掌踩在他的脸上,将他干枯的脖颈踩断,然后踢向了前方的黑暗里。

    那一颗干瘪的头颅翻滚着、翻滚着,最后滚落在蜷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儿脚边,穿着囚服的小女孩抱着膝盖,她低头看着那一双绝望的眼睛,眼神懵懂而茫然,就像是丝毫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一样。

    现在,还剩十二个。

    在隐约的黑暗里,周离像是无声的笑起来,苍青色的眼瞳冰冷,吐出宛如火焰燃烧的炽热呼吸。

    他越过了断头的尸首,大步向前,手中哀哭之刃的鸣叫越发高亢。

    他踏步,再次向前。

    尖啸声响起,一个消瘦又佝偻的囚徒从他背后墙壁里跳出,一把短刀从他的手臂中弹出,刺向周离的后背。

    哀哭之刃的刀锋横扫而出,却被他用手肘挡住,因为他浑身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灰铁的色彩,整个人都异化成了一座金属人。

    沉重,但是又快捷,这是同化金属和钢铁,自由穿梭在土地之下的能力——石行。

    他的脸上毫无痛苦,眼神狂热的嘶吼,躯壳中穿刺出一柄柄刀刃和布满铁锈的长钉。像是刺猬一样,拥抱向面前的周离。

    在周离的脚下,土地骤然松软,冒出一个个水泡,变成泥潭。而一只只石头做的手臂从泥潭中伸出,不断的拉扯着他,试图将他束缚在那一方泥潭之中。

    每一只手臂上都长着一张尖叫的大口,漫无目的的啃食着,哪怕咬空也无比的用力。

    在他的头顶,天花板骤然破裂,灼红色的暴雨轰然倾泻而下。

    那是无数断裂的铁片和钢筋在被烧化之后形成的铁水,它们在能力召唤之下来到了这里,灼穿了层层混凝土隔离层之后。在周离的头顶轰然倾斜而下。

    上万滴炽热的铁水交织成了一层层的雨幕。兜头泼洒而下。封死了所有躲避的空间。

    在囚徒之中,操纵着铁水的女人已经筋疲力尽,五官中渗出死死鲜血,可是红色的眼瞳却盯着队伍背后那个男人,声音嘶哑地逼问着:

    “你还在等什么?非要让他把我们杀光么?!拿出来!快一些……”、

    男子面色中闪现出一丝肉疼之色,解开了背后的背篓,迅速地咬破手指涂抹在封口的血印上,颤抖地双手扶着背篓。对准周离。

    一丝微风,从背篓中流出,紧接着背篓的封口轰然炸裂。狂风、暴风,宛如整个海洋之上的风暴此刻都从背篓中喷涌而出,黑色的乌云和闪电如同狂潮。

    狂舞的黑云裹挟着闪电和暴雨,从背篓中冲出的瞬间就覆盖了整个走廊,凝结成实质的云气和电光灌满了触目所及的一切地方,狂乱的扑向正前方的敌人。

    然后,凝结成一个庞大的漩涡。

    就像是黑洞一样,它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吸引力。将一切都拉扯进那堪比深海的黑暗和重压中。

    天上、地下,左右。前方。

    无处可逃。

    这是专门为了克制超凡速度而制作出来的组合,在一息之间,便足以将任何活物绞杀成烂肉,焚烧成灰烬,然后被暴雨之篓吞没,传送到某一片永远被暴风雨覆盖的亚空间里去。

    化为乌有。

    -

    在泥潭中,周离抬起头,环顾着封锁了四面八方的恐怖攻击。

    下一个弹指过后,它们会吞没自己,然后死亡就轻柔的拥抱住他,带他永远的沉进黑暗里。

    一个弹指。

    周离笑了。

    一万年太久,朝夕漫长,一呼一吸的时光是如此的漫长。

    当‘青瞳’超频运作,哀哭之刃的天启模式开启时,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他没有了意义的东西,就是时光。

    他抬起手,手中狭长的刀锋举起,动作轻柔而优雅,就像握着一支音乐会上的指挥棒。

    舞台之下没有的观众和人群,只有欲夺走自己性命的敌人,他的背后没有交响乐队,可还有从战火中挣扎而出,为了保卫陆华胥不惜性命的队友。

    这注定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开幕之前暖场的和弦。

    在时光凝固的寂静里,周离抬起头,倾听着仿佛幻觉一样的优雅声音。

    在虚空中,在他的灵魂里,轻柔响彻的小提琴演奏着流水一般的声音,名为《一步之遥》的舞曲已经即将结束了。

    周离深吸了一口气,仰望着扑面而来的铁汁灼雨,猩红的火光掩盖不了他眼瞳中的苍青。

    他举起手中的刀锋,宛如挥落了指挥棒,第一枚音符随着刀锋的震颤从虚空中跳出,宛如月光一般轻柔的音符之后却随着宛如雷霆一般的轰鸣和巨响。

    音符切裂了前方遍体刺出刀锋的金属人,沿着他躯壳上的‘裂痕’,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贯穿,飞入虚空里,留下了袅袅的余音。

    下一瞬间,金属人无声的裂成两块,在凝固的时光中分崩离析,再也无法遮掩他面前的那一双眼瞳。

    那一双眼瞳带着肃冷的气息和轻柔的笑意,宛如无声宣告。

    先生们,舞蹈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是你们期待已久的曲目,以血和灵、哀鸣和咆哮所演奏的交响乐。

    ——《波莱罗》!

    --

    --

    天空中依旧下着暴雨,永无止尽。

    雨水从天穹最上的阴云中落下,向着大地坠落,宛如海洋之潮在云层的帷幕之后狂舞,洒落自身存在的痕迹。

    在倒塌的医院废墟之上,残留的火焰艰难地挣扎着,被雨水一点点剿灭。风中灰烬的气息被卷走了,只剩下一片阴冷又刺鼻的残留味道。

    沃尔特坐在空旷的大楼边缘,撑着伞,两条小腿像是小孩儿一样随意的晃荡着。

    就像是毫不关心战局一样,他抬头看着天空,空洞的视线就像是穿透了雨水和云层的阻拦。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虚空中不知名的声音传来。令他眼神错愕地看向废墟中。

    “真是倒霉啊。竟然遇到这么不讲理的对手。”

    他疑惑地自言自语,到最后,无声叹息:

    -

    那一瞬间,凝固的时光再一次流动了。

    他们看到了光,炽热又冰冷的光。

    就像是音符在一瞬间宛如瀑布一般倾斜,刀锋上裹挟的光芒如同群鸦一般,冲天而起,在这宏伟的交响之中回荡。

    光芒切裂了铁水暴雨。灼热的火焰向着四周迸射。

    剑刃之上的音符呼啸着向四周射出,低音之后紧随着重音,仿佛钢琴线的剧烈震颤产生的震怒音符,一层又一层的巨响重叠着扩散开来了。

    泥潭中伸出的手臂被切裂,软化的泥土还来不及吞没一切,便被横行的刀锋干脆利落的横掠而过,紧随其后的真空和空气涌动的潮流产生了巨响。

    刀锋掠过的瞬间,淤泥被空气中庞大的力量挤向了两侧,在墙壁上艰难的蠕动,却无法恢复原本的摸样。

    宛如。摩西分海。

    最后,在层层的光芒和音符的潮流中。一道寒光亮起。无声无息,宛如静谧的月光。月光如水向前流淌,渐渐震怒,渐渐灼亮,到最后,化作令人无法直视的炫目光芒。

    ——秘剑?流星!

    剑刃飞出,弹指之间掠过了漫长的走廊,死神紧随其后的发出高亢鸣叫。

    还未曾成型的漩涡被贯穿了,回旋的刀锋将黑云和雷电撕碎,摧枯拉朽的突破了暴雨和狂风,在狭窄漫长的走廊中划过了一道弯曲的弧线。

    当一闪而逝的流星之光停止的时候,所有人都呆滞地看向了身后。

    在最后面,抱着‘暴雨之篓’的男人僵硬地低下头,从希腊时期流传下来的天启武装绽裂出一道道漆黑的缝隙,一丝丝黑色的云雾从裂隙中钻出来,缠绕在他的身体上。

    刀锋贯入了‘暴雨之篓’中,贯穿了它,也贯穿了后面的那一具身体。

    冰冷的武器从心脏中穿刺而过,令他发出一声包含着诧异和绝望的哀鸣。

    紧接着,背篓爆炸了,黑云狂暴的涌出了一瞬,撕裂了那一具躯壳。紧接着,又像是被无数怨灵恶鬼拉扯着一样,被卷入了落地的剑刃之中。

    哀哭之刃上,银色树形图静谧的闪耀着,宛如贪婪的恶兽,吞噬着一切能量。

    一直以来,缓慢生长的树形图终于即将快要到达临界点,其中封锁着的力量即将被释放。隔着‘世界树’那银色的网络,有一点火焰静谧的亮起,挣扎着即将苏醒,却又无法突破最后的界限。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

    当剑锋上的银色闪光熄灭时,走廊中的最后光源也随之消失。

    黑暗吞没一切。

    隐约的喘息扩散开来,不知何处而来的脚步声轻轻地在走廊中回荡。

    黑暗中的囚徒们竭尽全力的戒备着,可是呼吸中恐惧余音却无法压抑。

    哪怕切除了一部分神经,注射了兴奋剂,割除掉了意志中的恐惧……当他们面对一无所知的黑暗时,也忍不住再一次体会到那种久违的感觉。

    那是肺腑在颤动时的节奏,隔膜在抽搐时带来的战栗,五脏六腑都被淹没在冰水中的惶恐。

    就像是踏入热带雨林时,有什么冰冷而细长的东西沿着裤管爬上了身体,在躯壳上游走,鳞片摩擦着皮肤,带来了猎食者的贪婪**和来自食物链顶层的冰冷俯视。

    这是不容激素和神经去掌控的恐惧,当灵魂面对终结时候的战栗。

    因为当他们看着黑暗的时候,黑暗里的眼瞳也在看着他。

    冷酷又静谧,带着辽阔的苍青。

    像是死亡一样。

    “他来了!”

    那一瞬间,有人失声。

    破裂的声音在蔓延,温热的水从水囊流出来了,溅射在墙上,涂抹出了没有人能够看到的惨烈痕迹。

    倒地的声音不断响起,紧接着喷涌的水珠向着天空流出,泼洒的温热水珠落下来。流淌在男人抽出的脸上。

    隐约的腥气和粘稠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尖叫。失控。手中提着的机枪随着他的扭曲咆哮而开火,六根枪管疯狂旋转中,吐出了炽热的子弹和火光。

    不断闪耀的火光照亮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首,还有墙上的猩红痕迹。在破裂的墙上,有人以死者的血作画,留下了一个隐约而抽象的笑脸。

    圆形的笑脸静静地看着他,在枪火的闪烁中渐渐地变形,扭曲。血泪留下来。

    他楞楞地看着那一张扭曲变形的疯狂笑容,眼神瞬间充血,发出崩溃的尖叫:

    “!! !! !! !!!!!!!”

    再也不顾及身后的队友,他高举起机枪,崩溃的横扫,向着一切会动的东西。

    子弹宛如暴雨一般从枪口中倾斜而出。

    在他背后,枯瘦地囚徒猛然色变:

    “冷静些!威廉!”

    男子回头,让他看到了眼中崩溃的血红,枪口在横扫,连续不断的子弹如同铁鞭一般抽打着墙壁和地板。拦腰横扫而过。

    枯瘦囚徒地身体被子弹整个打断了,他落在地上。表情茫然地抽搐着,嘴唇嗫嚅着,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被回扫的子弹打成泥。

    已经疯狂了的威廉失控地扣动着扳机,轰鸣的巨响持续了三分钟之后,再也没有火花从枪膛中喷出来了。弹链已尽。

    黑暗重新涌上来,吞没了他。

    他瞪大眼睛,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机枪,像是要驱赶黑暗中的魔鬼。

    可在黑暗里,又有脚步声重新响起了,像是踩踏着水泊而来,脚步声湿哒哒的,带着宛如不紧不慢的森冷杀意。

    威廉尖叫着将手中的机枪抛向黑暗里,黑暗里传来机枪落地的撞击声和滚落在血泊中的水滴声。可是脚步声却没有停止,绕着这个惊恐地男人环行。

    不论威廉如何拔出匕首疯狂的劈砍黑暗,脚步声都像是鬼魅一般跟在他的身旁,直到最后,他筋疲力尽,剧烈地喘息着,眼瞳颤抖着凝视着面前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脚步声停在面前。

    静谧里,他表情抽搐着,眼瞳扩散开来,不敢再去直视黑暗中的恶意眼神。

    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地黑暗里伸出来了,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指尖带着粘稠的血气,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和喉咙。

    就像是死神的呼唤,温柔又残酷。

    冰冷的手抽走了他最后的力气,令他抽搐着跪倒在地上的血泊里,发出悲鸣地呜咽声。

    “please、please……”

    腥咸的液体从他的脸上落下,落在血中。

    他口中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手掌在黑暗里摸索,跪拜在死神地面前,虔诚又卑贱亲吻着他的靴子,口中嘶哑地喃喃自语:

    “……please……”

    那一只冰冷地手掌落在他的头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最后,冰冷地刀锋贯顶而入,一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在世界树和刀锋的吮吸之下,他飞快地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首,宛如风化千年。

    -

    黑暗中,寂静吞没了一切。

    吴江山沉默地倾听着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面色渐渐地苍白,到最后变成麻木。

    又过了许久,黑暗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只剩下水滴滴答的声音。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下去的时候,黑暗中传来火柴被点燃的声音。

    随着火柴的摩擦,火星迸射,微弱的光芒从黑暗中亮起。

    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红色的血。

    那一瞬间,吴江山的眼睛被满目的猩红刺痛了。

    粘稠的血液在墙壁上蜿蜒流淌,落在地上的血泊中。交叠的尸首倒在地上,破碎又狰狞,其中大部分都像是被恶棍吞噬一样,风化干枯了。

    干枯的尸首浸泡在血液中,神情狰狞又恐惧,在火柴上跳跃火光的照耀下像是要从地狱中挣扎着爬出来。

    在尸首和血泊之中,一柄长刀刺在地上。刀刃上还带着一丝丝红色的纹路。像是某种扭曲的图腾。宛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剑刃映照着火光。映照出它旁边年轻人的侧影。

    火焰照亮了那一双被血染红的双手,年轻人淡定地用火焰点燃了自己嘴角的烟卷,然后将它丢进了脚下。火柴在血泊中熄灭了,嗤嗤作响。

    在寂静里,周离静静地吸着烟,火光明灭。

    明灭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瞳,可那种冷漠的苍青却不似人类。

    就像是血撒上去了,所以伪装撕裂了。温和可亲的外壳被拆开了,露出一直隐藏在里面的残忍。

    他环顾着血色,眼神沉默,像是早已经习惯。

    在他的面前,最后的‘敌人’抬头看着他。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亚麻色的头发柔顺地从肩膀上披下来,被溅了血,变得有些脏。她穿着对他来说有些大号的囚服,蜷缩在墙角里,怀里抱着自己的熊娃娃。

    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就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悄悄地抬头窥视着周离的脸,然后又露出傻里傻气地讨好笑容,伸手拉扯着他染红地裤脚。

    周离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手里握着刀。

    “那个家伙在哪里?”

    他轻声问。

    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麻木地沉默。

    沉默被少女怀中的电话声打破了。

    少女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到最后,疑惑地看向周离。

    周离伸出手,示意她将电话给自己。

    电话接通了。

    -

    破旧的楼层中,落地窗前,已经空无一物。

    一个小时前,囚徒们在此登陆,跳进了医院中,一个小时后,一切都已经结束。

    被打碎的落地窗外还下着雨,穿着囚服的空间能力者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神情麻木地看着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血从他的身下蔓延看来,有的流出窗外,混入雨中;有的留下台阶,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而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

    “恭喜你,胜利了,周离先生。”

    沃尔特缓慢地下楼,对着电话轻声呢喃,然后发出笑声。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

    笑声就像是有人在戳气球一样,令人烦躁。

    “忽略了你是我的失误,我认输了,欢庆胜利吧。”

    沃尔特走到楼下,看着门外的暴雨,远处地天空中还残留着医院里燃烧的火光。

    “你们不是还有最后一个人么?”

    电话,周离声音平缓,冷漠又淡然。

    “不至于这样吧?那种小女孩儿你也下得了手?”

    沃尔特伸手去承接着落下的雨水,雨水穿过他的手掌,像是穿过一个幻影落下去了。

    到了现在,这个男人的口吻像是在祈求,可是语气却令人厌憎:

    “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自闭症的弱智小孩儿而已。你看看她的眼神,温顺又可怜,卑贱的像是杂草一样。你只要拿着红色的东西去威胁她,她就会乖乖地顺从你,哪怕你把她的内裤脱下来,对她为所欲为……唔,虽然这么说,但你要杀掉的话也随你的意吧。”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无奈:“反正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嘛。对于国会的大人物们来说,美利坚国民都是珍贵的消耗品,虽然珍贵,但消耗起来也没有办法呀。”

    电话里沉默许久,听不出怒气的声音传来:

    “——我是说你。”

    电话被挂断了,沃尔特错愕地看着手中的电话,许久之后露出无奈地笑容。

    真是骄傲又自信的年轻人啊,让人羡慕。

    他撑起了伞,走进雨水之中。

    任务失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撤退。

    沃尔特从口袋里掏了半天之后,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一张编号为5的纸条,就这么随机的决定了撤退的计划。

    有美国那边电子能力者的配合,从现在开始,一切阿卡姆疯人院残留下来的痕迹都会被抹消。

    酒店的房间、公共场所的摄像头、伪造的身份、包括在‘全家’的购买记录都会消失无踪。

    在两个路口以外的一家大型仓储超市的储藏柜里还有一套全新的护照和身份,一个小时后,有一班飞机从虹桥机场起飞。

    先从上海到莫斯科,然后再转机飞到欧洲去。

    或者是法国、或者是德意志,也有可能是瑞典……总之最后他会从墨西哥边境重新回到美国,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后。

    到时候中国发生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与阿卡姆疯人院无关,也和大美利坚合众国无关。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使馆和国会的议员先生们就可以了。

    他会重新回到自己脏兮兮的狗窝里去,换上背心和大裤衩,坐在沙发前面,重新开始看放不完的电视连续剧,假如他的有线电视还没有过期。

    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所以说,做美丽坚的狗真好啊。”

    沃尔特低声呢喃,停在自动售货机的旁边。

    在售货机许久之后,他从口袋里数出了几枚硬币,一枚一枚的放进投币口里,可手指却老是对不准。沃尔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雨水撒的他脸上湿漉漉的。

    到最后,翻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伸手取出,将铝制易拉环按下去,大口地喝着,最后长出了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中的红色瓶子,向着那片熄灭燃烧的天空:

    “敬你们,可口可乐万岁~美丽坚万岁~”

    破裂的声音响起,可乐的罐子破碎了。

    因为有什么东西穿空而来。

    深色的液体和罐子的碎片迸射开来,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残存的可乐罐子从他的手中穿过,落在地上,雨水中,叮叮当当的声响也沉闷起来了。

    沃尔特怔怔地看着空空荡荡地手掌,沮丧地低下头,转身。

    在他背后的十字路口,肃冷的年轻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在年轻人不远处,地上破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切口平滑,轮廓却尖锐无比。像是有什么愤怒又狂暴的猛兽从大地的封锁之下冲出来了,拦在了沃尔特的前方。

    年轻人的眼睛是苍青色的,雨水落在他手里的手枪枪管上,蒸发成白雾。

    白雾从他的眼前飘过,像是在雨中消散的魂魄。

    “准备去哪?”周离轻声问。

    “回家。”

    “那我送你。”

    “好啊。”

    沃尔特点头。

    大风从天空中落下了,吹过了危墙之末,又沿着这个庞大又寂静的城市穿行,最后从他们的身旁走过,带走了那一把黑色的雨伞。

    黑色的雨伞飞上天空,像是在雨水中踉跄爬升的鸟,远去不见。

    长街之上,只剩下寂静的雨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归来

    大雨从天空中寂静而下,细密到无声。电光在漆黑的云层中游走,宛如孕育着灾祸之胎的巢。庞大的城市在黑夜中点亮了一层层的灯光,将黑暗照亮,既像是壮观,又似是飘摇。

    大雨和霓虹之中,机场航站楼,有拖曳着旅行箱的男人向下俯瞰。

    “这个城市,就像是烧着了的火柴盒子一样啊。”

    旅行箱在窗边撑起,他双手插在西装的口袋里,眺望着这一座黑暗之城。云层中闪耀的电光为他在身后投下了拉长的影子。

    影子像是被束缚在笼中的猛兽,扭动挣扎,掀起地上的微尘,在重重封锁之下显露出一丝无以言喻的狂暴。于此相对应的,是这个男人身体中不可动摇的沉重气息,就像是盘恒在面前的高加索山脉,千载屹立,岿然不动。

    他不高,也不魁梧,普普通通,甚至比陪伴在身旁的助手要矮半个头,在以骨架宽大著称的俄罗斯人中也略微有些矮小。

    可当他从飞机走下时,所有人都觉得庞大的航站楼哀鸣了一下,像是被巨兽践踏在身上,即将扭曲坍塌。

    错觉很快就消失无踪,值班人员只当做是漫长加班之后的幻觉。

    穿着西装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后,微微地弯腰,低声劝解:

    “先生,不得不说,您选择这个时候进入中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屈青阳的关系,有关部门已经将我们列入了恐.怖组.织的名单,如果……”

    “用不着担心。其实我早说过。我一个人来也是可以的。我又没有你们那么容易死掉。”

    男子拖着金属行李箱,无所谓的摇头,窗外的电光闪耀,照亮了他脖颈下面显露出的刺青一角——那是双头之鹫和蟒蛇厮杀的惨烈景象。

    “可您毕竟和屈青阳的身份不同。”

    助手的眉头皱起来:“我们收留了他这么多年,您还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么?他回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双头鹫和我们,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复仇……”

    “无妨。”

    男子依旧淡然:“我不介意他因为自己的目的去使用双头鹫。”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会背叛我。但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男子停下脚步,声音轻柔:“狼和兔子没有办法当邻居,狗和豺狼从来也不是兄弟,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分类,可唯独没有地方留给失败者,因为失败者将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的人和无家可归的人总要在一起,双头鹫就是一个给我们这些可怜人来互相取暖的地方。这个世界像是凛冬一样,能燃烧的……只有心里的仇恨。”

    他回首,以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助手。那种眼瞳深邃,像是海浪翻卷着的漩涡:

    “当年我在缅甸遇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是我要找的人,我能闻到他心里有恶毒、愤怒和仇恨的味道。就像是被点燃的矿井。那种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亮的像是地狱一样。”

    助手不敢看他了,像是被魇住,慢慢地低下头,只听见他的悠长叹息:“这样的人,除了留在地狱和我们这些魔鬼取暖,又能去哪里呢?”

    “——听起来真是热血沸腾。被废黜驱逐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臣下们互相友爱的故事,让人热泪盈眶。”

    在他的对面,有清冷的声音感叹。

    那一瞬间,像是雷光从窗外横过了,照亮了女子手腕上盘绕的白蛇,还有她的眼瞳。那是难以言喻的苍青,当它出现时,就仿佛星辰坠落,雷电黯然失色。

    不同于周离眼中的苍茫和内敛,那一种青色是发散着的,宛如日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渲染,同化。

    这是这几年以来,这一双眼睛在能力者们的面前出现了三次。

    在欧洲,朵拉巨炮击坠了抑止力;在东海,抑止力最重要的核心控制程序被夺走;在日本,日本对外能力者机关——零课彻底崩溃。

    那一双眼睛宛如日耀,时刻的散发着强大的冲击力和燃烧气息。

    在眼瞳的注视之下,男人抬起头,面露讶色,可失神的助手却像是被吓到了,情不自禁的摸向后腰的凸起。男子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攻击的动作制止。

    他跨前一步,露出一丝好奇:“这双眼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康斯坦丁的女儿吧?”

    “初次见面,拉普斯卿先生,或者说……”

    旅客打扮的女子彬彬有礼,可是眼神中却丝毫没有任何恭敬之处,仿佛拔剑之前的最后问候:

    “——曾经的‘皇帝’陛下。”

    “皇帝?”

    拉斯普卿点头,轻声笑起来:“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个曾经的称号啊……既然你知道它在我这里的话,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来取走我的性命的么?”

    那一瞬间,拉斯普卿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天空。

    所以云层被震裂了,一线肃杀的星光洒落大地。

    “皇帝……”

    风中似是有人轻声呢喃。

    在这个世界上,七名弑杀神明的使徒站在最顶端。

    达到第五阶段巅峰能力带来了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但对普通的能力者来说,他们的存在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日月和星辰,太过遥远。

    他们传承着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七套尊贵神纹,他们是使徒,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一旦挑战前代使徒成功,踏入那个领域,就经非人,而是某种已经现象化、神话化的存在。

    就像是天空。

    寻常的能力者站在大地之上。只能仰望。

    千年之中。七位使徒的名号不断的变更。能力者的世界也不断的变化,天地之间的距离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但唯一不曾改变过的,就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位置。

    那是站在大地的最高处,最接近天空的人。

    ——皇帝。

    皇帝,整个世界使徒之下最强的能力者,历代由无数能力者厮杀决胜而出。被誉为最有可能挑战使徒的强者。

    他们传承着‘皇帝’的尊号和唯一能够豁免使徒的权能,与使徒本身力量进行对决的天启武装——悖逆血印。

    千年以来,代代皇帝不断的向使徒发出挑战,有的成功,成为了新的神灵,有的失败,被弑杀到尸骨无存。

    传承至今日,已经名存实亡。

    因为本代的皇帝,早在数十年前在战胜前代皇帝后就被基金会和全世界的驱逐,流放、追杀。

    他被称为怪物、废皇、不死者、长生之人、吞蛇之鹫。他的名字叫……

    ——拉普斯卿。

    --

    十分钟之后,机场的咖啡厅。

    西装助手坐立不安地站在角落里。遥遥眺望着咖啡厅最中央的桌子。

    在宛如被清场了的咖啡厅里,两位同样被基金会通缉的重犯相对而坐。拉斯普卿手里端着盒子,正在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咀嚼消灭着盒子里的方糖糖块。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周璃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却懒得去尝味道,只是拿勺子搅拌着杯子,于是杯中的咖啡开始变化:幽冷静谧的蓝色电光、炽热火红的火山熔岩、如骨灰一般惨白的雪粉、清澈到毫无杂质的纯水……

    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那么,不打了?真是出乎预料。”

    “想必您也已经听说过我是本代皇帝的候选人之一,虽然我对挑战物质干涉系的最强者很有兴趣,但半个小时后我就要上飞机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宛如怪物一般地少女抬头看他:“下次再说,如何?”

    “可以。你是康斯坦丁的女儿,我给你特权。”拉斯普卿点头,如一位真正的皇帝一样慷慨而威严,只是当他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之后,便无奈地皱起眉头:

    “好难喝。”

    “知足常乐,而且,似乎与您正好相得益彰。”少女的声音平淡,却无不讽刺:“曾经差点主宰古代中国的某位诸侯,临死前连蜂蜜水都喝不上。”

    “不要说这么尖锐的话啦。”

    放下咖啡,这个看起来正富壮年的男人叹息:“我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啦,何苦再刺激我呢。当了五十年的废皇,却被卡在中间这个尴尬的位置……每次想起来都让人难过。可看到有年轻人来挑战我,我就还会觉得这个世界还充满生机,还活着。哪怕咖啡这么难喝,也令人心生愉悦。”

    他这么说着,可眼瞳中无法压抑的是破坏的渴望。

    他能够嗅到周璃身上散发的气息,那是血的甜味儿。哪怕吃再多的方糖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心中饥渴的甜香……那种味道就像是像是最好的砂糖里掺了最好的毒药一样,令他忍不住想要破坏和忍不住想要赞美。

    周璃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气息,挑衅似的抬起下巴,展示着自己修长而白皙的脖颈。

    只是,指尖的长勺握柄上亮起一线盘绕地雷光。

    “真是让人费解啊,康斯坦丁的女儿。”

    拉斯普卿叹息了:“既然你不准备跟我动手,为何还要将我拦在这里呢?”

    “屈青阳请你去杀陆华胥?”

    周璃答非所问:“有些人不想让他死的那么早。”

    “你说的有些人,是康斯坦丁对吧?”

    “哈,谁知道呢?”周璃用长勺敲了敲杯口:“或许里面还有奥丁。”

    拉斯普卿忽然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好的笑话:

    “真是个好笑话。本来应该最希望有关部门被肢解、中国能力者社会彻底崩溃的奥丁和康斯坦丁站出来维护秩序。

    可本来应该站出来维护秩序的基金会却看着有关部门这一艘大船开进漩涡里,彻底的沉没……

    而我们,这些被基金会通缉的恐怖分子。却在帮着基金会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要亲手点燃这最后一把火……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生病了么?还是大家都忘记自己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什么椅子?”

    “谁知道呢?你心里想的。奥丁心里想的和康斯坦丁心里想的,或许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对此,周璃声音冷淡:“我在临走之前,只是给你带一句话而已。有人跟我说,现在还不是你出手的时候。”

    “这是康斯坦丁的命令?他以为他还是那位架空了世界最强的基金会书记官么?”拉斯普卿地嗤笑起来:“为什么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反而让自己的女儿来为她说话?怕我把她撕成碎片?”

    这一句话,拉斯普卿用了英语,并且充满恶意地将‘他’换成了‘她’。

    “让我来纠正你两个错误吧。”

    周璃不再搅拌咖啡了。

    她放下了长勺。两根纤细的手指抬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第一,我的名字不叫康斯坦丁的女儿。

    第二,你嘴里的康斯坦丁从来不屑在失败者身上浪费时间。”

    拉斯普卿沉默地听完,然后放下了盒子。

    那一瞬间,他的抬起头,微微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所以有人听见了雷鸣。

    像是整个航站楼都疯狂颤抖了一下,灯光明灭,摇晃的所有候机者脸色发白。无形的气息像是潮水一样从这里冲过了,淹没一切。又消失在大地的尽头。

    山林之静毅,风火之狂乱。于此碰撞,于此毁灭,于此消失。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拉斯普卿沉默地重新端起了盒子,咀嚼着方糖,身后的影子在灯光下狂乱的飞舞。

    “我凭什么听他的?”他问。

    “你欠他的。”

    周璃手中的长勺细了一圈,杯中的咖啡已经被蒸发了一半:“或者说,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我的母亲不会死。你出卖了她丈夫,也害死了她。”

    拉斯普卿沉默着,许久之后放下了盒子:“这是我的错,但应该为此悔恨的不应该是我。要怪就怪她嫁给了一个会害死她的男人吧。”

    “这句话,轮不到你来说,也轮不到你来恨。”

    周璃的声音轻柔,可她的影子忽然变化了,飘渺如剑,对准了拉斯普卿背后疯兽的侧影,含而不发,千钧一发。

    “有资格因为恨他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其中没有你。”

    “你和你的弟弟?”

    拉斯普卿扭头看向远处:“我知道他在那里,和那些美国人在一起……可你在这里拦住我,他就会死在那儿。”

    就像是能够看到百里之外的战斗,听到风声里传来的怒吼,拉斯普卿淡淡地说:“他似乎快死了。物质干涉系的能力者对那种穿透型的能力束手无策。而且他的能力比你弱了许多。”

    “纯粹的能力,现在世界上比我强的没有几个。”周璃说:“以后比我强的,也不会再有。”

    “也对。”

    拉斯普卿怜悯地看着她:“像你一样的怪物,并不多。幸好,他不是。”

    “对啊,他不是。”

    那一瞬间,周璃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安慰,但又像是没有。

    很快,航站楼中有播报的声音响起,登机的时刻来临。

    “那么,再见,皇帝先生,希望下次再见到您时,您依然像个皇帝一样。”

    周璃起身,提起行礼:“既然已经答应,您不会反悔罢?”

    “放心,我会在这里旁观,就像是康斯坦丁希望的那样,但结局却未必是他想看到的。”

    拉斯普卿扭头凝视着窗外的暴雨和阴云,像是在俯瞰着燃烧的战场:“但我对屈青阳有信心,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论我在不在,今晚有个人,都必定死去。

    既然康斯坦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陪葬,那我也无话可说。”

    周璃的脚步停住了。

    “让我……再纠正你两个错误罢。”

    她轻声说:“第一,我弟弟如果想要做什么,绝对不会是因为别人的命令。而是源自他自己的意志。第二……”

    周璃的身影渐渐的弥散开了。像是飘忽地雾气。只有清冷的声音随着流光弥散在空气里:

    “——他不弱,只是赢不了我而已。”

    -

    像是一切都变成虚幻了,迅速的从眼前穿过。

    长街之上,恐怖的力量在汇聚,搅为风旋,令暴雨从天而降,又自地而起,冲向了天空。雨水像是弹珠一样的弹射着。飞迸,然后在飘忽诡异的剑刃之前被切裂成两段。

    原本平整街道此刻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废墟,马路被刀锋切裂,栏杆在巨力之下扭曲,墙壁上遍布斩痕。狂风卷过路灯上裸露的电线,带出一串劈啪作响的蓝色火花。

    将一切破损的东西串联在一起时,能组成一条笔直的线路。就像是从图纸上以直尺描出的线条,穿过了墙壁,留下了裂口。贯穿了高楼,撑开了缝隙。最后顺着破碎的玻璃墙延伸进了地下。

    在狼藉的地铁候车台上。沃尔特站在一张被切裂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持剑的年轻人。他的风衣已经被切裂了一个巨大的口。浅浅的血痕在破碎的衬衫下浮现,跨过了心口。

    再深两寸的话,就能够戳破他的心脏。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在任何事物都触碰不到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嘲弄地幻影看着自己的敌人。

    周离换左手持刀,抬起右手手臂,手臂上已经嵌满了钢钉和硬币,就像是它们原本就应该生长在那里一样,和血肉交错在一起。随着肌腱地运动而拉扯伤口,落下了点点猩红。

    就像是对待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周离冷漠地咬着钢钉,将它从血肉中拔出来。生锈的钢钉和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带着锈蚀铁粉的血涌出来,落在地上了。

    一枚,一枚,一根,一根……

    直到最后,他用抽搐地右手拔出了嵌入大腿中的钢珠笔。

    深蓝色的钢珠笔就擦着大腿的动脉穿插进身体里,带着血珠和骨骼碎片的被拔出来。

    远处有铁轨被敲打的声音响起了,轰鸣声渐进。

    在凌晨两点的深夜里,只有空空荡荡的地铁和昏昏欲睡地驾驶在隧道中穿行,前进,然后渐近。耀眼的车灯从远处照亮了两个人脸上的血,和化不开的狰狞。

    沃尔特忽然笑了,手中的硬币弹起,回旋着飞向周离的喉咙。

    一瞬间的交错,刀光再次从虚无地身体中划过,切裂了背后的墙壁。沃尔特的拳头落在周离脸上,指骨和颧骨碰撞时,像是发出了嗡嗡声,在周离的耳中徘徊不去。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听到近在咫尺的愉悦声音。

    “中场时间结束。”

    沃尔特挥拳,身影穿过了刀锋,正中周离的腹部。年轻人口中吐出的淤血落在他的袖子上,沃尔特笑声低沉,声音彬彬有礼:

    “记得保持心情愉快,这将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加时赛。”

    “谁说不是呢?”嘶哑地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周离发出声音,被尾指挑起的手枪在空中旋转,然后落进另一只手掌。枪口顶在了沃尔特的脑门上,扳机扣动。

    砰!

    子弹穿过他的头颅,没有血色喷出,只是令沃尔特的影子剧烈的抖动起来。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对我没用。”

    沃尔特扣住他的手腕,然后膝撞!

    周离的身体被撞弯,离地,声音嘶哑,“那这个呢?”

    他的手臂扭出一个诡异的角度,近乎脱臼的从背后抬起,抓向了沃尔特的面孔。沃尔特后退一步,脸上讥诮地笑容还没有来得及露出,便看到带着血的钢珠笔从周离的袖口里弹出来。

    瞬息间,执笔如剑,猩红和墨绿交融的钢珠笔发出尖啸。

    尖啸过后,是惨烈的咆哮。钢珠笔竟然刺进了那一片本应该不存在的幻影中,穿过了沃尔特的右脸,刺进它的嘴里。随着周离的猛烈拉扯。将伤口扩大。与嘴角相接。

    于是沃尔特‘笑’起来了,强行扩宽的‘嘴角’流出温热的血。

    “终于看清楚了啊……”

    周离用刀撑着身体,抬头看着踉跄后退的男人:“其实,你的能力,不是将物体变得无法触碰,只是制造一个镀层吧?”

    沃尔特只是抚摸着自己惨烈的‘笑容’,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阴戾。

    周离看着他。苍青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猩红的血色,血色像是落入水中,在他的眼瞳里晕染开了,像是从冥府中投来的冷漠目光。

    “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你的能力的作用究竟是怎么体现的呢,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将一个物体变得不可触碰……到后来我才发现,不论是纸飞机,还是你,都只是在你的能力之下镀了一层‘护盾’而已吧?就像是一堵墙一样……”

    他看向了沃尔特袖口上的血迹:“当现实无法对你施加影响的时候,你也无法影响现实。除非将‘镀层’部分解除。

    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地逃到地下来。因为如果在暴雨里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的衣服会湿透。

    同理,在你说话的时候,脸部的镀层也会变得薄弱,否则你的声音就无法传出。你闭气的方法真的很不错,差点让我忽略掉你要呼吸的问题了……”

    “彼此彼此。你的眼睛……还能支撑多久?”

    沃尔特抚摸着自己的笑脸,声音也像是再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个观测型的能力者打的这么惨。但是我猜,你现在的能力,其实是超频驱动的对吧?为了看到我能力的缝隙,竟然这么拼命……不过,在能力崩溃之前,你还能支撑多久?”

    他凝视着周离的眼瞳,在那一双眼瞳中,血丝正在缓慢而狰狞的扩散。眼眶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青筋密布……

    在那一双眼瞳的倒影之中,沃尔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变幻不定的光,就像是随风飘散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有的地方浓厚,有的地方淡薄……无数裂隙飞速的游走在能量的镀层之上。

    对于这种变化激烈的能力,无法像是石头和**一样,轻易的抓住那一线弱点,它们快到转瞬即逝。只有在它薄弱之时,才能窥视到一二痕迹。

    在地铁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中,周离扭过头看向身旁碎裂的镜子。

    在落地镜的凄厉裂痕中,他的面容也四分五裂,血色和苍青交杂的眼瞳周围,青筋密布,一层层的银色树纹浮现从身体内部浮现,接入眼部神经,尝试着延缓他能力崩溃的速度。

    他还有十分钟。

    但十分钟已经足够。

    周离沉默地抬起手,布满裂痕的手臂握紧哀哭之刃,水晶一般修长的刀锋上浮现了诸多裂痕,飞速的消散碎裂,到最后剑刃缩短到了三十厘米。

    不再持长而斗,接下来是更加凶险的近身搏杀……

    看着他手中的刀,沃尔特也笑了。

    “差点忘了身上还带了其他东西来着。”

    他伸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裂痕的血,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玛格纳姆.629型左轮手枪。他从鼓鼓囊囊地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子弹,缓慢又认真地将它们塞入弹仓中,不顾好几颗子弹从自己指尖落下,落进粘稠的血中。到最后,弹仓合拢,发出了清脆的咔擦声。

    “好了,我们开始下半场吧。”

    沃尔特抬起手枪,亲吻了一下枪口,轻声说:“愿上帝保佑你我。”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劈斩,尖锐的啸声如鬼哭,扩散开来。冰冷地光在黑暗里留下了残忍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交错着,像是数不清的圆弧,收尾相衔,延伸向了沃尔特的喉咙中。

    枪口喷出的光撕裂了晃动的黑暗,两个迅速变换的飘忽人影在庞大的地下空间中游走,所过之处,一切设备和梁柱都被摧残压垮,满目疮痍。

    轰鸣的轨道列车呼啸而来,掀起剧烈的风,又呼啸着飞过。

    铁轨被敲打的声音轰鸣,在周离步步逼近的刀锋劈斩中,沃尔特看似踉跄地后退,手中扳机连连扣动。打碎列车轰鸣的枪声里。子弹不断地擦着周离的身体飞过。有的在刀锋劈斩之下变成铁渣。

    刀锋穿过了能力镀层的缝隙。斩中了沃尔特的口袋,鼓鼓囊囊地口袋中,子弹像是流水一样罗出来,漫天飞舞。

    就在两颗子弹从眼前闪过之后,周离看到了漆黑的枪膛对准了自己的面容,顶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沃尔特嘴角的惨烈笑容翘起了,似是轻声呢喃再见,紧接着。扳机扣动。

    周离听到了细碎的声音,那是随着扳机的拉扯,击锤簧收缩的声音。击锤在后退,枪机在旋转,紧接着……机针落下,底火被敲响,弹壳中的火药爆发,被点燃了,发出细微而绵长的声音。

    枪膛中的空气在膨胀,黄铜色的弹头向前飞出。沿着膛线旋转……

    那一瞬间,周离看到了凝固的世界。和沃尔特手掌之上的‘镀层裂痕’。

    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进入了这凝固的时光,眼瞳中传来撕裂的痛。可是他依旧看着面前的沃尔特,看着他的脸。

    擦肩而过的车灯照亮了他们的眼睛,一个是残虐的碧绿,一个是冷漠的苍青,都带着血色。同样的冷酷,毫无怜悯。

    同样的眼瞳中,都倒映着刀锋的寒光。

    锋刃向上斩出,宛如切开了一层薄纸,枪膛被切开了,连带着飞出的子弹。子弹旋转着便宜,擦着周离的颧骨和耳垂飞进了黑暗里。可刀锋的轨迹却如此突兀的转折了,向着面前的手枪横切而出。

    一瞬间,静谧的枪械结构被切裂拆分成无数的组件。刀锋像是无孔不入的蛇,钻入了沃尔特能力稍纵即逝的裂缝中,紧接着从食指和中指之间掠过,自前而后,他的手掌也彻底切开成两截!

    凝固的时光稍纵即逝,紧接着,血液飞迸,落在地铁的车窗上,随着车身前进,涂抹出一道漫长而凄厉的红线。

    周离的刀锋不停,向上横推,要将他的手臂彻底切裂。

    可沃尔特笑了,他没有躲闪,只是张开怀抱,拥抱向了面前的周离,又热情,又冰冷。

    一瞬间的拥抱,两人紧贴在了一起,周离触碰到了他,可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

    沃尔特用力的抱紧他,然后跳起,倒向两人身旁飞奔不停的列车。

    地铁在轰鸣。

    他要借助这一件残忍而狂暴的工具,将周离彻底的碾成粉碎!

    一瞬间,万物变得透明,就像是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弥散成了烟雾。

    周离被拉扯进了脱离现实的夹层中,穿过了飞奔的列车,落在铁轨上,看着车轮和轴承碾压而来,从自己的脸和身体上碾过,驰骋向远方。

    只有轰鸣声冲入耳中。

    两人前所未有的接近着,在这铁轨和车轮摩擦敲打的轰鸣声里,对视着彼此的眼瞳。

    “……好了,猜猜看吧。”

    沃尔特死死地压着他的喉咙,将他按在铁轨上。轰鸣之中,他轻声低语:“如果我放手,你会怎么样?”

    他笑起来,右脸黏合的伤口也崩裂开来了,欢畅又恶毒。

    “其实……”

    在灯光明灭中,周离忽然轻声叹息,声音讥诮:“你应该早刚刚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放开手的。”

    他展开手掌,给沃尔特看自己掌心纠缠虬结得银色树纹,世界树的树纹在发光,如凶兽一般躁动着,像是将脱手而出,照亮了沃尔特面容。

    最后,手掌贴在了沃尔特的耳后。

    紧贴命纹。

    一瞬间,沃尔特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哑咆哮。一瞬间两人从镀层之中被弹出,又重新被镀层覆盖。铁轮碾压的恐怖劲风几乎撕裂了周离的脖子。

    他浑身的镀层明灭不定,像是行将崩溃。

    无数银色的回路从周离的手掌中延伸而出,贪婪而狂暴地吞噬着沃尔特的命纹,就像是猛兽闯入了牧场,饥肠辘辘,神智疯狂。

    复杂的命纹一丝一缕地被剥夺下来,卷入世界树之中,令沃尔特疯狂挣扎,翻滚。想要脱离束缚。可是周离却死死地卡着他。和他在铁轨和列车的间隙中翻滚着。

    沃尔特艰难地翻过身,伸手抓着周离的脸,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面孔扭曲:“世界树!?原来它在你的身体里……你这个,疯子!怪物!”

    周离任由他发疯地掐着自己,只是淡然点头:

    “彼此彼此。”

    沃尔特发出扭曲的声音,在灵魂行将破碎的一瞬间挣脱了周离的手掌,两个人的身体陡然弹起。

    周离的刀锋延伸。横扫,切裂了地铁车厢之间的连接,两个人在镀层破碎的最后瞬间跳进了车厢中。可是脱离的车厢在铁轨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翻滚,最后跳上了展台,撞碎了一截支柱之后,半嵌入了地板中。

    在巨大的震荡和碰撞中,镀层破碎了,两人被拆分开来,翻滚。撞碎了车厢中的椅子和栏杆,最后停在了车厢的两端。

    周离仰天躺倒在一堆座椅的碎片中。伸手抓住身旁的栏杆,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可是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头在那种冲击之下都要碎掉了。

    就像是很久之前被卡车迎面撞中一样。

    刺痛的眼睛已经无法在维持能力,苍青色消散,恢复成充血的漆黑。

    世界树感应到了他的危机,遍布浑身骨骼的银色树形图开始释放在杀戮中抽取的生命力,企图迅速地修复他的身体。

    沃尔特被一截撞断的栏杆钉在玻璃上,他还残留着一些能力的力量,伤势比周离要好一些,也就仅仅一点。他嘶哑地吼叫着,拔出钉进自己腹部的栏杆,勾出半截破碎的内脏。

    用栏杆支撑着身体,他艰难地向前挪移着,面容扭曲地向着周离走来。

    “你……知道么……”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缓慢地举起手中的半截栏杆,挪动脚步,走向周离:“有一趟飞机在等着我……送我回家。那里还有我的老电视机,还有破沙发……”

    他咬牙切齿地握紧手里扭曲的武器:“我答应了别人他死了之后帮他养家里的狗……我……不能再你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周离扶着栏杆,艰难地从地上站起。他的刀钉在了破碎的车窗上,身边只剩下一个紧急关头用来砸碎玻璃的应急扳手。

    “那还等什么呢?”

    周离弯下腰,捡起扳手,蹒跚地走向面前的敌人。

    最后一盏摇晃的车灯迸发出了电火花,熄灭了,黑暗吞没了一切。

    如同野兽一样的咆哮在破碎的车厢里响起,杂乱的声响扩散。

    五分钟后,归于寂静。

    满目疮痍的长街之上,暴雨依旧下着。

    在地铁站的裂口中,有一个踉跄地人影艰难地从黑暗中走出,暴雨冲刷在他的身上,带着干涸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遍体鳞伤的年轻人拖曳着垂死的敌人,走出了裂缝。

    夜晚如此寂静,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就连霓虹灯都熄灭了。寂静的广场上,只有一座简单修建的书报亭屹立在雨水中。

    周离拖着沃尔特的领子,将他丢到了地上。然后坐在了破碎的水泥墩上,喘息。

    任由雨水泼洒,他摸索着口袋,最后在内袋里找到了在激斗中揉成了一团的香烟盒,打火机也碎掉了。周离扶着膝盖站起来,看着面前地书报亭,然后一肘打碎了它的玻璃,伸手进去,在一大堆旧报纸中摸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半盒还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烟卷,烟盒里还塞着一个打火机。

    发麻的手指抽出了其中的一根,点燃,深吸。

    “运气真好啊。”

    周离感叹,他靠在书报亭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倒在地。尼古丁带来了幻觉,像是浑身抽搐地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他靠在墙角,像是潦倒的流浪汉,明灭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上遍布的伤口。

    在旁边,垂死的男人发出呻吟,眼瞳看着他手中的烟卷,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周离扭过头,看到他的视线。在想了一下之后,他点燃了另一根,塞进沃尔特嘴里。

    沃尔特深吸了一口,然后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嘿嘿。”

    他笑起来了,牵动脸上的‘笑容’。可是裂口中已经没有血可以流出来了。一边咳嗽着。一边贪婪地吮吸着烟雾。眼神中浮现迷醉地神情:

    “可惜……没有酒。”

    周离沉默地抽烟,没有理他。

    将死的男人笑起来了,他的话多,且喋喋不休,像是要在死之前说个够。可是他看向周离的眼神时,却愣住了,许久之后轻声感叹:

    “这是急着回家的眼神啊……哈哈,像你这样的怪物。竟然有家可言么?”

    “有。”周离点头。

    “真是太奢侈了。”

    沃尔特吐着烟圈,声音嘶哑:“有女人在等着你?”

    周离轻声说:“有。”

    “长的怎么样?好看么?性格如何?”

    “好看。”周离点头:“而且贤惠。”

    沃尔特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眼神复杂,像是羡慕。雨水泼洒在他的脸上,熄灭了他嘴角的烟卷。

    “外面真好啊,阿卡姆除了疯子,就只剩下婊子了。我只有一台电视机,能看三个频道。还有一张自己做的老沙发……从我十四岁开始,就只有这些了。”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可我还是想要回去……你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做不到。”

    周离看着他。又收回视线强迫自己去看下不完的雨。

    他只能说:

    “你快死了。”

    沃尔特愣住了,看着自己裂开的心口,在那里,孱弱的心脏艰难地搏动着,即将熄灭。他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笑话,忍不住笑。

    “是啊,消耗品还想什么回家呢……连诱饵这样的工作都做不好,彻底没有价值了。其实根本不会有人在接应我们吧,我们都是消耗品,只不过看似昂贵。”

    他抬头看着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脸上,笑容渐渐地模糊:“那一趟飞机上有炸弹,我知道的……可是我想回家……”

    他轻声呢喃着,眼神渐渐地黯淡了,最后,变成浑浊的结晶。

    最后的呼吸随着烟雾从嘴角流出,袅袅升起,消散在雨雾中,宛如逝去的魂灵。

    他死了。

    周离沉默地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冰冷,许久之后,抬起他冰冷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为他盖住了心口的裂痕。

    有一张废纸团从沃尔特僵硬的手指里落下来了,这是他临死前从口袋里抓出来的,想要捏碎,可是已经没有力气。

    周离小心地将它抽出,小心的展开,借着微光端详着上面的字迹,然后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纸团被雨水打湿了。

    他口袋里掏出屏幕早就破碎了的手机,幸好还能用,可是他的手指却忍不住颤抖。

    好不容易,播出了那个电话号码,听到的却只有机械的电子声。周离愣住了,就像是落入寒冷的沼泽中,从头到尾被恶寒所吞没。

    他不停的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手机的屏幕明灭,发出微弱却冷酷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

    周离低声自言自语,不断的拨打云叔的号码,却始终无法打通,直到最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雨水中,麻木地呢喃:

    “那个混蛋,早就知道了吧,阿卡姆只是诱饵,刺杀陆华胥只是幌子……双头鹫真正想要杀的人,是钱丽珍啊!”

    在地上,死去的沃尔特沐浴在雨水中,脸上的伤痕又裂开了,像是冷酷又讥诮地笑容,面向天空。

    轰鸣的巨响从夜空之下升起了,死者的浑浊眼瞳被远处的火光照亮。

    无数人在喧嚣中被惊醒,抬头仰望,看到冲天而起的火焰,还有被烧成赤红的黑云。

    周离凝视着隐约的光焰,只觉得遍体生寒。

    ——双头鹫的进攻,已经开始了。

    -

    “必不多时,我必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和旱土,我必震动万国,万国所羡的必来到……”

    同样的夜空之下,暴雨中,有人望着面前燃烧的建筑。像是要拥抱这个燃烧的世界一样,他摊开手,大声地吟诵着来自预言者的谶言。

    那是地母和肠占师共同为他这一次行动所下的预言,喻指着无可辩驳和逃避的大变将到来。

    “归家的感觉真是令人兴奋啊。”

    屈青阳走在燃烧的大雨中,张开双手,大声地欢笑:“终于再见了啊,我的朋友们,重逢的甜蜜是多么的悲伤!”

    一发rpg擦着他的肩膀飞向前方,将前面的临时工事炸成了粉碎。

    火焰和暴风掀起了他的风衣,在暴雨中,猎猎作响。

    鲜血淋漓的大厅之门轰然洞开,他踩着混合着血的雨水走进这一栋最后的堡垒。

    在寂静里,他抬头,望向角落中的摄像头,微笑着比划出了‘v’字型的手势。嘴唇开阖,无声问候。

    “好久不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头

    凌晨深夜 黑牢

    地面上的城市已陷入沉睡,却又被天边的火光惊醒。

    而在地下,一场狂欢正在疯狂蔓延。

    警报声轰鸣,赤色的红光闪烁在破碎的地下建筑中,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鲜血从尘埃中落下,仿佛也加入了盛大的鲜血狂欢中。

    “我清早起床睡意浓,睡眼尚迷濛,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假日好时光~约恋人来碰头,谁知我身上穿汗衫,左鞋右脚套……”

    嘶哑的歌声从广播的喇叭里漂浮出来,在幸存狱警的痛苦呻吟中,占领了广播室的囚徒们大口歌唱,颤抖地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狰狞和疯狂。

    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狂喜。

    大笑声此起彼伏的传来,那是异口同声的歌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看到,上百双**的双脚踩踏在蔓延的血泊中,他们狂笑着欢呼,手持着用座椅和破碎的铁门改造的武器,疯狂地敲打着面前的强化玻璃。

    玻璃后面,面色惨白地狱警手持着枪械,看着面前最后的钢化玻璃上的裂纹一点点蔓延……

    这群囚徒已经挣脱了枷锁,他们像是饥渴了许久的野兽一样,疯狂地想要冲出这一个巨大的囚笼,想要冲上地面去,想要去呼吸那种带着自由味道的湿润空气。

    顺便……大开杀戒。

    他们的大脑中都流淌着超过常人十倍伎俩的兴奋剂,在炼金药剂‘圣人之血’的刺激之下,他们突破了施加在身上的枷锁。尘封的能力渐渐苏醒。

    他们满怀愤恨地被囚禁在这里。在日复一日的黑暗囚禁中。心里的黑暗和疯狂渐渐暴涨……最后在屈青阳的安排下,彻底爆发!

    冲破了牢笼,撕裂了栅栏,点燃了囚服,迫不及待的加入这一场狂欢中。

    就在嘈杂的歌唱中,钢化玻璃终于破碎了。

    囚徒们微笑着站在裂口的前方,手持着沾血的凶器,静静地看着孤独的狱警。

    难言地寂静中。隐约能够听到狱警恐惧的呻吟,还有来自囚徒们背后黑暗中的歌声,那像是扭曲的狂笑,却带着怪异的旋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一般地歌声中,最后的狱警被疯狂歌唱着囚徒们淹没了,消失不见。

    只有鲜血从人群中飞起,乱舞,溅射在墙上,盖住了摄像图。

    于是监控屏幕中的影像蒙上了一层血红。

    在地下黑牢的最顶层,庞大而空旷的大厅中。最后的守卫者沉默地关掉了手机的屏幕,不再去看上面最后的惨剧。

    他听得见背后走廊中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囚徒们欢呼着歌唱,砸碎了大门和墙壁,冲向‘自由’。

    大厅中回荡着远处传来的声响。

    黑衣的守卫者收起了手机,在环顾着四周。这个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四面白墙,他背后的钢铁闸门在囚徒们的疯狂敲打之下已经濒临破碎。

    可是他前方的入口已经敞开,带着雨水气息的风从隧道的尽头吹来。

    已经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了。

    最后的守卫脱下了自己的风衣,盖在了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坐在上面,等待着自己的敌人们。

    在寂静里,只有囚徒们在疯狂地敲打着门,尖叫着,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这最后的束缚。

    到最后,大门终于破碎,囚徒们踩在钢铁之门的碎片上,剧烈喘息着,看向出口时的眼神充满狂喜。

    不需要任何的命令,此刻的他们发出欢呼,宛如海潮一样冲向了唯一的出口。

    但是他们的眼瞳被一个背影刺痛了。哪怕是重新获得自由,可是心底的阴影也无法摆脱,他们下意识地绕过了那个背影,选择直接扑向了大门。

    疯狂的囚徒们从自己的身旁掠过,像是海潮被分开。

    可守卫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卷,缓慢又认真的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青灰色的烟雾。

    然后轰鸣声响起了。

    就像是海潮骤然撞上了悬崖,巨响漫卷,在大厅中回荡。而冲向出口的人潮,却戛然而止。

    风停了。

    因为近在咫尺的入口已经被看不见的力量封死了。隔着几十米的混凝土土层,外面就是久违的自由,可近在咫尺的自由却如此的遥不可及。

    因为笼罩整个监狱的庞大‘界域’苏醒了,化作将此处和外界彻底分隔的‘城墙’。

    气流、阳光、水雾……任何事物都无法跨过它的阻拦走出这里。

    那真是熟悉的力量啊。

    从六年前开始,那个人接手了监狱之后,就无时不刻覆盖了这里,缔造了这个哪怕陨石冲击也能够毫发无损的恐怖结界。

    第四阶段.王国级能力——圣域!

    残忍的寂静里,上百个囚徒们僵硬地站在被封死地入口处。他们缓缓地扭头,忿怒的眼瞳猩红,却都落在了同一个人的脸上。

    “——陈!南!朝!”

    有人发狂地尖叫。

    在自己的椅子上,抽着烟地男人傲慢地点头。明明自己才是最弱势的一方,可是在这悬殊的战斗力对比之下,他的眼神却依旧冷漠而沉静。

    “各位,放风时间结束了。”

    他轻声说:“现在,滚回自己的垃圾桶里去吧。”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囚徒们粗重的喘息声,人群中有阴狠地声音低语:“圣域的能力只有在他活着的时候才能维持,只要他死了就解除了。”

    人群骚动起来了,囚徒们静静地看着他。脚步渐渐地围拢过来了。

    有人被往日的阴影压倒。停下脚步。低声呢喃:“万一……”

    “他说的没错。”

    陈南朝否决了这个可能:“现在我为了维持这个监狱的界域,任何能力都用不出来了,所以想要杀我的话,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相信你们会为了自由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但是……”

    他轻轻地挽起了衬衫地袖管,在白色衬衫地下面,是精密又宏大的能力回路,一个能力者的力量最本质的体现。

    圣域的回路交织在陈南朝的双臂和胸膛上。毫无丝毫弯曲,线条笔直,转折尖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迷宫。

    只是现在,迷宫一般的能量回路上却覆盖了赤红色的荆棘,就像是一条深深刺入血肉骨髓之中的荆棘,它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了能量回路上,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在那红光的映衬之下,囚徒们眼中的血色都仿佛消退了,疯狂变成错愕。愤怒却化作了恐惧。

    “这个东西是我接手这里之后植入的武装……它大概耗费了两亿六千万左右的资金,是master公房的杰作。

    ——它的名字。叫做‘共尽’。”

    陈南朝轻声说:“它的功能只有一个,我死了的话,被‘圣域’覆盖的界域也全部都被强制摧毁。这是概念性的毁灭,不存在任何的侥幸。”

    寂静。

    陈南朝深吸着手中的烟卷,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燃烧的烟卷被轻蔑地弹向了前方的囚徒,滚落在他们的脚下。

    “现在,做出一个选择吧,各位。”

    他看着那群表情扭曲的囚徒们,轻声笑了:

    “自由,还是生命?”

    —

    燃烧的天空之下,雨水瓢泼,浇灭了不断喷涌的火光。

    开始的时候巨响轰鸣,到最后,一切都被吞没了,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寂静。

    就在死者狼藉的监控室里,在潜入内部的内奸攻击之下,只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

    原本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监控屏幕大多都已经被扫碎了,只剩下最后的一个监视画面闪烁着亮光,照亮了室内的惨状。

    原本桌子上泡着的热茶已经冷了,落入了血水之后被渲染成淡红,苦涩的茶味中便散发出一丝隐约的甜香。

    不论是那些西装笔挺的后勤员工,还是骨骼已经被转化成钢铁的双头鹫内奸,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云叔靠在墙角,竭力地喘息着,捂住自己肩头的墙上。

    血红的颜色从他指尖渗透出来。

    他静静地监控屏幕,在摄像头的窥视中,屈青阳轻声地哼唱着什么,踏着舞步,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走来。

    他知道,这个曾经的学生在找自己。

    显示器屏幕被关掉了,云叔低头,艰难地扶着椅子坐下来,给手枪上了新的弹夹。在他身旁的手机屏幕上,忽然闪过最后一行字符:

    【授权人a-7号启动最终协议,资料销毁开始,五、四、三、二、一……】

    手机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爆出一团电火花,熄灭了。

    这样最后的资料也被销毁了。

    云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面前已经冷了的茶,面无表情的等待。

    等待许久之后,寂静被轻柔地脚步声打破,在模糊地哼唱声里,有人推门而入。

    门外走廊上黯淡闪烁地光流进,带着那个尖锐的影子,照在云叔的脸上,照的斑驳白发紊乱。白发贴在额角的汗水上,看起来狼狈又苍老。

    “什么嘛,老师你还活着啊。”

    屈青阳看着狼狈地男人,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可谁都听不出他笑声是喜是悲。

    “你才是啊。”云叔眯起眼睛看着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每一处变化:“你要死在缅甸的话,该有多好。”

    屈青阳笑起来了,他环顾着四周,似是熟悉。最后从角落里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云叔的对面。

    “很久没有回来了,可一切好像都还是一样。”

    他擦了擦鼻子,吸了一下鼻涕:“中海真是个烂地方啊。天气湿冷。路况还是那样。到处都是人。交通拥堵,空气恶劣,河里的水翻着绿色的水沫……让人厌恶。”

    坏掉的空调已经吹不出热风了,屈青阳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双手,然后将云叔面前的冷茶端起来。在浅浅地抿了一口之后,他点了点头,又全部喝掉。

    最后。将茶杯又丢回了云叔的怀里:

    “……只有老师你的茶还算好。”

    云叔沉默地用枪口将茶杯拨开,声音冷淡:“多谢夸奖。”

    “不是夸奖,是实话。自从七八年前,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茶我可能喝不到了。”

    屈青阳伸手抚摸着那一柄老茶壶:“现在又有了机会,可是却感觉没自己想的那么好喝。”

    “饮茶要心静,你很狂躁。”云叔声音低沉。

    “对啊,每次想到你的时候,我都会很狂躁——我忘不了你给我留下的礼物啊。”

    闪烁的灯光照亮了屈青阳血红色的眼睛,还有他脖子上残留的伤疤。

    忽然有凝重的杀机升起了。冲破了这虚伪的叙旧画面。这个故作镇定的男人摩擦着牙齿,像是要将面前的苍老男人碎尸万段。

    “是你舍弃了我。抛下了我,将我一手推进了火坑里,看着我死在那里……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对不对?”屈青阳看着他,笑着,话语却残忍又刻毒:

    “我没有死,就是错误,对吗?”

    云叔下意识地握紧了桌子下面的手枪,可许久之后,却疲惫地松开手,手就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对缅甸的事情做任何解释。我只想告诉你……本来代替你的是我自己。”

    “无所谓了。”

    屈青阳摇头,轻声微笑:“都无所谓了,老师。黑牢会在今晚崩溃,钱丽珍也会在今夜死掉。有关部门将彻底葬送在我的手中。”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他猛然提起了云叔的领子,嘶哑地在他耳边低语:“当年你将它送给我,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感受到了。

    云叔终于感受到了。

    这个男人心中的刻骨恨意,还有宛如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成灰烬的疯狂。

    “没用的,青阳。没用的。”

    他想要轻声叹息:“你知道的……真正的有关部门,从来都不在这里。自从十年前,古镜计划真正运行起来时,便不在这里的。”

    屈青阳笑了,他松开手,任由云叔落回椅子上。肩头的伤口拉扯,他发出嘶哑地呻吟。屈青阳伸手,踩在云叔身上,戳着他肩头的伤口,眼瞳里是兴奋的发狂。

    “我知道的。所以,这只是开始啊。”

    他认真地说:“你的死,只是开始,我会……”

    他的声音被打断了,被云叔。

    “所以,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了吧?”

    苍老的男人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可却又悲悯着。他捡起自己的枪,放在了屈青阳手中。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

    他的声音因伤口痛苦而颤动,却一直都看着屈青阳的眼睛,看着他眼瞳中的愤怒:“如果你回来的目的,只是想要报复我,杀了我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屈青阳沉默了,用力地握紧了枪,就像是握着烧红的匕首,想要松手,可是却又用力的握着它。

    “这是我欠你的。”

    云叔伸手,将枪管顶在自己的心脏上,屈青阳的手背上崩出青筋。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来。本来是想要离开的,可看到你回来了,却又不想走了。”

    苍老地男人低下头,狼狈地笑起来:“我本来以为,我是想要留在这里杀了你,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断。但后来,真的见到你时,我才明白……我其实只想告诉你,你还可以回头。”

    “老师,你在愚弄我么?”

    屈青阳的神情扭曲着,像是有愤怒地人在他的笑容里发狂地嘶吼,咆哮。心中燃烧的恨意像是地火,烧的他的声音沙哑:

    “回头?老师。不要说这么玩笑的话啊。那个时候你们把我抛在那里的时候。可曾回头看我一眼?”

    回答他的是一枚被保护的很好的u盘,像是有些年头了,经常被人摩擦婆娑,带着圆润的光泽。

    “这是那一次任务之前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总觉得自己很可笑,带着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但没想到。你有一天会回来。”

    云叔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缓缓地推到他的面前,看着屈青阳的神情变化,声音沙哑:

    “早在很多年前,你就想要离开这里的对不对?我知道的,喜欢上了一个普通的女人,想要去放弃身份,去和她一起做个普通人……当时我给你准备了这个,可是却没想到隔了十几年之后,才能送给你。”

    他的眼神难过:“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从小都是。有了话,却不说。藏在心里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看到可怜你的眼神就觉得刺眼,拍开每一只想要帮你的手。就像是刺猬一样。”

    “嗤!这算什么?”屈青阳冷笑,眼神愤怒:“老师的最后教导么?”

    “是遗言。”

    云叔轻声说,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看着屈青阳诧异地眼神,他笑了。

    早在他进来之前,他就吞下了为自己准备好的剧毒。

    屈青阳愣住了。

    “u盘里有一个长期租用的保险柜地址和密码,里面装着一份新的护照和身份。还有一张名片能够帮你找到世界上最好的整形医生。到了明天,屈青阳整个人就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云叔艰难地伸出手,拥抱着这个学生,声音嘶哑又释然:“我死了之后,别去恨了,去当一个普通人吧。不要再去做他们的工具和消耗品了,去过自己的生活。”

    “老师,这就是你准备好的武器么?回头是岸的道理?!”

    屈青阳被他拥抱着,却觉得自己被击溃了。他握着u盘,那么的用力,以至于身体颤抖。垂落地长发盖住了他脸,他发出像是哽咽一样地模糊咆哮。

    “对不起,老师。”

    他松开了手,任由回头的最后机会从自己的手中滑落,然后拔出了刀,刺入了面前男人的心口。

    云叔的眼睛睁大了,满是茫然。

    屈青阳看着他的眼瞳,手中残忍地旋转刀柄,将他的孱弱地心脏搅碎。

    “对不起。”

    屈青阳轻声说:“自从十几年前,我觉得自己会死掉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回头了。”

    “是……这样啊。”云叔惨淡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恩。”

    云叔拥抱着这个冷峻又沉默的学生,疲惫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在他眼睛里的衰老倒影。温热的血从心口中浸染出来了,带走了他最后的体温。也让他感觉到又冷又难过。

    可屈青阳抱着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温度去分给他。让他在死前不至于因为太冷而难受。

    这么多年来,云叔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可还是觉得看到了很多年前他的摸样。这个男人的眼瞳依旧是静谧而沉默的,只是曾经像是星星一样闪着的光消失了,只留下了像是铁片一样的锋利和冷酷。

    那个懦弱的孩子终于长大起来了,学会了残忍和愤怒,然后将学会的东西百倍偿还给了自己的老师。

    可是云叔却并不怨恨,只是觉得了然和难过。

    很多年他牵着那个少年的手,轻声问他:“还会怕黑么?”

    少年便摇着头,垂下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开始,这是漫长时光之后的结束。

    这么多年了,一切都变了,但一切都会有结束的时候。漫长的人生是一本书,云叔终于等到了它最后一页的到来。

    他启动了最后一个按钮。

    然后永远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那一瞬,无尽的光焰从他苍老的躯壳中喷涌出来,十六枚通过手术植入身体内的炸弹随着脉搏的停止,同时释放出仿佛要将世界焚烧殆尽的光辉。

    光芒犹如潮水,淹没了屈青阳的身影,摧枯拉朽的将墙壁撕碎,照亮了这个被雨水淹没的世界。

    还有远处那个年轻人愤怒又悲伤地青色眼瞳。

    再见,世界。

    ---

    从一年之前就开始准备,今天云叔这个便当终于发出去了,终于松了口气。

    在文中,黑牢里囚犯唱的那首歌曲子美国歌曲《奇妙的约会》,这首歌的曲子其实国内有改编版,不过名字比较残念,叫《不老的爸爸》……

    这是作者的恶趣味,请不要在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英雄

    当无尽的光焰冲上天空,浓重的黑幕被撕裂了。

    所有的黑暗都在那一瞬消失无踪,无尽的浩荡光芒仿佛匕首,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光和热在一瞬间毁灭了一切,又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只留下了惨烈的空洞。

    就像是有什么怪兽弯腰,伸出脖子,在笔直的大厦上咬了一口。于是一个半球形的巨大空缺出现在了大厦的腰间。

    凄冷的风声卷着飞灰吹过,透过庞大的空洞飞入夜空中。

    以军事堡垒为标准制造的大厦没有因为这近乎腰斩的惨烈伤害而折断,依旧顽强屹立在大地之上。

    暴雨重新落下,泼洒在墙壁上。水珠沿着楼层的裂口滴落,落尽燃烧的火焰里。

    在爆炸的正中心,一切都被摧枯拉朽的湮灭了。只有恐怖的高温还没有消散,依旧徘徊不去。被烧化的楼板和墙壁变成了赤红色的粘稠液体,流淌在焦黑的墙壁上。它们缓慢的凝固,散发着干涸又绝望地光芒。

    而就在火焰之上,一粒焦黑的肉芽悬浮在高温之中。

    拇指大小的肉芽依旧残存在爆炸的正中心,在火焰和高温的折磨中它不断的焦黑、变质、腐烂,又在瞬间重新生长而成。到最后,反而抽取着空气中的热量而开始发育自己,顽强而疯狂。

    就像是恶魔的血肉一样。

    在一瞬间的高温中它化作了飞灰,在一瞬间的气压中它被碾碎成肉酱,在火焰的燃烧中它变成了焦炭。

    可是它还依旧活着。没有死去。

    现在。它活过来了。就像是终于适应了这地狱一般的环境,将自己改造成了能够在其中生存的生物,它开始扩张、增殖……

    一道粘稠地血水从其中渗出,就像是潺潺地小溪,无止境的从拇指大的肉芽中涌出。肉芽在血水的灌溉之下增长,变成了拳头大的模糊肉块,然后,跳动起来。

    那是心脏!

    紧接着。复杂的血脉宛如树枝的枝杈,从心脏之上开始增长。先是冠脉循环完成,紧接着是上腔静脉、下腔筋脉……完整的体循环诞生。赤红色的血液就在血粼粼地血管中流淌。紧接着是骨骼,在爆炸中瞬间气化的金属骨骼重新受到了感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变成了一副完整的骷髅。

    内脏开始迅速的萌发,膨胀,生长在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到最后,血肉从虚空中重组,诞生……从胸腔。到四肢,最后长出了血肉模糊的脸。

    那一张模糊的面孔在抽搐着。断裂地筋肉弥合在一起,重新组成了完整的组织,鼻软骨从血肉之下隆起,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漆黑地眼洞中,两只冷漠地眼眸从血水中出现。

    血水宛如瀑布一样从他四肢百骸中涌现,促进着皮肤地重生,到最后,他落在了半凝固地炽热流体中。仿佛从一个残酷子宫中诞生的新生儿。

    任由火焰烧灼着自己的身体,他弯下腰,疯狂呕吐,发出模糊的痛苦咆哮,就像是野兽撕裂了母亲地身体,破腹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痛苦地声音渐渐熄灭了,被喘息地笑声所替代。

    屈青阳抬起头,任由冰冷地雨水泼洒在自己地身上。

    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他站在废墟中,近乎疯了一样地大笑着,像是要向已经尸骨无存老师展示自己的存在。

    这是一个绝好的笑话,足够为之笑出眼泪。

    “你!看到了么?”

    他按着自己心口疯狂跳动地心脏,向着天空大笑,大声宣告:“我还活着,我死了,又重新活过来了……你杀不死我!过去的时候杀不死,现在也一样!”

    他大笑着,表情却凝住了,怔怔地看着双手:“原来……原来你真的是想要杀掉我的啊、”

    他忽地张开口,痛苦地干呕,呕吐出一截干瘪的肉芽——那是已经在爆炸中幸存,却为了重组身体而丧失掉所有力量的‘能力武装’。

    不死之人、怪物之王,长生者、皇帝,以此等称号为名的能力者——拉斯普卿曾经在放逐之路上做过一笔交易。

    交易的另一方是在炼金学界以邪道闻名的炼金工坊——血肉磨坊,它们通过自己在血肉炼金方面的技术,成功地通过‘拉斯普卿’的血肉为媒介,复制了他的‘不死性’,

    生命不再只有一次,只要将它植入心脏,在启动之后……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杀死他。哪怕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也能够重生。

    在火焰里,它会令宿主长出耐热的甲壳,在深水中,它能够令宿主进化出鱼鳃和抗衡水压的内脏。寒冷的外太空真空里,它能够让宿主进入长达三年的深度睡眠……

    屈青阳在三年之前植入了它,自那时起,它便成为屈青阳最隐秘的底牌。云叔最后同归于尽的自爆没有杀死他,反而为他斩断最后地枷锁。

    当干呕终于停止时,他抬起头,任由雨水泼洒在脸上,撒入空洞的眼瞳。

    “果然这里是个很糟糕的地方啊,每次回来总会碰到很多糟糕的事情。”

    他擦着嘴角的污秽,露出兽性的笑容:“果然还是从世界上抹除掉比较好。”

    呢喃在风中消散了,被雨水吞没。

    沉默地下属们汇聚在他周围,为他递上了崭新的衣服。

    毫不惭愧于自己的**,屈青阳缓慢而认真的穿上了自己的新西装,衬衫,长裤,外套,乃至最后一颗扣子都无比认真的扣好。

    “算算时间其实也差不多了吧?”

    他忽然轻声问。

    在他身后,半身被血染红的下属点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算了,终究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帮旁观者的身上……我们自己上场。”

    屈青阳接过了漆黑的手枪。娴熟地拉动枪筒。他扭动了两下脖子。在清脆的骨节摩擦声里。他发出了命令:

    “按照计划着来,将这个地方推平,一切资料都销毁掉,所有仪器都给我砸碎。”

    下属点头:“已经开始了。”

    “还不够。”

    屈青阳摇头:“这个夜晚太黑了,我需要一点亮光。把所有的抵抗者都拖出来,从最高的地方丢下去,别忘记撒上铝热剂点燃——既然他们喜欢燃烧自己照亮世界的话,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

    下属点头:“保证完成。”

    “还有……”

    屈青阳停顿了一下。眼瞳亮起了煤炭燃烧的暗红色:

    “——把钱丽珍,那个老女人找出来,杀了她,将尸体举起来竖在广场上,要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地方。”

    下属们在黑暗里笑起来,同他一样。

    他们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呼出了炽热的吐息,吐息像是来自于地狱里,带着硫磺的味道。

    在他们的背后,数百具沉重的铁棺无声地从地面上长出。它们被寄存在那些人的影子中,随着时限的到来而解开了封印。

    随着雷霆的呼唤。铁棺之下猛然鼓起一个个令人惊惧的轮廓,四方的形状在迅速的崩溃。直到最后,被自内至外撕裂成遍地的残骸。

    宛如死者复苏。

    一只金属铸就的骸骨之手从棺木的碎片中伸出来,紧接着是如刀锋一般尖锐的手臂,嵌满了各种武器和机械的胸腔,以及烙印着双头鹫纹章的头骨。

    一百六十一名金属骷髅从地上爬起,他们像是某种人类和昆虫的骸骨结合体,生着四条手臂,头戴着惨白的骨冠。无数像是扭曲人脸一样的图纹遍及在它们的骨骼上,那是束缚在它们身体内部的灵魂。

    制造它们的炼金术师用上千人的骨灰锻造了他们,为它们加冕,将它们称为‘骸骨皇帝’。这是屈青阳为这个城市准备了十年的礼物。

    一支和他一起从地狱中归来的亡者军团!

    “能够再看到它们,真开心啊。它们和我一样,迫不及待……”

    沐浴在暴雨中,屈青阳的脸上覆盖着雨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雨水的轮廓分明形成一个笑容:“将信号打出来罢。”

    “将那群心中还存有侥幸的人从美梦中唤醒,告诉他们谁来到这里。让那群心存犹豫的反抗者明白下场如何,告诉他们再无退路可言。”

    于是,惨白的光芒升上了天空。

    就像是炽热的流光从地上飞起,在升上天空时轰然裂开,如刀锋一样在阴云中镌刻下了伤痕。扭曲的伤痕在狂舞着,仿佛鹫之双翼。而四点扩散开来的红芒,则是猎食者的眼睛。

    暴雨霜风之中,双头之鹫凌驾于万物之上,就此驾临这个风雨飘摇的魔都。

    举世一窒。

    -

    当周离看到那一团火红从天空中升起时,他没有来得及从天而降,阻挡这一切的发生。

    太晚了,实在是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因为已经发生。

    他站在寂静的街道上,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一团火光飘散,风和雨将飞灰的味道送到他的面前。他知道云叔还留在那里,他想要赶过去,可已经晚了。

    他死了。

    在暴雨中,他低下头,忽然有些沮丧。一直以来虽然云叔那个混蛋一直坑他,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是真的有几分友情在的。

    他的朋友不多,可是一个一个的都死了。

    所以他很难过。

    他停止了狂奔,扶着膝盖在地上喘息,雨水泼洒在他身上,带走热量,却令他焦躁。

    在以前这个城市这么热闹,哪怕晚上也会灯火通明,可今天这里像是睡着了,悄无声息。

    这个城市这么大,又这么空旷。放声喊一嗓子却传来了空洞的回音。

    就像是一座空巢。

    他疲惫地坐在街角,靠在消防栓上,揉着自己湿透的头发。想要整理清楚思绪。可是越来越乱。

    然后。时间静止了。

    在那一瞬间,万籁归于俱寂。

    雨声消失了。

    周离抬起头,看到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停滞在自己的面前。

    它们悬浮在天空中,是最完美的水滴,折射光芒时便瑰丽的不可思议。

    光影在晃动,交织,震动,发出了熟悉又冷漠的声音。

    “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软弱。又沉默,又不争气……真是让我难过,你究竟还是不是我养大的那个孩子呢?周离。”

    苍老的声音传来,周离转过身,看到了虚幻的场景。

    那是一个已经显现出老态的中年人,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水中,可落在伞上的不是雨水,是白色的雪花。就像是千万里之外投影过来的一个倒影,虚幻又飘渺。

    可是当看到他的眼瞳时。他便沉淀下来了,宛如化作实质。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永远笔挺,斑驳的白发一丝不乱,像是随时准备去参加别人的葬礼。

    开始时,周离觉得自己产生了时间停止的幻觉,可在看到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明悟了,这不是幻觉。现实就是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糟透了。

    此时此刻周离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出现在这里。他实在没有心力去应付这个男人,因为一旦他出现,事情就会转变到最糟糕的方向,如果不去面对的话,会更加糟糕。

    所以他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复杂又陌生。

    男人也看着他,像是等待着久违的问候。

    直到许久之后,周离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好久不见。”,但他却固执的把属于那个男人的称呼留在牙齿之间,紧咬着,不让它挣脱。

    “恩。”

    周渐安撑着伞站在他面前,审视着久别的儿子,许久之后点头,似是欣慰:“你变了很多……可惜是变得更加不像样子了。”

    “用不着你来管。”

    “那就随你吧。”周渐安无所谓的点头:“你这么不成器,叛逆期又长,做你的父亲,我总得习惯一些。”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周离看着周渐安的脸,挤出了嘲讽地笑容,一字一顿:“有这么好的父亲,真是让人感动。可惜我母亲是一个没福气的女人,享受不到您这么慷慨的关怀……”

    “周离,你怎么老是不学乖一点呢?”

    周渐安终于正视了他一眼,神态依旧冷淡而雍容,“别再提起你的妈妈了。别忘记她是为了谁死的。”

    周离沉默了。

    “又沉默了吗?看来你只会这一套。”

    周渐安看着他阴沉的神情,语气是似是讥诮,又像是疑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看不清方向,想不清局势,脑子里装的全都是那一套自以为是的骨气,却不知道你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周离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周渐安却不宽容,他步步紧逼,声音像是蛇一样缠绕在自己儿子的脖颈上:“我真怀疑卢飞铁是怀着什么心情把你养大的,他为此而死,真是不值。”

    “够了。”

    周离低着头,咬破的嘴唇里扩散出血的猩甜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渐安凑近了,侧耳凑过来,只听到周离愤怒地呼吸。

    “我说错了么?”

    他的声音依旧淡然,却冰冷又锐利:“其实你应该感激他们的。你还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为了保护你,主动去送了死。但似乎你一直都没有发现和你关系近的人都死于非命的事情,包括那个卖违禁品给你的医生,是叫做符命?”

    “够了。”周离嘶哑的喊。

    “你喜欢平静的生活啊,周离,所以你一直在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用命给你换来的安逸,不是么?”

    这个男人衣冠楚楚,可是声音恶毒到残酷:“你还是这么幼稚,这么多年,你逃避着你该去面对的东西,让别人去替你支付代价,享受别人牺牲带来的果实。像是食尸鬼一样……”

    “我说。够了!!!”

    周离低吼。

    愤怒的拳头挥出。那种速度快的像是被激怒的蛇。

    周渐安不动,垂下冷漠地眼眸,看着那一只穿过自己的手。他是幻影,千里之外的幽灵,所以看着周离的徒劳时,便满眼讥诮。

    “那我们就说点别的吧,聊一聊这个城市的事情。”

    他的伞缘上的雪落下来了,纷纷扬扬。遮住了他的眼瞳。

    他发出声音,于是周离的眼瞳紧缩起来了。

    “是我将有关部门的防御工事,安保计划和机密卖给双头鹫的。”他的声音轻描淡写:“——换句话说,那个姓云的男人,是我杀的。”

    “是……你?”

    周离愣住了,他的眼瞳紧缩又放大。

    有很多次,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中产生了杀死这个男人的冲动,可是却无能为力。周离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彻底失望,可他没有想到。周渐安已经疯狂到了这种程度。

    所以那一种冲动再一次出现了,青森的眸子中浮现出血红。

    他愤怒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声音嘶哑:

    “……他根本和你就没有关系。”

    “或许。但我很好奇,你怎么看这个城市呢?”

    周渐安答非所问,他站在周离的身旁,和他一起眺望着这个燃烧着的寂静城市:

    “回答我的问题,周离,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呢?一个小小的火柴盒?一个巨大的漩涡?还是一个冷漠的、冰冷的、令人厌恶的坟墓?还是单纯的冷漠,像以前一样,冷眼旁观,只是一个单纯的果壳?”

    “不关你的事。”

    周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是么?但这里和你密切相关。”

    周渐安,伸手,指着这一座城池。

    在他的面前,这一座城市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幻影,半侧被暴雨覆盖,半侧笼罩在业火中。它曾经美丽又庞大,可现在却倾颓如此,因为毁灭将临。

    “你看到了么?这个城市的守护者们就要死去了,死在从十年前开始的报复中。

    有人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制作了棺木,他们被列在死亡的名单上,被毫不留情的铲除。所以,这个城市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在痛哭。可是他的保卫者在渐渐的死去……

    建造这里需要漫长的时间,可毁灭只需要一夜,或许这种毁灭是更多人的众望所归。所以,墙倒众人推,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就宣告结束了。”

    周渐安回头看着周离,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仿佛命运一般的森严和冷酷,可看向周离时,眼瞳中却倒影着天空中的火,令周离感觉到某种不安。

    “可总有一些人应该站出来的,周离,应该有人挡在毁灭浪潮的前方。这里曾经是美的,所以他要拔剑,守卫住这一切,力挽千钧。”

    苍老的男人露出微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燃烧的热血和英雄的景望,那是崇高的,无谓的,伟大的某种情结,可正是这种情结,却令周离浑身发冷。

    就像是有一只黑暗中伸出的手,那只手冰冷又强硬,攥住了他的心脏,压迫着他的肺腑,令他无法呼吸。

    他茫然地看着这个自己从未看透过的男人,他不可置信,又愤怒的不可自已:“你杀了他,只为了……让我去拯救他们?”

    “你终于明白了。”

    周渐安笑起来了,他大笑,充满了愉悦和慷慨,却毫无温度。

    他站在周离身旁,为他撑起伞,就像是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一切。所以雨和雪都被拦在外面了,他们两个父子并肩,看着这个被阴谋凝固的世界。

    “今夜,这里是你的舞台,周离。”

    他伸手指点着这个城市,豪情万丈:“我准备了那么久,诺大的城市都在等待你的拯救……我怎么能让一个无关大局的人抢占了你的位置?

    你一直觉得我不爱你,可那只不过是叛逆期的错觉啊。在你的未来中,我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哪怕你的姐姐都没有你将来你所得的万分之一……你是我的儿子啊,周离。我能给你所有。

    你只要和我站在一起。你就能得到整个世界!”

    “你疯了!”

    周离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从胸中喷涌出的羞耻感和愧疚感吞没了。他发疯的想要制止周渐安说话,甚至……杀死他,可一切都是徒劳,他伤害不了周渐安分毫。

    “你这是怎么了?周离。”

    周渐安扭头看着发狂的年轻人,语气复杂:“你是在为他而愤怒么?因为他给过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赖,和看似真诚的关爱。因为他的一点施舍,你就对我拔刀相向?”

    “——他至少没有想过把我当做工具!”

    “因为他想要毁掉你!”

    周渐安冷厉的声音掐断了周离的声音,令他的动作僵硬。

    周离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周渐安也在看着他,目光像是深渊一样。

    他觉得周渐安在撒谎,可心中有一个声音却否定了,周渐安从来不撒谎,他蛊惑这个世界靠的从来不是欺骗……

    “你说什么?”他嘶哑地问。

    周渐安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沓本应该沉睡在保险箱中的计划文件,一张一张的展示给周离,上面陈列着长达十六页的暗杀计划。

    上面列举着不计其数的可能:在上阳埋伏,在中海强袭,在公海上毁灭……在任何地方杀死他。用毒药或者是刀枪,人海战术或者是强者追杀。周离怔怔地看着这一份为自己准备的计划。它严谨、周密,近乎毫无漏洞。

    而且还有一个凝重而坚定的签名,是云叔。

    就像是心里开了一个洞,所有的愤怒和力气都流光了,只剩下了茫然和沮丧……

    “自从你出现在他眼中时,他就在考虑如何除掉你了,周离。你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他的犹豫和考虑……几乎和第四阶段能力者相同的待遇,你是否感觉荣幸呢?”

    “为什么?”

    周离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他从来都没有……”

    “因为他的能力啊,周离,他窥见到了你的本性,也看到了你的未来。”

    周渐安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像是魔鬼:“他的能力是将事象如书一般的阅读,所以他感觉的到,这个故事中的变数。

    这是一种来自于经验中的本能,他能够感觉到你的意志和抉择。你是不安定的因素,是一个祸患。如果让你活下去,让你壮大,让你进入这个体系,成为有关部门的中坚,你就会像是怪物一样越来越可怕,直到有一天,你会毁灭掉他所维护的一切!”

    “放屁!”

    周离失控了,他怒视着这个男人,第一次说出这么下三滥的粗口:“统统都是放屁!”

    “是么?”

    周渐安笑起来了,就像是在嘲笑一个哭闹的孩子:“那么,周离,你回答我……”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问,慢条斯理:“如果有一天,你手中的力量能够杀死奥丁,而代价是有关部门的彻底毁灭,你会怎么做呢?”

    “我……”

    周离张开口,即将把答案脱口而出时,却戛然而止。

    一种冰冷的情感从心中升起来了,冻住了声音。

    他的声音卡主了,陷入沉默,可又像是恍然大悟。因为他明白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所以他觉得悲凉和可笑……因为这就是他自己。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选择,如此的简单,可又如此的令他想要否决。

    “正视自己吧,周离,你就是这么冰冷无情的人。”

    周渐安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安抚,可语气残酷:“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告诉你,是时候放弃想要过平静生活的妄想了,不要再发梦。

    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明白你已经被诅咒了,这一切从你诞生的时候就注定。你的人生注定没有那种奢侈的自由。”

    咔吧!

    周离沉默着,低垂着眼睛,他的指骨发出脆裂的声音,像是敞开了裂隙。

    裂隙中充满了被冒犯,被刺痛的愤怒。

    痛彻心骨。

    “周离,人生来是拥有才能的。”

    隐约地声音从其中传来,不急不缓。像是黑暗的最深处。恶魔的呓语:

    “有些人生来天赋异凛。光芒万丈。有些人的才能贫乏,所以甘于平庸。有些人可以是诗人,有的人可以当农夫。

    但你不一样,因为你像是铁一样。你的心里某种坚硬的,锐利的,残忍或者伟大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寄望于你,将你千锤百炼,制造成武器的坯。只为了让你将来能够锋芒万丈。

    你不理解我,但这是父亲对你的爱啊,这个世界这么残酷,我只能这么做,才能保证你的将来……”

    周渐安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下去,渗入了他的心中,不断的回荡: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毁掉什么东西的,或许是这个世界,或许是你自己。抱歉,我说的过于直白。但现实无法用温柔地话语或者任何东西去改变。”

    寂静里,雨水依旧凝固在天空之中。

    周渐安的声音仿佛被雨水吞没了。袅袅消散。

    周离低下头,一步步后退,不再去看他,转身离开。

    他不想再回头,也再也不愿意去见到这个男人,去他妈的毁灭,去他妈的命运,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可魔鬼的声音一直在徘徊在他的耳边:

    “你想要这么逃掉么,周离。离开这里,逃回你的家里去,去找一个女人来寻求安慰。你为了逃避,放弃保护她唯一的机会,让她在将来因为你,过着屈辱的生活。还有卢飞铁的女儿,我记得她是叫卢……”

    “周!渐!安!!!”

    周离的脚步猛然停住了,他愤怒地回头:“这是你和我的事情!”

    “不,不止。”

    在远处,周渐安背对着他,轻轻地摇头,像是在叹息:“不止是我们两个之间啊,周离,是这个国度的所有能力者将面临的命运。”

    刺骨的寒意包裹了他,令他僵硬住了,无法离开,就像是他想的那样,周渐安来了,他永远穿着黑色的正装,像是乌鸦一样,只为了参加别人的葬礼。

    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喜宴,是为了向这个城市报丧。

    宣告死亡。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从这里离开,有关部门就要被毁灭了。”

    他淡然的宣告了未来,声音轻柔:

    “你刚刚杀死的那个人,叫做沃尔特,沃尔特.华伦特,他有十七个队友,和他一样,死在这里……他们没有犯罪,却被囚禁在一个疯人院里,没有审判,却被终生监禁。只因为自己生来有了天赋。

    这就是全世界对待杀伤性能力者的最常用的政策,除了中国。

    有关部门是一个软弱又无能的机构,可能力者们又得救于钱丽珍那个女人的天真。

    她遣散了百分之九十的能力者,只维持有关部门最低限度的运转,硬扛着领袖们的压力,只为了让那些人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可她会因此而死,因为如果有关部门还完整,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会死去,然后在基金会会顺理成章的进入这个国家,整理残局。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力机构会在有关部门的尸体上重生。

    然后,一部分能力者,将会被清洗……其中,包括你。”

    他背对着周离,可周离只觉得有无形的枷锁将自己锁死了,动弹不得。

    “自从你踏入这个城市的时候,不,远在你踏入这个城市之前,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被部分人看在了眼中。幽魂那里有你的详细情报,包括你曾经做过什么,你杀了鬼切,你杀了双头鹫,你杀了阿卡姆疯人院……对于你这种威胁,基金会绝对不会放过。”

    “那又如何?”

    “我来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能力者在被判定为‘有害’之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吧。”

    周渐安转过头来,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命运:

    “不允许经商,不允许从政,剥夺一切公民权利,你将会被监禁,你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对在基金会的特工的监视中老去,失去现在的一切。

    如果你拒绝成为沃尔特那样的工具,那么你每个月会被定期注射药剂。然后在副作用之下偏瘫。衰老。麻痹,痴呆,变成一个废物。三十年之后,流着口水看着你所爱的女人,看着她为了养活你出去打工,接受那些监视者的侮辱和抚摸……你所努力维持的一切,你所坚信的崇高道德和底线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摧毁,然后他们会告诉你——他们不在乎。”

    在难以言喻的沉默中。周渐安看着他,雪从他的伞沿上落下。

    “周离,你只能进,不能退了,就像是你的姐姐一样。”

    他的眼神静谧又怜悯,可是又那么的高高在上:

    “——因为你们是怪物啊。”

    -

    在寂静里,无数的水珠如晶石一般悬浮在空中,它们如此的美丽,又如此的冷漠。声音在它们彼此之间碰撞,于是它们上的倒影就泛起一层层微弱的涟漪。

    在倒影中。周离愤怒的面孔渐渐的扭曲,破碎……变成一片空洞的茫然。

    “因为他们是怪物啊……怪物!”

    心中的某个幽暗处传来愤怒的尖叫。那是久远时光之前的悲哀回想。在人群的喧嚣中,那个像是疯子一样的女人指着他们姐弟两个,发狂一样的喊:

    “赶走他们!赶走他们!!!”

    在无数人扭曲的面孔里,穿着孝服的少年懵懂地看着他们的狰狞的眼神,簌簌发抖,快要哭出来。

    “别怕,别怕……”

    姐姐用力的抱着他,轻声呢喃,抚摸着他的头发,可是她的眼泪落在周离的脸上了,带着炽热的温度:“姐姐会保护你的,不要怕,就算妈妈不在了也不要怕……”

    自那之后,漫长的五年里,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将印记烙在了他的脸上,他再不敢抬起头去看别人的脸了,只因为那样会被人看到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瞳,还有那两个交错写成‘怪物’的伤疤。

    那么长时间了,周离以为自己已经将它们忘了,可是它心中的那个怪物不会忘啊。它一直藏在周离的心里,在最黑暗的角落默默地舔舐伤口,怯生生的对一切侵犯者张牙舞爪,却无能为力。它那么软弱又怕光,每个夜晚都会悄悄地浮起来,又在周离的愤怒里逃走。

    现在它又被残忍的抓出来了,看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无家可归,又无路可逃。

    “接电话,接电话,周离周离接电话。”

    在冰冷的安静中,周离听见了电话的声音,那是某个女人调皮的呼唤声。他沉默地低下头,看到手中电话开裂的显示屏亮起,闪烁着,一次又一次。

    电话铃声停止了,一个未接来电。然后又重新响起,重新挂机,这样未接来电就有了两个。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电话铃声在执着的响着,像是某个女人执着地将他从午后慵懒的睡眠中推醒,把他的脸拉起,让他看自己刚化的妆。

    李子衿,一个未接来电。

    李子衿,两个未接来电。

    李子衿……李子衿……李子衿……李子衿……

    碎裂的字迹像是随着手机的震颤钻进他的心里去了,不断的震荡,又不安的震荡,这是她的呼唤,想要让他从噩梦中醒来。

    周渐安看着他,冷漠又淡然的看着他的挣扎,看着他深深的低着头。面色变化,懦弱地逃避手机的声音。

    最后,周离终于明白了,可能自己已经无法被唤醒了。

    因为这不是梦,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笑容。

    于是,他接通电话,听见她的声音。

    “太慢了,太慢了!周离,我要生气了。”

    许久不见,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哪怕微微发怒,也像是升起的水雾,飘渺又美好:“你在哪儿?有没有在外面鬼混?说实话,要说实话啊。”

    “我……在酒店。”

    周离察觉到自己嘶哑的嗓音,低声解释:“有些感冒了,嗓子不是很好。”

    “哦。”他这么解释,李子衿就相信了,很快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声音充满担忧:“我看新闻说中海又发布了红色暴雨预警,没什么危险吧?”

    “恩,雨确实下的很大,有些看不清楚了。”

    周离垂下眼睛,轻声呢喃。

    电话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了许久,轻声说:“周离,如果觉得难过的话,就快些回来吧。”

    “没什么。”

    周离笑了笑,声音干涩:“不要担心,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会回去,给你带礼物。”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缄默,于是她便不再问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在那一头轻声说:“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最近我买了新的咖啡机,还学了拉花。”

    “其实我不大会喝的,但这些日子看了不少书,应该不会闹笑话了……”

    周离低声说着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他也没有听清楚李子衿再说什么。

    只是犹豫着犹豫着,他很想说子衿,不要再管咖啡拉花那种东西了,子衿对不起,我连累了你,子衿我应该……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他说不出口,所以他沉默,撕裂伤口,将那些话埋藏在心里。

    电话的那头,卢弱水和李子衿打闹着,抢过电话和他说了一些什么,他机械的应答,似乎又惹的她不开心了。她难过的丢下电话走了,周离想要将她叫回来,可是却无言以对。

    直到最后,他听见的李子衿的轻声低语,她说:

    “等你回来。”

    周离笑了,点着头,用充满信心的声音告诉她:

    “好的。”

    我会回来,一定。

    电话挂断了,声音消失了,笑容也破碎了。

    他握紧了手机,感觉到最后一丝温暖的流逝。

    他抬头,看到无数雨水折射中,周离看到了无数张倒影,那都是他自己。

    在无数的倒影中,有的面目阴沉,有的眼神冷酷,有的疯狂,有的颓唐,有的冷漠,也有的……抬头看着他。

    那是他的本性,那是他自己,他心中流动的最深切的冲动和渴望。

    “原来我这么虚伪啊。”

    他看着自己的心,轻声笑起来,却如释重负:

    “不过,幸好——终于,不用再虚伪下去了。”

    于是,笑容被撕裂了,被某种决绝的、森冷的、傲慢的神情所替代。

    某种锐利的气息从黑暗中酝酿,从心中升起,撕裂那些碍事的水滴,无数悬浮的水珠在震荡和粉碎之中崩裂,变成扭曲的水雾,消散在这个世界中。

    长街的尽头,黑色的伞像是要将所有的雨和雪都挡在门外。

    伞下的男人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神情,眼神中是无以言喻的愉悦和悲悯,就像是魔鬼终于找到了同类。

    “久违啦,我的儿子。”

    他轻声说:“这么多年了,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儿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憎恶又冷漠,可周渐安却很满意,他应该是这样的,也必须是这样,必须是这样的冷酷又肮脏,残忍又疯狂。

    唯有这样的人才足够强大。

    “很好,真是个好孩子。”

    他笑了,“这个城市正在死去,去救她吧,也去救你自己,去改变这一切。不是为了别人,为你自己的命运。”

    “我会去的。”

    周离冷眼看着他,“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去成为英雄。”

    周渐安愉悦地审视着他,轻声问:“哪怕这是用别人的牺牲为代价换来的?”

    “我会心安理得。”

    周离转过身,走出这一片凝固的幻影。

    雨水从天空中轰然落下,他拔出剑,走向燃烧的天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火刑

    烈火的颜色在城市中蔓延,庞大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燃烧或者已经熄灭的残骸。异能者们以此为战场彼此对战,掀起一阵阵轰鸣,或者巨响。

    一夜之间,战场就从天而降,覆盖住这里了。它令每一个人都变得疯狂,不尝尽鲜血誓不罢休。

    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之下,双头鹫们表现出了令人恐怖的战斗力。毕竟第三阶段之下的能力者们的战斗还是以枪械为主,能力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改变战局,需要的更多是精密操作和应用时机。

    而这群双头鹫早已经在血泊里止渴的战争野兽,所以一场接触战往往是在一两分钟之内被结束,死者狼藉,生者继续杀戮。

    在暴雨的覆盖里,钢铁骷髅们手提着沉重的枪械和刀剑在街道上横行,所以阻拦在它们前方的东西都被可怕的火力和刀剑的劈斩摧毁。

    它们在屈青阳的操纵之下,机械地寻找着任何存在于名单上的生物,将他们尽数杀死。

    看似纤细的手臂实际上有超过数十吨的爆发里,而钢铁骨骼足以令他们硬顶着枪林弹雨冲到敌人的面前。炼金术师们制造它们,将符文铭刻在它们的躯壳上,每杀死一人,他们的能量炉中便会卷走无辜的灵魂,投入其中燃烧。

    痛苦、疯狂和恐惧将带来源源不绝的力量,令它们变成合格的杀戮机器。

    “合格,但不是完美。”

    在暴雨倾盆中,空旷街道上。苍老的男人发出如此的声音。

    他的头发花白。坐在一张考究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花梨木制作的长桌。寒夜如此寒冷,暴风呼啸,可是他的桌子上却燃烧着温暖的烛火。

    烛光流淌在白色的桌布上,照在乘着红酒的水晶杯中,折光旖旎。还有一客上好的和牛牛排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三分熟的牛排上带着粉红色的血丝,令人垂涎欲滴。

    在暴雨的泼洒中,它们却丝毫不讲道理的存在于此处。风雨都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开了。美好的像是一个幻觉。

    陶特伸手握紧刀叉。不紧不慢地切割着牛排。

    远处三只‘骸骨皇帝’正在渐渐逼近,它们手中还提着旋转的机枪。雨水落在炽热的枪管上,蒸发成水汽,缭绕在它们的骸骨之间。沉重的斧剑拖曳在它们身后的地上,火花迸射,留下划痕。

    “武器系统太老了,需要更新,炼金武装都不用起……”陶特抬头看了它们一眼,忍不住轻声叹息:“六条胳膊?你们在开玩笑。胳膊越多越好的话,早多少年我就做千手观音了……另外。身体结构的重心不是靠陀螺仪那种可笑的东西平衡的吧?

    他们应该将这个技术去用在手机上,唔……还是别了。苹果公司还有我的股份呢。”

    陶特收回视线,张口咀嚼着自己的牛排,示意看不见的侍者为自己斟满了红酒,酒香醇厚,令人心醉。

    远处的三只骸骨皇帝抬起手掌,想要锁定前方的老人,却发现辅助瞄准系统不论如何都无法确定对方的痕迹。红外线被干扰了,光源识别的反馈是信号错误,最后启动场景分析,却发现对方的相貌自己不论如何都无法录入扫描器中。

    逻辑错误,逻辑错误,逻辑错误。

    “我收回刚才的那句话。”陶特耸肩:“你们真的连手机都做不好啊,一个小小的磁场干扰器就把你们解决了,你们没想过朴实刚健一点的人脸识别么?”

    骷髅们张口怒吼,双眼红色的光束来回横扫,但是却擦不到陶特的边。于是第三程序启动,它们将枪械收入背后,三条手臂握紧了拖曳在后方的斧剑。

    宛如蜘蛛一般的四足敲打在地上,溅起碎裂的水花,摩擦声刺耳。

    斧剑尖啸,它们宛如野兽,开始狂奔。就在体表,钢铁骸骨一阵摩擦和变形,变得更加消瘦,更加的具有威胁力,瞬间从蜘蛛变成了毒蛇。

    老人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牛排,毫无防备,只是无奈的叹息:“远程袭击不成就冲上蛮干……所以说你们才只是刚刚及格啊,远不完美。”

    于是,下一瞬间,‘完美’从‘不存在’的地方走出。

    人身狼头的虚影从无数的雨水中显化,在陶特背后化作一个三米余高的巨人虚影。灰色的绷带在他身上交织成长袍,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金饰在昏暗中折射闪光,它张开嘴,握紧了手中的金色权杖。

    下一瞬,它手中的金杖横扫,明明不存在任何质量,却拉扯着所过之处的雨水,令它们环绕着杖端旋转翻飞。

    宛如雨水龙卷一般的金杖瞬间扫过了三头骸骨皇帝。

    它们的动作僵硬在了空中。

    雨水落下,就像是砸在沙滩上,在钢铁骸骨上留下一个个坑洞。瞬息间它们变得千疮百孔,溃散成一大堆钢铁尘埃,冲进下水道里,消失无踪。

    直到此时,被拉扯在金杖上的雨水才来得及扭曲、膨胀,最后蒸发,变成了一片浓厚到令人窒息的白雾。

    ——分子键切割。

    在一瞬间,无数细小到人类常用尺度难以形容的刀锋切裂了一切,包括水分子。氢和氧的紧密拥抱被切开了,变成了单独的存在,结构崩溃。

    就在苍茫的白雾之中,却传来陶特的幽幽叹息,像是怜悯。

    “最起码,完美的战争兵器,要赋予能……噗!”

    轻描淡写的声音忽然卡主了,就像是噎到了,呛咳声响起:“咳咳,咳咳咳……擦,我的牛排!装逼装过了啊,这雾怎么这么大?功率没调整好么?”

    许久,许久……那一团膨胀的水雾终于散去了。陶特依旧衣冠楚楚地切割着桌子上的牛排,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头发上恼人的湿透了以外……

    就在此刻。利啸声忽然从天空中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在黑夜里,只能够看到两点宛如来自地狱中的红光。

    钢铁骷髅宛如虫类生物攀爬在楼层表面上,从数十米的高空中一跃而下,手中被雨和血染成淡红色的斧剑掀起风呼,就像是恶灵的尖叫。

    剑刃上倒影着雨水,还有陶特诧异的面孔。

    狼头虚影还来不及转身,可死亡将至。

    紧接着,黑夜被更可怕的东西撕裂了。

    因为有光亮起。

    一线燃烧的光芒从极远处飞来。如同骤然之间刺出的匕首,对准了半空中的敌人。钢铁骷髅猛然旋转,宽阔的斧剑宛如盾牌一样挡在那一点光辉前方。

    然后光辉爆裂了。

    就像是某种花卉在瞬间的盛开,吞没了钢铁骷髅。

    虚空中,火焰被点燃。

    雨水倒卷,升上了天空。

    爆裂和冲击在瞬间产生,钢铁骷髅被拉进燃烧的火中,然后蒸发的半点不剩。只剩下零碎的铁屑被烧红,随着雨水落进了下水道的沟壑中。

    “以后再浪的时候,起码小心一下你的头顶。”

    来自远方的声音在陶特的耳机中响起。陶特愣了一下,错愕地看向了远方的黑暗中:“你这个家伙……这么快就降服它了么?”

    “轻而易举。”那个声音淡然的说道:“谢谢你的枪。”

    “那是给你的礼物。周离。”陶特沉默许久之后,点燃了一根雪茄,娴熟地吐出了浓郁的烟雾。他耸肩,低声呢喃:“就知道你会喜欢他的。”

    若有所思的,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黑暗。

    在远处,更远处,极远处。

    在人类的视线几乎已经无法窥探到的遥远距离之外。

    那里被雨水覆盖,一切模糊。

    雷电的光芒闪过,照亮了一个隐约的身影。

    “8.3公里的超远程狙击……”

    陶特低声自言自语:“周离,你想展现的究竟是灾厄还是奇迹呢?”

    -

    夜色漆黑,掩盖了一切燃烧的杀戮。

    一线闪光从云层中亮起了。

    闪电的光芒跨越了天空和大地之间的距离,也横跨过了庞大的城市。这个燃烧着的‘巨大火柴盒子’在瞬间的照耀之下清晰了,又在雨水中模糊。

    有青色的闪光从远处地黑暗中闪动,又消失不见。

    风速18.3/s。

    在高楼地边缘,一条漆黑地枪管笔直向前伸出,像是祈祷者向着天空伸出,祈望着承接神之恩威的手掌,稳定而虔诚。

    似是一片安宁。

    可是在天空中,狂风大作,尖啸如泣。

    今晚注定是一个凄厉狂乱的夜晚,可是在这里,一切竟然都柔和起来。连雨水从枪口的制动器上流下时,也变得温柔了。

    凶器和冷雨之间的碰撞,竟然像是流水和朽木之间的禅意和谐,不可思议。

    “这一次的修复简直要了我半条老命。它的重生不容易,记得对它好一些。”

    耳机里,陶特沙哑地声音传来:“可惜,圣徒子弹已经不在了,我用最原始的卢恩符石制作了它们,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奢侈品。”

    “你有些罗嗦。”

    周离轻声呢喃,然后扣动了扳机。

    一瞬间,落在他身上的雨幕忽然被震起来了,就像是有人在抖动床单,掀起了流畅而复杂的波纹。紧接着,一道凄厉的裂口从暴雨中被撕开了。

    火光一闪而逝,啸声如同实质一般撞击着雨水,令无数水珠在震荡中雾化,飘散如扭动地鬼魅。

    三公里之外,街道之上的金属骷髅忽然断裂了。

    在放慢的时间中,子弹的气压首先将它皮肤上的甲壳压出了一个凹陷,紧接着,旋转的子弹亲吻了它,就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盛开了。

    从种子的状态里萌发,周离看到层层的金属叶片在冲击中展开了。它们包裹在子弹地内核上,有数十层。但又纤薄地快要透明了。彼此交叠时便组成了复杂又细密的花纹。外面包裹着一层合金之壳。

    当合金之壳在冲击中完美地呈四瓣裂开时。巨大的风压便会展开花瓣。令它们地体积瞬间膨胀,叶脉在旋转中带动叶片,撕裂血肉,蒸发血液,又在高温中爆裂成金属蒸汽。

    可怕的回旋、气化、爆炸在瞬间诞生,像是无形的怪物从半空中张开口,一下子便咬掉了一个人的半身。

    两条残缺不全的双腿摇晃着倒地了,落地之时的深沉回荡和姗姗来迟的枪膛巨响融合在一起。声音就像是敲打在每一个金属颅骨上的铁锤。震的他们嗡嗡作响。

    一瞬间,所有‘骸骨皇帝’的头颅开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他们空洞地眼神牢牢地锁住了三公里之外的枪膛,发出无声地咆哮。

    无数黑影随着发力冲天而起,就像是狼群被激怒了,开始狩猎。

    在暴雨中,雨水横扫。

    周离躺倒在高楼的顶层之上,背靠着混凝土浇筑的水泥墩,可双脚却顶在楼层边缘地凸起上。‘火刑架’的枪托顶住他的肩膀,他整个人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制动结构。在瞬间将枪身上的冲击力消解。

    而在他的怀中,火刑架已经不复原本老式步枪的摸样了。

    它破碎了。又重生,变成长达两米的怪物级武装。这是一个只为了将单兵的远程杀伤力提升到极限而制作出来的畸形儿。不考虑负担、不考虑冲击、不考虑口径,不考虑一切和精度与威力无关的东西……近乎疯狂地追求着杀伤距离和威力,哪怕只是一枪就足以令使用者在冲击中粉身碎骨。

    “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怪物,从十五分钟前在车床上被创造出来后,就通过幽魂的‘风洞’快递到这里,我知道你会喜欢它。”

    耳机中,陶特轻声说:“子弹的名字叫‘石蒜花’,它展开的时候是红色的,气化的时候是纯白,耀眼又凄厉。这是我少数做出来之后会后悔的东西。因为它不是圣徒那样的转瞬即逝的奢侈品,它能够量产,而且只有遍地盛开时才是最美。”

    枪声轰鸣,却无法打断他的对话,他的声音缅怀又复杂。

    整个世界的庞大雨幕都飘渺起来了,像是在奋力抖动之下震荡起来的丝绸,飘渺又凌乱。

    在黑暗的夜空中,血红色的花开出来了。它们不断地从空中亮起,旋转地叶片和泼洒的鲜血同时蒸发,释放出炽热又微红地光。此起彼伏。

    被蒸发的血腥气就是它的花香,馥郁又粘稠,萦绕在鼻尖之上。

    骷髅们被不断的击落,又执着地冲进那一片死亡的陷阱,只有如此无想无识的怪物才会前赴后继地冲向那一片灿烂开放的花海。

    像是急着去拥抱那种不应该存在于人世间的凄绝艳丽。

    天空上坠落地暴雨像是汇聚起来,流过了它们地身旁,变成了漫卷的黄泉。黄泉过处,开遍了鲜红的花。

    在楼顶,炽热地子弹壳不断从枪膛中蹦出,落在地上,嗤嗤作响。

    直到最后,它们竟然堆积了满地!作为卸力之物的混凝土石桩上绽开了层层地裂纹,将一个消瘦而坚实地背影印刻在身体上。

    “看到你了。”

    在崩裂的声音中,周离猛然将枪口奋力抬起,对准了远处已经近乎被腰斩的高楼。

    因为就在无数速度飞快起落的疯狂骸骨之中,有一条笔直的空隙裸露出来。

    从这里,到那里,畅通无阻。

    我在这一头,你在那一头。

    在瞄准镜里,屈青阳似有所觉的抬起头,瞬间的凝视,修正过之后的准星落在他的眉心上。他愣了一下,微笑起来,向着周离挥了挥手。

    周离扣动了扳机。

    子弹飞出。

    然后,被贯穿的是4.2公里的风和雨。

    那是漫长到不可思议,可是有轻松到仿佛能够跨越的距离。

    子弹旋转着在半空中盛开,带来赤红的色彩,仅仅一瞬间,就来到了五步之内。

    就在最后的瞬间,一个魁梧的身影猛的从侧面扑出来,挡在子弹的正前方。

    就在半空中,那个男人的脸上还有茫然的神情,不知自己为何会跳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然后,他看到了屈青阳眼瞳中的白色光芒。

    ——他控制了自己?

    为什么?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的背后被蚊虫叮了一下。那种酸痛感在不到十分之一个刹那的时间里扩散到了全身。子弹穿透了他的皮肤,在他的金属脊椎上被引爆了。

    石蒜花盛开。

    疯狂旋转的花叶在瞬间切碎、蒸发了他右半身的血肉,将他点燃。烈火根植在了血肉之间,旺盛地开放。蠕动的血肉想要修复弥合,却再瞬间被气化,金属骨骼被烈焰燎红,软化,扭曲了……

    ——火刑,执行!

    姗姗来迟的尖啸仿佛他的惨叫,哪怕他已经在中弹的瞬间死去。残骸落在地上,在金属骨骼和异化神经的电讯号传导之下抽搐着,扭动翻滚。

    最后,一颗半面被烧焦的头颅从脖颈上落下,滚落到了屈青阳的脚下。

    在雨水的泼洒中,它燃烧的就像是一颗果实,照亮了屈青阳诧异的面孔。

    “碍事儿的人真讨厌。”

    屈青阳轻声叹气,一脚将它踢开,转身离开,向着身旁的下属挥手吩咐:

    “别轻敌,去六个人,杀了他。”(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佣兵

    暴雨浇不灭地上燃烧的残骸,穿着白衣服的男人从屈青阳背后走出来,伸手抚摸地上焦烂的碎片。

    毫不顾忌上面的火焰,他探火取出了一粒扭曲的弹壳碎片,就趁着烧红了的时候,丢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起来,许久之后,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夜空,伸手指出一点:

    “在那里,四公里以外……谁和我去?”

    他呸的一声将冷却的残渣吐出来,变形的铁片上还残存着几个尖锐的牙印,很快,在废墟中休整的几个能力者举起手。

    他们和消瘦男人一样,没有穿着双头鹫的制服,因为他们是被请来的雇佣兵。这些黑暗世界中臭名昭著的暴徒,每个人在通缉令上都被钉了平均十年以上,杀人无算,只收钱办事,不看东家。

    五个人站出来了——澳大利亚的猎手‘鬼杰克’、美国的连环杀人狂‘疯狗老麦’、还有印第安巫医‘雌狼’、英国的宅男‘胖鲍勃’、德国的寡妇‘血腥安吉丽娜’。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彼此呲着牙。像是野狼在对视时,便无声的以凶性决定了胜负,最后由前面衣服惨白、皮肤也惨白的‘吞火者’领头。

    “好吧,早应该是这样了。”

    吞火者从地上爬起来,扭动了一下筋骨,柔软的像是被拔了脊椎的蛇,十指诡异的扭动:“都小心一些,别被爆……”

    话音未落,‘鬼杰克’的头就爆开了。下半截身体如熊熊燃烧的火炬一般倒下。

    “草。刚说完要小心一点。”

    吞火者带头藏在掩体后面。有些牙疼地看着鬼杰克的尸体:“黑鬼、母狗和丑女人跟我说,肥猪在后面支援,听懂了么?”

    黑鬼是黑人老麦,母狗是雌狼,丑女人是安吉丽娜,她脸上有好几道刀疤,纵横交错,丑的吓人。胖鲍勃顾名思义。当然非常胖,坐在那里像是肉山。

    可几个人被吞火者这么叫,眼睛里不约而同都闪现出凶色。

    “我带队,听我的。”吞火者抬起惨白的脸,眼瞳缩成针尖,像是毒蛇,阴测测地问:“有什么意见么?”

    “事后再算。”

    疯狗老麦从地上捡起了足足高出自己一个人头的机炮,这种本来应该安装在战车上的东西被他抓在手里,轻松写意。他的手臂肌肉诡异的蠕动和膨胀,变成了凝重的漆黑色。跑了两步。就跳下楼去。

    他连人带武器那么沉重,可是却落地无声。消融在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无组织无纪律。”吞火者撮着牙花子,低声嘟哝了一句:“反正大家都这样……肥猪,呃,鲍勃,给点支援。”

    “这个距离,效果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鲍勃从自己的肉山屁股抽出一大叠小薄本,然后凑着火光开始端详起来,那些小黄本上画满了各种丰乳肥臀的二次元女孩儿们,鲍勃伸出手指一个个的翻过去:“谁来好呢?五十铃酱?不行,射程不够……亚斯娜酱?也不行……唔,算了,来一艘驱逐舰好了……”

    他点了点头,从其中翻出了渍迹斑驳,看起来曾经涂满什么东西的一本,郑重其事的展开,就在一阵光芒里,一个娇小的少女从其中走出,带着甜美地笑容说道:

    “我叫如月。请把我带在身……”

    嘭!

    少女的半截身体连带着身上的炮火装备消失无踪,变成飞溅的液体染红了鲍勃的脸,下半截身体如烈火燃烧着倒在雨中。

    “如、如月酱!!!”

    鲍勃呆在那里,如丧考妣的发出凄厉的尖叫:“该死的!竟然连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都……**!**!!去死吧!你这个没有爱的野蛮人!!!”

    就在他的尖叫里,可怕的能量波动从那一座肉山中升腾起来,注入了他手中的小薄本中,一个个身材丰满,衣着暴露的女孩儿们从光芒中走出,浑身带着华丽的装备,发出声音。

    “疾如岛风……球磨出击,库玛!……扶桑型战舰二号舰……妮可妮可妮……英国出身的归国子女……那柯酱哒哟……大和型战舰……友情的魔法……”

    紧接着,下一瞬,无数炮火升上了天空。

    尖啸随着火光冲天而起,呼啸而来。

    在被烧干的暴雨中,周离如石雕一般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威力惊人的炮火擦肩而过。

    在被减速千倍的时光中,每一发炮火的速度都慢如龟爬。被判定为有危险的炮火在半空中就被子弹击爆。

    所以就在双方之间的漫长距离中,赤色的石蒜花和金红色的火焰不断交相辉映的爆发,互相泯灭,共归于尽。

    风速37.9s/秒,又变了。

    周离低声呢喃着什么,面无表情地将子弹填入弹仓,被加速的动作快的在空中带出了残影。

    他的头有点疼,计算力在迅速的消耗着脑力,令大脑钝痛。但幸好……他现在有了分担计算的辅助插件。

    冷雨泼洒中,他嘴角微微地咧开,露出被咬在牙齿之间的芯片——那是抑制力的残片,储存着验算程序的炼金武装。此刻它已经被世界树接入,分担着足以令常人头颅爆裂的计算量,也给敌人带来头颅爆裂的结局。

    曾经支撑着整个卫星方位体系在太空中进行联动计算的芯片,此刻用来做能力的辅助,简直轻而易举。周离唯一需要担心的,只剩下自己的神智不要被如此庞大的运算流压垮。

    幸好,距离那个时候似乎还相当远。

    他眨了一下眼睛,重新看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样子。

    无数雨水和光焰的折射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扭曲的气流、水滴的阻碍。还有引力的拉扯……视线组成的弹道在飞快的扭曲着。引导着枪口不断的微弱变向,每一次的变化都将导致子弹落点相差数十米以上。

    四公里的漫长距离,还在掌握之中。

    在虚幻的视界中,一个绿色的进度条在飞速的前进,当它达到尽头的时候,就代表着所有变量已经验算完毕,结果将被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就像是那些日本人说的一样……

    ——正射必中!

    嘭!

    枪口再一次吐出火焰,振起一层雨雾。

    一个弹指之后。四公里之外的鲍勃头颅应声而碎,女孩儿们消散在空气里,炮火消失无踪。

    楼顶上燃烧的火焰像是幻影一样,迅速的消散了,只剩下一个个巨大的坑洞和裂隙。在轰鸣中,整个巨大的楼层都崩出好几条裂痕,摇摇欲坠。

    就在周离端起枪的瞬间,清脆的钢铁摩擦声从他的脚下传来,周离愣了一瞬。

    紧接着,旋转的机炮将楼层之间厚达一米的钢筋混凝土击碎了。疯狂旋转的战车用机炮将整个天花板都撕了个粉碎。超过拳头大小的碎片都被爆破的冲击波碾压成了粉末。

    在以两发穿甲一发燃烧弹的顺序组成的弹链打空了之后,他丢掉了手中的机炮。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烟雾弥漫中。

    毫无征兆的,他抬起手臂格挡,钢化的肌肉一阵蠕动,竟然卡主了近乎透明的刀锋。

    简直犹如野兽一般的直觉,从周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再到挥刀斩出的那个一瞬间,他完美的感觉到了,而且把握住了。

    蠕动的肌肉钳住刀锋,他无声地咧嘴一笑,五指握拳,挥拳向着前方打出。

    那是完美到足以令每一个拳击教练感动的直拳!

    强力、强力、充满野性,而且强力!

    就像是巨石压破风声。

    周离的脖子猛然一扭,闪过了他的直拳,可紧随其后的却是刚猛的膝撞,同样完美到足以撞死还在感动中的拳击教练。

    半截断墙在膝盖的冲击之下轰然破碎。疯狗老麦脚步不停,左拳连发,每一发都是有如炮弹轰出的直拳。每一发都刚猛到足以将十条野狗的脑浆子都打出来!

    在这一拳的面前后退的结果是被接下来的一拳再逼着后退。

    直到无路可退,然后被打成粉碎。

    他的极限记录是十三秒,十三秒二十六拳,足够将一个从什么西伯利亚鬼训练营里出来的拳王打成泥,碰上这一招,有什么能一脚踢断实心钢柱的招数都不顶用!

    出乎预料的,烟雾里同样响起了破空声。

    同样的一拳?!

    他听着风声,有些错愕,很快他就发现,这一拳……不一样!

    风中飘来仿佛硫磺被点燃的气息,那是宛如炸药被点燃,强弓被拉紧,引擎中的火花塞即将被炸飞的危险声响。

    拳如火药,心如炮!

    一拳!崩!拳退。

    两拳!崩!手断。

    三拳!崩!老麦整个人都被崩飞,打进摇摇欲坠的墙壁里。

    整个人都瘪了。

    这就是当野兽遇到怪物的下场。

    在烟雾被震荡的烈风吹散了,露出了缓缓收起拳架的年轻人。他从地上拔起长刀,缓缓地转身,看着周围缓缓包围过来的三个人。

    吞火者、雌狼、丑寡妇。

    吞火者吞了一下口水,十根手指伸长了,像是粘稠的液体,拉长,恶心的拉长,再拉长……雌狼浑身的毛发站起,丑寡妇的表情扭曲,伤疤发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三个第三阶段的能力者谨慎地和周离保持着距离,眼瞳中涌动着充满破坏性的气息。

    那一瞬间,雨声静寂。

    寂静中,雨声还在静寂。

    依旧静寂。

    雌狼错愕地抬起头,看到窗外的暴雨停滞在了半空,一滴又一滴,饱满又浑圆,像是水晶一样。

    这已经不是周离今天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可唯独这一次,是有人以自己的力量,这一片天地强行的凝固住了。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无形的念动力托举着它们,在半空中,就像是将它们钉在了原地。

    无法想象的精神力之潮吞没了天地,将这一片世界的操作权从神的手中夺取。紧接着,暴雨练成了线,一条线,两条线,乃至……一千六百条线……无数的水珠扩散,形变,化作惨白的雾气,雾气在震动。

    无声的,从周离的面前扫过。

    然后三个人就碎了,碎到渣都找不出来。

    周离扭头,看着停滞在面前的雨水,轻声问:

    “陆华胥?”

    ————

    今天比较有空,写了几千字,咳咳,顺便和舰娘的动画联动一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星辰

    “陆华胥?”

    电脑屏幕前面,屈青阳怔怔地看着雨水中纵横披靡的雾气之剑,雾气之剑有一千六百道,彼此交错时宛如精密机轮飞速旋转,榫合时便严丝合缝,运转时便大开大合。

    如此辉煌庞大的一幕,却精密到插不进一丝头发去。

    可怕的像是机器一样。

    “陆华胥。”

    屈青阳终于确认了来自远方的杀意。他轻声叹息了一声,伸手挠着自己的头发;“……你应该睡着的。”

    屏幕中,雾气之剑无声的静止,千百道锋刃在震动,似乎能听到嗡嗡作响。

    “我都放过你了,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安安静静呢。”

    屈青阳啃着自己的食指,有一种沮丧在他的大脑中横七竖八的交错,就像是好几个钻头在旋转。令人头疼,头疼到措手不及。

    他终于爬出来了。

    这个老朋友从出生开始就在泥坑里,虽然光芒万丈,但依旧在泥坑里。百病缠身,可笑的像是猴子一样,强壮的猴子。

    正因为如此,他在想要毁灭有关部门时,才会放过这个中国最强。

    现在他从泥坑里爬出来了。

    姿势狼狈又执着,令他感觉到有一丝被辜负的愤怒。

    所以他叹息。

    ——很好,最后一点的友情,也可以不用在顾惜。

    这样的抉择之后,令他整个人都愉快起来了。

    血泊中,转椅的滑轮无声转动,留下了四道暗红色的辙痕。最后停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前面。屈青阳沉默地旋转一周。脚尖点在血中。掀起一圈涟漪。

    他看着面前的东西。

    在这个被整个有关部门守卫着的巨大密室中,只有一台老式的电脑。

    它还停留在二零零年以前的技术时代,硕大的机箱,球形屏幕。

    老旧像是这个有关部门一样,令人失望。

    他原本以为钱丽珍就藏在这里,可是她不在。这样失落的发现有一瞬令他觉得脑髓在燃烧一般的愤怒。但很快,愤怒又被‘发现了新玩具’的喜悦冲散了。

    他停在了老电脑的前面,将死者的断手从机箱上扒拉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下了险些将机箱硬盘物理销毁的强酸试管。

    “很好,恭喜你,复活了。作为庆祝……”

    他凝视着投影在墙壁上的监视场景,双手郑重地放在了粗糙的键盘上。

    感受着十指上传来的干涩触感,他轻声笑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他按下了键盘。

    --

    在被念动力凝固的世界中,周离凝视着停在虚空中的剑刃,轻声问:

    “陆华胥?”

    雾气凝结成的薄刃震动,涣散了,白雾飘渺,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可以看出模糊的轮廓。紧接着,迅速细化。到最后,从头到尾,每一根头发都栩栩如生。

    “我在。”

    那个清秀又沉稳的男人就好像又一次的站在了周离的面前,困倦的眼神中依旧有光。

    周离端详着他的样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的存在有某种虚无缥缈的意味。

    譬如朝露,譬如泡影。

    “你怎么了?”他问。

    “我……做了一个梦。”

    陆华胥沉思片刻之后,轻声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有个小女孩说你去送死了,就一头钻进我的梦里来,把我叫醒了。可惜她被我的梦蛰伤了,没有办法来这里。”

    他抬起手,显化出一团水影。水影中,符秀在沉睡,可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微笑,笑的傻兮兮的。

    周离沉默了一瞬,眼眸垂下:“我欠她和她哥哥很多。”

    陆华胥笑了笑,收回了雾气之剑,看着他收拾战场,重新全副武装。

    “你看起来健康了不少。”

    周离重新端详着他的样子,“手术才完成一大半,现在动用能力没关系么?”

    “我用了取巧的办法。”陆华胥狡黠地笑了笑,如此轻松:“严格来说,其实我现在还在梦里,出现在这里的,你就当做我的潜意识吧。”

    “像是分身?”

    “更像是一个活动的坐标。”他解释:“我将能力施加在梦中,最后由潜意识反馈到现实……就像是寻常人说梦话一样。因为过程有些复杂,所以能力有限。像刚才那种程度的出力,已经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其实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周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费点时间,但我能解决,你休息就好。”

    “这么大的烂摊子,总不能全都丢给你一个人吧?”

    陆华胥抬头,回顾着废墟之外的夜色中,声音低沉:“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雷霆的光骤然从天空中划过,照破了暴雨中的黑暗。黑暗里有密集的钢铁在反射着冷光,就像是乱葬岗中的土壤被洪水冲刷,粼粼白骨重建天日。

    那已经不是一具两具的亡骸,而是触目惊心的密集阵列。

    总数一百三十具。

    人造亡灵们已经将此处彻底包围。

    数不清的骸骨从黑暗里走出,骨骼摩擦的声音尖锐。他们在破碎的楼层上攀援而上,浑身披挂,全副武装,武装细致到牙齿中的毒液分泌腺上。

    “——你确定不需要帮忙么?”

    环顾着敌人恐怖的阵容,陆华胥苦恼地叹息了一声,指尖雨水重新凝结成雾刃。

    “我说过,我能解决。”

    周离说完之后,忽然有些牙疼,他怀中抽出一管看起来像是赤红色的试剂。轻声叹息:“就是麻烦了一点。”

    钢铁摩擦的密集声音里。骸骨军团在逼近。它们扫破暴雨,如林推进,像是铁墙在向前推进。

    周离沉默地端起火刑架,将试剂填入枪管旁边的机括中,严阵以待。

    陆华胥看着他牙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可以帮点忙,打个下手也好。”

    “堂堂中国最强,给我打下手……”

    周离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的复杂微笑,不再拒绝,“——真是太荣幸了。”

    话音未落,巨响轰鸣。

    就在他们背后,被火焰烤成焦黑的墙壁轰然破碎,被斧剑的撞击撕裂。那种声音尖锐又无力,就像是一张锡纸被切割时的叹息。

    雨水的幕布被撞破了,机炮预热的细密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令人的神经紧绷,毛骨悚然。

    数架已经占据了制高点的机枪预热完毕。锁定了目标,扁平的枪口绽放出了冰蓝色的死亡光芒。那是磁场相切时的电流闪光。

    ——天狗r4-11机炮。

    这是特殊炼金钢所制造的战争武器,符文赋予了它超出常规武器的动能和射速,量产化的杀人武器最可怕的屠夫。它们的弹药甚至都不是通常所认知的火药,而是一片片形似漆黑的羽毛金属薄片。

    当扳机扣动的瞬间,黑色的羽毛便会铺天盖地的涌现,将一切都搅成粉碎——不论前面的是钢铁,还是血肉之躯。

    姑且不论天狗这种被基金会强力管制的物品是如何会出现在外界的,但是对方为自己准备的阵容,周离便有些受宠若惊。

    通常一架天狗就已经足够应对十名以上的第三阶段能力者正面冲击,现在对方一口气拿出本来要用作布防的四架机炮来对付自己。

    应该说是盛情难却、死得其所么?

    周离下意识地抬起枪,想了想之后又放下。因为在他身后,陆华胥抬起了手掌。

    那一缕在陆华胥指尖缭绕的雾气渺然消散,渗入黑暗中。

    下一刻,机枪开火,像是数百匹布帛在同一瞬间撕裂的声响扩散开来,天狗呼啸!

    漆黑的色彩像是墨汁滴入了清水中一般,疯狂的扩散,浸染。无数飘飞的黑羽呼啸而来,切裂了雨水和暴风,将卷入其中的一切都撕扯成锯成粉碎。

    黑色的金属羽毛之上还缭绕着电光,和空气摩擦,变成了赤红。可上面沾着的那一粒渺小到看不清楚的‘雨雾’却始终没有消失,反而……反客为主!

    无数染上水雾的黑羽如子弹一般向前飞出,可在空中又诡异的划过一个巨大的弧度。

    一瞬间,就像是烟花盛大的开放。黑羽如瀑布一般喷涌,又如何暴雨一般漫卷,它们飘飞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汇聚成潮。在念动力的牵引之下,变成了可怕的漩涡。

    此时此刻,所有的子弹,都由陆华胥来掌控。

    漩涡吞没了数之不尽的骸骨,黑羽和白铁在一瞬间的摩擦中迸发出火花,火花的光此起彼伏,像是一场无数星辰爆裂的闪光。

    一瞬间,四台机炮爆裂,三千枚黑羽攒射毁掉了一半的骸骨君王。

    没有人能够想到,导致这毁灭盛景的,竟然是一滴雨水所蒸发的雾。

    达到三阶以上的念动力是一切子弹和箭矢的天敌,尤其是在陆华胥这种操控尺度达到分子级的强者手中。

    在火焰熄灭的瞬间,陆华胥收回了手掌。他的身体不安的动荡着,已经飘渺了许多,

    “帮你节省了一点时间。”他轻声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多谢。”

    环顾着疯狂扑上的骸骨们,周离点头,举起了手中的火刑架:“这下应该省事儿了许多。”

    他用肩膀顶住枪托,确定做好了最后的心理准备。

    慎而又慎,小心翼翼地——扣动扳机。

    首先亮起的是火星飘飞的隐约轨迹。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猛然膨胀,从枪口中喷出。那不是石蒜花的子弹,是胜却人间一切颜色和毁灭的炽热闪光。

    没有人能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因为当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一切视觉都被遮蔽。

    不是被黑暗吞没。是被毁灭的可怕之光所横扫。摧残。蹂躏。

    视网膜在哀鸣,卷曲;眼球在烧炙的痛楚中尖叫、崩裂。

    什么都看不见了。

    唯一能够观测、能够感觉到的,是恐怖、威严又炽热的光明吞没了一切。

    足以烧焦肺腑的高热在一瞬间充斥在空气里,又在一瞬间消失了。当光芒消散之后,周离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才在短暂的时间内回复了视力。

    而眼前,已经是一片焦土。

    方圆数十米之内,已经再没有完好的东西。

    就连混凝土都被烧化了,变成了腐烂蛋糕一样的奇怪形状。

    雨水落在地上。被残留的高热蒸发,迅速的膨胀变成了蒸汽。所有的钢铁骸骨都倒在蒸汽中,变成半融化某种奇怪艺术品。

    周离有些心疼地低头看了一眼火刑架,在火刑架的凹槽中,红色试管中的药剂还剩下一半。

    直到许久之后,陆华胥溃散的分身才重新凝聚起来。

    他凝视着周离手中的火刑架,心有余悸:

    “那是什么?”

    “一个老头儿给的礼物。”

    周离呼吸着灼热的风,眼神中是愉快的畅意:“果然效果拔群。”

    陆华胥沉默无言。

    “我们出发吧。”

    周离扛起枪,率先走在前面,随着他的步伐。试管中名为‘龙息’的药剂就轻轻地荡漾起来,在青色的眼瞳中倒影出火焰的色彩:

    “让一切回到正轨中去。”

    “乐意之极。不过……”

    陆华胥和他并肩,漂浮在死寂的街道上。

    他的身影宛如巡游的魂灵,眼神忧虑:“我觉得我们可能要做好面对最糟情况的准备。”

    “最糟糕的情况?”

    周离扭头看着他,眉毛挑起:“你是说还有比有关部门的总部被攻破还要糟的情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的。”

    陆华胥回忆起有关部门的亚空间密室里的那个东西,声音微微苦涩:

    “几十年前,由美国牵头,各国为了防备日益膨胀的基金会和犯罪能力者,借着‘星球大战’的名义,开发了一个武器。”

    一瞬间,周离的脚步被从天而降的寒意阻挡了一瞬,他下意识的捏住了胸前领口下面的‘芯片’,听到了轻声叹息。

    “武器的名字叫做‘抑止力’。”

    陆华胥揉着眉心,凝视着远处燃烧的总部:

    “在总部的亚空间密室里,藏着它控制密钥的‘五分之一’。足够暂时控制它半个小时的……‘五分之一’。”

    -

    ‘嗤’。

    像是幻觉一样,周离听见了像是极薄的肉片落在烧红铁板上的声音。

    一瞬间,胸口芯片的刺痛带来了微弱的预感。

    他的脚步停住了,面色骤变,张口欲言,可陆华胥的速度却收之不及。

    于是,气泡被戳破了。

    光从天空中亮起,那是自奔涌而来的重离子流。

    它从上一个瞬间诞生,又从下一个瞬间寂灭。自生而灭,如此短暂。

    但在这短短的弹指之间,它和陆华胥的半边身体擦身而过,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胡椒罐口一般的印记。

    柏油路上微微一震,矿泉水瓶盖大小的地方上出现了一百二十个细小针孔。针孔的半径纤细到不足一微米,但却在地下留下了长达六百米的笔直痕迹。

    陆华胥半边由雨水凝结成的身体炸裂了,随之破碎的还有数不清的念动力护盾的防御。

    随后。他的身体又在意志的命令之下重新弥合,完好如初。

    唯一可以证明他险些被毁灭的,只有痛苦的念动力在周围留下鞭挞痕迹。

    “屈青阳。”

    他咬着牙,虚幻的面孔上满是愤怒和哀伤:“你果然偷到了操纵指令……从我的脑中。”

    -

    “躲开了?”

    像是某个地方,传来了诧异的低语。

    像是某一根愉快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输入了坐标的数据。

    像是某个一瞬间,天空中传来悠远的叹息。

    下一刻,周离再一次在预感的推动下抬起头。

    他看到天空中的铁幕黑云被撕裂。

    星落如雨。

    ——那是满天星辰的杀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颂歌

    铅黑色的云层被撕裂了,雨水被强行驱散。地面上,被束缚的火光无处可去,彷徨地投映在夜空中。可是在那里,无数星辰的暗淡闪耀中,有死亡的辉光缓缓亮起。

    就在夜空之中,极尽高远的地方,近乎真空的卫星轨道上——

    十六枚通信卫星静谧的旋转,在命令之下张开了自己的六翼,抖落尘埃。它们不复往昔丑陋的样子,像是蝴蝶突破了伪装的茧,裸露出自己的美丽和杀机。

    在燃料的推动下,它们顺着天轨驰骋,微调着自己的方向,发出讯号,彼此呼应。

    第一次握手,第二次握手,网络协议启动,密钥验证完毕,十六道防火墙解锁,数据联通开始。

    第三指令启动,轨道轰击准备中,发射程序搭载,准备完成。

    坐标开始输入。

    目标发现。

    目标锁定。

    最后,大地之上的黑暗中,有人微笑着按下了最后的指令。

    “——fire.”

    星光破云。

    周离看到了。

    数十道毁灭之光交错着从天空中落下,哪怕在缓慢了千万倍的时光中,它们也是如此的迅捷,热情,狂放。

    宛如飞逝的子弹。

    黑云覆盖,它们就撕裂黑云。暴风横过,它们就贯穿暴风,冷雨拦路,它们就蒸发雨水。

    像是神从云端头下了光芒之枪、漫天的杀意和等量的毁灭。

    青色的眼瞳倒影着这一切,宛如碎裂一般的痛苦弥漫了整个头颅。

    巨量的演算数据流从他的脑中穿过,可怕的热量像是要在瞬间烧干他的脑髓。令他发出崩溃的咆哮。

    可是他还不能崩溃。所以他怒吼。他艰难地在减缓了千倍的时光中前进,推着身旁的陆华胥,向前,向前……但还不够,毁灭之光已经宛如囚笼一般将它们封锁在其中。

    前后、左右,头顶,脚下。

    就像是四方七天之力都将他们封锁,将他们丢入了盛满了神怒的大碗中。令他们在血酒里挣扎,淹没,窒息。

    还可以更快。

    一个执着的意念告诉周离,还可以更快。

    青色的眼瞳痛苦颤动着,世界树的银色纹路从眼眶之中蔓延出来,在他的面部交织出一片冷厉又复杂的回路。

    回路分担着他的压力和热量,令他不至于在瞬间蒸发,也令他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倍,在最后的一瞬间……拔出长刀。

    宛如水晶的刀刃倒映出了从天而降的流火和毁灭,青色的眼瞳凝视着它。眼中的血丝像是在刀锋中游走波荡着,带来了莫名的启示和力量。

    周离咬紧牙。露出残忍的笑容。

    ——天启形态,启动!

    一瞬间,千倍的速度将他送到了人类视线所无法观测到的极限和巅峰,他和陆华胥的身影闪烁了一瞬,在数百米之外重新出现。

    衣料焦黑,宛如燃烧着的周离回头,看着毁灭之光落在地上,将半条长街都化为融化的土地。

    “这就是抑止力的武器?”

    周离喘息着,擦着眼角的血丝。

    “只是其中之一的‘轨道轰击’。”陆华胥的面色阴沉:“幸好我所保有的只有这一个代码。”

    “那还真是谢天谢地。”

    周离低声感叹,语气却不知是庆幸还是苦涩。

    话音未落,刺耳的防空警报从大地深处升起。

    在昂长又尖锐的警报声里,六朵巨大的火焰从城市的各处升起,几乎将这个黑夜照耀的犹如白昼。

    “……那是‘人民广场’的方向?”

    周离凝视着其中一道火光的方向,却感觉到身旁男人那近乎无法抑制的狂怒。

    陆华胥的表情阴沉到无以复加,声音嘶哑:“不止,还有徐家汇、五角场……还有有关部门的三个地下基地。”

    姗姗来迟的爆炸声令这个黑夜再也无法寂静里,火焰的光芒普照,照亮了原本应该发生在黑暗中的毁灭。

    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六颗子弹,这个沉睡的城市被惊醒了,在血火中哀嚎。

    紧接着,又是一百余道闪光从天幕之中亮起,从天而降。火光再次从地下奔涌而出,宛如火山的熔岩在奔行,覆盖了黑暗的区域,将整个城市照亮。

    无数的轰鸣掺杂在防空警报里,像是一个人的骨节瞬间断裂了数十次的声音。

    灰烬飘飞在暴风中,从天空中掠过。

    周离拉着陆华胥,险而又险的闪过了那一轮疯狂的扫射,但是却无法阻挡其他东西被当做目标。

    巨响声轰鸣。

    高耸的大楼就在周离的面前缓缓地扭曲,倒塌,在尘埃中翻滚,宛如一条痛苦的蟒蛇,最后寸寸断裂。

    砖石落地轰鸣,在地上翻滚。就像是一场爆发的泥石流,向前推进,最后一块翻滚的石头停在了周离的面前。

    黯淡又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碎石之下浸渍出来,淹没了周离脚下的尘埃。

    刺耳的防空警报依旧在继续,可是声音却倏尔颤动了一瞬,紧接着,变成了悠扬又沉稳的古典乐曲。充满欢欣和希望的声音流淌在这个绝望的城市里,像是绝大的讽刺和嘲笑。

    乐声潺潺的长河中,一个男人模糊哼唱着,带着无上的欢欣和愉悦。像是在暗室中狂喜乱舞,看着曾经友人惨白绝望的脸,乐不可支。

    “屈!青!阳!”

    陆华胥咬着牙,凝视着远处一个破碎的交通摄像头,一字一顿:“我知道你看得到……如果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啊!”

    一瞬间的寂静,像是哪里传来了笑声。

    “——啊。朋友。何必老调重弹?”

    在嘈杂的乐声中。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它充满优雅,充满了振奋,充满了从容不迫的信心,带着一丝近乎咏唱的语调。像是某个男人欢笑着,展开双臂拥抱着这个毁灭中的世界:

    “还是让我们的歌声——汇聚成欢乐的合唱吧!”

    铜号的悠长之音响起,温柔又悲悯,大地之上,仓皇的哭喊声如瘟疫一般蔓延。

    -

    一线星辰的光从天空中亮起。降落,光落入雨。令铜号的声音铮然之音破碎,被宛如海潮澎湃的轰鸣所取代。

    无数警报的喇叭都在一瞬迸发出过载的火花,在剧烈的震颤中释放出尖锐的福音。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神殿里!”

    无数人在合唱,在欢呼,在这血与火的废墟上,爆炸的轰鸣是这毁灭交响的鼓点。愤怒的咆哮和哀嚎是宛如小提琴一般的悦耳伴奏。就像是无数死去的魂灵降临在这一片燃烧的天空和大地之间。

    他们挥舞着血的双翼,大声吟唱:、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的分歧。在你光辉照耀之下,一切人类成兄弟。”

    那一瞬间。宛如天空中真的有天使在降临了。

    十六道焦热的血色之光从天空中落下,它们汇聚在同一处,投映在了同一个地方。高温和扭曲的力量凝结了,恍惚之中变成了一个模糊又扭曲的庞大身影。

    十六道光芒从天幕中垂落,化作它庞大的羽翼。

    那个身影以漆黑的烟雾为身体,面目模糊,只有一点湛蓝的光芒凝结成硕大的独目。

    这是抑止力耗费庞大能量而形成的具现体,以如同神怒的天使降临在地上。它没有带来神的慈悲,因为他来到这里不是要叫地上太平,而是要凡人动刀兵。

    于是,它的双翼舞动,横扫。

    火焰的光流向着四周倾斜,将一切都笼罩在烈焰的赤红之中。

    最后,那一只毫无悲悯的眼眸垂落,看向地上沐浴在血和火中的城市,城市在高声颂唱,赞颂着这毁灭的终结。

    最后,那一只眼眸落在了周离的身上。

    一瞬间,刺骨的寒意令周离收回视线,开启了千倍的时间。千倍的时间也无法阻挡这种杀意,它已经几乎凝结成实质,刻入骨髓。

    不需要思考,周离就明白,这个该死的东西已经凝聚了太多的力量,不可力敌。

    他只来得及拉起陆华胥的幻影,便看到一只饱含着无尽光热和黑烟的手掌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化作熔炉中的火焰。

    他用尽全力奔跑,和那一只手擦肩而过。却被恐怖的炽热飓风扫起,身不由己的飞出,宛如巨人脚下的尘埃一样。

    陆华胥在半空中以念动力扯住他,可自己的身体却被热气的风暴所扫灭,闪烁着,即将消散。在这种已经形成质变的可怕数量面前,就连精细的操作也已经毫无意义。

    “你们就压根没想过这个东西会被用来对付自己吧?”

    周离踉跄的落在地上,心有余悸。陆华胥的面色铁青:“这种模式应该加了安全锁,有人将代码交给了屈青阳。”

    话音未落,一线毁灭的虹光从巨人的独目中喷出,再一次从天而降。半座大楼连带着整个广场都在风中化作尘埃。大地展开了惨烈的伤痕,宛如蠕动的血口。

    在血口的边缘,强行催发了天启武装的周离疲惫喘息,陆华胥的影子已经模糊不清。像是幻觉一样,他感觉体内那种爆炸一般的冲动越发强烈了。

    就像是有什么被封锁在身体深处的东西在剧烈的壮大……如同尘封在鞘中的利刃,如同枷锁之中的猛兽。

    嗅到了血的气息,便不安与束缚中,嗡嗡作响。那种声音像是千万人在周离的耳边呢喃,怒吼, 令他被拉入恍惚中,心智昏沉。

    在他的眼瞳中,密集的银色回路扩散至脸上,带着撕裂的痛楚。令他的脚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嗯?躲过了?”

    风中似乎传来疑惑地呢喃:“那就再加十倍吧。”

    在尘埃里。周离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毁灭的巨人展开双翼,天空中的十颗星辰坠落。

    十倍的杀意,罩顶而来。

    黑暗吞没了一切。

    一瞬间过后,大地化作了熔岩焦土,整个刘家嘴都被可怕的狂潮席卷在其中。

    混凝土融化之后的熔岩流淌在正大广场上,半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是歌舞升平的地方,情侣们手挽着手从‘中方明珠’下面经过。旅客们架着相机和这个巨大的城市合照。

    现在一切都毁灭了,就连那一座钢铁的高塔都已经坍塌,落进了熔岩里,缓缓融化。

    就在正中央,唯一完好的土地上,周离倒在地上艰难喘息,银色的回路在他的身上疯狂增值着。他感觉到世界树的疯狂生长,深入身体的四肢百骸之中,抽取着一切力量。

    陆华胥的幻影已经消散大半了,他撑着念动力的防御跪倒在地上。最后的瞬间拦住了灭顶之灾。

    可他的幻影已经要消失了,即将崩溃。

    血的光。再一次从天空中落下。

    “谁能作个忠实朋友,献出高贵友谊?谁能得到幸福爱情,就和大家来欢聚!”

    天地之间,有人高声歌唱,充满恶意。

    随着巨人的前进,大地在颤动,天穹破裂。

    无数火焰像是流星一般陨落,驾临在这一片城市之上,留下一次撼动地壳的可怕冲击,将垂死的城市点燃。

    而狂喜的欢乐颂响彻了天空,交响乐已经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燃烧的天地之间,屈青阳欢呼着,在狂怒和畅快中歌唱:“——真心诚意相亲相爱,才能找到知己!”

    “够了!屈青阳!够了!”

    环顾着这一片血和火的灾难,陆华胥发出疯狂的咆哮,大声的嘶吼着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被覆盖了,无人应答。

    只有嘲讽的歌声运行在天空之上,流星带着火焰坠落,将一切拉入毁灭的深渊。

    屈青阳的精神驰骋在空中,俯瞰着陆华胥挣扎的摸样。他伸出手掌抚摸着那一张愤怒地面容,在他耳边轻唱:

    “——假如没有这种心意,只好让他去哭泣。”

    那一瞬间,陆华胥愣住了。他终于明白了来自那个老朋友的恨意和疯狂,也明白了他的决意。

    “原来是这样啊。”

    他低下头,笑起来,像是在嘲笑着自己:“自始至终,最天真的都是我啊。”

    周离用力的拉住他,张口欲言,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他眼前看到无数陌生的符文在空中飞舞,错综复杂的幻觉拉扯着他,令他已经无法找到现实的景象。

    “别担心,这只是能力进阶的正常反应而已,你的能力回路在生长,很快就会过去。”

    陆华胥感觉到他的眼神,按住他挣扎的身体:“恭喜你,完成之后,你就踏入第三阶段,再不是凡人之躯。只是你的运气不好……偏偏是在这里。”

    他看着在周离手腕上疯狂生长的银色回路,无奈地笑起来:

    “你这个家伙,世界树就藏在你身上对不对?算了……反正我是不在乎了,就让那些找它找到发疯的老鬼们跳脚去吧。”

    他松开了手,缓缓起身,后退了两步。

    “抱歉了,周离。让你送我到上海,把你拖进这一潭浑水里来”

    陆华胥轻声说:“你的任务已经结束啦,不应该死在这里。因为我一个人,将整个中海都拖进漩涡里……你应该回去了,回上阳去。”

    他最后回头看了周离一眼,露出诀别的笑容:“认识你真的很高兴。”

    他凝视着轰鸣踏近的巨人,向着天空飞起。

    在燃烧的天空之下,在燃烧的大地之上。

    在这个空旷的天地之间。

    在毁灭巨人的前方,陆华胥缓缓举起双手,宛如曜日一般的能量反应从他的分身之中涌现。那是仿佛燃烧了灵魂一般的光亮。

    那一瞬,被击碎的黑云重新从四面八方弥合而来。

    那一瞬,降落在大地之上的雨水重新挣脱了重力的束缚。上百、上千、上万……亿万无穷的水滴冲上了天空。如烈风横扫。吞没了火光。

    天地之间,暴雨宛如海潮一般纵横扫荡,洗去了一切尘埃,紧接着……随着那个身影,冲天而起。

    在地下的手术室中,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看到原本稳定下来的生命图谱在一次疯狂的波动起来。

    沉睡的陆华胥疯狂颤动起来,皮肤之下的血脉崩起如紫青色的河流,面目狰狞。恐怖的力量波动从他的身体中投影到遥远的数十公里之外。

    “镇定剂。镇定剂呢!”负责人看着疯狂波动的脑波图,面色铁青:“十倍的分量注射,再这么下去,他会死的……”

    一只苍老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令他愤怒的回首,又错愕的愣住了。

    “您……怎么……”

    来者复杂地笑了笑,示意他们不用在惊慌。苍老的老人摘下了自己老花镜,走到了手术台的前面。看着面前疯狂挣扎,将能力催动至极限的男人,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和你的父亲一样啊,华胥。”

    她将陆华胥轻轻地扶起。从后面拥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静谧的波长从她的身体里涌现里,宛如春水,安抚着陆华胥近乎崩溃的灵魂。紧接着,澎湃如七海的力量温柔的涌入了他的身体。

    “去吧,去吧……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她浑浊地眼睛中满是欣慰。

    夜空之中,那个雨雾一般的身影骤然迸发出万丈光明。

    燃烧的光焰从他的周身涌现,渗入那无尽的暴雨中,也令雨水开始燃烧。雨水在燃烧,释放出无尽的光。

    光芒横隔在天地之间,汇聚成漩涡和狂潮,将怒吼的毁灭天使彻底吞没。

    那身影宛如英雄从传说之中复活,一样的义正凛然,威武不屈。

    屏幕前面,屈青阳几乎感动的泪流满面。

    他咬着自己的手指,齿间咀嚼着自己的血肉,罔顾剧痛和鲜血猩甜的味道,眼瞳中的血红狂舞。像是怒恨发狂,又有说不出的悲凉:

    当年,你们要是将这么高贵的同情,分给我一点……那该有好?

    他自言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黑暗里无人回应,血从指尖滴在键盘上的声音就像是嘲讽地笑声,他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上几乎夺走性命的疤痕,眼神渐渐地冷下去。

    “陆华胥,你果然是不适合醒着的。”

    他的声音轻柔:

    “还是做你的美梦去罢。”

    天空中,十六枚卫星骤然复杂变形,闪烁着过载的疯狂火花,就像是在药品的刺激之下发狂的醉汉,大量的电子元件过载毁灭,从机身上弹出,飞进冰冷的太空里。

    最后,遍体亮起了危险的红光,就像是死神已经寄宿在它们的身上。

    就在倒计时的冰冷信号中,它们的躯壳上亮起了闪烁的电光,彼此相连,汇聚为一道环绕着整个星球的轨道。特种合金在加速器中毁灭,化作可怕的粒子流在这前所未有的‘粒子加速器’中奔涌、迁跃。

    炫目如银河,它们在地球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稍纵即逝的光晕。

    最后,星河决堤,自九天中落下。

    再一次的,欢乐颂的喜悦曲调飘扬在这个饱受蹂躏的城市中,就像是死去的魂灵在狂舞着。

    癫狂的交响曲在毁灭的节奏中越发的澎湃,走向了巅峰,像无数狂喜的怨灵在舔舐着这个城市的鲜血。满心欢喜,满心怨毒,它们尖锐的歌唱:

    “亿万人民团结起来,大家相亲又相爱!”

    天地所弥漫的光芒之潮猛然一顿 ,剧烈颤动起来。海量的雨水狂暴的蒸发,变成了弥漫的白雾。无以量记的粒子流化作豪雨,冲入了陆华胥的光潮中。

    光潮在瞬间消散了大半,剧烈的颤动着,行将崩溃。毁灭的巨人从其中走出,伸手握紧的天上落下的银光。宛如手持光剑。向前横扫。

    轰!

    光潮猛然崩溃。炽热的粒子流穿透光潮落在地上,黄浦江的流水被海量蒸发,河边的建筑在冲击带来的狂风中被风化。

    像是经过了千百年。

    陆华胥的身体猛然一震,如血的雾气从他的眼中飘出,他不退反击,指挥着光潮化作漩涡,一点点的将持剑的天使搅碎。

    可天使举起了剑,在尖锐刺耳的交响乐中。无数人嘶哑的在歌唱:“——朋友们,在那天空上,仁爱的神看顾我们。”

    它踏步向前,罔顾自己已经消散大半,斩!

    轰!

    光潮被煮沸了。

    整个世界像是被淹没进了金色的水中,水在沸腾,掀起层层乱流和涟漪。

    潮水再聚!

    无尽的念动力环绕着它,拉扯着毁灭天使,堪比深海的庞大压力从其中诞生了,巨大的漩涡从虚无中生出。开始旋转。

    在钢铁破碎的声音中,毁灭巨人寸寸龟裂。被拉扯进漩涡中,化作粉碎。

    可光海未曾停止,它们依旧在汇聚,汇聚,直至尽数涌入漩涡,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长剑。

    就像是一道光芒之柱,剑刃向着天空冲出,突刺,像是整个城市奋起了最后的力量,向着天空挥出了一剑。

    一剑之后,你死我活,再无任何其他的可能。

    如此可怕的能量汇聚,就连引力都被扭曲,泥沙翻卷着被裹挟进去,尖啸着冲上了天空,如咆哮的巨龙。

    仿佛预感到了危机,太空之中的十六枚卫星释放出宛如日轮的光辉,庞大的光晕扩散开来。这是‘抑止力’百分之三百的过载充能之后达到的可怕效果。炼金术师们以使徒们传承下来的图纸打造了它,充满敬畏和自豪的称其为——‘扶桑’。

    ——日出之处,扶桑!

    像是幻觉一般,天空中像是有十六个太阳亮起来了,可那光芒却冰冷又阴沉,带着焦躁的烈风,高悬于天穹之上。

    在风里,饱食鲜血之后的交响乐踏入了最后的**,癫狂的歌唱:

    “亿万羔羊虔诚叩首,膜拜慈爱之神!”

    于是,‘慈爱的神灵’从天上投下了怒火。

    太阳一般的怒火。

    十六轮烈日旋转着,落向了弑神之剑,就像是一个个幻觉的泡影,只不过每一个泡影的破裂都掀起通天彻地的可怕浪潮。

    第一道日轮被盛极的念动剑戳破,摧枯拉朽。

    紧接着,第二轮,势如破竹!第三轮,灰飞烟灭!第四轮,尤有余力……一直到第十轮,才显露出强弩之末的颓势。

    可紧随其后的,六道烈日之论,破空而下!

    布满裂隙的光潮之剑震颤了一下,再一次迎向天空。

    湮灭带来的巨响化作最**的鼓点,破碎的乐声轰鸣。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道道破裂的亮光,和一把指向天空的杀意之剑。

    第十五道,辉煌的日轮缓缓压下。

    堂皇威严,镇人心魄。

    断去一半的光芒之剑颤动着刺出。陆华胥那由雨雾凝结成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飘渺的像是风中残烛。

    轰!

    炽热光芒刺伤了所有人仰望的眼瞳,当光芒散去时,那一轮烈日随着断剑轰然碎裂,化作光点,飘飞在夜风之中。

    陆华胥站在天空上,手中以再无长剑。念动力已经消散无踪,如海洋也终将干涸。

    可最后一轮太阳,依旧高悬在天空之上。

    向着他缓缓落下。

    “到此为止了。”

    风中像是传来安慰他的声音,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暖地像是母亲一样:“去休息吧,华胥,你做的已经足够的好。”

    他怔怔地看着坠落的太阳,最后的扭头,向着未能守护的城市投出眷恋的一瞥:

    “对不起。”

    他的眼瞳失去了聚焦,轻声呢喃着某个女孩儿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

    他闭上了眼睛。

    被烈日吞没。

    宛如为他送葬,屈青阳在沙哑地歌唱,尖锐的男高音奏响了这交响曲最后的宏大篇章:

    “——啊,越过星空寻找他。神就在那天空上!”

    宛如哭泣和狂笑的音乐声如潮水。奔行在这濒临毁灭的城市里。

    “神不在那里。”

    那一瞬间。在毁灭的城市中,在层层的尘埃里。

    仿佛来自在最幽暗漆黑的九地之下,十六轮烈日也无法照亮的黑暗中。

    有人睁开眼瞳,发出嘶哑的低语。

    紧接着,宛如地壳崩裂的悠久轰鸣奏响了,就在被蹂躏成焦黑的大地之上,鲜血和火焰如涌泉一般升起,席卷向了烈日。

    于是。烈日颤动起来。

    仿佛看到了天敌。

    就在层层黑暗和鲜血的深处,在血和火的孕育之中,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它又渴又饿,饥肠辘辘。于是向着天空伸出自己的肢体,哪怕是烈日的火光,也被它吞入了口中。

    庞大的漩涡像是无尽深渊,吞吸着一切光芒,哪怕是微弱的能量也绝不放过。整个中海市的电能、热能,甚至核能都被那恐怖的漩涡拉扯,化作无数炽热的流光投入了黑暗里。

    短短的瞬间。琥珀碎裂声音响起,那一轮烈日也被拉扯进了漆黑的深渊中。消失无踪。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在最幽深的漆黑中,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于是,光亮重新在人间升起。

    就在漆黑的深渊中,一轮完美的辉光缓缓的升起。

    冰冷的银色如水一般铺满了死寂的城市,那是完美的满月,带着寒冷又飘渺的气息,在这天地之间悬浮着。就像是封冻时间,令所有人的动作凝固。

    月光所过之处,一切都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所覆盖,动弹不得。

    黑暗消散了。

    月光遍照,宛如冰河。

    高亢的嘶鸣声从大地之上响起,黑暗中的东西踏出了一步。

    于是,铁蹄声踏破了月光冰河,威严的嘶鸣响彻了人间。宛如神话在那一瞬间降临在大地上。神灵的使者从光辉的传说中走出。

    它的八足缠绕着闪电,踩踏在虚空中,银白色的长鬃飘飞在风里。就像是驾驭着暴风雨,可怕的寒意和狂风随着它的前进而扩散,淹没了整个世界。

    裹挟着风火和雷光,八足巨马踏入了这个世界,低下头,将口中衔着的男人丢在地上。

    本该被烈日吞没的陆华胥发出嘶哑的呻吟,千疮百孔的身体却被银色的回路所覆盖,强行弥合。

    那一匹神灵一般的巨马没有让他死去,反而将他从濒死的瞬间拉出。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困倦地眼神中满是错愕。

    “周离?”他愣愣地看着马背上的男人:“是你?”

    “是我。”

    那个略显冷清的声音回答:

    “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好像也不坏。”

    就在八足巨马之上,有一双青色的眼瞳抬起,倒影着天上月光。

    他的眼神肃静,面目威严,不再像是往昔那个平凡的男人一样了。某种超拔的神性在他的身体中孕育着,令他从凡人的躯壳中升华而出。

    冰冷的月光泼洒在他的身上,宛如流水,洗去了长发上的漆黑,令它变成于自己一样冰冷银白。

    就在他的后背上,无数银色回路凝结成了光轮,轰然旋转,彼此碰撞的时候,便发出雷霆的声音。

    “——世界树的反馈,虽然并不长久,但起码足够挥霍一段时间了。”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雷霆之马的长鬃,眼瞳中满是漠然的冷意:“或许,这就是某个人让我来这里的倚仗吧。”

    天上坠落的流火和射线,狂躁又凌厉,可那些火焰却被漫卷的月光所吞没,消失无踪。

    月光所照之地,一切都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整个中海都笼罩在世界树所掌控的界域之中。在这里,至高无上的主权已经从神明的手中失落,为人所掌控。

    战马之上,周离抬头看向天空,月光中掀起微弱的涟漪,将空气中残存的破碎交响所吞没。

    一切寂静。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这是强制性的禁绝。

    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破碎高楼。就像是能够穿透层层的堡垒和防御,穿透空间的迷锁,眼神最后落在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男人身上。

    像是能够察觉到了来自空间之外的目光,屈青阳笑起来了,不同于往日的狰狞,这次是恍然大悟的自嘲,还有一丝蕴藏着愤怒和疯狂的冷笑。

    “周渐安,这就是你将抑止力的代码交给我的原因么……”

    “——你这个疯子。”

    那一刻,在地平线的尽头,遥远的海参崴。

    老人站在长街的尽头,撑着黑伞,仰望着天空。

    就仿佛看到了那一轮月光在剑刃的穿刺下轰然破碎,他轻声笑起来,吐出仿佛来自于遥远时光以前的叹息。

    “自神死去之后,你陨落在混沌的乱流里,不复曾经负载九大世界的力量。古代诺斯人称你为‘askr yggdrasils’,将你在人间的化身错认为神灵之马。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人在寻找你,得到你之后又失去……可你终究为自己选择了新的主人。”

    周渐安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轻声呢喃:“以此夜星辰为见证,我们终于再次见面了啊。”

    “——世界之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时光

    就像是一场精密又完美的牌局。

    在经过精确的计算,资本的博弈,心里的暗战,惨烈的牺牲,还有孤掷一注的决心之后,这一场牵动了无数人命运的牌局终于进入尾声。

    代表着国王、女皇和侍从的k、q、j已经死去,战场上只剩下鬼牌和鬼牌互相杀戮。

    最后胜负终于明了,赢家露出带血的惨烈狞笑。

    然后,忽然有规则之外的东西进入这里了。在牌局中冲突,厮杀,所过之处,一切规则和胜利都被毁灭,不讲道理,不问缘由,也不可思议。

    就像是有人不耐烦蚂蚁们的战争,于是浇上了一壶热水;一本书展开良好时,天上落下了流星;三路推塔、汇聚在高地,就差一点点就推倒敌人基地的时候,网断了。

    不论是谁,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将触手可及的一切东西都砸碎,然后抓着始作俑者,对着他的耳朵大吼: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屈青阳怒吼。

    那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瞳凝视着月光,他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用利齿反复咀嚼、撕裂着一个名字:

    “康斯坦丁……”

    所有人都知道康斯坦丁是一个祸胎、一个永远只会带来不幸和灾厄的男人,和他合作只会被利用到变成一团灰烬和渣滓。

    但当这个该死的家伙敲响自己的门时,绝少有人能够拒绝他提出的条件。

    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和魔鬼同行,他的一切都是伪装。他所有的条件都是为了让人踏入深渊。深陷泥潭中不可自拔。

    魔鬼的诱惑总是让人无法拒绝。比如抑止力的诸多控制代码,比如有关部门的完整安保方案……比如心中所欲求的一切。

    但没人知道他还隐藏了什么。

    被**鼓动的人冲在最前面,一时风光,成为了烂头卒,然后不知何时在他所提供的道路上一脚踏空,落入了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躲得过,所有人都躲不过。

    “他妈的……”

    屈青阳愤怒地砸着面前的显示器:“他妈的!去他妈的康斯坦丁,去他妈的世界树……还他妈的没结束呢!”

    他愤怒地看着那一双青色的眼瞳。那一双青色的眼瞳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过头来,看着他。

    “还没有结束,没有!”

    他趴在显示器的前面,看着那一双漠然的眸子:“我付出了这么多,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就算是你也一样!”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亮光燃烧起来了。

    从他的躯壳中。

    如同骨肉被点燃了,迅速的扭曲、在剧烈的痛苦中蒸发,引燃了白色的光焰。

    那是灵魂之火。

    无数的光芒如火星一般从他的身体中蔓延、扩散而出,落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那些徘徊在废墟中的魂灵也随之被点燃了,那些无法消散的怨念。那些未晋的壮志,那些刻骨铭心的爱都在疯狂灵魂的燃烧之下化作了燃料。

    一点、两点,三点、化作了可怕的浪潮。

    那是复仇者所点燃的燎原之火,哪怕月光的冰流也无法熄灭,因为它只存在于意念之中。

    在那白色火焰中,屈青阳的身体瞬间化作一具枯瘦的躯壳,像是暴晒了千年的干尸。可他的力量却在节节攀升,从第四阶段向上疯狂的飙升,以被他所杀死的千万人为燃料,攀升至最高峰。

    无声的爆炸里,一道白色的灵魂之火所组成的龙卷从天而起。

    在无数怨灵嘶哑的悲鸣中,它们发狂的燃烧着,烧灼着一切还拥有心智的生物。

    弱小的动物在第一瞬间被篡夺了灵魂,身不由己的投入这一场燃烧之中,它们的身体也被转化成了燃料,成为了后备的能源。

    牺牲了一切的屈青阳此刻已经壮大到无以言喻的程度。

    就像是上阳城中那个汇聚了无数人的思维所诞生的一夜梦境,但又比它强大了无数倍,这是在点燃千万人之后所形成的力量。

    数百万的枉死者,全身、全心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几乎可以篡改世界。

    他以千万人的尸骸铺路,登上了高峰,凝结成实质的思维波动像是浪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漫卷。所过之处,就连被世界树所修改的法则也位置动荡。

    灵魂之火如同剧毒一般侵蚀着整个城市,将它拉进动荡变化的深渊中。

    ——里世界。

    天地骤然化作了穷凶极恶的领域,大地层层崩裂,吐出熔岩和烈火。天空中阴云汇聚,无数可怕生物的庞大阴影游荡在其中,电闪雷鸣。

    纵使月光高悬,也无法照破这人心所铸就的黑暗。

    天地之间弥漫着无穷尽的恶意,锁定了最中央的那个年轻人。

    而就在最高处,白色的火焰龙卷中,无数骸骨铸就了一张狰狞的王座,已经被无数负面情绪侵蚀成恶鬼的屈青阳端坐其上,俯瞰着整个世界。

    “康斯坦丁的计划,完美无缺。”

    他嘶哑的呢喃:“他将世界树送到了一个最适合它重生的地方,他将一切事态都掌握在手中……甚至他没必要来到中海。但他忘记了,哪怕世界树可以改变规则,却改变不了人心……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这个城市,是应该毁灭的。”

    他俯瞰着这个燃烧的世界,轻声说:“在今天。”

    屈青阳低头看着自己的躯壳,在那一层琉璃一般的身体中,是无数被封锁在其中的怨灵。它们像是被囚禁在一个瓶子中,艰难的挣扎,痛苦的哭喊。

    可一切愤怒、痛苦、绝望都化作了白色火焰的燃料。

    怨毒的火焰在燃烧这个世界。将它改变成宿主心中的景象。

    ——一片末日的焦土。

    “我牺牲了这么多才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我。哪怕是康斯坦丁也一样。”

    他怒吼,向着下方仰望的周离伸出手:“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傀儡,不配挡在我的前方。”

    那一瞬间,天空中的阴云炸裂了。

    在电光的闪烁中,无数游移在其中的庞大怪物都痛苦的抽搐起来,血色的液体如同河流一般从天上沃灌而下,化作了豪雨。

    无数的鲜血融入了月光中,将它染成血红。

    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腥臭和**的味道。像是无数人死去之后,腐烂了。

    在世界树和怨灵的相互渗透之下,这个城市仿佛已经堕入了异域之中,顷刻间化作了血和肉所交缠的恐怖地狱。

    地面上,喷涌出熔岩的裂痕化作了一张张痛苦哀嚎的大口,大口喷涌出血泉,在血泉的侵蚀里,死者的骸骨从废墟中缓缓的爬出,畸形的白骨和扭曲的血肉几声在他们的身体上,将他们变成无尽的妖魔。

    那些妖魔发狂的咆哮。在一个疯狂意志的役使之下,向着周离飞奔而出。

    有的如犬一般四肢奔跑。可头颅却变成了三张狰狞的大口。有的像蛇,可是浑身都长满了骨骼的鳞片……那些本来应该出现在噩梦中的生物此刻出现在了这里。

    成千、上万、越十万、数百万……

    这个城市里所有死去的人都站在了周离的对立面上了,它们将周离层层包围,疯狂地撕咬向他。

    可周离却不觉得恐惧,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像是已经非人了一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如微尘。

    “姐姐……我终于体会到你的感觉了。”

    他的思绪飘远了,回忆起了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女人,轻声呢喃。

    在血肉漫卷的浪潮之中,他轻轻的踢了一下马镫。

    于是,在血雨中,有四只眼睛亮起来了。

    八足巨马的面目之上,四只眼睛之间闪耀着闪电一般的雷光,它人立而起,长嘶着。马蹄踏下,踩碎了两只妖魔的颅骨。

    风和雷的声音汇聚起来了,在它的脚下,它每一次前进一步,都像是踩踏着震荡世界的铁鼓。那种可怕的霹雳巨响一次次的回荡在世界之间,声波所过之处,令被怨念所扭曲的规则也震荡起来。

    此刻,世界之树的化身,开始加速,狂奔而起!

    在战马之上,周离握紧了长刀,哀哭之刃贯穿了三只飞扑而来的野兽,疯狂地吸食着其中的血液和怨毒,发出玉石崩裂的声音。

    在崩溃的声音中,它的刀锋一寸寸的增长。

    如同恶兽吞噬骸骨,壮大了自身。它吸食着那些甜美的怨念,开始了飞速的变化。直至最后,化作了长达两米的可怕凶器。

    它再有不是无色透明的,无尽的怨念将它渲染成了骨白色。

    长达两米的刀身静静地反射着月光,朴实无华,可是刀光的幻影之中却像是有无数的怨灵在争斗、厮杀,风吹过,它便发出无止境的悲鸣。

    在战马之上的挥舞中,它如同羽毛一般轻巧的掠过了妖魔之潮,飙起了一道血幕。被它斩杀的妖魔都化作了飞灰。

    八足巨马的铁蹄掀起了暴风,暴风卷着飞灰飞上了天上,又飘扬着落下。

    雷和火的力量拥簇在它的马蹄之下,随着它的前进,妖魔之海也被撕开了一道惨烈的沟壑,鲜血淋漓。飞灰落下,便将这一切染成了死寂的灰。

    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一张血肉织成的毯子,动荡不安。

    就在这一片飘洒的血雨中,八足战马向着贯通着天和地的火焰龙卷前进。

    渐渐的,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就像是驰骋的电光。

    在踏破了血河之后,冲到了天上!

    若这世界是一场噩梦,那必然有铁马冰河入此梦来。

    所过之处,一切都灰飞烟灭,零落成泥。

    在地上。妖魔之潮在被突破的瞬间。炸裂了。还原成无数血水,渗入了虚空之中。

    紧接着,这个世界开始疯狂的变化起来,时而像是垂死的怪物,时而像是地狱中的火山,时而死寂成一片荒芜,时而狂躁的像是即将炸裂的星辰。

    可不论如何变化,都无法阻挡八足巨马的前进。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在燃烧的流星前方。

    到最后。世界化作了‘启示录’中所描绘的末日场景。

    雹混着火与血自天而降,燃烧着的大山滚滚落入海中,星辰坠入了河流。白昼不再明亮,黑夜无星放光。成千上万的畸形生物在地上翻滚,化作血色的鸦。

    ‘祸哉!祸哉!祸哉!‘

    它们嘶哑的尖叫着,如黑云一般升起,高翔在天空上,疯狂的冲向了周离,以利爪和长喙啄食他。

    可那一颗燃烧的流星依然在前进,黑色的鸦潮被突破了。像是撕裂一张薄纸一样。

    最终,流星升上了天空。高悬在万物之上,仿佛和那一轮月光融合为一体。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这个荒谬的世界动荡不安,像是一个个虚假的谎言所堆砌成的堡垒,当月光漫卷时,就即将坍塌了。

    无尽的月光从天空中洒落,洒落在那一道高举的剑刃之上。

    剑刃折射着这个狰狞世界的摸样,释放出冰冷的光。

    可怕的能量,诡异的能力,复杂的变化……一切都被剥开了层层伪装,变成动荡的泡影,仿佛下一瞬间就即将崩灭。

    无数灵魂之火汇聚成的龙卷猛然动荡起来了,预感到毁灭的到来。

    在分崩离析的王座上,屈青阳愕然地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一双青色的眼瞳,在眼瞳的倒影中,万物皆为虚假。

    月光之刃握在他的手中,倒映着这一切。

    镜中花,水中月。

    最后——

    ——斩!

    ……

    一个星期之后,上阳的上午。

    在人潮汹涌的商业街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了人潮远处。

    “真是无法理解啊。”

    在驾驶席上,洛白凝视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潮流,疑惑的叹息:“中海已经变成那样了,可这里和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没什么两样。”

    “上阳只是一个小城而已,平静一点比较适合它。总不能每个地方都变得像是废墟一样,要不然世界也要乱套了。”

    副驾驶上,年轻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柔和又暖和,像是快要睡着了。只是从那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能够隐约地看到他青色的眼瞳。

    “话说,你这个家伙线条究竟有多粗啊。”

    洛白扭头看他,眼眶有些发黑,像是很久都没有睡着了。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轻声感叹:“算了,我这种神经敏感的人也有问题了。已经结束了那么久了,可有的时候还是会做恶梦。”

    他回忆时靠在椅子上,神情黯淡。

    经过了那一夜之后,中海的城区几乎被夷为平地,超过一半的居民在那一次动乱中死去。第二天陆华胥紧急发动了有关部门的残留班底,派出大量的能力者修改记忆和现场,配合公关宣传,将这一场战争变成了百年不遇的‘地震’。可丝丝缕缕的消息和流言总归是压制不住,在网上一些地方流传开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能力者的存在可能压制不了太长时间了。

    在这个动乱的时局中,每一个人都忙碌的没有时间喘息,可有的时候却会怀疑自己忙碌的究竟有什么意义。而周离却在配合了几天的工作之后,推辞掉了有关部门的挽留,回到了上阳。

    “你知道么?有的时候,有时候,我会猜你这个家伙的脑子里究竟想了一些什么……”

    洛白看着旁边的周离:“你确定真的要放弃那个职位么?你现在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大能力者了……太不思上进了一点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的,洛白。”

    周离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这样就好了。”

    “但你的想法变得实在太快了一点吧?”

    “或许吧?”

    周离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只是……在某个人的提醒之下。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过什么生活而已。

    你看,有的时候选择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只不过我的运气比较好而已。”

    “说得轻松。”

    洛白斜眼看着他。

    “难得你来送我,就不要说那么煞风景的话了。我先走了。”

    周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开车门。

    他下了车,重新回到了这一条熟悉的街道上。他环顾着周围熟悉的风景和气息,许久之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到一阵疲惫和轻松。

    他再一次的回来了。

    “喂。周离。”

    洛白从车窗里探出来:“我以后就是上阳的领主了,以后没事儿的话,我找你来喝酒。”

    周离愣了一下,笑了。

    “不用了。”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低头想了一下:“就当我已经消失了吧,过几天之后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了。”

    洛白愣住了,他错愕地看着周离:“你……要走了?”

    “对。”

    周离回头看着他:“我说过了,我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全新的生活,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

    洛白语无伦次:“你没……没必要消失掉啊。”

    “新生活。总是要一些代价的,不是么?”

    周离后退了两步。重新扭头看他,挥手道别:“我走了之后,你也快去找个女人吧,这样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我记得那个叫楚青丘的女人……你喜欢他,对不对?”

    “喂,你这个混蛋在说……”

    洛白错愕了一瞬,抬头还想要说什么,可那个男人已经从面前消失了。

    他消失在人潮中。

    在同样的人潮汹涌中,周离重新走在了熟悉的街头。

    在这个初春的日子里,阳光温暖,像是将一切冰冷和残酷都融化了。风中闻不到血腥味,也听不到那些咆哮和嘶吼的声音。

    他轻声笑起来,眼神轻松又寂静,洗去了尘埃。

    舍弃了一切不需要的东西之后,他重新成为自己,没有武器,没有战争,也没有阴谋……告别这一切。

    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在街道,他静静地凝视着过往的人群,看着每一个老人和少女从自己的身旁匆匆的走过,最后,视线落在长街另一侧的橱窗里。

    深吸了一口气,他轻声呢喃。

    “我回来了。”

    在刚刚开门的咖啡馆中,服务员忙碌地给客人打包外面的咖啡。在这个时节里,寒冷还未褪去。有的人带着帽子匆忙的走进店里,带着早点离开。有的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吧台旁边玩手机。

    明显是睡过头了刚刚起床的小女孩儿趴在橱窗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愁眉苦脸的挠着自己的翘起的头发,然后打着哈欠。在悄悄地看了一眼店里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就趴在自己的本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起盹来。

    很快,就有一本书轻轻地敲在了她的额头上,将她唤醒。

    年轻的女人坐在她的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女孩儿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被教训了什么,卢弱水沮丧地趴在桌子上,脑袋摇晃着,苦恼又踌躇。

    李子衿看着她烦恼的样子,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伸手挠了挠她翘起的头发,神情得意又愉悦。

    依旧是大姐姐完胜,卢弱水沮丧地收起作业,扭头不理她了。

    在汹涌的人潮里,他站在马路旁边,怔怔地注视着橱窗中的女孩儿们。

    一别半月,可却像是过了漫长的时间一样。

    漫长到周离觉得自己已经老去,可她们依旧生活在明媚的时光里,静谧又安宁,阳光照在她们的脸颊上,带着令人迷醉的光晕。

    她们不属于那个黑暗又冰冷的世界,周离也希望她们永远不要有掌握兵器的那一天。

    她们要幸福的生活着,安宁,平静。过自己的生活。

    远离那些不幸和灾厄。她们属于那些像是童话一样美好的日子。

    周离看着她们的样子。许久之后,轻轻地笑起来。

    “我变了那么多,你们还没有变……真好。”

    他轻声呢喃,却犹豫着不敢进去。

    直到窗户后,李子衿一次漫不经心的回眸。

    有那么一瞬,她的视线落在周离的身上,可是却再也移不开了。

    周离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向着她挥了挥手。

    李子衿呆呆地看着他,许久。就像是从梦中醒来,眼眶忽然有些发红。她看着周离,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恼怒,带着水雾。

    周离愣愣地看着,忽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可李子衿瞪着他,许久之后,轻声笑起来。

    她捂住脸,擦掉眼角的泪水。

    不顾店内静谧的气氛。兴奋的尖叫着,向着周离招手。

    欢快的像是一个小女孩儿一样。

    卢弱水也看到他了。眼神闪亮了一下,可想起自己还在跟他斗气,便别扭的绷着脸,扭头不说话了,还是孩子气。

    周离只是看着她们,许久许久,轻声笑起来。

    或许他放弃了那么多,只是为了看到这些女孩儿的笑脸。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他回家了。

    “我回来了。”

    周离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小的方盒子,它被攥在掌心中,还沾着一些汗水。他犹豫了一下,拈起了其中那一枚戒指。

    像是被戒指的光刺痛了眼睛,窗户后的李子衿愣住了。

    周离认真地举起戒指,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

    “子衿,我们结……”

    那一瞬间,周离忽然觉得脚下震动了一下。

    一瞬间的恍惚,一瞬间的巨响。

    有光亮起来了,刺伤了周离的眼睛。轰鸣声撕裂了他的耳膜,像是悲鸣的鸟飞过了天空

    火焰的光是红色的,从咖啡店里亮起,飘飞。宛如舞动的薄纱,漫卷,覆盖了周离的眼瞳,覆盖了一切。

    像是有人在春天的时候播下了恶意的种子,它在地下汲取着狠毒和恶意萌发,渐渐生长,有朝一日来到地上,便开出了腐烂又凄厉的花。

    火焰在一瞬间膨胀,覆盖了一切,从所有的窗户中突破出来,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离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他能够看到。

    那一瞬间,光亮起来了,照亮了她的侧脸,柔美又妩媚。火焰飘过,将桌椅焚烧成灰烬,最后吞没了她。

    一点点的,让她消失在了世界上,在自己的眼前。

    整个世界都像是停止了,残忍又冷酷的抽走了周离所有的力气,令他跪倒在街上,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往昔、自己的回忆,和自己的家……在面前化为灰烬。

    灰烬在缓慢的燃烧,带着猖狂地笑意,伸展,向着天空。

    整个城市都在尖叫着,人群在一瞬间散开了。

    他们手足无措地后退,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一家笼罩在火焰中的咖啡馆,看着那个手捧着戒指,却跪在街头的男人。

    “子衿,弱水……”

    周离张了张嘴,想要喊她们的名字,可是却发出声音来,只有悲鸣的呜咽。

    火焰漫卷着,送来灰黑色的余烬和未曾干涸的鲜血,周离呆呆地低下头,伸出手指,手指颤抖着按在血泊中,抬起来时,便染上了一层血红。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是真的……死去了吧?

    在自己的面前。

    他低下头,发出嘶哑的咆哮,像是被逼到绝路的疯狼。

    原来,至始至终,最天真的……都是他自己。

    周离笑起来了,声音嘶哑。

    他跪倒在血泊里,任由眼泪落下。猩红的血倒影着这个狼狈的男人,向整个世界展示着他绝望的摸样。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周离?”

    那一瞬间,风中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优雅。

    本应该早以死去的男人踏着血泊而来,站在周离的面前,低头看着这个被自己彻底击溃的男人。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屈青阳。”

    在血泊中,周离终于恍然大悟,一种比愤怒更加狂暴千万倍的情感主宰了他的意志。那是巨龙被触动逆鳞时所迸发的杀意。

    那样纯粹的意志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周离在一瞬间产生了迷失。

    正是那一瞬间,纯金从他的眼瞳中一闪而逝。在那一双眼瞳的俯瞰之下,整个世界都响起了琉璃破碎的声音。

    种种景象、繁华都市、喧嚣人群,尽数在这扫视之下变成了凌乱碎裂的色彩。

    建筑在崩溃,大地在塌陷。上和下,左和右失去了标准。

    一切都在飞速的毁灭,如同泡影。

    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纯白的迷雾。

    周离站在这一片迷雾中,看着面前燃烧的白色怨灵。

    记忆中的数天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一个恍惚而已,他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这里是他的意识之中。

    他依旧依旧在这个燃烧的城市里,杀死屈青阳之后的景象都是那一瞬间的幻境。可幻境却真实的令他不敢相信。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还存留在胸腔之内,如同烈火,在燃烧着他的理智。

    “你的把戏不错。”

    他凝视着面前狂笑的魂灵,握紧了腰间虚无的长剑。剑刃上。狰狞的鸣叫声刺耳。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从自己的幻境中挣扎出来,真是厉害。”

    屈青阳环顾着四周的景象。轻声叹息:“你心里装了那么多东西,可为什么意识的最底层却空无一物呢?你的心中是空空荡荡。

    难道这下面还有一层更深的潜意识么?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在心里藏了什么东西……”

    他肆无忌惮地翻阅着周离记忆深处的防线,向着更深处,侵蚀着周离的记忆,向前回朔。

    “够了。”

    周离低吼,震怒的声音令屈青阳的身体一震颤动,几乎涣散。

    在那一双青色眼瞳的逼视之下,

    他的身体不断的晃动着,宛如风中残烛。

    “原来如此……不是这一双眼睛啊。”

    屈青阳注视着他的眼瞳,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乐不可支:“别人跟我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可为何你的眼睛却变成心灵的囚笼呢……有这样的本质,我输的不冤。。”

    周离沉默,拔刀。

    下一瞬间,屈青阳的身体分裂成两截。

    白色的灵魂之火猛然爆裂,消散在虚空之中。

    “这样你就满足了么?”

    虚空中,有一个声音轻声问。

    下一瞬,白色的灵魂之火重新汇聚,汇聚成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愉悦地注视着神情冰冷的周离,伸手轻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康斯坦丁的计划确实完美无缺,世界树的规则修改和你确实是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搭档……但是,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吧。”

    “每个人都有弱点。”

    屈青阳点了点自己的头颅:“在这里。”

    “没有人的心灵完美无缺,周离,哪怕是你自诩为钢铁一样。你心里还有着牵挂,就有足够的缝隙令我钻进来……”

    他注视着那一双充盈愤怒的双眼,飘飞在这一片茫茫的雾气中,愉悦又欢快:“你确实是杀了我,但那又如何?你心中的裂缝已经大到像是一扇门,我甚至不需要敲门就可以走进其中。”

    凌厉的寒光撕裂了他,将他绞杀成粉碎。

    可他的身体却在下一瞬间重生,恢复完整。

    “没有用的,周离。”

    他俯瞰着脚下的年轻人,眼神怜悯:“我现在就在你的意识之中啊。只要你的心依旧有恐惧和裂隙,不论你杀死我多少次,我都能够重生。”

    “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屈青阳大笑:“刚才的那一场就当是练习关吧,新人的优待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你喜欢什么样的幻境呢?战争的?杀戮的?还是你想要的平静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在他的脚下,白色的雾气翻滚起来,无数的记忆从雾气中浮现。构建成了庞大的城市和往昔的时光。重重场景开始重演。宛如种子从泥土之中萌芽。向着四周扩散,向着周离席卷而来。

    庞大的幻境拔地而起。

    周离凝视着面前无数的场景闪现而过,许久之后,忽然轻声说:

    “其实,我要谢谢你的。”

    那一瞬间,世界静寂,一切都凝固了。

    他走进那一层翻滚的雾气中,从自己的记忆和往昔中穿过。任由过去擦肩而过,只在其中的一个场景面前停留一瞬。

    在画面中,年轻的女人被火焰吞没了,燃烧成了灰烬。

    最后的瞬间,她的瞳孔中倒影着周离惨白的面孔,可嘴角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你知道么?那一瞬间,我看着她死去了。”

    周离伸出手,抚摸着她虚无的脸颊,声音轻柔:“我很想对她说,子衿不要死。我能救你。我有世界树,我可以去找周渐安。我可以去找我的姐姐……你不要死,我谁都可以救……”

    刻骨的冰冷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向着四面八方。

    冰冷的绝望冻结了膨胀的幻境,就像是宇宙的大爆炸尚未结束,就迎来了绝对零度的热寂。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包括幻境核心中的屈青阳。

    周离出神地看着李子衿的面孔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一遍遍的……可是不论怎么重复,都无法挽回结局。

    “可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救不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一次次的被火焰吞没,和自己别离。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刻骨的绝望和悲伤,锥心刺骨。

    “——所以,我要谢谢你。”

    周离站在屈青阳面前,低头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声音轻柔又冰冷,像是天上落下的雪:“谢谢你的提醒。你重新让我知道,我的软弱,我的无能……”

    他掐着屈青阳的脖子,将他提起,眼瞳之中的青金色恍如火焰一般燃烧着:“诚如你所说的那样,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能收到这样的礼物,我很开心。”

    “没用的!”

    在半空中,近乎窒息的屈青阳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论他如何干涉周离的思维,都无法挣脱那宛如铁钳一般束缚着自己的意志。

    就像是一瞬间从神坛上落下,化作凡人。有求必应的世界对他冷眼相看,不再理会他的呼唤。

    某种更强的力量在周离解放的眼瞳中燃烧着,从屈青阳的手中夺走了自己意识的控制权。

    “没用,你杀不死我。”

    屈青阳嘲讽地看着他,嘶哑地发出声音:“你心中的罪恶感越深,我的力量只会更强!”

    “那又如何?”

    周离钳着他的喉咙,忽然轻声笑起来:

    “——时间会葬送一切,不是么?”

    那一瞬间,屈青阳的面色骤然变了。

    他感觉到了,这个意识世界的时间……开始了疯狂的加速!

    就像是齿轮在疯狂的旋转,野马挣脱了缰绳,江河汇聚成了洪流,万丈澎湃!一切都开始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时间在飞快的加速,就像是周离曾经无数次所做过的那样,加速自己的意识时间,十倍,百倍,千万倍……刹那芳华,弹指百年。

    倘若时间能够具现化成时钟,那么世界上没有任何时钟能够承受如此疯狂的旋转。

    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经历如此可怕的时间冲刷。

    爱或者恨,愤怒或者疯狂,堕落还是信仰、**或者灵魂……一切都在这恐怕的时间尺度面前失去了意义,万物都在飞速的衰朽。

    无止境的加速终于攀升至高峰,可整个世界依旧是如此的空洞,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的变化,只有迅速衰老的屈青阳。

    直至最后,一瞬间,便是千百年。

    在周离的手中,屈青阳已经风化成一具枯朽的骸骨,只有干瘪的眼洞中还亮着微弱的光芒,他思维已经风化到仅剩下最后一缕风中残烛的火花,即将湮灭。

    可在他面前,肃冷的年轻人依旧像是往昔一样,漠然又傲慢,眼瞳中燃烧着灿灿的青金,辉煌如日光。

    “你竟然……完全没有变。”

    那一具骨架绝望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大概是因为……”

    周离轻声在他的耳边呢喃:“我是怪物吧?”

    “哈哈,对啊,没错,你这个……怪物。”

    那一具骸骨在风中迅速的衰朽,风化成尘埃,死亡将至。可他的眼中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解脱,和最后的恶毒:

    “周离,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幻境么?你踏上了这一条路,这个世界就容不下你这样的人,你能活下去,别人便活不下去……”

    它嘶哑地发出最后的诅咒:

    “总有一天,你会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样,永远地失去你所爱的那些东西,总有一天……”

    “不,她们会好好的活着。”

    周离将手中碎裂的骨架丢在了地上,冷冷地俯瞰着他:“过比所有人都幸福的生活。”

    在骨灰中,最后的半个颅骨发出了嘲讽地笑声,彻底的消蚀殆尽。

    消失无踪。(未完待续。。)

    ps:  天驱已经完稿,下一章今晚发布,容我先去洗个澡,剪个头发,顺便吃顿饭……等我回来就发结局,以及又长又啰嗦的感言。

第二百六十三章 命运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燃烧了整夜的中海市终于熄灭了,一片废墟。诺大的城市,却像是已经彻底死掉了一样,悄无声息。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缕晨光照在周离的身上。他坐在废墟里,静静地凝视着太阳的光。

    阳光照亮了他身上干涸的血渍,也照亮了他疲惫的眉宇。

    就在寂静中,一辆轮椅无声地停在了他的身旁。在轮椅上,陆华胥的面色苍白,回头看着他:“你还好么?”

    “糟糕透了。”周离轻声说。

    “我也是,跟我来一下吧。”

    陆华胥以最后一点念动力推动了轮椅,他轻声说:“有人想要见你。”

    “谁?”

    “昨夜所有人都想要找的人……”

    陆华胥回过头看着他:“钱丽珍。”

    -

    周离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公墓里。

    他似乎天生和墓地有缘,注定常来常往。

    可在这个城市里,一切似乎都脱节了,依旧有断裂的大楼悬浮在空中,像是在异世界里。

    在层层阴影中,不知何处而来的光照亮了这一片地方。

    在公墓的空隙中,几个孩子在他们父亲的看顾之下打闹着,在墓碑之间嬉戏,丝毫不懂这个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陆华胥的精力已经很衰竭了,他对那几个人视而不见,将周离带到墓园中的僻静一角之后。就不再前进:“她在前面等着你。”

    在不远处。那个苍老的女人就站在几座墓碑的前面。远远地眺望着那些嬉戏的孩子,眼神淡然而安逸。

    周离至今都不明白,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许从来都没有人弄明白她真正的想法。周离来到这里,只想要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她静静地看着墓碑上一张泛黄的照片,看到周离过来,就回头看他:“你还好么?”

    “一点都不好。”周离摇头:“昨天晚上有很多人想要找你,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恩,我知道。”

    钱丽珍向着周离招手,示意他陪着自己走一走。

    “周离。中国的能力者们,已经脱离了外界影响很久了。”

    在散步中,钱丽珍忽然说,她看着前面,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的事情:

    “自从民国时代过去之后,中国的能力者们就再也没有参与国际上的事物了。

    从救国青年会时代开始起,我们就开始引导他们,不再插手国外的事情。一直到现在。对于国外的能力者来说,中国从未曾出过什么令人兴奋的大事件,或者是其他……能力者们都像是普通人一样。过自己的生活。有关部门用高墙将外界的影响全部都隔离开了。”

    “就像养殖一样。”周离轻声说。

    “养殖的话,我们又收割什么呢?”

    钱丽珍扭头看他:“甚至在最紧要的时期。能力者们也没有面临过强制性的兵役,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不公平的对待……他们能够选择过正常的生活,哪怕身为异类。

    有关部门想要做的,只是保护他们而已。”

    周离沉默片刻,淡淡地说道:“有关部门从头到尾遵守的,都是你的意志。”

    “是的,没错。”

    钱丽珍并没有否认,只是反问:“但这样不好么?”

    周离愣住了,许久之后,他轻声叹息:“这样……很不错,真的很不错。但很多人会不满意。”

    “对啊,新生代的能力者们,几乎所有人似乎都对现状不满,因为做出改变之后,他们获得的似乎更多……但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什么。”

    “十几万的能力者所代表的,是无法想象的利益,你明白么,周离。”

    钱丽珍回头看着他,眼神苍老又复杂:“基金会、双头鹫,甚至是其他国家的结社,都希望能够对它施加影响。或者拉近自己的阵营中,或者令它彻底崩溃,然后浑水摸鱼……这样的样子已经保持了太久,久到他们失去耐心了。”

    她停顿了一下,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奈:

    “或许,他们只是等不到我死的那一天吧?我活的时间太长了……”

    周离的脚步停顿了,他叹息着环顾这个废墟一般的城市,看着废墟累累,神情忍不住有些黯然:“可到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差别呢?”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或许我死了的话,是事情就不会变的这么糟糕。”

    钱丽珍的神情淡然,似乎不是在谈论自己的死活:“我死了的话,或许他们的愿望就会满足。中海也可以平安无事,那些过够平凡生活的能力者也能够做出自己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承认。”

    她停顿了一下,苍老的眼瞳中浮现了如同铁铸一般的坚定:

    “我可以死,我也可以满足那些人的愿望。但他们的**不可能用我的死来满足——他们想要更多——可是战争一开始,就找不到可以停下的‘刹车’了。

    或许有些人能够笑到最后,但大部分能力者,都会成为胜者的牺牲品和代价。基金会或者双头鹫或者乐见其成,但我不能放任中国的能力者被卷入这一场本来不属于他们的战争中去。

    没有战争是好的,周离。对于牺牲的人来说,也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周离沉默地听着,许久之后,回头看整个城市倒塌之后的摸样,心中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因为有限的几个人的仇恨,因为狂热的心念或者美好的明天……已经有太多的人牺牲了。这本和他们无关,可他们却被拉近漩涡中。无法自拔。

    有那么多人付出那么多。想要守护这一片安宁。可战争来到这里,已经打破了和平的寂静。

    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它生根发芽,结果仿佛已经注定,再无回旋之地。

    “你们的墙被人打破了。”

    周离轻声说:“功亏一篑。”

    “或许吧。”

    钱丽珍淡淡地笑了笑。

    “有时候我在想,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似是疲惫了,扶着路边的长椅坐下,在寒冷的风里搓了搓手。就像是曾经随处可见的老太太,苍老地快要死去了:

    “我今年已经很老了,在我连自己的生死都看淡之后,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再花费那么大心力?我已经没有青春的热血啦,过去也没有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为什么要收拾那群人弄出来的烂摊子。”

    周离说:“这不是一个领导者应该想的东西吧?”

    “周离,你明白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所谓的‘家国大事’,其实是很遥远的东西了。”

    钱丽珍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苍老的眼神像是忽然又年轻起来了。“女人的心里其实很小的。装了一个男人之后,其他的就再也装不下了。更别说这个国家。

    群众啊、革命啊、民主啊之类的这些东西对于原本我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拯救什么国家。

    我只是一个小地主家的女儿,读了书,上过大学,想要嫁给一个英俊有为的男人,生几个孩子,最好能够不愁吃穿……”

    说着说着,她忽然笑起来,看着周离傻愣愣地样子,笑得像是一个小女孩儿一样开心。

    “怎么样?没想到吧?钱丽珍其实一直在羡慕农村妇女的生活。”

    她无不自嘲的说着,可眼神中却是一片澄净,充满希冀:“那样改多好啊,何必做什么母老虎,女英雄……过这样的生活?”

    周离沉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的陆华胥,忽然间明白了一些。

    “是因为陆华胥的爷爷么?”

    他问。

    “这么快就被被猜到了。”

    钱丽珍轻声叹息:“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简单啊,又傻,又天真……只要你给她一个承诺,她就愿意赌上一切跟你走。”

    她远远地凝视着陆华胥疲倦的面容,出神又怀念:“华胥真的……和他的爷爷很像。”

    周离看了陆华胥一眼,收回视线:“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遇到振国时,他和华胥几乎一摸一样。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只是一个普通的上海女大学生而已。”

    钱丽珍的神情缅怀:“我从没有想到过我会爱上那么一个男人,他跟我有那么多不一样,他也不会追女孩子。无非就是送花和送早饭……可后来我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他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能力是一种病,可是他告诉我,这是属于我的天赋,我也不在乎,整天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跑来跑去。看着他参加那些抗议活动,我帮忙做标语,去游行的时候,我就给他发传单。他被警察打断了手,我还得给他敷药。他要去弄什么救国青年会,我还要给他作文书。说实话心里后悔的不得了,可还是没办法。

    可能是舍不得,但又觉得放着他一个人的话会很难过。”

    钱丽珍回忆着往昔的记忆,笑容也轻柔起来,不再苍老,充满了欢欣:“再后来,我们结婚啦,给他生了两个孩子……那一段时间,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

    我一生的心愿都在那两年里满足了,死而无憾。“

    周离问:“后来呢?”

    “后来,振国在袭击里去世了。后来我接手了救国青年会,一个人拉拉扯扯,过的很辛苦……但那么多年了,也就这么过来了。”

    钱丽珍淡淡地忽略了那么多年的经历,也略过了自己所成就的那些事业,或许在她看来。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值一提。

    当提起往昔时。她拿浑浊地眼瞳中满是怀念和满足。还有一丝茫然: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为何能过做了这么久的局长。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我和振国在那个时候一起死掉的话,会不会就不这么辛苦了。

    可他将自己未晋的愿望交给我,我不能撒手不管。否则他一个人在下面,会多难过啊。

    你明白么?我的一生就做成了这么一件事,那么多人为这一件事情而死了,他们愿意相信我这个老女人。将遗愿交给我,我又有什么借口去逃避呢?”

    她回头看着周离,眼神中仿佛有千百人的意志。

    那是牺牲的烈血,未冷的壮志。

    周离无言以对。

    “让你听了这么长时间一个老女人的过去,真是不好意思。”

    在周离的沉默中,钱丽珍扶着长椅的扶手,缓缓的站起来,衰老的脸上露出笑容:“让你见笑啦。”

    “不。”

    周离摇了摇头,想了很久之后,轻声说:“我深感敬佩。”

    “那真是太好啦。”

    钱丽珍向着来时的方向折返。脚步碎散,轻轻地抚摸着沿途地墓碑:“或许是孙子长大了的缘故。最近我又梦见振国了。梦见他还活着,还没有死去……”

    周离想要去扶她,却看到她摆了摆手。

    钱丽珍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强撑着身体站立着,回首看向那些家人的墓碑时,眼神温柔又悲凉:

    “那些美好的日子,真的像是一场梦一样。

    现在想来,或许,我一直都在停留在那个美梦里面吧?是真是幻,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她身上衰老的气息越发的强烈了,这个苍老的女人静静地看着自己一生所爱的沉睡之所,环顾着这一片小小的墓地,轻轻地笑起来。

    “是梦的也无所谓了。”

    她满足地低下头,抚摸着墓碑上泛黄的照片:“一生一梦,我一生所求的,都在这一场梦里了。现在梦要醒了,真是舍不得。”

    梦要醒了。

    那一瞬间,周离看到了泡影的光。

    天地之间,一切东西都模糊起来了,变得虚幻又飘渺。

    有透明的波纹从钱丽珍的脚下扩散开来了,向着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一切都变得完全不同。

    就像是一瞬间揭开了伪装的幕布,一切都回复了它们本来的面貌。

    天空中的凝聚的阴云消散了,碧蓝的天空之下,阳光普照。

    那些残垣断壁、废墟残骸,都消失无踪,化作原本的高楼广厦,平整街道。经过战火摧残、毁灭的建筑们重新回到了它们最美丽的摸样。

    街道上重新有汽车开始前进,逝者的鲜血在风中消散无踪。

    密集的行人从虚空中走出了,他们西装笔挺,神色匆忙,带着公文包从街道上匆匆而过。带着绒帽的少女们在初春的寒冷世界里穿着短裙,手捧着奶茶,在街道上等待着伴侣。

    揉着眼睛的男人们穿着睡衣下楼,还踩着棉拖鞋,在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子上买了煎饼和馄饨。遛狗的中年人吹着口哨,横穿马路,惹来交警的一阵骂声。

    墙头上的野猫们高叫着,跳下来,钻进垃圾桶中,开始翻找新一天的食物。

    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个城市从废墟之上复活。

    或许,它从未曾死去。

    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一瞬间周离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幻,可是下一瞬间,他又重新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实感。

    生死被逆转了,真和假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贴近,近乎融合在了一起……这或许就是曾经的中国最强的力量。

    在几十年来,她的力量渗透在整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如同一个梦境一般。如同一个真实不虚的亚空间,覆盖在了这个城市之上。

    或许这个城市一直沉睡在幻梦之中,或许梦境到现在才到来。

    或许昨夜中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个庞大的梦境里吧?

    没有人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种庞大的力量可能已经存在于这个城市多年了,就像是结界一样,甚至可能抽取了亚空间中混沌之流的力量……

    但不论原理是什么。现实被如同梦境一般的更改了。

    这种近乎革新世界、改天换地的力量。出自一个苍老的女人手中。这令周离几乎不可置信。或许。从来没有人知道过她的能力的本质是什么……这种更改现实的力量,天生便不容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曾经能够挑战七位半神使徒的中国最强么?

    不,如果她愿意的话,现在也依旧是吧?

    哪怕她忽略了自己一辈子所建立的一切功业,可这个女人毕竟是曾经的皇帝,君临所有能力者顶峰的至上至人。

    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一切毁灭的都被重塑,一切逝去的都被追回。一切脱轨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错误被更改了。

    这个平静的城市再一次迎来了新生。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呢?

    目睹了这一切的周离,只觉得一阵迷茫。

    可钱丽珍却越发的苍老了,她的身体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样,飘渺无比,即将消散,可脸上却带着满足又释然地笑。

    “振国,我的使命,终于要结束了。”

    她抚摸着丈夫的墓碑,留恋地看着他泛黄的照片。

    周离怔怔地看着她的样子。面色骤变,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可是却怎么都触碰不到。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一样,无法触及。

    “没用的,周离。”

    钱丽珍笑着:“我的梦该醒了。”

    她解脱地笑着,远远地眺望着那些在墓碑之间嬉戏的孩童,还有那个照顾他们的男人,神情满足:“这一场美梦已经到醒了的时候了。

    世界变化的这么快,我已经找不到方向了。或许接下来的路,就要交给你们年轻人去闯了。”

    “我已经跟华胥说过了,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们啦。”

    钱丽珍看着周离,微微地鞠躬:“不要让华胥一个人撑起那个担子,他已经……太累了。”

    看着她期待地眼神,周离只觉得一阵惭愧,他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他低下头,轻声说:“我会帮他的。”

    “那真是太好了。”

    钱丽珍笑了,她扭过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过去。

    “妈妈,快一点!太慢了,妈妈!”

    远处,那两个嬉戏地孩子高声喊,向着她招手。孩子被中年男人抱起来,被他的胡须扎的咯咯笑着,手舞足蹈。

    那个男人抱着孩子们,呼唤着归来的妻子:

    “丽珍,走了。”

    “我这就来。”

    钱丽珍点了点头,她擦着眼泪,笑着,脚步踉跄地奔跑。像是岁月如尘埃一般从她的身上洗去了,她不再苍老,重新回到了往昔,年轻而美丽。

    “大家等等我呀……”

    她蹒跚地追了上去,努力的伸手,握紧了丈夫的手。

    他们抱着孩子,相视而笑着,幸福地走进了永远的美梦之中。

    一生,一梦。

    当周离走出墓园的时候,看到了等待许久的陆华胥。

    这个年轻的男人不再像是过去那样病弱了,他的呼吸平稳,脸上不再一片苍白。站在门口时,背影挺立的笔直,真正的像是一个年轻人一样的活着,拥有了健康。

    可是他的头却低着,背对着墓园,像是不敢去看。

    倾听到周离的脚步声,他微微侧过脸,低声问:“祖母她……走了么?”

    周离沉默了许久,轻声说:“她走的很安详。”

    “那就好。”

    陆华胥轻声说:“真是太好了……”

    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他的脸,只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努力地眨着眼睛。

    一列黑色的轿车缓缓地驶来,停在了远处。

    车门打开,一行穿着西装的能力者们分散开来,将周围隔离。周离看到一些熟识的面孔在其中,那些人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们局长的归来。

    可其中……却再也没有那个一脸贱笑和沧桑的中年男人了。

    或许,他是真的选择了死来唤醒自己的学生吧?

    周离的神情一黯。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陆华胥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了。或许是强自镇定。他挤出笑容。拍了拍周离的肩膀:“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我可能会头疼很久。”

    周离看着他诚挚地神情,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就当各取所需吧。”

    “那你可有的要忙了,云叔留下了一大堆工作要解决呢。”

    陆华胥笑了笑,率先走在了前面,走了几步之后,扭头看向还留在原地的周离:“别愣在那里啊。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我的副局长先生。”

    周离回头,看向背后的墓园。

    看不到钱丽珍存在的痕迹了,可是却像是能感觉到那种柔和的目光。哪怕在梦里,她也如此温柔地凝视着这个世界。

    “这就是你的安排么?”

    周离轻声呢喃:“真是一副让人得偿所愿的重担啊。”

    -

    一周之后,上阳,时代咖啡馆。

    午后时分,寂静的下午,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推开了门。

    这是一个年轻人,他的神情严肃。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右手的尾指缺少了一截。看起来不似善类。

    “请问,老板在么?”

    他站在吧台前面,轻声问:“我有一些东西希望能够转交给她。”

    很快,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他在临窗的桌上找到了那个年轻的女人,她留着长发,正在辅导一个小女孩儿写作业,神情温婉又认真,带着慵懒地笑意。

    在看到来者的表情时,愣了一下,很快,眼神中浮现担忧。

    “您好,我是李子衿。”

    她起身,和来者握手,请他坐下:“我只是代管这里,如果你找老板的话,可能要等几天时间,他很快就回来了。”

    她给年轻人点了一杯咖啡,来者摆手示意不用。

    “我的名字叫做洛白。”

    穿着西装的男子沉默了片刻,犹豫着,许久之后,叹息了一声,轻声说:“很抱歉,李子衿女士,我给您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在几天之前,周离先生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

    他从黑色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死亡通知书’,还有一些零碎的物品,放在她的面前:“这是他的一些遗物和存款,希望您能接受一下。”

    一瞬间的寂静,李子衿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洛白的表情,洛白的面容哀伤,低垂着眼眸。

    “你……说什么?”她的脸色苍白。

    洛白低着头:“周离先生去世了,请您节哀顺变。”

    “他明明……”

    李子衿呆呆地看着他:“他明明说过要回来的啊!你在说什么?!”

    洛白沉默不语。

    许久许久,在漫长地寂静中,李子衿的肩膀颤动着,她低下头,蜷缩在沙发地角落里,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无法压抑的哭声。

    就像是失去一切的孩子。

    -

    “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做好了,当地的能力者和官方我也替你打过招呼了。”

    电话中,洛白的声音复杂:“她哭得很伤心,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就是小女孩儿那里……在听说你死了之后,就像是疯了一样地打我,看我和看仇人一样,还说要替你报仇。

    这样真的好么?虽然你的死讯已经发布了,但没必要去告诉她们你真的已经死了吧?”

    “这样……对她们来说最好。”

    周离低着头:“就让全世界都觉得我已经死了吧。我已经欠她们足够多了,不能再连累她们了。”

    “你不想连累她们,这种话你亲口对她们说啊。”

    电话里的洛白满是愤怒:“这种亏心的事情以后不要找我来做了好么?我容易得心脏病的。”

    “别担心,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找人给你换心脏。”

    周离淡淡地回答,挂断电话。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似是睡去了。

    午后地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空气中尘埃乱舞。

    在窗前。堆积成山的漫画书下面,懵懂地少女跪坐在地毯上,手托着腮帮,看着他沉睡地样子,专注又出神。在她的脚下,练习写字的一大堆白纸上涂满了稚嫩的涂鸦。

    八足的铁马就这样被她遗忘在那一堆漫画书里,像是睡着了,只有代表双眼的指示灯那里闪着蓝光。

    -

    浦南机场。

    陶特站在自己的私人飞机前面。回头从有关部门的人员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箱。

    “好了,就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副局长,他再殷勤,欠我的钱也还得还。”

    他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想了一下之后,他又回过头:“你回去告诉他,符秀那里的手术我已经做过了,一刀的事情而已,反正没法治本。治标足够了。

    至于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让他好自为之吧,不要像是某个老混蛋一样就好。”

    说完。他转过身,登上飞机,不再回头。

    当飞机飞出跑道,冲上天空时,他疲惫地叹息了一声,看向身旁。

    “周渐安,你所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

    在他的对面,宛如幻影一般显现的苍老男人似是在沉思,眼神凝视着这脚下的城市。

    陶特冷冷地看着他,低声问:“你真的会放过他么?康斯坦丁,你会遵照你的诺言么?”

    “你不明白的,陶特,他将是绝世的锋刃。”

    周渐安缓缓地摇头:“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不再去找他,可命运终究会驱动他,来到我的身旁。”

    “别扯什么狗屁命运了,那玩意连婊.子都不如。”陶特怒视着他:“你究竟安排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周渐安摇头:“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只是他最后所欠缺的最后工序,也将完成了,我只是感觉到欣慰而已。

    这就像是你在对待自己的杰作那样的感情,我本来以为你会理解我。”

    “永远不会。”

    陶特冷冷地看着他:“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康斯坦丁,他不是一件死物。

    他有手有脚,又爱又恨,比起他的父亲来,他唯一欠缺的就是无可救药的神经病,但这样的欠缺没什么不好。”

    “是么?”

    周渐安只是淡淡地说:“你知道么?陶特,你是一个富有又幸运的人。钱为你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所以你从未能够体会过其他人心中的感情。

    你喜欢用你的那一套去套在别人身上,可你从来都无法理解究竟什么是真正的‘苦难’。所以,让我来告诉你罢。”

    周渐安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心中一片冷漠时,他无从体味失去的痛苦,也不懂得这个世界。

    可是他越接近这个世界,获得的就会越多。世界并不慷慨,他为了守住自己所得,就要与这个世界争斗。但是他的期望和世界的轨迹背道相驰。

    所以,总有一天他会失去一切,回到一无所有。”

    周建南停顿了一下,看向脚下的城市:“他现在已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爱情了,不是么?”

    陶特的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这就是最后的工序啊,陶特。”他淡淡地说道:“当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时,他将重获新生,成为……”

    “成为你想要的那样。”

    陶特打断了他的话:“——成为一个冷漠的、残酷的神。”

    周渐安沉默不语,无视了陶特愤怒砸向自己的酒杯。

    “我憎恶你,周渐安,愿魔鬼诅咒你。”

    陶特看着周渐安漠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挥了挥手:“就这样罢,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就再见吧,老朋友……”

    周渐安满不在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陶特一眼,眼神复杂。

    -

    机舱中重新陷入了寂静,只有陶特表情阴沉地喝着酒,一杯又一杯。直到桌子上的电话响起。

    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号码。罔顾飞机航行时的准则。自顾自的接通。语气烦躁:

    “好了,老朋友。今天我已经听过了足够多的坏消息,你还有什么坏消息送给我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复杂:“陶特先生,您的检验结果出来了。”

    陶特愣住了,他放下酒杯。

    在沉默片刻之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卷,恨恨地吸了两口:“直说吧。我玩了快一辈子了,还有什么事情我承受不起呢?”

    “是肺癌。晚期。”

    漫长的寂静,陶特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卷,直到烟卷燃烧殆尽了,才露出苦涩地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很抱歉通知您这个不幸的消息。”

    “别扯那么多没用的了。”

    陶特嘶哑地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如果您严格按照我们的疗程进行的话,应该还可以撑到两年到三年。但您自己拥有改造技术,其实完全可以……”

    “免了吧。”

    陶特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老男人挠着自己花白的头发,神情苦恼又难过:“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的怪物了。就让我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而死掉吧。”

    “那就如您所愿吧。”电话中的男子:“对于治疗过程,您有什么要求么?”

    “没什么了。”

    陶特吸着烟卷,痴痴地望着面前弥散的烟雾。看这它们缭绕,升起。又弥散无踪。

    “我只是想,如果我临死前找个牧师的话,上帝也一定会为我在他的国度里留一个位置吧?他那么爱冷笑话,怎么少的了我呢?”

    无人回答。

    -

    在几十或者数百年之后,这一天也是值得人类专门去铭记的日子。

    在这一天,发生了很多影响巨大且深远的世间。

    这一天,世界上所有的能力者都收到了有关部门的前局长,前任皇帝的死讯。

    这一天,中国十七万能力者的新领袖登上了舞台。

    这一天,有关部门神秘的副局长,行动部门的全权负责人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后发布了自己上任以后的第一条命令。

    “从现在开始起,我以行动部门负责人的名义宣布,古镜计划取消,所有的能力者集结。行动部门将拓展编制,在其中招收三千人以上的常备武装力量。”

    在命令中,招收的范围甚至包括黑牢中的囚徒,还有被通缉的犯罪能力者。

    在第一条命令引起轩然大波之后,这个有着青金色眼瞳的男子俯瞰看着那些人茫然地神情,声音低沉而威严。

    “现在,我以有关部门的名义发出宣告:自今日起,我们向双头鹫以及奥丁发起战争。“

    他的声音轻柔,可是却冷硬地掷地有声:“——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直至我们彼此最后一人死去为止。

    除非公理得到彰显,我们流出的血受到了偿还。

    否则,我们永不罢休!”

    那一瞬,所有人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和漫长的呆滞。

    紧接着,无数电波和讯号飞快的发往了全世界各地,引爆了能力者之间的舆论炸弹。所有的记者都疯了一样的冲向了讲台,将摄像机的镜头对准那个冷厉的年轻人。

    在镜头中,那个年轻的男人只是自顾自的讲完,然后将演讲稿丢到了讲台下方,任由人群哄抢。

    最后的瞬间,他向着镜头投来了漠然的一瞥。

    仿佛倒影着血和火的眼神,刻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那一天,不论是远在圣彼得堡中的普朗琴科,还是屏幕前面沉如水的奥丁,抑或是在无尽数据海洋中睁开一线的‘荷鲁斯之瞳,都不得不承认。

    一股全新的力量出现在能力者的世界里,动荡的时局将迎来新的变化了。

    不论结果如何,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但真正的胜利者,永远只能有一个。

    遥远的地方,有风吹来。

    在海洋的尽头,冰和雪的世界里,无数企鹅们依旧对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懵懂不觉,它们摇摆着身体,投入了水中,开始寻找鱼群。

    一双白皙的手将一只跳起企鹅抱起来,任凭它如何挣扎,只是饶有兴致地挠着它的下巴,直到它温顺地发出臣服地声音。

    像是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宣告,她抬起头,眺望着天和海的尽头。

    不知是否是幻觉,她的脸颊上跳起一线微笑,纯净又澄澈,像是冻结了千万年的冰。

    “快点追上来啊,蠢货。”她捧起企鹅,似是愉悦地低语:“那些风景只有我一个人看的话,那也太寂寞了。”

    雪风从天空中飞过,似是发出应和的声音。

    ——the end——(未完待续。。)

    ps:  稍后有会有一个感言,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留言在书评区,到时候我尽量回答。

完本感言:五十年过去了

    在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前,也就大概**个月左右。(顶—点)小说WWW.23W[X]. COM我和一位大哥喝酒,稍微有些醉了之后,我们开始聊一些书,后来我问他,你觉得天驱这个名字究竟会有什么意义吗?

    他沉默了很久告诉我,我想大概是‘命运’的意思。

    我深感赞同。

    这本书大概想说的,就是有关命运、抉择、战斗、女孩儿、女孩儿还有女孩儿们的一些故事吧?

    目前看来似乎什么都说了一点,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辜负了读者的期待,实在是抱歉。

    众所周知,这本书写了一半之后,我‘不务正业’,跑去实体圈玩了。

    实体圈挺好玩的,大家热情又好客,顿时没舍得走,一留……就留了一年多,更新什么的都浮云了。

    所以,断更都怪实体圈。

    我在实体圈的责编是一枚热情好客能打还能跑团的兄弟,当初我给这本书起书名的时候,他毅然允许了我使用‘天驱’这个名字。后来大家在一起聚餐时,也经常聊这本书。

    大家都是文化人嘛,文化人之间不聊大宝剑,虽然大宝剑能斩烦恼和青丝,但大家还是觉得聊文学比较专业一点。

    他对我说,其实你是一个什么样人,就已经注定了你写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了。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拉着他问:

    “那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古希腊悲剧范儿的宿命论信徒?”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认真摇头:“不,你是一个中二神经病。”

    我不信。

    我的中二期早过了。

    大概他说的是有一部分道理的吧?我有的时候真的挺神经病的。

    一方面我是一个笃信因果和宿命论的悲观主义者。可另一方面。我始终觉得。我心里有力量,所以可以变得很强。我这么帅,又这么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将来成为‘人形自走炮’的机会大大的有。当年nevr找我去开eva信肯定被ems搞丢了……

    这个世界害我错过那么多机会,我要战翻他。

    所以,说我神经病其实是有道理的,一个人心里。总是要相信一点什么的。

    ——我这么完美,那错的就一定是世界了。

    -

    对不起,刚才欠抽了一些,请大家原谅。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和欠缺,我至今承认,钢铁王座和天驱也拥有诸多缺点。

    但后来我再回顾时,总会发现,那都是一部分的我。有缺陷的不止是它们,可能还有我自己。

    在写钢铁王座的时候,我心中充满了愤怒。那种狂躁的力量是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没有办法熄灭的火。只不过到我的时候,这一把火烧的有点大。让我奋身跳进这个深坑里,不能自己。

    在写天驱的时候,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些更加负面和悲剧的想法。于是我将我心里的黑暗和枷锁给了它。然后这个世界被宿命所笼罩,英雄要挣脱枷锁,他走在火和剑的路上,神来了就要杀神,鬼来了就要斩鬼。

    男人在外面流完血,换一身白色的大衣,要带着笑容一尘不染的回家,等老婆煮宵夜。

    哪怕一方面要为复仇付出代价,可一方面还要给那些美好的女孩儿们一个温暖的家。

    当两者不能并存的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周离,这真的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一个心中空空荡荡的人,得到一点温暖的东西,便再不肯放手。哪怕那是火炭在烧灼自己的手掌。

    我将孤独和痛苦给了他,他便执着于温暖的情爱和友谊,疲于奔命,追逐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幻梦。一次次的,遍体鳞伤。

    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自己的责任和渴求之间的冲突。要有人来撕裂他的伤口,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命运,将他从那个温暖的幻境中拉出来,强迫他看这个冰冷的世界。

    周渐安做到了,做的干脆利落。周离也终于认清了现实和命运。

    他终于不再欺骗自己了,变成一个冷酷的人。这样的人心中充满了无法动摇的力量,哪怕在深渊中也能够爬出来,去伸手摸太阳。无可失去之后,自然什么都没必要怕。

    这是他和这个世界在战斗时,所需要作出的必然抉择。就像是很多人已经写过的那样,他为了保护一些美好的东西,而选择去让自己成为一个残酷的人。却又因此而失去那些美好的事物了。

    在原本的大纲里并没有这一段剧情……是我推翻了之后,重新改写的。

    我可以说这是为了让人物更丰满,我可以说这样的剧情更喜欢……但其实看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是:

    我的负能量爆棚了。

    “一不小心乱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

    想必这样的话,当年倪匡和金庸也这么说过吧?

    在原本的大纲里,其实后面还会有很多剧情……比如三年之后,周离成为一个**oss一样的人,邪恶又强大。阴影笼罩了整个亚洲,用铁腕的意志进行独裁,和双头鹫之间开战,和奥丁之间的对决。

    还有,世界树的秘密。

    第一次能力者和人类之间的战争,普朗琴科和周渐安之间的斗争,周离和周璃的身世隐秘,还有十三位圣徒以约柜进行合体,强制踏入lv5.5的半神境界,追杀姐弟千万里。

    当然,还有周渐安的死去。

    最后,周离成为了万磁王,或许会带领着能力者们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但这都是大纲,大纲里的东西,不写出来。谁说的准呢?

    毕竟这些内容都太反了。写出来之后容易进去喝茶。

    还是不写为好。

    至今。我依旧嘴硬:我没有烂尾,我只是开放式的结局。

    烂尾和开放式的结局……是有质的区别的。

    这个故事的结局,原本只是这一卷的结尾,这个剧情早在半年多之前就已经确定了。我不断的晚上它的构想,努力的让我已经脱轨的剧情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

    我真的用了很多时间,很多的心力去完善这个故事的结构,确保它能够交代出所有人物的命运和决定,还有他们的未来。

    要是烂尾的话。其实很简单,一章五千字不到就够了。我可以写陨石,我可以写末日,我可以写整个城市都毁了,大家都统统死佐……等等,这些剧情似乎都很眼熟。

    其实这一卷原本的结局,没有这么壮观。

    但我既然决定要完本了,那就想要搞一些大新闻……不过目前看来大家都不感冒,看来我还是na?ve.

    但我觉得,我还是不算烂尾。

    毕竟烂尾和开放式结局之间最显著的区别是。开放式结局可以写续集……好吧,或许我不会了。

    请你们听我说:

    对不起。这本书,我没有好好的写完。

    愧对大家的期待,这是我的错。

    报应来得很快,我食言而肥,自食其果,已经胖了二十斤……一把辛酸泪,简直苍天可鉴。

    我无意吐什么苦水,但大家想必都知道,在起点,一本断更了一年的书,哪怕再更新回来,成绩也再上不去了。更何况像我这种生活写作两头忙的家伙,现在连稳定更新都没办法保持下去。

    如果这么隔三差五月更那么一下,我觉得这本书其实完全可以做一个有生之年的……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干脆。给读者徒留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然后渐渐地被人遗忘……直到有一天,被人在书架的最底层再一次发现,上一次更新已经是一年一前。

    “终于太监了吧?”

    被这样说着,丢出了书架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何苦呢?

    日本人常说‘断、舍、离’,相比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吧?既然已经到分别的时候,那便强留无益。至少大家还可以再期待下次的相聚。

    我至少可以说,我用尽我所有的心力,为这个故事留下了一个结局,将他们的命运划下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他们的未来里,他们将进行属于他们的战争,为此而牺牲、流血。有人身败名裂,有人壮志为晋而绝,有的人笑到最后,有的人成为了真正的赢家。

    而对于我来说,我人生中的一个阶段,也终于结束了。

    仔细想想,《天驱》这本书真的是贯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阶段。

    在这漫长的两年里,我遇到了很多人,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都欢喜……

    对不起,写着写着,思路又发散了。

    按照惯例,感言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又臭又长,目前这个感言似乎长度不太够……所以灌点水大家应该都不会介意。

    接近两年的时间过的这么快,一转眼我就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再一转眼,我就胖了很多斤。

    可我一直觉得,我还活在昨日里,还是那个在午后百无聊赖,抬头看着尘埃在阳光中飞舞的少年,幻想着有朝一日的将来种种。

    将来是美好的,没有痛苦,一切烦恼都将随着我的奔跑被甩落在阳光里。

    我喜欢那个时候天真的幻想。

    前些日子重新看一些老片,看到《这个杀手不太冷》时,执迷于马婷娜和里昂的对话。

    在楼梯走道里,马婷娜擦着鼻血,问里昂:“生命总是充满了痛苦,还是只有小时是这样呢?”

    里昂认真的思考了半天,告诉她:

    “总是如此。”

    要是五年之前,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会擦着鼻血告诉大叔:“屁咧。我只是打不赢高二年纪的刘大锤。等我将来有了兄弟。就找人一起去小巷子里揍他。”

    可现在我忽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毕竟刘大锤也有兄弟,在小巷子里狭路相逢,被揍的可能还是我自己。

    没办法,生活总是如此痛苦,像是一大堆华丽的虱子上面长了长袍……哪怕张爱玲还活着,也没法穿它。

    幸好,后来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刘大锤……

    一别经年,我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没有变。自己还是自己,那个喜欢幻想未来的少年也还活在我的心中,时而显现在梦里。

    一切如旧,除了喜欢过的姑娘们又多了一大叠。

    那些漂亮的姑娘们从我的生命中走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双马尾飘扬在风里。有的时候你无法跟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最后和别人携手,消失在距离产生的雾气里。

    对此。我无可奈何,只能满心难过地吞下这一颗苦果。然后任由果核在脚下面发芽生长。

    想必来年还有一树新的等待我来继续尝。

    这是诸多痛苦中的一个,它和无法实现的梦想,无法触及的愿望,还有无法回到的过去摆在一起。

    这都是人生的诸多遗憾之一,到了时候,谁都要挨一刀,谁都躲不过。

    今年一月的时候,我去了上海,第一次花了很多钱买了一张最前排的演唱会门票。可惜台上的不是美貌的女星,是已经老到头发花白的李宗盛。

    陪我听演唱会的,也没有青春靓丽的女孩,只有一群傻笑的男人。

    但李宗盛真是燃到让人飞起,棒到不能行。

    就连当时负面情绪强到溢出的我都觉得自己被净化了,得到了生命的大圆满,大和谐……然后,在发出‘今晚我要完结天驱’的豪言壮志之后喝到不省人事。

    后来,我半夜醒来,看着陌生的墙壁。顿时就觉得那些火焰还没有熄灭。它们伴随了我这么多年,早已经流淌在我的血管里。

    中场休息结束了,但我还能继续打。

    这狗日的现实打不倒我,世界也赢不了我,nerv一天不给我寄eva的驾驶执照我就一天不认输。

    我重新从一条死狗变成了死楞死楞的败狗,舔完伤口我还能爬起来。哪怕死了也要冻成硬邦邦的躺在对手门口吓他一跳。

    于是,充电完毕。

    我还可以豪情万丈,还能死不认输。

    这样的感觉真好。

    再后来,我跟一位以老实厚道三观正直闻名的前辈聊天,聊完之后,他很无奈地问我:

    “风月呀,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对抗世界呢?”

    我仔细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不知道,只能叹着气告诉他: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我觉得他没相信,我也没信……我真的就这么一说,大家都别当真,听听就好了。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之所以我不愿意妥协,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帅而已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男人为了帅一些,多傻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尤其我都二十多了,朋友都有结婚生孩子的了,自己却还那么天真,总是和这个世界斤斤计较地分辨着一些道理,被打到鼻青脸肿也实属活该。

    这一片感言的题目是‘五十年过去了’,可能还有人记得,钢铁的完结感言名字叫‘中二五十年’。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敦盛》这几句其实说,人生苦短,大家抓紧时间,有嘛干嘛。该结婚的结婚,该恋爱的恋爱,该出柜的勇敢出柜……

    人生这么短暂,简直充满危机感。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人就没了,再不抓紧时间做点事情,那就太可惜了。

    可五十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的中二……简直无可救药。

    非但没有变的有成熟一些,反而更加欢脱,不羁如脱缰的野狗。如此没有觉悟和责任感,真是愧对了美貌的女读者们对我的期待。(如果我还有美貌女读者的话,请你们联系我,我一定当面请客吃饭道歉。我坚信你们存在,只是不说话。一直在考验我的诚意……)

    关于新书,或许很快,或许没有,或许我可能要换马甲了,这次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现在真的还没什么想法,短时间内,也没有心力去再开一本。

    或许过段日子会重新和大家见面,希望这个时间尽量短一些。在你们还记得我的时候,大家还能继续聚在一起。

    感谢感言开头出场的那位大哥,我至始至终都深受他的影响。这一段时间里,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能够和他共事一年半是我最幸运的事情,可惜我太过轻浮,很多东西都没有学到。

    感谢我的朋友isotone,尽管他带团坑我千百遍,但我这么宽宏大度的人肯定不会怪他。

    不过,他经常歧视我不会讲英文,所以这段话我等会打算找朋友用日语翻一遍,歧视回去。如果没翻的话,可能就是我忘了。

    感谢悟道和格子,他们有着令我敬佩的高洁品格和妹帝属性,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汉,而且都听李宗盛。除了不介绍妹子给我之外,他们简直完美无缺。

    感谢老白、絮儿、娘娘还有钻咖老师,以及月妈开水肺炎巴尼等道观群中的朋友们。虽然大家都被我传染了说烂话的毛病,但做事依旧如此诚实可靠,真是令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还有我的读者群中,我的微薄上、书评区、以及贴吧里的那群读者们,他们可爱如蓝精灵,除了没有女朋友和全都是男的之外……新年快到了,单身狗的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大家尽快脱团吧。

    最后,感谢那些姑娘们,真希望我们能从未来的某个拐角处再会。

    写到现在,闲扯了那么多多,可终究是要结束的。

    我其实很想再邹两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之类的鬼话,可惜那种话委实不太会讲。

    江湖诺大,大家保重,然后,后会有期。

    希望那一天,你们还能记得我。

    ——风月

    (未完待续。。)

新书《寂静王冠》已上传

    西方奇幻背景,希望大家喜欢。

    吾等生于以太,成于以太,逝于以太。

    敬畏以太!(feartheether!)

    圣典。

    当音乐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当乐师们的圣灵高踞于闪耀的群星之上。

    黑暗中的世界就被文明的辉光照亮。

    当天灾的阴影笼罩在人类的头顶,当大源将至。

    人类的黄金时代便悄然踏向终结。

    火和暗的深渊里,孕育的是新时代之光。

    当曾经的荣耀被抛弃,当罪人洗去手上的鲜血,转身享受荣光。

    当这一切应受清算之时。

    曾经的放逐之子叶清玄,沉默地踏上了回归之路。

    [bookid=3547179,bookname=《寂静王冠》]

完本感言:五十年过去了

    在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前,也就大概**个月左右。我和一位大哥喝酒,稍微有些醉了之后,我们开始聊一些书,后来我问他,你觉得天驱这个名字究竟会有什么意义吗?

    他沉默了很久告诉我,我想大概是‘命运’的意思。

    我深感赞同。

    这本书大概想说的,就是有关命运、抉择、战斗、女孩儿、女孩儿还有女孩儿们的一些故事吧?

    目前看来似乎什么都说了一点,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辜负了读者的期待,实在是抱歉。

    众所周知,这本书写了一半之后,我‘不务正业’,跑去实体圈玩了。

    实体圈挺好玩的,大家热情又好客,顿时没舍得走,一留……就留了一年多,更新什么的都浮云了。

    所以,断更都怪实体圈。

    我在实体圈的责编是一枚热情好客能打还能跑团的兄弟,当初我给这本书起书名的时候,他毅然允许了我使用‘天驱’这个名字。后来大家在一起聚餐时,也经常聊这本书。

    大家都是文化人嘛,文化人之间不聊大宝剑,虽然大宝剑能斩烦恼和青丝,但大家还是觉得聊文学比较专业一点。

    他对我说,其实你是一个什么样人,就已经注定了你写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了。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拉着他问:

    “那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古希腊悲剧范儿的宿命论信徒?”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认真摇头:“不,你是一个中二神经病。”

    我不信。

    我的中二期早过了。

    大概他说的是有一部分道理的吧?我有的时候真的挺神经病的。

    一方面我是一个笃信因果和宿命论的悲观主义者。可另一方面。我始终觉得。我心里有力量,所以可以变得很强。我这么帅,又这么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将来成为‘人形自走炮’的机会大大的有。当年nevr找我去开eva信肯定被ems搞丢了……

    这个世界害我错过那么多机会,我要战翻他。

    所以,说我神经病其实是有道理的,一个人心里。总是要相信一点什么的。

    ——我这么完美,那错的就一定是世界了。

    -

    对不起,刚才欠抽了一些,请大家原谅。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和欠缺,我至今承认,钢铁王座和天驱也拥有诸多缺点。

    但后来我再回顾时,总会发现,那都是一部分的我。有缺陷的不止是它们,可能还有我自己。

    在写钢铁王座的时候,我心中充满了愤怒。那种狂躁的力量是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没有办法熄灭的火。只不过到我的时候,这一把火烧的有点大。让我奋身跳进这个深坑里,不能自己。

    在写天驱的时候,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些更加负面和悲剧的想法。于是我将我心里的黑暗和枷锁给了它。然后这个世界被宿命所笼罩,英雄要挣脱枷锁,他走在火和剑的路上,神来了就要杀神,鬼来了就要斩鬼。

    男人在外面流完血,换一身白色的大衣,要带着笑容一尘不染的回家,等老婆煮宵夜。

    哪怕一方面要为复仇付出代价,可一方面还要给那些美好的女孩儿们一个温暖的家。

    当两者不能并存的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周离,这真的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一个心中空空荡荡的人,得到一点温暖的东西,便再不肯放手。哪怕那是火炭在烧灼自己的手掌。

    我将孤独和痛苦给了他,他便执着于温暖的情爱和友谊,疲于奔命,追逐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幻梦。一次次的,遍体鳞伤。

    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自己的责任和渴求之间的冲突。要有人来撕裂他的伤口,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命运,将他从那个温暖的幻境中拉出来,强迫他看这个冰冷的世界。

    周渐安做到了,做的干脆利落。周离也终于认清了现实和命运。

    他终于不再欺骗自己了,变成一个冷酷的人。这样的人心中充满了无法动摇的力量,哪怕在深渊中也能够爬出来,去伸手摸太阳。无可失去之后,自然什么都没必要怕。

    这是他和这个世界在战斗时,所需要作出的必然抉择。就像是很多人已经写过的那样,他为了保护一些美好的东西,而选择去让自己成为一个残酷的人。却又因此而失去那些美好的事物了。

    在原本的大纲里并没有这一段剧情……是我推翻了之后,重新改写的。

    我可以说这是为了让人物更丰满,我可以说这样的剧情更喜欢……但其实看起来最合理的解释是:

    我的负能量爆棚了。

    “一不小心乱搞成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

    想必这样的话,当年倪匡和金庸也这么说过吧?

    在原本的大纲里,其实后面还会有很多剧情……比如三年之后,周离成为一个**oss一样的人,邪恶又强大。阴影笼罩了整个亚洲,用铁腕的意志进行独裁,和双头鹫之间开战,和奥丁之间的对决。

    还有,世界树的秘密。

    第一次能力者和人类之间的战争,普朗琴科和周渐安之间的斗争,周离和周璃的身世隐秘,还有十三位圣徒以约柜进行合体,强制踏入lv5.5的半神境界,追杀姐弟千万里。

    当然,还有周渐安的死去。

    最后,周离成为了万磁王,或许会带领着能力者们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但这都是大纲,大纲里的东西,不写出来。谁说的准呢?

    毕竟这些内容都太反了。写出来之后容易进去喝茶。

    还是不写为好。

    至今。我依旧嘴硬:我没有烂尾,我只是开放式的结局。

    烂尾和开放式的结局……是有质的区别的。

    这个故事的结局,原本只是这一卷的结尾,这个剧情早在半年多之前就已经确定了。我不断的晚上它的构想,努力的让我已经脱轨的剧情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

    我真的用了很多时间,很多的心力去完善这个故事的结构,确保它能够交代出所有人物的命运和决定,还有他们的未来。

    要是烂尾的话。其实很简单,一章五千字不到就够了。我可以写陨石,我可以写末日,我可以写整个城市都毁了,大家都统统死佐……等等,这些剧情似乎都很眼熟。

    其实这一卷原本的结局,没有这么壮观。

    但我既然决定要完本了,那就想要搞一些大新闻……不过目前看来大家都不感冒,看来我还是na?ve.

    但我觉得,我还是不算烂尾。

    毕竟烂尾和开放式结局之间最显著的区别是。开放式结局可以写续集……好吧,或许我不会了。

    请你们听我说:

    对不起。这本书,我没有好好的写完。

    愧对大家的期待,这是我的错。

    报应来得很快,我食言而肥,自食其果,已经胖了二十斤……一把辛酸泪,简直苍天可鉴。

    我无意吐什么苦水,但大家想必都知道,在起点,一本断更了一年的书,哪怕再更新回来,成绩也再上不去了。更何况像我这种生活写作两头忙的家伙,现在连稳定更新都没办法保持下去。

    如果这么隔三差五月更那么一下,我觉得这本书其实完全可以做一个有生之年的……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干脆。给读者徒留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然后渐渐地被人遗忘……直到有一天,被人在书架的最底层再一次发现,上一次更新已经是一年一前。

    “终于太监了吧?”

    被这样说着,丢出了书架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何苦呢?

    日本人常说‘断、舍、离’,相比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吧?既然已经到分别的时候,那便强留无益。至少大家还可以再期待下次的相聚。

    我至少可以说,我用尽我所有的心力,为这个故事留下了一个结局,将他们的命运划下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他们的未来里,他们将进行属于他们的战争,为此而牺牲、流血。有人身败名裂,有人壮志为晋而绝,有的人笑到最后,有的人成为了真正的赢家。

    而对于我来说,我人生中的一个阶段,也终于结束了。

    仔细想想,《天驱》这本书真的是贯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阶段。

    在这漫长的两年里,我遇到了很多人,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善良勇敢相互都欢喜……

    对不起,写着写着,思路又发散了。

    按照惯例,感言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又臭又长,目前这个感言似乎长度不太够……所以灌点水大家应该都不会介意。

    接近两年的时间过的这么快,一转眼我就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再一转眼,我就胖了很多斤。

    可我一直觉得,我还活在昨日里,还是那个在午后百无聊赖,抬头看着尘埃在阳光中飞舞的少年,幻想着有朝一日的将来种种。

    将来是美好的,没有痛苦,一切烦恼都将随着我的奔跑被甩落在阳光里。

    我喜欢那个时候天真的幻想。

    前些日子重新看一些老片,看到《这个杀手不太冷》时,执迷于马婷娜和里昂的对话。

    在楼梯走道里,马婷娜擦着鼻血,问里昂:“生命总是充满了痛苦,还是只有小时是这样呢?”

    里昂认真的思考了半天,告诉她:

    “总是如此。”

    要是五年之前,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会擦着鼻血告诉大叔:“屁咧。我只是打不赢高二年纪的刘大锤。等我将来有了兄弟。就找人一起去小巷子里揍他。”

    可现在我忽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毕竟刘大锤也有兄弟,在小巷子里狭路相逢,被揍的可能还是我自己。

    没办法,生活总是如此痛苦,像是一大堆华丽的虱子上面长了长袍……哪怕张爱玲还活着,也没法穿它。

    幸好,后来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刘大锤……

    一别经年,我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没有变。自己还是自己,那个喜欢幻想未来的少年也还活在我的心中,时而显现在梦里。

    一切如旧,除了喜欢过的姑娘们又多了一大叠。

    那些漂亮的姑娘们从我的生命中走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双马尾飘扬在风里。有的时候你无法跟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最后和别人携手,消失在距离产生的雾气里。

    对此。我无可奈何,只能满心难过地吞下这一颗苦果。然后任由果核在脚下面发芽生长。

    想必来年还有一树新的等待我来继续尝。

    这是诸多痛苦中的一个,它和无法实现的梦想,无法触及的愿望,还有无法回到的过去摆在一起。

    这都是人生的诸多遗憾之一,到了时候,谁都要挨一刀,谁都躲不过。

    今年一月的时候,我去了上海,第一次花了很多钱买了一张最前排的演唱会门票。可惜台上的不是美貌的女星,是已经老到头发花白的李宗盛。

    陪我听演唱会的,也没有青春靓丽的女孩,只有一群傻笑的男人。

    但李宗盛真是燃到让人飞起,棒到不能行。

    就连当时负面情绪强到溢出的我都觉得自己被净化了,得到了生命的大圆满,大和谐……然后,在发出‘今晚我要完结天驱’的豪言壮志之后喝到不省人事。

    后来,我半夜醒来,看着陌生的墙壁。顿时就觉得那些火焰还没有熄灭。它们伴随了我这么多年,早已经流淌在我的血管里。

    中场休息结束了,但我还能继续打。

    这狗日的现实打不倒我,世界也赢不了我,nerv一天不给我寄eva的驾驶执照我就一天不认输。

    我重新从一条死狗变成了死楞死楞的败狗,舔完伤口我还能爬起来。哪怕死了也要冻成硬邦邦的躺在对手门口吓他一跳。

    于是,充电完毕。

    我还可以豪情万丈,还能死不认输。

    这样的感觉真好。

    再后来,我跟一位以老实厚道三观正直闻名的前辈聊天,聊完之后,他很无奈地问我:

    “风月呀,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对抗世界呢?”

    我仔细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不知道,只能叹着气告诉他: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我觉得他没相信,我也没信……我真的就这么一说,大家都别当真,听听就好了。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之所以我不愿意妥协,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帅而已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男人为了帅一些,多傻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尤其我都二十多了,朋友都有结婚生孩子的了,自己却还那么天真,总是和这个世界斤斤计较地分辨着一些道理,被打到鼻青脸肿也实属活该。

    这一片感言的题目是‘五十年过去了’,可能还有人记得,钢铁的完结感言名字叫‘中二五十年’。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

    《敦盛》这几句其实说,人生苦短,大家抓紧时间,有嘛干嘛。该结婚的结婚,该恋爱的恋爱,该出柜的勇敢出柜……

    人生这么短暂,简直充满危机感。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人就没了,再不抓紧时间做点事情,那就太可惜了。

    可五十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的中二……简直无可救药。

    非但没有变的有成熟一些,反而更加欢脱,不羁如脱缰的野狗。如此没有觉悟和责任感,真是愧对了美貌的女读者们对我的期待。(如果我还有美貌女读者的话,请你们联系我,我一定当面请客吃饭道歉。我坚信你们存在,只是不说话。一直在考验我的诚意……)

    关于新书,或许很快,或许没有,或许我可能要换马甲了,这次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现在真的还没什么想法,短时间内,也没有心力去再开一本。

    或许过段日子会重新和大家见面,希望这个时间尽量短一些。在你们还记得我的时候,大家还能继续聚在一起。

    感谢感言开头出场的那位大哥,我至始至终都深受他的影响。这一段时间里,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能够和他共事一年半是我最幸运的事情,可惜我太过轻浮,很多东西都没有学到。

    感谢我的朋友isotone,尽管他带团坑我千百遍,但我这么宽宏大度的人肯定不会怪他。

    不过,他经常歧视我不会讲英文,所以这段话我等会打算找朋友用日语翻一遍,歧视回去。如果没翻的话,可能就是我忘了。

    感谢悟道和格子,他们有着令我敬佩的高洁品格和妹帝属性,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汉,而且都听李宗盛。除了不介绍妹子给我之外,他们简直完美无缺。

    感谢老白、絮儿、娘娘还有钻咖老师,以及月妈开水肺炎巴尼等道观群中的朋友们。虽然大家都被我传染了说烂话的毛病,但做事依旧如此诚实可靠,真是令人感动的热泪盈眶。

    还有我的读者群中,我的微薄上、书评区、以及贴吧里的那群读者们,他们可爱如蓝精灵,除了没有女朋友和全都是男的之外……新年快到了,单身狗的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大家尽快脱团吧。

    最后,感谢那些姑娘们,真希望我们能从未来的某个拐角处再会。

    写到现在,闲扯了那么多多,可终究是要结束的。

    我其实很想再邹两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之类的鬼话,可惜那种话委实不太会讲。

    江湖诺大,大家保重,然后,后会有期。

    希望那一天,你们还能记得我。

    ——风月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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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431/ 第一时间欣赏天驱最新章节! 作者:咆哮的风月所写的《天驱》为转载作品,天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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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驱介绍:
不知道踏着多少人的骸骨,才能君临这个世界的巅峰?天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