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农庄的一天（上）
readx;清晨6:30，伊兰农庄中间的一幢两层小楼在薄雾中静静矗立，二楼卧室的闹钟准时响起，伊兰其实早几分钟就已经醒了，但还是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这时设定的鸡鸣式闹铃响起，她习惯性地瞥了一下床边的向日葵钟面，伸出手按了一下，闹铃停了，向日葵花盘收拢了，瞬间清净了。然后她按部就班地起床、穿衣、洗漱、下楼，走到一楼餐厅和机器人阿悠打个招呼。早餐是阿悠准备的，一管黄瓜口味综合营养剂和三片云兔熏肉。吃过简单的早饭，伊兰就带着阿悠出门去巡视农庄。
一天开始了。
农庄的面积不大，按照伊兰上辈子的算法，大概有两千亩左右。伊兰应该是个穿越人，记忆中的前世卒于地球公元历二十一世纪，一生挺平淡，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当然生活总有不如意处，但总算没有大波折，就这样过了一辈子，死亡是因为健康原因。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闭眼后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全然陌生。
当时她极度惶恐，所幸那是一个孤儿院，只有一个女院长，二三十个年岁不等的孤儿，其他就是机器人辅助管理和照顾小孩子。她变成了佟伊兰，时年十七岁半，已经选好了农业种植作为从业方向，等满了十八岁离开孤儿院，政府就会给她安排租种一块地。
她在孤儿院呆了半年时间，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佟伊兰的记忆尚在，短短的十七年乏善可陈，左不过是孤儿院冷清且规律的生活。什么差错也没有，似乎在某一日的清晨起床就多出了在地球历经一世的记忆。那记忆太过清晰逼真，历历在目，让她以为她是个忘了喝孟婆汤的魂灵附了佟伊兰的身，浑浑噩噩茫然间过了两月后她又觉得自己大概本就是佟伊兰，只是做了一个超长超真实的梦，梦中在一个叫地球的外星域历练了一生。
如此纠结彷徨，孤独恐慌地捱过了半年。她常常沉思，琢磨自己的异世经历，当然她绝对不敢向院长请求医疗，甚至不敢怀疑自己脑域出了问题。她即将面临离院择业的关口，生存的压力重过一切，那段时间即使孤僻忧郁些也不算太异样，更何况陪伴最多的还是机器人保育员，也就这样驳杂着记忆悄悄地开始了生命的新旅程。
联盟政府批准她的土地租种申请，给她安排了这块地，因为她并没有在申请表上为承租地预留名称，就默认了她的名字为农庄名字。头一年免承租费，第二年交一半的承租费，第三年就要正常交费，这是对孤儿院的福利。孤儿院在二级行政星爱琴星上，而伊兰的土地在农业资源星莫斯星上，从爱琴到莫斯要坐民用航空舰，费用对伊兰也全额免除，并且伊兰还获得了孤儿离院资助，可以维持头一年的基本生活开销。
如今是伊兰在莫斯星农庄的第二年，她已经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她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7点左右沿着农庄最外围慢走，锻炼身体，同时跟踪查看作物生长状况。走完一圈，然后到自己的菜园里看一下，顺便采摘一些蔬菜，中午回到住处自己做饭，下午就把田间和菜园的情况记录总结一下，然后上星网学习农业知识，顺带了解外面世界的社会常识。晚上将中午多做的饭菜加热，晚饭就简单对付过去了，然后就上床休息。第二天周而复始，日日如此。
基本上伊兰没有任何社交活动，她也不需要。她最近的邻居在五公里开外，根本望不见。莫斯星是一颗农业资源星，属联盟政府所有，非私人星球。资源等级为二级，属于比较中等的，地理气候差异较和缓，适合蔬菜谷物种植。整个星球主要从事一个行业：农业种植和养殖。莫斯中心区是这个星球唯一的行政管理中心，兼具了农业技术指导、农机升级维护、农产品检疫评估、农产品交易、农产品委托加工、农庄后勤管理等功能，同时还设有星球资源保护机构和星球航空港等。伊兰也只有刚到莫斯星的时候才在中心区停留了半天，办理了登记事项。第一年收割后把谷物卖给政府是通过星网完成的，由农产品交易处自行派出运输机处理，完全不需要伊兰出门办事。
星球上所有的土地和洋流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农庄和渔庄，都由政府出租给申请经营者，虽然每一个年满十八的联盟公民都有权利申请，但排除专长兴趣能力的综合考量，政府会优先安排弱势群体，而伊兰无疑就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政府的其他一些福利政策也大大缓解了伊兰初来乍到时的窘迫，两层小楼属于农庄的基础设施，可以自己出钱翻新扩建，但伊兰一个人已经够住了，暂时不必要。农业机械包括在承租费中，只需另出升级维护的费用，但此项支出并不多。种苗和养料可以根据农庄的大小在一定额度下免费领取，超过额度就要收费。机器人阿悠也是农庄的标准配置，同样只在升级维护时收费。所以伊兰第一年虽然过得战战兢兢，但开支倒不多，第一年不需要投入，生活费也有政府资助，收成就全被伊兰存起来，用做第二年的日常支出和交租。今年是第二年，只需交一半的租费，还是够的。伊兰担心的是明年，按照租约，伊兰要全额交租了，加上一年的生活费，压力会比较大。
伊兰轻叹了口气，注视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菘菜，长得就象地球上的白菜和卷心菜的综合体，叶片白色脆嫩，包裹成团，模样壮大，都到伊兰的腰部高了。菘菜是普通营养剂的配料之一，价格不贵，但胜在需求量大，最重要的是种植容易，没有什么精贵要求，很适合伊兰这样的初始从业者。
走过菘菜地，就是土蘋区，叶子圆圆的，已经带出点紫色，沿着藤蔓铺满一地。伊兰在阿悠身上捣鼓了两下，阿悠的机械臂上伸出了一根探针插入地下土层，种植系统提示十天后采收，并且自动预约了挖蘋机。土蘋只要地下的块茎，皮薄易撕，也是普通营养剂的配料，种植程序简单，唯一的麻烦就是每三年要换地轮种，所幸伊兰眼下也操心不到这个。
这两种蔬菜是伊兰农庄唯二的主营作物，当初在中心区农业技术指导部推荐的品种中选择这两样，完全就是因为她在农业这块没底气，自然选越容易越好，这些常见品种对于一般的种植系统就可以周全了，如果换成精细作物就需要高级些的种植系统，那就要自己付钱升级，还在政府救济状态下的伊兰是肯定不会选的。
走完一圈下来，日头正好，伊兰羡慕地瞟了一眼阿悠，机器人真好啊，早上出门啥样，现在还啥样，她自己倒是有点气喘了，不过比起当初刚来时要好太多，那时一圈下来她两腿能打颤。没办法，生活的压力就像悬在头上的大刀，不由她不认真对待。田里的作物是她目前的安身立命所在，即使她再不懂农业，再无法适应新生活，她也得伺候好它们。
农业种植不是伊兰的强项，事实上，从独立生存开始，伊兰盘点自己技能，就郁闷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强项。孤儿院管吃管饱管必要的基础教育，但伊兰性情郁郁，常有忧思，喜欢独处，连星网都不太爱上，活得就如同在山洞中的土拨鼠，兴趣爱好专长技能一概没有培养，对外头的世界实在了解不多。而伊兰凭空多出来的前世记忆中，地球却是在科技上远不如如今的联盟时代，导致伊兰畏手畏脚，把自己定位在土老帽这个阶层。不过时日长了，那在地球上的一生纵使平淡如水，多回忆几遍，也让她在清贫艰难的生活中多了一丝豁达和坚忍，不再如初来莫斯星时那般手足无措。
她时常安慰自己，狼孩还能融入文明社会呢，藏族同胞还能从奴隶社会直接飞跃到社会主义社会呢，她这种看似穿越的情况不过就是开始新生的时候没有格式化旧版本，固然要受旧版本影响，但总寄望着能被新天地新时代裹挟着一起前进的。更何况，地球上父系传承都几千年了，泸沽湖还保留着母系呢，用在她身上，万一跟不上高科技联盟风风火火的节奏，容她静悄悄地生存总是可以的吧。
前世的记忆依然深刻，独居生活无人陪伴，闲暇时她就翻出记忆细细咀嚼。于她，只要身体无碍，前世今生的困扰也就一日日消减。她的心态渐渐摆得很正，最重要的还是当下，她得让自己吃得上饭，顺顺当当养活自己。
她是农业新手，没经验没本领，上辈子没种过地，如果不是因为外婆家在农村，她根本连韭菜和禾苗都没机会辨清楚。而这辈子她只有在孤儿院学习的丁点基础农业学理论知识。
她借鉴了上辈子玩家庭养花的心得，信奉实践出真知。苗圃中买回来一盆花，度娘说喜阴或喜阳，心里还是茫然的。搁阳台上天天晒着不管或扔在客厅沙发角落里自生自灭，隔三岔五想起来就给点水，过一段时间看它绿意盎然郁郁葱葱还是蔫蔫哒哒枯黄败落，那时候就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喜阴什么叫喜阳。
事情做过才叫经验，知识用过才叫本领，这么着给自己打气，咱不懂没关系，走，每一天到田里走一遍，看着它们从种子开始，发芽展叶，抽茎结实。过了一茬后，别的不说，种菘菜和土蘋算是似模似样了，记忆中孤儿院里头学的种植知识倒也没有那么虚幻了，也算理论联系到了实际吧。
002 农庄的一天（下）
readx;这里头幸亏有阿悠。阿悠是个方脑袋的机器人，长相属于粗放型，隶属农夫一代，偏重实用性，只有农业管理和辅助家居功能，没有人类陪伴功能。伊兰听说高端的机器人可以和主人情绪化互动交流，甚至外貌上也可以换上拟人的生理皮肤。阿悠显然是原生态的机器人，身上就是一层泛着银光的金属皮。
阿悠是个好帮手，伊兰巡视田间的时候遇到需要注意的地方让阿悠记录在系统的种植日志里，碰上松土浇水施养料或者播种收割的日子，阿悠也会提醒，它的芯片中植入了智能化种植系统，将作物的实际生长情况反馈给系统，条件成熟就会自动触发相应的农业机械，所以伊兰并不需要田间劳作。
真正的种植高手会利用经验，根据作物种类、产出要求以及一些气候条件来修改设定的标准程序。再完美的系统，哪怕设计的预案再细致周到，也不可能囊括全部偶发因素，这时候就需要用到人来应变。不过伊兰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她完全信任阿悠的种植系统。与其说她带着阿悠巡视作物，不如说她陪着阿悠，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怕苦不怕累地坚持每天走一圈，阿悠只需按照系统设定的种植流程在需要的时间节点跟踪作物的生长态势就可以了，阿悠完全没有必要去田间地头每天走一圈，可以说是伊兰拖累了阿悠。
伊兰在住处不远的地方给自己留出了两三亩地做实验田，也是她的菜园子。总是菘菜和土蘋，品种有些单一，她计划着明年再种些别的，所以在菜园子里试种了好些蔬菜，甚至还有一些水果，先积累一些经验，种出来的东西还可以自己吃，一天到晚吃营养剂她习惯不了。
虽然营养剂成分全面，完全能达到人类的能量摄入需求，还有很多种的口味可以挑选，但这么一管嗞溜吞下肚，太过轻省便利，肠胃却得不到满足感，伊兰宁愿自己做饭吃。大米在这里是有的，当然官方名称不叫大米，品种还挺多，都属于粟类，相当于地球上的禾本科植物。其他一些蔬菜瓜果也有看上去象地球植物的远亲。
伊兰起初在星网上农学课程时，发现这里的植物尽管变了模样，底子却还隐隐地类似地球，她心底总是暗暗疑惑，也许这里和地球有些关联？及至果蔬见得多了，心里的激荡倒也平缓下来了。可不是，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有长得相似的呢，说不定脸谱就那些，人人不过在框架内微调。放植物身上也同理，能长出来的也许就算在定数内，异星异时空什么的就略调整呗。伊兰已经放下对植物长相的纠结，她更关心怎么让它们长势喜人，好让自己日子红红火火过下去。这时候接近中午，她在菜园里寻摸了三个拳头大的葫芦瓜，准备回去炒着吃。
回到住处，一楼左面小单间就是厨房，这年头，厨房的用处不大，最多是存放各类营养剂的地方。因为做饭的人少，做饭太麻烦，有时间都干别的去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是有人愿意自己下厨，可那叫特殊爱好或者叫体验生活。伊兰不行，自有了前生记忆后，再麻烦也改不了想实实在在吃饭的心。
厨房小归小，通风排气的功能还是有的，她拾掇了一张桌子出来，再从星网上购买了一些可加热器具，当成锅碗瓢盆使用。真的锅也有卖，可她买不起。这商品吧，一旦需求量少了，就只有两条路走，要么干脆停产，要么做得极其精致，当成艺术品卖天价。联盟时代的锅是高端产品，它是为了满足极少部分高雅人士的厨艺修养而存在的，不贵不足以体现它的价值。
所以伊兰就只有冲着一只锅的价格惊叹一声，然后皱着眉头在星网上乱逛一通，拿出上辈子在大学宿舍煮面条的劲头，再开拓一下思路，其实化学实验课上的烧杯如果一开始不拿来做实验，买回家隔水蒸个蛋羹，虽然心理感觉怪异了点，功能上是完全达标的。这么一想，豁然开朗，找了一些价格亲民的容器，艰难是艰难了点，但到底把厨房置办了起来，再买些米油，甭管味道怎样，五脏庙算是得到了慰藉。伊兰这里还有个便利，莫斯星是农业星球，基本食材是管够的，也省了一笔星际运输费。哪怕就是营养剂，这里的农产品委托加工厂也有，还友情价卖给本星球的农庄主。
伊兰做了一条鱼，鱼是本地渔庄出产的，再炒盆葫芦瓜，留出一半晚上吃，一半中午吃。吃完收拾好，把阿悠招过来，查看一下种植系统，确认明天没有什么重要任务，就上楼了。
二楼卧室旁边一间是客房，她从来用不到。另一间算作书房，连着阳台，她通常在里面上星网读书。伊兰上辈子性子偏内敛，她很早熟悉了地球的信息网络，但似乎脱节得也早，不自拍、不推游记、不开拓朋友圈，更遑论去摇陌生人，她只在网上做三件事：看新闻、发邮件、买东西，聊天都少见，上这个博那个谱去抒发自己感慨更是从来都不做。这习惯也影响了她此刻在星网上的活动，乏味固定，她通常先去莫斯论坛上兜一圈，看看本地有些什么新闻，如果要买东西，就去星际大卖场，然后就去星网课堂，阅读农学知识。
星网课堂是面对全联盟公民开发的基础教育课件，天文历史地理无所不包。伊兰在孤儿院学的就是这个，还可以在星网上测试成绩，伊兰测试合格后才有资格向政府申请从事农庄经营。来了莫斯星后，知识还在，但总是心里发虚，所以仍坚持多看几遍。即使不看农学类的课程，其他星际史、宇宙结构、语言学之类的课程也是好的，可惜伊兰理解起来很吃力。
联盟里没有一个星球叫地球，而今年是联盟统一历法星历的38795年，是伊兰辗转从爱琴星到莫斯星的第二年，她完全找不到上辈子的家乡，但她很清楚一点，她的地球经历不管是南柯一梦还是实实在在有过，如今都已是虚妄。她在十七岁的某日清晨突然携带了地球一生的记忆，从小及大，从生到死，有家人有温暖，使得她经常怀念、感慨、遗憾，更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对比、失落，但她还是习惯性地要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寂寞无比，她仍然尊重生存的本能。当然，她不是天命论者，不会因为丁点特殊就大喇喇认为自己是天降大任来征服联盟的，她只想好好过日子。
天色见暗，伊兰从星网上退出来，吃过晚饭后，和阿悠道声晚安，她就准备休息了。这是她一天中最难熬的时间，无事可做却还没有睡意，于是她查看一下自己的账户余额，盘算一下开支，再想想租约满三年后自己何去何从，然后迷迷蒙蒙地睡去。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003 上学要趁早
readx;伊兰准备去上学。
她的农庄经营得还算稳当，但正常交租后扣除生活费，就存不下多少钱，以后的生活万一有个变动，手头没钱，抗风险能力不高。更何况，如果有钱的话，她还可以去其他星球旅游观光，也算是开开眼界。这样算下来，她就要租一个更大的农庄，规模大起来，收益会更好。她在莫斯论坛上了解到，要租个万亩以上的农庄，除了有农庄经营经验，还要通过中等农业教育课程，经验她勉强算有，但中等课程就要去学校里学了。
联盟共有十所综合性学校，分布十个星区，学制均为七年，涵盖所有科目的中等教育。而高等教育则是由研究所承担，对伊兰来说，那太遥远，无需关注。爱琴星和莫斯星都隶属于图朵星区，图朵大学是以星区名字命名的，其他九所大学也是如此。伊兰想考的就是图朵大学的农业系。
她仔仔细细地阅读着农业系的招生简章，试图找出能够减免学费的条件。七年的学费可不是小数目，至于生活费的问题，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等考进去再说。学费确实迫在眉睫，交不起学费，就没有考的必要了。直接就老老实实地守着农庄，等做满十年，节衣缩食说不定就能攒下七年大学学费了，可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虽说大学对所有公民开放，不限背景不限年龄，但谁好意思一把岁数了去上学。就象好多大人都不会游泳，但他会送孩子上暑期游泳班，自己可不敢去，即便鼓得起勇气，也拉不下那脸，想想掺和在一群娃娃中间，教练的年纪说不定还比自己小，空长了个子，悟性还比娃娃低，谁好意思？
伊兰如今十九了，明年去上大学的话起步也在二十，她也是因为孤儿出身，政府养活她到十八，提供条件让她得到基础教育，然后优先安排她这样的孤儿工作，让她自己能养活自己，已经是尽了社会本分了。一般搁正常人家，孩子十六七的岁数就差不多在星网上测试基础水平，通过了赶紧报考大学，伊兰这时候已经是起步晚了。再等存够钱才去，那得等多久，让那些学生叫人同学呢还是阿姨呢？
伊兰想好了，要上学就趁这两年，读不上她就死心，老老实实守着农庄，一点点攒钱，有生之年能去个不拘远近的别的星球穷游一番，这辈子就算过得去了。这两天她全身心地埋在星网上研究图朵大学网页，终于被她发现一条类似勤工俭学的政策。缴费有困难的学生可以在报考时提出为校方服务的意愿，同意成为学校支持的组织团体的后勤服务人员，满足招募要求的新生将会视工作量得到学费部分减免。虽然不是全部减免，但好歹也是希望。其他也有各类奖学金的政策，伊兰只是略瞄了一眼就没有了想法，她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学习基础比较差的普通人，哪有青睐她的奖学金？
接下来的时间，伊兰调整了作息时间，将每天的田间巡视改成三天一次，其余的时间都泡在星网上反复巩固相关的基础教育科目，吃过晚饭也不睡觉了，再接着复习。因为中等教育注重专业性，所以各系的考试内容都重点考查与专业有关的知识，其他的基础教育科目只要在星网上测试合格就行。伊兰无限感激十七岁前的老实本分的性格，按部就班把该考的都考过了，不然光宇宙物理学和机甲概论之类的课程就得死死拦住她这辈子考大学的梦。
星历38796年5月30日，伊兰再次从头到底地检查了她的入学申请书，确保没有错误，才按了提交。五分钟后，收到图朵大学的回复：感谢佟伊兰同学报考图朵大学的农业系，请于星历38796年6月15日10:00登陆图朵大学星网考场参加入学考试，期待您的加入。伊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光是填写申请书，她就耗了不少心思。
她在申请后勤服务一栏陈述得满满当当，先是回顾了自己的出身，再表达了一心向学的强烈愿望，同时摆出了艰难窘迫的现状，顺利带出了希望获得校方最大限度的减免学费的要求，并表明愿意为之勤勤恳恳地为校方服务，她甚至在特长这栏无奈地填上了两千亩农庄经营经验和手工做饭才艺，还拍了农庄全景和她的一餐午饭作为佐证。
考试日，伊兰吃了两管营养剂，又蒸了馒头，夹着云兔烤肉片吃下去。她不敢太过改变平日的早餐习惯，怕肠胃有影响，但又觉得营养剂没有饱实感，这么重要的日子得对自己好点，就加了两馒头。考试总共五小时，亏得伊兰这几年一直翻来覆去地拜读农业学的基础教育课程，总体感觉会答的要比不会答的多。伊兰退出星网考场时，静静地在座位上坐了三分钟，这一刻，纵然考分未知，但尘埃已落定，她能做的努力就这么多，接下来就只有听凭天意了。
等待结果的日子总是纠结而漫长，伊兰为了排遣烦躁的情绪，开始每天往田间跑。正好菘菜要收割了，她拖着阿悠远远地站边上，看着收割机将菘菜一颗颗摘下、包装、码到运输机舱里。等翻土机开始整地时，她听到了通讯器上的提示音，按捺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点进查看，瞬间呼出一口气，不是图朵大学的消息，而是莫斯中心区询问三年租月期满后是否续租，7月底前必须给出明确答复。因着还有时间，伊兰想等待入学考试结果出来后再决定续租的事。
7月4日注定是一个高兴的日子，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伊兰终于等到了图多大学的入学通知邮件，上头说恭喜佟伊兰同学通过入学考试，加入图朵大学农业系，并且热忱欢迎您为学校服务。伊兰目光炯炯地盯着为学校服务这几个字，不由咧开嘴傻笑，她急忙往下看，学校提供了两个工作机会，一个是学校的厨艺协会助理，具体是协助清洁厨房和管理厨具，并辅助会员开展厨艺交流活动。嗯，明白，把厨房看做实验室，这个岗位就是实验室助手，专攻打杂。工作时间为每周周末一次共六小时，可享受50%的学费减免。另一个是学校z区餐厅的营养师助理，每天工作两小时，每周五天，可享受95%的学费减免。伊兰哪里懂得营养学，但学校提供这个机会，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接受，95%免掉了，这可是大好事。反正是助理，到时候人家叫做啥就做啥。可惜这两个工作机会只让选一个，不然生活费也可以负担一部分了。伊兰先快速给学校回复，敲定了餐厅助理那个岗位，然后皱着眉头上图朵大学网站了解一年的基本生活开支。
吃住行全要钱，只有穿可以寒酸点没关系。这三年她交了田租，除开生活必要开支，没有省下多少钱，再预留出图朵大学的星际航行费，她第一年的大学生活费就显得紧巴巴，即便第一年混过去了，没有进项，第二年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再去找一份临工？能否找到也是个问题，即便找到了，工作学习两不误又是个问题。伊兰咬着嘴唇，盘算又盘算，也想不出好办法，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把能办的事情办了吧，农庄的事慢慢准备着结束。伊兰给莫斯中心区回了一封邮件，表明不再续租了。
她写到一半，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果能继续经营农庄呢，每年的生活费她就可以赚出来，唯一的难处就是她要去上学，一切种植事务得靠阿悠，不过这几年她也没有给阿悠出过啥建议，只是挑选了作物品种，完全按阿悠的种植系统来执行。如果继续经营目前的品种，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莫斯论坛上她潜水的时候，还看到某家伙吹嘘他的星际旅游经历呢，那人可是一走就大半年。伊兰越想越兴奋，她删除了原来的邮件稿，回复说愿意继续经营农庄。想了一想，又把准备去图朵大学农业系上学的事老实交代了一通，说了自己的出发点是为了以后拿到文凭租更大的农庄，继续为莫斯星服务，还说了自己不在时对农庄的种植计划会周全安排，并且每年七八月的假期都会回来照看，并且保证升级阿悠，使他开通星际通讯功能，方便实时远程操控。
邮件发出后，伊兰居然紧张起来，一时坐立不安，不停地查看通讯器。政府办事效率就是高，在她以为今天不会得到回复，蔫搭搭走到厨房准备做饭时，回复来了。莫斯中心区同意伊兰的续租请求，要求伊兰每年必须有至少一次在莫斯星的停留记录。伊兰兴奋得当场跑出去没头没脑乱窜了一通，临了还不过瘾，扯着阿悠硬是熊抱了一回。
新学期在九月开始，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伊兰进入了忙碌的准备期。先是预定了八月底飞到图朵卫一星球的航班。图朵星区的行政星是图朵主星，图朵卫一是图朵主星的一号附属星球，它的主要特色是教育和旅游。图朵大学就在图朵卫一上。从莫斯星到图朵卫一的单程航班费用可真贵，一下就花去了伊兰两个月的生活费。弄好后，伊兰赶紧联络莫斯中心区，准备给阿悠升级，顺便要求农机维护。然后在阿悠的种植系统里制定了详细的一年种植计划。忙完这些，她开始整理菜园，里面的试种植物品种杂乱，规模太小，不适合阿悠管理，她将菜园翻成平地，纳入阿悠的田间体系。等这些都做完，转眼已经到了八月，伊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除了少量的衣服，她就是孑然一身。
在无事可做的最后半个月里，她经常登陆星网，重温营养学的基础教育课程，作为一个未来的学校餐厅营养师助理，她心怀忐忑。这是一份至关重要的工作，失了它，她恐怕就无力承担学业。此时她纵然茫然无措，也要拿出十二万分的重视和努力，好好学习营养学。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伊兰把自己做的饭菜都吃光，厨房收拾整齐，然后把多余的营养剂塞进背包里。转身面对阿悠，认真地说：“拜托你，谢谢你。”
阿悠一贯地面无表情。
伊兰垂下眼脸，无声轻叹，嘟囔着说：“我会回来的。”
预定的飞行器来接伊兰去航空港，她在半空中俯视着自己的农庄和变成小点的阿悠，发现自己开始把这里当成她的家。
004 图朵大学欢迎您
readx;从莫斯星到图朵卫一的航程乏善可陈，全程都在休息舱内，航空舰给每个休息舱都提供了足够的营养剂和沿途风光视频。伊兰开始还很有兴致地观看，没多久就看腻了。外面一片漆黑空旷，偶尔有星球一闪而过。她打着哈欠，关闭视频，将后半程睡过去了。
图朵卫一的航空港繁忙而热闹，可能因为开学季的关系，从舷梯一路走过来，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年青人，有些认识的就互相问候致意，也有一照面咋咋呼呼老远就扑上来拥抱的，显然就是分别了一个假期的好朋友开学重聚的兴奋模样。
伊兰默默地跟着人群往前走，航空港集散大厅里立着一面巨大的显示屏，写着：图朵大学欢迎您。伴随着柔和的电子女声介绍，一幅幅校园景色呈现在显示屏上。她注意到有很多学生径直走过，嘻嘻哈哈地攀谈，并不理会，这些大概就是已经熟门熟路的老生了。她往前靠近显示屏，驻足观看了一会，在显示屏的下方有一排房间，写着：图朵大学新生报名处，不时有人推门进去，然后门上显示“请稍等”字样，等门上切换成“请进”字样，就又有人进去。伊兰依葫芦画瓢地进了一扇门，里面很小的一个单间，一个长相很好看的男人面带笑容地说：“欢迎您，新同学。2号迎宾机器人很荣幸为您服务。请扫描您的身份编号，谢谢。”
“……”伊兰楞了一下，原谅她最近的上学经历还是在上辈子久远的青葱年代，她一时没习惯过来，没想到这里报名都使上机器人了。她很快反应过来，将手腕上的通讯器对准机器人手里的身份识别仪，这个动作她熟，进出星球通关时都要刷一下。
“佟伊兰同学，您第一年的学费经减免后为两千五百星元，若无异议，请付款，谢谢。”好看的机器人笑吟吟地说了第二句话。
伊兰瞪着眼睛，觉得这机器人真不讨喜。按道理不该说些热烈欢迎的场面话吗，这也太直接了。她低头将通讯器点开，戳到个人账户一栏，已经有一笔图朵大学的学费支出正等待付款，点击了同意付款后，就听到机器人继续说道：
“佟伊兰同学，您的学费已支付。欢迎您正式加入图朵大学。请注意查收邮件，阅读新生注意事项。您的报名流程已顺利结束，离开本房间后请从指示通道至停车坪七号站台，搭乘新生校车，车班次为gy3，终点站即为您的宿舍区。祝您在图朵大学学习生活愉快。再见。”说完，机器人还体贴地打开了房间的出口通道门。
伊兰无语地走出去，心底一阵吐槽，这活计确实只能由机器人来干，高效迅速，毫不拖泥带水，难怪新生一个个进去很快，整个过程就是身份验证加付款，能不快吗。走上停车坪，果然看到自己要搭乘的那班校车，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伊兰找了个空位，过不多久校车就起飞了。
新生们明显都非常年轻，大部分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全都好奇地盯着外面看，倒也没有人注意伊兰。图朵大学很大，几乎占据了大半的图朵卫一星球，剩余的小半地区就是旅游风景区。从空中往下看，一大片一大片的各具特色的建筑夹杂在树木河流中，伊兰目不转睛地看着，惊叹着学校的大手笔。
校车终于下降落地，面对中规中矩的g区宿舍指示牌和后面的几十幢高层宿舍楼，伊兰觉得自己已经感叹无力了。她学着别人一样查看自己的通讯器，果然发现学校将房间号发过来了，g区76幢44层14室，挺有特色的号码。眼看大家陆续离开，伊兰也边走边找自己的宿舍楼，心里想着学校这么大，等安顿下来后一定要打听打听平日的出行方式。
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宿舍，用通讯器在房间门把处刷了一下后，房门自动打开，伊兰迫不及待地进去四下检视了一番，这是一个单人套间，有卧室、客厅、洗漱间和厨房。虽然面积不大，家具也简单，但很干净，最惊喜的是还配备了一个基础版的家政机器人。
伊兰把背包里的衣服挂到衣橱里，路上带来的营养剂放到厨房里，她还可耻地把航空舰上没吃完的免费营养剂都打包回来了。算下来，即使四五天不做饭都没有问题。厨房非常小，空荡荡的，但伊兰非常满意，她一开始以为宿舍里只有床呢，没想到自已还能独门独户。
简单洗漱了一番，伊兰点开通讯器仔细阅读学校的邮件。三天后开始为期一月的新生军训，地点在图朵卫二的驻军基地，图朵卫二也是图朵主星的附属星，据说地理气候条件比较恶劣，有军队驻扎，负责拱卫行政星。每个新生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军训，军训成绩不合格则要在毕业前完成补训，否则不予毕业。
伊兰不由重视起来，星网上图朵大学论坛已经有新生在开始打听往届军训内容了，回复不多，可能老生都还顾不上搭理这茬。少量的回复中有幸灾乐祸型的，“去吧去吧，好玩着呢。”或是好心鼓励型的，“妹妹放心，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的。”都没透露什么实在内容，伊兰快速浏览了一下，也不去白瞎纠结了，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另外一封重要的邮件来自学校z区餐厅，希望伊兰在正式开课后就开始工作，上班时间固定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下午五点至七点，另外特地注明餐厅位置在z区，如果离伊兰的住处远的话，建议她务必自备交通工具。伊兰赶紧打开地图一查，心就凉了半截，这不是一点点远，而是很远很远好吗。原本她还寄望校内班车网络能发达些，上下学就搭班车得了，现在看样子有点玄。班车倒是对学生免费服务，可问题是班次不多，而且下午五点就结束了。难道真要她买悬浮车？她完全没预算过啊。
大概学生就没有不买悬浮车的，毕竟校园太大了，走哪哪远。在学校论坛的迎新页面上就有一家学生专用悬浮车商店，进去一看，各种款式档次的车型应有尽有，伊兰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余额，咬咬牙，定下了一辆行驶里程较少的二手车，车型属于经典成熟版的，比基础版的新车价格低一点，而性能要更好一点。付款后，约定明天去取车并考驾照，商店提供新手免费培训。
做好这件事，伊兰都不忍心查看自己的最新余额了。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决定试试和阿悠的星际联络通道。还好，她很顺利地调取了阿悠的种植系统数据，显示农庄的作物一切良好，并且再过两个月土蘋就可以采收了，这意味着又有一笔收入。伊兰不禁捂脸，她现在是靠机器人养活了。尽管现实是如此令人难过，她仍然庆幸不已，只要农庄经营顺利，她就能熬过这七年。
其他的邮件分别是来自农业系的课表安排和一些学生组织的募新活动。军训结束后休整两天就正式上课，课程全部安排在上午，下午是自由时间，学生可以完成作业或者参加各种训练和科研活动。伊兰草草看过一遍，决定开学后看情况再考虑下午是否出去再找份工作。一天忙碌下来，她累极了，吃过营养剂后早早就上床睡去。
第二天一早，简单梳洗后吃过两管营养剂，伊兰就出门了。她所在的44层有30间，不过这时候都静悄悄地房门紧闭，看来伊兰是早起的。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伊兰注意到负一至负五层是车库，画着悬浮车的标志，而一楼除了大厅外还有很多房间，有器械训练室、机器人管理的便利店、学生活动室等，除了便利店，其他房间都需要向大楼智能系统预约后使用，甚至学生还可以租借大厅举办活动。昨天伊兰尽顾着找房间，一时都没注意这些。
走出大楼，离校车站还是有些距离的。大概真的很早，一路上都没碰上多少人。又等了好一会，才有第一班校车开来。悬浮车店在a区，a区相当于学校的行政管理区，所有的学生团体也都把办公室设在那里。从伊兰的g区到a区，花了一个半小时，到z区只有更远，看来没有悬浮车是万万不方便的。伊兰到了店里后，就有机器人店员迎上来客气地说道：
“您好，亲爱的顾客，机器人p3很高兴为您服务，请出示您的身份编号，确认您所需的服务种类。”
伊兰刷了自己的通讯器，心里想着这年头，黑户肯定没活路。
“佟伊兰女士，谢谢您的惠顾，您购买的悬浮车已经停在一号训练模拟室，请走这边。”
到一号模拟室，一辆暗黄色悬浮车停在正中央，伊兰强忍着要上前摸一下的冲动，听机器人p3介绍，它先给伊兰传过来一份悬浮车的使用指南和相关交通规则，确认伊兰已经了解，然后播放驾驶视频。伊兰上车，按着p3的指示将车子切到模拟状态，跟着视频按了几个按钮，其实很简单，跟傻瓜机似的，只需选择速度、输入目的地，按启动就开始了。随后p3说道：
“佟伊兰女士，恭喜您已完成新手培训课程，获得悬浮车驾驶资格。根据悬浮车交易规则，您的车辆在出店前须进行使用者身份绑定，请确认使用者的身份编号。”伊兰只好又刷了一遍通讯器。
“佟伊兰女士，您的车辆已绑定，现在您可以驾驶。本次服务已结束，请将您的车辆切换至正常驾驶状态，输入您的目的地，从模拟室出口驶至训练场，您可以在训练场免费行驶三圈，然后请您沿训练场出口离开，祝您一路顺风。”
伊兰看着p3，实在无法想到这就结束了，没人陪着她先试驾一程？哪怕来个机器人陪驾也好呀。她硬着头皮，绷紧了神经，飞了三圈，后来发现没她什么事，她就是一坐在车里的摆设。悬浮车有智能路线选择和行车避让功能，完全不用她操心，她除了欣赏沿路风光，甚至还可以打个盹休息一下。虽然钱花出去真心疼，但却是挺值的。有了车，以后去哪都方便。伊兰一路美滋滋地，中途还改变了了路线，到处瞎逛了一通。
回到楼里，还是没碰上什么人，估计这会儿新生都出去了。她随便吸完营养剂，因为心情好的关系，她就开始盘算收支情况，看看是否要置办些做饭家什，毕竟营养剂也要花钱，自己做饭虽然贵，但吃着舒服。在网上留连一会后，激荡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理智又回来了。算了，食材这么贵的星际运输费，还是先吃一段时间的营养剂看看再说吧。
其后两天伊兰一直泡在学校论坛上，争取多了解情况。中间又出去了一趟，开着她的宝贝悬浮车到处溜达。回来的时候，她终于遇到了她的对门邻居。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萝莉，长相甜美，一看就是热情开朗的样子。小萝莉正要出门，看见伊兰，就带着笑容叫了一声：“学姐，你好。”
伊兰也转身笑道：“你好。”
“我是资源发展系新生，名叫龙薇儿。”女孩礼貌地伸手。
“我是农业系新生，佟伊兰。”伊兰注意到女孩楞了一下，但她当做没看见，也礼貌地回握了女孩的手。真是一个有教养的好孩子，龙薇儿很快掩去讶色，甜甜地说道：“佟学姐，我有事出去，回头见。”
伊兰笑笑，开门进去后，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年纪大的学生真尴尬啊。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龙薇儿对她的印象可不错，觉着这个姐姐朴素沉稳，气质温和。
军训出发那天早上，伊兰在电梯里又遇到了龙薇儿，她笑着招手：“佟姐快来，电梯要走了。”还热情地帮伊兰介绍其他人，大家也都挺友好地打招呼。伊兰话不多，站一旁笑眯眯地听着大家兴奋地议论即将到来的军训，心里却是紧张多过期待。
005 跳海去军训
readx;图朵卫二的迦南基地掩映在苍茫深林中，此次军训的新生共计六万人，将会分驻两地。一半在山南营地，一半在山北营地。军训采用向下扣分制，每个新生起点都是一百分，在执行任务中达不到标准要求的就按规定扣分，军训结束分数在50分以上为合格，否则就判为不合格。
伊兰快速吸溜着营养剂，腾出一只手在黑色背包里拎出一件作战连体服，这时休息舱的显示屏上已经结束了对军训制度的介绍，开始了作战连体服的穿戴演示。这衣服防水防火防利器，还自动调温，人手一件，军训期间必须全天候穿着。伊兰顾不上去纠结睡觉脱不脱的问题，按着视频的要求将自己的外套快速脱下，换上连体服，然后把外套装进自动压缩袋中，扔到背包里。
“图朵大学的新生请注意，军训考核从此刻开始。迦南基地网已覆盖各位通讯器，请随时接收指令。最后，希望明年不会见到各位。”休息舱内的合成男声话音刚落，伊兰的通讯器就传来了提示音，她低头一看，抓起背包就急速奔出。
指令上显示：三分钟内找到四号甲板的十号舷窗集合。感谢她上辈子胆小怕死的绵软性格，她习惯上坐公交车就找安全锤，上飞机就找逃生门，所以她居然在刚刚按要求检视背包物品的时候没有错过紧接下来的战舰介绍。那张立体图在显示屏上只被讲解了几十秒。不过很快她就不敢确定了，一直跑在她前面的几个人居然在通道口各奔东西了，那可是和她的休息舱挨一片儿的同学。无奈人人都在快速奔跑，她也没法拖个人问，加上也不敢，新生在战舰内禁止交头接耳，禁止喧哗。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按自己想的路线前进，这么多人方向都不同，休息舱在一起不一定表示同一个集合地。
等她喘着气憋红了脸地找到十号舷窗位置，目测已经站了二十几个学生，面对面分成两列，人人都是黑色紧身作战服加上黑色背包，一个军人在队列上首笔直站立着，神情阴郁，脸是黑着的。伊兰在人少的那个队列末尾站好，快速打量了对面的学生一眼，有男有女，有几个胸口剧烈起伏，象她一样还喘粗气的。倒没有人对她露出明显的同情神色，让她心里宽慰了不少，这就说明她没有迟到。
又等来了几个人，军人严肃地开口说道：“十号舷窗位置共三十人集合，有两人超过规定时间。”他顿了一下，伊兰刚庆幸地想着：不是我，就听他继续说道，“战舰目前位于营地附近的水域上方，你们的任务是：跳下去，找到自己的营地。注意在途中接受进一步指令。”
紧接着他示意排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生：“你，出列，向前一步。”随着话音，舷窗打开了，露出了白白的天空。
“跳！”男生犹豫着，转头看向军人。那军人竟然飞起腿，二话不说地踹向男生的屁股。只听到“啊－－－”就没有然后了。
军人面无表情地看向第二个男生：“你，上前，跳。”这个男生倒是干脆，直接往下跳了。这个没有发出惊叫，让伊兰觉得惊恐跳动的心脏稍许落在实处，尽管如此，她手脚都在微微发颤。
有个女生在轮到时哭丧着哀求：“长官，我不会游泳。”那军人神色不动，严厉地说道：“你自己挑，还是我扔你下去？”女孩可能被吓惨了，居然一回头自己跳下去了。那声尖利的“啊－－－”简直要刺穿所有人的耳朵。
伊兰慌乱地想到她也不会游泳。她上辈子只能在泳池的浅水区扎个猛子漂一会，等换气的时候必须站起来，而更不幸的是她这辈子都没机会游过。然后又胡思乱想，这是军训呢，最多死整学生，不会真的整死吧。军训开始时可没说生死不论，这时代人的生命是非常珍贵的。看着前面的学生一个个往下跳，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她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诡异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背包里应该有降落伞吧。虽然她没看到，但应该会有吧。
全身僵直地听到“跳！”的命令，她啥也不想，闭着眼睛，直接把自己栽出去了，耳边似乎听到尖叫声。时间无限缓慢，思维却无限清晰，她第一反应就是刚才的尖叫真难听，她丢了大脸了，比那些年龄小的学生还不如。接着想降落伞该打开了吧，可她不敢睁眼看，只是觉得在急速俯冲，心脏马上就要破开胸膛，她最后的想法是祈求赶快停下来，不管落在哪，让她早死早超生吧。
上天没有错过倾听她心底的呐喊，让她突破了水面。毫无章法地扑腾了好几下后，听到远处似乎传来声音：“别慌了，这水是不会沉的。”伊兰茫然片刻，然后醒过神来，发觉真的不会沉下去，她试了下，无论什么动作都不沉，相反，要把自己的身体整个浸没在水中还挺困难。这不是死海吧，伊兰差点就想埋头喝口水尝尝了。等她想起来要谢谢刚刚提醒她的人，早就认不清哪个了。还是有好心人的，伊兰感觉挺暖心。
头上是战舰，从水面上这么看，其实也不觉得很高，不断有人在远处落下来。伊兰收到了最新指示，大意是说下午四点前找到自己的宿舍床位，然后可以休整两小时再吃晚饭，找不到的人没饭吃。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大陆，伊兰只好卖力地往前游。
一开始大家还散得比较开，因为大方向相同，人群就慢慢聚拢了。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从后面超过伊兰。伊兰只会用双手向后刨，配合着两腿往后蹬，这是她依着身体的本能瞎琢磨出来的，姿势难看，速度又慢，还费力。沿途倒是欣赏到了眼花缭乱的各种泳姿。不仅有变着花样游的，还有人踩水的。
游过半程后，大家都纷纷拿出营养剂补充体力。伊兰看到有个学生两脚相互一点，一扭腰就可以仰面躺在水面上，然后把背包抱在胸前，掏出营养剂悠哉悠哉地吃，脚上打着水还能继续前进。她羡慕地看着人家，象个狗熊一样笨拙地翻了个身，学着人家的样子拿出营养剂吃。不翻身不行啊，背包防水没错，打开就进水了。她边吃边无奈地看到好多人从身边游过，还听到一两声暗暗的嗤笑。谁让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吃呢，碍人路了，一群人都得绕过她。吃完，再接着游，游到后面，只剩下机械的动作了。她尽力地跟着，就怕一旦泄了气，就再也跟不上。
当她扑倒在沙滩上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了。半边身体在水里，半边在岸上，象一条濒临脱水的鱼，只是无意识地张嘴喘气。眼角的余光瞄到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伊兰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军训不合格就拿不到毕业文凭，拿不到毕业文凭就不能租大农庄，租不到大农庄就迟早饿死。这样想到第三遍，她才竭力站起来。迈开步子，那几乎就是行尸走肉的感觉。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她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双眼迷离地看了一下房间号，确认没错，推开房门，里面六张高低床，有人或坐或躺，只剩下靠墙角的高低床上铺还空着。伊兰径直走过去，嗯，床铺编号是她的，她忍不住心中咆哮：“这该死的高低铺。”不过，此时的她已经疲惫至极，失去对身体的自主控制了，她以为只是心中抱怨，却是嘟囔出来了，而且大家都很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所以大家都听见了。
其余十一个人本来在休息，就这样被她惊动了，全程围观她跌跌撞撞冲进来，又笨手笨脚爬上床。她随手扯下背包，拉过一条被子，把自己裹住，就面向墙壁睡去。可怜她的下铺，本来在床上靠坐着，看到她颤巍巍的动作后一动不敢动，最后还一脸便秘样地瞪着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半湿长发。
“同学，同学，醒醒，醒醒，你没事吧，没事吧。”伊兰在睡梦中感觉有人使劲拍着她的肩膀，她恼怒地想着什么闹钟设置成了这样烦人的复读机模式，还给不给人活了，然后一个激灵醒过来，想起这是在军训，赶忙转过头，睁眼看到了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清丽羞怯的容颜上带着很真挚的关切。
伊兰揉揉迷糊的眼睛，拥被坐起来，抬手掩着嘴唇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感觉好点了，才对着女生摆开了一个最友好的笑容：“谢谢，我没事。”说完顺势看了一眼房间，就惊住了。六张高低床，两面墙各三张面对面，问题是男男女女都有，还只有五个女生，除了她自己和站在她床前的漂亮女孩，还有两个在对面下铺坐着，另外一个坐在隔壁的下铺。那些男生也是两两坐在下铺，这时候只有她盘腿坐在上铺。
她一时反应不及，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她找错地方了。反射性地瞄了一眼房门，蹙紧眉头，又低头查看自己的通讯器上的指令。女孩显然会错了意思，以为伊兰责怪自己吵醒她，连忙解释道：“同学，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所以……”
“没事没事，真的谢谢你叫醒我。不然真的睡过头了。”伊兰连声道谢，赶紧顺着爬梯下了床，女孩微微一笑，挨着另外一个女生坐下了。伊兰看看自己的下铺，没有人坐，隔壁却挤着三个男生。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女孩身边，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能坐你旁边吗？”女孩友善地朝旁边挪了挪，伊兰坐下后，一时居然没人说话。
“嘀嘀”、“嘟”、“咚哩个咚”……各式各样的提示音想起来，众人纷纷低头看向通讯器。“下午六点在餐厅准时晚饭，每人三支营养剂。明天早上五点营地广场集体训练，迟到者罚跑十圈。每个宿舍十二人为一个小队，选出队长一名，军训期间以小队为单位活动。”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提议先吃饭，饭后再来选队长，于是一伙人自觉排队去餐厅，伊兰跟在队伍里，倒是松了口气，有队长就好，小队活动更好，她只要照吩咐做事，争取50分以上合格就行。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是白长了岁数，体能要比这些少男少女差多了，还是听话做事就好。
餐厅的营养剂没啥味道，伊兰几乎吃不完，但还是硬撑下去了，她不确定吃剩下会不会扣分。
回到宿舍，大家开始讨论选队长的事，先每个人自我介绍，交换联络号。
“李天翔，十六岁，地质勘探系。”一个男生说道。
“罗浅浅，十六岁，星际语言系。”是个娇小的女生。
“方文嘉，十七岁，人类学系。”这是一个气质很干净很舒服的女生。
“迟璇，十七岁，医学系。”就是叫伊兰起床的那个漂亮女孩。
“东方芸，十七岁，舰艇指挥系。”伊兰张大了眼睛，瞪着坐在迟璇旁边的女生，这个专业女生是非常少的，不过她似乎完全无视大家的特别注目。
“佟伊兰，二十岁，农业系。”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伊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多关照。”说完，自己都羞愧了，虽然只是习惯性的一句客气话，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请这群十六七的少年们担待她这个大龄青年，她实在尴尬。
“咳，乔伊，十七岁，舰艇指挥系。”这是个深目高鼻的英俊少年，说来也巧，他们小队居然有两个同专业的学生，还是听上去那么拽的专业。
“霍斯北，十七岁，机甲设计系。”他是伊兰的下铺，看上去很冷峻。
……
一圈介绍完毕，乔伊自愿担任队长，大家略微洗漱后，各自上床休息。霍斯北不知是出于嫌弃还是绅士风度，在伊兰爬上铺的时候离得远远的。伊兰假装没看见，自顾自蒙头睡觉。她完全照顾不上少年人的别扭心态，这一天实在太累了，面向里睡着前，她模模糊糊地祈祷自己千万不要有打呼噜的恶习，听说有些人在疲惫或者睡觉姿势难受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地打呼噜，她不确定啊。
006 紧急集合
readx;伊兰被通讯器的振动惊醒，她将闹钟设置在四点半，每个宿舍分男女两个公用洗漱间，她怕起晚了和人挤。轻手轻脚地挪下地，在洗漱间里打开属于自己的喷雾器，对着脸糊了一通，又换到漱口档，朝口腔喷了一通。将睡得乱糟糟的长发盘起，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大房间依旧静悄悄的，大家在沉睡，她一时没地方可去，只好傻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伊兰是美的，至少可以称得上秀丽。在农庄的时候日子过得清苦却安宁，日日与忠诚的机器人阿悠相伴，少有外界纷扰，她的眉间消了郁气，心性逐渐坚强从容，面部表情舒展很多，只不过她一个人独处，很少有笑容。上了学后，知道自己再免不了要接触旁人，受那前世的记忆作祟，人情世故方面无师自通，总是下意识地见人就带出三分笑，别人看着眉目可亲。
可伊兰却不太关注自己的长相，因为照镜子时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感觉自己也曾历经一生，合该满怀沧桑，如今过得也十分困窘，而面貌上却如此明媚动人，瞧着镜中的自己就有些违和。
其实时日愈久，上辈子的经历也愈遥远，细节更是渐次模糊，所有的记忆最终都只沉淀出美好两个字。只不过印象中那已然过去的一生越是美好，反衬出这尚在努力奋斗的一生越是艰辛寂寞，至少现阶段看起来如此。尤其在家人亲缘方面，两世对比，实在相差甚远。她纵然平静接受现状，却仍放不开执念。她其实过得不好吧，才会在花朵般的年纪失去了揽镜自照的兴致。
叹了口气，生命确实神奇，如果记忆可以格式化，她倒是宁愿在拥有前世记忆时选择初始格式化模式即刻抹除，而不要在拥有后进行内存清理模式，随着时光流逝不由自主地从清晰到淡忘。因为怀念总是让人感伤。心理年龄大，既不容易合群，自己也鄙薄自己在装嫩，而实际从生理年龄上看自己就是这么嫩，怎一个愁字了得。
伊兰甩甩头，为了阻止无事可做的自己再胡思乱想开去，她准备再洗漱一遍打发时间。刚喷了一脸水雾，就听到三短一长的警报声。
“该死的。”伊兰脸色一变，不管身在哪处时空，考验人的手段总是一样经典。她来不及多想，返身入屋，挨个叫唤：“同学，起床，起床。”女生都在上铺，她伸长手臂去推人家，男生的话就拍人家床沿。
“嗯……”恼怒的鼻音，这个一听就有起床气。伊兰可顾不上理会，直接一通狂拍，然后换下一个。
“谁啊？”要命的罗浅浅，还迷糊着呢，居然问谁，而不是问怎么了。伊兰扯着她的被子叫唤：“集合啦，集合啦。”人在着急的时候总是像复读机一样用同一个音调说同一句话。
转到自己下铺的时候，刚拍了两下，霍斯北就腾地坐起来了。黑暗中，伊兰高亢的音调刚开了个头，就只好吞进去，讪讪地下了八度：“起……啦。”
“怎么回事？”另一头传来问话，听上去象是乔伊的声音，看来这位彻底清醒过来了。
“c级警报，紧急训练集合。”伊兰回答道。
“嗵”一声，伊兰扭头一看，似乎是唯一睡上铺的那个男生，叫杰克来着，他直接跳下，奔门口跑。
“哎，别急，才响第一遍，还有四分钟，可以洗个脸。”伊兰只觉得自己从复读机变身成唐僧了，特有一种喊人下雨收衣服的代入感。不过人那反应真没话说，根本不顿一下，直接从正门转到洗漱间的侧门，下一刻，男生洗漱间的紧急感应照明灯就亮起来了，从虚掩的门缝中隐隐透进房间，这下就象被按了个启动键，所有人立刻都动起来了。
“能否请你让一下？”清清冷冷的声音礼貌而疏离。伊兰脸一红，她刚才一直挡在霍斯北的床边，人家没法起身。“真不好意思。”她赶紧挪开，守到房门口等着，想起一件事，马上又开口：“大家别忘了叠被子啊。”她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唐僧过。
“啊，我已经下来了。”又是罗浅浅，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伊兰作为女生，很能体会大部分女生对上铺的怨念。更何况，无论洗漱简化到了多少秒，女生总是可以多用那么几秒的，伊兰自己就在今天早上差点洗了两遍脸，虽然是为了打发时间，但对洗两遍脸这件事本身她没觉得怪异，她完全能接受。所以她看罗浅浅慌乱的样子很是心软，连忙安慰：“没事，你先去洗脸，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叠。”
其实真没什么可介意的，所有人都不允许带私人物品，基地发给每人的背包都统一放在一处。每张床上就一条同款式的被子，因为作战服时刻穿在身上，所以还不是贴身盖着的，就一个装点门面的形式。伊兰也不是热情的人，她只是看着罗浅浅不忍心。
“哎，谢谢，谢谢。”罗浅浅的声音欢快起来。
“佟……”迟璇正要推开洗漱间，这么一下就迟疑着回头了。伊兰明白过来，忙道：“快去，我也帮你叠。”
“谢谢。”她二人急忙往洗漱间冲。
伊兰噌噌地爬上去，三下两下叠好了一床，发现隔壁的方文嘉也叠好了自己的被子，堪堪爬下来，她的动作太优雅，让伊兰忍不住着急，只好低声说道：“大概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洗漱。”
“好的。”方文嘉细声细气，却没有慌张。
等伊兰又爬上床叠第二条被子的时候，有些男生从洗漱间出来了，伊兰抓着机会又叫了一声：“叠被子啊。”
有人怪叫一声，又扑回床铺，整个房间一片混乱。伊兰踩着爬梯正要下来，听到一声“谢谢。”她有点傻，是洗漱回来的东方芸。
“额，我……可能爬错床了……吧。”一句话被她说得一波三折，不经别人的同意就帮人整理，可是不太礼貌，赶紧解释道，“我是帮迟璇叠被子。”解释了，感觉更糟。
“我来。”东方芸利落地爬到隔壁迟璇床上，一边叠一边问，“还有谁？”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伊兰就发现了东方芸是个面冷心热的爽利女孩。
“还有我。”有个男生插话混说。
“去。”有人笑骂。
等方文嘉从洗漱间里出来，第二遍警报声响起。在队长乔伊的带领下，一伙人朝营地广场发力狂奔。灯光大亮的广场上被分出了很多小区域，10个小队为一区，由一个士官统带。伊兰等人在自己位置站定的时候，广场上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有人，有些区块的士官孤零零地站着，连一个学生都没有。伊兰那区的士官脸上也是阴沉沉的，但至少看上去好得多。
第三遍警报声结束，还有人不断飞奔过来，当然越急越乱，整队人走错位置，硬着头皮顶着两边士官吃人的目光重新站位的也有。广场上鸦雀无声，气氛压抑。
终于有一名士官站出来讲话：“今天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天，我相信这句话对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适用。在紧急训练警报声结束前没有到达自己指定位置的人沿着广场跑十圈。所有个人卫生不达标的人跑五圈。两项惩罚措施实行累加。”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话音中带着一股调侃，“现在，我有义务解释一下个人卫生不达标是什么情况。”他手中操作了一下，广场上的一面大显示屏亮起来，出现了很多小方格，竟然都是学生宿舍房间内部的情况。
“放心，我们不会监控你们在宿舍内的作息生活，因为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出现的画面是此刻各位房间的真实场景，只是作为一项证据，体现公平惩罚，保留到各位军训结束，扣分申诉阶段完成后即销毁。”所有人听得拔凉拔凉的，居然还要扣分。
“编号a1204小队，请看他们的房间。”其中一个小方格被放大铺满屏，伊兰只能用这四个字评价：不忍直视。所有床铺的被子都是卷的，各种形状都有，有两个上铺的被子居然搭在床边一路垂了下来。其实真的走进房间，效果也不至于这么凄惨，但在几万人的广场上，被巨大的屏幕这么特地一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震撼人心了。床架子上的使用者编号也非常清晰，基地方保留了最后一丝人性，没把人头像一并暴露，要说在编号旁拉个人头像，技术上完全能到位。
那个士官又充满恶趣味地拉出了几个房间，强迫所有人欣赏了一回，话音一转道：“当然，也有个人卫生达标的小队，这点，应该让你们足够欣慰，说明榜样离你们并不遥远。这是编号a0034小队。”a0034，不是他们的编号，伊兰定睛一看，果然很齐整，要命的是手法还统一，这是一个人干出的活还是恰巧兄弟姐妹组队啊。
“唔，勉强达标的也有。编号a1836的小队。”这是伊兰熟悉的编号，他们的房间整体还是很干净，除了被子的叠法不够一致之外，其他都还好。只是所有的床铺都给了特写，这感觉和黑灯瞎火中帮人叠被子完全不一样，后者只不过互帮互助完成任务，前者却像被几万个评委打分，真的是众目睽睽无所遁形。伊兰一边脸红着，一边万分同情前面那几个被拉出来示众的不合格小队，这心理阴影得多重啊。
在吃完早餐原地暂歇的空档，罗浅浅特地挨到伊兰旁边，真诚地感谢道：“佟……同学”，伊兰听着别扭，赶紧说：“叫我伊兰就好。”
“哎，伊兰，真的谢谢你啊，要不然我现在就和他们一样还在跑步，好惨呐，十五圈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早餐。”其他人也跟着道谢。伊兰客气地表示大家是一个团队，也请大家原谅她早上不得已的莽撞行为。大家想起早上的一室混乱，又好笑又庆幸。
007 猪队友
readx;伊兰等人没有高兴多久，立马不给喘口气地就进入到了被狠狠操练的悲惨时光。
按士官的话说，军训训练的是个人强健的体能、坚韧的意志、和队友之间的互助友爱精神。前两条没问题，怎么狠怎么来，怎么挑战人体承受极限就怎么练，咬牙撑下来坚持完成训练目标的都算过。第三条本意也是好的，落实下来就挺折磨人，具体来说折磨所有队员且重点折磨队长。
针对这条，扣分制度规定，如果军训结束后小队中有一人不合格，则队长扣三十分，其他队员扣二十分。听上去离扣满五十分还有点距离，但架不住零零总总的扣分项目多，一个小队要有这么一个人拖累着，实在不经扣。而且变态的是队长一经选出，不得以任何理由卸任，否则直接没分。更加变态的是万一队长不合格，小队其他成员一律不合格。这扣分制度相当于实行了整队的绑定，简直就是**裸的连坐，而且事先完全没有提醒过。
据说有个别胆大的学生就组队方式提出了疑问，士官们给出的答案是系统随机组队，这个没办法，成长过程中总会遇到各样人各种事，不可能件件对自己绝对有利，要学会解决问题而不是抱怨天意。再说队长确确实实是大家伙儿自个选的，所以相互必须要有担当。别让队长灰心丧气撂挑子，那就等于给自己下绊子。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说出来，于是大家就安静了，理确是这个理。
那句精典永流传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伊兰觉得，诠释的就是可怜的乔伊队长此刻逡巡在她自己、罗浅浅和方文嘉身上的眼神。为什么没有东方芸和迟璇？因为东方芸很强，体能比普通男生还要好。迟璇看着美丽又柔弱，却出乎意料地不掉队，更可贵的是从不叫苦叫累。那为什么拖后腿的是她们仨呢？主要是罗浅浅有点小娇气，方文嘉秉持优雅至上，而她资质太普通。
她们仨还是有区别的，从乔伊盯着谁看的时间多就知道，罗浅浅能把得住大方向，乔伊一催促，她能努力压榨潜能跟上大部队；方文嘉分得清轻重，真落后多了，不用人催，她自己就撇开从容的步态撒大丫子跑了，这两人都有余力。只有伊兰，从头至尾一脸坚毅不放弃，但压阵的总是她，要说她在农庄的时候每天也坚持走一圈，可和军训真不可同日而语。她是真努力，也是真不行。
野外负重训练50公里后，天已经墨墨黑。伊兰几乎是被东方芸和迟璇搀扶进餐厅的。正常的饭点早过了，因为她，全队放慢了速度。还好，基地对学生不是太苛刻，只要完成了训练项目，多晚都管饭。伊兰苍白着脸，凭着仅剩的一丝意志力维持着坐姿，连抬手拿营养剂的力气都没有。罗浅浅看她不动，拿起营养剂递到她手里，伊兰扯出一抹笑容，吃得极慢，她连谢谢都说不动了。
今天他们小队轮到使用营养舱按摩的机会。伊兰以前只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识。把连体服和内衣分别扔进指定洗衣机，伊兰躺进去，舱盖自动闭合，营养液浸没全身，微微地震动。四十分钟后，伊兰被结束提示音叫醒时，觉得手脚又有力气了，呼吸也顺畅了。这真是个好东西，伊兰羡慕地摸着营养舱外壳，要是天天能泡，再苦的训练她都不怕。可惜舱位不够，大家只能轮流使用。
后面几天更加糟糕。对伊兰来说，每天都在进行铁人十项运动，回去还没有营养舱帮助恢复体力。她感觉越来越机械化。该吃的时候，吃不下也要努力往嘴里塞进去，该训练的时候喘着粗气也要咬紧最后第二名，她几乎整天不说话，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训练上。乔伊很照顾她，能搭把手的地方绝对安排人陪在她左右。所幸她坚持下来了。
就在大家适应训练节奏时，新任务来了。每个小队，带上配备的物品装备，从现在的山南营地出发，按照各自的指定路线穿越山林，时限最多二十天，到达山北营地，在那儿最终休整返校。完不成任务的小队直接判为不合格。唯一可安心的是这片区域专供学生军训用，所以沿路不会有危险的野兽伤人。
等乔伊带着大家领回配备物资，所有人都傻眼了。每个小队配备了一顶简易的便携式洗漱营帐，由队长携带。每人的背包中只有一把匕首、一个定位仪、一个睡袋、一根绳子、一瓶外伤修复液，其余就是浓缩营养剂。一般成年人每餐用两到三支营养剂，可以挑着口味来，浓缩营养剂的话每餐一支就差不多了，口味就没得选择。基地发给学生每人50支，按一日三餐算，只能坚持到第17天就没了，看来基地并不希望学生拖拖拉拉地用足20天。
背包鼓鼓囊囊的，实际东西并不多。最后享受了一次营养舱的福利，伊兰他们休息一晚后，在天色蒙蒙亮时朝着山北营地的方向出发了。
每个小队指定的行走路线不同，不多久伊兰他们附近就没有其他小队的身影了。一行人走在树林里，脚踩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伊兰感觉很享受，比起前几天暗无天日的训练，这样的体能消耗她完全能承受。该走什么路也不用她操心，乔伊和男生们都商量着办了。乔伊是个有责任心的好队长，他让女生走中间，男生前后护着。晚上睡觉排班守夜伊兰也没问题，乔伊和她排一组，共六组，每组一个半小时，大家都自觉轮换。
按这个速度走下来，只要他们不迷路，估计就不用担心营养剂不够的问题。大家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没有像刚走进森林那会儿还有点紧张。每天晚上露营的时候她还会和迟璇她们在附近溜达，欣赏野景，吐槽一下营养剂一成不变的口味什么的。
第七天的中午，他们遇到了一条河。
实际上算不上河，顶多是一条比较宽阔的山涧溪流。就是有点坡度，水流很急，目测水深过膝，河底的大石头小石头被冲刷得圆溜溜的。乔伊领着勘探系的李天翔沿着上下游走了一段，选了一个稍微平坦的位置，准备趟过去。
有人提议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要不，队长，我们先吃午饭再过河吧，吃饱有力气。”乔伊同意了，大家就地坐下来吃了营养剂，又休息了一会才起身。罗浅浅还探手伸进水里，玩耍了一会。大家手拉着手，李天翔第一个，乔伊排第二，东方芸第三，然后就是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这样拉着。
脚底下的石块很光滑，伊兰紧跟着前面的男生，走得非常小心。队伍前头的三四个人已经上岸了，伊兰排在第七位，还有几步路也要上岸了。这时听到“啊”的一声惊呼，伊兰扭头一看，是方文嘉滑了一下，问题是方文嘉前后都牵着别人的手，一个叫林钰，一个叫姬芮，两个男生条件反射般地使劲想把方文嘉拉起来，一只手用力，另一只手就没法掌控好，林钰另一边还拉着伊兰呢，姬芮拉的是迟璇，这下就像打翻了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串。
林钰不错，虽然事出突然没有拉起方文嘉，但在他也滑进水里时当机立断松开伊兰的手。伊兰这头还好，靠岸比较近，只差了几个身位，晃了几下坐进水里，被岸上的人一个接一个拉起了。
苦的是队伍尾部的几人。还在河中央呢，两边都没有着力点，滑一个就全进水里去了。伊兰手脚并用爬上岸后，拨开贴在额前的湿发，抬头赶紧看河里，方文嘉已经被仰面冲出一段，可能她一开始两只手都被人拉着，反而没法使力，任着水流冲下去。林钰摔在水里，一手死命拉着方文嘉，另一手在水底乱抓，想扣住水底的石块借力，但徒劳无功。姬芮最惨，被方文嘉带着滑倒后，发现后面的迟璇也被他拖倒，他一边不敢放开方文嘉，另一边反手抵住迟璇，试图阻止迟璇的冲势。结果自己被冲得更快。
霍斯北排在队伍最末尾。这时，他整个人都侧扑在水里，脚尖抵在小石块缝隙中，左手巴在水底撑着，右手恰巧抓住了迟璇的背包。迟璇却是面朝下摔倒的，措手不及下接连呛了好几口水，手脚一阵扑腾，结果霍斯北没扯住她人，把她的背包倒扯下来了，迟璇被一路往下冲。
这水位高度游泳是游不起来的，水流却是越往下越急，没借力的地方身体根本稳不住。霍斯北反应很迅速，见状立刻松开背包，撑着的左手一使劲，整个人任由水流快速往下带，经过迟璇边上时，伸手一把搂住，两人又被水冲了一大段，霍斯北的脚不停地在水底碰触，才堪堪卡上一块大石头，阻了往下冲的势头。两人调整身体，慢慢稳住了。
008 结网去捞人
readx;伊兰在岸上看得胆战心惊，一群人沿着河岸往下跑，方文嘉林钰姬芮他们被冲得更远。他们的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浅滩，水声哗哗的，完全没有阻隔的大石头。李天翔急得大叫：“必须拦住他们，下面可能是瀑布。”
乔伊和另外两个男生纷纷跳进水里，想跑过去帮忙，但没有走几步就滑倒了，一屁股坐进水里。东方芸甩出一根绳子给最远的乔伊，李天翔眼疾手快，把刚下水就滑倒的杰克和商铮给拉住了，三人无奈上岸。
罗浅浅急急忙忙也翻出自己的绳子，问道：“能用绳子把文嘉他们拖起来吗？”
“恐怕不行，距离远，绳子太软，扔过去就冲开了，他们很难抓住。”东方芸蹙紧眉头答道。
“用树枝，”伊兰指着旁边的一棵树道，“我们砍些树枝当拐杖，走在水里可以保持平衡。”
“拐杖？”罗浅浅疑惑地看向伊兰。伊兰一囧，联盟估计没有拐杖一说，谁还用这个，腿断了可以再生接骨，方便得很。人老了不灵便了，出行就用悬浮车，再不然还可以扶着机器人。她顾不上解释，乔伊和杰克他们倒是明白了，找两棵树麻溜爬上去，拿出匕首，捡了粗细适中的树枝就砍断扔下来。李天翔和商铮守在树下，把树枝上的嫩丫和叶子全都削掉。
东方芸扭头看向河中，这时林钰抓着方文嘉的背包肩带，姬芮一手拖着方文嘉，一手似乎在水底攀住了什么东西，稍稍停顿了一下，可惜还是跟着水势磕磕绊绊往下冲。一路上，林钰和姬芮一直在努力用手脚扣抵住石缝，时而停顿一下，时而又往下冲，总是不能顺利稳住站起。另一处，迟璇背抵大石头坐在水中，霍斯北已经站起身来，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段绳子，看向方文嘉三人。
“你们别动，稳住，我们来拦住他们。”东方芸冲着霍斯北大喊。
伊兰急乱中想到了一个主意，翻出自己的背包，拿匕首把绳子割成好几段，又对罗浅浅说道：“把你的绳子也照样子割，割完给我。”
她头也不抬，手指翻飞地快速给各段绳子打结，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地打个死结把一段段绳子纵横连起来，只听东方芸问道：“还需要吗？”
“要，再给我两根树枝。”伊兰简短回答，手中不停。罗浅浅赶忙把男生弄好的树枝捡两根过来。等男生那边弄好时，伊兰的简易渔网也结好了。两边两根树枝穿插在网孔里，网孔大得象脸盆，没办法，要再细密时间花得更多，只要能兜住人阻住他们的冲势就行。
“呆会儿，我们到他们下游，用这个拦住他们。”她把两边树枝分开往地上一插，指着展开的渔网对大家说。
乔伊点头，一群人在李天翔的带领下快速往下游跑。幸亏这片浅滩很长，超过方文嘉等人的位置后他们又远远跑了一段，估摸着差不多了在岸边找了一颗树，把绳子一头绕在树上绑紧，一头李天翔绑在身上，他拄着树枝先下水，站定后，乔伊一手扶着拉出来的安全绳，一手拄着树枝，往河中央走去。他和李天翔腰间还互绑着一根绳子，经过李天翔时，李天翔把渔网一头给他，两人站在水中，对着方文嘉三人冲下来的方向展开立起渔网。杰克和商铮也是如此，他们就在乔伊和李天翔的后面靠紧站着，以防三人的冲力太大，做个策应。
伊兰东方芸罗浅浅留在岸上紧张地盯着，还要不时分心看一下迟璇和霍斯北那边，他们可千万要稳住。粗陋的渔网到底还是把方文嘉他们及时兜住了，水中一堆人跌跌撞撞，终究都站稳了。伊兰等人松了一口气。等大家互相拉扯着上岸，又派人折回迟璇那处，还是老样子，绑着绳子接力，递给他们两人树枝拄着走，都安全上岸了。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女生这边迟璇还好，靠在东方芸身上坐着休息。方文嘉的情况很不好，吐出几口水后，直接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罗浅浅守在方文嘉身边，幽幽地看了一眼兀自流得欢快的河水，低声抱怨着：“看着挺美的呀，怎么就这样了呢？”
伊兰默默地把渔网拆开，割断的短绳一根根理好，分三份，一份放自己包中，另外两份给东方芸和罗浅浅，带着歉意说道：“断了。”东方芸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伊兰，这次多亏你。”队长乔伊倚靠着树干休息，缓过神来开始表扬伊兰。
伊兰闻言一愣，赶紧谦虚道：“没什么。”她不过想了一个小点子，真正出力的是大家。
“伊兰，你懂野外探险？”杰克好奇地问道。
伊兰愕然，有点跟不上杰克的思路。
“我在探险家网站上看到过手工结网的教程。”杰克解释道。
伊兰摇头坦白道：“我不懂，刚刚乱弄的，”她讪笑一声，“很粗糙。”
正说话间，迟璇突然叫起来：“我的背包掉了。”大家一时面面相觑，隔不久方文嘉也哑声说道：“还有我的。”几个男生立即沿着下游找去，最终也没发现踪影。
“如果不介意的话，用我的吧。”霍斯北把自己的背包递给迟璇。林钰和姬芮也都把背包给方文嘉。乔伊皱着眉头看几人互相推让，开口说道：“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这次是我没有带好队。”李天翔也插了一句，满心懊恼：“都怪我，没有选好地方。”说完要把自己的背包递出去。方文嘉连忙说道：“都是我不好，我连累大家了。”一群人都在自我批评。
乔伊示意大家停下来，接着说道：“从哪里过河都会滑，庆幸的是我们都安全过来了。这事不说了，现在要紧的是要清点一下物质，我们每人还剩下三十支营养剂，丢了两个背包，算下来可供全队继续使用八天。现在我们走了近一半路程，所以营养剂应该不是问题，就是睡袋缺了两个。”他一时想不出办法，说不下去了，看着大家。
这时罗浅浅转头看向伊兰，眼睛扑闪扑闪的：“伊兰……”。
伊兰瞬间很大压力，无奈地说道：“别看我，我没办法。”说完，觉得不对，显得太无情了点，犹豫着说道，“要不……”，按道理她应该大方地说把自己的睡袋让出来，可实在说不出口，她不敢直接睡地上，话锋一转道：“我把睡袋割开吧，铺开就能睡两人了，我们可以不盖，反正衣服保温。”
霍斯北一听，把递给迟璇不要的背包收回来，拿出匕首就把睡袋嗤嗤割开了，然后放好匕首，还把背包塞回迟璇手里。
伊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神在迟璇和霍斯北的身上来回打转，不会吧，虽然她感觉这次军训是粗放了点，宿舍不分男女，但这样……也太粗放了吧。霍斯北感觉到伊兰的视线，微皱了眉头，瞥了她一眼，拿着睡袋看向一群男生问道：“谁和我一起睡？”
嘎，想错了，伊兰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然后听姬芮和林钰抢着说道：“我，我。”伊兰这下撑不住了，完全笑场。一群人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伊兰好不容易硬是收住笑容，正色道：“你们继续，继续讨论。”
乔伊开口总结了一下：“我们男生分两个睡袋给迟璇和方文嘉，其余全部割开，大家正好一起睡宽敞点，同意吗？”男生表示都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倒是霍斯北，大家讨论的当口一直皱眉盯着伊兰，伊兰挺尴尬，小毛孩真不大方，不就刚刚想歪了点吗，至于老揪着吗。
009 我还没有漱口
readx;一行人走到第十天上头，伊兰感觉有些不妙。前两天翻越了一座大山，可是通讯器上的线路图显示他们此时的位置离落水的那条河流的直线距离并没有相差多远，这说明他们离山北营地还有一半距离。他们的营养剂只能吃到第十五天，还有五天能顺利走完剩下的一半路程吗？
偷眼观察队长乔伊和地形勘探员李天翔，都一脸认真地在走路，倒没有什么忧虑的表情，伊兰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尽管如此，一路上，伊兰还是下意识地四下观察植物，试图找到一些认识的食材。只是除了自家农庄上种过的几种蔬菜，她对植物的所有知识都来自星网的基础教育课程。植物学教程她也学过，因为和农业学密切相关，她还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几遍，但再逼真的立体图示再详细的讲解都无法代替对实物的直接认识。
由于分心旁顾，她经常走走就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在东方芸第三次收脚不住撞上她的时候，忍不住问她：“伊兰，怎么啦，累了吗？”
“没有。”伊兰转头歉意地笑笑。
乔伊在队伍前头看过来，大声说道：“再坚持一会，走过这一段我们就吃午餐。”
说是午餐，也就是一支营养剂。大家围坐一圈，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四散开自由活动一会。伊兰捡段小树枝，一路走一路低头拨弄着地上的花花草草，还真的发现一株疑似土蘋的植物。说疑似，因为外头野长的东西总不如自家亲手种的要让人放心。
伊兰蹲着，对着藤蔓茎叶左看右看，心里已经**分确定了，还有一二分不踏实是考虑到土蘋也有变种，不过即使是变种，最多口感上有点涩口，外观上有点歪劣，达不到标准要求而已，没听说过有毒的。走这一早上才见到一株让人眼熟的，要是这么走过路过错过就太可惜了。她顺着藤蔓一路扯，没拔起来，心里蛮高兴，茎叶已经这么粗壮，根部结块茎的可能性越高。
她掏出匕首围着底部松松土，再使劲拔，就拔出一串土蘋，有大大小小四五个。捡了一个最小的，对半剖开，先辨辨样子闻闻气味，觉得没啥问题，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轻轻舔一口，感觉差不离。把其余的土蘋拍掉土，装背包里，该回去集合上路了。
下午的一路伊兰走得累很多，这些天下来背包里的营养剂越来越少，背着也轻松多了，现在塞了土蘋后又变沉了。本来体力没别人好，这下真的是越走越慢。路上还尽顾着观察其他植物，找到土蘋后她信心大增，想着肯定还有别的能吃的野生食材，只待有心人去发现。
看一会四周，又忧愁一会，找到了怎么吃呢？生吃，她没试过。蒸炒煎炸，不说油盐调料，就是盛具容器都没有。最要命的是她可不会在野外埋锅造饭的技术活，连生火都不会。要不然利用光线聚焦原理试试看？匕首能行吗？
伊兰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横突出来的一根枝桠，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一步，感觉撞到人了。她回头一看，霍斯北双手微抬，搭在她背包上，呈自我保护状，还一脸怒意。伊兰心中不爽，她又不是故意的，但习惯了与人为善，她还是微笑着道歉：“不好意思。”
霍斯北也不说话，只嫌弃似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又瞄了她的背包一眼。伊兰心道真没礼貌，好歹说个没关系吧。她回身拨开枝桠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动作大了点，听着树叶被弹得刷刷响，才感觉舒畅了。
终于到了傍晚露营的地方，伊兰赶紧把背包放下，揉揉发酸的肩膀，趁着天色还亮，不死心地抓紧时间四处转悠了一圈。发现一些灌木植物的小果实，她不认识这些植物，又没勇气尝试，只好万分遗憾地回到宿营地。
男生已经把他们的睡袋铺在地上，连成一个大通铺，正三三两两地坐着说话。女生也在不远处放置好各自的睡袋，方文嘉和罗浅浅看样子还没有回来，东方芸坐在一棵树底下削着树枝，迟璇陪在一边看着。伊兰把自己的睡袋铺好后，看着背包里的土蘋直发愁。这要是不吃掉，明天可还得背着走，可想吃也没法吃啊。她哀叹一声，也不去管它了，拿出匕首迎着光线对着几片枯叶可劲照，半天也没啥动静。
那边有男生喊了一句：“大家过来，吃晚餐了。”其实就是边吃边听队长发言总结。
伊兰想了想，从背包中多拿两支营养剂，半道上先递给迟璇一支。迟璇和方文嘉自从背包被冲走后，吃饭的时候一般都是乔伊分给她们，反正营养剂全队统一调配，谁给不都一样？伊兰是想给自己的背包减轻些负累。方文嘉已经在男生这边，她赶紧抢在乔伊前面把营养剂递出去了。
乔伊注意到伊兰的举动，冲她笑笑，转头对大伙儿说道：“今天我们走了不少路，大家都累了。待会吃完了大家赶紧休息，晚上值守还按顺序来。明天大家早点出发。”伊兰和乔伊一组，这次排在最后。晚上几乎可以睡一整晚。大伙吃完，互道晚安就各自休息了。
黑暗中，姬芮和霍斯北静静地守在营地前面。半晌，姬芮抬手看了看通讯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霍斯北说道：“下一组是谁？时间差不多了吧？”
“乔伊和佟伊兰。”霍斯北回答道，也看了下通讯器确认时间。
姬芮打着哈欠，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那我把队长叫起来。”他直接走向大通铺。
霍斯北拿起放在身旁以防万一的匕首，也跟着站起，犹豫了一下，轻轻走向女生休息的地方。
伊兰在睡梦中被人拍醒，眼睛恍恍惚惚地眯开一条缝，渐渐看清黑暗中一个人影半蹲在她身边，一手不停拍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搁在他自己曲起的腿上，手中的匕首在夜色中泛着暗哑的银光。她先是木木的，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坐起，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
霍斯北被伊兰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眼见伊兰有张嘴大叫的趋势，一把蒙住她的嘴巴，压低着声音恼火地说道：“是我。”
伊兰听出了霍斯北的声音，也终于看清了霍斯北凑近过来的脸。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两秒，伊兰被霍斯北捂得有点呼吸困难，生气地说道：“放手。”
霍斯北其实没有听清伊兰模糊的话音，只觉一股热呼呼的气息喷在他的手心，他迅速抽回手，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几下。
伊兰瞥见霍斯北的动作，简直要气炸了，下一刻完全不过脑子地听见自己带着满满的恶意说道：“我还没有漱口。”然后看见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和贴在衣服上僵直的手，才觉得稍稍圆满了。她跟着从睡袋底下摸出自己的匕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匕首尖故意朝向霍斯北的方向，来回翻转着匕首，状似在仔细端详，好一会才没好气地抬眼盯着霍斯北问道：“什么事？”
“守夜。”霍斯北恶声恶气地回答，直起身就走。
伊兰盯着他的背影，从鼻腔里轻轻哼一声，手脚并用爬出了睡袋。她迎面走向队长乔伊，“嗨，伊兰。”乔伊轻声而友善地和她打招呼。
伊兰微笑着回了一声，转头朝男生大通铺那边看了一眼，恰巧看见霍斯北躺下睡觉的动作，心中一阵嘀咕，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样大。
伊兰和乔伊两人坐下，一时无语。伊兰倒是微微后悔起来，自己都多大人了，和个孩子置什么气啊。不说是一个队伍中的队友，再说军训结束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图朵大学这么大，还不定能见面呢，相识一场总算是个缘分，没必要在这几天功夫里和个孩子冲突闹矛盾。
冷静下来平心而论，霍斯北也没做错，值夜拿个匕首很正常，顺手拿着来叫她换班也很正常，是她自己不经吓。人家捂她嘴是怕她吵醒其他人。人家擦手吧，是过分了点，不过换成她，想到谁要是清早没刷牙就把唾液涂她手上，她能直接拍飞了人家。唉，她还故意恶心别人。算了，明天瞅个机会给他露个和善的笑容，这事就轻轻揭过去了。瞧霍斯北的面相，伊兰直觉他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怎么啦？”乔伊在一边问道。
伊兰才反应过来她不自觉地叹出了声，急忙摇头道：“没什么。”
“如果觉得背包沉，可以把营养剂拿出来给我们背。”乔伊原本是不准备说这句话的，作为队长，人人的负重一样，他不该特别照顾哪个，那也是对队友的不信任。但考虑到另外两个女孩子丢了背包之后，他觉得照顾一下体力明显最弱的佟伊兰也理所应当，毕竟可以使整个队伍提速。
“也没多少营养剂了，我可以的。”伊兰挺感激地说道。她猜测可能乔伊察觉到了晚餐时她拿营养剂给方文嘉和迟璇的真正用意，真是个仔细敏感的好人，伊兰心中感叹着，这里的少年可个个是人精。嗫嚅了半天，她到底没有问乔伊营养剂够不够的问题，毕竟还有几天，也许能及时到达终点呢。
天色渐渐亮起来，乔伊把同伴们都叫醒，营地开始变得热闹。伊兰走回自己的睡袋，跪坐了半刻，感觉有点犯困。她捏了捏自己发酸的脖颈，把长发散下来，胡乱用手指梳了几下，又狠狠地按了按额头和太阳穴。
“早安，伊兰。”伊兰抬头一看，是迟璇，正笑意盎然地朝她挥手。
“早安，迟璇。”伊兰不由得面带笑容地回应，随即注意到迟璇身后正走过来的霍斯北，少年冷着脸，手中拿着两管营养剂，大概是要给迟璇和方文嘉的。两人视线撞上，伊兰马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自己都觉得透着一股特别明显的谄媚讨好和乞求和解的意味。迟璇从伊兰的神情中察觉背后有人，就回头看去。他们两人简单攀谈了几句，霍斯北把营养剂递到迟璇手中，就转身走了，眼神都没搭理伊兰。伊兰撇撇嘴，把头发盘好，快速整理好自己的睡袋。
010 原始食材撑到底
readx;第十四天中午，乔伊示意大家停下来休息。开吃前，乔伊犹豫了一下，神情肃然地对大家说道：“我们的营养剂只能坚持到明天。但是，我们无法在后天一早到达山北营地。也就是说，从后天开始，我们没有营养剂了。”
“大概要饿几天的肚子？要是一两天的话，也许撑得住。”杰克挠着头，苦恼地说道。
“没有运动或许可以，但这样一刻不停地走路，一天下来，体能消耗很大的，绝对撑不住两天。”商铮很冷静地分析道。
“要不晚上也走，争取快点到。”姬芮迟疑着建议。
“不行，太黑看不清，容易出事。”李天翔断然否决。
“从现在开始，我们省点吃，一天两支营养剂，能行吗？”东方芸问道。
“于事无补，省下来的营养剂只能多坚持半天而已。”林钰直接摇头。
“那一天只吃一支呢？”罗浅浅不确定地看着大家。
乔伊看着大家，其中迟璇和方文嘉又着急又歉疚，他皱紧眉头开口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们每人一天用一支，可以多坚持两天。按照常理，离目的地越近，碰到其他小队的机会也越大，如果……幸运的话，可能得到帮助，也许就能撑到目的地。大家要辛苦了。”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伊兰拉开背包，抱出了一个土蘋，又拿匕首切开，抬头对傻看着她的众人说道：“这个也许能吃，但生吃味道一般，最好煮着吃，烤着吃也行。”
“这……真好啊，有东西吃了。”罗浅浅真是可爱，对她居然这么有信心。
“这是什么？”迟璇好奇地问道。
“几天了？”这么不可爱的声音永远只能属于霍斯北。
伊兰不满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我前几天在路上发现的。这个叫土蘋，能保存十天左右。营养剂用它作配料。”
“伊兰是学农业的，她说能吃就肯定没问题。”想不到是东方芸第二个支持她。
伊兰有点不好意思，她其实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可能有三个问题：第一，我一直找不到把它弄熟的方法；第二：即使弄熟了，没有其他调料，味道也不会很好；第三，大家吃惯营养剂了，突然吃这个，不知肠胃是否能适应？”
“伊兰会厨艺？”方文嘉两眼发亮，惊喜地问道。
重点不是这个吧，伊兰好笑地看着方文嘉，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只是专业的关系，对食材关注了点。”她怎么敢说会厨艺呢，想到锅具她就忍不住牙酸，温度压力加热方式连出锅装盘全都有标准，整个就是精密仪器，她一个挣扎在贫困线下的人哪有机会近距离瞅过这种高端产品？
乔伊大手一挥：“不管怎样，我们可以试试。谁知道加热方法？”
“我来吧。”霍斯北双手一撑，从石头上轻松跃下，“帮我找些落叶枯枝。”
“我试过用匕首反光了，好像不行。”伊兰好心提醒道。
霍斯北轻飘飘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匕首上有特殊涂层。”他把一小堆枯叶拢起来，迎着光线调着自己的手腕。两三分钟后，枯叶开始冒烟串小火苗了。
“霍斯北，你怎么做到的？”迟璇惊讶地问道。
“通讯器的表面可以调成镜面模式，只是一个不太常用的功能。”他的语气很温和，接着说道：“我学机甲设计的，因为专业的关系，对材料性能比较感兴趣。”
伊兰觉得这后半句绝对是故意的，看来这孩子对她怨念颇大。她当时就不该说没漱口，把这孩子得罪惨了。
“接下来怎么做？”大伙的兴致越来越高，一堆人围着看。
伊兰捡来几根树枝架在火堆上，把土蘋直接搁树枝上，她只会这样，再好的方法没有了。“等吧。”她说。
一伙人一边吃营养剂，一边眼巴巴地瞧着，不时添跟树枝进去。土蘋的外皮开始爆裂的时候，伊兰把它扒拉出来，手忙脚乱地剥开一条缝，露出白白软软的内瓤，散出一丝清香。可惜实在太烫了拿不住，只好用匕首挑了一块出来。大家都紧盯着不说话，伊兰吹了几下，就要往嘴里送。
“别吃。”“等等。”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来。乔伊就蹲在她身边，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伊兰心里很感激，队友还是挺关心她的。她笑着说道：“没事的，我以前吃过土蘋。不过野外的东西，我有点不确定。所以这次我先吃，你们都别吃，要是一下午没事，我们晚上再做，大家都可以尝尝。”
“既然这样，我和你一起吃。其他人先不要试。”乔伊作了决定。伊兰想想没反对，让乔伊试试也好。土蘋对他们来说就是原始食材，平日习惯了精细加工的营养剂，希望千万不要有消化不良的问题。
一下午，大家都特别关注她和乔伊两人。东方芸和罗浅浅一前一后围着她，好像只要她倒下来，立刻就要伸出手扶住的样子。而她一直紧盯着队伍前面的乔伊，祈祷他别有啥不舒服，她可担不起。
傍晚露营的时候，乔伊总结了一下：“我觉得没问题，晚上大家都试试吧，先少吃点，慢慢习惯，不难吃。明天要麻烦伊兰教大家多找点土蘋。”
伊兰很高兴：“不麻烦，应该的。”其实她最高兴的是终于可以把背包中的土蘋清空了。
接下来，伊兰带着大家一路走一路寻摸土蘋。毕竟人多力量大，虽然土蘋不是漫山遍野地长，倒也每天都能挖到一些。配着一天一支营养剂，他们又生生坚持了三天。
第十八天，他们的营养剂全部用光了，就分外惊喜地遇上了别的小队。
“兄弟们，有营养剂吗？”对方的队长神情比他们还要惊喜，上来连寒暄都没有了。
看着对方比他们还要萎靡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把土蘋拿出来，离午餐时间还早呢，就把土蘋烤上了。分三四个人看火，和对方聊天交换情况，其余人纷纷散开再多找一些土蘋。
罗浅浅抱着一个土蘋，一屁股坐到伊兰身边，长长叹了一口气，哀叹道：“伊兰，你觉得还有什么能吃的？我看到土蘋就想吐。”
伊兰也跟着叹了口气，无奈地答道：“我也想吐啊。可其他的植物，我不认识。”
东方芸在旁边凉凉来一句：“能吐好，至少还是饱的，总比饿着好。”说完还往另外一个小队指了指。
罗浅浅起身跳起来，扑向东方芸，大叫道：“你太坏了，说什么吐不吐的，你叫我以后还怎么吃土蘋嘛。”
“是你先说吐的。”东方芸一边笑着回敬，一边利落地躲到方文嘉背后，迟璇又来拉架，一伙人笑闹成一团。
“大家保持体力，不要进行不必要的动作。”那边厢商铮居然一本正经地神来一笔。
一伙人全笑开了。
山北营地监控指挥室内，几名士官观察着显示屏。
“今天到达营地的队伍多吗？把他们的经历回看一遍，赶紧打个分，越到后面回来的人越多，可要忙死了。”
“就是，这段路，什么路障都没给他们设置，走得还这样慢。”
“小家伙们年纪小，也算可以了。已经回来的那些队伍里还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的表现。”
“哟，这些队伍可惜了，挺接近了，但今天到不了，明天到的话分数可要多扣一些。咦，这两支怎么回事？这时间就要吃，这是早餐呢还是午餐？还走不走啦，就这表现，不给他们多扣一点都对不起他们。咦？哈哈！”
“怎么啦？说呀。”
“刚回看了一下，敢情这两支队伍刚碰上，一支饿惨了，另一支提供友情帮助，请他们吃土蘋。”
“土蘋？有意思，让我也瞄一眼。”
于是，一群士官就聚集在一起，盯着显示屏的其中一个小方格看。有人指着伊兰的小队说道：“把a1836的队伍路线从头快进回放一遍，挺有趣的。”
当他们看到队伍涉水遇险的场景时，忍不住大笑，一条水位不高的溪流居然能被他们弄得如此凶险，跟着看下去又不由叹服，原来这队人饿了这么多天了，也亏他们扛得住。
另一头，乔伊和李天翔忧心忡忡地私下里讨论什么时候能到达营地，罗浅浅他们一边吐槽着土蘋的味道，一边满地里乱挖，而伊兰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调向小动物，不认识的植物她真不敢下手，但动物们，就她所知，剥皮去内脏后大部分都能吃。她挤到乔伊身边，斯斯艾艾地开口道：“乔伊，你说，我们能吃小动物吗？”
四周瞬间安静了片刻，伊兰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营养剂里含有肉类配方。”
“啊，伊兰，你怎么不早说？我都吃了三天的土蘋了。”杰克大叫。
“伊兰，你终于想到别的吃的了。”罗浅浅惊喜得不得了。
一伙人到底还是没有吃掉小动物。伊兰提议的时候已经下午，乔伊的意思是另一队的体力还很差，不适宜太剧烈的运动，等他们吃一天土蘋，晚上休息好了，明天两队一起出力，正好他们可以好好计划一下。
第十九天，一早起来，男生们知道要抓动物，一个个都很兴奋。一路上各种腾挪跳跃，闹得不亦乐乎。不知谁指着远处的建筑说道：“快看，山北营地。”
他们终于在第十九天的中午到达了目的地。
011 幸福的开学第一天
readx;伊兰躺在图朵大学自己宿舍的床上，懒懒地吸溜着营养剂，想到罗浅浅在军训结束后发誓再也不要吃任何含有土蘋的营养剂，脸上不禁浮起一抹笑容。他们小队在这次军训中顺利过关，获得的分数都不错，大家也互相很有好感，约定有机会在图朵大学再见面。不过，马上就要开始正常上课了，各有各的忙，这么大的学校，真要见一面不是那么容易吧。
她轻吁一口气，随缘就好。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了。她得好好看看课表，准备一下那份z区餐厅的工作。
星历38796年10月3日，新生正式开课第一天。按照农业系的课程规定，一年级的学生上午全部在一起上课，下午自行完成作业。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作业量很大，有个人作业，有小组作业，还要在星网上参加各种虚拟比赛。二年级的课程安排大致也是如此。三年级和四年级时上午还是大课，下午主要在各个老师的研究课题中实践学习，确定自己以后的专攻方向。五六年级开始细分专业，上午上专业课，下午就在专科项目组中实习，七年级就要独立完成自己的课题。
伊兰开着悬浮车找到自己的教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她在农业系新生中的学号是d35，学号代表着综合排名。这届农业系新生共有三百人，对于这个冷僻的专业，人数算不少了。学生排名时每五十人为一个档次，分别为a、b、c、d、e、f，每一学年重新排名，排名靠前的学生可以优先获得各种比赛和实习机会，特别是就业和更高教育的优先推荐，排名对学生也算是个激励机制。伊兰的学号说明她在新生中属于中下游水平，不过她表示很能接受。
座位根据学号顺次分布，其实上课时虚拟全景，也就是说无论坐哪个位子，获得的物理感受都是无差别的。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激励学生，一年坐下来，前后左右都看熟了，第二年的时候出现了新面孔或者自己被调换位置了，对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警醒或鞭策的作用。
伊兰找着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第一堂课只讲了一些农业系的基本情况，以及各位授课老师的视频介绍，伊兰顺带认识了几个同学。下午没啥作业，所有的新生都被安排参观系里的实践基地，伊兰很高兴地了解到参加各项目组的实践活动是可以拿到报酬的，当然遗憾的是一二年级的学生还不用实践。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开心，这相当于三年级以后的生活费有着落了。参观结束后，同学们早早就散了。
伊兰记挂着去z区餐厅的事，怕回宿舍耽搁时间，第一天上班也不知道路上要花多少时间，就直接赶去了。
越飞进z区，伊兰惊叹的次数越多。瞧她看见了什么。城市，一大片的建筑，方方正正的高楼大厦伴搭着白墙黑瓦的类似徽派建筑，小桥流水般婉约的庄园四周分布着耸立云霄的哥特派碉堡。居然还有层层叠叠的宫殿群，为什么一半是明清风，一半是伊斯兰风，更加为什么建筑外墙都用金属，她简直忍受不了扭成麻花状的纯金属高塔下伴生着一幢幢竹木吊脚楼。飞过这片宏伟巨大眼花缭乱的城市群，伊兰才觉得缓过气来，太挑战她平庸的审美观了。她想这一定是建筑系吧，有可能是实践基地。今天农业系的实践基地也是挺全面挺混搭的，山川林地平原湖泊，应有尽有。
城市群过后是险恶的崇山峻岭，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怪模怪样的岩石群，还有草原，端的是风吹见牛羊的意境。只是在悬浮车飞速掠过的残影中，她没有看到牛羊，她看到的是一群奥特曼。伊兰的见识比刚走出孤儿院那会儿要开阔不少，这是机甲吧。她兴奋地贴在车窗上，只来得及看到奥特曼们猫腰走路的滑稽样子。可能在找什么东西，她心里想。
一路上惊讶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悬浮车自动降落在停车场上时，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就到了，眼前一幢半球形穹顶建筑，看上去很普通。不过停车场很大，看来还是有人来用餐的。
伊兰原地静立，平复了一下心情，通讯器上的时间显示才四点半，离正常上班时间还早了些。她想了想，还是拨了z区餐厅的联络号码，简短地向对方说明了情况，就走到门口耐心等着。
五分钟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走出来。
“佟伊兰？”他挑眉问道。
伊兰点头，刚准备开口说话，他就伸出手来：“我叫耶里，z区餐厅的营养师总管，欢迎你来。”
“你好，耶里先生。”伊兰也赶紧伸手回握。
“跟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情况。z区餐厅，负责机甲战队的营养餐。我们图朵大学的机甲战队了解吗？哦，还不了解，没关系，学校目前拥有十五支战队，每个年级都有两三支，由各系的精英学生混编组成，他们全住隔壁y区，来这里训练方便。每支战队一般三十人，主要是机甲操作系的孩子，当然还有一些别的系，反正都和机甲有关。这些你以后就会熟悉的。”
耶里先生脚步不停，边走边说道：“看到这道门没有？你不能去，那是重力模拟场，机甲战队训练的地方，你体能d级吧？我看**上这么写的。进入重力模拟场的最低要求就是体能c级，否则身体会受到伤害。记住没？别去。”
“来，参观一下我们的厨房，你要在一个月内熟悉所有锅具的用法。放心，我让小沈教你，他是我的徒弟，人很耐心。他现在还没到。我们先说些一下你的工作内容吧。等你学会使用锅具后，你要按照我的方法将食材处理好，这是营养剂各种配料的前期处理。别怕，我开始会给你些简单点的，咱们慢慢上手。”
“你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你有十五分钟的工作餐时间，我们这里提供工作餐，是我们自己做的特殊营养剂，给机甲战队的那种，相信我，绝对比外面卖的要好。机甲战队的训练时间不固定，通常训练结束就要补充体能，餐厅得全天候为他们服务，不过向他们配送营养剂由配餐机器人服务，不用操心。”
“哦，有时候他们会来点庆祝什么的，需要特别的大餐，我的意思你明白吗？不是营养剂，是特别的大餐，真正的饭菜！这个也不要紧，他们会提前预约。咦，小沈来了？小沈过来，这边。伊兰，我这样称呼你没问题吧，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伊兰不由自主地摇头，她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一路就在听耶里滔滔不绝地说。耶里给伊兰和小沈相互介绍后就走开了，小沈是个很温和的年青人，先领着伊兰吃了工作餐，又闲聊了几句，才开始介绍z区餐厅情况和各种锅具用法。
原来所谓重力模拟场的那道门，还有特殊的讲究。它不仅仅是一道门，更有点象哆啦a梦里头的任意门，当然没那么神奇，任意门可以通向任何时空地点，它通向的是一处学校利用空间技术专门开辟出的外星域，称为重力模拟场，其实是机甲战队用来训练星空行走的训练场。而伊兰沿路经过的城市、山川、沙漠和草原等都是一个个各具特色的机甲实地训练场。
小沈还特别提醒伊兰，她现在是新手，最好不要手动驾驶悬浮车，如果误进了训练场空域，是一件非常糟糕危险的事情。因为机甲战队的实战演练有时会携带虚拟武器，不至于击落悬浮车，但受到莫大惊吓是肯定的。学校智能导航系统给出的自动驾驶路线上在z区这段设有防护罩，绝对安全。
今天伊兰的震撼注定是一个接一个。
她一直知道厨房用具很高端，但从不知道居然高端到那样一个变态的程度。小沈要了她的联络号，给她发过来一大堆资料，说道：“这些是各个厨具的说明书，构造图、使用方法和保养要点都在里面，这里的每一种厨具我都会讲到，资料你也拿回去多看看。我们这里要供很多人用餐，碰到赛季训练的时候每餐都好几百人，所以器具都注重容量，样子不够精巧，但种类还是齐全的，基本功能也都能满足。”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就象在说这些都是大路货，不够典藏版。伊兰的眼睛都要直了，光清洗就分了十七八种模式，水位、温度、压力、光照、振动旋转方式都作了规定，终端还有具体指标衡量仪，不达标的自动回到进口处重来一遍。一台清洗机功能强大，但外表美观简洁，全身清爽光滑，如果这些还不够精巧，那她前世家里用的那个乌黑的烙饼铛算什么？打铁铺手工打磨的生铁块焊上两挂耳，焊点还是鼓起的，那个算什么？原始工具吗？
她原先没机会见识过厨房，但因为早先知道厨具都高度智能化，本来她是抱着前世到麦当劳上班的心态来z区餐厅的，想着肯定要学会操作各种功能按钮，但她心理建设的高度显然远远不够，这不是在处理食材，这必须得拿出炮制药材的态度来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好好学习。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沈，听他细细讲解，看他实际操作，忍不住疑惑地问道：“沈大哥，我看这些都自动的，即使要选择不同的模式，机器人也可以做的，为什么……”
“为什么需要我们是吗？”小沈笑着接下话头，回答道，“因为厨艺是一门复杂的艺术。不仅提供能量，还给予人类的机体快乐愉悦满足的感觉。我这么说，你可能还无法体会。看这台蒸锅，从头至尾可以一键完成，但一个营养师是不会这样做的，在预蒸完成后他会根据指标，有时候是气味或者表相决定下一步的操作，以达到最佳的营养和口感的平衡。这些基于很细微差别的取舍，机器人无法做到，这也是为什么每一个营养师都有自己的一套经验手法，对每一种食材都有与众不同的理解。”
伊兰听明白了，就好比明明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偏偏有人喜欢分步洗，自己设置浸泡时间，稍微不同点颜色就分开洗，完了又搁一块漂洗，追求的是最佳洗衣品质。总而言之，所有的营养师或者扩大到象她这样的厨艺从业者，都必须拥有实验室仪器分析工程师的技能，同时还拥有宫廷御厨首领大长今的修养。
等她晕乎乎和小沈告别，坐上悬浮车回去的时候，她还不断回味着今天的一切，感觉世界好高远，真是不停歇地刷新着她的认识。
手里还抱着几支特制营养剂，那是小沈给她的早餐和午餐，他是这么说的：“耶里师傅认为，在z区餐厅工作的人员吃过了咱们自己做的营养剂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降低格调再去吃普通营养剂的，不然容易串味，对工作不利。”她好喜欢耶里先生的格调啊。
真是幸福的一天。
012 雄鹰战队要挑食
readx;一晃两年过去了。
伊兰升入三年级。这两年她过得非常充实，而且取得了一些进步，学号更新到c11了。每年假期她都回去，莫斯星上的农庄照常经营着。头两年靠着农庄经营的产出支撑着日常生活费用，日子过得的确紧巴。
三年级开始就好很多，每天下午在农业系实践基地的轮岗实习有些报酬。在耶里先生的建议下，她参加了星网上的初级营养师考试，还好运地通过了。因为有了职称等级，她在z区餐厅的工作不仅让她学费全免，还额外获得了相应补贴。
她的压力小很多，学习工作都适应下来了，神色间更趋轻松平和，对人亲切和气，在同学邻居间人缘很不错。
图朵大学迎来了传统的四校机甲友谊赛。联盟中，图朵、岚若、德波尔、缇拉星区相邻，四所大学之间经常有校际交流活动。机甲友谊赛每年在四校中轮换举办，今年的东道主是图朵大学。
z区餐厅骤然忙碌起来。耶里先生今年又招募了一个一年级新生，名叫于飞，食品系的男生。照顾到新生初来乍到，于飞顶了她的班，而她的工作时间往后挪，安排到晚上七点至九点。这样对她也好，她的农业实践课要上足一下午，结束后正好有充裕的时间赶到餐厅。
一队机甲掩藏在岩石群中，另一队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呈合围之势。伊兰坐在悬浮车中，若无其事地斜了一眼，感慨了一句，机甲少年们备赛的激情可真高，这么晚了，还在训练。如今她上下班见得多了，对机甲再无起初的大惊小怪。
这时，通讯器响起来，伊兰皱眉一看，随即点开，虚拟投影屏中耶里先生的全息头部影像立刻显现出来：“伊兰，你在哪里？”他四下一瞄伊兰周围，还没等伊兰回答，就接着说道，“你在路上？还有多久到餐厅？于飞那里出问题了，雄鹰战队忘了预定营养剂，于飞说今天备用的存量都订光了，没他们的份。这些死小子，只知道训练，从来想不到训练后要补充能量，以为张嘴就能吃着啊？真该让他们饿着。”
耶里先生气冲冲地说了一通，还是没给伊兰插话的机会，大手一挥，继续说道：“伊兰，你知道配方，也跟着小沈做过，你去做给他们吃，处理好的配料冷库里都有，没问题吧？”
“我……好吧。”伊兰犹豫了一下，就应下了。耶里先生和小沈已经下班回家了，他们都住在校外，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于飞刚上手没多久，还在学习处理食材，确实只有她了。看见耶里先生放心地准备下线，伊兰想到一件事，急忙说道：“耶里先生，等等，我拿不到营养剂包装管。”平时伊兰做配料，小沈做成品，营养剂包装管属于易耗包材，专门码在一个小间里，由小沈负责保管。
耶里先生皱紧眉头，好半天才心疼地说道：“用碗装。”深吸了一口气，嘱咐伊兰，“你看着他们吃完，就马上收走。”又嘀咕着，“这帮死小子，要敢弄破我的碗，看我赔不死他们。”说完，才捂着胸口下线了。
伊兰想着耶里先生万分舍不得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厨房里的碗几个月都用不上一次，按耶里先生的话说，只有真正的饭菜才配得上它们高贵典雅的样子，拿来装营养剂，可不得心疼死他？
脑子里过了一遍做营养剂的流程，其实配料都齐全，只是一个按配方调糊的过程，就好比冲一杯芝麻糊，芝麻粉、糖、水都有，依次加入、混合搅拌，注意水温、用量什么的，就成了，倒也简单。伊兰调高了车速，往餐厅飞去。
厨房里，于飞已经急得团团转，看见伊兰一进门，马上惊喜地迎上来说道：“佟姐，你来啦。雄鹰……”
“耶里先生已经通知我了，”伊兰打断他，说道，“我换上工作服，马上开始。一共需要几份？什么口味的？”
“他们有二十个人，口味？我去问一下。”
“告诉他们，最好只挑一种，我们现做，不方便。”
于飞点点头出去了，伊兰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开工。刚打开冷库，“叮叮”通讯器响起，于飞的声音接进来：“佟姐，他们要五种口味，行吗？”
伊兰默了一下：“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解释了，可是……”
“我出来和他们说。”伊兰叹口气，机甲少年们都是精英惹不起啊。
伊兰出了厨房一进餐厅，就看见于飞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张圆桌边上，看样子正试图说着什么，而一群少年坐着，有斜靠着，有趴在桌上的，一个个汗水淋漓，样子挺狼狈，其中一个不耐烦地和于飞在争执。餐厅里还有不少人在用餐。
伊兰快步走过去，笑着给于飞解围：“各位同学好。”
少年们齐齐抬头看她，一个红头发少年吹了一声口哨，痞痞地说道：“美女好。”
伊兰不由怒了，美你个头，你们全家都美女，她两辈子都没遇到这样一个上来就轻佻的人。本着万事和为贵的想法，她还是维持着笑容，保持着温和的语调说道：“刚刚小飞说你们需要五种口味的营养剂，实在非常抱歉，因为存量用光了，我们要现做，每一次只能做一种，大家能不能暂时委屈一下？”
“不能，即使美女来说也不行。”红发少年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就要五种。”
伊兰忍住了脾气，继续解释：“五种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等很长时间，我看大家刚训练完，需要马上补充体能，不如先选一种吧。”
“既然知道我们训练完就要补充体能，怎么不多准备一些，要现做？”另一个声音冒出来。
伊兰一看，这孩子趴坐着，满脸地不耐，估计体能消耗挺大，心里一软，好声好气地说道：“你们没有预定……”
“没有预定是我们的错，”又一个人抢过话头，愤愤不平地开口，“但别的战队也有这种情况，怎么就能正常用餐，轮到我们，不仅要等着现做，连口味都受限制？”
“没有提前预定的战队，一般都在训练开始前会补下订单，我们每天都额外备下存货的，所以没有问题。但你们战队训练完了才想起下单，恰巧存货都被订光了，只好现做。”于飞急忙解释情况。
“这么说，都是我们的错了？”红发少年挑着眉头，斜睨着问道。
伊兰最怕这种情况，吃饭的时候顾客和饭店起了争执，最后争的焦点已经不是菜上晚了上少了或是上错了，而只是一口气。饭店再点头哈腰赔小心都不管用，那一口气上来，就是免单白吃双倍赔偿都梗着脖子说不行，那不仅仅是一口气，那就是脸面和尊严。以前她只做顾客，要碰上这种情况，她挺能理解同为顾客的心情，谁没事爱闹啊，再说还没吃饱呢，实在逼急了才饿着肚子争权益的。可现在她等于站在苦逼的饭店方，能怎么办呢，人家再闹都只能求和解，更何况闹着要吃要喝的可不是普通的顾客，他们可都是机甲少年，学生中的精英，联盟未来的希望之星。
要是伊兰在地球上学那会儿的学生食堂，你来晚了，对不起，且饿着吧，谁叫你自己错过饭点？食堂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成百上千的学生呐，人家都按规矩来，怎么到你就出状况了？哦，天天一样的菜？没得挑？挑什么挑？就这样，有吃就不错了。现在的学生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娇气？有鱼有肉有蔬菜，就差没把水果煮里头了，还嫌单调？上学干什么来了，上学是揣着爹妈的血汗钱来刻苦努力的，可不能混天胡地想吃想喝！
伊兰只能遥想着食堂大爷大妈拎着饭勺的英姿羡慕了一番，对上这群天之骄子，她哪敢真饿着他们，说得狗腿点，气坏了他们都是一种罪过。为什么z区餐厅要全天候开放？还不是为了随时伺候他们。为什么耶里先生再心疼他的宝贝碗，还是拿出来装营养剂？还不是他们最重要。她平了平自己的气息，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段时间战队训练得比较多，存货准备不足也有我们的错。如果你们坚持五种口味，我们马上就去做，请你们耐心等一等，好吗？或者我可以做好一种先端出一种？”
“瑞恩，可以了啊。别为难人家了，婆婆妈妈地，你们不饿吗？”隔壁桌有个女生冲着红发少年喊道。伊兰转头看过去，好一个美人，一头金黄的波浪卷发披散着，双手抱胸，斜靠着椅背，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却完全没有不雅的调调，坐在一群少年中，反而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女王范。
“丽塔，吃你的，别瞎掺和。”红发少年瑞恩不满地瞥了眼邻桌美女，环视了一下他的兄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正色对伊兰说道：“两种口味，香桃味和苦咖味各十支。”
“好的，一刻钟就好。”伊兰松口气，总算是个明理的孩子。她不放心地又提醒了一句：“我们的营养剂包装管没有了，端上来的时候我用碗装好吗？你放心，碗非常漂亮。”
瑞恩眯眼看看伊兰，这次倒没反对。伊兰带着于飞离开，经过邻桌时侧头对丽塔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口型轻声说道：“谢谢。”丽塔一愣，随即也毫不吝啬地给了一个笑容。丽塔那桌马上响起夸张的吸气声，被丽塔一斜眼给镇压了。
伊兰快手快脚做好了二十份营养剂，一一放好到碗里。碗是碧绿带花纹的，又配了瓷白色的匙勺，看上去比管状营养剂要赏心悦目多了。她转头看着机器人的配餐箱就叹了口气，配餐箱又深又长，一次可以装很多营养剂，却不适合装碗。想了想，又拿出两个黑褐色的木托盘，这是耶里先生做正餐时他自己上菜用的标配物件，正好十个碗装满一托盘，然后和于飞两人一前一后端出去。
013 憨厚少年的眼力
readx;伊兰领着于飞一走出去，就感觉吸引了很多视线。可不是，餐厅里所有就餐的人员都是自己到大门边上的配餐机器人那儿确认取餐，然后在配餐箱出口拿到营养剂的。哪有厨房人员端着盘子出来过？还俩。伊兰走前头，厨房女仆装，粉蓝色丝带高高束起发髻，粉蓝色长袖套裙收腰及踝，外罩一件小碎花荷叶边围裙。于飞跟后头，厨房男仆装，深蓝色长袖长裤套装，外罩一件竖条纹直边围裙。
伊兰目不斜视地走路，心里啧啧着，她和于飞就是上菜小妹加小弟，这规格，在吃饭基本就是吸溜营养剂的联盟时代，她都替瑞恩他们感到幸福。只是耶里先生太讲究格调，那个木托盘实在厚重，再加十个精贵的碗，死沉死沉的。
一路分花拂柳般穿堂而过，好不容易走到闹事的机甲少年跟前，伊兰以目示意瑞恩偏偏身体让出空隙，她直接把托盘放桌上，呼出一口气，才笑着说道：“麻烦久等了。”接着，一个碗一个碗地端到他们面前摆好，于飞一看伊兰的架势，也跟着有样学样。
于是，几乎整个餐厅的人都看着这一桌，只见伊兰和于飞两人象穿花蝴蝶般围着雄鹰战队，殷勤服务。摆好碗，伊兰笑吟吟地抱着托盘站一边，于飞也默不作声地和她站一块，她脆生生地来了一句：“请慢用。”
一桌少年都被震住了，大家瞧瞧精致的碗勺，再互相瞧瞧，谁也没动。伊兰心底暗笑，要的就是这效果。谁让你们搞特殊了，让大伙都瞧瞧。还是瑞恩反应快，朝同伴们一点头说道：“开吃，饿惨了。”埋头就要舀起勺子，顿一下，抬头对伊兰说道：“你们……”
你们什么，你们不用站这儿伺候了，你们回厨房干活吧，伊兰断定哪一句他都说不出口。这年头，人虽然也讲出身高低，可都是暗搓搓地，明面上可都平等着呢。有权有势的人家，用管家佣人的很正常，可全都是机器人。下属自然有，但人家那可是公事公办，贴身伺候的可没有。高级餐厅普遍用机器人，要是用真人服务员，那必须是超vip客户才能享有的。瑞恩他们自己没订餐，还特多要求，还超vip服务，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压力山大吧。
伊兰笑眯眯地，感觉自己就像晃着大尾巴的狼外婆。她端着一副特不好意思的表情解释着她不走的原因：“碗比较易碎，你们慢慢用，用完我们就收走，今天真是对不起了。”
瑞恩盯着伊兰，伊兰持续微笑。瑞恩垂下眼脸，沉声说道：“大家快吃。”
一群少年闷闷地快速吃完，每个人碗底留了不少营养剂糊糊，个个都垂头盯着碗底，伊兰看着替他们饿得慌，也不知道吃饱了没有？也是，用勺刮特不象样，留着吃不干净显得没教养，再来一碗绝对没胆量，推开碗吃完就走显得特大爷，吃完不走干坐着显得你还琢磨着为难人。真是做啥啥不对。
瑞恩绝对是聪明人，缓和了脸色，摆上了笑容，十足真挚地说：“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的款待。”
话外有音啊，这就记恨上了，也太小心眼了。伊兰赶紧笑得比瑞恩还真诚，说道：“你太客气了，哪有什么麻烦，款待更说不上，让机甲战队吃饱吃好是餐厅的固有宗旨，我们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工作，能为雄鹰战队服务实在是我们的荣幸。今天慢待了，还请你们谅解，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瑞恩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若有所指地说道：“真正客气的是你。”
这还有完没完了，伊兰赶紧打住：“没事的话，请允许我们把碗收进厨房。”
瑞恩还真能屈能伸，不等伊兰动手，自己就把碗放进托盘里，还大大方方地添了句：“不好意思，没吃完。”伊兰看他一眼，这回倒没有笑得过分，只是顺口接道：“没事，我做得太多了。”免了对方尴尬，算是各让一步海阔天空。少年们见状，纷纷自己把碗递过来放托盘上，气氛看起来和乐融融。
邻桌美女丽塔还在，等伊兰端起托盘转身正好面对她的时候，笑着促狭地朝伊兰挤挤眼，伊兰好笑地朝她摇摇头。
正走半道上，一个声音扯出来：“哎，等等。”伊兰没在意，继续走，这个声音急起来：“等等，等等，我也要吃。”这下，伊兰只好停住了，然后把跟在后面的于飞也挡住了，两人转向发声处。一个浓眉大眼的卷发少年站了起来。
长得多憨厚一孩子，为什么没有眼力介呢？伊兰心里哀叹一声，面上又堆起笑容，问道：“请问，有什么我们可以为你服务的吗？”
“有，有，我也想吃。”他挠挠头，完全不搭理旁边扯他衣角的同伴。
伊兰下意识地瞄了眼他的同伴，好像有点眼熟。
“我没吃饱，还可以再要吗？”卷发少年一脸渴望地望着伊兰。
伊兰把视线转向他，礼貌地答道：“当然可以，你预定了吗？”
“没有，可以现做吗？我不介意等的。”卷发少年很有诚意地说道。
“好的，请问你需要几份？什么口味？”伊兰干脆地答应，眼角余光还瞄到他同伴讶异的表情。
“哦……”卷发少年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好运，惊喜了片刻，才回神说道，“我要甜橙味的，啊，等一下。”他转头看向一桌的同伴，声音洪亮地问道：“你们吃饱了吗？还要吗？”
伊兰觉得卷发少年真可怜，他的同伴们明显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有一个人对卷发少年说道：“阿熙，我们都饱了，要不我们走了吧，回去休息了。”
少年阿熙硬是没听出话味来，兀自坚持道：“你们都饱了啊？那我可就要一份了，甜橙味的。”他朝伊兰点头确认。
伊兰笑了笑，说道：“好的，一份甜橙味，我马上做。营养剂管没有了，用碗装可以吗？”
“可以，我喜欢用碗装。”阿熙喜滋滋地，实诚得让伊兰不忍卒睹。
“你确定可以？”伊兰又问了一遍，等少年大力点了头，才接着说道，“好的，请你放心，我会洗干净的。”说完，看也不看阿熙的表情，转身就进厨房了。
伊兰瞧着换班时间差不多，让于飞先回去。于飞见今天的情况特殊，怕伊兰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动要留下来帮忙。伊兰自己也是从一年级过来的，哪里不知道新生还在适应阶段，坚持着让他回去，该休息休息，该准备明天上学就准备，没道理陪她耗在这里。
她很快做好一份甜橙味的营养剂，依旧装在碧绿花纹碗中，原样配上瓷白匙，搁木托盘上，端出去了。
少年阿熙乖乖地翘首相盼，他的一桌子同伴们居然都陪他等着，阿熙看见伊兰过来，一脸欢喜的样子，似乎毫不介意这个碗先前还被人用过。伊兰还是照样把碗端到他面前摆好，说了句：“你慢用。”一抬头，就撞见一双冷冽的眼睛，透着怒意，紧盯住她。她退后一步站好，抱着木托盘等着，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疑惑，这谁啊，瞧着对她似乎挺大意见的，她从来没得罪过谁啊。思路这么一转，她忽地就想起来了，可不是霍斯北嘛，小毛孩长高长大了，难怪第一眼没认出他来。
伊兰端端正正地站在阿熙的斜后面，看着阿熙一小口一小口舔着营养剂，心里有点发急，这速度，要耽搁多久啊，厨房里有很多事等着她做。最近备赛期间战队训练多，营养剂消耗大，每天要处理的食材配料很大量。她忍着不催，这卷发阿熙肯定很少有机会用碗吃饭，瞧他满足又珍惜的神情，跟小孩子吃棒棒糖时一个样。
她思维发散地感慨了一番，一花一世界，各花各有好。就她上辈子那块地界，科技水平和这块比起来拍马也赶不上。可说到碗，啥碗没有，再普通的人家别的不一定有，碗肯定有的，碎了还欢天喜地念声岁岁平安，这样看起来，真说不上谁比谁更幸福。
她记得上辈子小时候小伙伴们爱攀比，那时候人纯朴大气，还没意识到要比谁家有钱，只比谁的家乡好。一人说，我家乡好，处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另一人不甘示弱地说，我家那块都是大工厂大烟囱；剩下一人弱弱地来一句，我家那里鱼米之乡，我爸小时候家里没吃的，就去田里抓黄鳝螃蟹吃。要说谁好，住破瓦房的人肯定看着高楼好，苦于找不到工作的人看见大工厂会满怀希望，花好几百才吃着个把大闸蟹的人肯定对穷得只能吃螃蟹的人无以言表地羡慕嫉妒恨。
自打某日清晨她有了上辈子地球记忆，这么些年来伊兰一直生活在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中，为什么？因为她原本在孤儿院活得憋屈闭塞，猛然发现疑似她上辈子的地方比起联盟更落后，这下越发没底气。因为农庄外面的世界方方面面都要她仰望。只在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她曾经拥有的东西里头，至少有那么一样，她完全连眼角余光都想不到分一缕的，是这里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喜爱的。这一刻，她心底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才由衷地松动那么一指指。她，也不是差到极点吧。
伊兰从前上学时练就了一门开小差神功，她原来那块的学生几乎人人都会，那就是面上纹风不动，心思天马行空。这会儿，阿熙实在吃得太慢，她就不自觉地使出了这门本事。她内心的想法早已从一只碗的两种待遇飘到了她在这世界安身立命的大问题，外表上却还是一脸微笑，谦谦有礼。餐厅的人有出有进，有看戏旁观的，也有说说笑笑的，于她，这些嘈杂热闹不过成了一道背景，她自巍然不动。
看在阿熙同伴们的眼里，自然而然就被理解成了无声的抵触。有人催着阿熙：“阿熙，吃好了没有？快点啊。”卷发少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极其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碗底的糊糊，才抬头对伊兰说道：“我好了，你做得真好吃。”
伊兰的思维还在四处游荡，一时没收回来，过一刻才反应过来，礼节性地随口应了句：“谢谢。”她上前把碗收好，又瞥到霍斯北阴沉冰冷的表情，亏他们还一起军训过呢，见面装不认识不说，还摆脸色，军训那点事早过去多久了，过后不是大家都没怎么样嘛，如今倒像仇人似的。伊兰也没吭气，端上托盘就走了。她回厨房加足马力，才堪堪在下班前完成所有的工作。
从这天开始，伊兰不仅做配料，还在晚上当班时做成品，小沈给她备足了营养剂包装管。耶里先生以餐厅的名义给所有战队群发了一份温馨提示，大意是希望大家以身体为重，不要忘了在训练前预定营养剂。如果忘了，也没关系，临时用餐的话还可以给配餐机器人下单，原则上随下单随吃，特殊情况请等待半小时。这半小时就是给伊兰现做的缓冲时间。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突发情况要做好营养剂盛碗里端出去的事情发生，耶里先生总算对他的宝贝碗放下心来了。
014 三十人聚大餐
readx;机甲友谊赛如火如荼地开展，对伊兰来说这只是意味着每天的工作量增多，要准备的营养剂增多，再有就是z区路上各训练场的奥特曼们密度比以前大而已。她仍旧四平八稳地三点一线，去农业系上课，去餐厅上班，回宿舍睡觉。
伊兰从没有想到她还会再做一回上菜小妹。事情是这样的，这时已经学期结束四天了，耶里先生安排好餐厅的事情，就和家人旅行去了。假期里，留校训练的机甲学员不多，小沈一个人足够照看餐厅。于是小沈就在机甲友谊赛结束后，赶在假期开始前这一段清闲空档抓紧时间出门旅行，只待假期里回来上班。于飞则是一放假就回家了。原本伊兰也要回莫斯星，偏偏小沈因为交通原因要在路上多耽搁几天，所以伊兰放假头几天得帮他顶班。
前三天挺顺的，基本没什么事，也没什么人训练，来的一路上都空荡荡的，她就是看家做个样子而已。
这天下午，悬浮车驶进z区没多久，她后面就跟上来几辆车。这种情况很正常，她只是略微诧异了一下，今天居然有人来训练。又走了一段，后面的车超她前面，没过多久，后面又有车来，她也没多想，按着自己设定的速度走。后车居然没有超车，伊兰习惯了上班路上碰到机甲队员呼啸而过，这时不禁大赞后头这人性子稳当。大家像个车队一样都到了餐厅停车场。
一脚跨出来，就见到旁边的一辆车里跳出一个高壮的大男孩，一头卷毛，两人视线相对，男孩扬起笑脸，挥挥手，热情地招呼道：“嗨！你好。”
“你好。”伊兰记得他叫阿熙，端着碗吃营养剂吃得极慢的那个家伙。
“今天是你做饭吗？太好了，我们订了大餐。”
伊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他们在哪里订了大餐？她刚要开口询问，后面一辆车停下，走下来的竟然是霍斯北。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伊兰，视线在她的车上转了一圈，就侧头对阿熙说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到重力训练场玩一会？”阿熙连声说好，两人往前走去。
伊兰故意磨蹭了一会，等他们走远一段才辍在后面跟着进大门。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就是这个理。有人萍水相逢，甫相处就如鱼得水，也有人磁场不对，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这种事强求不来。伊兰原本也没指望霍斯北对她多友好，他是少年精英，她不过是打工谋生的普通学生，这样对面相逢假装无视冷脸相对，其实也没差什么，大家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她走进大门，发现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红头发的还朝她打了个招呼：“嗨，美女！真是太巧了。”伊兰憋着气看过去，马上记起这是雄鹰战队的瑞恩。今天是什么日子，机甲精英聚会吗？
仿佛要印证她的猜测，瑞恩笑容满面地对她说道：“看来今天又要麻烦你了，我们晚上有个聚餐，已经预约了。”
伊兰笑笑，点个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先去厨房。”
进去后，她马上翻看配餐系统，什么都没有。想了想，又打开点菜系统，顿时撑不住了，上面只有一条记录，还是一个星期前的：
机甲队员聚餐请求
人数：三十。
下拉一排菜单。伊兰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她平时根本用不着查看那个点菜系统，耶里先生一年到头没有几次做饭的机会，一直在做营养剂好不好，即使有人要吃正餐，都会郑重私聊耶里先生，她和于飞从来都不需要关心那个点菜系统。
再看下去，耶里先生果然知道这次聚餐，而且都安排好了。每一道菜后面都有准备进度：已完成，冷库保鲜，即日小沈负责加热。伊兰不禁呼出一口气，光是解冻加热，她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她考虑了一下，先拨了耶里先生和小沈的联络号。没通，有时航空舰途径某些星域时信号不好也常见，上次小沈请她顶班就说得非常急，信号时强时弱。伊兰没办法，换好工作服就准备开干。
加热没什么，菜本来就是熟的，只要热了就能吃，即使没有按耶里先生一波三折的加热流程走，她估计这群人也吃不出来。最烦的是搭配的餐具，什么菜配什么盘，耶里先生讲究得要死。她随便装盘马虎过去肯定不行，因为每一道菜在耶里先生心目中都是一件艺术品，必须得存照留念。这不，点菜系统中每一道菜都有装盘规定，而且在完成进度后还有一栏：成品。那就是存照的地方。
伊兰老老实实地清点整理餐具。还好，聚餐用的是自助餐形式，不然她每个菜装盘后还得分菜，那可是三十份，想想就不寒而栗。光是三十套碗碟刀叉，一一摆放好也是一个大工程。现在好了，一人一个大盘子，什么碟子啊杯子啊刀叉啊，都各堆一摞，由着他们自己拿。
她把事情都在心里过一遍，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先准备饮料，把各种水果蔬菜从冷库里拿出来，按耶里先生的说明配方榨汁混合，一会儿就五颜六色地做了七八种，装在透明扎瓶里煞是好看。然后开始一道道菜解冻加热，其实很快，一两分钟一道菜，伊兰就只要端着盘子在出口处接着，偌大的操作台上不多时就摆满了菜。最后就是十来种小点心，还是解冻加热。做完后，再对一眼菜单，没有遗漏，才放心地带着个家政机器人往餐厅走。让机器人挪开椅子，餐厅中间拼好长条桌，铺上漂亮桌布，旁边再摆几张桌子，也铺好桌布，准备放置盘子刀叉。
“需要帮忙吗？”
伊兰转头，看见丽塔正站在餐厅门口，一脸笑容。“不用，谢谢。”伊兰很感激地回答。
“别跟我客气，沙发上坐着一帮弟兄，都闲着呢。”丽塔特豪爽地指指门外。
伊兰不由笑起来：“真不用，机器人在做事，我只是看着。”她没说待会儿她得自己上菜，说了也没用，总不能让来吃饭的人自己进厨房搬吧。她一边盯着机器人布置桌椅，一边找了个话头寒暄起来：“你也来聚餐啊？”
“是啊，明年在蒙特星有一个全联盟学生机甲创意大赛。这次机甲友谊赛后校方在各战队抽调了一些人员，组建参赛队伍。今天的聚餐就是队员碰面，吃吃喝喝顺便聊聊。”丽塔耸耸肩，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伊兰很喜欢丽塔毫不做作的样子，敬佩地说道：“女孩子学机甲很少哎，你真厉害。”
“哈，是不太多，不过我可算不上什么，艾杜大学还有一支女子机甲战队呢，她们个个都厉害。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丽塔。”
“佟伊兰，你可以叫我伊兰。”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丽塔去大厅找队友联络感情，伊兰折回厨房，先把整理好的盘子刀叉小心翼翼地搬出去，一一摆放好。然后一道道菜准备往外搬。掂起厚重的木托盘，她心中又哀叹一回。真该建议耶里先生升级配餐机器人系统，允许它们托盘子！不过，也就想想而已，耶里先生做好饭菜后可都是他自己慎而重之端着的。她象个小蜜蜂采花蜜似地来来回回不下二十次，才算搬完。别看厨房和餐厅就差一道门几步路，这一趟走死她了。
四下里环顾餐厅，伊兰自己都挺有成就感的。她拉开餐厅门，对着大厅里三五成堆的人群扬声说道：“各位，晚餐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了。”然后侧身站在门口，摆出了一副迎宾小姐的样子，等候大伙儿进来。
大家甫一进来，就响起接连不断的惊叹声，伊兰瞬间就觉得刚才的辛苦值了。丽塔直接掉头，大声惊喜地问道：“啊，伊兰，都是你做的。你才是真厉害！”
伊兰尴尬地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做的，是耶里先生早就做好了的。”她不敢再说下去，耶里先生都走了四五天了，这早是多早？按她自己对饭菜的要求，冷库里拿出解冻的饭菜能有多好吃。怕他们想深了影响食欲，她匆匆地说了句：“大家慢用，有需要请随时吩咐。”就遁进厨房了。
厨房里还剩了许多先前榨蔬菜水果汁用剩的边角料，直接扔了可惜，她寻思着可以挑几样做盘炒三鲜。又去冷库存货系统翻了一下，机甲友谊赛时采购了不少肉类，比赛结束后外校的战队一下子走光了，本校的队员也因为期末考核减少了训练，营养剂的需求量骤减，有些肉类快要超过保质期了，她拿了块当天过期的云兔肉，准备捏几个肉丸子，反正今天得扔掉，不如吃掉呢。
她压根儿不怕吃坏肚子。给机甲队员做营养剂，对食材配料的要求非常高，保质期设定得非常短，很多东西还能吃，就坚决不要了。伊兰没少干这事，开始被营养剂折磨得有这想法的时候还只敢眼馋没敢动手，后来耶里先生鼓励她考初级营养师，建议她空下来用一些边角料和快过期的食物练练手，她才真正地吃上饭了。
前几天闲着没事拿过期的面粉做了馒头冻着，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当主食，有菜有肉有馒头，伊兰好心情地为自己忙活开了。厨房的活计如今难不倒她，伊兰熟练地几下里就做好了。乐滋滋地享用完晚餐，她准备眯个小觉。要不是非得回农庄去不可，假期留下来在餐厅工作其实是件很享受的事，没什么活，还可以天天尝试做各种各样的美食。
015 我敬你一杯
readx;“嘟嘟”，餐厅有人请求通话。伊兰按下厨房里的通讯屏，那头丽塔好奇地瞄了一眼伊兰四周，向伊兰招手道：“伊兰，出来啦，我们来聊聊。”
伊兰瞅着丽塔背后热热闹闹的场面，有点犹豫。丽塔连连催促，伊兰想到今天来聚餐的人里头只有丽塔一个女孩子，猜想她可能感到有些无聊，就答应出去陪她一会。
丽塔快步走过去在厨房门边守着，等伊兰一打开门就上前拉着手说道：“走，我们先拿杯饮料，找个地方坐着聊。这些男生实在太吵了。”她边抱怨边指着饮料问道，“你要哪种？”
“随便好了。”伊兰不在意地答道。
“哦，那就这种吧，行吗？”丽塔两眼闪亮。
“好啊，我都没问题。”伊兰微笑地对热情的丽塔说道。她接过丽塔递过来的杯子，礼貌性地抿了一口。下一刻，就不对了。一股辛辣酸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抬手捂住喉咙，胀红了脸，含着饮料，瞪大了眼睛看着丽塔。
丽塔惊讶地问道：“你没尝过？”
伊兰摇摇头，终于困难地将饮料咽了下去，一时说不出话来。丽塔看着她的窘样，哈哈大笑道：“我开始也这样的。”好多人都转头看向她们俩。
丽塔同情地轻怕她的背，给她顺气，带着歉意说道：“我真不知道你没尝过，我以为你自己做的，肯定知道。刚刚你选这种，还说没问题，我还佩服你口味重呢。”
伊兰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傻姑娘，谁口味重呢？她好半天才缓过来说道：“我只是按耶里先生的配方做的，自己没尝过。”又苦笑着看那一杯子饮料，可怎么办？几乎还是满的，这里可不作兴浪费食物，拿了就得全吃光，不能剩下。可是要她全喝完，等于要她的老命啊。
丽塔给她出了个主意：“别急，我给你拿杯别的饮料。你一口把它灌下去，再喝点别的，就压住那股味道了。我刚刚就用这方法的。”
伊兰想想也是个道理，慢慢小口啜着喝，那就是把痛苦历程拉长。等丽塔拿了一杯饮料过来，她鼓足了勇气，把原先那杯辣味饮料一气吞下，也不管味道不味道的，放下杯子就接过新的一杯，二话不说就喝了一口。这是……苦的。前头硬吞下的辛辣刚回味过来，从火辣辣的喉咙直扑口腔，再混合满嘴巴的苦味，伊兰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嘴巴连连咳嗽，差点把杯子给摔出去。
丽塔忙忙接过杯子，连拍伊兰的背，因为急，还拍得过重了点，口中一迭声地问道：“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伊兰连咳嗽带拍背，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扶着丽塔的手借力，才堪堪稳住身形。好半天，喘着气平复下来，方一抬头，就见瑞恩顶着一头张扬的红发，站在几步开外，一脸揶揄，还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她气不打一处来，转了脸去。周围看她的人可真多，每个人还都笑意盈盈，唯独那个霍斯北，站在附近，冷着一张脸。两人视线相撞，他还微不可察地蹙眉，转头看别处，那样子就像伊兰污了他的视野。伊兰闭了闭眼，心情不好的时候真不想看到他的臭脸色，刚刚如果不小心把饮料洒他身上就好了。
想到饮料，后面那杯苦的还在呢，被丽塔放在桌上。她心有余悸地朝杯子瞟了几眼，忍不住怀疑嘀咕，这一杯杯口味这么奇特，是耶里先生的配方古怪还是她的做法有误，心中不由有点发虚。
丽塔在一旁关心地问道：“伊兰，你好些了吗？怎么你反应这么严重？”
这姑娘的用词让伊兰很无奈，她虚弱地回了一句：“丽塔，你后面给我的那杯是苦的。”
“啊？怎么会，我是要给你甜的。”丽塔朝放饮料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伊兰，可能颜色比较接近，我拿错了。你等等。”没等伊兰有所表示，又噌噌地去倒了一杯回来。
“伊兰，你尝尝，这杯一定是甜的。”
伊兰看着黄湛湛的液体，没敢接。她沉默了下，幽幽地对丽塔说：“丽塔，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可以说的。”
“噗，伊兰真风趣。”瑞恩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伸手接过丽塔手中的杯子，“丽塔，可能伊兰刚受了刺激，喝不下这么多，给我喝吧，正好我的已经喝光了。”
呸，你才受刺激了呢。伊兰心中恼怒着，看见丽塔一挑眉，正要发作，又忙息事宁人：“丽塔，现在我真的喝不下。”丽塔才没有作声。
三人站一起，还没开口说话，那边有人在喊丽塔。丽塔朝伊兰歉意地说道：“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我们再聊。”又瞪了一眼瑞恩，才过去了。伊兰看着丽塔的背影，没出声，等瑞恩先说话。
瑞恩轻笑，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叫你伊兰，这么称呼不介意吧。我听丽塔也这么叫你。”
“不胜荣幸。”伊兰淡淡地说道，她等着瑞恩的后招呢，他看上去可不像心胸宽广的人，指不定还在怀恨那次营养剂事件。
“瑞恩。”
“嗯？”伊兰不解地看他。
“我的名字，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哦。”伊兰不动声色。
“那么，我们就算认识了。来，伊兰，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今天的辛苦。”他手举杯子，笑容灿烂。
伊兰定定地看住他，瑞恩一直笑着。她心里吐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记仇呢。伊兰无奈地拿起一旁的那杯苦水，瑞恩看见她的动作，笑意加深，豪气地说道：“我先干为敬。”一仰头把饮料喝光了。
伊兰叹口气，准备把苦水全部喝光，最多再咳一遍，幸运的话还可以喷瑞恩一身，结果瑞恩显得特好心地来一句：“你随意。”她默不作声地啜了一口，真苦啊。然后瑞恩心满意足地说声：“失陪。”就干脆地走掉了。
之后接二连三来了几个人，端着饮料都说要感谢伊兰，伊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只觉得全身都泛着苦意，拿眼一看，丽塔和几个人围着，看样子在谈正事。她想趁空档溜回厨房算了。
这时，卷毛少年阿熙朝她走过来，伊兰看看自己杯中的液体，还有小一半，大概可以一大口喝完。阿熙神色间很是高兴，冲着伊兰就大声说道：“嗨，我听大家叫你伊兰。”
“是的。”伊兰都懒得笑了。
“你好，伊兰。大家叫我阿熙。你今天做的饭菜真好吃。”
“不是我做的，是耶里先生准备好的。”伊兰瞥到霍斯北正跟过来。
“那也要谢谢你，我喝饮料敬你吧。”阿熙举高了杯子。
伊兰不吭气，跟着一仰头把剩下的苦水全喝完了，还歪歪头，朝阿熙亮了亮空空的杯底。还别说，居然喝习惯了。
阿熙见状，把自己的饮料也全部喝光，咧嘴一笑，开心得露出两排白牙齿。他转头发现霍斯北站在一边，欢快地说道：“阿北，这是伊兰，你也来敬她吗？”
霍斯北不说话，瞥了伊兰一眼，侧头转向阿熙，开口欲言。就是这一眼刺激了伊兰，她的心气腾地上来，心道她这么大个人杵他面前，他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一次两次地慢待轻视，她也是有尊严要脸面的。她忽地展颜一笑，走到放饮料的地方，看着黄色装苦味饮料的那个扎瓶就豪爽地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倒，不就想看她笑话嘛，她还真让他们失望了，现在她对这味道蛮适应。给自己倒了五分满，冲霍斯北晃晃，咕嘟咕嘟全喝光了。而后偏头问阿熙：“不知这位怎么称呼？”下巴朝霍斯北的方向抬抬。
阿熙连忙介绍：“他是我的机甲搭档，霍斯北。我们都叫他阿北。”
“哦，很高兴认识你。你不喝吗？”她故意拖长了语调问道，然后注意到霍斯北手中并没有拿杯子，立即笑着说道：“我给你倒一杯吧。”没容他开口，就取个杯子瞅准了她最先喝过的辛辣的那种饮料，倒了满满一杯，笑得象朵花似地走近递给他。
霍斯北眸色深沉，并没有伸手接。两人僵持了不过两秒，伊兰自己就怂了，这孩子脾性大，惹不得。她讪笑着朝阿熙说道：“看来你的朋友不喜欢这……”还没说完，手上一沉，霍斯北抓住了杯子的另一侧，伊兰一愣，没敢放手，他可是精贵的机甲少年，万一喝不惯，可不是她的错？
这时候她开始后悔了，他们聚餐，她出来掺和什么劲？他们让她喝饮料，无论给她喝什么，说到底都是她亲手做的，哪怕她喝得吐血，那也是他们好意，她自己活该；可她一个餐厅工作人员，强迫着机甲少年喝一种刺激性强烈的液体，要是喝出毛病来，她拿什么来赔？更何况，她心里头还打着鼓，这样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小心把配方弄混了？
“这个味道不好，很辣的。别喝了。”她放低姿态，好言好语地劝阻。霍斯北没听她的，手上一用力，就把杯子夺过去了，然后就象她一样，咕嘟咕嘟全吞下去了。
伊兰盯着他下巴脖颈处因大力吞咽而不停起伏的动作，都傻眼了，她就知道这小破孩不能惹，这下把他惹毛了吧。她紧张地观察着霍斯北的反应，他拿着空杯子，瞪着她，也不说话，脸却迅速地变红了。这其中滋味伊兰自己清楚得很，她忙接过霍斯北的杯子，转身随便倒了一杯饮料，反正不倒她尝过的那两种苦味和辛辣味的饮料，其他的应该没问题。
“你怎么样？快喝点别的压压味。”伊兰急步走回霍斯北身边，把杯子递过去，他不接。伊兰苦笑不已，这害怕兼不确定的感觉她也有过，之前丽塔给她新饮料的时候她就没敢接，她急忙澄清道：“你放心，这个绝对没有怪味，不辣也不苦。”
霍斯北神情怪异地瞧向她，似乎要确认她说的话，伊兰又连声保证：“真的不骗你。”他才接过去喝了几口。
伊兰一直盯着他，没咳嗽但也没说话，脸还是红的，她暗自猜测他对辣味饮料的耐受度要比她高，但还是不放心地说道：“你能说话吗？喉咙有问题吗？说几句试试吧。”
霍斯北被她催得受不了，才张口说道：“没问题。”声音听上去挺暗哑。
伊兰听着和先前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心里暗暗叫苦，这啥饮料啊？别真的是她做错了，她一想到这，心里就七上八下地悬个不停，只叮嘱了霍斯北一声：“我厨房里还有事，得进去看看，你多吃点菜，看看会不会好点，别再碰这种饮料了，哦，那种黄黄的也不要喝，太苦了。”说完就撇下他，还有傻在一边的阿熙，冲进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