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无处安放
(); 宸熹星，是一颗特殊的星球，紧邻宸环星，其上的大部分居民都是宸环驻地星海边防军的家属。这里已是联盟的辖区最外缘，再往外都是人迹罕至的蛮荒星球。
很多民间探险组织在宸熹星上设有驻点，他们的队伍若是在外头遇到危险，留守人员可以很方便地通知宸环驻地的星海边防军前去搭救。
午时，正是航班密集的时刻，有两三个航班同时到港，陆续下来很多人。看衣装，大部分是休值的星海边防军士兵，也有一些人风尘仆仆，似远道而来，背包鼓鼓囊囊，装扮也奇特复杂，青胡拉渣的人不在少数。
星海边防军士兵对这些人见怪不怪，知道他们十有八成是探险人士。
宸熹星虽然是一个边防星球，设施简陋，只有一个航空港，连往返宸环驻地的军用航班都没有另辟通道，但是入境查验却很严格，尤其针对非本地军属的外来人士，为的是防止胆大包天的不法分子借此中转，逃窜出去，流亡到蛮荒星干坏事，同时也防止不知所谓的探险家夹带一些生物样本到蛮荒星搞什么变异实验。
“先生，请您出示您身上的植物属性物品。”通关机器人拦住了一个青年男子。
后面队伍中的人瞬间都盯向这个年轻人，过关的人也忍不住回头瞧。
年轻人全身黑衣，只提着一个旅行包，非常轻简，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模样虽好看，但似乎好些天不修边幅，看着很灰败。他站在原地，眼神有些空，反应迟钝，通关机器人重复第二遍，才嘶哑着嗓子回答：“我没有植物属性物品。”
机器人进一步提示道：“先生，请将您颈上的挂件取下查验。”
年轻人直视着机器人。没有及时配合。
机器人再三重复，年轻人才放下包，双手慢慢拎起颈间挂绳，低下头。从衣服里取出一颗坠珠。
很多人一眼瞧去就恍然大悟，就只是个小物件，不过机器人办事却古板，该有的流程一步不差。
“先生，请允许我查验。”机器人说得客气。手掌摊开伸向年轻人，那非查不可的架势一点不客气。
年轻人的目光落在手心中的木珠上，半垂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手却微微有些发抖，过了一会儿，才动作缓慢地递给机器人。
“先生，请问这颗木质果实的来历？”机器人按部就班地问道。
年轻人沉默着，半晌才说道：“图朵，迷泪星。迷泪森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木珠，对周遭完全无视。
“经查验，该植物属性物品确实为迷泪树的干燥果实，表面被破坏，无生物活性，可入境。”机器人一板一眼地陈述检查结论。
年轻人猛然看向机器人，抿紧的唇角透出冷意，整个人变得锐利，垂下的双手曲拢，显见在极力克制。
直至机器人将木珠递回来。他才垂下眼睑，迅速地接过挂件，将它小心戴上，贴于衣内。手掌放在胸口微顿，疾步走出去。
机器人无知无觉，仍按着程序礼貌地说道：“先生，欢迎您进入宸熹星，祝您愉快。”
七月的宸熹星，天气转热。
年轻人站在航空港外面。静静抬目看向远处，须臾沿街走去。在这样温暖得过分的时节，他踽踽独行的背影透出无边萧瑟寒意。
冒险家协会的宸熹分会就设在航空港附近。
“霍先生，裘勒先生外出，您的约见在四小时后准时进行，请您耐心等待。”冒险家协会的迎宾机器人说道。
霍斯北推门而出，随意挑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没有想到要租辆悬浮车，也没有想到先去找个住宿的地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四个小时后，他就能找到去流花三号的方法。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起来像航空港外圈的露天休憩广场。周围有一些人走动，也有些声音，但都不在他眼中心中。
他默不作声地直直穿过广场，突然之间醒过神来，他不能走远，于是又折回来，在广场边缘席地而坐，望着冒险家协会的方向。
“姐姐，你看，那边地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欢呼道，小孩子天真无邪，随便看到什么都会高高兴兴地稀奇一番。
他身边的小女孩也不过七八岁，瞥了一眼之后无趣地收回视线，端着小姐姐的架势虎起脸警告道：“不要管陌生人。”
“知道了。”小男孩恹恹地说道，姐姐就是讨厌，总是这个不许那个不行。
小孩子的兴趣很难一下打压掉，他悄悄地瞄了好几回。
“姐姐，他还在那里。”小男孩又说道，迟疑地瞧向他姐姐，“他好像不会动。”
霍斯北已坐了很久，他眼前的一切东西似乎都离他很远，很虚幻，他只盯着冒险家协会的那扇门。
视讯请求提示音响起，霍斯北静默片刻，接了起来，是他大哥霍斯东的。
“小北，”霍斯东刚开口就愕然顿住，扬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霍斯北这些天睡得很少，吃喝也不正常，神情很憔悴，但看在他大哥眼中，这和忙出来的样子绝对不同，霍斯北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静到极致的悲哀。
“哥，伊兰……”霍斯北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痛，坚持问道，“她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去年吧，具体时间我没注意。每年的宣传专辑都是上一年的事迹。”霍斯东顺口答道。这些天他忙完，一问副官，他弟弟没留什么话，以为弟弟不愿在副官面前说多了，就想着抽空过来问问，还要不要再查，原本他还高兴，他弟弟拿得起放得下，大概不想查了。
“小北，你怎么回事？”霍斯东皱起眉头追问道。
霍斯北没有回答哥哥的问话。哑声问道：“哥，你能帮我打听，伊兰的……遗物是怎么处理的吗？”他痛得钻心，根本不愿意说出遗物那两个字。但是有些事他必须要了解清楚。
霍斯北强迫自己说完，双手已攥得死紧，纵然在自己的亲哥哥面前，他仍仓惶地偏了头半垂下，无法将自己的哀恸坦然释放。
他知道她有一颗迷泪之珠。上面刻着“斯北”两个字，如果她出任务时不曾带在身边，那么他希望能找到它。
霍斯东皱眉，他知道霍斯北一定是误会了。
“小北，她没死。”
霍斯北猛然抬头，他听到了，但又好像没听实在，脑中一片空白，微张着嘴，定定地望着他大哥。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反应过来，呆愣片刻后，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伊兰没事？”
他盯着霍斯东，生怕希望被打碎般紧张惶恐，口中喃喃道：“陈副官说是英雄事迹。”
“英雄也可以是活的。”霍斯东喝斥道，很气恼自己弟弟的智商变低了，现在他总算能正确形容他弟弟那模样了，那叫哀悔销骨。
木然半晌，霍斯北的手蒙上了自己的脸，口中发出一声短暂的似喜悦似痛苦的抽气声。
霍斯东一脸错愕地看着弟弟。霍斯北从四岁以后就像个小大人，很能忍疼，自己摔了从不会哭，大了也是一贯冷静有度。这种激动得悲喜莫名的样子从来就没有过，他又气又好笑，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两分钟平复，自己视讯给我。”霍斯东二话不说就把视讯掐断了，心中挺生气，他这个做大哥的要是有个危险。还不一定得到这待遇。
霍斯北仰头捋了一把脸，将手按向胸膛，然后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似笑似哭，他喘了两声后立即拨给他大哥。
“哥，她现在在哪里？”他急急问道。
霍斯东很是无奈，两分钟都不到就拨过来了，太心急了。
“不知道。”霍斯东确实还不知道具体地点，不过宣传片的主角动向很好查。
“哥，她受伤了吗？会不会在医院？为什么已经不在凯旋基地了？”霍斯北一迭声地问道，马上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抖着声音问道，“她是不是伤得很重？”以至于铁血玫瑰机甲团让她提前退伍了。
“人没事，相反待遇会不错，”霍斯东说道，伊兰所在的这个专辑都是活着的英雄典型，一定会被优待，他盯着弟弟问道，“不在凯旋基地就是升迁调离，你还要查吗？”
“要，我必须要找到她。”
切断视讯后，霍斯北仰头望天，嘴唇微蠕，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天空犹如梦幻般美丽，澄澈明亮得没有一丝阴霾。
“叔叔，好孩子都不坐地上。”一个童音响起。
霍斯北缓缓地扭转头，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站在他身侧，睁着大眼睛，似乎鼓足了勇气来告诫他。
一大一小，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就那样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霍斯北忽地咧开嘴角笑出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一探，就把小男孩抱起，极其亲热地抵向他的小额头，一迭声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
男孩被霍斯北突然的动作吓呆，两只小手搭在他肩膀上，僵着脸往后躲。
霍斯北眼含喜悦地盯着小男孩，半晌冒出来一句：“叔叔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不要，我要下来。”小男孩大着胆子说道。
霍斯北如梦方醒，轻轻把男孩放地上，口中带着局促的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抱过小孩，可能不太会抱。”
小男孩一溜烟跑了好几米远，才站定，扭着小脑袋隔着距离喊道：“拿礼物骗小孩的都是坏人。”
“我不骗你，你喜欢机甲模型吗？我还有几个没有卖掉。”霍斯北从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此刻他的喜悦满溢心间，无处安放，眼前的这个小孩长得乖巧可爱，他半蹲下身，笑容满面，耐心无比。
“机甲模型？”小男孩的眼睛一亮，“威风吗？”
“没有真的机甲威风，但也很威风。”霍斯北的语气亲切得犹如保育员。
小男孩皱着小脸，显然在挣扎，他犹犹豫豫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因为你很可爱，因为……我用不到了。”
“为什么你用不到了？你已经有真的机甲了？”小男孩还是站得远远的，但是问题却一个接一个。
“我没有，但我会开真的机甲。”霍斯北轻柔地说道，“有一个……大姐姐，她说叔叔开机甲很厉害。”
“真的？”小男孩歪头望着霍斯北，有点崇拜，又有点怀疑。
“真的，她的名字刻在这里，你看。”霍斯北拎起串绳，将迷泪之珠从衣服里取出，托在掌心，满脸欣喜，犹如孩子之间拿着好东西向别人献宝一样。
小男孩伸长了脖子将信将疑地往他掌心瞧去。
霍斯北冲他咧嘴一笑，垂眸细细看着刻痕，微微合拢了手掌，抬头笑问：“想不想要机甲模型？”
小男孩咬着嘴唇，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想。”
“把你的地址给我，我马上寄给你。”霍斯北微笑道。
“坏人。”小男孩鼓着眼睛骂道，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转身跑得飞快。
霍斯北愕然，愣愣地瞧着男孩甩开小短腿跑出一段后，扬声急喊道：“我说的是真的。”
小男孩起先充耳不闻，又跑了十来米远后才站定，扭转身体，骨溜溜的眼睛朝霍斯北望来。
“我寄到宸熹航空港的临时储运点，你凭密码去取，好吗？”霍斯北眉眼含笑地问道。
他的声音扬高后，那丝沙哑就更为明显，配着脸上和先前坐着静默时完全不同的亢奋表情，小男孩不仅没有感到友好，还更加不信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只要说个密码就好了，不过自己要记住，不能忘。”霍斯北继续说道，他此刻真的特别想送东西给这个孩子。
小男孩终究抵不住对机甲模型的向往，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喊过来：“宸熹星。”
霍斯北轻轻一笑，左膝点地支着身体，就这样半蹲半跪着点开通讯器操作，很快他抬起头来：“我还剩下三具模型，都送给你了。过几天你让家里人帮你去取，记得密码是宸熹星三个字。”
小男孩没答话，眨巴着眼睛打量着霍斯北，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说的是真话。
霍斯北开口正要再叮嘱一句，小男孩忽地扭头就跑了。
霍斯北视线追着小男孩，看见一个稍大的女孩从广场的另一头跑向小男孩，然后两个小孩嘀嘀咕咕一番，齐齐朝他看来，一会儿手牵手跑了。
他笑着直起身，蹲久了，腿有点麻，起身时微微晃了一下，他看向广场上的行人，再看向前方的航空港，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生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迷泪之珠依旧塞回衣服里，大踏步往回走。(未完待续。)
292 库亚驻地
(); 伊兰到库亚驻地已经大半年了，她现在是驻地后勤总司务官，说白了就是驻地的内务大总管，专管驻地一大家子的粮油米面吃喝拉撒。
真要比较起来，她的管辖范围比凯旋餐厅的郑司务官都要大，人家郑司务官只负责基地的餐厅这块，她却是要操心全驻地过日子的方方面面。
但是，郑司务官肯定不爱跟她换位置，因为凯旋基地和库亚驻地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她老东家那么丁点人，霸道地占了一整颗孤鹜星，甚至为了保持凯旋基地的孤高冷傲的神秘性，它四周几个星球包括萝鹫星都成了拱卫星，委委屈屈地放弃了自身的发展，除了原住民外都不让外面的人随随便便迁移过来，硬生生被划进了孤鹜星的势力辐射范围。
而库亚驻地，艾杜军区连它的名字都没有费心单独起，跟着所在的库亚星就叫成了库亚驻地。
同样都是驻地，它和伊兰去过的宸环驻地又不好比。人家宸环驻地是管辖的片区星球太多，联盟边界线上好长一段，附带着这段外围的边缘星带都得管，所以起名的时候挑不过来，将就着把大本营所在的星球名拿来用了。
库亚星说实话也不小，套用一句老话，地广人稀。不过地大物博是没有的，它上面的物产资源一点也不丰富，值钱的能量矿石一概没有。
伊兰以前听到阿熙家在植被稀少的戈瑞斯星球上，整天只能吃营养剂，还一脸同情，现在随着她见过的世面多起来，她才知道当时她有多么的村气。
戈瑞斯那样的星球就像中东那块，表面看着寸草不生，内里实则富得流油，阿熙连钻石都能一把一把地随便捡随便送，她当时怎么就走了眼，以为他是刘姥姥她小孙子呢。他合该是在沙漠中拿宝马车前盖当平底锅煎鸡蛋，再抹两下当餐桌吃盒饭的低调人士啊。
库亚驻地在很大的库亚星上就占了不大的一角，实在是钱少、基础设施少，无法多占。库亚在艾杜和瓦乌交界处。两个星区都是联盟的，又不是敌对势力，所以库亚根本不需要像宸环那种真正的边防驻地一样整天盯牢外面虎视眈眈不敢松懈，相反作为最接近瓦乌星区的几个驻地之一，库亚驻地还负有和瓦乌方面兄弟单位守望相助友好交流的使命。
瑞恩成了库亚驻地长官。名头听着挺响，感觉责任重大，实则能让他发挥才华的地方很少。他的工作内容经伊兰目测总结，大概分三方面。
一是参加艾杜军区组织的各种活动，当然前提是库亚驻地够级别参加。
二是和瓦乌方面进行友好交流，主要指离库亚驻地最近的几个瓦乌驻地。
三是在活动交流都没有的时候，带着驻地一大帮子弟刻苦训练，随时准备着在活动交流的出去秀一秀。这第三点是瑞恩的主要工作内容，因为活动交流的机会也不能天天有。
伊兰已经听到过好几次瑞恩眼红关离了。
他们还没离开凯旋基地时，瑞恩半真不假替关离遗憾。虽然关离分到的那地方硬件设施强些，但上头有人，施展不开。哪料关离施展得风生水起，他上头那人就是个甩手掌柜，负责对外交流以及上传下达，具体管理工作全扔给关离锻炼，所以，关离名义是副手，却是那个偏僻小基地真正的一把手。
基地再小，那也是基地。比驻地要强，它在级别上可是多少驻地的片区总部，可管的事情多如杂毛，关离整天忙得脚不掂地。
瑞恩闲下来想找旧日兄弟唠嗑。关离那头就挤着时间一边和他视讯，一边接受底下人的不停请示汇报，把瑞恩刺激得不行，回头再找张深海元淼他们寻求心理平衡，然后就拉着驻地一群人训练。甚至，库亚星的星球保安队偶尔有事求上来的时候。也不嫌弃人家事小，热情洋溢地帮人家出谋划策，出人出力。
星球保安队类似于警察部门，是政府为了保障星球的治安设立的一个单位，也不是每个星球都有，孤鹜星上就不需要有。库亚星上有驻地，也有星球保安队。
保安队长消息灵通，知道瑞恩带着伊兰上任后，没几天就来拜山头，希望瑞恩把铁血玫瑰机甲团的那套先进训练方法抽空给他们保安队点拨点拨。
瑞恩满口答应，伊兰给他们做了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满意足，当场拍板，决定以后双方多增进交流。自那以后，保安队长偶尔就来借个装备，借个人手，频率有显著增加的趋势。
库亚驻地的日子不滋润，军费开支都是上头拨下来的，每年都是一个定数。武器装备这种大宗费用都由上头发放，发多少是多少，自己没法支配。小零部件就要从自己的军费开支里走账，一切得精打细算省着花。
瑞恩新官上任走一圈，看啥啥都不满意，他拿凯旋基地当样板来比较库亚驻地，当然样样都差劲。
其实库亚驻地已经足够让对面的几家瓦乌驻地羡慕嫉妒恨了，它再怎么边缘化都是艾杜的地盘。艾杜别的不敢说，论起机甲来，它说要在联盟排第二，别的星区就不敢往上排。库亚的机甲队人人一台机甲，当然不是铁血玫瑰机甲团那种最新款的，但也是一般流行款，开出去不丢人。
就这样，瑞恩还嫌机甲队人太少，想在允许范围内再扩编。人，他们有，没有也可以训出来，伊兰就是最好的先例。机甲，却是没再多的了，其实也有解决办法，可以和对面几家瓦乌驻地一样，两人一台机甲就行了。
瑞恩不干，他借口找个称心合意的搭档不容易，硬是秉持着铁血玫瑰机甲团的奢侈作风，开口问上头要机甲，这些天一直在和上面不亦乐乎地扯皮，到最后使劲哭穷，连淘换下来的老旧机甲都愿意要，弄得上头都不好意思不给，眼瞅着要松口了。
伊兰冷眼看着，觉得瑞恩做官有潜力。做官可不就是边哭穷边往自己地盘扒拉东西创业绩吗。她叹服瑞恩想得深远，他没有关离事多，就给自己找事做，要是他离任时。库亚驻地的机甲队扩容一倍，那就是闪亮亮的一项佳绩。
瑞恩的机甲还没要到，已经开始盘算改装升级了，预算一出来，他不需要和人商量。自己挥手就同意了。
蓝图都规划好，只等米下锅。瑞恩准备机甲要来后，马上就有人上机，所以最近他闲下来就训练人。库亚的训练设施跟不上他的思路，他又大手一挥，添置了几样。驻地后面大片大片的空地，算是驻地的外部延伸范围，本来基础设施缺乏，无力去占据，现在被他拾掇成了一个野外训练场。天天靠人去占着。
瑞恩上任之后，事情没干几件，甚至还没开始干，钱花出去的和即将要花出去的，加起来已经不少。他自己从未为钱发愁过，到了这个旮旯后，也一时没养成节俭的习惯。
瑞恩和伊兰初来乍到那会儿，和库亚驻地的小头领们开过见面会，听他们汇报库亚驻地的现状后，也曾关上门。两人躲里头盘算账目。
外调头一天，他们就感到了担子沉重。以前在凯旋基地，他们万事不操心，干好本职工作。等着拿钱就是。现在到了库亚，他俩要给别人发钱。
前任给他们留下的账目，说实话，伊兰见识不广，头一眼觉得好多钱。瑞恩瞥一眼，评价道：“这么少。”伊兰倒是放心了。看来瑞恩对驻地管理心中有谱。
她问一句：“那怎么办？够用吗？”
“没事。”瑞恩答得轻松，“有多少就用多少，能办多少事就办多少事。”
伊兰点点头，确实如此。
瑞恩这思路听着是个对付钱少的正确态度，真让他实践起来，看得伊兰着急。
日子过一段后，伊兰体会出门道来了，她真是得省着花，她每周周末都在下周预算这件事上力求考虑得周详。而瑞恩呢，却是心态宽和得很，还是原先那态度，他那有多少用多少的方针具体贯彻下来，就变成了，现在该花的，就大胆地花，以后没花的，就死心不花了。
瑞恩就没想过要在该花的地方少花一点，预备着以后没花的时候能有点花的。做一件事就要做到位，别抠门，弄得三不像。这是瑞恩的理论。
伊兰提醒瑞恩，无果。按瑞恩的话说，库亚驻地适合一个评语，百废待兴。他那边的军备训练花销据称都是正经的大事，伊兰管不到。伊兰这里的后勤开支按人头也是一个定数，瑞恩倒没有厚着脸皮挤占，主要他不敢挤占，要是抠到士兵们的衣裳伙食费上，那就够上挪用军饷了。
让伊兰发愁的是，瑞恩请客应酬、带队训练都要吃要喝，而且他要求伊兰发挥聪明才智，尽量在标准范围内提高档次，让大家吃好穿暖，主要是他自己想吃好穿暖。
库亚驻地的人均标准哪里比得上凯旋基地，本来数目就不多，伊兰只好这顿丰盛，下顿简单，略微表达一下心意。
这日子过得有点捉襟见肘。
要想过好日子，节流是不成的，伊兰寻思着来个开源。火头兵自己弄个菜园子养牛养羊都是常事，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否流行这套做法。不过不流行也没关系，后勤都是她在管，她设好了种植系统，让机器人管着，收获的时候让她手下的人拿进厨房处理，谁还能说她不对？
伊兰看着瑞恩把外头那片地给占了，也动了心思，想寻摸一块地，种些普通食材，怎么着也能省点钱不是？省下来的钱可以买些高档食材，提高餐厅档次。这些天她就在动这脑筋，斯斯艾艾地从瑞恩嘴里探口风，随便占地违不违法。
瑞恩压根没想到伊兰还想操起种地的老本行，以为伊兰在担心他侵占公共用地，满不在乎地说道：“那都是留给我们的，我当初跟你说咱地盘大，你总是不相信。”
他还嘲弄伊兰：“你就是见识浅薄，所有驻地外围一圈都算驻地的，这个道理你不明白？万一驻地要扩展呢，万一有个什么特殊事件呢，到时候周围密密刷刷都是居民，谁受得了？”
伊兰放了心，她要去占地不成问题，于是她每天开车去巡视外头的土地，准备要一块来改造成农业用地。
她发现库亚驻地什么都比不上凯旋基地，但有一点，绝对比凯旋基地强上一万倍。那就是她出入极自由，普通的兵当然得守规矩，可她是后勤总司务官，借口有事出去，只要向瑞恩报备一下即可，瑞恩对她放松得很，基本不管她。
出了驻地，信号就解除屏蔽，她爱上星网上星网，爱和端木视讯就视讯，没一点困难。端木做事可迅速，听她一说要搞个小菜园，财力还有限，很快就给了几条建议，包括该添置哪些必要的农机，买哪款经济实惠的种植机器人。(未完待续。)
293 值得折腰求
(); 霍斯北端端正正地站在谢导师的办公室里。篮色,
谢导师是个工作狂，有着大多数工作狂的通病。
他的办公室分成两间。
外间窗明几净，除了办公桌和几把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外，什么都没有。椅子只能让人挺直腰杆坐着，谈不上多舒服，围成一圈摆放，像是为开小会准备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来访的人往那一坐，几下里把来访事项说清楚，被谢导师送客。霍斯北和几个师兄弟被导师召来布置项目任务，倒是能在外间多留片刻。
谢导师的里间办公室比外间大多了，很乱，但乱得有规则，机甲模型横七竖八地摆在桌上地下，各种材料左一堆右一堆。当然，谢导师知道别人轻易看不出他的摆放规则，因此，他不太让人进到里间。
作为得意弟子，霍斯北可以随意出入。此刻，他站在里间办公室唯一的小块空地上，够他两脚并立还有余，若是他不慎稍微摇晃，还能小小跨出一步支住身体。
“我不同意。”谢导师拎着一只机甲手掌反复端详，随口给霍斯北扔了一句。
“老师，我不会拖延其他项目的进度。”霍斯北对谢导师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急忙开口保证。
“我不同意，无用功不要做。”谢导师没抬头，依旧盯着机甲手掌。
“老师，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它能锻炼我的动手能力。”霍斯北解释道。
“你的动手能力在该锻炼的时候，已经锻炼过了。”谢导师抬起头，不满地说道，“你的目标是设计师，不是检修工。低级任务别随便接，浪费时间。”
“老师，我最近思路有些卡，想换个简单一点的项目休整一下。”霍斯北有备而来，一条条的理由轮换摆出来。
“这个假期休整得不够连实战演练都敢迟到要不是我和训导处的老师关系好。给你另外安排，把你塞进基地去，你是无故旷课。不能从研究院准时毕业的人，前途有多吃亏。你知道吗”谢导师越说越严厉。
霍斯北沉默片刻，诚挚地说道：“谢谢你，老师，这次假期的时间是我没有安排妥当，麻烦您了。”
谢导师盯着霍斯北。那句经典口头禅又冒出来：“别瞎折腾，年轻人，时光不等人，要抓紧啊。”
霍斯北以前陪着楚奕听这句话时，没有太大感觉，他向来在谢导师的催促前已经圆满完成项目。但此时，他却听得心头触动，一时恍惚，他错过了多少时光
他的目光从满地的机甲模具上抬起，望向谢导师。再次诚恳地保证：“老师，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很想接这个项目停一下。您放心，我会把手头的项目全部了结掉，回来后立即赶工接新项目，绝对不会拖欠进度。”
谢导师望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沉吟不语。设计人员突然思路卡顿也是常有的，但霍斯北做项目一向干净利落，他以前倒是没操过心。
“这个项目对你一点益处都没有，而且发布对象针对的是低年级生。如果你自己能说服项目管理处，再过来找我。”他决定让霍斯北自己碰壁去。
“谢谢老师。”霍斯北目光一亮，恭恭敬敬地说道。
霍斯北不是不聪明，当然知道谢导师本意仍不赞同。但当他熟练地从满地的机甲模型堆里找出落脚的缝隙，告辞出门时，脚步是轻快的，谢导师毕竟没有一口否决。
这个项目他必须要争取到。
“不行，项目的难度系数和学习进度挂钩，你要拿这个低级项目。实践成绩怎么算”项目管理处的老师一听摇头。
“老师，我的实践成绩可以用其他项目，这个项目我想拿来练手。”霍斯北解释道，态度很恭敬。
“这是个低年级的练手项目，你低年级时已经练过了。”老师不为所动。
“我没有试过批量改装项目，所以想试试。关于低年级的练手项目，我占掉这个，可以把我手头上项目分出一部分给低年级。”霍斯北早已想好方案。
“那你手头这个项目不能算你完成。”老师蹙眉提醒道。
“我知道，我会用其他项目来抵。”
“把你的拆分部分做个立项书，如果一年级或者二年级有两位以上的实践科目老师评估通过，你才可以到我这里来发布任务。”老师补充道，“不要忘了，你自己的导师也要同意你的拆分方案。”
霍斯北微愣，但没有任何分辩，很快点头：“谢谢老师。”他出门，边走边在心里盘算他要找哪些人。
三天后，一个女生匆匆进入机甲设计大组的工作区。
“喂，你走错楼层了吧。”一个同学笑着提醒她。
“没错，我找霍师兄。”
“霍师兄你见习项目的带教师兄不是这一位啊。”同学迷惑不解道。
“另一个项目，霍师兄手头有一部分工作发到我们二年级了。被我看到，我第一个接了。”女生兴高采烈地说道。
她顾不上和同学多聊，急着去找霍斯北。
“霍师兄，你好。”
“你好，请坐。”霍斯北对人客气地说道，不过处于工作状态时，他脸上一贯严肃，没有什么笑意。
待女生在他对面坐下后，他开门见山介绍项目的情况：“我给你的子项目排期很紧，一周内必须完成，你每天上午到我这里三小时，难度可能稍微有点高，但不用担心完不成，我会指导你。有问题吗”
“没有。”女生笑着摇摇头。
“那我们现在开始。”
又两天后，女生碰到了霍斯北的同门师弟。
“听说你这段时间跟了霍师兄做项目感觉怎么样霍师兄这里累是累点，但很自由吧。”
“累我没觉得。自由我也没觉得。”女生笑道，“霍师兄盯得很紧，进度按天算，每天必须完成，不过有不懂的地方，他会很快给出解答。”
“咦霍师兄改变风格了他带我那阵，不是这样的啊，给个大方向完全任我发挥。阶段性检查而已。”
“可能项目不一样吧。”女生不以为意地说道，“再说，你对霍师兄的说法有误哦，你说霍师兄从来不带女生。这次我幸亏没听你的，仍然申请了他的项目，不申请到了这次跟着霍师兄，学到很多东西。”女生很是高兴。
又几天后，霍斯北手头的项目提前完成。他拆分给低年级生的子项目也辅导结束。他向谢导师汇报后，回到自己宿舍，动作迅速收拾行装。
阿瑟星贝诺基地的军用航空港黑夜如昼，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星海第五舰队正在停港补给。
一辆军车麻利地降落在六十号驳口，车上下来两人。一人身着贝诺基地军服，另一人却是便装，一袭黑衣，很显英挺。
“霍先生。请登舰，运输舰两小时后准时，请你稍安勿躁，军事基地不能随意走动，请谨记。”
“我知道，谢谢长官。”霍斯北礼貌地颔首。
说话间，有一行四人从旁经过，霍斯北知道这是军事基地，最忌讳随意乱瞄，因此。即使照面之下，心中讶然，面上却什么都没显出来，朝着带路的士官微微一笑。转身走上驳梯。
那四人中有一人偏头朝霍斯北的侧影望去，目露疑惑。
霍斯北登上运输舰后，也没有到处乱逛，直接进入给他安排的休息舱。
他坐下后，轻轻吁了口气，两个小时不算长。他等得起。
片刻后，他点开通讯器，信号被贝诺基地屏蔽，不能视讯联络，也不能星网漫游。霍斯北习惯性地打开伊兰的宣传视频，只是他在伊兰开口说话前，让视频暂停，这些天他一直这么做，因为他不敢往后看。
霍斯北默默地注视着那张泪光盈盈的脸，抬手在虚拟投影屏她的脸颊处极轻柔地摩挲。
敲门声响起。
他关闭了视频，微微吸气，平复了情绪，起身开门，朝外一望，侧身将人让进来：“大哥，你最近在这里”他的语气欣喜，但没有太意外。
霍斯东不客气地往床沿一坐，瞪着弟弟：“小北，怎么回事”
霍斯北在港口见到陈副官后，知道他大哥迟早会找上他。此时也不隐瞒，直说道：“我接了一个项目。”
这艘运输舰由贝诺基地发出，正好星海第五舰队补给结束，顺路护送。霍斯东哪还能不明白他弟弟的用意，当下蹙紧了眉头：“小北，什么项目你找谁接洽的军方的项目能随意乱钻营吗研究院那头你是请假了，还是偷跑了撒手不管”
“这是研究院的机甲改装项目。”霍斯北笑着宽慰他大哥，“贝诺基地发布到研究院的，正好被我看到了。”
霍斯东瞅着他弟弟，正好机甲研究院那么多人，一个项目能好巧不巧正好落到某人头上反正他不信。
他思及霍斯北在假期里的行程路线，不禁心火直冒：“小北，你这样到处跑，值得吗”
霍斯北闻言，望向他大哥，不带一丝犹豫。
“值得。”
霍斯东一阵气馁，他了解自家弟弟的个性，打定主意后有始有终，绝无中途放弃之理。他只说了一句提醒的话：“小北，你不知她的下落，是因为你没有办法直接联络她本人吧。”
原先霍斯东认为他弟弟要找的这个人可能执行什么任务，不方便对外联络，查下来却不是，那么霍斯北如此迂回困难地追查她的下落，只有一个解释，人家把他拉黑了。霍斯东怕伤了弟弟的心，没有把话说得太直接，但意思是明显的，人家都不想搭理你，你需要这么上赶着吗
霍斯北沉默不语，半晌轻轻说道：“这是我的错。”
霍斯东一时闷得啥话都说不出来，他弟弟这是陷在里头，自己不想拔出来。他不由恼道：“你错到需要单枪匹马跑蛮荒星找她的尸骨才安心”
“哥，”霍斯北腾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过片刻才勉强压住了内心的恐慌和后怕，向兄长强调道，“伊兰好好的，她没事。”
霍斯东暗暗冷哼一声，霍斯北这是敢做不敢听。
自打他前阵子听母亲唠叨，霍斯北让家政机器人把家里的游戏机甲打包给卖了，说是回头自己动手做个更好的，他那些收藏的机甲模型也一古脑儿卖了，说是在机甲研究院见多了，用不着摆在他房间里占地方。霍斯东怀疑上了，他弟弟那架势像要筹钱办大事，正好，他的级别够得上追查自己的视讯信号接收者的方位，这么着一查，把他吓出一声冷汗。
霍斯北向他打听那女孩子的遗物时，居然身在宸熹星。霍斯东立时猜出了他弟弟的意图，宸熹星上不是边防驻军家属，是往边缘星带冒险去的人，谁会平白无故跑那里去。
霍斯东是带着舰队的，在边防驻地时不时往返，不缺人脉，当即查了几家探险机构，果然发现霍斯北和一家已经有过联络，连定金都付了三成，只差一点点要奔往流花三号。
霍斯东知晓此事后又惊又怒，但还得替霍斯北藏着掖着，不敢向父母透露一丝端倪。他自己忙，霍斯北紧接着去了机甲实战演练的封闭基地，霍斯东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弟弟交流过，这时候凑巧遇见霍斯北，当下照搬了他哥们劝过他的话：“现身现身，不现身拉倒，用不着稀罕。”
霍斯东这些年也沾了一些兵痞性，他那哥们直白豪爽的话张口来，话糙理不糙，他语气生硬，极恨自家人吃亏。
霍斯北和兄长对面而立，两兄弟一般高，霍斯北的目光一点都不回避，轻轻摇头道：“哥，我必须要见到她。”
两兄弟都不是多话的人，霍斯东别的劝导也没有，只盯着霍斯北问道：“真这么值得”
“值得。”声调不高，声线很平，只有两个字，霍斯北再没有其他的话。未完待续。~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
294 相逢有时
(); 这天，伊兰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算算弄弄，把种地的各项成本汇总，再将预计收益也估摸好，另外还分析占地耗时用工等因素，准备把菜园子计划整合成一个可行性报告，交给瑞恩审批。
她正在奋笔疾书收尾之际，驻地餐厅的点单系统给了个通知，一瞧，立即火大，瑞恩又点单了。
话说她这个后勤总司务官也可怜，驻地餐厅虽说有几个手下，能做营养剂，也能做饭菜，但瑞恩的单她得亲自操刀。
关于这点，伊兰倒是没有意见。瑞恩其实也可怜，在凯旋基地他经常上餐厅吃饭，点单从不手软，明显就是个阔绰人，现如今知道自己地盘艰苦，平时他从不额外要求给他自己开小灶，就和大家一样，凑合着营养剂。但有人上门时，他太热情太大方，总要请人留下吃饭。这是让伊兰极其无奈极其冒火的地方。
头一回两回，伊兰挺高兴，驻地最高长官请客，档次当然要高，请客的菜品当然要丰盛，这不仅代表着瑞恩的脸面，还代表着库亚驻地的脸面。瑞恩要求宴席要好看好吃，她十分支持，乐滋滋地下厨，整出满桌菜，既练了手艺，又顺便给下属们上了一堂厨艺课，长了她的虚荣心，更按着厨房的通用做法，每样都稍微多做一点，趁着瑞恩宴客的时机，给她自己也改善了伙食。
三回四回，伊兰就开始感慨，库亚驻地日子紧，长官宴客，底下人居然生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想法，委实辛酸。
五回六回，伊兰发急了，这吃喝的费用可都是划在她后勤开支这一块，这势头铁定得遏制，预算都快要超支了。
但她哪管得上瑞恩？他不是和邻近的几家驻地长官们互相取经。就是在和保安队长交流库亚星的地方经验，再不然接待上峰巡查，据称都是正经事。
伊兰只能咬牙配合瑞恩，给他操办宴请。瑞恩还有特别可恶的一点。他在点单系统中经常写随意，让伊兰自由发挥。伊兰如果真随意做了和上次重样的，他还不满意，私下批评她没创意，活生生把伊兰当成了他的贴身厨师。可劲着使唤。
这会子，伊兰的菜园可行性报告没收尾就被打断了思路，心里不喜，想到晚上还得给瑞恩做饭，心里更不喜。
她这边辛辛苦苦在省钱，瑞恩却是有事没事就应酬，大吃大喝，他现在这饮食待遇都快赶上凯旋基地了，在基地他要是点个单，得自己花钱。在这里却是走公帐，而且走的是她这里的公账。
伊兰一想到瑞恩胡吃海塞的这些费用都是她左腾右挪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心里就嫉恨不已。她算是看明白了，瑞恩为啥要怂恿她一起来库亚，换成别人，能给他这样贴心贴肺地变着法子做吃食？
她这里的工作环境可没有凯旋基地舒适，即使和一起外调的其他地方横向比较，也稍有不如，当初要是去张深海那里，人家阿海绝对没有这么多要求。更别说去关离那个小基地，那块比这里不知好多少倍。
伊兰写完报告，蹬蹬蹬跑去楼上找瑞恩，必须得好好说说他。光靠一个人省是不够的。
瑞恩作为驻地最高长官，占据了驻地办公大楼中最高最大的一套办公室。说是一套，那是因为功能齐全，开会、休息、接见外客都各有房间。除了出去训练，瑞恩就待在里头，显得自己多忙碌似地。
伊兰总觉得瑞恩受了关离的刺激。得上了红眼病后遗症，据瑞恩说关离的办公室超大超豪华，每天人来人往请示不断。伊兰嘀咕着，这大概就是瑞恩也喜欢待在办公室装谱的重要原因。
伊兰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着门禁处的内部通信屏说道：“瑞恩，开门。”她和瑞恩在外人面前都装得挺像，私底下却是从来没有讲过品衔等级。
她的图像能传到里面去，里面的情形不会传出来，隔一会儿，伊兰听到瑞恩说道：“佟司务官，我现在忙。”
伊兰轻笑道：“别装了，我有正事，两分钟就好。”一分钟通知瑞恩，她有个菜园子计划，让他读完后赶快审批，一分钟告诉他，今天她要罢工。
再隔一会，门打开了。
伊兰气咻咻地走进去，瑞恩端着脸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面。
伊兰不满地瞧他一眼，嗤笑道：“你再装也装不出关离那样。我给你一份计划书，你接一下，回头抽空赶紧看。”她先把正事说了。
“好。”瑞恩特别干脆，“还有事吗？”这是没事请走的意思。
“你怎么又点单了？这个月才过一半，你就点了三次。你再这样吃下去，叫我们吃什么？”伊兰恼道。
“上官来了要接待。”瑞恩一本正经地说道。
伊兰嗤之以鼻：“你都接待多少回了，每次都有理由。上次是星球保安队，再上次是瓦乌，上上次你已经接待过上官了，这次还用这个理由，你亏心不亏心，大家都过得这么苦，就你过得好。”
伊兰说得快，瑞恩平时早就反驳了，但这次可能真亏心，张张嘴居然泄气似地说道：“我真有理由。”
伊兰更起劲地数落：“我们快要到年底了，你现在吃得这么起劲，年会聚餐怎么办？你想用营养剂打发大家？这事你干得出来，我可干不出来。从现在开始，你照样应酬，吃饭取消。说什么我都不会给你做饭，今天你就用营养剂接待。”
“真不行。年会聚餐我们再讨论，你快回去准备。”瑞恩催促道。
“准备什么？营养剂早就备妥了。瑞恩，我好歹也是后勤总司务官，每天要忙的事情这么多，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一回？我不能隔三岔五给你下厨摆宴。你老是向上头哭穷要东西，就要装出真穷的样子。有人来，接待规格一律是营养剂，人家才会信。再说，你的确也是真穷，你看看，你都把我逼得要重新种地了。”
瑞恩不由讶异道：“谁让你种地了？”
“你老是这样吃。驻地这么多人每天都要吃，不光吃，还有其他开支，我挡不住啊。我在外头看中一块地。准备种些食材，计划书刚刚给你了。”
瑞恩这下惊得张口结舌：“我们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这地方有多差，你不知道？星际海盗压根都不来踩点。你说你怎么就被分到这里来呢，自己来就算了，还把我骗过来。我有六十多个地方可以选，你骗我说地方都一样，哪里一样了？我简直悔不当初。我随便跟着谁，都不会像你这样能吃。你好好愧疚一下，今天只有营养剂。”
“佟司务官，你可以回去了。”瑞恩脸色一肃，说道。
“我倒是想回去，问题是我回得去吗？花副团能让我回去？擅自脱离岗位是大罪，你的心眼也太坏了。不就说了你两句嘛，还要摆谱恐吓。”伊兰气恼道。
“佟司务官。没事的话，你回去吧。”瑞恩认真地又说了一遍，目光瞥了一下伊兰身后。
伊兰疑惑地盯着瑞恩，猛然觉得今天他好似转性了，一直没有和她争锋相对。她背上一紧，恭敬地说道：“是，长官。”然后转身，当下就愣在原地。
在里间小会议室的门口，并排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直直地看向伊兰。眼里满是喜悦和激动，正是霍斯北。
他和她视线隔空对撞，恰似一眼万年，时空静凝。
霍斯北下意识轻唤：“伊兰。”
这个名字自他唇齿间吐出。气息氤氲，他声音清冽，语调低柔，说不出的珍视和痛惜，神色间情难自抑。
而伊兰却是刹那间脑子懵住，俱是空白。听到霍斯北的呼唤后，心中犹如一片轻羽颤巍巍拂过，瞬间清醒过来，受刺激过大，她有些面瘫，此刻纹丝不动，看起来非常冷静自持。
霍斯东冷眼旁观，暗恼霍斯北把持不住，两人碰面，一个心里早有预见会有这场相逢，另一个毫无准备，却高下立判，他弟弟生生落了下风。霍斯东也气伊兰装得一副冷傲样，刚刚他在里间听得一清二楚，她非常能说会道，现在对着他弟弟却连个招呼都没有。
他弟弟这一趟不容易，自己在研究院一边求爷爷告奶奶，辗转托关系，争取项目，一边拼命挤时间完成手头工作，一个设计机甲的高材生跑这个旮旯，给他们改装那些不入眼的破烂机甲。要不是舰队在贝诺基地补给，恰好被陈副官瞧见了他弟弟，他还不知道霍斯北就不声不响地逮着机会跑这个偏僻星球来了。
霍斯东不动声色地虚咳了一声，打断了霍斯北和伊兰的对视。
伊兰随即回神，眼睛顺势看向旁边的人，面上就更冷静了。这人她见过，年前她在宸环驻地医院养伤，不远不近见过一面，当时还想碰瓷来着。现在近距离对视，他和霍斯北并排站着，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只是这人面相冷厉肃杀，霍斯北更显清润雅静。
伊兰心中一动，原来这人真是霍斯北的大哥。幸亏她当初没做傻事，不然这时会很尴尬。
霍斯东盯牢了她，目光中带着不加遮掩的审视研判。
霍斯北凝望着她，目光缠绵悱恻，逡巡在伊兰脸上，似总也看不尽。
伊兰僵着脖子无视霍斯北，只让自己的视线投注在霍斯东身上，她瞄见他的军装，慢半拍后，毕恭毕敬地说道：“长官好。”
霍斯东淡淡点头。
瑞恩头大如斗，心里大呼倒霉。一群人在他办公室里比眼神，其中关系各种复杂，他还不能不管。他暗恨自己蠢笨，当时就不该听信这姑娘的说辞，还真以为她有要紧事来汇报，把她给放进来了。霍家两兄弟也是，贵宾接待室里舒服的沙发不坐，非要站出来。
瑞恩从大办公桌后面绕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佟司务官，你去安排一下工作。”
“是，长官。”伊兰如蒙大赦。(未完待续。)
295 一灯如豆
(); 伊兰出门时还记得朝霍斯东微笑致意，尽显下官对上官的尊重礼敬，视线略过霍斯北，脚步没停顿，直接就出去了。
直到坐进车里，伊兰才大大地喘出一口气。以为从此再也见不着的人突然冒出来，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刚刚一切都来不及感受，现在独自一人，才觉得心脏在突突地跳。
伊兰闭了闭眼，脑中乱纷纷，霍斯北的脸不停在她眼前晃，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回忆着霍斯北和他的完美搭档相视而笑的情景，再睁眼时，眼神清明。
她冷静地启动了车子，赶往餐厅。瑞恩的意思让她好好准备宴请，她得赶紧去安排。
在厨房她还是亲自操刀，如往常一样，按着瑞恩的订单准备齐全，然后让机器人送出去。后面的工作就不用管了，她急匆匆开车就回了宿舍。
凯旋基地的体能训练馆又先进又方便，真是令人怀念。每当睡不着时，到训练馆锻炼两小时，啥心事都抵不过疲累困倦，人倒下就能一觉到天亮。而库亚的训练设施没那么好，晚上她一般都不去，没道理今天特特去招人眼。
于是伊兰只有窝在宿舍里数羊。
她心里乱得很，不让自己瞎想，但总止不住想霍斯北来这里干什么。
还有，霍斯北的样子好像有点变化，以前他不笑时很清冷，笑时很清雅，现在好像多了点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更沉静，也似乎多了点颓废青年的忧郁压抑。
伊兰皱眉回想着，然后猛然醒过神来，她居然在品评霍斯北的容貌面相，当即暗骂自己：“想什么想，几年过去，谁不是朝着沧桑的道上走？”
伊兰的思路就这么一拐，竟然思忖起自己在霍斯北眼里会是啥样。
她猛地拉上被子，闭上眼睛。狠狠地心想，即使老了丑了，和他又有什么相干。
一股莫名的悲凉袭上心头。
伊兰慢慢静下来，她先前该坦荡荡笑着和霍斯北打个招呼的。她和他之间，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只是聚过散过而已。
她放空思绪，蒙着被子专心数羊。虽然数得有些零乱，但毕竟还是可以躲着清闲的。
瑞恩却正忙得很。
此前霍大哥在场。瑞恩尽着地主之谊，热情地带领霍家兄弟参观了库亚驻地。三人都是图朵出身，也都算是在外闯荡，于是又聊了一回家乡事。
霍斯北即使心不在焉，但还是提起精神应对。三人三个领域，霍大哥在星海舰队，瑞恩下放到驻地，霍斯北在机甲研究院，一时互相交流，倒是聊得相宜。
吃过饭款待完霍家兄弟后。再将霍大哥送走，瑞恩亲自陪霍斯北到驻地的外宾接待处安顿，两人在房间里叙旧。
双双坐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霍斯北历经这大半天的神不守舍，此时静下来打量，昔日叱咤风云的雄鹰战队队长一身戎装，英气勃勃，脸上的笑容热情洋溢，却少了跳脱，敛了张扬。多了沉稳，添了一方防卫长官的气度。
瑞恩忙碌了这大半天，此时瞅着霍斯北，也在暗地观察。昔日才华横溢的机甲设计系学弟纵使风尘仆仆，依然掩不住风姿高洁，黑衣黑裤长靴，简单之极，却衬得整个人愈发清俊英挺。几年不见，他相貌无改。举手投足间更凭添几分郁静，隐然有种蓄敛的风华气质。
不过，霍斯北再静，仍是一个相当能打的机甲手，出手凌厉，他个人的格斗能力也很强，谁若等闲视之谁吃亏。
瑞恩清咳一声，正要开口说话。
“瑞恩，伊兰出任务的时候受伤，她……全好了吗？”霍斯北盯着瑞恩，开口第一句话就急切问道。
瑞恩愕然，他以为霍斯北至少会说些大学里的往事热热场，再不然就是叙叙别情，具体说说各自的事业前途，然后再延伸到同学圈。哪怕要打探前女友的情况，怎么着也该迂回委婉一番不是。
瑞恩诧异霍斯北消息灵通，这叫瑞恩怎么回答？虽然那姑娘整天活蹦乱跳到处转悠，还可劲吐槽库亚驻地，看着比在凯旋基地更活泛，但各人身体各人知道，毕竟她受过那么重的伤，是否还潜伏着些不为人知的后遗症有待发作，瑞恩哪能一一清楚明白？他也只能在那姑娘叫疼时建议她上医院，不叫疼时任她蹦跶。
霍斯北这话就该直接去问当事人，关心就该直说，霍斯北显然不敢。那姑娘和霍斯北久别重逢时，就当没霍斯北这个人，连声淡淡的招呼都没有，和当年瑞恩在毕业晚宴上见到他俩相处亲密契合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瑞恩想着伊兰以前警告他别去找霍斯北时那倔强又悲苦的样子，不由暗叹世事弄人，霍斯北也有今天。
瑞恩按照事实说话：“她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康复后才回基地的。”
霍斯北牙关咬得死紧，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激动惊怕的情绪。这年头，昏过去的人进趟医院，隔天就能没事人一样送出来，待两个月是什么概念？几乎等同于把人全拆了，里里外外修补一遍，再拼装起来。
他一贯进止有度，此时闻听伊兰的情况，却明显乱了方寸，眼中的焦虑担忧完全不加掩饰，半晌，略微平复了心情后，他才涩声说道：“瑞恩，我在机甲研究院看到这个改装机甲的项目，我……来看看她。”
他费劲心思来到库亚，唯一的目的就是来看她。
瑞恩和霍斯北相识这么些年，没见过霍斯北如此失态过，而且上午刚来一回，老半天神思不属没缓过来，现下又来一回。
霍斯北在大学里只矮了瑞恩一个年级，不说他们时不时一起机甲训练，就光说吃饭聚餐联谊交流，那也不是一次两次，相互间熟得很。霍斯北学的是机甲设计，他不仅把战队机甲的维护保养改装升级的活计一手揽圆，机甲操作上的技术还比谁都不遑多让。他天资高，为人寡言却真诚。不仅训练认真，做事认真，做朋友也认真。瑞恩一向很看好这个学弟。
霍斯北和伊兰两人之间的事情瑞恩不便插手，以前和霍斯北一道战队训练。情分深些。这些年和伊兰一个单位，看着那姑娘一路风雨飘摇，甚至一同出生入死过。他口头上说那姑娘笨，不用她自我牺牲，他们照样能救人。实际上，如果不是那姑娘把外太空生物的特性提前告知他们，还弄死了一大堆，他们二十个人上了流花三号，绝对不轻松，真要中招也是非常可能的，到那境地，等星海边防军赶来，就是给所有人收尸。
所以瑞恩其实欠了那姑娘一份大人情，现如今。霍斯北和伊兰比起来，他铁定得站在伊兰这边，根本就不带犹豫的。甚至，当日伊兰若是真在流花三号出事了，就冲她提起霍斯北时，那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隐忍伤心样，瑞恩说不定哪天会抽空找上霍斯北，为那姑娘去好好通知一下她前男友。
既然霍斯北自动送上门来，还没有恶意，那他就尽量挖掘霍斯北的价值。顶尖机甲研究院的高材生。走过路过就绝对不能错过，破烂机甲让霍斯北改装，现有的中档机甲也让霍斯北顺手升升级。
至于霍斯北说的其他目的，端看那姑娘自己的了。反正在他眼皮底下，怎么着都不至于让她吃亏。
瑞恩迅速定下对霍斯北的招待策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霍斯北沉默片刻，问道：“瑞恩，伊兰她……在凯旋基地辛苦吗？”他直直盯着瑞恩。满目涩痛。
瑞恩一挑眉，辛苦？霍斯北自己就是练机甲的，能不知道一个D级体能的人练到操纵军事机甲出勤做任务的地步需要付出多少？霍斯北心中早知答案，表情才这么难过，只是辛苦两字恐怕不足以描述那姑娘在凯旋基地刚开始的悲催遭遇。
瑞恩有点同情霍斯北，人就在跟前，却不敢去问，当然那姑娘也没给人机会问，霍斯北就只得迂回曲折地跑他这里来打听，可他不能随便说，那姑娘要是知道他轻易将她的情况给别人漏底，指不定怎么报复他。
瑞恩过去拍拍霍斯北的肩膀：“小霍，伊兰的事情由她自己说比较妥当。”
霍斯北见瑞恩避而不谈，脸泛苦色，却也不再勉强，微微点头后继续问道：“伊兰以后还会出任务吗？”
“肯定。”瑞恩这次回答得干脆，就见霍斯北捏紧了拳头。
瑞恩瞅着霍斯北，只觉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话说得再对也没有了。虽然他不知道伊兰怎么跟着霍斯北来到艾杜却没跟上，但毕竟听得出来，那姑娘绝对受委屈了，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霍斯北自动上门卖苦力。
霍斯北垂眸半晌，又关切地问道，“瑞恩，这里……清苦吗？”早上他听见伊兰和瑞恩说话，这里好似入不敷出，他们过得不太好。
瑞恩知道今天他和霍斯北是没法好好叙旧了，霍斯北的关注点完全绕着不在场的伊兰一个人转。即使在问这里的大环境，目的也是怕苦着了那姑娘。
“还好吧。”瑞恩含糊其词道，说这里太穷，连饭也不敢随心所欲地吃，他有点说不出口。
“小霍，你刚来，旅途劳累，早点休息。”瑞恩拍拍霍斯北的肩膀。
霍斯北颔首，起身将瑞恩送至接待处门口。
“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瑞恩的视线朝四周溜一圈，临时改口道，“来找我。”接待处太简陋，基本上霍斯北无人可找。
不一会，瑞恩的车子疾驰远去。
霍斯北望着夜色中的车影，默立当地。
良久，他索性坐在门前台阶处，遥望着一个方向。那是瑞恩开车离去的方向，也是库亚驻地宿营区的方向，伊兰就在那儿。
库亚驻地的外宾接待处的使用效率并不高。原就是一个小驻地，没有多少机会经常接待访客，因此也就只有前后两幢楼，外加中间一个大平坝而已。
后一幢八层高，里面都是大通铺规格，兄弟单位带队来交流的时候，就这么招待人家。要是活动规模再大点，来客数量超过了大通铺的接待总容量，那也有办法解决，大平坝可不是光给客人早起散步用的，人多时还可以在平坝上现搭营帐，里头睡袋排排铺上，又可以睡不少人。
寒酸是寒酸了点，但军中宣扬的是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来人一般也不好意思挑一个小驻地的不是。
不寒酸稍微高档一点的接待规格也有。外宾接待处的前一幢是一排平房，大概十来间，每一间都是独立套房，使用效率也不高，一年满打满算动用四五次，基本也只有库亚驻地的直属上级单位贝诺基地的领导下访时才用得上，比如财务巡查或者武器装备巡查。偶尔周边几个驻地的长官过来谈个事，如果不急着走，那也能用上一回。
瑞恩对远道而来的学弟霍斯北款待周到，安排他住在这排平房中出入最方便的正中一间。
库亚驻地的夜晚静悄悄。
整个外宾接待处只有一个外宾，霍斯北。
接待员也只有一个，是个威猛的老款迎宾机器人，到年底恰好淘汰更换，现在这两月还坚持着管理迎宾接待处的门禁和清洁服务，站好最后一班岗。
门厅内，角落里，站着迎宾机器人。
门厅外，廊下台阶处，坐着霍斯北。
库亚驻地穷，伊兰给所有非重点设施区域的管理机器人设定的是最佳节能模式。
训练馆、办公大楼等属于重点设施，一年用不上几回的外宾接待处绝对属于非重点设施。当然有访客入住时，也可以视来客的重量级别和具体需求，临时调整为重点设施。不过今天，伊兰压根没想到这层，所以，外宾接待处还是隶属于非重点设施。
最佳节能模式往具体里说，就是此时霍斯北身处的环境。
后幢楼房没人住，照明系统不启用。
大平坝只要没搭营帐，夜照系统常年不启用。
前幢平房没人住，照明系统不启用。
而现在，迎宾机器人的门禁系统里登记了霍斯北，但是他又出屋了，所以按照规定，人在灯亮，人走灯熄，整排平房依旧黑乎乎的。
迎宾机器人的偏人性化管理的程序设计理念让它在有客入住的情况下，夜晚宵禁时间之前，允许门厅廊下的应急照明灯启用。
霍斯北身后一片漆黑寂静，头顶上方一灯如豆，将他笼罩在昏暗的光晕中。
离图朵大学毕业送行那天快三年半了，他终于在今天又亲眼得见她。此刻，她就在前方灯火最亮的那一处。(未完待续。)
296 公私分明
(); 瑞恩在夜深时给伊兰发了视讯：“美女，睡着了吗？”脸上笑嘻嘻的。
“什么事？”伊兰皱眉道，前面数的羊只数被他一打断，给弄混了。
“我来告诉你，小霍，嗯，霍斯北会在这里住一个月，帮我们改装机甲，我已经安排他去休息了。”
本来这事该伊兰来操心，她管内勤，不过瑞恩不敢提，他想到这姑娘当初恶狠狠地说跟着霍斯北来艾杜却没跟上分手的样子，就忍不住怕她心胸狭窄，把霍斯北安排到驻地门口和机器人一道看大门，霍斯北他大哥这段时间可还在周围转悠呢。驻地中用来招待来客的房间不算少，按规矩给霍斯北拨一间也不费事。
伊兰没吭声，等着瑞恩解释。瑞恩绝对事先知道，居然瞒住了她，一丝口风也没露。
“我真不知道是他来。上头答应给我们去弄破烂机甲，机甲不能随便改，后来就谈到改装设计方案由他们定，人他们找，钱我们自己出，这事你也知道。今天连机甲和人一起过来，我也想不到是小霍。”瑞恩小心翼翼地觑着伊兰，吃不准这姑娘是什么态度。
伊兰默默无语，算是相信了瑞恩的话。要是他事先知道，却不知会她，那就属于恶意出卖朋友的举动，她绝对要他好看。
瑞恩接着说道：“另外一个是他大哥，星海第五舰队副司令官，据说第五舰队在附近执勤巡逻，我们这堆机甲的运输舰就是他护航着带过来的，他顺道来参观我们驻地，现在已经走了。”
瑞恩真想直说霍斯北他大哥是个大官，而且还没走远，咱不能明着亏待他兄弟。
伊兰没搭茬，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看过我的计划书了吗？”
瑞恩瞧她一眼，说道：“大概看了一下，今天没时间。”
“你初步想法怎么样？”
“我明天细看了再说。”其实瑞恩满心不赞同。没见过有哪家驻地这么干的，做事讲究分工明确，才能合作愉快效率高，他们要是自己种食材了。让食材供应商怎么活？他们自己也讨不了好，还得费神操劳。
伊兰点点头，说道：“行，你休息吧，晚安。”
瑞恩忙叫住伊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斟酌了一下措词，他索性直说道：“小霍以前是我学弟，现在是给我们改装机甲的人，咱公私分明，行吗？”
伊兰瞥他一眼：“不会坏你的大事。”
她挂了视讯后，定定地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不知道霍斯北要做什么，那就只当是凑巧，如今她和他已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都已经翻过那一页了。再没有什么可以烦恼的。做了一番心理调适后，她继续蒙头数羊睡觉。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后，第二天一早，伊兰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办公室里安排工作，至少表面上沉稳如常。
驻地的日常事务很多，大的如开支结算、财务预算、食材和其他日用品采购、人员排班计划。琐碎杂事也有不少，甚至连通勤车辆检修保养、营房卫生安全检查都要一并管起来。
临近年底，年会聚餐是件大事，也要及早准备，一年一度就图个和谐快乐。大家都离乡背井不容易，趁聚餐时增进感情，来年上下齐心，凝成一股绳。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伊兰自己也有个人计划，高级营养师和厨师资格始终没机会去考，时间不等人，等外调任务完成后，她回到凯旋基地就马上面临退役，那时真得包袱款款四处漂流去了。身上如果多个证，路上打个工也容易些，这些都要花时间去准备。
另外，他们的片区总部贝诺基地让辖区各驻地报名参加明年的艾杜军区厨艺大赛，她恬不知耻地利用职务便利，把库亚驻地的唯一一个报名名额给占了，只是贝诺基地的参赛队伍人数有限定，还需要上头挑选，不知能不能轮到她。如果轮上了，也要抽空准备，多练几手。
伊兰盘算着驻地的工作和她自己的职业发展规划，正忙着，瑞恩视讯给她：“佟司务官，你过来一下，四楼会议室。”
伊兰一听就知道瑞恩正在开会，周围大概一圈人。她答应一声就下去了，长官召唤，得及时行动。
在会议室门禁处刷了自己的身份编号后，门自动打开，伊兰一步跨进去。
一圈长条会议桌坐了不少人，伊兰第一眼就瞧见霍斯北，他穿着便装非常容易辨认。
霍斯北和瑞恩一人一头，两边都是机甲队的小头目，此时一群人都抬头向她望来。
换在平时，她品衔高，机甲队的这些人即使入伍时间比她长一点，在正式会晤场合也得叫她一声“长官好”。不过在会议室中，此刻有瑞恩在，大家不必守这规矩，伊兰今天就没有享受到这项殊荣。
霍斯北朝她看过来，眼神柔和，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但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失态。
伊兰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瑞恩朝她一偏头，她会意地拉开了瑞恩旁边的座位，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在正式场合，她和瑞恩两个人的形象都很端正严肃，双方的语言交流也是非常正规，说穿了，两个人都会装。
“继续。”瑞恩发话道。
伊兰默默地听着，机甲队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他们的机甲，霍斯北则一边倾听一边记录，间或问几个问题，只是视线会时不时地投到伊兰身上，又快速移开。
伊兰没听几句就明白了，瑞恩这是要霍斯北趁着改装破机甲的机会，把现有的机甲都提升一个档次。
伊兰现在没有机甲。
库亚驻地可不像凯旋基地，人人都要开机甲。在凯旋基地，别说伊兰，即使常驻基地的行政文职人员也要会开机甲，他们训练的时候，按各阶段的训练要求不同，还会使用不同的机甲，以达到最佳的训练质量。伊兰在凯旋基地没有固定的随身机甲，那是因为需要她上机甲的时候，基地就给她配备性能最好款型最合适的机甲。
伊兰跟着瑞恩来到库亚驻地时，整个驻地一千人，其中机甲队一百人，恰恰才一百零一台机甲，不多不少，那第一百零一台机甲是给驻地长官使唤的，瑞恩来了之后就归瑞恩用。
伊兰作为驻地后勤总司务官，大大小小能过手的东西不少，但就是没有机甲的配额。
她可是铁血玫瑰机甲团的人，外调两年不练机甲，回去花副团能抽死瑞恩。
花副团为什么给六十几个地方让这姑娘随便挑着去，不就是知道这姑娘底子薄实力弱，放她出来两年，怕荒废了她，所以才让她挑个合心合意说得上话的好伙伴一路带着她。
瑞恩想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早已吃了伊兰不知道多少顿亲手做的饭了，只能心底暗叹一声，花副团真乃高人也，自给这姑娘外调地点清单时，就已经把其他人都算计了去。而且花副团自己还用不着明说，让这姑娘自己寻摸良师益友。
无论这姑娘最后跟谁一块外调，到了地头，谁都不能眼看着这姑娘没机甲，说不得就把自己的机甲让给她练，亏自己也不忍亏这底子薄的姑娘啊，就跟瑞恩这会儿一样。
瑞恩一见伊兰没机甲就急上了，老想着给伊兰弄台机甲，他不能利用职权，命令机甲队员让一台机甲给伊兰，只好先委屈自己和伊兰两个轮换训练。
这姑娘水平差，训练时间更不能缩减，瑞恩只好进一步委屈自己，带着机甲队员出去训练的时候，排个好时段叫上她，他就坐在这姑娘旁边，给全队指挥，顺便指点她两句，现在他是她实打实的师傅。
两人坐同一台机甲里，全队队频都开放着，还不能斗嘴，说话都一本正经。瑞恩自己还练不上，回头要挤占休息时间训练，这段日子把他憋屈得不行。
种种原因使得瑞恩迫切地要给伊兰弄台机甲，但好的机甲真不便宜。
伊兰有句话说得对，他这个驻地长官是真穷，军费开支是固定的，上头拨钱下来，一看必要的项目建设，二看现有的人头数目。每笔支出都要有名目，要经得起贝诺基地财务组的巡查。现在他大刀阔斧加强驻地建设，改良训练设施和武器装备都需要钱。拨下来的钱少，花钱的地方多。
伊兰作为非战斗人员，武器装备里没算她这个人头，瑞恩不能拿其他士兵名头上的钱，给伊兰买台好机甲。但若是东拼西凑买台低档机甲，倒是可以凑出这笔钱，偏偏他又看不上，那种机甲比照铁血玫瑰机甲队员的训练要求来说，纯粹在花冤枉钱。
瑞恩早就寻思着，趁扩容机甲队的时候拿一台机甲好好改改，给伊兰用，这样不显山不露水。
贝诺基地答应给库亚驻地去筹一些其他单位淘换下来的破机甲改装，瑞恩很高兴，但没想到贝诺基地很仗义，居然找了联盟顶尖的艾杜机甲研究院，更没想到来的是霍斯北，知道的时候，霍斯北都到他的大门口了。
瑞恩一想到昨晚两人的对话，很是唏嘘。霍斯北确实很实在，明明白白和他直说，是为了伊兰来的。他这学弟虽然另有所图，但接下的活绝对会认真完成。
瑞恩望向长桌对面的霍斯北，等大家讨论得差不多的时候，侧头对伊兰说道：“佟司务官，谈谈你对机甲的要求和看法。”(未完待续。)
297 饿吗
(); 机甲队的小头领和伊兰一起训练好一段时间了，知道她是铁血玫瑰机甲团的营养师，还不是学机甲的科班出身，但上了机甲也是有模有样。更兼伊兰品衔虽然比他们高，平日对着他们言语不多，神态却谦和，她还掌管着一大群人的吃喝用度。综合起来，他们心里头对伊兰这个人是没有恶感的，最多看了她的机甲水平后，暗暗觉得联盟第一机甲团出来的人也不像传说中个个都那么牛。
可巧驻地年中分来了几个新兵，见过伊兰后，就认出来这是今年新兵受训中一个思想教育宣传短片中的女英雄。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这个铁血玫瑰机甲团出来的司务官这么年轻就比他们品衔高，不是因为背后有人，人家是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回头再看她依旧一派温和的模样，顿时肃然起敬。
现在叫她一声“长官”，所有人都打心眼里情愿。大家再和她一起训练，心里已经完全接纳她就是机甲队的成员了，而且倍受激励和鼓舞，十分地荣幸。因此，长官让她一起参加机甲改装的会议，人人觉得理所当然。长官让她谈谈升级要求，人人都洗耳恭听着。
霍斯北总算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盯着伊兰瞧。
他看过那段宣传视频后就没有睡过安生觉。看一次心痛一次，每一次刻意地略过了爆炸的场景，但他还是惧怕，可是回头还要看，反复折磨自己，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份有着伊兰音容的视频资料。
霍斯北知道他大哥不是艾杜军区的人，帮他查到她的下落后，他没敢再麻烦大哥，自己上了星网，去查库亚星球。一般驻地的唯一好处就是不能占满一个星球，星球上还有平头百姓居住，还有民用航空港。不像凯旋基地所在的孤鹜星那样，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那时已是七月下旬，霍斯北马不停蹄从宸熹星赶往艾杜，机甲实战演练课程迫在眉睫。但是他知道了伊兰的下落后，不到她在的那个地方去瞧一眼，又怎么安下心？
于是他从艾杜主星兜兜转转跑到库亚星，在驻地对面整整守了两天，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瑞恩和伊兰在同一个地方。
他守在驻地的警戒圈外。吃睡在车里，希望等到周末，或许有士兵会出来，他就可以上前打听伊兰的情况。
同学和搭档催问的视讯一个接一个，他们即将集合，前往启明基地参加机甲实战演练，最后谢导师被惊动，他妈妈也差点被青羽惊动。
八月和九月的机甲实战演练是封闭式训练，霍斯北无法上星网，却利用这个机会想尽办法和教官交好攀谈。侧面打听库亚驻地的情况。十月，一回到研究院，他拼命做项目，想尽量再挪个空档回库亚星盯着。
他时刻关注着研究院里所有的驻外项目，只要离库亚星近一点的地方，他都准备接，那样说不定有机会去找伊兰。原本这个改装机甲的任务在难度级别上只面向低年级的研究生，被他知道后找遍了院里领导。
老师们不理解，这个改装任务有图纸有标准，和他目前的学习要求不符。不能算进他的实践成绩，他完全是做白工，低年级的学生还要被他挤占掉一个不可多得的实践项目。
老师不答应，他挨个去找。找自己的导师，找任务分配的老师，找低年级辅导老师，多番求情，方方面面跑到，又向谢导师信誓旦旦许下承诺。愿意额外多做任务，才终于被放行。
霍斯北凝望着伊兰，他们已经三年半没有亲身见面了，前面一年半不是他封闭式训练就是她新兵受训，只通了几次视讯，后面整整两年彻底断了联系。
昨天他来之后，只短短的一个照面，她就翩然离开，她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走时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可是，他甚至感觉不到失望，只要她还是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他就已庆幸万分。更何况，他自我安慰着，她还在意他，总比她笑着和他打招呼，做个熟悉的陌生人要好。
霍斯北默默地望向伊兰，期待她开口对他说话。
伊兰看向霍斯北，心头一酸，他目光殷殷，容颜依旧，却已非旧时。说实话，伊兰不愿意用他改装的机甲，她更不愿意和他有什么交集。她迅速收回视线，侧头对着瑞恩说道：“我没有特别要求。”
霍斯北目光微黯。
瑞恩则十分气恼，他觉得这姑娘真笨。
他让她来干什么了？不是来干坐着听别人说，而是可劲地向霍斯北提要求。
她不是以前吃了亏吗？是不是真吃亏不知道，但她那副语气就是自觉吃亏，既然如此，这时候有机会就该找补回来。人家霍斯北都主动送上门了，不彻底利用就对不起人家来这一趟。本来他们的底子就薄，要了破烂机甲来改装，图纸规格定好了没关系，既然相熟，人家还情愿，私下里可以把机甲再往好里改。
伊兰榆木疙瘩没话说，瑞恩只好自己说，他反复强调一个原则，要求尽量在少花钱的基础上多提升档次。伊兰这样不开窍，害他这个驻地长官做得特没面子，带来的左膀右臂没能替领导把话带到。说得好听点，他样样亲力亲为，说得难听点，他就是个劳碌命，千百口人全要他一个人操心。
霍斯北记得很用心，不时和瑞恩对答。伊兰坐在瑞恩身边，感觉总是被他的目光笼罩着。两边有这么多机甲队员在，她一脸严肃，作认真倾听状，和平日开会差不多表情，一点都不露异样。
会议结束，瑞恩说道：“佟司务官，你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小霍，你稍等一下。”
机甲队员们鱼贯离场，大大的会议室中只剩下三人。长条会议桌这头，坐着瑞恩和伊兰，另一头，坐着霍斯北。少了机甲队员的陪坐，会议室显得非常空落。
瑞恩开始头大。他直说道：“小霍，你坐近点。”
霍斯北当即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直接坐在伊兰旁边。伊兰眉眼都没动一下，只盯着瑞恩等他吩咐。
瑞恩真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他觉得这两天他尽干蠢事，现在他就不该留下来，有话就该拨个视讯。
他快速地说道：“伊兰，你给小霍去安排一下车辆。”霍斯北在这里要住一个月，没辆车出入不方便。这些小事原本不该他来操心，他就没想起来要关照下去，今早他让霍斯北来开会，才知道他没车。这是伊兰的失职。
“好。”伊兰很干脆地说道。
“小霍，我们现有这批机甲的改装要求你已经了解了，你尽量帮我们提升一下。昨天来的那批淘汰机甲就看你了，也尽量提升档次，伊兰以后训练要用。如果没办法，就按定好的图纸改，但是伊兰的机甲配置尽量要好。”瑞恩说得非常直接。
“好。我明白。”霍斯北含笑答应道，声音比开会时柔和几分。
瑞恩决定快速遁走，他站起身说道：“小霍，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可以找伊兰，机甲上的事来找我。伊兰，你赶紧给小霍安排车辆，下午就开工。中午你带小霍去餐厅认认路。”
瑞恩所说的餐厅是广大驻地官兵平日取用营养剂的大餐厅，和他昨晚宴请霍家兄弟的正餐餐厅不一个地点。别看库亚驻地荒僻，招待外客倒是也有宴会的地方。霍斯北要住一个月，接风宴过后。自然要和官兵们一起用餐。瑞恩能细致到这个程度，已属不易。
只是说到午餐，瑞恩忽然看向霍斯北，心中一咯噔。霍斯北不知道有没有吃到早餐。
早上，迎宾接待处那老掉牙的迎宾机器人会提示住客用餐地点，问题是，驻地餐厅实行配给制，朝配餐机器人刷身份编号才能取到营养剂。
霍斯北不是驻地人员根本没法取餐。而且，瑞恩强烈怀疑并且极其确定。伊兰没有将霍斯北纳入餐厅的来客临时用餐名单，霍斯北肯定也不能以客人身份取餐。
瑞恩没敢问霍斯北饿不饿，这事伊兰绝对办得不地道。
瑞恩只好含糊地说道：“伊兰，小霍用餐的事你也要安排。”顿一下，不放心地加一句，“这一个月，你就按在编人员给小霍提供一切便利，让小霍好好改装机甲。”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希望这姑娘能听懂，别再撒手不管，活生生把霍斯北饿着累着。
瑞恩说完，十分汗颜地瞧霍斯北一眼，就借口有事直接离开。伊兰无奈，昨天她心乱，啥都没想到，这些事该她做，她推脱不得。
她转身面向霍斯北，按着她昨夜想好的须对故人淡定友好的行事策略，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阿北，好久不见。”
霍斯北定定地凝望着伊兰，他终于又听到她叫他阿北了。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伊兰，你好不好？”
“好。”伊兰笑道，“跟我来。”
她率先出去，霍斯北怔忡地望着她的背影，很快回神，大步跟上。
伊兰抿着唇，注视前方，拿出军中昂首挺胸的走姿，高筒靴被她踩得相当有气势。霍斯北走在她身边，微微偏头望着她的侧脸，嘴唇蠕动，却默然无声。
这一段路幸而不长。
伊兰很快把霍斯北带到自己办公室，并没有关上门，示意他朝一台身份识别仪上刷身份编号。
“配车配餐都需要用到。”伊兰解释道。
霍斯北并无二话，直接刷了身份编号。
“你先坐，我在系统里处理一下，然后去取车。”伊兰朝旁边的沙发指道。
霍斯北自进了伊兰的办公室，表情就极为柔和。他微笑点头，依言坐下，视线却一直随着伊兰。
伊兰走到自己那张大大的办公桌后，扶着椅子坐下，抬头撞上霍斯北的目光，他嘴角弯起，笑容更大。
伊兰不动声色，低头垂眸把霍斯北录入人员系统，给他定制各项生活必需品。
霍斯北快速地打量伊兰的办公室，而后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并不出声干扰。
伊兰忽然抬头问道：“你需要机甲训练服吗？”她猜想霍斯北要改装机甲，肯定得上机甲试验效果。
“好的。”霍斯北含笑说道。
“尺码？”
霍斯北愣住，大学和研究院都是按照他的体检报告给他分配训练服。
“我不太清楚。”他有点为难道。
伊兰朝他迅速瞄一眼，没说话，手指却在系统里继续操作。
霍斯北的脸刷地通红。(未完待续。)
298 还有四分钟
(); 伊兰只当没看见霍斯北的窘态，低头兀自说道：“不合适可以找我换。”
霍斯北闻言，盯着伊兰恳求道：“伊兰，你把我的联络号恢复，好吗？”
伊兰一愣，心就倏然一痛，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找瑞恩也一样。”
“伊兰……”霍斯北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他神情痛楚难过，半晌才低声说道，“对不起。”
伊兰沉默着没说话，手指继续操作，就像没听见一样。
“好了，”她抬起头来，微笑道，“我带你去取车。”
霍斯北默然站起，待伊兰走向门口时，他一步贴近，手欲扶上伊兰的肩膀。
伊兰快速退后两步，怒气上涌，霍斯北居然要动手动脚，真当她是木塑泥胎，任凭他来去自由吗？她旋即想起瑞恩说的话，要公私分明，不能坏了改装机甲的大事，遂缓缓压下一口气，表情淡漠地说道：“阿北，有话请直说。”
昨夜她早就定好这次意外重逢的基调，准备着和霍斯北见面就客客气气，人世间分分合合这种事满大街都是，根本不算事。
端木不是有句话嘛，重逢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离别。通俗点讲，分开之后再见面都叫重逢，没必要把这回事看得有多不同寻常，无端去揣测对方有多少动机，就是两个熟人又碰面了而已。
虽然照她和霍斯北的情形，相处难免尴尬难受，但是实际上，这一个月里他忙他的，她忙她的，能避开尽量多避开，避不开就面上和和气气，一个月后大家又各过各的日子，以后再见也难，心情难受一阵也就平复了。
霍斯北木愣愣地看着伊兰起先怒容满面而后很快平静漠然的样子。心头泛疼，她对他用“请”字，片刻后他才艰涩地说道：“伊兰，对不起。”
他起了个头。正要接下去说，伊兰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
她心里非常恼怒，先前为了避免两人身处一室尴尬，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上，刚才要是恰巧有人来找她。看到霍斯北这一幕，她会有多难堪？
她一声不吭地走在廊道上，待霍斯北跟上后，淡淡地介绍道：“这是驻地的办公大楼，所有楼层有监控。”
霍斯北默默地走在她身边。
两人上了车后，伊兰看也不看霍斯北，拨了视讯：“瑞恩。”
“什么事，美女？”瑞恩笑嘻嘻地。
伊兰皱一下眉：“我给你的计划书看好了吗？”
“美女，你能放弃吗？”瑞恩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们没那么凄惨。”
“可以。”伊兰很干脆地说道。
瑞恩呼出一口气：“美女。心情不错啊，今天真好说话，你没把小霍怎么样吧？都安排好了吗？”
伊兰冷冷地说道：“我们正在去车库的路上。”
瑞恩的嘴巴张成一个半圆形，半晌呵呵地干笑：“小霍在你身边啊，我不耽误你们办事了。”他迅速地切断了视讯，心里暗骂伊兰不给他一点提示，幸亏他没有说“你想把他怎么样都可以，但别明着来”之类的话，不然霍斯北听了，肯给他们卖力干活才怪。
伊兰的手指继续戳着虚拟投影屏。
不一会。视讯请求提示音响起，她接起来：“什么事？”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休什么假？”瑞恩气急败坏道。
霍斯北猛地看向伊兰，可是伊兰根本不看他，自顾自视讯。
“我今年没有休过假。”伊兰一脸淡定。
“你太不仗义了。我们忙得热火朝天，你却要躲懒，我不准。”瑞恩气道。
“走之前我会把我的事都安排好，不会耽误你的。”伊兰说得一丝火气都没有。
“不行，我都没给自己休假，怎么会给你休假？”瑞恩无赖地说道。
“给我点事情做。我忙起来就不好意思休假。”伊兰慢悠悠说道。
瑞恩深吸一口气，恨恨地说道：“缩小一半规模，我就当给你无聊时玩玩。”
“规模缩小的话，收益只能和投入持平，我不能白辛苦一场。”
“先给我看你能不能持平。”瑞恩坚持道，这事宣扬出去，其他驻地都要笑他管理无方，致使库亚都要自己种食材了。
“也好。”伊兰爽快地答应。
挂断和瑞恩的视讯后，她拨了一个下属的视讯：“十分钟后把我要的机甲训练服送到车库。”
“是，长官。”下属恭恭敬敬地遵命道。
瑞恩既然已经答应菜园子计划，伊兰就准备马上干起来。
“采购清单上的东西最迟后天备齐。”她发布命令道。
“是，长官。”
“地图上标注的区域我要用，今天下午围起来，做好警示标识，禁止任何人入内。”
“是，长官。”
“发布会议通知，明天早上八点，餐厅所有人员必须到会。”
“是，长官。”
她一条条命令发出去，忙个不停。霍斯北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
“到了。”她简洁地说道，也没管霍斯北，自己就直接下车。在看管库房的机器人身上输入口令后，只等了一会儿，一辆车就被送出来。
“验证身份绑定车辆。”伊兰吩咐道，口吻和刚才命令下属办事一样干脆，头微微一偏，示意霍斯北坐进车中操作，“试试看。”
“好。”霍斯北瞅着她，什么都没多说，依言在车库外面开了一小圈。车停在伊兰身边，他走出来，这次没有靠得很近。
伊兰例行公事般问道：“有没有问题？”
霍斯北轻轻摇头。
“有些地方你不能进，不要强行进入，否则会触发警报。”伊兰交代道。
霍斯北点头说道：“我知道。”
伊兰视线一瞄远处，一辆车疾驰而至，很快驶到近前，一个高个子男生从车中跳下，捧着一个包装盒快步走到伊兰跟前，啪地一声双脚并拢，重重一踩地面，端端正正给伊兰行了一个礼，肃立着大声说道：“长官好。”
“唔。”伊兰淡淡应一声，很有上位者不动声色内敛含蓄的威势。
其实伊兰和下属们年纪相当，平时相处不错，对下属们很和气，一般非正规场合见面，没那么多礼节要求。
伊兰知道她和瑞恩属于空降的外来和尚，在库亚没丁点根基，因此，两人虽然没正式讨论过角色扮演的问题，但按着职务习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搭配得挺默契。
瑞恩作为驻地的最高长官，自然是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那个，平日里能端着，尽量端着，保持着领导特有的神秘性和距离感。她呢，内务大总管，当然和颜悦色，适当的时候给大伙送送温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慰问到位，务必让大伙知道，瑞恩时刻让她关心着他们，最终凝聚在瑞恩四周，一起建设库亚驻地新风貌。
伊兰居中起的就是一个最高领导和基层士兵之间桥梁纽带的作用。所以，她虽然不至于随和到与士兵们打成一片，但是待人宽厚亲切是有目共睹的。她的直系下属们和她接触最多，遇上休息日，和她说说笑笑也常有，今日这下属特别重规矩，那是因为看到有霍斯北这个外人在场。
“报告长官，您要的东西送到。”男兵的声音洪亮清晰，身形笔直，表情肃然，气质很勇武，颜值也端正。
伊兰相当满意，微微颔首，语调平和地说道：“交给霍先生。”她的语气音量和男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个响亮而恭敬，一个低柔而淡然。
“是，长官。”男生毕恭毕敬地高声应答，而后啪地一转身，大步走向默立一旁的霍斯北，语调恢复了正常，很礼貌地说道：“霍先生，请收好。”
“谢谢。”霍斯北望着男兵，按着礼节双手接过，表情如常，语气如常。
伊兰微微遗憾，她这个下属个子和霍斯北齐平，要是再高点就好了。
男兵重新面向伊兰站定，大声说道：“请长官指示。”
“去忙吧。”伊兰忽地有些意兴阑珊。
“是，长官。”
伊兰目注着男兵开车走远，心头盘算着给这个下属的年末考评写得好点，小伙子很有眼力界，在外人面前把他自己定位得非常精准，让她这个领导的形象倍儿棒。
她没有开口说话，视线依旧眺着远处的车影。
霍斯北沉默地盯着她的侧脸，库房前的大片空地上就站着他们两个，气氛一时冷凝。他望向他们之间一米的距离，心里苦痛不堪，他们何曾站得这么疏远过？他张口涩声喊道：“伊兰……”
伊兰面无表情地偏头看了他一眼，打断道：“开车跟着我，我带你到餐厅，以后你可以自行用餐。”说着她就要走向自己的车子。
霍斯北一个箭步跟上，急声说道：“伊兰，我们谈一谈好吗？”
伊兰顿住，皱眉考虑了一瞬说道：“我只有五分钟。”她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但总是相识一场，熟人之间略微说两句走个过场，她须得有这个气量。
霍斯北似松了一口气，微微露出了笑意，柔声说道：“伊兰，你周末会休息对吗？我在这里买了一个小房子，周末我带你去那里，我们好好谈一谈，行吗？”
伊兰愣住，旋即想笑。霍斯北真的有那个条件强势霸道，他走哪都有房子，不像她，出门旅游像流浪，坐在航空港大厅等深夜航班，就为了可怜巴巴地省下一笔旅馆住宿费。
“不用了，你就在这里说吧，还有四分钟。”她的声音带上了冷意。(未完待续。)
299 爱恨已无力
(); 霍斯北惊愣地望着伊兰，眼中浮起了痛楚之色。
“伊兰，你恨我是吗”
伊兰的心中钝痛，霍斯北不在她面前晃悠时，她毫无疑问地希望他样样顺遂美满，但此时人在面前了，三言两语间她就真恨不得把霍斯北一脚远远踢开，叫他再来骚扰她已然平静的日子。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默然片刻说道：“阿北，爱恨都需要力气。”
再多的爱恨已无力，两人分开这么多年，现在各过各的安生日子最好。
霍斯北的心似被人狠狠揪住，他宁愿伊兰向他质问责骂讥嘲或者哭闹，也不要这样，似看淡一切般叹息。
“伊兰，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农庄出了事，对不起，我没有在你身边。”霍斯北艰难地说道。
伊兰讶异地望向霍斯北，他去过莫斯星了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很想冷冷一笑，反问他：“如果你知道我的农庄出事，你会怎么做”同情可怜她以至于原本想分手的念头暂时放一放
她的取舍由她自己负责，她的日子由她自己过，本就不应该从他人那里寻求慰藉。
她摇摇头，微笑道：“我没事，谢谢关心。”说得非常客气。
霍斯北微张着嘴，目光凝注在伊兰脸上，表情涩然。好半晌，才开口道：“伊兰，我知道你受伤了。我，我想知道你痛不痛。”他语声低喃，只觉得自己痛彻心扉。
伊兰愕然，他连她受伤都知道了她仍是微笑道：“谢谢，我没事了。”两句回答几乎没什么两样，虚应敷衍的客套话而已。
霍斯北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默默地注视着伊兰，似乎在确定她真的安好，又似乎总也看不够。
伊兰撇开头去，看向车子，说道：“午餐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去餐厅。”她打开车门。
“伊兰。对不起。”霍斯北在她身后脱口喊道。
伊兰身形顿住。扯着嘴角浅浅一笑，一句话没说就钻进了车中。随即笑意退去，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眼，从车窗外看出去，霍斯北静静地站在空地上。身影寂寥。
伊兰暗骂一声，这叫什么事她一个驻地后勤总司务官。需要做给人带路这种低档差使吗瑞恩就只会使唤她一个，也就她脑子笨，真听了他的话做，这种事随便拉个下属就可以。方才那个小伙就挺好，她怎么就把人家给放走了呢
伊兰气呼呼地点开通讯器，想把人叫回来。恨恨地又收回了手，这当口。大伙儿都要进餐厅了，她扮演的一向是体恤下属的好领导，这会儿不能耍大牌耽误人家用餐。
伊兰抬头透过车窗望向霍斯北，他在几步之遥，直直面对着她的车子方向，可是她知道他看不进车子里面，而她也只能这样，在车窗的遮掩之下，如同偷窥般打量描摹他的样子。
他比记忆中似乎深沉了。
以前霍斯北话少，不太多笑，但在她面前会喁喁细语，特别是叮嘱她时，话其实很多，他对她笑时眉眼很温暖，会融了五官的冷意，真地开怀大笑时表情阳光又生动。可是现在，他立在那里，让伊兰看得极难受。她突地偏头，错开了目光，开着车子缓缓停到霍斯北的车子旁边。
霍斯北总还能明白她的意思，终于走过来。不等他上车，伊兰就开着车子慢慢在前面领路，等霍斯北的车子跟上后，她加快了速度，心里才畅快些。要不是顾念着为人的气度，她真想嗖地一下，直接甩掉后头的尾巴，有多快奔多快。
最终她还是维持住了她这个库亚驻地二把手对待来客应有的礼仪姿态，控制着平稳的车速，将霍斯北带到餐厅门口，甚至还下车向他交代了三餐的开放时间。
“长官，午安。”她和霍斯北站在餐厅门口时，不少子弟兵向她恭恭敬敬问安，个个人高马大。
“午安。”伊兰露出微笑，转过头来，笑意不改，“阿北，我不打扰你用餐了，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让瑞恩吩咐我。我有事先走了。”她转身离开。
“伊兰”霍斯北情急喊道，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时候周围人来人往。
伊兰回首一笑，掉头而去，她绕到厨房，思忖着参加厨艺比赛要练手艺，于是找了些食材，在里面给自己开小灶，一个人大快朵颐，并且没有给瑞恩留一份。今天她心情不好，胃口大，做好的美食要独吞才过瘾。
那天过后，伊兰有十多天没有见过霍斯北。
她自己忙得很，在外面整地下种，调试种植系统，回来就坐在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隔三岔五还要被瑞恩叫走去训练。据说霍斯北一直待在堆置破机甲的仓库进行改装。
“美女，小霍让你过去看看你的新机甲。”瑞恩显得很高兴。
伊兰微微皱眉：“就是一台旧机甲改装的，怎么就成新的了我不用看，你把关就行。”
“给你用的，你不看一下能放心趁早有什么要求，赶紧使劲提，后面他还要给我们手头这批机甲改装。”
“我真不用看，忙着呢，你看就成了。”伊兰坚持道。
“我已经看过了，大致可以。你去试一遍，这毕竟是破烂机甲改过来的，不要马虎。”瑞恩严肃起来。
伊兰不情不愿地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仓库空地上堆置着一大堆机甲零部件，有个人在里面走动忙碌。她停下车走过去，霍斯北并没有注意到她，在那堆伊兰看来是垃圾的东西中埋首认真地工作。
伊兰听瑞恩说过，为了省钱，破机甲的很多零部件拆下来，能用的都要用起来。
库亚驻地可不像凯旋基地的机甲编队人员功能齐全，这里的机甲队纯粹就是作战人员。就只有一百台中档机甲，专门养个器械师不值当，一年也用不上几回人，因此库亚驻地的机甲编队没有器械师，机甲的检修维护保养都是由贝诺基地定期派人过来完成。
所以，霍斯北在这里竟然没有帮手，拆装机甲都是他，直接干起了检修的脏活累活。
伊兰静静地站了一会，她发现自己挺尴尬，那堆破烂零部件很庞大，霍斯北的身影被挡得时隐时现。她要是拨个视讯把他叫出来，一切都很简单。问题是她把他的联络号黑了，总不能恢复一下，拨完视讯再黑掉。可是等霍斯北自己发现她的话，不知要等多久，那就只剩下大声喊。
张张嘴，伊兰喊不出口，无端就想到了他的完美搭档巧笑倩兮地喊他“斯北”的声音。她陡然敛眸，抬腿就走进那堆零部件中，小心翼翼地在空隙中落脚，一步步挪进去。
霍斯北正侧身半跪着，仰头捣鼓一个组件，忽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一抹人影，转头一看，立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伊兰，”他停手直起身来，“别过来，小心些。”他一边嘱咐，一边迎上去。
伊兰停在原地，看到霍斯北后，吃了一惊，然后心里止不住回想，她有没有撺掇或者暗示瑞恩虐待霍斯北。十多天没见，霍斯北的双眼隐有血丝，脸颊有些潮红，那是困顿疲累之极勉强吊着精神的典型表现。
伊兰转念想到那一百多台破机甲全都要霍斯北一个人改装，瑞恩为了省钱还舍不得破零件，让霍斯北尽量能用则用，旧零件要挑拣，新旧混杂要匹配，无形中加大了霍斯北的工作量。瑞恩还要让霍斯北顺手改装现有的机甲，那个难度虽然小点，可数量不少，有一百零一台呢，工期还没有增加。
“伊兰，你的机甲初步好了，我带你过去看一下，不合适的话可以再改。”霍斯北像是没有看到伊兰的黑脸色，微笑着说道。
伊兰没吭声，转身往回走，霍斯北默默跟在她身后，在空隙小的地方，他伸手虚围着伊兰，防止她绊倒，但并没有触及她。
“伊兰，跟我来。”两人出了那堆零部件，霍斯北领着伊兰到空地后面的机甲停放处，那里孤零零地只有一台机甲。
“其他机甲也已经改好，瑞恩带人出去试训了。这是你的，外表一样，功能配置要更好些。”霍斯北笑着介绍道。
伊兰仰头望着机甲，心中说不出的纠结复杂，她没想到她会用上霍斯北改装的机甲。她鬼使神差地记起霍斯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开着机甲来找你，我的机甲会尽量不让你难受。”如今这种情形竟然也差不多了，只是他的机甲让她很难受。
伊兰怅然心痛，他和她都食言了。
“伊兰，上去试试吗”霍斯北轻声说道，语调中有期待，更多却是心疼，她要受多少苦才能操作常规机甲，而这些，他全都没有看见。
伊兰一语不发，扭身轻松地上了机甲。霍斯北乍见伊兰灵巧上机的样子，显然非常熟练，愣怔之后只余苦涩痛惜。他迅速垂眸掩了异色，也跟着跳上了机甲。
两人坐在驾驶舱里，霍斯北不厌其烦地给伊兰仔细讲述各种控制按钮的功能，伊兰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没有提问。
“伊兰，试试吧，我还没有看你开过机甲。”霍斯北微笑道，语调松快地补了一句，“只看过你的特种机甲表演。”
伊兰心中抽痛，这时候还提过去有什么意义她默然片刻，低声说道：“阿北，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可以。”未完待续
...
300 不回去朝前走
(); 霍斯北的笑容倏然冻住，心中钝痛如潮涌来，指间微颤着放在膝头，涩声说道：“伊兰……”目光逡巡在伊兰侧脸，满是哀恳和痛悔。
“我习惯一个人开机甲。”伊兰没有转头去看霍斯北，她望着机甲视窗外面，语气平淡，犹如在陈述一件平常事。
霍斯北静静地凝望着伊兰，半晌轻声道：“伊兰，恢复我的联络号，好吗？我可以走开，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打扰你，你不愿意联络我，我可以不联络。我只要知道你的号码……一直在，就可以。”
伊兰心中酸胀不已，她闭眼，又迅速睁开，动作快得像在眨眼睛。此时她很想把霍斯北推下去，老说一些暧昧煽情的话撩拨有什么意思？他们已经分开多少年了，纵然心头仍余悸动，又能怎样？她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脑中闪过一句经典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说得再对也没有了，道尽了多少爱不得恨不得的遗憾。
她沉默了很久，终是不愿意以一副虚伪的笑容来敷衍他。
“阿北，这个世界一直在转，所以任何东西都可能改变，包括你我，包括我们曾经和现在说的话，我们随波逐流过日子就好，凡事不必太过刻意。”她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霍斯北，眼前的这个人她愿意终此一生都用最大的善意来对待，只为了起初那份无人可以替代的温暖感觉，可是……不能再爱了。
他们的目光胶着，透过彼此的眼睛似乎努力寻找往昔的美好，霍斯北双目通红，血丝隐隐，眼神痛楚，伊兰轻轻摇头：“阿北，别让自己太累。”别累到身体，也别累到心，牵绊一次伤心一次已足够。
霍斯北握紧了拳头。手指抠进了掌心。他累过，退却过，却抵不过以为她死去那一刹间的痛苦。他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死去，他会花多久才能忘却那种催心肝的疼痛。但是她活着，他可以幸运地不用考虑那种如果。纵然她不相信他，那又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说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改变。
他轻声而坚决地说道：“伊兰，以前是我不好。你为我而来，我只想着守住你才最放心，是我不够体谅，以后我会改。我知道在这三年里，你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不能追回时光陪你在一起，我很想以后的日子时时刻刻陪着你，但是未必就能做到。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尽力靠近你，我对你心意如初。”
伊兰定定地看着他。猛然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
霍斯北凝视着她的侧脸，她全无反应，他收起黯然之色，娓娓说道：“伊兰，我七月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伊兰愕然回望他。
“我守在驻地门口，找不到办法进来，也没有看到有人出来。研究院催我回去参加机甲实战演练。走之前，我正好看到驻地外面有一幢房子挂售，所以就买下来了，有点小。仍然给你设定了最高权限。”
伊兰眉心拧起，霍斯北这是要做什么？他说的地址离驻地非常近。
“这几年我做项目存下的钱不多，只能买那样小，”霍斯北脸色有些赧然。柔声说道，“伊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过去，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伊兰恨死自己没脑子，把身份编号随便给了他。他倒好。有一处房子向她显摆一回。她冷冷说道：“你不要乱用我的身份编号，我不会进去。”
霍斯北愣一下，嘴角反而隐隐有了笑意：“以后我会注意。”
伊兰噎住。有些话她不想直说，一旦撕摢开，他和她就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回忆了。
“阿北，你不用这样，我们回不去了。”纵然她早就明白这个事实，现在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仍旧心痛万分。
霍斯北沉默，半晌轻声说道：“我们不用回去，我们朝前走。”
伊兰气笑，他的霸道一如往昔。朝前走？走得下去吗？物是人非事事休。他说他累了，他说要试试没有她的日子，现在他暧昧不清，莫非再要试试有她的日子？然后等哪一天再来试试没有她的日子？
“阿北，你和你搭档这次机甲实战演练获奖了吗？”她语气轻忽调侃。
霍斯北一时发愣，似乎没有适应她突然的话题转变。
伊兰心中为自己感到难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那股隐秘的怨气诉诸于口，她和霍斯北的回忆都不能纯粹地美好了。她特别恨霍斯北来这一趟，他如果不来，从此再不得见，她心中会将他珍藏暗暗怀念祝福，如今他来了，信手拈来两句情深意重的话，他们仍是桥归桥路归路，让她情何以堪。
她冷声说道：“机甲不用改，就这样吧，谢谢你，你继续忙。”说完打开驾驶舱，就要跳下。
霍斯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道：“伊兰，你听我说。”
伊兰气急甩手，当然没甩掉。霍斯北用力拉住她的手臂，快速说道：“伊兰，青羽是我的搭档，仅此而已。”
霍斯北是个直觉灵敏的人，虽然不明白伊兰突然提起机甲实战演练的意图，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他记起伊兰和他的最后一次视讯中也曾提及过他的搭档，当即开口解释。
伊兰尤其难堪，她气恼自己稳不住，别人的私事有什么好说的，显得她在打探一样，而且霍斯北不说获奖结果，只说搭档，显然已经明白她心中真正的介意之处。她更有一丝伤心，现在霍斯北提起他搭档就是“仅此而已”，当初他回护的时候，说的是“与她无关”，他居然可以这样变化自如。
伊兰五味杂陈，一时恶向胆边生，被霍斯北拉住的手臂顺势曲肘朝后一撞，正击在霍斯北胸口，只听他闷哼一声，伊兰理都不理，手肘使劲一甩，就把他的手给甩开了，寒声说道：“你的房子留给你的有缘人。”说完就跃下了机甲。
她脸色冰冷。满身火气，快速走向自己的车子，待上车后却迟迟没有启动车子。霍斯北一直没有从机甲上下来，她咬着嘴唇开始有些不安。她那一肘子为了松脱霍斯北的拉扯，用的力量不小，他被当胸一击后，除了哼一声就没有其他的反应。
伊兰猛然想到他带着血丝的双眼和潮红的脸颊，一推车门就慌忙往机甲跑。
她推开的驾驶舱门还是开着。整台机甲静悄悄地，伊兰心头狂跳，霍斯北啥反应都没有，绝对不符合他的个性。她两下就跳进机甲，看见霍斯北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阿北。”她抖着声音喊道。
霍斯北仍然没有睁眼。
“阿北。”伊兰扶住了霍斯北的肩膀，凑近急唤。
“阿北，你怎么啦？”伊兰的手抚上霍斯北的胸口，却不敢用力拍打，只轻轻地游移触摸。手骤然一顿，掌心温热处。感受到在他胸口之上脖颈之下，有一颗小小的圆形突起挂件，那是迷泪之珠。
伊兰的目光盯着他的脖子，衣领遮挡，她并不能看到里头的挂绳。愣怔一秒后，她迅速回神，紧张地看向他的脸部，霍斯北双目紧闭，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伊兰急得抬手捧住他的脸，一迭声地呼喊：“阿北。阿北，你醒醒。”
霍斯北突然睁开眼睛，伊兰一愣之后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寒。尚未松开双手，已被霍斯北抱住圈牢，他双目泛着熠熠神采，低声说道：“伊兰，别走。”
伊兰气得把手按在他肩膀两侧，想用力推开。只听霍斯北低哼道：“伊兰，真的很疼。”她用力了一下没推开，就没敢再用力，霍斯北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放开我。”她恼怒道。
“不放，再不会放手。”霍斯北盯住她，嘴角微微浮上一丝笑意。
这一抹笑意极大地刺激了伊兰，他故意装昏逼她主动回头。
她前面提起霍斯北的搭档就弱了一分，显得分手这么久了，她还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争风吃醋，现在她急吼吼回来，惊慌失措问长问短尽显关心，就又弱了一分。而霍斯北却一派淡定，还像多年前一样逗趣调笑，只她一个人上蹿下跳犯傻，做的和说的严重偏离，看着就让人好笑。
伊兰眼中怒气上涌，双手使劲用力，如今她的体能提升了，还学过很多格斗技巧，以前当过沙包专业户，在打人和被打间，对哪些部位格外疼痛有清晰的认识，她捏着霍斯北的肩胛狠命掐，心里恨得不行，他们两个不仅撕摢开隐秘的裂痕，还用上了全武行，反目成仇莫过如此，以后让她怎么回忆？
霍斯北被她掐得死疼，只认准了抱住不放手，后来就压抑着轻“嘶”一声，蹙紧眉头，索性闭上眼睛，一副极力忍痛的样子。
伊兰一下就卸了力，不吭气地盯着他，既疑心他装模作样，又生恐他真的不舒服。
霍斯北这才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伊兰，马上忍笑，低低叹道：“伊兰，我最近睡眠不足，精神体力都不好，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伊兰张口就要反驳，霍斯北抢先道：“我的搭档姓宣，名叫青羽。同学们一般都是直接叫名字。她真的是我家亲戚，关系很近，我大伯家堂姐名叫斯西，嫁的就是宣家，青羽的大哥。所以我家和青羽家有联姻之谊。”
“我们恰巧都进了研究院，我姐夫让我多照应一下青羽，她研究的是机甲套路，要找一个有战队经验的人做机甲手，所以我们两个就成了机甲搭档。以前和你联络不便，我只想多了解你的情况，没有和你讲清楚。伊兰，按照一般习俗和我们两家的规矩，我和青羽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放心。”说到最后，霍斯北的语调带上了笑意，透着欢快愉悦。(未完待续。)
301 就这样吧
(); 伊兰静静地听完霍斯北的解释，心头的火气无端消了下去。
她和霍斯北之间，自始至终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曾有别人。她终于可以不必再怨恨了。人间伤情事，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无缘中的大幸，以后至少还有温情可追忆。
伊兰垂下眼睑，避开霍斯北的视线，低声说道：“阿北，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霍斯北轻笑一声，如今伊兰几乎是侧扑在他身上，被他箍住腰动弹不得，他不由想起以前他和伊兰在车中，有时候他想伸手抱抱她，总是被她拍掉，说是会闪腰。
她一直很擅长破坏旖旎气氛，霍斯北心头软成一团，他不想松手，但是真的怕伊兰发怒，低声恳求道：“伊兰，你别再走掉，我们好好谈一谈。”
伊兰默默点头，霍斯北这才松开手，却把驾驶舱给关死了。
伊兰看着他的动作没作声，只是掉头看向视窗外。世事难料，人心多变，霍斯北可以走开一次，还可以走开第二次，第一次她舍弃了农庄和阿悠，第二次她拿什么舍弃？如今对他和搭档的心结已经放下，此后她可以毫无芥蒂地祝福他怀念他，就是做不到毫无芥蒂地继续爱他，她实在怕了。
伊兰心中悲哀，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阿北，我还是我，以后你还会累。我们就这样吧，对大家都好。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
霍斯北骤然握住了伊兰的手臂，伊兰蹙眉，正要说话，被他抢先说道：“伊兰，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以前我不够让你信任，现在大概你再不会相信我，”他苦涩地说道，“可是我放不下你。我看过那个视频后。以为你……不在了。”
伊兰觉察到霍斯北抓着她胳臂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讶异地望着他。
霍斯北眼泛血丝，满目痛楚，嘴唇微颤。半晌才低低吐声：“伊兰，那样的感觉我不想再尝到。”
伊兰从没有在霍斯北的脸上看到过害怕的神情。
她见过他慌乱，目光躲闪，耳根却发红。她见过他生气，抿着唇盯住她。一声不吭极力克制。她见过他无奈，拧着眉心无声叹气，最终很轻又很不甘地拂着她的发梢放过她。大部分时间，霍斯北在她面前，笑意清浅。伊兰知道，除此之外，霍斯北自信坚定，但他从不曾睥睨傲视，他处事一贯严谨认真，冷静镇定。
大学六年级假期。他帮她的毕业课题拟定出行计划，考虑周到，一丝不苟，把一个机甲设计生做出了植物调研员的感觉，伊兰一直印象很深刻。在她的感觉中，随便什么事情放到霍斯北手中，大概都能稳妥地处理好。
她不曾见到他软弱过，不曾见到他恐慌过。可是他刚刚的表情，刚刚那句话，让她眼角发胀。
“伊兰。我想守护在你身边，但是我现在没有能力做到。我们各有各的工作，以后我们不能时时见面，我不会再要求你放弃一切跟着我。你只要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会想办法尽量来找你，只请你……在我来的时候不要拒绝我。”
伊兰对面，是霍斯北痛悔而执着的眼神，耳边是他真挚而哀恳的请求，她不是不动容。可是他和她不能再继续牵扯不清了，他们真的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必须快刀斩乱麻，再痛一次她会受不住。
摇摇头，伊兰语调低缓又决绝：“阿北，我一切安好，你不需要牵挂。如果我以后遇见你，我……”她想说我会对你像朋友一样，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和霍斯北以后哪怕再遇到一百次，他们也做不成朋友。真心希望对方好是一回事，但彼此如朋友般相处亲切自然，绝无可能。他们以后只适合遥遥相望微笑点头，实在避无可避，大概会如寻常的熟人般交谈两句，然后错身而过。
伊兰吸口气，压下满腔的酸涩，对霍斯北保证道：“我会和你好好说话。”
“伊兰，听我说。”霍斯北心头大恸，目光急乱，双唇蠕动着，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伊兰不想再继续说这些，她勉强绽开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转开话题：“阿北，我试试机甲，正好你没有看过我开机甲，我给你看。”不由分说，她伸手就启动了机甲，霍斯北不得不松开了她的手臂。
机甲直冲云霄，伊兰在空中做出了各种花里胡哨炫彩夺目的动作，几乎把她能会的套路技巧，都一一演示了一遍。
霍斯北盯着她肃穆的侧脸抿紧的嘴角，看着她手指快速翻飞，记忆中那张巧笑嫣然温婉狡黠的面容无迹可寻，视频中伊兰双眼含泪说着“我没有遗言”的样子不断在他眼前浮现，他心中的痛似要泛到四肢百骸。
霍斯北习惯性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那颗迷泪之珠，才稳住了心神。
这些年，他戴着它已成习惯，曾经有一段日子收起来过，后来不知在哪个月的月头一个星期六，他空闲下来，拿出迷泪之珠把玩一阵后，顺手就戴上了，再未摘下来过。
自从起意寻找伊兰，他一直有这动作，累了困了，就把手掌放上去，让自己安心。此刻，他感受到迷泪之珠伴着他的心跳，静静安置在他掌心下。他默不作声地望着伊兰，迷泪之珠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已然成为他的魔咒。
伊兰将机甲盘旋着落到原地，心中已静下来。
“阿北，机甲很好用，谢谢你。”她转头对霍斯北微笑道。
霍斯北凝望着伊兰，半晌露出了笑意，轻声问道：“伊兰，我试试可以吗？”
伊兰一时呆愣，疑惑地看着霍斯北，他改装机甲中没有试过吗？
霍斯北温言解释道：“刚刚看你的动作，有些想法，我想再试试。”
“阿北，已经很好了，不用再改了。”伊兰皱眉说道，机甲的性能已经试过，她该回办公室了，他们不宜再多说。
“不改，只是试一试，你没有看过我开机甲，我给你看。”霍斯北牵起嘴角，语调轻柔，他的最后一句话和伊兰说得一模一样。
伊兰心里一酸，很想说她看到过，以前参加蒙特星机甲创意大赛看到过，在他一次训练中也偶然看到过，不过她确实没有坐在机甲里面看过他操作。如今他们这样互相给对方看自己的机甲操作，像极了离别前的互相宽慰。她酸涩不已，没有再反对，默默地和他互换了位置。
霍斯北没有马上启动机甲，而是侧过身来问道：“伊兰，你什么时候会开机甲的？”他语调平和，像亲近朋友聊天一般。
伊兰有些摸不准霍斯北的意图，不过还是照实回答道：“我进了凯旋基地后。”
“他们怎么会想到让你学常规机甲？你的体能只是D级，而且还是营养师。”霍斯北微微蹙眉道，语气里透着关切，完全没有看不起伊兰的意思。
“每个人都要会。”
霍斯北默然片刻，问道：“体能训练辛苦吗？”
“还好。”伊兰含糊道。
霍斯北看她一眼，压下了心中的涩疼，又问道：“你一直跟着机甲编队出去吗？”
“没有，那是第一次。”伊兰忽然想到霍斯北说过的视频，不由问道，“你从哪里看到过我们的任务视频？”
“我大哥给我的，说是艾杜军方的一个宣传片。”霍斯北接着问道，“在这里会出去吗？危险吗？”他的目光盯着伊兰，满是担忧。
伊兰纠结地瞟了他一眼，他们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这样关心个不停，让她越发难受。
“我在这里管后勤，不会出去，”她故意开玩笑道，“整个驻地又穷又偏，根本不会有人觊觎，不会有危险。”
霍斯北不由被逗笑了，脸上的神情随着笑容显得略微轻松明快，看着伊兰的眼神非常柔和宠溺，晃得伊兰撇开头去。
“我大哥说你是外调，以后还会回凯旋基地，你回去后是不是还要跟着机甲编队出去？”霍斯北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不知道，但我回去后差不多要退役了，即使出去，也不过一两次。”伊兰直说道。
霍斯北沉默下来，伊兰还会出任务，第一次就已经是生死大险，以后会怎么办？
伊兰有些受不住机甲里的气氛，等了一会儿不见霍斯北说话，也不见他有操作机甲的迹象，不由催道：“阿北，你还要不要试？”
“马上。”霍斯北微微笑道。
伊兰看着霍斯北操作，他的侧脸线条硬朗英挺，注意到伊兰的视线，还能转头望着她微笑，不像她操作机甲时必须专心致志，若是心有旁骛了就容易出问题。
伊兰低头避开霍斯北的视线，垂眸只盯着他手部操作。他的手指瘦长灵活，每一次抬起落下都隐含着力度。她恍惚想到，他曾经坐在她的床边为她串手链，彼时，那样静那样温暖。伊兰忽然一阵悲凉，为什么她和他就走到了这一步？(未完待续。)
302 我不会再为难你
(); 霍斯北操作机甲非常认真，他尽力把他的最高水平发挥出来，各种动作层出不穷。做到高难度动作时，会看一眼伊兰，见她脸色平静，就会转回头，逐渐增加难度。
伊兰懂他的心意，他怕她身体难受。她沉默地看着视窗外，她能承受高速翻转的机甲运动，但很多动作她确实还做不出来，她这半路学机甲的人，终究比他差远了。
机甲落地后，霍斯北凝神片刻，转头说道：“伊兰，有些地方我要再改一改，到时候你再来试一次，好不好?”
伊兰愣住，忙道：“阿北，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改。”她一则怕霍斯北找借口再要谈话，二则也不想霍斯北累到。
“改起来很快，好了我会通知瑞恩，你有时间最好来看一下，毕竟是自己的训练机甲。”霍斯北语气柔和，并没有趁机再要求伊兰恢复联络号。
伊兰看着他，这段日子大批量的机甲改装升级，肯定又苦又累，霍斯北眼底的青色那么明显。伊兰觉得自己在压榨劳工，她正要开口谢绝，霍斯北已经换了话题：“伊兰，我操作机甲，和铁血玫瑰机甲团的人比起来怎么样？”
伊兰又是一愣，侧头思索了片刻，坦诚地说道：“风格不一样，他们大部分都很直接，你要平和一些。技巧上我太差，看不出来，不过觉得你不会输给他们。”
“伊兰，你不差，以后会更好。”霍斯北安慰道，眼中满含鼓励。
伊兰微微点头，尚未开口，听见霍斯北又说道：“我看过瑞恩训练，他的机甲风格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变得更实用。”
伊兰笑笑，想不出什么话接下去，她觉得他们的谈话该进入尾声了。就等着他无话可说，然后说再见。
霍斯北默然片刻后，轻声说道：“伊兰，过两天是周末。星球六我会到房子里收拾一下，到这里这么久了都没有去看过。我请你去作客，好不好？”
他旧话重提，无非是想再找机会和她单独相处。伊兰酸楚不已，摇头拒绝：“阿北。我有些忙。”
“就一次。”霍斯北低声恳求道，“我知道我走后，你不会去，趁我在的时候请你去一次。以前我总是住到你那里，现在请你到我的地方坐一坐，你看一眼马上就走也可以。”
伊兰瞬间想起那些在莫斯星的日子，美好恬淡而温馨，明明才过去几年，竟恍如隔世一般遥远。如今莫斯星的农庄已经不是她的了，那些往事也随风散去。她不知道霍斯北要做什么。再多聚一刻又有什么意义，徒惹心伤而已。
霍斯北见伊兰神色黯然，知道她定是想起莫斯星了，他也很想很想，他们曾经的欢乐时光一去不返，他想到那幢易了主人的小楼，那片换了格局的田地，那声对不起滚在舌尖，再也说不出来。
“阿北，我这段时间的确很忙。”伊兰再次婉言拒绝道。
霍斯北涩然道：“伊兰。我星期六早上九点出发，到下午六点回来，中间的时间都会在那里。如果你抽得出空，随时可以过去。”他见伊兰不作声。眼含希冀，温言道，“如果你想和我一起过去，到我现在住的地方来找我就好，我不能进你们的营区，不好来接你。”
伊兰无奈。只好明说道：“阿北，我不会去。”
霍斯北凝望着伊兰，神情落寞地说道：“我知道，我不会再为难你。”
伊兰猝然低头，她特别不想看到霍斯北这个样子，其实他和她之间，霍斯北并无多大过错，真论起来，她要负主要责任。当时他要她去艾杜主星，说是让她陪着他，未尝没有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留在图朵的意思。他不曾为难过她，为她样样考虑周全，费心安排，实在可以算情深意重。
是她自己难伺候，既要自尊骄傲，又要情深不悔。也是她毁诺在先，明明心中忐忑，却满口答应找不到工作也会去找他，其后世事弄人，她次次爽约，他那样认真又有原则的人气愤不平，坚持不下去也是正理。如今他为她去过莫斯星，为她找来库亚星，伊兰怎会不懂？只是她真的没有勇气再试第二次了。
“伊兰，这房子是我自己买下的，你想来，随时可以来。”霍斯北轻声说道。
伊兰垂着眼睑默然不语，好半天才抬头勉强说道：“阿北，我今天还有事要忙，该走了。”她提醒道，“你也……该去忙了。”
霍斯北微微点头，终究没有再要求，他极不舍地盯着伊兰，打开了驾驶舱。
伊兰率先跳下，回头看向霍斯北，他跳下时身形稳当，并没有特别不妥，伊兰才放心往前走。
霍斯北几步跟上，两人默默无言地并排走着。他一直把伊兰送到车边，挤出笑容说道：“伊兰，你去忙，要注意休息。”
“你也一样。”伊兰低声说道，转身上车，车子升空的时候，她还能看见霍斯北站在空地上孤单的身影。
她从没有打算要去霍斯北的房子。
星期六一早，星球保安队队长笑眯眯地上门来了，这回不是借东西，而是亲自邀请瑞恩去观摩保安队的机甲操练，并且盛意拳拳地邀请伊兰一起前往。
这阵子，星球保安队正在风风火火地准备行政区内的年度比武，保安队长踌躇满志，准备为库亚夺一个名次回来，顺便得个好考评，改善一下来年的福利待遇。
瑞恩自是满口答应，不过他知机，知道伊兰不爱凑热闹，帮着伊兰推拒了，用的借口是头头脑脑不能全部离开驻营。保安队长能把瑞恩请去指点他的队伍，已是心花怒放，说了两句场面话就不再遗憾。周末能请到人不容易，不过，不是周末的话，他更请不到，瑞恩坐镇库亚驻地营防，轻易不挪动。
瑞恩和保安队长没用午饭就出了门，伊兰松了口气，不然她已经想好了。弄两盘炒面给他们吃，上面撒两片菜叶，轻省简单还节约，看着比营养剂档次高。马马虎虎待客也算尽了心意了。瑞恩不太会用筷子，那保安队长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让他们和面条较劲去。
不想瑞恩还知道节省，没用饭就出门，伊兰的坏心眼就不用使出来了。
她挺闲。今儿驻地属她最大。她在宿舍坐不住，绕着驻地四处溜达，美其名曰巡检。这是她以前周末的传统活动项目，身为驻地的后勤总司务官，时不时地检查各个角落，非常有必要，尤其在周末士兵休息时，最能看出问题来。但自从霍斯北来之后，她就停了这项活动，轻易不在营地里乱逛。
霍斯北今天也到外头去了。她知道。所以她抓紧时间兜了一遍，最后她来到了霍斯北留宿的外宾接待处。
迎宾机器人的数据调出来，伊兰发现霍斯北起得很早，睡得很晚，而且有一点很奇怪，他晚上进房间后，没多久就会出来，然后起码一个多小时后才会再进入房间，几乎每天如此。
伊兰皱眉，瑞恩会天天晚上找霍斯北聊天？明显不合理。那霍斯北能去哪儿呢？晚上驻地有很多地方是禁止随意走动的。
伊兰调出了迎宾接待处的监控记录。她很快就明白了。
霍斯北走出房间后，根本哪里都没有去，他坐在廊下的步阶上，会坐很久很久。四周很黑，光线昏暗，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很冷清很孤寂。
伊兰学着他的样子坐下，身下很凉，夜间可能更凉，她望着前方的营房。良久，才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临走时，她终于记起来，把迎宾接待处霍斯北住的这一排房子从最佳节能模式改成常规模式。至少，霍斯北要是再坐在廊下吹夜风，他的房间和门厅内的照明灯不会熄掉。
又过一周。
霍斯北给她的机甲第二次改好，让瑞恩通知她再去试一下，她找借口不去。
“哪这么忙？自己的机甲要上心，叫你试你就试，有什么问题的话，趁着人在，还可以改。下午野外训练场老队和新队一起操练，你也过来，手头的事放到明天做。”瑞恩蹙眉下令。
伊兰恼道：“你说放到明天就明天啦？我每天都有工作计划的，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能行吗？”
瑞恩一声嗤笑：“美女，效率是压榨出来的，你不想拖到明天，这习惯非常好，那就放到训练完后，晚上来做。”
“你好意思说？你压榨的不是效率，是我的生命力，晚上我必须休息。”伊兰坚持不想去。
“那以前我让你白天用我的机甲训练，晚上自己训练怎么说？你吞掉我多少生命力了？你就好意思了？”
伊兰听着她和瑞恩的对话怎么那么不吉利，立即说道：“行了，别说什么命不命的，我们的生命力都满值。”
瑞恩直笑：“彪悍的人生不需要怀疑。”在伊兰眉毛一竖就要发作前，赶紧肃容说道，“准时到，今天两队第一次对抗训练。”
伊兰忙叫住瑞恩：“我真有一大堆事，刚刚发了一个会议通知下去，要讨论年底聚餐的任务分派，下午我还要带人去播种，他们都不懂农业种植，我不看着不行。”
“会议改时间，种地看什么看？你方案中怎么跟我说的？都有种植机器人管理，不占用任何人的工作时间。”
伊兰悻悻地解释道：“我只是让人对种植有个直观了解，这不是顺便给他们多个学习的机会吗？今天真是要播种，种植流程就走到这一步了。”其实流程当然可以改的，种植系统如果一昧僵硬，那就不是好的种植系统，不过伊兰不想告诉瑞恩。
“那你去播种。”瑞恩说道，还没等伊兰浮上喜色，接着又说，“下午一点你直接去野外训练场。”
伊兰盯着倏然淡去的全息图像，气得直咬牙。瑞恩是驻地最高长官，私底下两人嘻嘻哈哈地斗嘴没关系，他真地下命令，伊兰在没人时可以提提意见，但只要瑞恩坚持，她还是要一丝不苟照办的。
伊兰到自己新辟的农地上匆匆转悠一圈，算着时间赶往野外训练场。(未完待续。)
303 霍先生午安
(); 山脚下的平原上，两百台机甲密密麻麻停着，蔚为壮观。
“长官好。”新老两个机甲编队分两堆站着，见到伊兰下车过来，立时齐声高喝。
伊兰一点头：“下午好。”
她穿过机甲编队径直朝前，不远处瑞恩和霍斯北站在一起，似乎正在商讨，闻听动静后俱都朝她看来。
瑞恩没什么多余表情，他在士兵面前就摆这个脸谱，霍斯北却眼神骤然一亮，脸上浮起淡淡笑意。
伊兰脸上没有笑容，朝他们而来，在两边肃立的机甲队员的映衬下，显得身量娇小，但她步速微快，行走间裹挟着一股冷静凌厉的气势，一点都不输于人。
霍斯北目光微闪，朝伊兰身边机甲队员威风凛凛的方阵随意一扫，纵然他心头复杂，面上神态却沉静温和，不见异样。
“长官好。”伊兰站定，一脸严肃，恭恭敬敬地对瑞恩说道。
她等瑞恩颔首后，微侧身，正视着霍斯北，表情谦和有礼：“霍先生午安。”这么多士兵在场，她须客气到位。
霍斯北含笑凝视伊兰的柔和目光刹那间顿住，脸上错愕难受之极，这不是他第一次从伊兰口中听到霍先生这个称呼，但之前那次她对下属吩咐，现在却是当面这么称呼他。
他心中涩痛，但很快掩饰过去，同样微笑道：“……午安。”
瑞恩面无表情地盯了伊兰一眼，他和伊兰在正式场合是装得一本正经地，但这会儿他觉得伊兰装得有些过了。退一万步来讲，霍斯北是他们两人的同学，再退两万步不念旧情的话，只念在霍斯北已经在他们地盘上住了大半个月这项事实，那也能上升到熟人级别了，她稍微摆个热乎一点的态度，和熟人打个正常的招呼，看在周围一群机甲士兵的眼里。也是符合社交礼仪的，她非得弄成这样生硬，真正是过犹不及。
瑞恩眼角余光瞄到霍斯北强笑镇定的模样，霍斯北绝对被他前女友打击到了。霍先生午安？这句话杀伤力确实有点大。尤其对一个余情未了特地跑来嘘寒问暖的前男友来说，绝对是狠招。
不过瑞恩也有些纳闷，就凭这姑娘不动声色间如此凶悍的打压对手的武力值，当初怎么就能受到委屈呢？
训练是头等大事，瑞恩很快收神。他直接下令道：“佟司务官，你加入新队，让小霍跟着你。”他严肃地盯着伊兰，似交代更似警告，“训练目的是为了在对抗中测试机甲性能。”
“是，长官。”伊兰毫不犹豫地应声回答，瑞恩在下属面前公开说的话，她都是要无条件无原则拥护的，谁不开眼试图提出异议，挑衅瑞恩的威信。必须受到他俩联合的压制，她自己当然更不会驳斥。
瑞恩见这姑娘很上道，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和煦地对霍斯北说道：“小霍，对抗训练中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让他们照做。”
瑞恩一声令下，机甲队员纷纷跳上机甲。
伊兰加入的这新队才成立没多久，被瑞恩从子弟兵中慧眼挑出好苗子，经过一系列地狱式训练，堪堪成为了合格的机甲入门级战士。之前一直靠着老一批的机甲战士传帮带，最近霍斯北把破烂机甲改装好，才算拥有了自己的独立机甲，这几天整日待在机甲上训练。如今菜鸟要对阵老大哥，个个兴奋得紧。
伊兰的地位特殊，她是大名鼎鼎的铁血玫瑰机甲团的人，学机甲的时间比这些新队员绝对长，自然手上功夫也比他们强，官阶品衔比他们高。按理说有这么一号人在，新队训练中的临时队长就该是她，不过瑞恩永远不会在这方面给伊兰撑虚假的面子。
在瑞恩心中，伊兰就是一个蹭训练的外编，随她满场蹦跶没问题，她若是偷懒不蹦跶，他还得抽鞭子赶着她，但他不能让伊兰占掉新队队长的锻炼成长机会，所以伊兰在机甲训练中从没有得到过发号施令的尊荣。
这次训练也是，伊兰的任务就是磨合自己的机甲，同时载着霍斯北，让他从对抗训练中检视机甲性能，说穿了，她这台机甲在新兵队中就是友情观察员的身份。
“霍先生，有什么指教请尽管吩咐。”伊兰打开队频，侧头朝霍斯北这么来一句，既是对来宾该有的客气话，也是淡淡的警告，队频可开着呢，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另外她也是遵照瑞恩的意思，在新队所有人面前再次郑重提醒，让他们待会按照霍斯北的要求做动作。
霍斯北嘴唇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余满目涩意。他能理解公众场合不谈私情，但是伊兰对他能毫无障碍地生疏有礼成这样，令他心如针扎般疼痛。
伊兰对霍斯北客气完，转头肃声道：“机甲编号202，待命。”这是瑞恩分给她在机甲队中的工号，他自己占了201的号码，前面两百就是机甲士兵们。
对抗训练正式开始。
伊兰凭着她的超然地位，被老队员额外包容，没有人对伊兰穷追猛打，他们都顾着指点技术还稚嫩的新弟兄去了。她就满场游走，让霍斯北多多观察，一时倒也很闲适。
霍斯北在队频中说了几句话，要求队员做出他指定的动作，队员们对霍斯北不太熟悉，通常会愣一下慢半拍。伊兰马上尽责地帮霍斯北复述，队员对她的声音辨识度极高，她一开口，绝对照办，两三次下来，霍斯北下令，伊兰转述，弄得伊兰像霍斯北的副官。
在老队员撵着新队员揍得欢的时候，也在游走观战的瑞恩出手了，他的目标是伊兰。他算着霍斯北对机甲的训练表现已经观摩过一阵，不能再放任伊兰那般悠闲了。
伊兰倒也不慌，她在铁血玫瑰机甲团别的本事不见涨，逃跑的本领是每个技术服务人员必然要练熟的。即便她和瑞恩的机甲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但架不住师傅带徒弟时，徒弟把师傅的风格路数也大略摸熟了，再配上她自己的逃命神功，惊险刺激虽然有，挨揍也好几回。但是一时半会还能撑下去。
而且，他们两台机甲这么迅捷地你追我逐，这是来自铁血玫瑰机甲团的两位长官第一次在训练场上对抗，带着浓浓的联盟第一机甲团的进击防御风格。瞬间把训练场上的气氛又炒热几分，新老队员越发豪情万丈，放开了手脚胆量比拼，整个训练场众机甲卖力地揍人和挨揍，闹得沸反盈天。
撑不住的人是霍斯北。
前次伊兰试机。他既惊讶于伊兰目前的机甲水平，更心痛她为达到这个水平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现在他实实在在看到了艰辛的一小角。她几乎是被瑞恩狂风暴雨般攻击，咕噜噜满天翻滚，砸地上都不带惊惶，起来照样飞奔。
霍斯北不由想起伊兰第一次上机甲，在学生训练的二级速度上就已承受不住，呕吐加昏迷，是他自瑞恩和丽塔手中接过去，将她抱回房间。
霍斯北侧头望向伊兰。她非常专注，神情肃穆，聚精会神地迎战，几乎已经忘了她身边还坐着他，可她却组织不起来一次反击，只是不停躲避，这样单方面的屠戮训练隐约可见实战的狰狞杀气和残酷血腥。
霍斯北在机甲研究院年年的实战演练中，看到的只有旗鼓相当的切磋交流，带着学院派特有的优雅持重，根本就看不到这种摧残式的训练方式。而他却知道，瑞恩始终把握着分寸，在刚劲猛烈的攻势下留着一线温和的余地，击倒她后。留她时间等她起来。
“我习惯一个人开机甲。”她清清淡淡的语声，言犹在耳，这是几日前她对他说过的话。确实如此，他正坐在她身边，在她操控机甲时却犹如一个隐形人一样，不在她眼中。
“我一开始不太会。”那是她多年前初学农业机甲时。笑着向他软语抱怨。当时他宽慰她，他会帮她。
“我不能追回时光陪你在一起。”那是他自己如今说的话。
霍斯北黯然神伤，胸膛间更有缕缕抽疼泛到手足筋脉，伴着莫名的惶然，时光是否就此分离了她和他？
他目注着对面瑞恩的那台机甲，疾奔而来的途中，有意耽搁停顿，就近扯上两台新手机甲，举手投足间轻松地调教着，等伊兰从地上重又爬起时，才挟着雷霆之势扑来。
霍斯北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迷泪之珠静静地贴着他胸腔一起在起伏，他抛去心中杂思，眼神清明，清冽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编号202，四十五度仰角后空翻。”
伊兰眼瞧着瑞恩的机甲气势汹汹地向她扑来，她手中忙碌不停，又要开始一拨逃命了，耳边听到霍斯北的声音响起，立即尽责地给队友转述：“编号……”她的声音一顿，202可不是她的工号吗？她下意识朝霍斯北看去，撞上他黝深的眸光。
“快。”霍斯北微一颔首，目光迅速移向视窗外。
“是。”伊兰立即回神，按着霍斯北的要求做，只是因为慢了半拍，机甲腿在半空中被瑞恩扫到，一下她就被踹飞了。
她好容易定住身形，心底暗骂自己，是个头，霍斯北又不是她上官，她转达他的要求给队员时，队员那声响亮的“是”，是给她这个新手队中隐形老大的，她对着霍斯北是什么是，随便答声好就可以了。
没等她吐槽完，瑞恩的机甲又扑来了，今天瑞恩就没打算让她歇口气，她赶紧集中注意力闪避。
“编号202，迎击。”霍斯北吐字清晰。
伊兰待要扭身飞奔的动作一顿，瑞恩交代过，要按照霍斯北的要求做，方便他更好地检查机甲的性能。她暗骂一声，迎你个头，这下要被瑞恩饱以老拳了。
“编号202，中级格斗术B套第二招。”霍斯北估摸着伊兰的机甲操控程度说道。
伊兰抿着唇一丝不苟地照做。
此后，每隔几分钟，霍斯北就会说句话，起头必是“编号202”。伊兰在他的指点下时而逃跑，时而和瑞恩对招。而瑞恩可能发觉她有人现场指点，立即加大了攻击力度，之前只是撵着伊兰跑，后来就不许她跑，扭着她放大招。
霍斯北也不轻易建议她跑，令她迎击的时候居多。这一场下来，她被瑞恩修理得十足十地灰头土脸。(未完待续。)
304 时光里还有她
(); 训练结束，队频关闭。 小说
霍斯北看着伊兰将按钮按下，立即关切地问道：“伊兰，累吗？”
伊兰微愣，面不改色淡淡答道：“不累。”她透过视窗看出去，队员们纷纷跳下机甲，准备聆听瑞恩总结。瑞恩沿袭了凯旋基地那一套，训练总结必然要面对面说，从来不在队频里顺便说，因为那是树立长官威信的好时机。
伊兰欠身离座时，霍斯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垂眸瞥一眼，他的指节修长，隔着衣袖隐约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当下也不多言，只抬眼静静看向他。
霍斯北被她这平和淡然的眼神盯得心头大恸，勉强镇定心神，快速说道：“伊兰，进攻和闪避结合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你不能一直躲。”
伊兰怔住，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谢谢。”旋即直起身。队员们都下机了，她和霍斯北不能再耽搁在机甲中。
霍斯北不由自主松了手，眼见伊兰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跳下机甲，他望着打开的舱门嘴唇微蠕，空落的手掌无意识地曲拢，不过他很快收起脸上的涩意，跟着跳下。
瑞恩洋洋洒洒地作总结词，伊兰站在队侧，霍斯北默不作声地站在她旁边。她面上毕恭毕敬，其实有些神思不属，瑞恩不会点评到她，所以她没有怎么听进去，总觉得瑞恩今天话多了些，害她和霍斯北并肩站近了难受。
瑞恩的规矩是让她和机甲编队一起训练，但总结时从来不会提到她，他只会在人散了之后，私底下大骂特骂，各种嫌弃，当着众人绝对维护她这个铁杆心腹的面子。
自打他把伊兰堂而皇之拉进机甲编队，安置进他的机甲中，在队频里不厌其烦细细指导，他给那些老资历的机甲队员们摆出的一个姿态就是：训练中给她正儿八经的攻击，请随意。暗地里嘀咕她两声名不副实，担不起铁血玫瑰机甲团的风采，只要听不见就无所谓，但明面上。谁要是嘲讽她的水平还不如他们，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看轻伊兰的意思，那就绝对不行。
在瑞恩看来，他的心腹亲信，他的左膀右臂。他的老乡徒弟，能让人看不起吗？纵然本事确实还没练到家，但必须在仰望他的同时，顺便仰望她。
在伊兰的英勇事迹还没有被新兵宣扬开来前，确实有些老战士对伊兰的机甲水平颇为失望，感觉她对不起他们对联盟第一机甲团的那份仰望之心，也就中场休息轻声交流了几句，辗转被瑞恩知道了，事后训练时，给这几人加了很多料。人家还喜滋滋地以为最高长官特别看重他们呢。
瑞恩在上首慷慨陈词，痛批新老队员的不足之处。伊兰左耳进，右耳出，因着霍斯北站她旁边，老是心不定。一会儿想着她刚刚居然受了霍斯北一番指教，他说他在搭档训练中做的是机甲手，看他今天这样，他做指挥官这个角色肯定也行，他提点别人很在行。伊兰一会又想，她这个编号202 实在应该汗颜。好歹还在铁血玫瑰机甲团熏陶过两年，竟然一眼就让他看出她只会躲，实在老丢脸。
伊兰胡思乱想着，终于等到瑞恩大手一挥。训话结束。
新老两个分队被各自队长领着重新上机，他们还有最后一项任务。每次训练结束后，机甲队员需要巡查整个野外训练场。逢到能自行规整的地方就顺手做掉，若是训练中对训练场某些区域破坏严重，队员们自己拾掇不了，则赶紧罗列出来。汇报给设施管理系统，伊兰这里就要派出人手去修缮。
这种类似值日生的活让机甲队员训练完后兼着，其实有些委屈他们，论理应该是专门有人分管训练场的管理维护工作，让机甲队员心无旁骛训练才对，但库亚驻地的人实在不富余，外头的训练场面积真心大，只得让机甲队员辛苦兼个职。
队员们呼啦啦散去后，原地就剩下瑞恩伊兰和霍斯北。
原本这时候就该是瑞恩点评伊兰了，不过今儿霍斯北在场，瑞恩给伊兰留面子，这件事挪到晚上说。他打算和霍斯北讨论机甲，所以先转向伊兰问道：“你这次训练中，感觉机甲怎么样？好用吗？还有没有什么要求？”不怪他一次又一次明着提醒这姑娘，她确实不太开窍，不懂得趁着人在赶紧办正事的好处。
“好用，没有要求。”
果然这姑娘一如既往地蠢笨，不过瑞恩经过这一场对抗训练，自己也觉得能把破烂机甲改进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他点点头，放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有事吗？”
听声辨音，伊兰如今在揣摩领导心理上功力渐深，瑞恩的意思就是允许她走了。如今瑞恩也在领导的讲话艺术上有了长足进步，换以前，他只会说：“你赶紧撤下去继续干活。”现在顾念着有霍斯北在，他装模作样地委婉了一回。
“我要去那边地里看一下。”伊兰准备撤。
“那你去忙吧，我和小霍谈点事。”说这话时，瑞恩眼角余光瞄了一下霍斯北，见他神色不变，心里其实挺唏嘘的，费力吧唧跑这一趟，似乎没见什么成效，这姑娘待她前男友比普通朋友还不如，至少瑞恩知道，伊兰谈起菜园子就一脸敬仰把端木挂嘴上，隔三岔五和张深海都能聊得热乎起劲。
“你们聊，我先走一步。”伊兰冲两人微微颔首，径直开车离去。
瑞恩忍不住又瞄了霍斯北一眼。这姑娘这次表现还稍微软和些，若是就他们三个老相识聚一起，她临走还要说一声“霍先生再见”，瑞恩就真不知她前男友会不会暴起揪住她，人家远道而来任劳任怨，就值回一声“霍先生”？搁谁身上都会气愤，往事随风散也不是这么个散法。霍斯北若按捺不住扯着这姑娘，那时候他就要被迫拉偏架。还好，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个决然离去，一个黯然驻足。他可以继续不插手，一边仍是好亲信，一边仍是好学弟。
霍斯北默默地注视着伊兰的背影，彼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他此趟库亚之行和伊兰的最后一面。他听到瑞恩在旁说道：“小霍，你看这些机甲怎么样？”他才收回视线。
“这一批可以了，另外，我已经完成原机甲的升级准备工作，马上可以开始。”
霍斯北转向瑞恩。昔年的学长豪爽热情依旧，只是终究收了几分年少时的不羁张扬，面容上添了兵戈铁马磨砺过的冷硬阳刚，瑞恩在下属面前肃容训话时，即便是满腹心事的霍斯北，也要生出赞赏钦羡之意，瑞恩真是一个英挺俊秀的铁血男儿。而他挑眉而笑时，霍斯北更不得不承认，瑞恩比自己要亲和得多，他嬉笑怒骂都自有风华。
“小霍。这次辛苦你了，换成别人来，我可不敢提这么多要求。”瑞恩笑着坦言，伸手拍上霍斯北的肩膀，一如大学时光。
“瑞恩，何必这么客气？”霍斯北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只是配着他清冷的容颜和黯然的眼神，颇有寂寂之感。
霍斯北口中在和瑞恩客套，一时有些失神。
记得第一天到库亚驻地时，瑞恩和他照面俱都一愣。然后瑞恩大步上来，也是这样爽朗地笑着给他肩上拍了一下：“小霍，怎么是你？”
“瑞恩，我也想不到是你。”他的笑容难掩愕然。浮上心头的却是对伊兰在这里的更加笃定，还有骗不了自己的无措和失意。
他在瑞恩的会议室通讯屏中见到伊兰请求进来的样子，神色微微不耐，却带着调侃笑意，语气轻松随意，显见熟稔之极。他还在会议室中听到过她和瑞恩的对话。她对着上级无所顾忌地冷嘲热讽，却尽得瑞恩包容，可见他们两人私交深厚。
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见到她的喜悦，而后，因为离她很近，他渐渐踏实静心下来，才慢慢地看到一项事实：她过得不错，而且身边还有亲近的朋友照应。
“小霍，这个周末我请你出去吃晚餐。”
瑞恩的话打断了霍斯北飘散的思绪，他猛然回神，强笑道：“好。”
“库亚这地方偏，找不出好地方招待你，不过外头有家餐馆做的菜很有特色。”
瑞恩想对霍斯北表示感谢，更何况霍斯北下周就会完成所有的机甲改装工作，他无论身为学长还是驻地领导，都需要好好给霍斯北践行。但瑞恩可不敢劳驾伊兰，这些天他看出来了，伊兰对霍斯北实行的是敬而远之的行动策略，如果他命令伊兰给他们操持一顿践行宴，这姑娘会照办，不过等霍斯北走了，她肯定会使出一些坏招来报复他，比如说把她正在种地的事添油加醋说给张深海慕容他们。
霍斯北微笑着轻嗯一声。
两人说话间，机甲队巡查归来，大家整队回营。
霍斯北开着伊兰的机甲，坐在她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心中失落万分，他第一天来的时候，伊兰奉命下厨招待他和大哥，那些菜应该是她亲自做的，他尝在口中，即使当时心乱如麻不辨其味，也能尝出久远前的温馨味道。如今瑞恩却是请他出去吃饭，那就是她不愿意做饭。
霍斯北油然忆及他和伊兰在莫斯星的日子，他总是在她做饭忙碌的时候倚在门口，等她吩咐一声“摆碗筷”，那样的日子也许再不会有了。莫斯星的农庄没有了，承载着他们那么多快乐的碗筷通通进了垃圾处理站，霍斯北思及此，心就揪疼，伊兰那段经历是他永远过不去的坎。
所以，她称呼他“霍先生”，他无言以对，她让他不必牵挂，因为他先让她保重。他过几天就必须离开了，再见不知又是如何一番光景，这一刻，霍斯北颓丧不堪。
回到驻地后，霍斯北停下机甲，按着习惯在下机前检视驾驶舱。这是伊兰以后训练要用到的机甲，他做得一丝不苟，然后忽地清醒过来，只要人在，时光里还有她，其他失去的东西，他可以去努力一点点重拾起来。(未完待续。)>
305 辞行
(); 霍斯北着手升级库亚驻地原有的机甲，这是项目之外多出来的任务，他硬是在原有的工期里挤出时间做。工作量大，他非常忙碌，一直扎在改装机甲的旧仓库中赶工。
瑞恩每天都会过来看看他，有时候他们一起去午餐，抽空聊两句。
“小霍，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太辛苦你了。”瑞恩感激地拍拍霍斯北的肩膀。他这个学弟做事不含糊，改进后的机甲令他大为满意。
“没什么。”霍斯北摇头笑道，“再有两天就能完工了。”
瑞恩真心不好意思，霍斯北一身工装，满面疲色，和刚来驻地时清清爽爽的样子不好比。他们要求的活多，还没有招待好他。
“我这里地方偏，吃住都艰苦，你多担待。”瑞恩歉然说道。
霍斯北不以为意地轻笑，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瑞恩，伊兰很忙吗？”
“忙，天天带着种植机器人跑在外面，据说要间苗，她那套我听不懂。”瑞恩说起伊兰，就直想摇头，不自觉抱怨了几句，“就没见这样的，我真后悔给她那块地。”
霍斯北和瑞恩一同走出仓库，闻言垂眸，半晌才道：“地很大吗？”
“我哪敢？”瑞恩笑出声，“她是想要很多，但驻地外面种满粮食蔬菜，像什么样子？我只批给她一小块，让她小打小闹一下。”
霍斯北应景似地牵起嘴角，笑意勉强，心中更是黯然。
他和瑞恩到了餐厅后，两人就座。霍斯北极快地环顾，不见伊兰的身影。他从来不曾在用餐时间遇到过伊兰。
自他来到库亚驻地后，他每日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机甲仓库、餐厅和外宾接待处，事情又多，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见到伊兰。
霍斯北掩去眼中的失落之色，期待着顺利完成所有的工作后，能在临行前和伊兰再谈一次。
这天。霍斯北终于结束全部机甲的升级改装，准备向瑞恩辞行。
两人一番感谢和客气之后，霍斯北略犹豫，似乎在斟酌用词。随即直说道：“瑞恩，我想到伊兰办公室向她辞行。”
霍斯北原本想用归还机甲训练服这种借口委婉地求见伊兰，但是思忖之下，选择直截了当，他的心思从不须遮掩。坦荡示人又如何？
瑞恩心里头将伊兰大骂千百回，她悄无声息跑了，将她前男友这烂摊子丢给他。他对上霍斯北沉静持重中难掩希冀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伊兰昨天去贝诺基地参加厨艺大赛选拔考试，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瑞恩瞅着霍斯北脸色突变，不由心虚地解释道：“这是贝诺基地的命令。”其实鬼扯淡，基地让她去参加选拔考试不假，时间却没有催这么紧，这两天哪天走都成，那姑娘非得扯着提前熟悉场地的借口。吵着昨天就溜，不就是故意避开她前男友的最后一面吗？
瑞恩一本正经地端着脸，啥表情都不敢露出来，讪笑赔礼？他怕随便一丝丝笑意都会刺激到霍斯北，同情唏嘘？那就更要不得，不能他下属伤了人家的心，他这个上级再去伤人家的脸。
瑞恩瞅着霍斯北抿紧双唇默默无语，表情遽然黯淡，心里其实真过意不去，他昨天还忍不住提醒了伊兰一声。是不是把手头工作好好理一理，等到今天再走？那是暗示她，要走没关系，礼貌要到位。怎么说都是老同学，得和人家吱一声。
那姑娘装迟钝，回他一句，她全都安排好了，就那样轻飘飘走了。
可气的是，他还真信了。以为那姑娘会给霍斯北视讯里头道别，敢情她耍了他一道，他要是知道那姑娘没半点气度，怎么着都会把她摁住，让她今儿笑着把霍斯北好好送走，人家也不容易，这一个月给他们干活，没怨过一句辛苦，就冲这点，主人也要大方不是？瑞恩越想越觉得对不住霍斯北。
“那么，瑞恩，我告辞了。”好半天，霍斯北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起身时，脸上已收起突然间倍受打击的懵态和苦色，举止有度地和瑞恩握手言别。
瑞恩一瞥霍斯北伸出的手，直接无视，胳膊一伸，勾住了霍斯北的肩膀，冲他肩上就来了一拳：“小霍，你和我装什么客气？我们俩还是不是一个战壕出来的？”
不怪他这样提醒他和霍斯北两人往日师兄弟一起训练的情分，他怕霍斯北怨不着那姑娘，转而怨他这个学长没利用职权把那死姑娘留住。
霍斯北从失态到恢复正常也就那么一瞬间，如今的表现沉着稳重，他这个学弟的段位比那姑娘不知高出多少，瞧霍斯北巍然不动那样，估计自有算计，一时半会不可能轻易收手，瑞恩就怕霍斯北把他也圈进有待攻克的敌方范围。
两人的握手被瑞恩顺势就改成了哥俩好的拥抱。
“小霍，你现在在机甲研究院，以后我机甲上有什么问题求教你，你可不能推辞。”瑞恩说道。
霍斯北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郑重说道：“瑞恩，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说。”他表情语气都非常诚恳，这话是认真的，不是客套虚词。
瑞恩就更悔了，那姑娘在人品上也比不上霍斯北，她只会推诿，霍斯北却是诚信君子，他怎么就站队在那姑娘边上呢？
瑞恩亲自把霍斯北送到航空港，路上两人话题轻松，交流一些同学圈的情况，然后互道珍重。霍斯北再没提伊兰，瑞恩更不会提起。
霍斯北直到坐在航空舰休息舱的床沿边，他才颓然低头，伊兰明知他临别在即，也不想和他道别。他昨夜辗转反侧，思量了那么多想对她说的话，原来那时她已经走了。
霍斯北来库亚一个月，满打满算下来就见过伊兰四次。第一天一个照面，第二天开了会取个车，寥寥几语，她客气应对，然后隔十多天。他改好机甲让她试用，算是说上了半个小时的话，又隔一周，他们在机甲对抗训练中见了一次。听她称呼他霍先生。
过去的这一个月，他离她很近，却触手难及。
两日后他到达艾杜主星，中转去艾杜卫五前，回自己的住处歇了一晚。
“再见 伊兰”。他默不作声地输入口令，进入自己卧室的隔壁房间。天光犹亮，照得屋内素雅温馨。一切布置都是簇新的，从未有人动用过，甚至，除了他进来过有限的几次，这些年里再未有人踏足过。
霍斯北在里面坐了片刻，环顾着屋内陈设，想起三年前他装修完，赶着回研究院报到。但是临走时，特地到这个房间坐了两三分钟，独自欣赏。他记得他差点按捺不住兴奋，想要将图像传给身在莫斯星的伊兰。为了给她惊喜，才生生忍住，以为等他完成新生军训，回来就会听到她欢喜的评价，那时候他完全没想到这个房间会就此空置，也完全没有想到他和她会分开这么久。
他很后悔，没有在毕业时直接带她走。
他更后悔。没有将伊兰留在莫斯星，害她到艾杜入伍从军。
他最后悔，没有一直陪着她。
起身离开时，霍斯北很明白。他当初修改伊兰的门禁权限时，不是想和伊兰说再见，而是想再次见到她。
霍斯北回了研究院后愈加沉默，一天到晚忙着做项目，弥补自己缺失的实践成绩，剩余的时间不是闷头机甲训练。就是在星网上接单。
有时周末他会拨个视讯给瑞恩，和他交流一些机甲上的事情，但一般不会提伊兰。瑞恩说话间若是不经意地提起伊兰一鳞半爪的事情，他就会用心倾听。
再说伊兰那厢。
她在贝诺基地顺利得到了厨艺大赛的参赛名额，回库亚进到驻地大门时，又难受又轻松，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她安慰自己道，霍斯北走了，以后她最多再心情不平静几日，又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瑞恩直接把她召进办公室训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跑得更远一些？你这种一遇到困难就逃的人，以后我们一起出任务，我敢把后背交给你吗？”
“你的后背自己看着，我忙得很，快年底了，大家等着吃呢。”伊兰压根不搭茬，直接提正事。
瑞恩瞅她半天，冒出来一句：“美女，小霍人不坏。”
伊兰愣住，不意瑞恩会说这话，脸上表情呆板，甚至隐隐有些哀伤。
这姑娘当时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稍微提个话头就没有战斗力了。瑞恩叹口气，立时转了口风：“行了，好人多的是，理也理不过来，咱们干活干活，快要没吃的了。”
伊兰被逗得噗嗤一笑：“放心吧，我还能让大家没吃的？年底聚餐的整个方案我都做出来了，给你看一下。”
“你这效率没说的，自从跟了我来这里，样样都有进步。”瑞恩开玩笑奉承道，这姑娘在库亚是他死忠亲信，回了凯旋基地，说不定还要和他出生入死做任务，即便行事没气度，也是被人吓出来的，没说的，他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两人默契地再不提霍斯北，其后的日子里也只管坦然地用他改装升级的机甲训练，他们是给了报酬的，没啥不好意思。
只是，伊兰第一次上她的机甲训练时，在座位上发现了一根野草，细茎疏叶，顶端两朵浅褐色小花，干枯得不能再干枯了。
凭着伊兰前段日子泡在驻地外面整地播种的经验，她认出这依稀是外头野地里一种杂草，这时节正开得旺盛，野外训练场边缘也有。新鲜的时候，这花该是粉色的，迎风招展，也有几分小美丽。
枯草摆在座位上，看得出来，摆得很用心，细茎还弯着一个弧度。细茎断截面，掐得挺齐整。
很久以前，阿悠将她的农庄管得很好，田里很少有杂草。霍斯北有次偶然在田垄上发现一株野花，那时候他已经认得土蘋和菘菜的样子，知道除此之外，都是伊兰不要的杂草。
“我来。”他先她一步弯腰，直起身时笑着将野花递给她，不过是连根带土的。
半晌，伊兰回神，拿起枯草仔仔细细观察，随即在座位四周溜视一圈，千万不要有什么小爬虫，她最怂那些小东西。
那枯草，训练完后被她拿下了机甲，手一松，就回到了野地里，作了绿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