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你知道吗
(); 伊兰全身发冷，耳中充斥着队频里传来的各种惊呼，脑中混沌，无数思绪乱飞。
她一会儿想到：“我刚刚拿营养剂干什么，都要死了。”
一会儿又慌张地冒出一个问题：“我会怎么死？”
而后悲伤地想到端木，他现在怎么样了？复又自怨自艾：“为什么我没有把整个背包都给端木，一把离光枪能顶什么用？”
张深海一个箭步跑出来，差点被门口的一袋营养剂绊倒，他忍不住咒骂，极快地拎起营养剂，迅速跑向机甲。伊兰看到他高高壮壮的身影，瞬间回过神来，感觉身体微微有了些暖意。
“小佟。”张深海驾驶着机甲走到伊兰旁边，通过队频呼叫她。
伊兰将队频切到和张深海的专用频段：“阿海。”她心里踏实一些，第一次发现张深海稍嫌沉闷的音色居然很好听。
“防护罩不会破开，你放心。”张深海沉声说道。
伊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过这会儿没人看见。她涩声问道：“他们回来怎么办？”
“我们先守住营地，有人回来再出去接应，这是陈姐的命令。”
张深海盯向防护罩，此刻即使他带着伊兰出去，也会被这些怪东西围攻，他俩不仅落单，营地更会被乘虚而入，到时候队友回来都没有根据地了。
在陌生危险的星球上四散流落，可不是好事，所以他俩要守住营地，哪怕要冲出去，也要等队友回来后大家里应外合。
航空舰已经获知他们遇袭的消息，到流花二号上接了罗队长他们，就会加速驶来救援。只要大家撑过这半天，黄昏时航空舰到达，他们的力量就增强了。
而宸环驻地也已经被通知到，正集结星海边防部队。准备赶来接应，并清剿这些怪物。
伊兰屏气凝神，紧张地听张深海分析着情况。按照战地机动指挥原则，他俩算是营地的留守力量。张深海品衔比她高，资历比她老，她要听张深海的指令。
现在，张深海是她的主心骨，有人领着她行事。她稍许定心。
两人沟通完毕，她将队频拨回全队开放模式，里面还是各种尖叫、各种紧急求援、各种汇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语速都极快。
伊兰仔细辨听着，只听到二号分队派出去两人驰援一号分队，其中一个是慕容，但是他们在半路就被围攻，两人正奋力战斗，同时不断汇报着各种武器对怪蝙蝠的使用效果。
而只剩下四台机甲护卫的二号飞船。被源源不断的怪蝙蝠团团包裹，不知怎地，竟然无法起飞。更糟糕的是，机甲队员顾忌着飞船中的科考队员，无法对这些贴在飞船上的怪蝙蝠使用武器，全凭着机甲强悍的外壳与怪蝙蝠力搏，试图驱赶它们。
情况最为危急的仍然是一号分队。
他们求援无望，听情形此刻由五台机甲结成铁桶阵，护着科考人员，最里圈进去一台机甲带人。如今已是一台机甲硬带两人，带上后再移阵换位，另一台机甲进去里圈带人。
一台机甲里头，连机甲队员加科考人员。一共装三人，驾驶舱空间变得非常拥挤。其中两人还是完全没有受过机甲适应训练的普通人，他们对机甲体位的快速变动严重不适应，极大地影响到机甲队员的操作。
排阵的机甲队员在外要抵抗怪蝙蝠的疯狂攻击，在内要受到科考人员的惊呼呕吐昏迷的各种干扰，应对十分艰难。
里圈带人的机甲队员更不容易。从队频里可以听到，打开的驾驶舱外各种厉声呼啸，混杂着人的尖叫哭喊，还有机甲队员情急地催促高喝：“快点，快点。”这种情形是极端危险的，驾驶舱门打开，一旦被怪蝙蝠攻入，机甲队员绝无幸存的机会。
伊兰瞪大着眼睛，咬着嘴唇听。队频里几乎全是一号分队的各种混叫，而陈霄带领的三号分队除了陈霄急促的命令外，却没有什么任何声音。这是作战时的原则，陈霄亲领三号分队，知道现场情况，她的队员尽量不要侵占别人的汇报时间。
伊兰猜测，三号分队最好的情形也就像二号飞船一样，人进去了，却飞不了，更大的可能是比二号分队还不如，毕竟二号分队先前还能派出慕容两人去支援，陈霄的三号分队无人可脱身出去帮忙，恐怕也有科考队员暴露在地面。
她想着端木临走前回头望向她的那一眼，和他平时淡淡温和的笑容交织在一起，不由闭目流泪，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大声说出自己的感觉，让他们别出去。
今天端木在飞船前驻足回首，时间要比往日长得多，她那时应该阻止他们的，随便说些什么，哪怕和科考队再争执商量扯皮一番，半天时间轻易就过了，那么此刻他们所有人都可以留在防护罩里。伊兰悔恨得握拳，手指抠进了掌心，现在她唯有祈祷端木进了飞船，至少可以一时无虞。
静静的营地中，她和张深海的机甲并靠着，两人一直沉默地接听着队频，在他们的机甲空间里，声音嘈杂，或绝望的哭泣，或令人战栗的尖叫，或高声的呼喝。而透过机甲视窗，隔绝的防护罩外面如在上演一部默声动作片，怪蝙蝠的每一下拍打和抓挠，因为无声，更显阴冷恐怖。
“慕容，阿泉，请回答。”陈霄在一片混乱不堪中高喊道。
伊兰一个激灵，的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她紧张地分辨，确实没有，阿泉的声音也许不容易辨认，但慕容的声音应该很容易听出来。
慕容和阿泉没有回应，而不是被其他声音掩盖。
陈霄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得到回应。
伊兰害怕地不敢深想，可是脑子里止不住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什么情况下机甲队员会不回答领队的命令？机甲那么牢实，即使被围攻，他们拿不下怪蝙蝠，但怪蝙蝠在机甲外面对他们也应该没奈何，为什么他们没回应？
伊兰看向半空，防护罩上黑压压一层中布满星星点点的绿光。防护罩能挡住怪蝙蝠。没道理机甲外壳不可以。而且，至今为止，她也只听到飞船被围，并没有听到飞船外壳被啄透穿破的消息。
伊兰深信。他们铁血玫瑰机甲团的战斗机甲，号称用的是联盟最高端的机型，怎么着也不会比科考飞船用料差，性能强度至少能和防护罩比肩。
队频里的声音乱糟糟的，她的脑子也乱糟糟的。一直纠结在机甲外壳的用料上。她要说服自己，机甲绝对坚不可摧，慕容和阿泉待在机甲里绝对安全，否则她根本不敢想其他队员的命运。
机甲材料的型号突兀地在她脑海里不时冒出来几个，那都是以前霍斯北和她闲聊，给她介绍他的专业时偶尔提起过的。
“阿北。”她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这个名字埋在心底那么久，连想起都心痛，此刻她终于默念出来了。
我可能要死了，你知道吗？
艾杜主星。薷仙花期正当时。原先的紫色小叶全部脱落，枝条上焕然一新，粉绿色小花簇生着，微风吹过，莹绿透明的花瓣纷纷扬扬旋舞在半空，慢悠悠铺洒在三层小楼的门阶前。
霍斯北脚步轻快地跨出悬浮车，对另一边车门下来的男子扬开了笑容：“大哥，到了。”
兄弟俩面貌相像，气质略有相近，但也区别显著。霍斯东年长。眼神锐利，身上有种杀伐决断的意味。霍斯北同样容色冷峻，却不似他大哥那样刚硬得咄咄逼人，他眉宇坚毅。沉静中更多了几分含蓄内敛，此时身姿英挺立于花树下，落英缤纷间笑容莞尔，整个人极为明净清朗，神采焕然中透出静静淡淡的温润之感。
霍斯东凝目望向花木扶疏中的小楼，面现怀念之色。嘴角隐隐含笑，侧头对弟弟说道：“小北，这花还是这样熏人，你习惯吗？”
“大哥，我平时不太过来住，倒也还好。”霍斯北笑道。
兄弟俩拾阶而上。霍斯东进门后目光一转，四下看完，不禁挑眉：“小北，你的品味变了。”
霍斯北下意识朝屋里的家具摆设瞄了一眼，浅色勾花系列，非常柔和素淡，他心中泛起涩意，却又极快地掩下。
“我随便弄的。”对上哥哥调侃的目光，他转开话题笑道，“大哥，你路上累，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不用，我记得自己的房间位置。”霍斯东随口问道，“还是原来那间吗？”
霍斯北点头，神色间略有迟疑，正待开口说话，就听霍斯东说道：“那我自己上去，五分钟后下来，待会我们出去吃。”
“好，我在楼下等大哥。”霍斯北咽下原本的话，笑着答应道。
霍斯东起脚踏上楼梯，却不往上走，回头瞅霍斯北两眼，诧然反问：“小北，你不会把所有的房间都改成这样吧？”他朝厅中扬了扬下巴。
霍斯北闻言笑容一滞：“大哥，这幢楼我整体装修过，差不多都这样。”
他脸上带着歉意，这幢楼原本是父母为俩兄弟在艾杜读书落脚而购置，用他妈妈的话说，老大用完老二接手。他到艾杜后，原先的布置全部重新换过，选了一种清新的乡村风格，这风格的确不是大哥欣赏的类型，而是……伊兰可能喜欢的。
“行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这里现在归你住，随你怎么改。”霍斯东不以为意地摇头失笑。
霍斯北见他大哥背转身抬步上楼，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黯然垂眸。
霍斯东上了几阶后想起一件事，转头问道：“小北，门禁密码变了吗？”
“没有。”
“好，过两天我有两个朋友过来度假，我让他们住这里。大概五天，不会影响你。”霍斯东交代道。
霍斯北随即笑道：“大哥的朋友来住最好，正好热闹些，我要周末才能过来陪你。
“谁要你陪？小时候都是我陪你吧？”霍斯东笑骂。
霍斯北撇头轻笑，解释道：“大哥难得休假，我本来应该请假陪你玩，可是研究院那边最近比较忙，导师不肯批。”
“正事要紧，再说我在这里待过的时间比你长，你不用陪我，等你有空，我们兄弟俩一起好好玩几天。”说着，霍斯东上楼换洗。
霍斯北坐在客厅等他大哥，默默地逡巡着四周格局，不一会，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他微微吸气，收回心神，仰头向上看去。
霍斯东未下楼梯就扬声笑侃：“小北，你大哥我都不好意思住在自己房间里了。”
霍斯北神情尴尬，没法接口。
霍斯东在对面沙发坐下，盯着弟弟细细打量一番，才笑叹道：“小北，你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奇怪了？”
“大哥。”霍斯北无奈地看着哥哥。
霍斯东没有再打趣下去，他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小北，我刚刚查看门禁系统，里面那个是谁？你居然让她进所有的房间，连你自己的房间也随便进？”说到最后一句，明显地带上了探究调笑的意味。
霍斯北脸色一变，随即强笑着掩饰道：“一个朋友。”
“我这段时间住这里，不太方便。”霍斯东提醒道。
“哥，我……待会改过来。”霍斯北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在抽痛，莫名惶然间连对他大哥的称呼都变回了年幼时一样，竟而不自知。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地上。
霍斯东微微蹙眉，本来只是随口一提，看见弟弟的样子倒不方便再细究。兄弟俩一起长大，彼此性情相知，霍斯北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心里藏着事不想说，霍斯东本来还想再问这朋友是男是女，如今也不必问了。
“给我留下三间，我的房间，还有两间客房，这段时间里不能进，我怕大家不方便，过后随便你。”霍斯东直说道。
霍斯北轻轻“嗯”一声，不再多言。
霍斯东朝弟弟盯了一秒，站起说道：“走，我们吃饭去。”
“好。”霍斯北随之起身，“大哥，有一家餐厅，口味很不错，我带你去。”(未完待续。)
277 孤守
(); “阿海，小佟，请回答。”陈霄在队频里高声叫道。
“在。”
“在。”
两人快速答应。
“阿海，你情况怎样？”
“防护罩上全是这些玩意，我们安全没问题。”张深海闷声答道。
“你能否冲出防护罩？”陈霄问道。
张深海没有任何犹豫，大声说道：“可以。”
陈霄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慕容和阿泉失去联系，她根本分不出人手去察看。
一号分队岌岌可危，一台机甲上带着两个科考人员，昏的叫的呕的都有，磕着碰着倒在机甲队员身上的都有，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机甲的战斗力，甚至到现在，人还没有全部带上去。一号分队里面还有一个医师，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再这样下去，他们小队全军覆灭都有可能。
营地保不保现在已经不重要，首要的是保住科考人员，撑到航空舰前来支援。
陈霄命令道：“阿海，出去驰援一号分队，小佟留守营地。如果营地被入侵，带上小佟一起走，放弃营地。”
张深海大声回道：“是，陈姐。”
他切换到两人的专用频段，机甲内瞬时安静下来，营地被防护罩上的怪蝙蝠遮盖得很昏暗，沉寂中弥漫着无边的压抑滞闷。透过视窗，他可以看到伊兰的机甲和他犄角而立。他们头顶高处，怪蝙蝠的翼翅仍在拍打，扑闪之间才能偶然现出几隙外面的晴空。
“小佟，我从防护罩的紧急出口出去，尽量把那些玩意挡在外面，你注意迅速关闭紧急出口。如果它们有一只进来，你立即打开防护罩，放弃营地，跟着我突围。”
“是。”伊兰抖着声音答应，有种预感。她真的要死了。
紧急出口离地面不高，而且狭小，仅容一台机甲并拢手脚，成一直线飞钻而出。
“小佟。如果你一个人留守营地，不必害怕，只要等到航空舰来就行。”张深海走近紧急出口处，沉声交代。
伊兰在机甲里噙泪笑道：“好。”张深海真是个好人，此刻居然还想到安慰她。
“现在。”张深海吸口气，“听我命令，我数到三，你就开启紧急出口，我出去后立即关闭。我再说一遍，有一只进来，立即打开防护罩，随我突围。”
“是。”伊兰大声说道，点开通讯器，调出防护罩控制系统。作为今日的留守人员。她拥有留守时段防护罩的启合权限。
“一……二……三。”
伊兰手指按下，张深海急速横身飞起，紧急出口迅速打开，一只怪蝙蝠的半边翅翼正好覆盖在紧急出口上，张深海直顶而出。旁边立即有怪蝙蝠张着两翼，朝张深海围卷而去，还有两只想通过紧急出口飞挤进来，被张深海一脚踢开。
伊兰立即关闭紧急出口，心如擂鼓，眼睛直勾勾盯着张深海的机甲。
防护罩的怪蝙蝠持续拍打着紧急出口。无果后，很多怪蝙蝠扑棱棱飞起，追着张深海围攻。开头有几只被张深海用光束武器击落，后来越来越多的怪蝙蝠从防护罩上飞过去。伊兰看到他们的速度非常快，而且狡猾地贴住机甲，使得机甲的武器不能发挥作用。机甲的四肢躯干很快被怪蝙蝠巴住。
伊兰远远望过去，张深海的机甲已经被黑色完全裹住，还有一大群黑蝙蝠乌压压地伴飞围峙。这副骇人景象令伊兰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突然，张深海的机甲从空中直直坠落。伊兰大叫道：“阿海。”只见裹着机甲的怪蝙蝠纷纷飞起，机甲的形状又露了出来。
“……备用能源。小佟，别出来。”张深海的声音突兀响起。
“阿海。”伊兰几乎喜极而泣。
可是张深海的机甲坠势不改，伊兰急道：“阿海，提升机甲。”机甲若是这样直通通掉下去，里面的人免不了要受伤。
“小佟，能源块失灵……”
张深海话至中途，伊兰就见机甲坠在远处一个半山腰上，同时耳中听到闷哼一声。
“阿海。”她嘶声大喊。此时，原先追着张深海机甲的那些怪蝙蝠重又蜂拥朝着机甲坠地方向飞去。
伊兰急得持续呼唤，过了片刻，听到张深海虚弱的声音：“小佟。”
伊兰一喜，张深海喘着气继续说道：“我的能……”然后，声音突然被掐断了似地，没有了。
“阿海。”伊兰急忙叫道。
没有任何回应。
“阿海。”伊兰几乎带着颤音大叫。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不放弃地持续呼叫，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伊兰咬着嘴唇，痛感让她稍微清醒，她将队频换到全队开放模式。刚刚她配合张深海突围，为了防止队频中的尖叫声干扰，用的是和张深海的专用频段。此刻，队频里依旧是各种混乱的声音，但似乎没有原先那么密集了，伊兰无意识地摇头，试图晃去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
她拔高声音汇报道：“陈姐，我是小佟。阿海突围出去，遭到围攻坠落，他说能源块失灵，目前失去联络。”
“能源块失灵？”陈霄反问。
伊兰继续说道：“是的，阿海的机甲被那些东西全身裹住，武器射击不到。”她要尽量忠实地描述情况，让陈霄警醒。
“小佟，留守营地，持续呼叫阿海。”陈霄命令道，这时候让伊兰出营没有任何意义，她救不了别人，还得搭上她自己。
“是。”伊兰答道，她转到对张深海的频段，大声呼叫。几十声后，仍旧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回应。
伊兰灵光一现，点开通讯器，试图联络张深海，却发现临时架设的流花三号网已经失灵，所有的任务人员联络号都已经不见。
伊兰心中一沉，紧张地转回全队队频模式，欣喜地听到了陈姐和其他人的呼喝声。虽然队频中依旧嘈杂高亢，不过她这时确切地感受到声音比之前稀少了一些。
防护罩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怪蝙蝠。伊兰只看一眼，就垂下眼睑。她听着队频里的声音，觉得时间过得无限缓慢。之后她一直把队频在张深海的专用频段和全队模式间来回切换，叫一阵张深海。然后去听队频中的大呼小叫。
“阿森，阿森。”有人在队频里叫道，“阿森的机甲摔地上了。”
伊兰再次一激灵，紧张地听着。
她记得阿森今天在二号分队，慕容和阿泉走后。二号分队只剩四台机甲，他们一直在和紧贴科考飞船的怪蝙蝠近身缠斗。
在各种混乱的呼喝声中，伊兰听到一句：“阿森的机甲被那些东西包住，没有反应。”
伊兰手脚冰凉，又一个队友出事。
阿森在全团演练中给过她一黑拳，把她打昏了，当时伊兰看着他真刺眼，可是演练结束后，阿森在回程飞行器上，曾请托几支队伍里仅剩的一名医师给她诊断。还拉着瑞恩作陪，向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伊兰也爽快地摆手说没关系，不过她当时心里嘀咕过，阿森出手力气大，笑起来却略腼腆。
阿森和张深海一样了吗？
伊兰想到张深海，连忙又转到他的专用频段，继续呼唤，当然，还是没有回应。
当伊兰再一次拨到全队模式的时候，发现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一愣。以为自己没切换好，仔细一看，确实在全队模式。她的心瞬间一冷，不死心地拨到张深海的频段叫两声后。再拨全队模式，依旧一片寂静，然后她开始拨给各个队友，无一例外，全都寂静无声。
伊兰心里冷得像被沉冰冻住，她抬眼看向防护罩。半圆形的空间犹如被一片黑幕布严严实实遮挡住，上面点点绿幽幽的光茫透着诡异阴森的寒意。
她直直地盯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怪蝙蝠，没来由地想到瑞恩吓唬她的那个恐怖游戏，她曾玩了两次，每次都梦到怪物咬向她的脖子。
“这是一场梦吧？”伊兰喃喃想到，“还是宿命的暗示？”
发呆了一会，伊兰回过神来，再逐一拨到各队友机甲的频段，仍旧什么都没有。她点开通讯器，星网肯定没有，流花三号任务网也没有。
此刻，她孤身一人，处在一个密闭死寂的空间内，只有防护罩上一片厚沉的黑色。
伊兰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恐慌，心头犹豫几下，就操控着机甲堵在监控室门口。她不能联络队友，必须要查看监控画面，哪怕此时跳下机甲的行为十分危险。
伊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看顶上的恐怖景象，从背包中取出一支光剑握在手中，打开驾驶舱就跳了下去。
监控室里非常暗，只有监控屏边框闪烁着微弱的固有蓝光。
伊兰望过去，几个监控分屏全都是黑色。
她手脚冰冷地定定站着，好一会才走过去，颤着手指调试定点视讯仪。伊兰在营地留守的时间居多，监控室里的一切设备还算操作熟练。
如果注定全军覆没，她也要设法将目前的情况通知罗队长和宸环驻地，至少让他们知道这些怪蝙蝠的样子，等他们来的时候，好有所防备。前面怪蝙蝠刚开始袭击的时候，张深海例行报警，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当时应该还不能详细描述它们的性状。
调试了好一阵后，伊兰检查不到任何接收信号。定点视讯仪不能工作。
伊兰的心越来越沉，到最后，可能恐惧绝望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了。
她停手，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结局。
忽然，监控屏闪过一丝光亮。她猛然看过去，好像是一片空地，有几丛随风摆动的野草，不多久，屏幕又恢复为黑色。
伊兰紧盯着屏幕，回想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图像消失得太快，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图像出现的位置在原先监视防护罩外面的那块大屏上，她突然想起，刚刚的看到的空地和野草，可不就是防护罩外面那块开阔的荒地嘛。
监控还能用，但像是被挡住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刻，伊兰豁然开朗，防护罩上全是黑色的怪蝙蝠，自然把外面的景象挡住了。
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眼睛紧紧盯着三个小分屏的位置，全部为黑色。如果机甲上的记录仪被挡住了呢？张深海的机甲全身被怪蝙蝠贴缠裹住的样子浮上心头，如果机甲成了那样，记录仪传过来的画面就一定会是黑色。
看不到监控画面，不等于外头的队友全部折损。她无法通过通讯器或者机甲队频联系他们，换言之，他们也无法联络到她。
可她还活着。
所以，他们还活着，就像她被困在防护罩里一样，他们被困在机甲里。伊兰愿意相信联盟最高档的战斗机甲的材质，防护罩能挡住怪蝙蝠，机甲外壳也一定能。
瑞恩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莫名浮上她的脑海：“机甲是咬不穿的，我可以带着你慢慢逃命。”
伊兰的嘴角浮起微笑，张深海说过罗队长已经得到消息，瑞恩他们正在加速赶来。(未完待续。)
278 我能死吗
(); 如果队友活着，为什么不能使用队频？
伊兰的脑子快速地转动，慕容和阿泉被围攻后突然失去联络，张深海坠落后也是突然失去联络，阿森的机甲摔到地上再无声息，后来全队都不能联络。
伊兰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她仔细回想着张深海冲出防护罩后的情景。她和他通过话，他最后一句话本来正在说，突然断了，当时伊兰心慌意乱之下以为他出事。
但是现在回想，尽管张深海坠落后气息虚弱，但语气语速都不像要马上昏迷的样子。他是在连贯的说话中声音突然消失的，而且尾调没有变化，也不像意外遭到袭击被迫中断。
伊兰突然站起，跑出去跳上机甲，将她机甲记录仪上的数据备份到通讯器上。然后点开通讯器查看，果然张深海冲出营地的那段也被拍到了。
她边看边琢磨，忽然明白了。
张深海在坠落时，怪蝙蝠纷纷飞离机甲，她和张深海能通话，特别是他开头提到备用能源时，显然前面还有话在说，但是他先前被怪蝙蝠包裹着机甲，假设那时队频失灵，所以她就听不到他之前的话。
张深海的机甲坠落后，他们仍能正常交流，但怪蝙蝠很快追踪而去，重新包裹他的机甲，声音中断，队频再次失灵。
这样就说得通了，其他队友现在也应该被怪蝙蝠包裹，所以记录仪的图像都为黑色，所以队频都失灵。
难怪阿森的机甲摔在地上后被怪蝙蝠覆住，任凭队友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回应。伊兰虽未亲眼目睹阿森机甲的摔落过程，但是就凭这一摔，能让一个久经训练的联盟第一机甲团的优秀机甲战士折损，伊兰是不信的。他一定是像张深海一样，困在机甲里，无法通过队频和队友交流。
伊兰看向防护罩上空。倒吸了一口气，这些怪蝙蝠能使队频失灵，能使通信失灵。她立即想到，定点视讯仪不能工作。恐怕也是受其影响。张深海还说过他的能源块失灵，他本来在空中飞行，还能发射武器，但在被怪蝙蝠缠卷全身后，没有预兆地从空中坠落。如果是能源块失灵。机甲没有能源控制，的确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张深海的机甲上现在应该用的是备用能源。机甲的备用能源似乎和正常能源块不同，伊兰不是很懂这些，但是这两者的功用很好区别。备用能源只有在机甲正常能源耗尽的紧急情况下才会启用，只能保障机甲内部人员的生存环境，使他们可以等待救援。而这个时间段只有一天，如果使用备用能源强行操控机甲动作，则维持时间段更短。
伊兰不知道有多少队友强行使用了备用能源操控机甲，总会有人的吧？铁血玫瑰机甲团的精英都是如此骄傲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坐视被他们保护的人遭遇危险而自己什么都不做。特别是一号分队的人，他们一直在努力带人上机甲。可是，即使他们成功将所有的科考人员带上机甲，一台机甲上三个人，伊兰也不敢深想他们的备用能源能维持多久。
还有被困住的二号飞船，也是被怪蝙蝠包裹住无法起飞，伊兰不懂飞船的原理构造，但此时明白过来，一定是怪蝙蝠使飞船的什么仪器失灵了，她不知道飞船上的人被困在里面。又能维持多久。
伊兰不由想到端木，她相信陈霄他们的能力，一定能护住端木，一号分队能带人上机甲。三号分队也一定能，即使端木来不及进飞船，他此时也会被带上机甲，他一定还活着。
伊兰深吸一口气，她猛地跳下机甲，她看到想到的这些情况必须要通知罗队长他们。不然他们来时，不知就里，还会被轻易围攻。如果他们再次陷进来，星海边防军到达流花三号需要三天，所有的人都撑不到救援。
伊兰在监控室不断调试定点视讯仪，仪器失灵，没有任何信号。 她双手抱着头，脑中乱想办法，或许她可以先将所有的图像信息整合好，抱着定点视讯仪冲出去，只要不被怪蝙蝠包围，定点视讯仪能够立即把信息传出去。至于她自己，就算事后被怪蝙蝠困在机甲中，她还可以等到瑞恩他们来。
伊兰认真地考虑了这个方法，但很快就否决了。张深海的实力比她强不知道多少倍，也没有坚持多久，她冲出去的话，估计第一秒就被这些铺天盖地的怪蝙蝠包裹住。
伊兰心中一动，试着将营地的夜间照明系统开启，营地居然瞬间亮了，柔和的光亮让监控室的一切变得清晰。
她反而有些发愣，其实她刚才心里做好了照明系统也失灵的准备。她望向监控屏，防护罩外的监控图像仍旧是一片黑色，根本不用出监控室去查看，就知道光照的刺激对它们无效。
伊兰不由心中苦笑，这些怪东西可不是真的蝙蝠，它们白天活动得很猖獗，怎会怕光？
她猛然站起，在营地里到处走动，试图寻找些东西把怪蝙蝠驱赶掉，只要它们不覆盖在防护罩上，定点视讯仪就能工作。
伊兰找到了两样东西，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盘旋。
一样是离子炮，星海边防军常用的武器，可以直接发射也可以埋伏爆破，铁血玫瑰机甲编队到达宸环驻地调度物资装备时，器械师要来的。
当时技术服务六人组在驻地结伴工作，器械师考虑到流花二号和三号上机甲编队要分开，所以星海边防军巡逻时用得上的常规武器都各要两套。伊兰看到器械师请求的武器装备清单，还曾吐着舌头腹诽过，他们那架势不像要陪着科考，更像要上阵杀敌。
离子炮被要来后，还没有动用过。
另外一样是备用防护罩。安全问题永远是首要问题，器械师要东西通常都很狠，生怕出意外，流花二号和三号上都有备用防护罩。伊兰之前和流花二号常规视讯互通消息时，知道瑞恩他们在营地同时用了两顶防护罩抵御罡风。
她的计划也许能驱赶怪蝙蝠，使定点视讯仪恢复工作，让罗队长他们获知怪蝙蝠的特性。
伊兰在机甲里静静坐着。营地空旷死寂，只余她一台机甲一个人，她的队友全在外头处于危险境地，端木在等待救援。科考队员在等待救援。
伊兰清楚地知道他们等不到星海边防军，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罗队长带队前来。而前来救援的队伍里有瑞恩，他和他的兄弟们也只有二十个人。
伊兰抬眼，再次看向防护罩，这么多这么多的怪蝙蝠。别的地方还有很多。此刻，伊兰几乎能确定，除她之外，她所有队友的机甲都失去能源支持，就如张深海一样，被怪蝙蝠卷裹着困在机甲中。
罗队长他们二十台机甲要把流花三号上所有人带上航空舰，会有多么的困难。伊兰几乎能预料到，罗队长他们到最后也会被怪蝙蝠贴缠，然后能源块失灵，队频中断。他们也不能撑到星海边防军。
我能死吗？我有勇气死吗？
伊兰闭目自问。
她等不到瑞恩来救她，因为瑞恩也会陷进来。
我不会让我想保护的人死在我前头。伊兰忽然想到她曾经在戚姐面前振振有词过。
她流出泪来，心想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她从来没有想保护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自己也过得不容易，她没有想过要为别人牺牲自己。
可是，这句玩笑话快要成真了。
科考队员是她任务中的保护对象，说穿了，那些人和她无亲无故。撇开任务，她对他们并不在意。她只关心端木一个，她希望端木好好地活着。端木帮过她，救过她。她那次海上遇险，如果没有端木接她出去，真的会凶多吉少。
用她的命来换端木的救援机会，她这样只顾自己过日子的人也必须要肯的，做人要懂得回报。再说端木有家人，她没有。这件事情比较值，而且她还能顺手让其他科考队员得到救援的机会。
选择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伊兰想着，如果她苟且偷生，她有营养剂，有机甲，有防护罩，还有武器，即使瑞恩他们陷进来了，没有救她出去，她说不定也能撑到星海边防军来。
但是她真的能这么做吗？
她不能一个人躲着，坐视端木在外头一点点无望死去。
她不能一个人躲着，坐视瑞恩不知情由地冲过来，然后被耗尽能源，困死在机甲里。
如果她这么做了，即使她还活着，她的余生也与死无异。
瑞恩和罗队长他们来，是为救她和她的队友，她如果听凭危险降落到他们身上，完全无计可施也就罢了，现在她有办法却不去预警，她就不配活着。
伊兰一直对瑞恩的一句话印象深刻，他站在晨光中，朝她挤眼睛：“美女，你也是其中一个。”
瑞恩被她嗤笑成红毛怪，花孔雀，连死变态都不客气地骂过好几回，可是她和他是朋友。
他们自认识起，言语上针锋相对不知多少回合，她该气愤时气愤，该无视时无视，起初介意，后来再不过心。她其实很羡慕瑞恩肆意洒脱的生活态度，很感念他嘴毒心善的点滴关照。
那样张扬的瑞恩不该憋屈地被困死在这里。他已经完成了他这次的护卫任务，准备要回去了。他曾笑着说他有一大堆长辈一大堆朋友要他探望。
他们所有人都不该被莫名其妙地困死在流花三号。
只要罗队长他们提前对怪蝙蝠的特性有所警醒，他们就会找到办法，端木就会有希望，现在被困的人就会有希望。
做吧，伊兰牵起嘴角似哭似笑。心想也许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宿命，不过再死一回，不过死得比较难看而已。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抚向胸口，曾经她有一颗迷泪之珠挂在胸前。那颗褐色圆润的木珠如今被她锁在小盒子中，放在凯旋基地的宿舍里，幸而不曾带到这片蛮荒死寂之地。
那上面有霍斯北的名字，有她在迷泪树下为他亲口许下的祝福。它不用伴着她留在这里，真好。
伊兰闭上眼睛，第一次纵容自己想念霍斯北，她回忆他的脸，回忆他的笑容，回忆他和她在莫斯星共渡的静美时光，回忆他手按胸膛对她说“快来”时的缱绻眼神。
他们曾相爱。伊兰觉得够了，足够了。
“阿北，我真的要死了。而你在安全美好和平的环境中，真好。”她在心中默念。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抬手把眼泪擦干，整理了一下头发，心静如水。(未完待续。)
279 再见
(); 伊兰把备用防护罩拿出来，幸亏她帮着器械师架设防护罩已经有两次经验，这次她自己独立弄，还算有模有样。
她把备用防护罩搭在现有的防护罩里面，围紧了营房，留出了营房外围的一圈空地。然后扑哧扑哧地把离子炮一个个安置在两层防护罩中间的空地上，足足绕了一圈。
伊兰一边摆放，一边咬着嘴唇心想：“要死就死个透。”对于离子炮，她没有实战使用经验，但她被基地一股脑儿灌输过常规武器的用法，离子炮用法不复杂，按按控制按钮就成了，关键是威力巨大。
做完这一切，她进到里层防护罩，把防护罩闭合。然后她走到监控室，点开通讯器，制作了一段视频信息。
“我是铁血玫瑰机甲编队随队营养师，佟伊兰。我们的编队执行流花星带科考护卫任务，一支二十人机甲小队，连同三十人科考小队，在流花三号遭遇外太空生物袭击。这是该种生物的图片。”
伊兰把她先前拍到的怪蝙蝠的全身照给放进来，继续说道：“该种生物极具隐蔽性，会包裹在树上窥伺。”
说着，她把之前的树林监控图像插进来。
“我个人怀疑该种生物具有初等以上智慧，因为它们在科考队员分散地点活动时，分别埋伏，懂得各个击破。另外我个人还怀疑，该种生物个体之间存在特殊联系，因为它们对三个不同的科考地点和营地同时发动攻击。当然，不排除它们事先预谋安排的可能。”
“这是我的队友冲出营地防护罩遭遇围攻的全过程。”伊兰把张深海和怪蝙蝠的战斗视频放了进来。
“机甲上携带的武器对该种生物有效。”伊兰把慕容他们之前汇报的武器使用情况总结一下，接着说道，“但是它们的飞行速度相当快，一旦被它们近身贴缠住机甲，能使我们的机甲能源块失灵，队频通信失灵。营地防护罩被它们完全覆盖后，网络通信器失灵，定点视讯仪失灵。同时。科考飞船被它们覆盖后，飞船不能起飞。”
“目前，流花三号上的该种生物数量不明，这是目前营地防护罩被它们包围的景象。”伊兰将防护罩的全景图像放进来。强调道，“这只是一部分，每个科考地点都被它们围攻，它们有很多、很多。它们的生活习性和栖息地一概不明。”
“我们的三个科考地点在流花三号上的具体坐标如下。”伊兰把各个小分队的考察地点一一说明后，详细解说情况：
“每个小队为一艘科考飞船载十人。六名机甲队员护卫。”
“一号地点飞船被占，人员被带上机甲，平均每台机甲带两名科考队员，是否十名科考队员全部成功上了机甲，现状不明。”
“二号地点科考队员全部进了飞船，飞船被围无法起飞，四名机甲队员护卫，另外两名队员在驰援一号地点时被围攻失去联络，现状不明。”
“三号地点，现状不明。”
“目前所有人员伤亡不明。全部失去联络。高度怀疑机甲能源块失灵后启用备用能源，而且被该种生物覆盖机甲全身。”
“我和一名队友留守营地，营地的坐标是……”
伊兰陈述营地的坐标后继续说道：“队友接受命令冲出防护罩准备驰援时，被该种生物围攻，能源块失灵后，坠落在营地附近山腰处，失去联络。”
“目前营地只剩下我一人。我在防护罩里面又架设了备用防护罩，护住营地和定点视讯仪。两层防护罩中间放置离子炮。”
“我计划打开外层防护罩的紧急出口，放进该种生物，然后引爆离子炮。希望能除去外层防护罩上覆盖的该种生物，使定点视讯仪恢复工作。”
“如果计划成功，请宸环驻地接收到这条消息后，及时通知我们的另外一只机甲编队。他们正从流花二号搭舰赶来驰援，请阻止他们，在有把握反击该种生物之前，不要贸然救援，不要无谓牺牲。我们，暂时还等得起。”
伊兰没法直接通知自家的航空舰。明知他们和她的距离更短，接收信息更容易，但是航空舰在航行过程中位置变动，需要不断调试定点视讯仪，引爆离子炮之后，她大概尸骨无存，哪里还能调试？她只好选择宸环驻地作为讯息的接收方。
她望着虚空的一点，心里极平静，缓缓说道：“我将灰飞烟灭，长眠于此。我没有遗言，我死后所有的个人财产捐献联盟。当然，不多，别嫌弃。”
她微微一笑，似有若无地叹息，甚至调侃了一句：“曾经我以为星辰大海是我征途，但是，它却是我归宿。”
她静静地看着前方，眼含泪水，默然片刻，说道：
“而我，依然荣幸，再见，祝我幸运。”
伊兰把视频预存到定点视讯仪里，仔细地检查好所有的设置。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空地上的离子炮，她拿起控制器上了机甲，合上驾驶舱。
她吸了一口气，先祈祷定点视讯仪耐摔耐冲击，虽然有内层防护罩缓冲着，但她不清楚离子炮引爆后的冲击波有多大。据说定点视讯仪在星际巡逻时常用到，实用性特别强，因此做得特别皮实，哪怕骨碌碌从航空舰上直接扔到蛮荒星球上，它也能工作。她希望它能当得起这种夸赞。
如果她够幸运，一切按她的计划发展，离子炮引爆后，此地的怪蝙蝠全部消灭，内层防护罩里的定点视讯仪安然无恙，不再受到干扰，即刻就将她的信息传回宸环驻地。
如果她不够幸运，爆炸后，定点视讯仪也受到波及损坏，她的信息传不出去，但至少，她还是能借由爆炸清除这里的怪蝙蝠，至少，罗队长他们过来时可以稍微轻松些。
尽人事，听天命，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伊兰默默地盯着外层防护罩紧急出口的方向。怪蝙蝠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地在狠命拍打翼翅。
她其实还有一个愿望，她不想和这些丑陋的怪物埋在一起，她喜欢美丽的事物。随即。她收回了念头，身后事，已经操心不着，灰飞烟灭不外乎尘归尘土归土，也无所谓遗憾恐惧了。
“请让我彻底消散。”她缓缓吐气。按下了外层防护罩的紧急出口打开命令。
不一会，一只怪蝙蝠冲进来，落在内层防护罩的外顶上，接着无数只怪蝙蝠挤进来，它们有些排排站在空地上，绿幽幽的光芒对着伊兰的机甲方向，更多怪蝙蝠飞到内层防护罩上拍打啄挠。
内层防护罩紧贴营房架起，很快被黑压压的翅翼铺满，夹杂着密密的小点绿光，视觉上更近更可怖。
伊兰闭上眼睛。把她的朋友名字逐个想一遍，端木、瑞恩、张深海、丽塔、叶眉妆、何灵秀……她骤然发觉她其实有很多朋友，有些朋友在身边，有些朋友会不时重逢，有些朋友联系不便，但偶尔会怀念。她来这世上这趟不亏，也遇到一些人对她很友好，像戚姐、陈霄和慕容。甚至，她还想到了关离、耿长安和秦珞，总是缘分。
秦珞满脸泪水对她反反复复说对不起的样子浮上心头。这一刻，伊兰有些后悔，她当时应该对秦珞稍微好点，至少不该用八卦论坛这种话来恐吓秦珞。
不过。秦珞有安安少年。那个话不多、略羞涩的清俊男孩居然是她弟弟。
祝他们所有人安好。
伊兰微笑，睁眼，满目黑色，她合拢了外层防护罩的紧急出口。
阿北，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阿北，再见。她默念。手指按向离子炮的控制按钮。
霍斯北坐在椅中已有一会儿，面前的投影屏上，门禁系统正待设置。
窗外的薷仙花香气袭人，飘进屋内，萦绕在他鼻端，他没有太大感觉。曾经他觉得窗外有花枝，会很浪漫，尤其晚上伴着花香入睡，会让人喜欢，他只恐这花香太浓郁甜腻，反为不美。为此，他还曾起过念头，也许应该移栽一棵香气淡雅的花树。
不过，那时他没有很多时间，于是想等等再说。
结果，这件事不了了之，他再也没有关心过窗下的薷仙花。
门禁系统上显示三楼有两间主家卧室，他这间和隔壁一间，其余房间全部被他定义成书房和工作室，三楼未设客房。而二楼保留了他大哥和父母的房间，其余房间均为客房。
霍斯北抬手，微顿片刻，轻触向一个身份编号，默不作声地选择取消权限。
这件事其实在他当日向伊兰提出分手时就应该做，只是一直被他遗忘。
他不太回来住，除了假期回图朵经过艾杜主星中转，平时到这里的次数寥寥无几。所以，他很少照管这幢楼，只是让家政机器人定期清扫。于是，有些事就这样忽略了。
住宅布局图很快重置，他隔壁的房间没有主人后，系统自动默认为公共区域，对所有的住客开放。
霍斯北盯着布局图，半晌，起身走至隔壁。
他推门，却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朝里看去。
已是入夜，屋内没有打开照明灯，一片漆黑，但是影影绰绰能分辨出床和桌椅。事实上，屋中摆设是他一手布置，不用看，他也了然于心。
霍斯北静静地站着，不一会，隐约闻到一丝花香，竟然飘到门口了。
他轻轻阖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屋内，霍斯北重新打开门禁系统，抬手将他隔壁的房间设成最高**级别，连他这个管理者都需要在身份验证后，刷第二道口令才能进去。
口令是“再见 伊兰”。
他希望他每次进入那个房间时，可以坦然地输出这个口令，终至心无余波。(未完待续。)
280 最后一个
(); “还有谁对行动方案需要补充”罗诚厉眼逡巡四周。
会议室中所有人都肃容端坐，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如果没有问题，散会。”罗诚沉声说道。
“是，队长。”大家齐喝一声，纷纷起身。
瑞恩盯住投影屏最后的定格画面，没有挪动脚步。
旁边的刘寄望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关离默默地望着投影屏，画面中的女孩神情淡然，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除了眼中的星点泪光泄露出一丝害怕和留恋。他瞧向画面右下角的时间：12月21日3:45，那是宸环驻地收到流花三号最后一次视讯的星历时间，也就是说，爆炸在那时候已经完成，并且达到了预期效果。
现在是4:35，他们会在四个小时后到达流花三号。
关离将视线从画面上收回，看向瑞恩，他和瑞恩相交甚笃，知道这个兄弟私底下嘻嘻哈哈漫不经心，一旦执行任务却稳重认真，担得起大事。但此刻，瑞恩脸色肃杀，和往日任务期间端正沉着的表情明显不同。
“小佟会没事的。”关离宽慰道，心中想到的却是会议中器械师的分析。
“根据流花三号科考护卫分队携带的离子炮储量，防护罩损毁的可能性极大，近乎百分之一百。”
其实不用器械师分析，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作战经验，几乎都如此判断。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用量，两层防护罩都不会保住。
“她说她贪生怕死。”瑞恩面无表情地盯着画面中的伊兰，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嘴唇微动，却再没有说下去。
她曾经在演练监控下有意表忠心，把贪生怕死这个词硬拗成尊重生命，还唯恐不够高大上，所以进一步详细解释，她说，只有懂得生死的意义。才能大无畏地担负起联盟军人的至高使命。
瑞恩知道伊兰人挺好。能帮人时她会帮，但他敢拍胸脯保证，她根本没怎么在意过军人的使命。她在他去流花二号时还口口声声对他说。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她明明白白说过，她到凯旋基地就是来混份工作的。她只心心念念安排着退役后的生活，离退役还不知道有多久，就已经开始逮着机会打听农庄。准备干她的老本行。
现在她一语成谶，真地要去担负军人的使命。用这样的方式。
“瑞恩，走吧。”关离沉声说道，作战会议结束，到达流花三号之前。他们需要养精蓄锐。
刘寄望关闭了会议投影屏，画面一下消失。
瑞恩调转视线，大踏步走出会议室。
四小时后。航空舰悬停于流花三号的空域，从传回的地面影像看。这是一颗安静的星球，此时暮霭如烟，笼罩着山川河流，隐现草木葱郁。比起荒凉粗粝的流花二号，这颗星球有种婉约的秀美。
此时，它正值黄昏，将暗未暗之际，天边堆卷的霞云渐隐渐灰青，更添几分朦胧。
可是，没有人觉得它美，视频中那半弧形厚实的黑幕，压得人心沉重，它静得阴森诡异。
坞舱内，二十台机甲一字排开，准备飞降地面。
队频中，按任务惯例，队员一一汇报临行状态。
“刘寄望，待命。”
“关离，待命。”
“瑞恩范其亚，待命。”
“所有人，前往一号地点。”罗诚下令道，“以编队为单位行动，不得擅自脱队。”
“是，队长。”瑞恩和队友一起高喝。
坞舱打开，流花三号在底下静静铺陈，他们要救援的人分散四处，而危险无处不在。
此次救援的策略是全队集中，逐一搜救科考地点，以救出科考人员为首要任务。罗诚带领机甲编队，三个科考地点挨个奔袭驰援，已经大半夜过去。
端木从被困机甲转移出来时，四周漆黑，他几乎分辨不出所在何处，但这夜色的黑又与机甲中所见的那种窒息的黑色不同，即便透着冷意，危机四伏，也有一丝自由的气息。
和他一起被困的那名机甲队员重重拍着他的肩膀：“我们的人来了，你安全了。”
他们很快分开，端木被接上另一台机甲。他知道机甲队员在执行任务，他不宜出声干扰，所以他一直沉默地听着机甲队员在队频中的交流。
端木听到老师咳嗽着问道：“我的学生呢”
“放心，你们所有人都安全。”有人答道。
端木猛地松了一口气。撤退时，他拉着老师跑向飞船，将老师推了进去，自己却来不及进去。现在大家都安然无恙，实在是幸事。
他听到机甲队员似乎要将他们送回航空舰，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你们的营养师佟伊兰有没有事”
当时混战，他成功登上机甲后，在队频中听到各种声音，但是没有分辨出伊兰的声音，他知道她留守营地，也知道留守营地的人不多，即便她有防护罩，端木还是很担心她。
刘寄望闻言侧头望向端木，他认得出，这是小绿车每天必要对着笑几回的那位种地搭档。
“军方人员的情况，请勿询问。”他干巴巴地说道，掉头望向视窗外。
端木盯向刘寄望的侧脸，心里一沉。他记得这位机甲队员，在流花一号考察时，他经常见到这人和瑞恩一起用餐，瑞恩对他微笑打招呼，这人在一旁也笑咪咪的，善意十足。按理，这人不该如此生硬。
流花三号最紧张阴森的夜色逐渐褪去，天将破晓，忙碌一夜的机甲编队仍未松懈，他们还有最后的两位同伴未知生死。
流花三号科考队的营地，这是救援队的最后一站。
关离带人赶到山腰处。锁定张深海的机甲后，娴熟地将武器远程轰击过去，这是目前为止最为有效的方法，简单粗暴直接，但能迅速灭杀这类以速度见长的外太空生物。即使偶尔有幸存的怪蝙蝠，在密集的攻击网下也只能逃遁。
他们在流花三号上的任务是驱赶是救人，抢的是时间和生命。被攻击的目标机甲凭着无以伦比的材质。至少能抗住三次这样的攻击。他们要做的就是，争取一次攻击就灭杀或驱逐覆盖被困机甲的怪蝙蝠，然后迅速带出困住的人员。
张深海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包营养剂。他轻松地跳进关离的机甲：“阿离，你们可算来了，情况怎么样”
“科考队全部登舰。”
张深海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次差点阴沟里翻船，幸好有你们。那东西古怪得很。你们都没事吧”
关离嘴唇微启，一时无声。
张深海狐疑地看向关离。后者的侧脸满是肃穆之色，不显半点轻松，他心中一紧：“谁出事了”
“小佟，她用离子炮炸了防护罩上的那东西。发视讯向我们示警，生死不明，瑞恩和另一半人在那边找。”
张深海偏头。抬手狠狠地撸了一把脸，鼻腔里重重地抽吸了一下。闷声问道：“我们去哪”
“和瑞恩会合。”关离专注地望着外面，“小佟是最后一个救援目标。”
张深海已经认不出科考营地原来的模样，那块原先长着稀疏矮草丛的平坦荒地此刻满目苍夷，如同被从地底下刨开翻腾过，以中间一个深坑为中心，波纹状凹凸起伏，上面散落着各种破布条一般的黑色残片。
在流花三号刚破开的凌晨曦光中，黑色破片与褐色的土壤色差不大，但又绝对不会让人混淆两者的不同。地上还零落着各种细碎的材料，那些才让张深海辨识出营地的痕迹。
外头可能有风，有些黑色破布片一样的东西被吹起，覆到材料残角上，一起翻舞飞卷，尚能隐约分辨出破布片令人呕逆的缩弹力和破裂处的粘丝，让人心头升起阵阵冷森阴寒之意。
围着深坑，已经有几台机甲在挖掘，里头黑色破布片一样的东西非常多，还有各式各样的其他碎片。
关离的机甲一落地就站位警戒，张深海目不转睛地瞧着从坑里不停扒到外面的东西，他摒着呼吸，不清楚自己希望看到什么。
“小佟给了我一包营养剂。”张深海忽然说道。
关离没有作声，张深海说了这句后，也陷入沉默。
“找到了。”关离突然开口道，身体微微前倾。
深坑边，几台机甲合力将一坨已经看不出原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搬出来。器械师的机甲上前，只轻轻拨弄两下，就揭起一块东西，探头往里瞧，随即在队频里通告：“小佟在里面。”
“队长，我请求下去查看。”队频中瑞恩的声音响起，透出几分紧涩。
“允许。”这次罗诚立即应允。
此前会议中，部署行动计划时，瑞恩请求带人分头探查营地，罗诚以人少不宜分散力量为理由，强硬地拒绝了。他知道瑞恩和伊兰同出一校，关系亲近，也知道伊兰可能是流花三号上情况最不容乐观的人，但任务从不以私情为重。
此时，距爆炸发生，已过去半天一夜。这一夜，所有的科考队员都被救出，他们的女营养师和这些破布片一样的东西一起埋在这个深坑中。
罗诚能做的就是，在最后赶赴营地时，让瑞恩带着分队来挖坑。
瑞恩很快跳下，大步走向那堆平放在地上被队友重重围住的机甲残骸，他弯下腰，探身进去检视。
队频中没有一丝声音，每个人都在等。未完待续
ps：今天上传比较晚，真不是故意的，码到现在了，各位晚安。
...
281 送行
(); 一阵风过，一截斜插在土里的树枝颤巍巍抖动，开裂的树皮上兜着的一角破布片随之晃动，似要滑脱。
又一阵风过，树枝摇晃更甚，其下入土部分可能颇深，兀自坚持着，竟然不坠地，远看很有种疾风吹劲草的样子。但是树皮上挑着的破布片却终于被吹得腊腊扬起，犹不死心地勾连了几下树皮上的裂隙，飞舞出去的时候拉起几缕银丝。未几，丝断，旋着巴回褐色树皮上，留下几条看着滑腻腻的扭曲白线。
而黑色破布片翻卷着掠到机甲防御阵中，关离迅疾抬起机甲手，将之远远弹落开去。
与此同时，五百米之外，有一只灰鸟飞进视野，凄厉的粗嘎声刚传入耳，关离身边的机甲将一束光直射而去，灰鸟折翅坠落，跌到下方乱柴林中，那原是营地前方的树林，如今几乎夷为平地，上面横七竖八堆叠着断枝和一些新鲜拔出土的老树根，间或有截得极矮的树木芯材参差竖立着。
灰鸟掉落其中，未惊起任何活物，那片地方沉寂残败，不显半点生机。
张深海瞥过去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不是。”
那不是他们全力戒备的怪蝙蝠。
那是亡灵鸟。
联盟的生物学基础教育课程中，将一类以腐尸和死物血肉为食的飞禽统称为亡灵鸟，每一地的亡灵鸟在分类学上种属都不一样，但是无一例外，它们都能循着本能嗅到生物的死亡气息，并追踪而至。
这片土地弥漫着呕腻的浓重腥臭，将是亡灵鸟饕餮盛宴的所在。
张深海好学，他这些日子陪着科考队员到处走，空闲时也听过几耳朵科考队员之间的讨论，于是，他读大学前在星网上学过的生物学基础知识又重新在他脑中盘活了一些。
“队长，刚刚可能是亡灵鸟。据说来一只后，会跟一群。”张深海凭着他浅薄的生物学知识尽职地汇报。这时候不怕危言耸听，需要警醒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关离极快地和张深海对视一眼，两人都面色沉重。
他们所有人读大学前都要通过星网的基础教育测试。生物学是必考科目。即便多年用不着生物学知识，但是亡灵鸟这种通俗称呼，一旦被人提醒，总还能记起来。
关离知道亡灵鸟，那种鸟让人最厌恶的就是它们总在死亡之地现身。听着就不吉祥。
不过，无论来的是什么，无论来一只或者来一群，都没有任何区别，这里不会放进任何飞鸟走兽。
关离随即转头盯向那堆机甲残骸。
“一切进入视线之内的生物，格杀勿论。”罗诚冷声重申道。
他这条命令其实不太符合联盟关于新星球的物种保护条例，但特殊危急时刻，倒不必细究。
机甲林立重重保护之下，瑞恩慢慢从那坨残骸中往外退，手里抱出一个人。
关离的视线落在瑞恩的怀中。那个人如同一个破娃娃般，没有一丝声息，没有一丝动弹。
但是，肢体还是软的，未见僵硬。
关离倏然松了一口气，他听见旁边张深海大大呼气。
“收队。”罗诚一声令下，一队机甲迅速飞回航空舰的坞舱中。
流花三号的山川在他们身后巍然不动，危机依然潜藏，不过善后事宜就将是星海边防军的责任了。
瑞恩听完罗队长发布任务结束指令后，关闭队频。这才有空望向一旁侧歪的伊兰。
她双目紧闭，血色尽失，唇角溢出的一缕血迹已干涸，映着惨白的脸。没有半分生气。
瑞恩伸出手指在她鼻端轻探，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做这个动作了。第一次在那堆机甲残骸中，他几乎不敢伸过去探她的鼻息，手都是颤的。
这回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定着心稍稍等了一下，果然还能感受到一丝极微弱的热气。
“美女。你这样小气的人，在餐厅工作这么久，从来没有正儿八经请我吃过大餐，以后别干捐钱的事，你得心痛多久？”瑞恩呐呐说道，手指轻移，想去刮掉伊兰唇边的那缕血迹，终于什么都没做，她的一切症状都必须保留给医师诊断。
留守在航空舰上照看科考队员的医师已经备好病床，等在坞舱中。瑞恩将伊兰抱下机甲后，立即被医师接手过去，他们利落地将伊兰放平床上，只低头查看了两眼，就抖开一个袋子，自伊兰脚往上套，将她全身包进袋中。整个过程中，伊兰毫无反应。
瑞恩一把拖住床架，脱口而出：“她有气。”
“怎么回事？”慕容急道。
“小佟先要送去隔离检查，她和外太空生物残肢长时间短距离接近过。”医师解释道，“我们所有人都要，但她不能动，所以检查程序不一样。”
张深海和关离等人尽都松口气。
两天后。
“美女，醒了吗？”
伊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顶着一头红发在她的脑袋正上方，眼中笑意盎然。
她定定地瞧了一会儿，脑中昏昏沉沉。
“美女，不认识啦？”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
“瑞恩？”她嘴唇轻启，吐出来的声音暗哑低沉。
瑞恩作势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还好没傻。”
“你死了？”伊兰迷迷糊糊地问道。
瑞恩噎住，没好气地说道：“我活蹦乱跳着，死不了。”他细瞅着伊兰的面色，口中埋怨道，“你要确定你还活着，也不需要用这个方法，真是还和以前一样笨。”
伊兰眨着眼睛，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瑞恩，你真呱噪。”
瑞恩瞬间露出了一个大笑容：“你恢复得挺快。”
伊兰有点累，感觉睡意袭来，她气虚地问道：“其他人呢？”
“都活着。”
伊兰嘴角微牵：“端木呢？”
“活着。”瑞恩撇撇嘴，她自己都马上不行了的样子，还要问这问那，她怎么不问问她自己有没有毁容什么的，平时也没见她多高尚。
伊兰昏睡过去。
瑞恩瞧着她，叹口气。这姑娘真不省心，一次原本简单的科考护卫任务，怎么搁她身上就能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呢。
他朝房间里站在墙角的俩医师点点头：“兄弟，谢啦。回基地后我请你们吃饭。”
他走出隔离病房，径直拐到舰上的休息区。
端木坐在显眼位置，一直盯着通道，看见瑞恩后立即起身相迎：“学长，伊兰怎么样？”
“醒了一下。又睡了，医师说要让她多睡，对这里恢复有帮助。”瑞恩点点脑袋。
端木微微颔首，半晌才回神说道：“谢谢学长。”
“不用客气，你也要多休息。”对着别人，瑞恩还是礼仪很周到。
端木又谢了一遍，只是紧锁双眉，显见忧心忡忡。
瑞恩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了自己的休息舱。
伊兰再一次醒来，看见队里的两个医师都在。她半睁着眼睛没力气开腔。
“小佟，我们到宸环驻地了，待会送你去驻地医院。”
伊兰虚弱地眨眨眼睛表示听到。
她是躺在床上被小心推出去的。两个医师护送着一路走去，伊兰费力地看着头顶，觉得有点像航空舰上的通道。
经过开阔的休息区时，她侧头注意到很多人站着。
瑞恩当先站在人堆前，撞到她的视线，用口型对她说道：“美女。”他旁边还有关离张深海等人，都盯着她看。
伊兰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无奈。隐约觉得自己的情况大概不妙，这架势都像在临终送行，不过再怎么样，都比死在流花三号上好。上天还是听到了她的小心愿。没有让她和那些怪物埋在一块。
她在人群中费力地搜寻，看到了端木站在人堆尽头。她朝他牵牵嘴角，端木跨前一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端木。”伊兰开口唤道，声音很低沉。
推床继续慢慢移动着。伊兰急着又唤了一声：“端木。”她鼓着劲想让自己再大声点，结果音量没提高多少，弄得自己气喘吁吁，胸腔疼痛。
端木紧走几步又靠前了些，盯着伊兰不放。
两个医师面面相觑，俯身对伊兰说道：“小佟，你不适宜多开口。”
伊兰目露哀求，哑声说道：“就一句。”
两医师对视一眼，无奈地示意端木上前。
端木快步走到伊兰床边，探下身子，目光逡巡在伊兰脸上，轻声问道：“伊兰，你好不好？”
伊兰眼含笑意微微点头。她蠕动着嘴唇，却没有声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端木。
端木会意，俯首侧脸，将耳朵贴向伊兰的嘴唇。
“枪呢？”伊兰轻轻问道。她的枪放在端木身上是个大祸害，端木下舰通不了关，一旦被查出他私藏高危武器，他吃不了兜着走。
端木第一下没听明白，微微侧转脸看向伊兰，目露询问，两人几乎鼻子对着鼻子眼对眼。
伊兰微张嘴巴，端木迅速将耳朵贴向伊兰的嘴唇。伊兰又问了一遍。
这回端木听清楚了，他侧头，轻轻靠近伊兰的耳朵，伊兰配合地歪了歪头。
“在我包里。”端木压低声音说道。
两人目光对视，端木默契地重新将耳朵凑向伊兰的嘴唇。
“交给瑞恩。”伊兰交代道，她相信瑞恩会给她保密。
端木微微点头，两人再次对视，伊兰露出笑容，端木一笑，靠向伊兰的耳边轻声安慰：“伊兰，你会好起来的。”
伊兰弯着嘴角轻轻点头。
一旁的医师虚咳一下，端木抬头看一眼，抓住了床边沿，迅速低头，贴着伊兰的耳朵说道：“伊兰，如果你以后想经营农庄，记得要跟我说。”
伊兰眼中笑意更盛，端木想还人情呢。她轻轻点头，到时候肯定找他帮她参详。
端木笑着直起身，松开床沿退后了一步，看着伊兰被送下了舰。
人群散开，各自准备下舰。
端木叫住了正待离去的瑞恩，轻声说道：“学长，方便进你的休息舱或者我的休息舱吗？”
瑞恩一扬头，示意端木跟上，两人进了瑞恩的休息舱。
端木并不多话，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把离光枪，倒转枪口递给瑞恩。
瑞恩看看端木，伸手把枪接过去，问道：“用了吗？”
“用了。”端木说道。
“哦？”瑞恩讶异地看着端木，“有用？”
“有用。”端木微笑道。
瑞恩摇头失笑：“她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谢谢学长。”端木认真说道，其他并未多言。
瑞恩忽地笑一声：“都毕业了，还叫什么学长？叫我名字吧，做个朋友。”
端木笑道：“好，谢谢你，瑞恩。”
端木友好地告别后，瑞恩把玩着离光枪，想着这姑娘傻，自动将把柄交到他手里。
其实她私自把武器留给端木，既然端木用了，那就会有很多队员看到，她随便给谁都一样，没人会闲啰嗦，这点情谊兄弟姐妹们都有谱。她却傻得众目睽睽之下拉着端木咬耳朵，欲盖弥彰说的就是她那种行为。
瑞恩咧嘴一笑，他得对得起她一番心意，以后有事没事用这件事多多威胁，让她少顶几句嘴。(未完待续。)
282 碰瓷吗
(); 星历38805年的最后一天，伊兰自昏睡中醒来。
病房中只她一个人，她睁着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屋顶，没过多久，又觉困乏。这些天，她昏睡的时候居多，也习惯了病房的清净，正想合眼继续睡觉时，瑞恩的视讯请求过来。
“美女，你好些了吗？”视讯那头的瑞恩正经了不少，盯着伊兰仔仔细细地观察。
“好多了。”伊兰的气息仍然虚弱无力。
瑞恩瞧着伊兰的脸色比送去医院时要红润一些，不由笑道：“今天基地年底聚餐，我拿了很多吃的，给你看一看解解馋。”说着，他真就端了满满一碟子，托在身前给伊兰看。
伊兰被逗笑了，只可惜笑了两声就变成咳嗽。
瑞恩微微蹙眉，旋即笑侃：“美女，不逗你了，你现在没有战斗力。我再和你说两句，就让你休息。”
“没事的，我刚睡醒。”
“在医院习惯吗？”
“医护机器人比较笨，只会说一句话。”伊兰微笑道。
“你有力气嫌弃机器人了？它说了哪句烦到你了？”瑞恩嘻嘻直笑。
“请让我送您去泡营养液。”
瑞恩啧啧摇头：“它对你伺候这么周到，你还不满意？”
“我更想让它说，请让我送你去吃大餐。”伊兰假意抱怨道。
瑞恩笑出声：“刚刚刺激到你了吧？没事，等你好了，想吃什么都能自己做。”
“那倒是。”
“美女，我发觉你人缘不错啊，好多人都想问候你，不过他们怕影响你休息，所以我只好先把美食放一边，和你说两句，回头我还要向他们汇报，说你已经好多了。没错吧？”
伊兰微愕，旋即心里暖暖的，牵起嘴角，感动地说道：“是的。我好很多了，瑞恩，你替我谢谢大家。”
“那还要你说？就我们俩图朵出来的，大家都当我是你的发言人，苦命啊。”瑞恩摇头笑叹。
“要不是我还虚弱着。我哪敢让你说？”
瑞恩一挑眉，笑道：“美女，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快要好了，你只要稍微有点力气，绝对先留给嘴巴用。”
“你就趁我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使劲攻击吧，回去后我都能讨回来。”伊兰软绵绵地说着，唇边溢满笑意。
瑞恩笑得更欢脱：“看来再过几天，我必须打起精神和你说话。好了。美女，好好休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伊兰噙着笑容，不一会陷入梦乡。
就这样，睡睡醒醒，她差不多在宸环驻地医院待了两个月。
起先，她完全动不了，任由医护机器人摆布。这多半个月以来，她自己觉得调养得还不错，开始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每天散散步。活动一下筋骨。
前两天起，伊兰看腻了后花园的风景，渐渐将活动范围扩大到医院所有的公共区域。
她尤其喜欢逛到专供病患使用的临时等候区，那是一个大草坪。上头错落搭着不少小屋，只要是医院诊治系统里的病人，都可以去那儿休憩歇个脚。
伊兰没好意思去占人家的等候室，她在医院里有单独一个豪华病房呢。所以她一般就在草坪的边缘，找个树荫底下的座位，一坐就是大半个小时。
原因无他。这草坪外面连着一个大广场，斜对面据说是宸环驻地的迎宾中心，看过去总比医院热闹些。
这些天来，伊兰眼前晃荡最多的就是医护机器人，连后花园里偶遇个病友都是很少有的事情。即便遇上个把人，最多互相微笑对视一眼，就没有人主动想来和她聊天的，可能是人家觉得她步态虚晃晃的，不敢太过叨扰她。伊兰自己呢，也不好意思凑人跟前搭讪。因此，在宸环驻地医院的这段日子，除了周末，凯旋基地的同事视讯过来问候她，其余时间，伊兰过得甚是孤清。
她在草坪边缘面向广场坐着，眼巴巴地观察对面的迎宾中心，得出一个结论，宸环驻地的来客真不少。她转念一想，也难怪，这是一个边防驻地，很多去附近边缘星带探索科考或者巡逻的舰队都要在这里补给休息。
午后，有不少人从迎宾中心走出来，在广场上散步。看他们的服饰，不像星海边防军，估计是什么舰队的人在宸环驻地下舰休整。
伊兰百无聊赖地瞧着这些人，忽地目光一顿，心跳骤然停滞。朝医院这个方向不紧不慢踱过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非常像霍斯北，伊兰乍看之下，头一个念头居然是阿北来看我了。
可是她按捺住心慌，定睛第二眼，就知道那人不是霍斯北，即使那人连气质都有些像，眉眼更相似，但绝对不是霍斯北，他看着要比霍斯北年长些，而且他两旁簇拥着几人，一看就知道是军官，霍斯北却是在机甲研究院读书。
伊兰不错眼地盯着那人，从面容到身高到走路姿势，无一不和霍斯北作比较，直到那行人拐弯往回走，她还盯着他的背影。
他们在广场上逗留了半小时左右，大部分的时间在迎宾中心那头，毕竟医院这块地景色虽不错，但一般人都不太爱接近。后来隔得远，伊兰其实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是她还是执着地盯着那堆人瞧，凭着大概的直觉，瞅准了其中的那人。
他们进了迎宾中心后，伊兰仍然望着门口方向。良久，她才收回视线，失魂落魄地返回病房。
伊兰躺在病床上，明明告诉自己快点睡觉，却仍抑制不住地比着方才那人的样子，想霍斯北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浮在伊兰脑中印象最深的画面，当然是大学毕业送行那天，霍斯北在登舰口手按胸膛无声唇语“快来”的样子，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在流花三号引爆前想到他时，就回忆着他当时的眉眼神情。
不过，此刻，时间闲得慌，她还记起霍斯北的机甲演练获奖视频。他笑看着他搭档发言的表情很温和，他和他搭档一高一矮一双人并肩而行的样子也挺和谐。
伊兰拿起被子蒙住了脸，闭眼准备入睡。昨日种种譬如死，而她。几乎实打实地死过一回了，这一次若是她真地埋骨在流花三号，这个世界缺她也没什么打紧，每个人都照过日子，其中也包括霍斯北。
在赴死那一刻。她是真心希望他这辈子无病无灾平安喜乐，这就够了，以后纵然渐渐淡忘他的容颜，模糊了曾经相处时的细节，但只要记得，她愿意他过得好，而她也深信，霍斯北必然也会希望她过得好，他们就是一辈子不再相逢，也算是过往情缘的另一种完美结局。
隔天。伊兰按流程泡完营养液后，按着她的活动轨迹，先往后花园去，在那里草草走了一圈。
往日她会在那里四下寻摸几个病友，哪怕说不上话，也要多看两眼，观察人家的每日恢复状况，再和自己的恢复速度进行一番比较，求个眼神上的互动，缓解缓解没人说话的寂寞感。
这回。不知咋回事，她随便溜了几眼走完形式，就直奔病患临时等候区，坐到最边缘的那个座位上。盯着对面的迎宾中心。
伊兰伸长脖子望过去，迎宾中心门前有人进出，但没有人在广场上闲逛过来。距离有些远，伊兰瞧过去就不甚分明，她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
因为她坐着无聊时，曾经起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她想。今天若是那人再走近医院，她要不要不顾住院病人的规矩跑出去，到那人面前来个碰瓷？
她本来就还虚弱着，靠近人家后，可以假装风一吹腿一软，到时就说被人家剐蹭的。
那人和霍斯北长那么像，说不定就是他口中的大哥，等哪天他大哥和他闲聊时，或许会无意中提及有一回碰到一个神经病女人，那她就算和霍斯北打过招呼了。
伊兰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那是因为她昨夜还冒出来过一个更不靠谱的念头，她不是对自己说昨日种种譬如死，今日种种譬如生吗？于是她就进一步想，自己大难不死，一切也都看开了，不纠结了，以后她要潇洒过日子，所以应该更开朗大方点，或许她可以恢复霍斯北的联络号，和他打个招呼，笑嘻嘻对他说：
“你好，我出了一回任务，遭了大难，现在在医院里，挺怀念各位故人的，也没啥事，就是想问问大家都好不好，对了，我好像碰到过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不会是你大哥吧？”
昨夜，伊兰一时半刻睡不着，发现自己在腻想霍斯北接到她这通视讯后的各种反应时，立即刹住了想象力，深深谴责自己异想天开。
所以今天她坐着坐着，突然就有了碰瓷的主意，这样要比较间接委婉点，也不会去无故干扰别人的正常生活，但也满足了自己历劫归来想找个人报平安的小小心愿。这念头一起，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却莫名其妙地让她很心动。
伊兰坐了大半天，再没有见过那人，她长吁了一口气，老天可怜她，终于没让她有机会做出乖张诡异的事情来，慢说那人不一定是霍斯北的大哥，这世界上长得相像的陌生人很多，人家被她碰瓷就是受她无妄之灾。如果那人真是霍斯北的大哥，她就更不该有意去碰瓷，念着故人好，就该安安静静避到一旁，别烦着人家，别乱冲撞人家的生活圈子。
她直起身，仰头看天，活着的感觉不是顶顶好，但也很不赖。很多时候，日子安安静静流淌过去，偶有什么事情发生，慢悠悠地跟着时间一起走，便会如船过水无痕，总会抚平一切伤痕，无论身与心。
她这次差一点就像花副团说的那样死透透，现在还不是调养得大面上差不离了，所以说，多大的事都能过。
伊兰笑了一下，拂去身上的落叶，再过些日子，她就要回基地。基地的福利待遇没说的，她人在医院，年底时该给她的钱分文不落，这趟任务津贴真是丰厚，看来以后多出几趟任务也是可以的，她现在也有提着脑袋卖力干活挣钱的豪情了。(未完待续。)
283 你和学姐怎么回事
(); 艾杜卫五的三月气候宜人。
霍斯北和几个同学走进导师办公室，手头还有项目没有完成，又有个新项目要做。导师的脸上特别高兴，他们的项目源源不断，业务蒸蒸日上。
新项目是关于机甲能源块输送信号被特殊材料干扰和反干扰的测试研究。
“这个项目有些挑炸n 性，你们先看看材料。”导师谢言平素不苟言笑，给弟子们分配任务时才和颜悦色。这时，他端出一个样品托盘，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块黑色材料，眼睛闪闪发光，嘴里啧啧赞道，“非常有意思。”
霍斯北收到对面楚奕投过来的一眼，面色不动，心里却知道 楚奕大概在腹诽，今天谢导师格外兴奋，看来这个新项目很合导师的口味。
他接过托盘，戴上手套，将那块材料拿到手上微捻了几下，触手柔软，有弹性。
“仔细看，上面有一些分泌腺点。”谢导师提醒道。
霍斯北的目光凝注在材料上，果然，丝绒般滑腻的表面隐约可见星点微孔，迎着光线，孔周围似有几条斑驳丝渍。
“新鲜的时候更明显，”谢导师口气若有遗憾，他不忘交代弟子，“省着点用，我们材料不多。”
霍斯北观察完毕，将材料递给下一位项目组成员。他同学慎重接过，认认真真看后，继*u 传阅下去。
“项目时间比较赶，一个月之后我们要拿出初步结论。大家抓紧时间。”谢导师说道。
会议结束，几人走出办公室，楚奕呼出一口气。抱怨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还有一个项目在手上，刚要开工，又来一个。阿北，你呢？”
“我也有一个没结束。”霍斯北简短地说道。
三四个同学抱怨一阵后各自散去。
霍斯北开车回自己宿舍，心中思考着其后的工作安排，突然插进一个紧急项目，他的时间需要 重新调整分配。
视讯请求提示音响起。霍斯北盯着联络号微愣，过半晌才接起来。虚拟投影屏里映出的青年似乎比印象中成熟了不少，褪去了青涩稚嫩。
霍斯北微笑道：“长安。好久不见。”
“北哥，你好。”耿长安极有礼貌地问候。
“长安，最近忙吗？”霍斯北问道。
耿长安摇摇头：“还好。”
“你现在六年级了吧，战队要担主力了。”霍斯北笑着说道。
“我们刚刚结束机甲友谊赛。明年用不着参加了。”耿长安说着把话题硬生生转了：“北哥。你忙吗？”
“我也还好。”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寒暄完毕一时冷场，耿长安看一眼霍斯北，先拉开了一个笑容，语气轻快地直接问道：“北哥，佟学姐好吗？”
霍斯北尽管早有准备 ，知道 耿长安一定会问起，此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他掩饰着笑道：“她还好。”说起“她”字就有些酸涩。
耿长安张着嘴巴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说道：“是这样的，我妈妈她……她们厨艺协会有事要通知学姐，不过一直联络不到，以前听说学姐在艾杜军区，北哥，你知道 学姐具体的地点吗？”
霍斯北静静地听完，不假思索地说道：“孤鹜星，凯旋基地。”
耿长安一愣：“铁血玫瑰机甲团？”学机甲的人都知道 那个地方。
霍斯北微微苦笑：“是的，她在里面做营养师。”
耿长安的笑容很真切，显然为伊兰能进这么好的工作单位真心高兴。他铺垫了这么多，此时吸了一口气，讲出了正事：“北哥，你能转告学姐吗？我妈妈有急事找她，请学姐务必联络我妈妈，或者联络我也一样，我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霍斯北疑惑地看着耿长安，猜测厨艺协会能有什么急事要找伊兰，不过耿长安语焉不详，他也找不出名目硬着探问。耿长安的脸上似有急色，略带恳求地看着他，真是有事的样子，他垂下眼睑，含糊说道：“她联络不方便。”
“北哥，你也联络不到学姐吗？”耿长安反问道，讶异地盯着霍斯北。
霍斯北心中难受，似在抽疼，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多谈，只是“嗯”了一声，转开话题：“长安，阿姨身体不好？”
耿长安也简单地“嗯”一声，不错眼地盯着霍斯北问道：“北哥，你和学姐怎么回事？”隐隐有些质问的意味。他和他妈妈没法联络伊兰，他们知道 原因，那是伊兰把他们的联络号屏蔽掉了。
可是霍斯北也不能联络伊兰，耿长安立即想到伊兰把霍斯北的联络号也黑掉了，没有吵闹能把联络号给黑掉？而且肯定不是一般级别的吵闹。以前霍斯北还经常带着伊兰在y区宿舍出出进进，多少人都看到了。耿长安第一反应就觉得，肯定霍斯北让伊兰受大气了。
耿长安这话问得有些过，霍斯北微微蹙眉，问道：“长安，你还有事吗？我有些忙。”如果不是耿长安母子俩和伊兰还有他自己都有交情，他现在就能挂了视讯。他和伊兰之间的事不是给别人随便八卦的。
耿长安心里也不舒服，尽管他对伊兰的心情很复杂，但也不是能坐视别人欺负她的，更何况他现在知道 伊兰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即使她要和霍斯北吵，霍斯北不也该多让着她点吗？
但耿长安没有立场明着指责霍斯北亏待伊兰，只好干巴巴地说道：“北哥，如果学姐以后联络你，麻烦你转告一声，我和我妈妈都找她，再见。”他到底年轻，心头有气没稳住。先挂了视讯。
霍斯北盯着虚拟显示屏淡去的方向，一下把车速提到极限，呼啦啦风一般开回宿舍。到了房间还不能压下心头的无名火，大力地甩门阖上，他抿着唇默立当地，慢慢地脸上黯淡下来。
伊兰正在凯旋基地的营地餐厅垂头丧气地吸着营养剂。
瑞恩坐在她对面，斜睨着她：“你的脑子还没复原？”
“你才需要 复原，我脑子本来就没坏。”伊兰软绵绵蔫搭搭地回了一句，算是口舌交过锋了。
“没坏就不能有点判断力？这事该高兴。”瑞恩觉得这姑娘自打回了基地。就比以前矫情，明明是件大喜事，非要弄出一张苦瓜脸。让人嫉妒起来也憋屈。
“我高兴不起来。”伊兰愁眉苦脸地说道，“要给我升迁，还死抠死抠，就不能给我个好的地方挑？”
这话说得瑞恩都想扑过去咬她一口。他恨恨地说道：“给你升迁已经不错了。还想挑好地盘？你来了多久？我来了多久？你就出去这么一趟，我出去多少趟，风里来雨里去流血流汗，我容易吗？你不就会说几句漂亮话吗？还是我把你从机甲里扒拉出来的，现在就落个和你一样的差地盘，我冤不冤？”
“你的安慰方式太另类，不管用。”伊兰慢悠悠地回一句，又叹了一声。
瑞恩突地笑出来：“谁想安慰你？”说着。他也叹了一声，“那地方是真差。”
伊兰惊讶地问道：“你不是一直在说是好事吗？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也嫌地盘差？”
“路远，去哪儿都不方便。”瑞恩随口说道，心里倒不是真在意。
“就是，偏僻得不说艾杜，人家还以为是瓦乌。”伊兰附和道，深以为然，接着补充道，“而且听说居住条件也不好。” 简直没法和基地的宿舍比。
“装备比这里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瑞恩说起这点真有些烦恼，用惯好东西的人一下很难将就差东西，都不能入眼，还怎么愉快地用。
伊兰不甚在意这方面，她抱怨道：“配车肯定比不上这里。”
瑞恩似笑非笑地看着伊兰，这姑娘追求不高，就只想到住的用的，他接口调侃道：“吃得绝对没有这里好。”
伊兰点头：“这点你放心，我俩的伙食我肯定要想办法改善。”
瑞恩故意 朝左右一看，压低声音说道：“你轻点，还没去你就想**了？”
伊兰瞧他一眼：“我凭自己手艺改善饮食，怎么就**了？到时候你别吃。”
“那可不行，我说了保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就得我吃香你喝辣。”瑞恩笑嘻嘻地说道。
伊兰一提起这个就有气：“还吃香喝辣？有吃就不错了。”她自怨自艾道，“我哪知道 你分到的地方是这样的？早知道 我跟着阿海都比你强。”
她越说越有气，觉得自己受骗上当了：“你说你怎么混的？平时看着不比别人差，还可以说略好上几分，怎么事到临头，你就轮不上好的呢？我悔死了。”
“怎么就不好了？”瑞恩不依了，那以后可是他的小地盘，不能让人随便轻视，“咱的地方大，一去就当家作主。阿离羡慕得想和我换。”
“你怎么不换？他那个地方比你那块好几百倍。”伊兰取笑道。
“换不了有什么办法？”瑞恩惋惜地叹气，关离那块啥啥都比他的地方强，只除了一点，他安慰伊兰道，“你也别羡慕阿离，他去了之后，*上有人，施展不开。”
“要施展什么？过两年你们全都回来了，*上不都是人？倒是我，回来没多久就要退役，说起来在铁血玫瑰机甲团，其实好日子没过多少，尽在外头吃苦。”伊兰抱怨道。
瑞恩看这姑娘一眼，为她的天真好笑，基地都给她外调锻炼去了，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那是以后的晋升梯，花心血培养了，还能把她轻易放走？在凯旋餐厅做事的人谁满五年就走了？没听到服役期可以延长的吗？想走的时候给你开个优厚的条件，就不怕你不心动，哭着喊着要留下。未完待续……
ps：今天三更，答ying 书友的事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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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我是英才
(); 四月，凯旋基地共有八十人外调，在铁血玫瑰机甲团一年一度的全团演练热火朝天开始之际，开拔艾杜星区的各个军事小基地。
外调制度是联盟军方培养中坚骨干力量的重要方式。一个优秀的中层领导必须要有基层管理经验，同时还要有开阔的眼界，不局限于一方一地，才能为将来的发展铺平道路。当然多走些地方，多认识些人，也很重要，以后兄弟单位合作时，干部们都约摸脸熟也好办事。
各基地一旦选定值得培养的优秀人才，就把人才放到别的地方锻炼，长见识增经验拉人脉。通常条件好的地方出来的人换到条件差一点的地方，反之亦然，总之追求的是全面见识均衡发展。
铁血玫瑰机甲团作为联盟第一的顶尖机甲团，在此次艾杜军区的千人外调选拔中，一下可喜地占去八十个名额，每一个人的履历业绩都出色傲人，让那些眼红的兄弟单位没话说。
可叹的是铁血玫瑰机甲团平时的条件太好了，艾杜军区就给八十人都扒拉了一些足够艰苦的地方，让他们好好锻炼。军区总部笼统挑定了地方，列个清单传给凯旋基地，让凯旋基地自己给这八十人细分去处。
伊兰确实走了狗屎运。
艾杜军区的英才外调每两年一次，但是好子弟那么多，外调名额那么少，还要整个星区来竞争。论资排辈算下来，新进两年的人员根本不够看。
每个基地都把自己最突出的好孩子报上去参选，前一次遗憾没轮上的，就在这一次给报上去，参选人员都是好几年服役年龄，服役期长，做的事情多，成绩才好看。谁要是报个新进两年的人上去，就是白白浪费自家宝贵的参选名额。
伊兰完成她在流花三号的惊天一炸时，才刚刚入伍两年零一个月。正是在年底。翻了年，艾杜军区就让各基地报送外调选拔人员资料。那时她还在宸环驻地医院接受治疗，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许是她不怕死的精神感动了花副团，花副团也不怕浪费参选名额。知会了顾副团和团长，硬是把伊兰的资料给报上去了。
据瑞恩事后酸溜溜地说道，人家至少都好几项光荣事迹，伊兰就光秃秃一项，还啥都没干。就躲在防护罩里说了几句漂亮话，按了离子炮的按钮。但架不住花副团会包装，把伊兰整得惊天地泣鬼神，配上爆炸发生后那一片静悄悄的血腥狼藉，是个人都会感动战栗一番。
瑞恩还有小道消息说，顾副团对花副团隐晦地提过，是不是一条事迹稍嫌单薄了点？顾副团本意是好心提醒花副团，再火眼金睛努力努力，从伊兰的平淡生活履历中扒拉一两条好人好事，弄得更像模像样点。增加选拔竞争力。不想花副团直接回一句，做那么多有啥用，主要看关键时刻怎么做，把机甲团一船人都一竿子打翻，噎得顾副团没话说。
瑞恩总是喟叹她好运，怎么随便一碰就碰到这种外太空生物了呢？暴虐残忍的外太空生物比比皆是，但是有点智慧还能干扰机甲和仪器的外太空生物可不算多，这为机甲的研究发展提供了一个新方向。
伊兰随口分析的几句话和摄录下来的视频图像在宸环驻地刚收到讯息时，可都是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多少外太空生物学专家、顶尖机甲生产单位和星海边防军的头头脑脑被紧急召唤。聚一起关上门，翻来覆去地琢磨她的视频资料。
派去流花三号铲除余孽的星海边防军部队，官兵们人人一张怪蝙蝠的全身照，那是伊兰拍的。
速度快、有智慧、近身贴缠要不得。那是伊兰总结的，官兵们人人都须牢记。
花副团把这些专家和高官的人名拣可说的，都写在选送资料里了，把他们的评语都提了提，无非就是生死关头临危不惧，分析事理头脑清楚。侠肝义胆忠诚热血诸如此类的好话，给伊兰增加了竞争筹码。
伊兰以两年的服役期和一项光荣事迹毫无异议地入选千人英才外调名单中，也在军区成就了一段小传奇。
不过联盟军方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不胜枚举，就报送上来的那些参选人员，谁没有一件或几件感动人的事迹？伊兰的事也就在选拔时被小范围传了两天，大部分人还重点感慨铁血玫瑰机甲团会培养人，才两年就把一个看着挺娇弱的姑娘家培养出了不怕死的可贵觉悟。
伊兰在宸防驻地医院被全面地精心地调理了两月，刚回基地工作还没上正轨，就被这个天上掉下的大饼给砸得晕晕乎乎。她拿着花副团给她的可外调单位清单，急惶惶去找瑞恩。
基地这是啥态度？说好的是表彰升迁去外头当官，感觉特像明升暗降，她才刚调养好身体，就要去艰苦地方参加劳动改造了。
瑞恩一见她的清单就分外眼红，花副团做事就是偏心眼，凡是玫瑰机甲编队的人都可劲地给优惠，居然大方地让这姑娘自己挑地方。
虽然在他眼里，这些地方都一个样，从性质上说，都是过河的那座桥，晋升的那架梯，从物质条件来看，也都差不多，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铁血玫瑰机甲团过的是富日子，这些地方过的都是紧巴巴的苦日子，它们和自家单位差距太大，导致它们之间的个别差异可忽略不计。
但是，花副团这态度就不对，给她们内部人忒多优待。瑞恩瞧着名单，猜测着自己能去哪里，他们可都没得挑，随便指到哪就去哪。
瑞恩瞅着瞅着，就注意到了八十个人才六十几个地方，也就是说，有些兄弟姐妹们可以一处，当然地方一个，接收部门还是两个，比如这姑娘去的后勤单位和谁都不冲突。
瑞恩眼睛一转就有了想法，他觉得这姑娘大伤新愈，又是他的同乡兼学妹兼队友，她还能算得上他未正式列入门墙的外室弟子，于情于理该他多照顾点。他以前还承诺过要罩她，这姑娘也愿意给他罩，那当然是他走哪，能带上这姑娘的时候就得带上。
瑞恩最舍不得这姑娘的一手厨艺。想着到个艰苦地方还能带上厨师，他这待遇就能拔高不少。这姑娘反正到哪都管后勤，就不如到他那块地去，在他眼皮底下，这姑娘还可以松散些。不用像在别人手底下那么拘谨。
瑞恩在航空舰上看到宸环驻地转发过来的讯息时，他恨不得劈开这姑娘的笨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自作主张就敢乱用武器，当他们这堆人是摆设啊，她要赶开那些玩意，完全可以等他们来，他们已经接到过警报，知道陈霄也挡不住，即使不清楚那些东西的特性。也会慎重对待，值得她用那个笨办法传递消息？从那堆恶心东西里翻检她的机甲时，他都手抖，以为这姑娘就此玩完。
说什么灰飞烟灭，跟真的似的，结果人精明着，防护罩和机甲两重保护，不过就是重度昏迷，调养好了照样活蹦乱跳，回来就有荣誉。如今待遇还比他好，可以随便挑地方。这姑娘最可气的是，还端着一脸苦相，让那些比她优秀一万倍但被她挤占了名额的人怎么活？
瑞恩当时就忽悠着傻姑娘：“美女。这些地方都差不多。”他打赌这姑娘见识不广，很多地名可能连概念都没有。
果然伊兰没出声反驳，还认真受教的样子，瑞恩就继续忽悠：“有些人可以去同一个地方。”
伊兰一看果然如此，她自己就上钩了，主动问道：“瑞恩。你想去哪里？”
瑞恩心里发苦，他想不想没用，关键上头怎么想，但他不能这么说，换个委婉一点的说法：“我服从分配，地方都差不多。”两次强调后，这姑娘心理上就留了个比较深刻的印象，可去的地方都一样，无所谓挑不挑。
“你会分哪儿？”伊兰的注意力被带走了，开始关心瑞恩的去向。她自己可以慢慢挑，暂时还不急。
“不清楚，哪儿都差不多。”第三次说了，这姑娘显然认同了这说法。
“你要不要一起，可以去和花副团说说。”瑞恩说得很随意，那口气就好像在问伊兰，要不要去隔壁罗鹫星一起和同事周末游。
“你都不知道去哪儿，我怎么跟花副团说？”果然伊兰的思路不在正确的轨道上，她重点放在和花副团的沟通障碍方面，而不是两人要不要一起这个原则上。
“没事，我这两天就能得到通知，回头我和你说一声。”话说到这里，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定了。
瑞恩知道去向后，果然第一时间通知了伊兰，不想这姑娘犹豫着又报了一个地名，问他两个地方哪个好。
瑞恩就要笑不笑地盯着她：“谁要去那？”
“阿海，他刚刚和我说他要去那里，问我去哪里，听到我还没定，就问我要不要一起。”
伊兰和张深海在全团演练时不打不相识，出任务时共过营房，一起打地铺挨着睡，在流花三号上同过患难，组队守营地，甚至危难之际还给张深海稀里糊涂留了一大包营养剂，以至于张深海在等待救援时没饿着肚子，其他人担惊受怕的同时可都是忍饥挨饿着。
张深海十分感念伊兰的好，回基地后经常和伊兰聊聊天，互相关心慰问，日趋朝着男闺蜜的方向发展。
“那随你吧，你自己比较。”瑞恩面上豁达得很，心里却骂死这姑娘了，居然敢背弃师傅，眼见他的随身厨师要飞了。
伊兰没过多久就给瑞恩视讯过来：“我去你那里吧。”
她当然希望和凯旋基地的同事下放到同一个地方锻炼，可惜和几个熟人说下来，慕容那里已经有个器械师去占掉后勤技术岗位了，张深海人挺好，但是瑞恩和她最相熟，和其他人共事更是没有瑞恩那里自在。既然瑞恩说哪个地方都一样，那她就不犹豫了，就瑞恩那块吧，花副团还等着她明确去向呢。
再说张深海和刘寄望那群人互相淘换过流花三号历险记和流花二号驰援记，闲聊时就讲给她听，据说瑞恩非常仗义，在会上主动向罗队长请求带人搜救她，虽然限于上令没成行，但后来也的确是瑞恩把她从机甲里弄出来的。伊兰口中一直没说过谢谢，心中却是感激得很，她跟着瑞恩绝对错不了。
瑞恩闻言，这时才贼贼一笑：“行，美女，既然你跟着我，我就保你吃香喝辣。”
伊兰听了觉得蛮窝心，瑞恩嘴巴不饶人，行事却大方。到了那片地，瑞恩呼风唤雨，她就跟着瑞恩狐假虎威。
事情定下后，离出发还有几天，伊兰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她统共也就两身衣裳，还有一个小盒子。既然要去新地方，闲下来她就和同事们话别。
话别时，总会聊聊各自的去向，互相交流一下对新地方的憧憬期待。这一交流就坏了，伊兰总结下来，刨去个别人的分配地点还不错，比如关离，大部分人的地方差不多一样艰苦，而其中一撮人的地方尤其艰苦。瑞恩就属于那一撮不幸运的人，他去的地方特别荒僻。
所以，连带着她也成了那一撮不幸运的人。
伊兰这两年在铁血玫瑰机甲团，训练苦心里苦是一回事，但物质生活上过得极舒适满意。她自认已经死过一回，当自己能活下来还没落个残疾就是侥天之幸，以后的日子都是赚来的，别的都不争不想了，就一心想过舒服日子，才对得起自己能活下来的这份机缘。
现今她心态都变了，决定以后想花钱的时候绝不手软。当时爆炸前她的小存款还没花完，没地安排，只能捐出去，是一件多么让她惋惜的事情。
伊兰听着自己未来两年要待的地方好似不咋地，她进一步从星网上了解到，那地方可以说得上鸟不拉屎，就在瓦乌和艾杜两个星区的边界线上，再找几个相熟的艾杜本土机甲队员像赵锐刘寄望他们仔细一探听，就更明白了。套句老土的话，她要是想出门找个热闹点的星球赶个集，往瓦乌走，能更快更容易。
伊兰当下就去找瑞恩，瑞恩回回都装傻装无辜，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开导她眼光要放长远，他们是锻炼去的，一出去马上是个头目，基地对他们苦心栽培，让她多点体谅多点高兴，欢欢喜喜去上任。
木已成舟，伊兰无可奈何，所幸她笃定在瑞恩手下她不会吃亏，心气才稍微平下去，把两身衣裳一个小盒塞背包里，跟着瑞恩走了。
瑞恩走得潇洒意气风发，准备去那个旮旯大干一场。伊兰走得纠结，舍不得她的宿舍她的车她的办公室，还在盘算那边有多少资金能让她添置些趁手工具。
唯一让伊兰安慰的是，她外调两年可以拿两份工资，铁血玫瑰机甲团给她照发津贴，等她外调结束回来后可以一次性补足，那个新地方也按着标准给她发岗位工资。(未完待续。)
285 唯一的女性营养师
(); 霍斯北手头同时赶两个项目，还要定期机甲训练，每天都忙得连轴转。
这天，几个同学碰头开例会，讨论项目进展。差不多谈完正事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几句，说着说着就讲起了项目中的特殊材料。
一个同学说：“我听老师说，有些材料和铁血玫瑰机甲团有关。”
“这有什么稀奇？联盟第一机甲团什么东西不用最好？古怪不可怕，就怕不古怪。”楚奕笑道。
话题歪出去，围绕着铁血玫瑰机甲团打转。
“我表妹在艾杜大学女子机甲战队里，听说前一阵子铁血玫瑰机甲团去友情指导了。”
“哦，这个友情指导我知道，我当年也是艾杜大学机甲战队的。那就是来挑人，每年毕业季都有的戏码。铁血玫瑰机甲团挑中了人，给个初步意向，只要新兵受训不出大错，人家就直接来要走，我那届有几个同学都这样。”
“那你没被挑上。”楚奕打趣道。
“我学设计的，去那儿能干什么？”
霍斯北一直默不作声地整合项目资料，并不搭茬。这时手指一顿，不过也就停一瞬，继续工作。
“你们艾杜本土的就是近水楼台方便，联盟第一机甲团就在边上，每年还去你们大学挑人。”楚奕调侃道。
“便利是有点，但关键是看实力。实力不够，再近人家也不要。”
“就是。我表妹就没被挑上，回家大哭，赌咒发誓要转学营养或者装备管理。”
“这刺激得有些过了吧，装备管理和机甲还能搭点边，营养和机甲就八竿子打不着了，她这是一气之下准备放弃机甲了？”楚奕好笑地问道。
“什么放弃？我姨夫头疼着呢，我表妹铁了心要进联盟第一机甲团，她准备做人家编队的营养师或者器械师。”
“这有点可惜，而且新专业现学的话。也来不及。”
“现学的确来不及，可惜倒未必，这次去艾杜大学友情指导的是铁血玫瑰机甲团的玫瑰编队，你别小看人家的随队营养师和器械师。那风采那英姿，和机甲战士一个样。”
“你看见那风采那英姿了？”同学哄笑道。
“你们自己去瞧，艾杜大学网页上有。”
霍斯北一天忙完后，回到宿舍有些累。他习惯性地在沙发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坐起来，点开通讯器，上了艾杜大学的网页。果不其然，欢迎铁血玫瑰机甲团来我校莅临指导的新闻标题就放在显著位置。
霍斯北点进去，先浏览了图片，兴趣就不是很大，一目十行地随便读了读。
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一行文字上：“凯旋基地目前唯一的女性营养师。”他瞄向旁边的配图，是一个女子英姿飒爽的半身照。
霍斯北仔细读了文字，再一次确定，上面说的是凯旋基地目前唯一的女性营养师。而不是将范围单指去艾杜大学指导的这支玫瑰编队。
紧锁眉心，霍斯北从头开始细细阅读。
新闻中拉拉杂杂地说了不少玫瑰编队在艾杜大学的指导活动，和女子战队的亲切友好互动交流，以及大书特书玫瑰编队中有多少人是艾杜大学的校友，把这些人当时读书的优秀表现重新扒拉出来，意在激励学子向往届学长看齐。
那个据称是凯旋基地目前唯一的女性营养师，殷若涵，正是六年前毕业自艾杜大学食品系。新闻上鼓吹她在学时品学兼优，入伍后被凯旋基地慧眼看中，到了基地后努力工作。刻苦训练，如今已经成长为凯旋基地唯一的女性营养师，多次随队执行任务，获得各项荣誉。是玫瑰编队绝对的王牌营养师。
军事基地内部的情况对民众屏蔽，星网上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霍斯北只知道在军事基地的生活会不自由，还会很辛苦。他年年去奉安或者启明基地进行机甲实战演练，管中窥豹也能看出一二。更何况，他家中有人在军中，即使不太谈起军队的事情。从偶尔的交流中也能大概知道一些。
体能训练是肯定的，但霍斯北也知道，军中对不同的兵种，要求也会不同，对营养师的体能训练最多应该是让他们强身健体。
军中的正规机甲编队和大学的机甲战队不一样，通常都会配备技术服务人员，如营养师和医师，这点霍斯北也知道。但他猜想，营养师还是留在基地居多，能力非常强的个别营养师才会被挑出来随队出勤。
伊兰的体能才D级，铁血玫瑰机甲团根本不可能带她出去，她最多就是待在基地餐厅工作，再加上平时受点常规体能训练。孤鹜星的凯旋基地物质条件优渥，在艾杜各基地中占头一份，这点不是秘密，毕竟是联盟第一机甲团的大本营，优待些很正常。所以伊兰在军中的生活应该不会特别艰苦，安全也可以得到保障。
霍斯北一向是这么以为的。
他读了三遍玫瑰编队友情指导的新闻，盯着那个唯一的女性营养师看了很久。他更愿意相信这则新闻是在吹嘘他们艾杜大学的校友，把能随队出勤的营养师看成是营养师，而对留在基地餐厅工作的人员无视。
退出艾杜大学网页后，霍斯北在星网上搜索凯旋基地的情况，还是和以前一样，寥寥数语，没有任何具体信息。他转而搜索军中对营养师岗位的分类称呼，也许基地餐厅人员不叫营养师，叫别的什么名称呢，当然，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一夜，霍斯北睡得不踏实，心里还有个隐隐的念头，会不会铁血玫瑰机甲团要求高，伊兰达不到标准，所以被淘汰了？
他知道在新兵受训时，会有人被淘汰回家，当初他接到她的邮件，知道她入伍，懵过之后。到处打听艾杜军区的情况，知道有这么一条规矩。他还起过这个念头，心想她索性被淘汰出来更好。
霍斯北找不到他大哥仔细问军中针对服役期士兵的淘汰制度，霍斯东休了个大假后据说很忙。这段时间轻易联络不上了。他在又一次项目组碰头会后，向同学打听：“铁血玫瑰机甲团每年去艾杜大学挑人，进去之后会有淘汰吗？”
那个曾经是艾杜大学机甲战队的同学就说道：“这个没听说，我们大学这些年没听到过人进去了被退出来。不过，也有可能人家不好意思说出来。进去的时候人人羡慕，真被赶出来灰头土脸的，谁愿意到处说？”
楚奕叹道：“勒令清退这种事还是有的，我在我们唐古就听到过一起。据说有个家伙严重违纪，也没其他地方愿意接收，最后只好回家。”
霍斯北心头一跳，问道：“还在服役期，可以回家？”
“他那是被踢回去的，能有什么办法？”楚奕笑道。
有同学就接口感慨道：“淘汰哪里都有，大学有勒令退学。军队有勒令退伍，工作有勒令退工，我们这研究院，前一阵子不是还有老师被辞退了吗？”
“这事也不能怪那老师，他的研究方向太偏，常年累月没学生没项目，他没有用武之地啊。”话题就此歪出去。
小组会后，霍斯北坐进车里，却根本想不到要启动，他默默地坐着。点开了通讯器，在通讯清单里划拉，手指轻触到那个人名，指尖似乎都有些发疼。她永远处在屏蔽状态。即使他在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那个时段盯着，也是如此。
霍斯北抿着嘴唇，退出了通讯清单，上星网搜索到图朵星区的莫斯星。
莫斯星只是一颗二级农业星，相关介绍非常简单，只是特产概览。并无各家农庄的具体情况，一如霍斯北之前几次看到的那样。更详细的信息，只有入境之后被莫斯星内网覆盖，才能获得。
霍斯北盯着农产品中的土蘋字样，脑中闪过那铺满一地的藤蔓，几乎已经遗忘的一个细节突兀地浮现，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时停时走，他刹脚不住，撞上了那个背包，硌得胸口发疼。后来他知道那里面装的就是土蘋，而当时她讶然道歉过后，好似对他不满，径直往前，拨起了一根树枝，树叶在他鼻尖不远处上下弹动，他驻足冒火地盯向她兀自离去的背影。
霍斯北想着那画面，嘴角不由自主微微牵起，似欢笑更似苦笑，那时他们初识不过十几天。
而后另一个记忆画面跳出来，她第一次带着他在农庄里巡田，指着土蘋朝他欢快地笑，他甚至还记得，她当时问他有没有吃怕，她的笑容那样明媚欢愉，如春花乍开。
霍斯北不由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进一步留恋那张欢颜，又似乎这样可以让他记忆中的笑容更清晰。
他忽地记起自己在大学毕业前夕，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他不怕天天吃土蘋的，那时候虽说只是一句玩笑，但他真是乐意吃她种出来的任何东西。
可偶尔有一次，他无意中在研究院餐厅看到一种营养剂，外管细密的配料说明中含有土蘋时，他咽下去发觉无比苦涩，自那以后很久，他都不会拿那种营养剂，也不会再去刻意关注营养剂的配料。
他终究对土蘋退避三舍了。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要求，你什么都不用答应。”不知怎地，伊兰对他说过那么多话，说这句话时，她声音低且轻，可是他却印象深刻。此时回想起来，霍斯北胸口闷疼。
她的确没有任何要求，任他追逐，任他许诺，也任他放弃。
霍斯北在车中坐了很久，吸了口气，收回心神，他视讯拨到家里：“妈妈，我七月回家。”
“不是说项目紧张，挪到十月再抽空回来吗？”霍妈妈很是惊喜。
“我把进度赶一赶，不过回家住的时间没几天。”霍斯北说道。(未完待续。)
286 霍师兄上门
(); 一个星期后，研究院机甲设计组大组例会。
几个到得早的低年级生小声讨论着。
“你这次见习，准备进哪个项目？”一人探听道。
“还没定，待会儿听师兄师姐们介绍项目后再说。”
“项目情况早就公布好几天了，你没看过？”
“当然看过了，就是看中好几个，我想听师兄师姐再讲讲。”答话的人轻轻一笑，眨眨眼，促狭地说道，“人格魅力也很重要的。”
“是咧是咧。”有人满脸赞同，附和道，“跟对人，累一点也愉快。我这次想选楚师兄，他那个项目我很感兴趣，楚师兄人也和气，特别好商量。”
“我想选方师兄。”有个女孩子说道。
“我猜你会选方师兄，你们一个导师，嫡系师兄妹，跟着他，他给你的考评分保管低不了。”一人笑嘻嘻地调侃道。
“你不也有嫡系师兄？选他就直接给你高分。”女生反将了一军。
“霍师兄啊……”那学生忧郁地叹了口气，“最近我身体有些虚弱。”
好几个学生被他逗笑，有人感慨道：“的确，霍师兄自己效率高，他那个项目不算小，居然只排一个月，谁跟了他，后面这一个月要吃不消。”
“但跟着霍师兄也有一个好处，”另一人有不同意见，“霍师兄的项目总是完成得干净漂亮，他排一个月，就必定一个月内收工，你们想想，咱快速完成见习项目，还铁定拿高分，辛苦一点怕什么？”
过一会儿，机甲设计组的人员陆续到齐。今日的主要议题是三四年级的研究员给一二年级的师弟师妹介绍各自的项目，然后双向选择，低年级生要跟着高年级研究员做项目的见习助理。这是设计组历来的传帮带模式。
高年级生一一简短地陈述过自己的项目要求后，轮到低年级生提问。这种交流时刻，说着说着气氛就会热闹起来，学弟学妹们问得有趣。学长就答得风趣，一时间会议室里很轻松和谐。
“霍师兄，你的项目只有一个月，我想问一下，如果我选你的项目。每天大概要安排多少时间？”一个男生站起来问道。
霍斯北抬眼看过去，简洁干练地答道：“只要满足最低见习总时长，其他随意。”
“霍师兄，我们的见习项目可以在三个月内完成，我想请问，如果我跟着你如期完成项目的方案设计和实验操作部分，最后的总结报告能否稍微延期？我们二年级还要参加期末考核，我要腾时间复习。”一个人愁眉苦脸地说道，引得周围人呵呵直笑，不少低年级生深有同感。
“抱歉。我的项目排期包括报告出具时间。”霍斯北语气平稳，不为所动。
提问时间过后，霍斯北收到了好几个人的报名意愿，精力好而且不怕辛苦的学生总是有的。他挑了一个最先报名的男生，简单交谈几句后就离去。
“我要赶紧回去睡一大觉，明天就跟着霍师兄开工。”男生笑道。
“你不是最近身体虚弱吗？怎么还选自家师兄？为高分就这么拼？”一人侃道。
“这你就不懂了，霍师兄只会给合理的人情分，再多就没有了，他是有原则的。我跟着咱自家师兄，是想快点结束见习项目。早点腾手做其他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霍师兄选了你。”
“我也选了霍师兄，跟着他效率高，自由度大。可惜霍师兄也没选我。”另一人插言道。
“告诉你们一个小窍门，下回想和霍师兄同组做项目，尽量及早表示，霍师兄的原则最简单，谁先到，就把机会给谁。”
“我选霍师兄也选得蛮早的。他介绍完项目，我就选了，你动作比我还快啊。”一个女生笑道。
“这你们就又不懂了，一般霍师兄只会选男生。”
“为什么？”几个女生都驻足，有些人好奇，有些人蹙眉。
“霍师兄的项目时间排这么紧，工作到半夜三更不稀奇，那时候又不好让师妹自己回去，总要送一程，这不额外多项工作吗？我听楚师兄说的，准不准不知道。”
几个女生相互看看，面上不以为然。
“这位霍师兄出了名的安静，要求也不多，都说他做项目很厉害，我这次真想跟他，居然不收女生。”一个女孩子嘀咕道，“我又不要他送。”
“霍师兄不会有这种偏见，他自己的机甲搭档就是一位师姐。有好几个人选他，他总归要挑一挑，优选挑选自己的同门师弟，也不是多奇怪。”另一人笑道。
霍斯北对此毫无所觉，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一直闷头扑在项目上。手头所有的工作在假期开始前都要结束掉，现在他们没有课程只有项目，假期安排全都跟着项目走，他要赶在四年级的机甲实战封闭式演练之前休假回图朵，就必须日夜赶工。
又是周末，他带着师弟已经连续工作了很久。
“我出去一个小时。”他对见习师弟说道，“你也可以休息一下。”
这是研究院设计组的工作区，为了不干扰研究人员的灵感思路，也为项目信息的保密起见，工作区会屏蔽个人通讯信号。
霍斯北一路走出，到了外面后低头检查通讯状态，通讯录里很多人的联络号都恢复畅通，但是不包括伊兰。每个月头的这个时候都是如此。
“阿北，今天结束这么早？昨天又在里面耗了一整天？”他的同学恰好要进入工作区，向他招呼道。
“不是，我出来透透气。”毕竟最近接连几天废寝忘食地工作，霍斯北清朗的嗓音显出了一丝暗哑。
“这样才正常嘛，不然你把项目压缩得这么紧，我们太有压力了。”同学侃道。
霍斯北淡淡一笑，没有多言。上车后，他揉了揉眉心，调了坐椅半躺下，眼睛半睁半闭，时不时地看一眼通讯器。脸上满是倦色。
一个小时过后，他下车走回工作区，还有很多工作在等着他做。
七月，夜半时分。霍斯北走下航空舰。
莫斯星的航空港大厅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空旷寂寥，他放慢脚步跟在其他旅客后面，下意识地往大厅四周扫视，有些陌生有些熟悉。心头居然泛起丝丝微微的暖意，伴着隐隐的紧张。比起图朵主星热闹嘈杂的航空港大厅，这里更让他感到亲切和惶然，这几乎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霍斯北的紧张在租好悬浮车坐进车中设置目的地的时候，上升到了极致。他手指停顿，很久不见动作。
他和伊兰多年未见，半夜三更守在她门口，一大清早出现在她面前，会吓到她，还会尴尬。他自己也不知道到时候要说什么。
霍斯北试图说服自己先去莫斯行政中心那里找个旅馆住下，等明天天亮了再过去，也许只要远远看一眼，知道她安好就可以悄悄离开。每天清晨，她有一个习惯，会带着那个机器人绕着农庄走一圈。他只要在农庄上空开过，看到她在，就可以了。
霍斯北犹豫着，最终还是将旅馆改成伊兰农庄，输入的时候他心跳有些加速。盯着这几个字，眼神十分复杂纠结，但手指终于按下确定那一瞬间，他一直摒住的呼吸骤然放松。目光不自觉柔和。
可是下一刻，他嘴角微微的笑意倏然冻住，目的地不存在。
霍斯北抿紧嘴唇又试了一遍，心里却是想到，伊兰一直要换成大农庄，也许换了之后名字也改了。他呼出一口气。拒绝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他想了想，手动驾驶，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开去。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这一路没有弄错过，很顺利地看到了那幢两层小楼。
未直近前，他熄了车灯，不让光线闪到楼上房间，然后缓缓降落在门前小径上，悄无声息地驶到楼下。
凌晨两点，夜色清亮，星光满天，四下寂静。
霍斯北下了车，动作很轻，抬眼静静地看向小楼。多年过去，小楼外表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样质朴平实，融在夜色中，十分安宁祥和。耳边偶尔几声虫鸣叽啾，显得夜极静，也极生动。四野之间，繁星闪烁之下，只有这一幢小楼矗立眼前。
此情此景，和他第一次来时很像，身边只少了她。
她此刻会不会在楼上睡得香甜？霍斯北微微仰头，看向二楼那扇窗户，只觉得心跳很快，难掩激动，还有些迷乱不知所措。他凝望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看向四周。夜色中，田里的作物影影绰绰看不分明，远望过去，似乎和印象中的坎垄布局不一样。
终究还是有变化了，他面露怅然。
霍斯北很快省过神来，收回这些乱纷纷的心思，开始理智分析。
伊兰在毕业后回来，对农庄重新规划过，田间有所变化是正常的。
他仔细打量小楼和农田，试图找出目前有人居住管理的痕迹。但一圈看下来，他不能确定。门窗紧闭，楼下空地清爽整洁，田间也不见杂乱荒凉，这一切机器人都能做到。霍斯北知道，伊兰一直夸她的阿悠很能干。
迟疑片刻后，他点开通讯器操作，然后抬头看向大门，果然纹丝不动。他曾经拥有这里的门禁权限，但现在权限失效，伊兰必定将他的权限取消了。
这是意料中事，他定了定心。
霍斯北瞧着大门再次犹豫，这回他很想去敲门，这样就能很快知道她在不在里面。最终他强自按捺下来，坐回车中等天亮。
后半夜很长，霍斯北在车中一直没法闭眼休息。
这样的经历他以前也有过一次。大学六年级假期里，她把他撇下独自回来，拒绝他过来，甚至说要分手，他追过来质问。
那时候他赶到这里也是半夜，知道她在楼上安睡，他坐在车中生气，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明明她要出去一年做毕业课题，却不事先通知他，两人吵架后她就说分手，当时他一个人坐了半夜，疲惫、不解、恼怒，郁气越积越盛，第二天见到她就出口伤人，把她气病了。
而她即使生病也不吭声，选择自己扛，结果他回头他妥协。
霍斯北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脸，打断了自己的回忆。他要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办？
如果明天是她走出来，他该说什么？也许问问她的近况，问问她是否有难处。
霍斯北苦笑一声，她的反应他不用想就知道，她会很平静地请他离开。只要确定她还好，他以后就不再来了。
他心烦意乱地甩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些。现在他担心，如果明天出来的不是她，或者没有人出来，他要去哪里查询她的下落？想着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霍斯北猛然将手贴近胸口的迷泪之珠，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上了星网，找到莫斯行政中心，找到农庄概览，信息比他在艾杜星区查到的详实多了。霍斯北快速地浏览所有农庄的名称，都没有发现伊兰农庄。她一定改名了，霍斯北对自己说道。
他记得她有一度为苦味剂瓮汁的名称发愁，曾经想借用他的名字，被他严词拒绝，并且禁止她用她自己的名字，她听进去了，还乖巧地提过，等农庄续租时，要把伊兰农庄换成其他名称，不让不相干的陌生人有机会念叨她的名字。
霍斯北翘起唇角，一家家地看过去。莫斯网上并没有显示经营者的名字，对小农庄也一笔带过，但是大型农庄却有农产品的介绍。他想着几年过去，伊兰也有可能轮候到了大农庄，因此他耐着性子细细浏览每一家的农作物情况，特别是对种植土蘋和菘菜的大农庄研读得更透彻。
按他的想法，伊兰入伍后应该没空打理农庄，如果她申请到了大农庄，也许她会大面积保留着这两个种熟了的品种。
他对那些有山有水的大农庄更是关注，记忆中，伊兰曾经羡慕地说过好几次，要换成那样的农庄。
霍斯北眼神微顿，望向虚空，脑海中极力回忆着她当时在他耳旁嘀嘀咕咕的憧憬模样，顿时心中钝痛，她和他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半天，霍斯北收住了心神，继续专注地分辨各家农庄的特色。这半夜里，他把星网上能搜到的莫斯星的情况看了个遍。(未完待续。)
287 寻寻觅觅
(); 天色终于开始变白，霍斯北发现自己又紧张起来，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盯住了门口。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门打开了。
霍斯北一眼之下，整颗心都往下沉，走出来的不是伊兰，而是一个年轻人。
那人第一眼看见了门外的悬浮车，有些惊讶。
不知怎地，霍斯北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急着推门下车的手就顿住了。他透过车窗审视着那人，如果那人和她住在一起，他这趟会有多可笑。
但他只犹豫了一瞬，就一步跨出车门。
“你好，冒昧打扰一下，我有个朋友以前住在这里，请问她在吗？”霍斯北微牵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友好。
那人疑惑地看着他，显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词，只说道：“我不认识你的朋友。”
“她三年前住在这里，这里以前是她的农庄。”霍斯北有些发急。三年前，他们大学毕业，伊兰回了这里，还说要优化种植系统。
“三年前？这个我不清楚。”那人摇摇头。
“能问一下，你来了多久吗？”霍斯北焦急地问道。
那人眼神戒备地看向霍斯北。一个陌生男人一大清早就守在门口问东问西，所有人都会心生警惕。
“你没有你朋友的联络号吗？”那人反问道，心中思忖到，如果来找朋友的话，拨个视讯多方便，搬到哪里一问便知，需要这样逮着陌生人问吗？感觉像做坏事前来踩点，要不是霍斯北长相周正，看着不像歹人，他就得报警了。
“我很久联络不到她了。”霍斯北有求于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焦灼的心情，礼仪周到，友善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急着找她，实在打扰你了。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租下这个农庄的吗？我想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人缓了脸色，说道：“我来了有一年半了。来的时候这里是空的。”
一年半？霍斯北迅速在心里计算，咯噔一下，那时候他和她彻底断了联系，但她人在凯旋基地，也许她那时换到了大农庄。
他压下心中的极度不安。继续问道：“我的朋友也许换了一个农庄，你认识其他农庄的人吗？她姓佟，是个女孩子。”
这么说了之后，那人倒是放了心，他说道：“我没有听说过，你也许可以去莫斯中心问问。”
霍斯北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礼貌地道谢过后，转身离开。开车前，他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小楼，那里曾经是她的家。他每年假期会来陪她住，他喜欢这里甚至超过家里自己的房间。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现在找到她最重要。
去莫斯中心前，霍斯北快速地在几个大农庄兜了一下。农庄里大片大片地都是农田作物，基本不见人影。兜了两个之后，他当机立断，调头开往莫斯行政中心。
他不是莫斯的农庄主，在门口，就被迎宾机器人挡住了。
迎宾机器人对外来访客倒是提供莫斯星的地图信息系统，以便导览。可惜仍是查不到农庄主的姓名，这些都属于个人**，不会随便透露。
于是，霍斯北平生第一次对一个机器人使了计。他对迎宾机器人借口自己想租种农庄，要求咨询相关申请流程。迎宾机器人带着标准笑容解说流程后，霍斯北表示听不懂。
所有的机器人如果不能给予客户合理高效的服务，最终都会有缺陷自查和故障应对方案。而迎宾机器人的设计宗旨是使访客满意，所以，如果它未能即时有效地解决访客的需求。在一些安保级别不高的地方，不会轻易将访客堵在门口，它一般自动会求助后方管理人员。
霍斯北站在迎宾机器人面前，只说三个字：“我不懂。”
迎宾机器人起先给他陈述，后来给他详细解释，再后来给他演示网上的申请步骤，最后一步步引导他模拟申请。霍斯北坚持听不懂，但坚持咨询请求。
十次之后，迎宾机器人严肃地问道：“先生，请问你认识联盟通用文字吗？”
“我不懂。”霍斯北说道，知道机器人将转入应急模式。
如他所预料，莫斯行政中心的迎宾机器人并没有触发警报系统，而是启动交流障碍程序，霍斯北终于等到有人出来接待。
“先生，你想租种莫斯星的农庄？”
霍斯北摇头，一开口就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想租种农庄，我有个朋友原先在这里有个农庄，可是我过去发现农庄换人了，我想知道我朋友是否申请到了别的农庄。”
接待员是个中年女子，她和善地解释道：“先生，我们这里不方便泄露农庄主的个人信息，不好意思，不能帮到你。”说着就要站起。
霍斯北大急，语速极快地说道：“我的朋友叫佟伊兰，是个女孩子，她有一个农庄，名叫伊兰农庄，已经经营了很多年，一年半前她的农庄换人了。女士，你能否帮我查询一下，她是否换到了大农庄，麻烦你了。”
接待员不为所动，微笑着说道：“先生，我们这里农庄租约到期变动很正常，你可以直接联络你的朋友。”
“我联络不到她，很担心她有事。”霍斯北的神色急切忧虑，恳求道，“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换到别的农庄，我有她的身份编号。”
接待员稍稍犹豫一下，一般人不太会把身份编号给别人，必须很亲近的关系才会那样做，眼前的年青人看上去的确是真着急。
霍斯北瞧着接待员神色似有松动，连忙道：“她是我女朋友，拜托阿姨了。”他是家中老幺，即使平时不太多话，但也知道，有时候放低姿态说些软话，长辈会心软。
果然接待员更犹豫了，她考虑一下说道：“把你朋友的身份编号给我。”
霍斯北大喜过望，忙说了伊兰的身份编号。接待员刷刷点开她的通讯器，操作了几下。抬起头皱眉说道：“你的朋友确实经营了一家伊兰农庄，但在一年半前被收回了。”
“收回？”霍斯北惊愕地反问，心中不安更甚，“阿姨。为什么？”
接待员略有迟疑，按理说她不应该和无关的人说这些事，但看到眼前这个年青人满面惶急的样子不由心生同情，再说他要查的这个人已经不是莫斯星的农庄主，于是她叹口气道：“你的朋友在之前的一年中没有到这里实际管理过农庄。所以按照规定，行政中心收回了农庄。”
霍斯北微微颔首，那时候伊兰入伍了，她说过要在假期回来，后来说事情忙回不来。
“阿姨，那她现在有没有申请其他的农庄？”他继续问道，心中极为张惶，只盼望着那位女士能点头。
“没有，现在她在这里没有租种任何农庄。”
霍斯北的心沉到极点，瞬间闪过一种强烈不安的念头。他失去伊兰的踪迹了，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阿姨，你们收回农庄时，她有没有联络过你们，或者回来处理私人物品？”
接待员同情地看着霍斯北，缓缓地摇头：“记录上显示伊兰农庄由莫斯行政中心代为处置，她的私人物品因为没有收货地址，全部送入垃圾处理站。”
霍斯北的心瞬间生疼，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那位女士柔和的声音犹如一把透薄绵软的利刃。一遍遍过耳回响，就一遍遍贴着心脏撕磨。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莫斯行政中心的，那个农庄是她的家，是她的生活来源。她没有了农庄，会是怎样地伤心，而那时他在做什么？
霍斯北坐在车里，抱头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伊兰的农庄被收回是在他们最后一次视讯前还是后，但那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他那番话之前农庄已被收回，那么他让她的悲伤无人诉说。还让她接连遭受打击，如果在那番话之后，那么他让她举目无依，求助无门。
她没有收货地址，她的物品送入垃圾处理站，思及这句话，霍斯北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来，手不自觉地捂上迷泪之珠，那上面的名字不用细瞧，他眼前就能立即浮现出每一笔刻痕。小小的木珠贴在他掌心，她亲手所刻，被他要来珍藏，可是她呢？在哪里飘零？她有他给的地址，可是，他亲口将她拒之门外。
霍斯北不可遏制地回想着农庄里的陈设，里面很简单，甚至有些空荡荡的感觉，他惊讶过，同情过，假装无视过，后来心疼过，他见过大伯家堂姐的闺房，伊兰的房间冷冷清清，完全无法与之相比，他很想帮她添置，却不敢开口。但她在的地方，无论怎样简陋，他是真的喜欢，既然暂时不好帮她改善，伊兰安之若素，他也就安之若素，伊兰甘之如饴，他也就甘之如饴。
霍斯北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伊兰穿过的衣物、她喜欢的碗碟、她亲手铺过的床褥被卷裹着送进垃圾处理站。
他很痛、很痛。
所以，他更无法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她会有多痛？
良久，霍斯北抬起头，用力捋了一把脸，现在他只希望她还在凯旋基地。
凯旋基地唯一的女性营养师？霍斯北的脑海中冒出这句话，可他拒绝去相信。紧抿着唇，他点开了通讯器，霍斯东的联络号还屏蔽着，他拨回家里：“妈妈，我有事找大哥，你帮我跟大哥说一下，我等着。”
“什么事这么急？你大哥说最近很忙。”霍妈妈担心地问道，“小北，你不是去找同学了吗？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妈妈，我没事，只是想找大哥了解一些情况，你帮我联系大哥。”霍斯北极力掩饰着急色。
等待的时间似乎无限漫长，他一个人坐在车中，不敢想象从此再也找不到伊兰，他该怎么办？
霍斯东皱着眉头给弟弟拨了视讯：“小北，妈妈说你有急事找我。”
“哥，我想请你帮个忙。”霍斯北连忙说道。
霍斯北张口让大哥帮忙的时候可不多，他一向有主见很独立，自己就把事情妥妥贴贴地处理掉了，因此霍斯东倒是很高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在艾杜的凯旋基地查个人，她在基地餐厅做营养师。”霍斯北忐忑又焦急地看着他大哥，这事会很为难霍斯东。他大哥是个公私极分明的人，而且所在军队系统不一样，不知道大哥会不会断然拒绝。
霍斯东目光一凝，诧异问道：“铁血玫瑰机甲团？”
霍斯北点头，抿紧嘴唇满脸希冀地望着自家大哥。
霍斯东暗叹一声，他弟弟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求上门来，看来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一挑眉，先问道：“你在门禁系统里设了最高权限的那个人？”
霍斯北默然点头。
霍斯东有些泄气，那个人在门禁系统里没有任何出入记录，弟弟居然还不死心。他沉声说道：“小北，这事情有些难办，人员资料不能随便查。”
霍斯北心思敏锐，他大哥说有些难办，不是说绝对办不了，他恳求道：“哥，我只要知道她在不在凯旋基地，如果不在，我想知道她的去向。”
霍斯东看着弟弟不说话。事情确实不太好办，但还是能办，他只是怕查到了之后，弟弟会陷进去太深。这件事一听上去，就觉得他家弟弟处于绝对的弱势。
“哥。”霍斯北目露哀求。
霍斯东在心底叹口气，他弟弟这副样子可不多见，霍斯北自长大以后，就没有这么求过他。也罢，查到那人下落后，其他事让霍斯北自己去处理。他说道：“把身份编号给我。”看着霍斯北脸上浮上喜色，补充了一句，“不会很快，你明天等我的消息。”
“谢谢哥。”霍斯北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挂断视讯后，霍斯北心里稍稍轻松几分，这时候再留在莫斯星已经没有意义，他上网订了回程航班，然后在行政中心旁边找了旅馆住进去，准备过两天回图朵主星，得了伊兰的下落后再作计划。(未完待续。)
288 黄昏旅馆
(); 霍斯东办事效率高，在当天下午就给霍斯北发了视讯，直接说道：“小北，凯旋基地目前在编人员中，没有你给的这个身份编号。”
霍斯北脸色倏地变白，急道：“哥，她说过在凯旋基地做营养师的。”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霍斯东看着弟弟的样子微微蹙眉，问道：“她的服役期满了吗？”
“没有，她说有五年服役期，三年前我读研究院，她十二月到了艾杜，在艾杜卫二受训半年后分到了孤鹜星凯旋基地，到我研究院毕业这年十一月底才满服役期。”
霍斯北一连串的日期说出来，听得霍斯东紧锁眉心，他弟弟把别人的事记得太牢了。
霍斯北紧接着焦急问道：“哥，你能不能查到她的去向？”
霍斯东没有正面回答，要查一个不在编人员的去向，就不能单查凯旋基地的在编人员数据资料。他迅速想着自己的人脉关系，看能否直接从艾杜军方的人事资料总库下手，辗转请托的人不少。如果是调离，还稍微好点，如果执行特殊任务，机密资料要查的话，会相当困难。
“你从什么时候失去她的联络？”霍斯东问道。
“去年一月。”霍斯北不假思索地说道。前年十二月他和伊兰最后一次视讯，他记得很清楚。
“你说她是铁血玫瑰机甲团的营养师？还有更多的信息吗？名字？性别？出生日期？学历？”每个人出生时得到的身份编号都是随机的，和**信息没有任何关联。
“她叫佟伊兰，是个女孩子，比我大三岁，具体出生日期我不知道，图朵大学农业系和我同一年毕业。”霍斯北快速地回答。
霍斯东听了之后直皱眉，居然还比弟弟大一点，虽然这点年龄差距不算什么，但是这女孩年纪大还和弟弟同一年毕业，不是起步晚。就是读书中途耽搁了，听上去都不怎么好，特别是这女孩还劳累弟弟一阵好找。
“好，我知道了。这事不好办，我要去找人，你耐心等几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回家多陪陪妈妈，知道吗？”霍斯东端出了哥哥的架子。
“嗯。谢谢哥。”霍斯北心乱入麻地点点头。
霍斯东瞅着弟弟这样，到底心疼自家人，不由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北，万事随缘。”
其实，霍斯东更想把他一个哥们的话说出来，爱现身就现身，不爱现身就拉倒吧。不过，他弟弟肯定不爱听这话。
霍斯北抬眼望着他大哥，不吭声。
霍斯东怎么不懂自家弟弟？当即知道霍斯北心思坚定着呢，这是一定要找。即使不走他这个大哥的路子，霍斯北还能扒出别的道走。
“放心吧，你这件事我会安排好。”霍斯东蹙眉说道，有点恨铁不成钢，“不想查了，也跟我说一声。”
铁血玫瑰机甲团女营养师佟伊兰？霍斯东默念着这些关键词，脑中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
霍斯北和他大哥视讯完毕后，坐下来定了定神。他决定，如果他大哥这边查不到的话，他就去给以前的同学逐个视讯。询问他们是否和伊兰联络过，他必须要找到她，他必须要确定她安好。
霍斯北在自己的通讯录里翻找，他大学机甲设计系的同学和伊兰都没有直接接触过。先排除；机甲战队里只有阿熙和伊兰相熟，但阿熙不知道伊兰入伍，还曾在他面前问候过伊兰。
“我和伊兰分手了。”彼时，他沉默过后，这样说道。
阿熙满目惊愕，直问为什么。
“我和她性格不合。”这是他不知从何说起。勉强说给阿熙听的理由。
“阿北，你和伊兰以前不是……挺合得来的吗？”阿熙的表情那样迷惑。
霍斯北回忆着他和阿熙的对话，攥紧了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揉捏，好像要弄痛自己才甘心。但他很快回伸，继续翻找可能的联络人。
伊兰参加过特种机甲表演赛，当年带教的机甲操作系学长中，瑞恩、吴泽、周颀和她相识，关系不错，但这几人目前和阿熙一样，都处于信号屏蔽状态。霍斯北知道，机甲操作系的学生大多都从军，这种情况很正常，他暂时联系不上，但他可以一直关注他们的信号状态，或者辗转询问阿熙，最后总能联络上他们，只是会很慢，非常慢。
伊兰还认识丽塔，但丽塔似乎进了一家保密单位，平时没见她们之间有联络，而且丽塔的信号此时也被屏蔽，不过，总要尝试。
霍斯北将瑞恩、吴泽、周颀和丽塔的联络号提到醒目位置，准备重点关注。
他接着往下翻找，脑中在急速地思考怎样联系伊兰农业系的同学。
忽然，他看到耿长安的联络号，手指一顿，心中悚然而惊，为什么耿长安会无法联络伊兰？当时他只以为伊兰身在凯旋基地，耿长安联络她不方便是正常的。
但是此刻，霍斯北知道莫斯星农庄的变故，还知道艾杜大学的网页上宣称凯旋基地只有一位女性营养师，他无法压抑心头的惶恐，伊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耿长安母子俩知道伊兰在军中，若是想联络她，必定会多几分耐心，他们究竟尝试了多少次无果后，才转而找上他？
霍斯北手指微颤，欲要点向耿长安的联络号，又缩回来。耿长安不知道伊兰的下落，现在找他没有用。
他抿着唇，继续找。伊兰农业系的那些同学和他基本没有任何接触，他只知道很少的几个人名，比如端木和齐大明。
霍斯北猛然一喜，他记起他和端木交换过联络号，那时伊兰和端木出去做毕业课题，他担心伊兰的安全，拜托端木有事联络他。虽然他和端木从未视讯过，但是他有端木的联络号。
很快，霍斯北就找到了，他轻轻吁口气，端木的信号处于正常状态。
伊兰入伍，端木读农业研究院，霍斯北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否联络过，但是他可以试试看。
霍斯北手指将点未点，心里在组织着语句。端木若是和伊兰有联系，知道伊兰和他分手，怕是轻易不会告诉他伊兰的下落。端木这样的人不会搬弄是非，所以，也不会随便泄露他人的情况。他要斟酌一下，怎样从端木口中问出情况。
霍斯北一条一条理着思路。
他要问端木，有没有联络过伊兰。
如果没有，他要请端木试着联络伊兰，问到她的下落，然后再请端木告诉他。
端木肯吗？
霍斯北记得伊兰说过，端木读的是唐古农业研究院，或许他该直接去唐古找端木，当面请求。
但前提是端木能正常联络到伊兰。
这是霍斯北最害怕深想的地方，为什么耿长安联络不到伊兰？为什么凯旋基地的在编人员中没有她？
霍斯东一身戎装，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外出。
“长官，你要的资料找到了。”
霍斯东脚步停住，微微颔首：“传给我。”
他快速地点开通讯器，接收了一份资料，打开目录页，发现一连串人名中，“佟伊兰”三个字赫然其上。
霍斯东大步走向专用舰，拨出一个视讯。
莫斯星已入黄昏。
旅馆房间内，一室清冷，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半低着头，眉间沉郁，掩不住焦虑，正盯着虚拟投影屏上的通讯录，手指微扬。
斜阳余晖透过窗帘，恰有一缕映在霍斯北修长清健的手指背上，霍斯北指尖微移，光线遂顺畅地投射到沙发前的地面上。
视讯请求提示音响起。(未完待续。)
289 免她一刻孤独
(); 霍斯北没有再点端木的联络号，他欣喜地起身：“大哥。”霍斯东说要好几天才能有消息，这时就来视讯，大概略有眉目，很可能需要他再多提供一些伊兰的信息。
霍斯东行程紧张，他语速极快地说道：“小北，我这里有一个艾杜军区的宣传视频，你先看看里面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我这段时间有些忙，有个会，脱不开身，回头你直接联络我的副官，只要告诉他是不是，我会给你处理。如果是的话比较好办，如果不是，我再托人细查。”他随即传过来一份视频资料。
霍斯北迫不及待地打开视频。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深广袤的星海，慢慢地一颗星球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可以看见上面山峦起伏，草木繁茂，只是并无人踪，显得十分原始。
一个女孩子的脸突然出现，霍斯北心头一跳，是伊兰。
视频中的伊兰脸庞清瘦秀美，神色非常淡然。霍斯北甚至没来得及分辨她和他印象中的样子有哪些变化，就见她微微启唇，口齿清晰语调平静地说道：“我是铁血玫瑰机甲编队随队营养师，佟伊兰。我们的编队执行流花星带科考护卫任务，在流花三号上遭遇外太空生物袭击。如果计划成功，我将灰飞烟灭，长眠于此。”
霍斯北自听到伊兰说随队营养师时，心就往下沉，每听一句，心就收紧一分，此时猛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只见伊兰继续缓缓说道：“我没有遗言，我死后所有的个人财产捐献联盟。”
“当然，不多，别嫌弃。”她微牵起嘴角。
“曾经我以为星辰大海是我征途，但是，它却是我归宿。”她似在叹息。
“而我，依然荣幸。再见，祝我幸运。”她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目中盈盈泪光。
霍斯北手足发颤，全身冰冷。
“不要。伊兰。”他无意识地低喃，摇着头似在恳求。
视频中伊兰的影像消失，霍斯北觉得他在接受末日审判，全身僵硬，如坠冰窟动弹不得。只剩一颗心如油煎，呐喊不得。
一段令人窒息的静默过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绵响起，画面中天空树木营帐不停翻转，伴着很多炸飞到半空中的丑陋怪物残肢，非常的血腥恐怖。
爆炸持续几分钟后，声音停歇，一切恢复安静，几株野草随风摇曳，天空高远。逐渐延伸到宇宙深处。
霍斯北眼前发黑，半晌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犹如困兽悲鸣，痛得不能自抑。
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踉跄着退后抵到墙上，滑坐到地，弓起身体，双手蒙住脸。
“伊兰，伊兰。”
世界似乎顷刻间陷落，满目灰暗。他心中只剩下这个名字在极力呼喊，似欲涨破胸腔，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冲破喉咙。只有短促痛苦的哽泣，伴随着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不在了。
以后他穷遍天涯，也再找不到她了。
斜阳隐去，夜色降临。
夜色淡去，晨光潜入，渐渐接近靠墙而坐的一个人。
霍斯北双眼通红。木然地望着脚尖。窗帘随风拂动，那一缕光在他小腿上跳脱不停。
“霍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吗？”房间内的通讯屏倏然亮起。这是莫斯星旅馆的贴心服务，客人自昨日中午入住，未曾出来，夜间不曾启用照明系统，已达到需要关怀慰问的警戒线。
霍斯北的目光缓缓地从脚尖移向对面墙上的通讯屏。
机器人柔和的声音在不断重复。
半晌，霍斯北的神色渐渐清明，他想起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陈副官吗？我是霍斯北。”洗漱过后，他面无表情，半垂眸，掩了哀悔悲伤。
陈副官早就对他上级霍斯东的冷气场习以为常，此时对这位容貌相似一脸僵木的长官亲弟弟也没多大感觉，更何况这些天舰队有任务，事务繁多，他和霍斯东一样，语速极快地说道：“是的，霍长官有重要会议，这段时间不接外部视讯信息，他向我交代过，小霍先生如果有话，可以让我转告。”
“……我大哥给我的宣传视频，是……真人真事吗？”霍斯北说得断断续续，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将问话完整地说出来。
“是，都是英雄事迹。”陈副官答得很快，艾杜军区的宣传资料还是霍斯东让他给找出来的。英雄事迹年年有，各军区各系统年年会树典型，制作宣传片，通报全军深入学习。伊兰的这个短片夹杂在今年艾杜最新的宣传专辑中，也送到了霍斯东处，长官略略看过后自然交给副官归档处理，以后给士兵的思想教育工作需要用哪段就哪段。
霍斯北的心犹如被掏空了一般，再说不出话，他连心存幻想都不能了。
“小霍先生，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霍长官吗？”
“……没有了，谢谢。”霍斯北切断了视讯。
陈副官有些疑惑，不过他只以为两兄弟要当面说体己话。
霍斯东对公事私事向来分得极清楚，弟弟的私事他不会吩咐底下人去做，再说这里头还牵涉到他要请托外系统的朋友，只是他太忙，这段时间高级军官的重要会议须屏蔽一切外部通讯，才让霍斯北回个话给他副官，等他回去就处理。
陈副官不知就里，尽管满头雾水，但他事情多，马上就去忙他自己的了，只等霍斯东回来后问起，如实复述就可以。
霍斯北又看了一遍视频，他攥着迷泪之珠，力气大得似乎要按进胸膛去，在爆炸发生前立即将视频中断，这样他才能坚持住，不至于倒下去。
视频中的伊兰没有霍斯北印象中最爱的那种温婉又狡黠的笑容，她平静，淡然，孤独。
霍斯北颤抖着手指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
又是黄昏，霍斯北终于走出旅馆。
此时有一个航班飞离莫斯星，却不是回图朵主星的。
临登舰前，霍斯北再次回望莫斯星的航空港大厅，朝一个角落定定看了两秒，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他闭着眼睛俯首。
多年前，她曾在这里巧笑嫣然地接他。
她若仍在，此时他正以额头相抵，问她安好。
周遭却是什么都没有。
霍斯北默立着，手在发抖。他想伸手去拢住她，但清晰地知道他面前是空气。
他猛然转头，疾步前行，身后的大厅空缈冷寂，和他此刻的心一样。
在航空舰上，他没有打开休息舱的照明灯，仰头背靠着舱壁，任自己被漆黑包裹着。
黑暗狭小的休息舱很静很静，只除了两下压抑至极的短促抽吸声。
夜半时，霍斯北登录了冒险家协会网站，寻求去往流花三号的探险队伍。
“任何方式都可以接受。”他在任务发布栏中挑选了这条备注。
随后他填写了休学申请，又分别给父母写了一封说明邮件。申请表格和邮件都设定在月底发送，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到达离流花三号最近的边防星球。
去流花三号，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再没有任何事比它重要，即使困难重重，即使归期未定，他也必须完成。
因为有一个人长眠在那里。
因为他想去和她说一会话，免她一刻孤独。(未完待续。)
290 可有怨尤
(); 霍斯北似乎暂时忘记了悲伤，一步步冷静从容地计划准备，包括路线规划，包括所需装备，他甚至看好了二手机甲零部件，只等到了边防星球后购买组装。联盟规定私人无故不能买卖机甲，但他研究机甲这么些年，总知道有一些不太阳光的经营作坊，他可以分散购买各种零配件，自行组装。
一天后，他得到了冒险家协会的一条回应。
“霍先生？”视讯对面的男子刻意在脸上拉了一条刀疤，看上去比较凶相，冒险家们都很标榜个性。
伊兰发现的那种苦味剂瓮汁，具有收涩性，她曾经嘀嘀咕咕地在他耳旁说过，也许瓮汁可以加入特效营养液中，用以愈合外部伤口，她还开玩笑地说过，喜欢刀疤的人恐怕少沾瓮汁为妙。
霍斯北恍惚地盯着男子的刀疤，目光柔和。
“霍先生？”那男子又叫一声。
霍斯北一下回神。
“是，我想去流花三号。”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
“霍先生，流花三号目前受政府管制，禁止探险，我们短期内没有队伍去那里。”
霍斯北不为所动，盯着那男子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办法。”
所有的边缘星带都被政府禁止私自探险，但是冒险家协会却一直存在，从未被取缔，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联盟星际探索开发的第一批先行者，而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是政府组织的正式科考队伍的向导和参谋，可以说，冒险家协会是一个半民间半官方的组织。
“的确如此。”男子呵呵笑道，“流花星带管得严，前一阵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近么，倒未尝不可一试。”
霍斯北静静地听着。
“队伍的确一时拉不齐，但是航空舰和飞行器没有问题，我们把你送到流花三号的空域。最多只能派一个人陪同你转乘飞行器降落地表，霍先生如果同意这样的合作方式，我们再来谈价格。”
“好，你出价吧。”霍斯北一丝犹豫都没有。
“爽快。”男子赞许道。报了一个数字。
霍斯北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还价，只平静地说道：“我需要几天时间筹措资金。”
那男子望着霍斯北。忽然说道：“霍先生，我看你还年轻，其实探险不必急于一时，以后有了充分的准备会更好，尤其是面对不可知的风险。”
“四天后，我再联络你，可以吗？”霍斯北直视着刀疤脸男子，声调不高，很冷静，没有任何动摇。
男子沉吟片刻。说道：“霍先生，如果你确定要去，那么你可以现在预付定金，我们需要马上开始准备。”
“好。”
霍斯北将定金付过去后，垂眸坐了半晌，拳头收紧又张开，如是反复几次。
他其实在大学七年级时就有了存钱的念头，那时候忙着做毕业课题，但也会挤出时间在星网上试着接一些机甲设计的小单，有时候是机甲的局部改装方案。有时候甚至是机甲模型玩具的设计。到了艾杜机甲研究院后，他也一直在做项目，这些年他的确存了一些钱，但是。还不够。
他有一些老古董的机甲模型，自小收集，每一代每一款都有，有些市面上很难再见到，几成绝版。这些对机甲收藏爱好者来说，一定会视若珍宝。因为，他当初千辛万苦不计代价收到手里时，也是如此。
霍斯北发布了机甲模型全套出售信息。
他还有一台真身比例的游戏机甲，信号可以接入星网，是他上大学那年父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是最新款，他父亲的意思是，让他用所学知识不断改造，通过自己的手，尽量让这台机甲与时俱进。他每一年都会抽空改装维修，机甲的外表性能一直保持得不错。
大多数人在星网上玩机甲战斗游戏，用的都是虚拟机甲，使用真材实料做成的游戏机甲价格极端昂贵，但却能给人更加真切的体验。它能让没有体能天赋的普通人在游戏中享受驾驶机甲的热血沸腾，但是不会造成实际的身体损伤，而对机甲训练者来说，拿它在星网上模拟练招不失为一种学习机甲的手段，因此游戏机甲一向都深受艳羡，对所有人来说，都值得拥有。
伊兰学了农业机甲后，开玩笑说农业机甲象胖头鱼，后来在考核时，她在半空中弄出了一个摇头摆尾招摇着俩鱼鳍的可爱造型，还惹出了一段搞笑的八卦帖。所以大学五年级，霍斯北给自己的游戏机甲升级后，心血来潮就换了一个名字，它现在叫“胖头鱼”。
胖头鱼在星网的机战区很有名。它外形精悍，没半点胖头鱼的肥鼓，而且风格凌厉，也没半丝胖头鱼的憨厚。极端的反差让它不知不觉吸引了不少跟风者，很多人起名叫胖头鱼不是鱼、胖头鱼他青梅，渐渐形成了一个胖头鱼家族。为首的胖头鱼却不太现身，霍斯北将它放在图朵主星的家里，他回家才会改装升级，然后登陆机战区试机。
胖头鱼，在机战区的游戏机甲排行榜上从未跌出前十，因为一直持续改装，所以它的每一次出场都会引来大批人期待和围观。
霍斯北将他的胖头鱼也一并出售。
他做得很用心，将历次自行改装的记录都一一罗列，对于喜欢机甲的人来说，这是不啻于机甲本身的一笔有益的知识借鉴，一定会有人喜欢的，霍斯北猜想着。
他只要求一条，同等竞价下优先售出的条件是，新主人不能继续冠名为“胖头鱼”。
这样下来，应该就能凑足前往流花三号的费用了。
做完这些事，霍斯北接了一个机甲设计零单，帮一家改装工厂做一个成本最优化方案。
以前，他心底埋着一个想法，他要买一个农庄送给伊兰。大学毕业时，他在艾杜主星附近的星球上打听，希望能买一个小农庄，聊以慰藉伊兰远离莫斯星的遗憾，那时候存的钱很少，他只能拜托农会事务咨询所的人帮他留意规模很小的农庄。
后来，他不能再联络伊兰，于是，改了想法，他想在他毕业时，伊兰退役前，送给她一个稍大一些的农庄。是否匿名赠送，他不在乎，他只希望她能接受。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执着于送农庄这个想法，可能他在莫斯星叨扰过伊兰太多，可能他大学毕业时曾向伊兰保证过，五年之后他们要换一个大农庄。总之，他觉得只有送了，他才能更好地放下。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做完研究院项目的闲暇，上星网接一些零单。现在，霍斯北不知道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不能让自己空下来，因为他会熬不过去。
夜里，方案完工，他睁着眼睛无法入睡，继续在星网上的自由工会接单，只是搜索过程中，他突然停了手，转而去了图朵厨艺协会站点。今天的刀疤脸男子让他想起了瓮汁，他想看看厨艺协会的网页上有没有瓮汁的说明。
霍斯北找到了瓮汁，看到了它后面的那串代码，那是他的大学宿舍号码，伊兰在那里，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地向他抱怨名字难取。
他指尖轻轻点着瓮汁旁边的那个人名，视线瞬间模糊。
“阿北，帮我取个名字。”她抓着他的手臂晃。
“阿北，他们的名字真古怪。”她蹙着眉心哀叹。
“阿北，你慎重对待点。”她瞪着眼睛命令。
霍斯北将手蒙向自己的脸。
很久之后，他移开濡湿的手掌，再翻一页，是她的配方饮料。
头一篇是“众生有我”，掠过各条专家评论，霍斯北只看伊兰自己写的推广词，他曾经帮她尝过饮料，后来忙于毕业任务，未曾听她再提过。
他读到“有你有我”这一句，就已经无法再读下去，眼前全是水光，他闭目，仰起脸，背抵舱壁，仍抑制不住呼吸之间的颤动。
不知过去多久后，他睁开眼，得以翻到第二页，“今生有幸”。
很短，他一字一字地读着，痛得大口喘息。
那时候她送了他迷泪之珠，他苦恼着自己没有礼物送给她，那时候她开玩笑似地要他把他自己送给她，他认认真真地答应了，却不曾做到，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对他有过这样深的期待。
今生有幸，与你同老。这是她的话，从未对他明言。
霍斯北攥着迷泪之珠，似捏紧了自己的心脏，这一生他再无此幸运，他该怎么办？
下半夜，他终于翻到了第三页，“悠悠我心”。
他听她说起过，那时候她已经在凯旋基地，很清瘦，眉宇间带着轻愁，但总是刻意笑得开心，问她好不好，她总是说样样都好。
她说这一种是最苦的饮料。
霍斯北知道这是她写给阿悠的，她唯一的机器人。
请你永驻我心伴我风雨前行，这是她对一个外表粗糙型号陈旧的机器人说的话。
她在风雨中时，他在哪里？
他一句一句地默念，想象着她是否对他怀有怨尤，想象着这股怨尤是否成了她临终时对他仅剩的情绪。
霍斯北双眼血红地在休息舱中坐了一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