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嘴子
“客官你好。”
“客官你好。”
“客官英俊。”
明,永和三年,凉州。
西市,人头攒动。
市场的一角,有打把势卖艺耍猴唱戏的艺人。
在一个耍猴摊位旁边不远处,一名圆脸少女,眼神呆滞地坐在小板凳上。
她衣衫褴褛,手里握着一根拐杖,一只颈红翅碧的金刚鹦鹉站在拐杖扶手上。
鹦鹉瞪着大眼睛,不时梳理羽毛,偶尔说出两句吉祥话。
对于土生土长的凉州百姓来说,鹦鹉是一种新鲜玩意儿,没人见过这种鸟,不禁凑过来看看热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鹦鹉扯嗓子喊:“客官英俊。”
“哎呦,这鸟儿新鲜。”一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手提鸟笼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鹦鹉。
见有人靠近,鹦鹉又喊:“客官赏两个钱吧。”
公子哥笑了笑,把手伸向怀中,看样子是要掏钱:“你再说两句好听的,我就给你钱。”
鹦鹉道:“客官真抠门。”
公子不笑了,伸出去的手停在兜里。
“客官真抠门,真抠门,真抠门!”
公子脸色一沉,愤然拂袖。
“客官慢走。”
“客官慢走。”
“真抠门。”
“真抠门!”
原本目光呆滞的圆脸少女,目光变得阴冷,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鹦鹉:“闭嘴,闭嘴,王八蛋才闭嘴。”
“……”唐小米抱着头,欲哭无泪。
“哇哦,太刺激了。”鹦鹉抖了抖翅膀。
初中刚毕业的唐小米已经穿越一个多月,可她并没有像其他穿越女主那样过上美好生活。
相反,现在她过得穷困潦倒。
她穿越到一片密林当中,刚从密林中走出来时,她还信心满满,以为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九年义务教育获得的知识,来到明朝最起码也能混个财主当当,到时候再找一群俊俏小生给自己当奴才。
洗脚有人给端水,嗑瓜子有人给剥皮,吃最肥的红烧肉,顿顿烤全羊,要买最漂亮的衣服,佩戴最名贵的首饰,要找最有才华最英俊的相公。
从此过上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奢靡生活。
可事不遂心,来到明朝之后她觉得“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吃了好几天的野菜,又偷了一件破衣服,逃荒似的跑到城里。路过城门时因为没有户籍,被衙役驱赶。后来趁着衙役检查车队的空当,顺着墙根溜了进去。
一起穿越的金刚鹦鹉名叫“碎嘴博德”,是唐小米现在的生活依靠。可惜这家伙表现时好时坏。有的时候把客人逗笑了,人家随手丢下几个钱,可也有表现糟糕的时候,就比如刚才,不但没要到钱,还把那位公子给气跑了。
穿越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的事。如果这是一个严谨的明朝,唐小米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生财之道。可事实上这并不是真正的明朝。比如这市场里随处可见的肥皂、香皂,还有土豆、地瓜、苞米、辣椒、西红柿、苹果、香蕉等等。
这些本不应该在明朝出现的。
也就是说,自己不知道穿越到哪里去了。
更恐怖的是,这里还有习武之人,他们高来高去房梁跳纵如同猿猴一般。“咔吧”一掌击出,能在树上留下半寸深的掌印。这是多大的力气?如果打在人身上,非得骨断筋折。打斗场面把唐小米吓得连连惊呼。可是当地人却不以为意,早已见惯不怪。
“唉,真倒霉。”
唐小米掏了掏兜,只剩下最后一文钱了。
“肉馅饼肯定是买不起了,买一块韭菜鸡蛋的吧。”
小米在市场上坐了一个上午,一文钱也没赚到,只能拿着昨天剩下的一文钱,来到煎饼铺子里。
可惜今天煎饼铺子老板与老板娘怄气,两个人都不干活。
小米好失望,于是离开煎饼铺子,来到卖馒头的大叔那里,买了两个馒头。
大白馒头就凉水吃了起来。
斜眼看了看大叔身边的咸菜缸。
打算厚着脸皮跟人家要点咸菜吃吃,哪怕是几条咸萝卜也行。
唐小米对鹦鹉说:“喂,说几句好听的。”
“说好话听。”鹦鹉愣愣地说。
“对,说好话。”
唐小米撕下来一条馒头,揉成球,塞进鹦鹉嘴里。
这破鸟没什么优点,唯独不挑食还是值得称道的,吃两块馒头又能叫唤半天。
唐小米把鸟喂饱了,递到大叔面前。
卖馒头的大叔见过唐小米几次,也认识这只小有名气的“彩八哥”,见唐小米把鸟递过来,他似乎看穿少女的心思,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一人一鸟。
“真难吃,呸呸,真难吃。”鹦鹉扯嗓子喊。
馒头大叔一瞪眼。
唐小米赶紧说了句“对不起”,准备开溜。
“是不是又想要咸菜吃?”听大叔在身后喊:“来,给你一碟。”
虽然大叔口气不善,可他的举动却让少女心中一暖。
小米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惭愧地站住脚。
漏脚趾的草鞋上,大脚趾不安分地动了动。
“看你孤苦伶仃的不容易,以后没吃的,就来找我吧。馒头没得给,窝头咸菜还是有的。”大叔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你赶上好时候啦,这要是十年前,你这种人肯定要饿死的。太皇太后真是天女下凡,给我们带来土豆、地瓜、苞米。自从有了这些,咱大明朝的百姓就再也不用肚子了。像你这样的小乞丐也越来越少了。”
唐小米乖巧地“哦”了一声。她早就听说过这位太皇太后,她认为太皇太后一定也是穿越来的。可惜自己身份卑微,根本没机会去见见这位垂帘听政的大人物。
馒头大叔想起来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开荒队报名?大将军朱友荣把鞑靼人赶跑了,收服沙州。据说这次是往敦煌派人,去了那里会给分地,还给分土豆。土豆那东西好种植,你一个女孩子家也能过活。”
唐小米眼睛一亮:“谢谢大叔告诉我,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
大叔一笑:“如果你想去,就去官府报名吧。这次咱们凉州支援敦煌,上面派来一百个名额。衙役林家翰带队,去了敦煌,他能被提升为县捕头。他正在到处找人呢。”
生怕误了时辰,唐小米狼吞虎咽吃了一个馒头,把另外一个用纸包上,揣进兜里,与好心大叔道别,跑去县衙报道。
跑到县衙门口,见到公示墙上贴着告示,确定大叔所言不假。
抻着脖子向县衙大院里看了看,见到一名皂衣衙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在一米七五上下,头戴六角帽,腰间挂着刀。
这是明朝武打衙役的标准装束。
见到这名衙役,唐小米觉得好面善,因为他长得有点像《武林外传》里的邢捕头。虽然他板着脸,可看起来竟带着一丝喜感。
他正在组织一群百姓排队,小米连忙跑过去问:“您是林捕头吗?”
皂衣衙役一喜,脸上泛起情不自禁的笑容,挺了挺腰板:“小姑娘,你很有眼力嘛。我还穿着衙役皂衣,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捕头的?是不是看我的风度与众不同呀?”
“……”唐小米稍微顿了一下下,立刻满脸正色道:“那是当然,林捕头正气凌然,英姿飒爽,傲视群雄,指点江山……!”
“指点江山,指点江山!”碎嘴博德不停地喊。
“哎呀,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呵呵呵,不要再说了。你个年轻人……,哎呀,不要再夸了,我会骄傲的呦。哈哈哈哈。”林家翰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鹦鹉还在扯脖子喊,被唐小米捏住了嘴。
林家翰笑够了,仔细看了看唐小米,皱眉问:“你这姑娘看着面生,你是谁家的?”
“我叫唐小米。”
“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报名支援边疆建设。”
“听你说话,好像读过书似的。”林捕头揉了揉下巴短须,上下打量唐小米,“把你户籍册拿来看看。”
“我没有户籍。”
“什么?黑户!?”
“不是,不是,我有户口的,可被我弄丢了。”
林捕头眯了眯眼睛:“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哪里的?”
“呃…,我是沈阳人。”
“沈阳?”林捕头眼珠晃了晃:“沈阳在哪?”
唐小米挠了挠头:“辽宁你听说过吗?”
林捕头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唐小米试探着问:“辽东。”
“哦,原来是辽东都司。”林捕头点了点头,视线一转,指着墙上一张告示道:“这上面的字你认识吗?”
“呃…,差不多都认识。”
“你念来听听。”
有些繁体字唐小米不认识,可是捋一捋,差不多能念得下来:“承皇恩,享太平,天理昭彰,报应循环,临洮府凉州卫悍匪牛二,号称河西第一快刀,为非作歹,抢劫皇粮,十恶不赦,见必诛之。赏白银三百两,或……(后面连续几个繁体字,有些咬不准)。”
“好了!”林捕头摆了摆手:“可以了。哈哈哈,我正愁没个认字的人在身边,以后你甭乞讨了。就给我当个跟班吧。”
“哈哈,林捕头万岁!”
“啊!你疯啦!怎么可以称我为万岁!”林捕头吓得一缩脖,连忙左右顾盼,手不自觉地抓住刀柄,仿佛如临大敌。
第二章 开荒队
林家翰只是一名捕快,三班衙役当中负责缉拿盗匪。唐小米觉得,他相当于是一名刑警,不过他还不是官身,因为“衙役”只是县太爷手下的“临时工”。
要想获得品秩,成为一名吃皇粮的“正式工”,他就必须带领一百人成功到达敦煌,到时候在边关政策的支持下,他会获得“从九品”官衔。
活到三十岁,终于混到官衔,林家翰倍感荣幸。所以当他听唐小米称呼他为“林捕头”时,显得格外开心。他似乎忘记还有一千里路要走。
其实他早就凑够了一百人,可他又担心半路上出现状况,所以他招人的原则是多多益善。到敦煌之后,他可就是官身,总会找到办法妥善安置多出来的人。而且文书上特意说过,最少一百人。人家可没要求上限。
林家翰认为:朱友荣将军坐镇敦煌,肯定是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毕竟那边幅员辽阔,而又人烟稀少。只有把关内百姓移民过去,才能增加那里的劳力,同时增强边防重镇的防御能力。
“小米啊,你能认识字,真的很难得。一定是城隍老爷显灵把你引到我这里来,所以我要去庙里还愿。此去敦煌,千里迢迢,官府只提供车辆,却不提供饮食。我借给你三十个钱,你去准备些干粮。”林家翰强调地说:“最少十五天的干粮。”
“哦,谢谢林捕头。”
“哈哈哈,别,先别这样叫,暂时我还不是捕头呦。”林家翰眉飞色舞地耸了耸肩。
小米憨憨地笑了笑。
“客官英俊,客官英俊。”碎嘴博德突然高声喊了两句。
“哈哈哈哈哈!”林家翰的心情越来越好,指着鹦鹉说:“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八哥。而且嘴巴还这么甜。看来你们果然是城隍老爷显灵送给我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立刻!麻溜!去还愿。”
说罢,林家翰小跑离开衙门。
刚才林家翰与唐小米聊了一些家常,知道唐小米很穷,所以才会借钱给她。他让唐小米给他当一名助手。至于唐小米的户籍问题,他说到了敦煌之后给唐小米办个暂住证也就是了。暂住证虽然不能完全代替户籍,但在当地却是很好用的。最起码出入城门没人找麻烦。
但是,没有户籍恐怕就分不到土地和房子。
闻言,小米一惊,说,那我还去那边干什么呢?
林家翰立刻保证地说,如果唐小米表现优异,将来到了敦煌,本捕头聘你当个捕快,每个月都有1500钱的工资呦。
明朝一个三口之家的年消费大约在20到30两银子,一两银子能兑换1000钱左右。也就是说,三口之家过一年也就需要2万到3万钱。唐小米每个月工资1500,一年能赚1万8千钱,足够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时唐小米觉得好幸福,以为自己时来运转终于找到了依靠。
可唐小米的高兴劲儿还没结束,就冒出来一名彪悍女子,冲到小米面前,咆哮道:“听说你勾引我家相公?”
唐小米骇然,眨眨眼,怔怔地问:“你家相公是谁?”
“少跟老娘装糊涂!”
彪形大女撸了撸袖子,棒槌般的胳膊上竟然还有黑色的汗毛,她挥舞着拳头说:
“林家翰给你钱了是不是?”
唐小米脸色一紧。
彪形大女伸手过来,粗声道:“拿来!”
不用问也知道,这女人是林家翰的老婆,看来她有些误会,小米解释道:
“这位姐姐,你搞错了。我没勾引你家相公。而且那钱是借的,不是给的。”
女人瞪眼,两片大嘴唇上下拍打:“一百多穷鬼,为何他只借钱给你?”
“因为我认识字,他说我是人才,希望我能帮到他。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当真认识字?”
“嗯。”
“哦…”女人晃了晃头:“那好吧,如果是这样,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咱家那口子公文上的字都认不全,有你帮衬,倒也是好事。不过我可提醒你,休要对我家相公动歪心思,否则老娘饶不了你!”
说话间,她还做了一个勾拳的动作,甚是凶猛,身上的肉肥波浪一般抖了抖。
唐小米为之一惊,觉得对面这个女人不用出拳,就是压也能把自己给压死。
——
唐小米跑回市场,打算在那里买些干粮。
去谁家买都是买,当然要照顾照顾馒头大叔的生意。
所以小米直接跑去馒头摊。
“大叔,买40个馒头。”唐小米掏出20个钱给大叔。
“40个?”
“嗯,我要去敦煌,准备十五天的干粮。”
“傻孩子,馒头放十五天,岂不是馊了。看来你没有带干粮的经验,我给你烙些干饼吧,那东西虽然硬了点,但用水一泡就能泡发。”
小米尴尬地挠了挠头,喃喃道:“大叔,如果你也能去敦煌就好了。”
大叔笑了笑:“家里有老人,不能折腾那么远的路呀,否则我也就去了。”
——
虽然大叔手脚麻利,可是烙大饼也是需要时间的。
兜里还剩下10个钱,唐小米跑到成衣铺逛了一圈。
可惜,十个钱什么也买不起。
最便宜的夏季小衫也要20个钱,唐小米只能悻悻然离开。
回到大叔摊位旁,拽个小板凳坐下,又把拐棍立起,让碎嘴子鹦鹉卖艺。
“客官英俊。”
“客官英俊。”
“真抠门。”
“哇哦,姑娘好俊俏。”
“真抠门。”
这破鸟有些脏口,按养鸟的行规,骂人的鸟当场摔死。
可唐小米哪舍得摔它。
只能看着它把客人引来,再骂走,小米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
这时街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疯了般往这边跑,身后有一个男人手里拎着棒子在追赶。
这个世界的人比较尚武,经常会出现“能动手尽量别吵吵”的场面。在城中呆了一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打架的。不过出人命的情况很少,因为官府对人命很重视。
但凡行凶杀人者,必正法。
即便当时跑了,官府也会贴出海捕公文,会有很多武士为了赏金而去追杀凶手。相对而言,林家翰这样的捕快反而轻松了不少。他们只管出面勘察现场,为那些武士证明功绩。
唐小米扭头一看,那手持木棍的男人颇为健壮,当街追打女人孩子。
“这也太欺负人了!”小米愤愤嘀咕一声。
可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还是觉得有心无力。
只能站在那里,关切地看着。
女人孩子哪能跑得过男人,没跑多远就被男人们追上,轮起棍棒就打。
女人挨着打,尖叫躲闪。
一棒接着一棒砸下来,把女人打得东倒西歪。
身后孩子吓得哇哇大叫。
周围很多看热闹的人,却都冷眼旁观。小米急得直跺脚。有心过去喝止,可仔细一看那男人,应该是身上有功夫的,手中棍棒呼呼生风,三下两下就把女人打倒在地。
唐小米急得咬牙切齿。
男人继续殴打,把女人打得蜷缩。
这时馒头大叔惊呼一声:
“住手!”
大叔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个子也不高,却没想到他能跳出来管事。
他冲过去,一把扯住男人的棍棒:“休要闹出性命来。”
男人比大叔高了半个头,瞪眼骂道:“大爷我爱打谁,关你屁事?”
女人被男人打惨了,挣扎着爬起来,瘸着一条腿躲到了馒头大叔的身后。唐小米快步过来,搀扶妇人。
唐小米问:“他为何打你?”
女人哭道:“死鬼丈夫欠下赌债,结果上吊死了,本以为人死债烂,可这位债主却说父债子偿,非要我们交出房契地契来不可。不交,他就要打残我儿的腿。我们孤儿寡母的,哪能打得过他,于是家中跑出,希望街坊邻居帮忙。”
说罢,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这大腿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哇~~~”
就在女人大哭的时候,那边债主与馒头大叔撕扯起来。那人甩手打了大叔两巴掌,可大叔依然抓着木棍。从始至终,大叔一声不吭。
见大叔不松手,他抬起脚,猛踹大叔手腕。踹了两下,大叔依然不松手。他气得哇哇暴叫,放弃木棍,扭回头抓起大叔的推车,掀翻在地。火炉、笼屉、馒头、窝头撒落一地。他还不解气,走到咸菜缸旁,作势要推。
唐小米就站在咸菜缸旁边,一把抓住,并尖叫起来。她为什么尖叫,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当时就是叫出声来。
她一叫,那男人火更大,一脚踹出去把咸菜缸踹得细碎。
一缸咸菜都摊到了地上。
唐小米气急,抓起一块缸屑抛向男人。
男人大怒,轮拳便砸。
一拳头砸来,唐小米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可没跑几步,却被那人一把揪住脖领,一扯,整个身子向后倒去。
这时突然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口中暴喝:“忍无可忍!”
“呼”的一阵风。
唐小米只听身后一阵骨折响。
扭头一看,那男人被馒头大叔打倒在地,口吐白沫,眼白上翻。
“哦——”
在场看热闹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他是个高手!”
第三章 您高寿
“我的鸟没了,有谁见到吗?”
碎嘴子不见了,唐小米心中焦急,在拥挤的人群中顾盼寻找。
“在这边,这鸟翻白眼啦!”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唐小米连忙跑过去看,那金刚鹦鹉倒在地上,两爪朝天,大口喘气,一副濒死之相。
连忙把它捧起来,轻轻抚摸。
别人只道这“彩八哥”可能是要死掉了,可唐小米却了解它。
它没事,就是气得昏过去。
刚才唐小米与人打架,碎嘴子气得不行。嘎嘎乱叫,在天上飞来飞去。它想从背后下手偷袭那个男人。可唐小米却跑了,那个男人去追小米,结果碎嘴博德一击不中,反而自己郁气上升,把自己给气昏了过去。
鸟的脾气都很大,逮住野麻雀握在手里,不一会儿就能气死。
——
“客官英俊。”
“真抠门。”
“哦,吓死鸟了。吓死鸟了。”
不久后,鹦鹉缓醒过来,又开始哔哩吧啦说话。
见碎嘴子情况好转,唐小米心宽了不少。
这时三名衙役赶到现场,与涉案人员说着什么。
小米扭头再看馒头大叔,觉得大叔的形象瞬间变得伟岸。虽然他长相没变,神态没变,衣着没变,鬓角散乱的几缕头发还像平常一样在风中凌乱。可唐小米再看他时,竟在大叔身上找到一种古风大侠的感jio。
这哪里是一个朴实的小贩,明明是一名隐藏在民间的绝世高手。唐小米好是崇拜。
可馒头大叔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他私下里对小米说,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必须离开这里。
唐小米有些听不懂大叔的话,一脸疑惑。
大叔满脸正色,郑重口气道:“其实我是帮会的人,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哪个帮会的。我看你还是不要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不能一错再错。我要换个身份,继续隐藏自己,直到那个人出现。”
唐小米眨眨眼:“大叔,其实我并不关心你是哪个门派的。我只想问你,我的大饼什么时候能烙好。”
“……”大叔略显尴尬:“你等着,我回家给你烙。烙完了我再走。”
——
老百姓纷纷为馒头大叔作证,再加上那名挨打妇女的证词,捕快很快做出决定,把那打人的债主带走。对于馒头大叔的见义勇为,捕快只是提出口头表扬,然后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唐小米跟随大叔来到他的家里,先前大叔说家里有老人,果然没说假话。
屋里有一个老头,老得简直没法看了。
如果他不说话,唐小米甚至觉得他是一尊雕像。
老者身材瘦削,穿着一套肥大青布长袍,看起来像是新衣服,可穿在他身上总感觉不太合身。仿佛是捡了别人的衣服穿。
此时老者正坐在屋里蒲团之上,身旁放着一根拐棍,和一些鸡骨头。
唐小米凑过去。
“老爷爷,您今年高寿了?”
唐小米以为老者耳朵不会太好,于是高声问候。
“啊?你说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英俊?”
老者一只手放到耳朵旁边,侧过头问。
老者的耳朵很大,大得有些过分,好像两扇芭蕉叶。
唐小米哭笑不得:“哎呀我去,您还觉得自己很英俊吶?您家没有镜子吗?”
老头子好像听清了这句话,憨憨笑了笑。
他满嘴就剩下一颗下门牙,好像一根萝卜栽在地里。
牙根子老长,唐小米心中泛起“把那颗牙给拔掉”的冲动。
这时馒头大叔笑了笑说:“他不聋,就是爱开玩笑。”
唐小米一愣神。
老头子笑得更灿烂了。
小米很无奈,冲着老头翻了个大白眼。
随后馒头大叔跟老头子小声说了几句话,老头子脸色一沉,略带埋怨之色。
他们耳语交谈,唐小米觉得自己留在屋里碍事,于是便坐到了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后来馒头大叔开始生火烙饼,而那老者却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根据老者的步伐判断,他最起码也有九十岁了。
风烛残年,耄耋老叟。
“小姑娘,听逆子说你尖叫声很大,你叫一声给我听听。”
唐小米已经知道这老头爱开玩笑,于是没当真,冲着老头做了一个鬼脸。
老头板起脸道:“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唐小米跳起来:“我也在跟你正经做鬼脸!怎么,不好笑吗?”
“……”老者无语,忽而大笑起来:“你这孩子有趣,有趣,实在有趣。比我的那些……,那些……,算了,不说了。你过来,让老爷爷给你把把脉。”
“把脉干什么?我又没病?”
“不把脉,你怎么知道自己没病?”
“嚯——,老头儿,你可别诅咒我啊。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吃嘛嘛香!吃嘛嘛香!”碎嘴子鹦鹉复读机似的喊。这鸟跟唐小米学了很多话,可它学说话却没有什么规律。说话更没有。
这时馒头大叔说:“他曾经是御医。只是后来发誓再也不行医,也不允许家人学医。姑娘,机会难得,别浪费了。”
“哦,原来您这么厉害呀。”唐小米对面前老者肃然起敬。
老头子笑了笑,一把掐住唐小米脉门。
老者的手好像鹰爪一般坚硬。
半晌,老者眼睛一亮。本来低垂的眼角,仿佛多生出一条筋似的向上挑起,老者仔细端详唐小米。
“你以前没练过内功。”
唐小米点头。
“好苗子啊。”老者松手,坐到小板凳上:“怎么样,想不想拜师,学习天下最牛的武功?”
唐小米情绪不高:“老人家,您就别逗我了。就算我想拜师学艺,我也没机会了。我就要跟随开荒队去敦煌。到那边种土豆去。”
老者憨憨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一定会教你似的。”
唐小米气得没辙,不说话了。
——
唐小米获得十五张大饼,对馒头大叔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
见唐小米穷得好似乞丐,连个包裹皮都没有,大叔从屋里扯了一块布,给她包好。
十五张大饼好沉,小米紧了紧肩头包裹:
“大叔,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临走,还不知道您叫什么。”
“嗯…,我姓司徒。我的名字不方便告诉的。”
“哦,那好吧,司徒大叔再见。”
——
唐小米背着热乎乎的包裹往回走,一手还拎着拐棍。
这根拐棍是她从街边捡到的,拿在手里能增加一丝安全感。
用她自己的话说,姐这如花年纪,搞不好就被坏人惦记上,所以身边要有防身的武器。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并没有什么坏人骚扰她,让她还感觉一丝失望。
难道姐就没有一点姿色吗?
走到河边,向河水里瞅了瞅。
看到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个疯子。
“难怪没人看上我。”
蹲下来,洗了把脸,把头发整理一下。
连头绳都是从垃圾堆里捡的,放在水里洗了洗,拧了拧,就这样潮乎乎地系在头顶。
“哇哦,姑娘好俊俏。”
碎嘴子站在河边的石头上嚷嚷。
突然发现一条鱼,足有一尺长,鹦鹉眼睛一瞪,扑腾着翅膀喊:“吃饱饱!吃饱饱!”
唐小米放下包裹,和鹦鹉合作去逮那条鱼,结果弄了一身的水,还是被那条鱼逃掉了。
唐小米与碎嘴子互相攻击了几句,便走回岸边,扛起包裹继续往衙门走去。
小米并不知道,整个过程中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第四章 九大派
由于唐小米的出现,让林家翰信心满满,他再也不担心看不懂公文。现在他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希望早点登程。统计了一下人数,一共117个人,
林家翰说,明天一早县衙就会派车,十台大车一起往敦煌走,预祝我们一路顺风!
大家一起喊,一定顺风!
刚说完这句话,一阵大西北风吹来,吹乱了众人的头发。
唐小米心中暗笑:老天爷太不给面子了。
看来城隍老爷也不打算继续保佑林捕快。
——
唐小米没地方住,以前都在破庙里借宿,破庙里有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的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只剩下一些白胡子,倔强地象征着那是一颗头颅而不是鸟蛋。
那老和尚对唐小米一直很不错,小米带着鸟出去卖艺,有的时候空手回来,老和尚就施舍她一点剩饭吃。
小米很是感激,有的时候赚到钱,也给老和尚带些吃食。
一次不小心给老和尚带了一块肉饼。
老和尚毫不客气地吃光,吃完才问,这饼如此好吃,不知是什么馅儿的。
唐小米认为他是在装糊涂,可还是对他说:白菜馅的。
二人默契地笑了笑。
只有一旁的佛像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如今唐小米被林家翰安排在门卫小屋里,可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地。
林家翰对唐小米很是重视。
这并不奇怪,作为一个即将远行的首领,不认识字那怎么能行。唐小米现在是自己官途上的贵人,岂敢怠慢。林家翰不但给小米准备了落脚之地,又偷偷塞给她二十个钱。小声对唐小米说,这可是俺藏在靴子里的私房钱,千万别让俺家婆娘知道。
顿时,唐小米感觉手里的钱有一股脚丫子的味道。颇为不爽。
小米躺在床铺上,有些想念那个老和尚。睡不着,坐了起来,掂了掂兜里的钱。
跳下床,看了看碎嘴子。
碎嘴子睡得正香。
唐小米没打扰它,轻轻推开门,溜了出去。
月色下,跑向破庙。
来到破庙外面,打算给老和尚一个惊喜,却发现老和尚正站在庙堂前,与一名中年男子对话。
仔细一看,那中年男子竟然是馒头大叔。
哦对了,他姓司徒,应该叫司徒大叔才对。
他俩认识?
唐小米眨眨眼,颇为好奇,于是继续藏在窗户外面,偷听起来。
“你是说鞑靼小王爷改变了行程?”老和尚沉声问。
“是的。”
“那你们打算换个地方伏击他?你们就不能放弃计划吗?这次伏击,即便成功,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司徒大叔说:“胡惟庸那奸臣欲勾结鞑靼人推翻明朝,我辈作为中华男儿,岂能容忍!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闻听此言,唐小米竖起大拇指。
刚竖起来,就感觉脖子一紧,整个人都被抓了起来。
“哎呀,谁呀!放开我!”
唐小米被人高高举起,她两脚在天上乱蹬,可无论怎么折腾,也无法挣脱。
她的声音惊动了屋里人,老和尚与司徒大叔跑了出来。
二人都认识唐小米。
司徒大叔很是疑惑,不知唐小米是怎么跑到这边来的。
老和尚却不感觉疑惑,对抓着唐小米的大汉说:“放下,这小乞丐经常来我这里借宿。”
那大汉把唐小米放下来。
唐小米气急败坏,扭回头,打算给那冒失鬼一拳,解解恨。
却发现这名大汉足有两米多高,豹头环眼,虎背熊腰,一张大黑脸仿佛庙里的狰狞罗汉。
自己的肩膀,还没超过人家的肚皮。
“哎呀我去!巨人吶!你这是多高?”
“九尺四寸!”大汉憨憨地说。
“九尺四寸……”
明朝人用秦尺丈量身高,一秦尺大约相当于23.1厘米。换算一下,这位巨人的身高在217厘米左右。
唐小米感叹:“你生错年代了,如果在我那一世,你可以打个中锋!大鲨鱼都没你高!”
大汉一惊:“你怎知道我的绰号叫大鲨鱼?”
小米惊愕无语。
大汉扭头问司徒大叔:“大师兄,是你告诉他的吗?”
司徒大叔连忙道:“非也。我看这一定是个巧合。”
——
后来,唐小米掏出一些铜钱来,递给老和尚,说自己就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出去讨饭的时候,别硬装大师化缘,结果也说不出几句像样的灌口佛法,都以为你是个假和尚。
临别,小米还抹了抹眼泪,颇显难过。
老和尚感叹一声,说,小乞丐有情有义,是为善人。
老和尚对唐小米道:“小米,我看你还是别去敦煌了,老衲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而且还能修炼内功,内功修炼到高处,还能延年益寿!”
小米惊喜,问:“是什么好地方?”
老和尚道:“天下有两座heng山,北恒为恒久,南衡为平衡。《尔雅》有云‘恒山为北岳’,因其居北,能降万物,是恒久长远不变的地方,所以称之为‘恒山’。那恒山呀……”
老和尚啰嗦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老衲在恒山派有熟人。”
小米问:“恒山派是什么门派?”
老和尚自喜道:“佛家。”
小米脸一紧:“需要剃度吗?”
老和尚道:“那是当然!”
小米连连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当姑子太没意思。”
老和尚感叹一句:“看来小米与我佛无缘,既然如此,那便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你这番远去,老衲总有些不放心。来来来,老衲传授你一套功法,拿去日夜修炼,假以时日,希望小成。虽不至于练成绝世高手,但也能增强筋骨。普通人休想欺你。”
唐小米并不知道这位老和尚就是少林寺八大金刚之一的普渡和尚。
普渡和尚的“大力金刚掌”天下驰名。
一掌击出,铜鼎留印。
虽然唐小米不知道老和尚的底细,但听说能学内功,她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喜滋滋地做好准别,要跟老和尚学习学习。
可突然被司徒大叔喊停,与老和尚耳语几句,老和尚一惊,苦笑道:“那我就不误人子弟了。”
扭回头对小米道:“唐施主,在内功修行这条路上,你我缘分已尽。只能等将来再碰有缘人。”
一听这话,唐小米老大不高兴,觉得自己的好事被司徒大叔给搅合了。
司徒大叔的好形象突然毁掉一半。
姑娘心情不好,于是一跺脚地走了。
——
为了伏击鞑靼小王子,少林、武当、丐帮、峨眉、泰山、华山、衡山、恒山、嵩山九大门派纷纷派遣高手,隐藏在边关重镇凉州城里。
可现在鞑靼小王子突然改变行程,九大派高手也准备换个伏击地点。
现在只等前方送来消息,再集体行动。
第五章 惜英雄
“哇哦,吓死鸟了!”
“唐小米,起床啦!”
“天气好晴朗。”
翌日,天刚亮,碎嘴子鹦鹉就扯嗓子喊了起来。
它喊唐小米起床,只是一种条件反射。以前天刚亮的时候,唐小米的妈妈都会站在门口喊上一句,结果被它学会了。所以天一亮,它就喊,直到把唐小米喊醒为止。
至于“天气好晴朗”这句话,纯属瞎掰,因为窗户还是关着的,窗户纸遮住视线,根本看不到天空。
鹦鹉可能是做了噩梦,显得有些躁动,扑腾着翅膀到处瞎出溜。
小米昏昏沉沉爬起来,先去洗了把脸,用破陶碗打了些水回来,给鹦鹉喝水,还要处理这一晚上鹦鹉留下的粪便。
毕竟借宿,不能给人家屋里弄脏了——虽然这里原来也不算整洁。
这时已经听到马车声,还听到林家翰的呼喊声,他招呼提前来的百姓排队,一会人到齐了要点一下名。
唐小米赶紧从包裹里抽出一张大饼,撕掉一块,与碎嘴子一起吃了起来。
“真抠门。”
“吓死鸟了。”
鹦鹉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吃饱了,唐小米背上包裹,拎着拐棍。
鹦鹉站在唐小米的肩膀上。
一人一鸟走到外面。
小米刚走出来,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喧闹声,小米好奇,跑过去看了看。
见到一名老者,趴在地上。
“呦,这不是馒头大叔的父亲?”
那老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昏死过去。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他蒲扇般的大耳朵,让唐小米一下子就想起那位爱开玩笑的独牙老者。
众人见唐小米认识老者,于是纷纷让开路,小米跑过去,轻轻推了推老者:“老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独牙老者困难地抬起头,看了唐小米一眼,泪眼婆娑,悲苦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小米急切问道:“怎么了?”
“我家那逆子,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活活打死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死了。”老者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哎呀,我的命好苦哇。九十岁没了儿,天下还有谁比我更命苦哇!”
唐小米眉头紧锁,脑海中浮想联翩。
馒头大叔昨日见义勇为,打伤了一名赌场太保,莫非是因为那件事被人报复?
又或者,鞑靼小王子的人出现了,馒头大叔与那伙人打斗起来,结果壮烈牺牲?
唉,如果真是那样,大叔虽死,倒也死得壮烈!
为民族而死,是一条好汉!
“唉唉唉,瞎嚷嚷什么呢!”这时林家翰走了过来:“老头,你什么情况?”
独牙老者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我儿子被人打死,我要报官。”
“他奶奶的,真是触霉头。”林家翰骂了一句:“我正要带队离开,不求个好彩头,也不至于摊上你这倒霉事。你去找别人报官,别在我这里嚷嚷!”
独牙老者一摔拐杖,怒道:“我就找你!”
“哎呀呵?老东西,你这是跟我俩蹬鼻子上脸?”林家翰手握腰刀,半抽出鞘。
唐小米连忙道:“林捕快别生气,让我来劝劝他吧。”
林家翰收刀:“别让他嚷嚷。”
唐小米点了点头。
唐小米问老者,还有没有别的亲人能帮忙料理后事。
老者说,没有。
唐小米着急地说,时间紧迫,我也帮不到你,我兜里还剩下十几个钱,都送给你,找邻居帮忙把大叔埋葬。
老者不要钱,却道:“姑娘好心,老夫心领了。其实逆子的尸体并不在家,而是别人跑到家里通知我的。是一个魁梧大汉,那大汉好有门框那么高。他说,他已经把我儿埋了。如今我没有了依靠,我想来跟开荒队一起去敦煌。到那里,我就有了土地,而种土豆又不是很累。哎,能干得动活,我就多活一天,干不动那天我就饿死算了。”
老者口中的魁梧大汉,一定就是那个外号“大鲨鱼”的家伙。
既然他们一起行动,八成是跟鞑靼小王子的人碰上了。
想起馒头大叔,小米心中倍感钦佩。
至于大叔搅合她学艺的事,她已经抛在脑后,甚至还在想,大叔或许已经预感到危险,生怕我留在那里,免得遭遇此劫。
看独牙老者九十岁失独,唐小米心中悲悯,想替馒头大叔照顾老者,却又觉得别扭。
自己的生存问题还没彻底解决,又多了个拖累。
小米转念一想,突然来了主意:“老爷爷,您年岁太大了,林家翰是不会要你的。如果我帮你说说话,或许他能给个面子。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能行。还有,如果他同意了,到时候你分到土地,要分给我一半。”
唐小米没有户籍,就分不到土地。之前林家翰说,可以让小米给他当捕快,每个月有1500钱工资。
唐小米是奔着工资去的。
可是自己与林家翰并不是很熟悉,更不了解他的人品。
成年人的承诺,可信度有多少?
林家翰会不会卸磨杀驴?
等他成功到达敦煌,林捕快晋升为林捕头,成了正式工,到那时自己可就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
“行!”独牙老者郑重道:“如果你愿意给我养老送终,等我死了,我的房子和地都给你!”
唐小米咬了咬牙:“一言为定!”
这个结果唐小米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唐小米认为,自己做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过于善良。
如果今天不答应老者的请求,她会感到自责。做梦会梦到老者饿死家中的场景,还会梦到馒头大叔惨死鞑靼人之手的场景。老者是民族英雄的父亲,就这样孤零零死在家里,会让小米感到内疚,总感觉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才导致这个结果。
唐小米自己也知道,过于善良容易被人利用。
可天性如此,小米也没办法。
因此小米没少吃亏。
比如借出去那么多铅笔、圆珠笔、橡皮、涂改液,还有一些钱,别人都不想着还,她也不好意思往回要。
偶尔往回要,都是因为那些人惹自己生气了。
随后唐小米去找林家翰说这件事,林家翰很是不情愿,可他担心得罪唐小米,于是勉强答应了。
小米把老者扶上车,辰时许,车队离开凉州城,向千里之外的敦煌驶去。
路过西城门的时候,还看到公示牌上挂着河西悍匪牛二的画像。
那牛二看起来好是凶恶。
第六章 老顽童
恰逢春日,河西走廊商队不断,远远望去,驮满货物的骆驼好似臃肿的茧蛹,一颗一颗排列在山间古道上,驼铃声清脆而悠远。
蜿蜒的古道,仿佛从天边撕开的一道细线,浓浓的西域风情,随着细线逶迤而来。
左边祁连山脉高耸,层层叠叠的大山让唐小米见识到什么是崇山峻岭,什么是峰峦叠嶂。千年古栈道挂在半山腰上,那栈道之凶险,仿佛是给攀山修仙之人准备的仙路。这一景象更给这里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右边马鬃山上,老树新抽条,繁花再似锦,一片郁郁葱葱的美好景象。
感受这里的一切,仿佛置身画中,唐小米觉得自己就是那山水画里的一个墨点小人儿。
开荒车队前行,唐小米被林家翰特殊照顾,可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呼吸新鲜空气,望遍美好山河。
不时跟车夫要来马鞭,装模作样摔打两下,少女憨笑如孩童。
坐在前面,唯一不美的是味道太大。
马匹不时排泄。叽里咕噜几颗粪球,稀里哗啦一泡马尿。刺鼻味道随着河西的风迎面而来。有时风大,感觉有细细的水雾溅到脸上,让少女一阵作呕。
“司徒老爷爷,你出来坐呀?”
小米扭头看了看那耄耋老者。
老者酷爱玩笑。
车上总共十二个人,就他最能说话。
行出四十余里,一直听他在那里碎碎叨叨没完没了,给人一种错觉——死儿子的不是他,而是车上的其他人。
“我没事,我就爱跟大伙坐在一起挤,暖和!”
老头子开心地笑着说。孤独耸立的一颗下门牙格外显眼。
唐小米眨眨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刚扭回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又把头扭了回来,仔细看那老者。
他竟然换上一套全身补丁的破旧衣服坐在那里,看起来比唐小米还像乞丐。
小米好奇问道:“你原来的衣服呢,怎么换成这么破的衣服了?”
独牙老者嘿嘿一笑:“我就喜欢破衣服。”
“哎呀我去!”唐小米翻白眼:“这爱好简直是绝了。”
独牙老者笑得灿烂。
小米苦笑道:“你简直是个老顽童!”
——
山特别高,日落西山时天还是亮的,只是路上遍布阴影,让人感觉有些冷。
不知何时,一种紧张的情绪在车队中蔓延开来。
听路过的商人说,前面山道闹马匪,杀人越货甚是凶悍。而这伙儿马匪的头头,便是河西悍匪牛二手下三号人物秦雄,人送绰号“河西一把火”。
据说此人作案习惯于最后放一把火,最近几年他的名号越来越大,几有超越牛二之势。
闻听消息,林家翰喊停车队,把每台车上的押车衙役喊到一起开会。他要求众人打起精神,做好战斗准备。
“唉?师父,你确定咱们要跟马匪干一仗么?就咱这几个人儿,能是人家对手么?别回头再让人家把咱脑瓜子给削了。”
林家翰徒弟赵四,左腿稍微有些瘸,说话时还略显口吃。
听说有马匪出现,把他吓得嘴角不停抽动。
唐小米一看到赵四就想笑,因为这小子长得很像《乡村爱情》里的赵四。
“对呀,师父。我看咱们还是避一避吧。”林家翰另外一个徒弟张三说:“咱们的任务是把人送过去,又不是消灭马匪。这你嘛玩了命地跟人干一架,有些不值当的呀。”
张三身材微胖,眼睛很小,一口天津口音。
林家翰揉了揉下巴:“你们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永昌驿暂避一时。”
林家翰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
唐小米一扭头,望见一支马队横冲直撞飞奔而来,闯到最前面的那台车上,挥舞手中刀斧,一阵劈砍。
“马匪来啦——!”
“哦!吓死鸟了!”
“快跑哇!”
“孩他娘,快跑!”
“我的妈呀!”唐小米眼睛一瞪,撒腿开跑。
“吓死鸟了!”碎嘴子扑腾翅膀飞到天上去。
慌乱之中,唐小米跟随人群向东跑去。
小米是中学短跑冠军,最擅百米冲刺,普通同龄男子都跑不过她,在这扶老携幼的队伍里,少女一马当先跑到了最前面。
“哎呀,老顽童!”
突然想起老者,小米脚步稍一迟疑,扭头回望。
耄耋老者跑在最后面,本来他已经打算放弃奔跑,可发现唐小米回望向他,他又趔趔趄趄向前跑了几步。
小米再往后看,马匪正在抢劫车辆,无暇追赶这帮穷人,于是小米鼓足勇气又逆着人潮往回跑去。
当小米跑到老者面前时,耄耋老者老泪纵横:“小米啊,你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不必管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他们能把我怎样呢。你还年轻,而且还是个女孩,万万不能落到马匪手中。你快跑,快跑!”
“别放弃!”小米喊:“咱们往树林里跑,先藏起来再说。”
老者摇了摇头:“很多人都往树林里跑,一会马匪放一把火,他们可就惨了。听我的,咱们往北边跑。”
“北边?”唐小米着急地说:“哪边是北?”
——
开荒队的百姓都很穷,所以马匪抢不到什么值钱东西。
当他们打跑衙役,并把拉车的牲口抢走之后,就打算撤离。
走之前还不忘了放一把火,十台大车很快被熊熊烈火笼罩。
突然,有几名马匪脱离队伍,他们开始追逐人群。
其中有三匹马向北追来,口中高呼:花姑娘,俊俏俏,到山上,睡觉觉,哦吼——乌鲁鲁鲁——!
一听这话,可把唐小米吓了个半死。
刚才老者让她往北面跑,可北面是光秃秃的一个山包,她和老者站在这边,好像秃子脑袋上的虱子。
唯有一道山溪,连脚脖子都没不过去,这边哪有藏人的地方呢?
再往后面看,可就是悬崖了,难不成要跳下这几十米高的悬崖?
小米惊慌,心脏加速猛跳,感觉脖颈发硬,手脚发凉,突然一只手蒙在自己脸上。
原来是独牙老者抓了一把烂泥,往唐小米脸上漫。
由于老者动作鲁莽,害得唐小米吃了半嘴泥巴。
“呸呸!”唐小米气得喊叫:“你在干什么!”
“这样看起来才丑一点!”
“哎呀,真是被你气死了!”唐小米挥舞双臂:“我真是倒霉催的,非要跟你往北面跑,北面有啥呀?你这是调虎离山吗?你把我豁出去调老虎?”
老者突然坐到地上,嘿嘿一笑:“你不要怕,老爷爷我呢,其实是一名武功盖世的高手。”
“阿——西吧!”唐小米被气得简直要发疯:“你走路都费劲,还高手?你别不是被吓傻了吧?”
第七章 白衣少侠
“马怕乱石,咱们往石头多的地方跑!”
听老者的话,唐小米向乱石多的地方跑去。
当跑到悬崖边时,已无路可走。
下意识扭回头,见到三名马匪已跳下马,向乱石丛生的山顶追来。
他们手里握着刀。
看着三名彪悍马匪像饿狼追兔般不肯放弃,唐小米的心猛地一缩。
小脸紧巴巴的,不知所措。
向脚下望去,是极陡的斜坡。斜坡上只有几颗小树,很难起到借力的作用。相反,山坡上生有许多突兀怪石,仿佛倒插在石壁上的尖刀。
一旦滚到石头上,非死即残。
就在小米绝望之时,耄耋老者却突然坐到石头上,呲牙一笑,说自己是什么绝世高手。
这时小米没心情跟他开玩笑,脑海中已经在构思跳悬崖的画面。
高度紧张时,一丝奇怪念头闯入脑海——如果碎嘴子是一只大鹏鸟就好了,最起码能借力滑行一段距离。
“啊——!”
就在小米鼓舞自己跳崖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那种人之将死的叫声,仿佛具有撕裂空间的力道。紧随而至的是一阵武器碰撞的“铛铛”声,少女再次回头向身后望去,见到一名白衣男子手持利剑与两名马匪战到一处,而第三名马匪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定睛一看,那白衣男子衣衫华丽,相貌俊朗,手中的剑寒光闪闪,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的招式。那柄剑在空中留下好几道虚影,让人眼花缭乱。忽而剑一停,却见到马匪身上有血花飞溅,一条断腿在空中打着旋转飞出去好远。
“好剑法!”
唐小米一蹦多高,挥舞双臂喊道:“有人来救我们啦!大侠万岁!”
唐小米以为,这位白衣男子就是所谓的江湖侠客,他们为了官府的赏银,到处追杀恶人。
山上打斗起来,吸引到更多马匪的目光,又有五六个彪形大汉向这边冲来,而此时白衣男子正与最后一名马匪恶斗。
唐小米看了看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便抓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向马匪跑去。
少女心一横,反正此时没有后路可言,干脆豁出去,帮这白衣剑客一把。
距离马匪还有三米远,小米不敢再往前进,瞅准马匪的后脑勺。
“嗖——”
一颗石头飞出。
“铛!”
结果没能打到马匪,却飞向白衣男子。男子一惊,用剑一档,把石头格挡开来。男子稍一分神,险些被马匪的刀砍中,随后男子扭回头继续与马匪战到一处,刀剑并举,杀得激烈。
“大侠,我不是故意的!”唐小米倒退两步,深感愧疚地喊。
“我打他,无需帮忙!”
白衣男子暴喝一声,手中剑连续挥舞几下,几道剑影把对面马匪包围。
那马匪连连后退,突然脚下拌蒜,刚要倒地,白衣男子一剑刺来,穿透马匪前胸。
剑尖从背后冒出。
白衣男子剑尖一挑,把那马匪挑下山去,随即猛地一跳,向唐小米所在方向跃来。
他这一跃,完美躲过空中血雾,落到地上时,竟然一“血”不染。
这男子长发飘飘,大袖飘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气神。
小米心中感叹,好一个英俊小哥。
白衣男子在空中旋转时,剑已收鞘,双脚轻轻落在悬崖边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傲慢神色,但小米喜欢他身上的这股傲慢气质,看起来更有傲世大侠的风范。
男子扭头看了看唐小米,一笑道:“姑娘莫慌,少侠我乃是天山派掌门欧阳鲲鹏之子欧阳羡艳。本少侠这次走下天山,只为闯出一番名声。这一路走来,已经多次行侠仗义。至今为止,还保持着全胜的……哎哎哎——哎呀!”
就在少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竟然从这崖顶滑了下去。
唐小米一惊,向崖下望去,长发飘飘的英俊男子正在极陡的山坡上翻滚,可他命不当绝,一把抓住峭壁上的小树。可惜那小树根系并不繁茂,眼瞅着树根脱离山体,与那白衣少侠一起滚了下去。
最后,少侠摔成一个“大”字。
唐小米眨眨眼:“少侠!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姑娘,你不要害怕,我还会回来的!哎呦……”
欧阳羡艳在山下喊,听声音也能判断出他似乎有点疼。
唐小米继续望着山下,看着欧阳少侠艰难爬起,却帮不上什么忙。
鹦鹉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哇哦,吓死鸟了。”
——
“三当家的,五爷被人给撂了!”
“什么!我要为五弟报仇!”
“仇人在哪?”
“山上有两个人!”
“杀!”
半路上就有听说“河西一把火”秦雄在本地界马匪中排行老三,这位三当家莫非就是秦雄?眼瞅着五名马匪凶神恶煞般冲了上来,唐小米惊慌失措。
这时听山下传来一声吼,是一名中年男子冲上山来,这人看起来高鼻深目,典型的西域脸型,一头蓬松卷发,络腮卷胡,看起来好像是扑克牌里的“红桃K”。
看他衣着,与刚才掉下山崖的欧阳羡艳有相似之处,他们可能是一个门派。
他冲上上来,并不是为了唐小米,而是为了那欧阳少侠。
他的喊声吸引了马匪的注意,五名马匪其中两人向中年男子冲去,其他三人则冲上山顶,奔唐小米的方向而来。
独牙老者依然坐在石头上,轻捋胡须,仿佛看街边妇女吵架的坏老头,眼角眉梢还挂着窃喜神色。
中年男子向山上飞奔,不久后与两名马匪相遇,密集的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山坡上传开。
这时以秦雄为首的三名马匪即将冲到唐小米身边,唐小米双手抓着石头,准备丢出去,如果不能将敌人击退,自己干脆跳崖了事。
“我砸死你!”
一颗石头飞出。
“再砸!”
紧接着又一颗石头飞出。
秦雄躲过唐小米抛来的飞石,迅速靠近,十米,五米,三米……
唐小米一咬牙,转身准备跳下悬崖。
突见一道白色人影从山崖下面飞跳而出,定睛一看,就是刚才掉下山崖的欧阳艳羡。
他竟然从峭壁后面爬了上来。
刚上来,就迎面见到三名马匪,他二话不说抽出剑来,与三人恶斗一处。
少侠身法灵活,猛然出现,打马匪一个措手不及,一剑虚晃,紧接着一脚蹬出,将其中一名马匪横踢一个趔趄。少侠原地转身,再来一脚,将那马匪蹬飞出去,撞到另外一名马匪身上,二人同时滚落山崖。
少侠这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轻松飘逸,犹如仙鹤斗池鱼,池鱼横飞毫无招架之力。
秦雄暴喝一声,迎面一刀砍来。
白衣少侠连忙一躲,反手一剑刺向秦雄前心。
秦雄原地旋转,躲过一剑。
这时唐小米抓起一把沙子握在手中,一旦那秦雄转向冲向自己,就把沙子扬去,眯他的眼睛。
这时耄耋老者依然坐在石头上,轻捋胡须。唐小米觉得,老头子一定是吓傻了。她手握细沙,站在老者身旁,看着欧阳艳羡与那秦雄恶斗。
这秦雄不愧是河西第三高手,手中刀呼呼挂凤,空中留下连续几道刀影,破空之声嗡鸣刺耳。突然他虚晃一刀,向后一跃,空中时从腰间抹出一颗红色小球,将那小球往地上猛地一摔。
“嘭”的一声,那小球爆炸,瞬间燃烧起来,火光四溅形成一个扇形,仿佛孔雀开屏一般。
欧阳羡艳不知这是何物,惊得连连倒退,那秦雄却嘴角微微一提,手中刀在空中急速旋转,将一颗颗燃烧颗粒击飞出去,打向白衣少侠。
白衣少侠连续跳跃躲闪。身体躲过火苗,可宽袍大袖却未能躲过,衣服被那燃烧颗粒引燃,少侠陷入惊慌。
第八章 鸳鸯刀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短短的瞬间,唐小米手里握着沙子却完全找不到帮忙的机会。不远处残缺的尸体,流淌成河的血,你死我活的打斗,每一样都刺激着少女的神经。
当江湖侠客出现的时候,林家翰领着衙役们又杀了回来。虽然他们武功不怎么样,可他们毕竟人多,呐喊声在山下此起彼伏,倒是弄出些气势来。
可那些衙役只在山下呼喊,却没人冲上来帮忙。
欧阳少侠刚才被火石点燃了衣衫,他倒也反应迅速,扯掉身上外衣,再次与那“河西一把火”秦雄战到一处。少侠光着膀子,手里的剑上下翻飞,而那秦雄也不甘示弱,手里的鬼头刀呼呼有声。
十几米外,高鼻深目的中年人还在与两名山匪搏命,他看起来沉稳许多,而山匪却显得十分毛躁。缠斗不久,其中一个人的手臂被砍断,武器和手一起落到山石之上,发出清脆的“铛啷”声。断臂山匪倒在山坡上,失声惨叫。
这边的打斗逐渐吸引来更多的马匪,尤其当他们看到三当家的亲自作时,竟然还吹起了号角。那一刻,唐小米甚至觉得这是两军对垒的场面。马匪们放弃刚才抢到的东西,集体向唐小米所在山坡冲来。举目望去,最少还有十个人。
突然,一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唐小米的视线当中。那女子身材高挑,穿紧身短打衣衫,急速奔跑,腾空跳跃,一跃间足有两米之高。她冲到一群五大三粗的马匪中间,突然抽出两把圆月弯刀,猛地一跃,身体在空中快速旋转,两把刀伸展划出一道道圆环,犹如旋转的风车。突然一刀插进马匪头颅,那马匪身体一震便立刻倒地。
当这名女子出现的时候,马匪的嚣张气焰仿佛被风吹走。
他们显得惊慌。
“好!好刀法!”
林家翰见侠客越来越多,于是胆子大了起来,举起手中刀,振臂高呼:
“凉州城的兄弟们,跟随我林家翰一起,杀呀!”
“干他们!”赵四高声呼喊:“跟谁俩的这是一天天的,没把咱武行衙役放在眼里吗?”
“师父!”张三原地跺脚吼:“看徒儿给你打先锋!杀呀!”
唐小米站在山顶,望着山下混乱的场景。当武行衙役开始冲锋的时候,对面山林里隐藏的百姓也冲了出来。他们没有武器,就掰断树枝,抓起石头,跟随衙役们一起向马匪冲去。河西民风彪悍,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马匪们彻底慌了,十来个人抛弃三当家的,跳上马,向远处奔去。
可他们并没有都逃掉,有几个动作稍慢的,被女侠从马背上拽下来,又被愤怒的人群围在当中,轮起棍棒石头活活打死。
唐小米的目光落在那名女侠身上,即便面对十名马匪,她看起来依然游刃有余,那刀法动作犹如蜂鸟采蜜一般优雅,那圆月弯刀看起来也不过两尺长短,可在她手里仿佛能砍伤两米以外的敌人。并不是有什么剑气,只是女子动作太快,给人的一种错觉。
那女子身材曼妙,本是个标准的美女,怎的会如此生猛,真是让唐小米羡慕。
如若只是男子打架,并不会触动小米,可如今见到女子练功也如此厉害,小米越发觉得未能跟那老和尚练内功实在有些遗憾。
这时身后传来独牙老者的笑声:“这是崆峒派女弟子的招法,小米,你喜欢这种武功么?”
唐小米不假思索地道:“当然喜欢,多帅气呀。关键是实用。”
老者笑了笑:“可人家这是童子功,从三四岁就开始练。我看你的筋骨硬邦邦的,现在练恐怕是来不及了。”
唐小米眉毛一挑:“哎,老头儿,你瞧不起谁?”
唐小米突然抬出一脚,踢向天空:“咱也压过腿。”
“你把脚抬这么高有什么用?”老者耸了耸肩:“一点内力也没有,纯粹是挨打的招式。”
他二人说话的时候,身旁不远处欧阳少侠还在与秦雄搏斗。山下的情况暂时没有影响他们两个。
二人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就在这悬崖边上,好似奥运会花剑比赛一般,一个人猛攻,另外一个人就后退,忽而反击。你来我往,形成拉锯。
可突然秦雄发现状况不妙,他虚晃一刀,打算撤离,却被欧阳羡艳连续几剑逼退。
形势危急,秦雄把手中刀横飞出去,直击欧阳面门。
欧阳用剑格挡。
秦雄见缝插针一般从欧阳身边闯过。
欧阳情急之下伸手去抓秦雄,抓住之后,举剑欲劈。
秦雄见逃不掉,反手去抓欧阳持剑手臂,二人就这样在悬崖边上纠缠到一起,摔起跤来。
二人谁也不松手,在地上翻滚,突然滚向悬崖边,二人的脑袋都悬在悬崖之外,向下望去,几棵小树,尖凸的山石,如果二人这样滚下去,八成都要摔残。
这时谁也不敢发力,毕竟都不想摔成残废。
“哎呀,这可怎么办?”唐小米急得直跺脚。
突然见到秦雄刚才丢出的鬼头刀,于是快跑过去,抓起刀来。
那刀十分笨重,小米双手举起都觉得费劲,可她依然拎着刀跑向摔跤的二人。
来到秦雄背后,少女使出全力,歪歪斜斜把刀举起。
瞪着大眼睛,努力几下,却一直没敢落刀。
摔跤的两个人都看到了唐小米,欧阳艳羡发狠,欲控制住秦雄,给唐小米争取下刀的机会。
可那秦雄疯了般挣脱,一直没给唐小米留下任何下刀的机会。
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小米没砍过人,也没有出快刀的武功。
如果换做是山下那名崆峒派女子,早就一刀插进秦雄后背。
这一幕可把欧阳艳羡急得不行,高声喊:“勇敢一点!砍他!”
唐小米咬了咬牙,手中大刀举了又举。
突然秦雄放弃逃脱,一把抱住欧阳艳羡,张嘴咬向后者脖颈,想把欧阳艳羡活活咬死。
这一变化把欧阳艳吓得不轻,猛地向后一挺,依然被秦雄咬住肩膀,疼得他哇哇惨叫。
这时唐小米依然举着刀无法砍下去。
唐小米认为,二人纠缠在一起,一刀下去两个人都要被砍死。砍杀马匪算是积德,可如果把英勇帅气的少侠也给砍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独牙老者不紧不慢走了过来,抬起手中拐杖,对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推,结果两个人一起摔下悬崖。
唐小米举着刀,满脸惊愕。
第九章 太刺激了
“哇哦,太刺激了!”
碎嘴子扑腾着翅膀,俯冲向下,跟随翻滚中的欧阳少侠和“河西一把火”秦雄一直来到崖底。
欧阳少侠的剑脱手,叮叮当当打着滚摔到两丈开外。
而秦雄摔得更惨,想爬却爬不起来,看他眼神还有些精神恍惚。
二人在离开悬崖的一刹那,便已经分开,各自施展浑身解数,希望能减缓下坠的速度。可尖锐的山石并没有给他们机会,相反还把他们硌得龇牙咧嘴,很是受伤。
唐小米站在崖顶,关切目光望向欧阳少侠,少侠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捡起落到一旁的剑,把正在挣扎的秦雄一剑刺死。
当这位河西地区第三号扛把子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时,欧阳羡艳才丢开手中剑,抱着腿坐到了地上。
少侠看起来很痛苦。
“少侠,你没事吧?”唐小米喊。
“没……没事。”欧阳羡艳眼中含泪,却故作坚强地说。
“哇哦,太刺激了。”碎嘴子又飞了回来,落在唐小米肩头摇头晃脑。
唐小米觉得碎嘴子可能有些思维能力,比如这句“哇哦,太刺激了”,用得就比较是时候。
确实很刺激。
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瞪视独牙老者:“你为什么要推他们,就不怕摔坏的是自己人?”
独牙老者嘿嘿一笑:“刚才他不是说自己是天山派的吗,还说是天山派掌门欧阳鲲鹏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摔死呢。”
“为什么?为什么欧阳鲲鹏的儿子就摔不死?”
“欧阳鲲鹏号称当世五大高手之一,就是以轻功见长,他的儿子轻功怎么可能会弱。再说,刚才他不是摔过一次,不也没摔死么?”
“强词夺理!”唐小米愤愤说了一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不小心摔坏了呢?你这个坏老头,简直是坏透了。”
如果这是在前一世,唐小米一定会非常愤怒,因为她会认为独牙老者在谋杀。可这个世界不一样,这帮练过内功的人真的很抗摔。唐小米亲眼见过在大树上面打架的人,咕咚一声掉下来,打了一个滚,跳起来继续打。
又看到过有人被一拳打飞出去三米多远,撞倒了院墙,晃晃头,跳起来继续打。
简直是铁人一般。
就在唐小米和独牙老者说话的时候,半山腰那位高鼻深目的中年人已经把马匪打倒,冲到悬崖边上,向下望去。见少侠已经干掉对手,他松了口气。随后看了看地形,轻身一跃,好似高山滑雪一般,从陡峭的斜坡上滑了下去,扶起欧阳少侠,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唐小米,你没事吧!”
林家翰跑到半山腰喊了一声。
“我没事!”
“上面死了几个马匪?”
“我数数,一个,两个,三个……,山崖下面还有一个,他们都喊他‘三当家的’,可能是秦雄!”
“秦雄?”林家翰撒欢似的跑了上来:“在哪呢,在哪呢,快让我看看。”
唐小米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哎呀,唐小米啊,如果真的干掉秦雄,我就能直接升任捕头了呀,而且还有奖金呢!哈哈哈!”林家翰掐腰大笑。
“呃…,那你还去不去敦煌了?”唐小米眨眨眼。
林家翰肯定地说:“当然不去了。如果能直接当捕头,还去那破地方干什么?”
“哦……”
小米好失望。
如果真的是这样,小米的梦想好像是泡汤了。
越想越觉得气闷,自己经历过一场灾难,仿佛什么也没得到,而且还活回以前的状态了。
不对,还不如以前,馒头大叔死了,老和尚可能也不在破庙里了……
——
——
战后统计,一共干掉七名马匪,还活捉一人。
经审问得知,那位“三当家”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雄。
林家翰大喜过望,乐得合不拢嘴。
随后林家翰要求三位侠客伴随开荒队一起返回凉州,到了县衙之后,林捕快会给三位大侠开具证明,从而获得赏金。
其中欧阳羡艳斩杀秦雄会获得一笔不小的赏金。少侠虽然受了些伤,可他依然很满意,开心得像个孩子。唐小米觉得欧阳羡艳这人挺好相处。可惜人家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而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的,长得也不甚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与人家成为朋友。于是乎她也懒得去跟欧阳艳羡说话,省得被人瞧不起。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没有马车了,唐小米跟随队伍,垂头丧气地走在后面。
独牙老者颤颤巍巍地跟着走,一路上废话不停,听得唐小米心烦。
“哎呀,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这一路嘚啵嘚嘚啵嘚,你烦不烦?”
老者终于把唐小米惹恼了。
这时老者没说话,鹦鹉却在一旁高声喊:“唐小米,起床啦!”
“阿西!你个破鸟,把嘴给我闭上!”唐小米瞪眼。
“你个破鸟!”鹦鹉也瞪眼:“闭嘴,闭嘴,王八蛋才闭嘴。”
唐小米气急,一抖肩膀。
见唐小米火了,鹦鹉扑腾着翅膀飞起老高,盘旋在唐小米头顶,继续嚷嚷:“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听到声音,许多人扭头看着后面,随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人们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说那彩八哥果然有趣。
小米被气得咬牙切齿,却又那这破鸟没辙。
这时骑着马的欧阳羡艳走了过来,拍了拍马背说:“你叫唐小米对吧,走这么远的路,不知道你累不累,如果累了,可以与我同乘一马。”
唐小米有些受宠若惊。
少女心陡然爆棚,心想,或许这欧阳少侠偏偏喜欢我这样的?
想了想镜子中的自己,圆脸,大眼,同学中也流传着一个“小苹果”甜腻称号。
他还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故意打听的吧?
或许少侠是看上我了……
少女羞涩,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鼻子,通过手指的触感,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被独牙老者漫的一脸黑泥。
几乎是瞬间,乌云压心,情绪全无。
“我不累。”小米耷拉着脑袋:“我只是陪着他走路,所以才慢。”
“这位老者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小米瞥了老者一眼:“或许可以说是我的一位朋友的家人吧。那位朋友其实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他牺牲了,我替他照顾一下老人。”
“哦?”欧阳少侠浓眉一挑:“姑娘如此侠义心肠,倒是令人佩服。”
“唉,佩服什么,我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帮着照顾老人,将来就为了继承遗产。我可没你说得那么侠义。”
“直爽!”欧阳少侠跳下马,瘸着一条腿走路:“姑娘心胸坦荡,越发令人佩服。我来到中原之后碰见不少人,可如同姑娘这般坦荡之人,却是头一次见到。”
他为什么讨好我?
唐小米冷眼看着欧阳羡艳。
欧阳少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服上有打斗过的痕迹,几处破洞让少侠脸一红。
可唐小米并没能领会这位少侠的心思,她反而在想:他的衣服再破也比我的衣服好。他为什么脸红?一定是心里有鬼。
唐小米冷着脸说:“你也是个倒霉蛋。要我说一定是你这名字起得不好,把你妨的。”
“我的名字不好?”
“我头一次听的时候,我听成了‘欧阳现眼’,你刚报完名字就从悬崖上掉下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很倒霉,是不是很丢人现眼,这名字是不是妨你?”
说罢,唐小米拉着老者向旁边走去,不再理会这位少侠了。
少侠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距离稍微远了些,独牙老者问唐小米:“人家也没说啥,你怎的就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唐小米没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在空中打了个一个响指。
碎嘴博德扑腾着翅膀飞了回来,落在小米手上。
这时小米才说:“看我现在这幅德行,谁能乐意搭理我。那他为什么对我热情?一定是看上了我的鸟。”
第十章 吃鸡
林家翰把开荒队安置在城西六十里驿,随后要带着三名侠客和两个徒弟返回凉州城。欧阳羡艳说,自己腿上有伤,就不跟着去凉州,让家奴老黄代替自己去就好。林家翰没提出异议,便骑马离开。
他们来到驿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大家累得疲惫不堪。尤其是带着孩子和老人的家庭。唐小米带着一名九十岁的老头,这一路别提多辛苦了。
在来到驿站之前,半路上还发生了一件小事。老王家那懒汉让媳妇抱着孩子辛苦前行,而他却跑去调戏别人家大姑娘。因为这件事夫妻二人大打出手,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由于他们在队伍的最后面,没人照顾那可怜的孩子,唐小米跑过去把三岁小女娃抱在怀里,还一边劝解厮打中的夫妻二人。
结果那姓王的懒汉竟然冲唐小米啐了一口痰,还说唐小米多管闲事。这话可把少女给惹火了,轮起拐棍刨他脑袋。结果一拐棍下去,王二倒在地上不肯起来,说不拿五百个钱,咱们就去官府说道说道。这时林捕头骑马跑了来,稍微了解一下情况,抽出腰刀指向王二,结果把那王二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去好远。
驿站给准备了米粥,穷人们端着碗,排着队,唐小米自然也在其中,她手里拿着两个碗,其中一个是独牙老者的。一排人好似企鹅晃悠着向前走,终于到了小米。
“我打两碗。”
“别人都是一碗,你凭什么两碗?”
“我是给家里人带的。”
“那就让你家人也过来排队。”
“我家老爷爷九十岁,赶了一天的路,实在走不动了。伙头大哥行行好,别让他那么大年纪也过来排队了吧。”
这时有人给唐小米作证,说他家那老爷子确实年纪很大了。
伙头大哥一听,点了点头道:“九十岁也去开荒,实在是不容易。把碗拿来,我给你多捞点干的。”
“谢谢伙头大哥。”
“不必客气。”
天太黑,看不清伙头大哥的脸,只是听声音觉得他年纪也不是很大,身材滚圆,带着三分喜感。
由于伙头大哥给打得太满,唐小米一边往回走,一边哧溜碗口。
回来之后,把更浓稠的那碗递给老者。
老者看了看碗,用手指敲了敲:“我太累,没胃口,吃不下。”
唐小米看了看老者,发现老者有些蔫。自从被唐小米训斥一句之后,老者就再没多说一句话。小米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劝慰道:“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多少也要吃点。如果你吃不下,我去伙头大哥那里要点盐巴。”
老者冷哼一声说:“我想吃烧鸡。”
“……”唐小米好一阵无语:“这大晚上的,去哪里给你弄烧鸡?”
“怎么没有,我听驿站后院有鸡叫。”
“一只鸡多少钱,照你这个吃法,走不到一半就没钱了。后半程饿肚子呀?”
“你不是有大饼么?”
“就你那牙口,你能嚼得动饼吗?”
“虽然我没有门牙,但我有石牙。嚼得动。”
唐小米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独牙老者不满地道:“怎的,想继承我的遗产,还不肯为我卖力?我就跟你要个烧鸡吃吃都不行,将来还能指望你什么?”
唐小米愤然站起身:“你这话有对的地方,但也有错的地方。没错,我是想利用你的户籍分到一半土地和房子,但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不是继承关系。是你说的,等你死了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但那不是我求给你给我的。我是看在司徒大叔为民族而死的份儿上照顾你,并不是非要给你当个闺女孙女什么的。说一句不好听的,你现在没有什亲人,你死了之后,你的家产送给谁不是送?我能照顾你,你送给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走一天的路,你累,我不累吗?我去排队说小话,给你打回来最浓的粥,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反而跟我俩挑三拣四。你还要吃鸡,我给你个八倍镜你要不要?”
唐小米口气铿锵地说了半天。
独牙老者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什么是八倍镜,好吃么?”
“哎呀我个神仙啊……”唐小米无奈地坐到了地上:“我怎么就碰上你了呢,老天爷呀,造孽啊!来个闪电,把我带走吧!”
听唐小米说话,老者坐在石头上笑得像个孩子。
看着小老头,唐小米实在拿他没办法。
他就是不肯吃粥,怎么劝也不行。
“老小孩,老小孩,我算是领教了。”
唐小米颓废地说了一句,随后站起身。心想,如果真的把老头给饿死,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一挥手,哄小孩的口气说:
“算了,不就是要吃鸡,我去给你买。不过我可告诉你啊,咱们不能总这样吃。听到没?”
“嘿嘿,好。”
唐小米喝干两碗粥,让老者去刷碗,自己跑去后院找伙头大哥。
那伙头大哥正准备洗澡,见唐小米跑过来,他探头问:“黑脸妹,你是要用水吗?”
唐小米一愣神,才道:“哦,如果方便的话,我倒是要洗洗脸。”
“那好,我送你一盆。”
为什么要用“送”这个字?
唐小米一时没搞明白,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地说了句谢谢。
洗完脸,唐小米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问:“你们这里用水还花钱吗?”
伙头大哥一笑道:“原来是个白妹子,既然这么白,就不要钱了。”
“这是什么道理?”
“嗨,逗你玩呗。”
“……”唐小米。
“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我要洗澡了。”
“有事。我想买一只烧鸡。”
“烧鸡?”伙头大哥打量唐小米一眼:“姑娘,那鸡是专门给咱驿丞大人准备的,驿丞大人每天都要吃鸡蛋,不可能给你杀了吃。如果你想吃肉,后厨还有五两腊肉。一斤是三十二文钱,五两就是十文钱。你买不买?”
“你是不是算错了?一斤腊肉三十二文钱,五两腊肉不应该是十六文钱吗?”
“姑娘,你不会算数吗?”
“我不是不会算数,我是怕你算错了,被老板骂。”
“你这姑娘……”伙头大哥苦笑了笑:“一斤是十六两,十六两腊肉三十二文钱,五两肉当然是十文钱。我哪里算错了?”
“我忘了你们这里一斤是十六两。我以为是十两呢。”唐小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你等着,我去问问咱家那老顽童。”
“你是要给你爷爷买?”
“他不是我爷爷。”
“那是什么?”
“我朋友的父亲。不过我朋友死了,我现在照顾他。”
“原来如此。”伙头大哥走出盥洗室:“姑娘,你甭问了。这五两腊肉我送给你。”
唐小米憨憨地笑了笑:“为啥要送我?”
“我觉得好人应该有好报。”
第十一章 藏宝图
独牙老者吃了腊肉,消停了许多。
有些睡不着,便与小米闲聊起来。
白天时之所以觉得老者烦人,是因为他说的话东一句西一句毫无关联,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整个车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他。还有婆娘来找唐小米告状,说你家老人实在是太能说了,能不能让他注意一下休息,云云。弦外之音,人家对老者颇为不满,小米倍感歉意。
可是到了晚上,老者说话变得思路清晰,给唐小米讲故事,这倒是挺吸引人。
那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传说在唐朝时候,大将军哥舒翰镇压安史之乱后,曾经带兵去过一次北方,也就是现在的鞑靼国。在那里他击溃匈奴人,并发现一座宝藏。那些宝物都是匈奴人从汉人手里抢去的,他们积攒了几百年的宝贝都藏在那里,可想而知当时场面能有多么宏大。可惜当时哥舒翰将军所带粮食不多,只能丢下辎重急行军往回走,于是就把那些宝藏又藏了起来。为了将来还能找到这些宝物,他亲手绘制了一张地图。
回到朝廷,哥舒翰把地图送给皇帝,皇帝派人按照地图寻找,可令人感动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藏宝之地。后来哥舒翰派自己人再去故地,竟也说找不见宝藏。再后来,哥舒翰将军说要亲自去找,可那时唐朝已经走向衰落,各处农民起义纷纷而起,大将军就没时间去了。
直到哥舒翰去世,也没能找到那些宝藏。这时有人说,那些宝藏地图可能是被人做了手脚。又有人说,是皇帝身边中官王喜从中作梗,把地图掉包了。总之众说纷纭。
那些宝藏一直未能重见天日,这件事成了哥舒翰将军的一个心结,临死前他凭借记忆,再次绘制一张地图,可那张地图却不翼而飞。也有人说,地图可能藏在哥舒翰的墓中。但这么久过去,却没人知道哥舒翰将军到底葬在哪里。
“再后来,全国规模的农民起义爆发,在动乱的时代里,这件事仿佛被人遗忘,再也没什么人提起。可是几百年后,那张地图竟然又出现了。所以这次鞑靼小王子来到中原,他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见胡惟庸,另外一个目的是寻找那张地图。”
独牙老者神秘兮兮地说:
“而这张地图,就在河西,据说落在了河西悍匪牛二的手里。”
牛二在河西地区纵横多年,当地官府对他一直没什么好办法。而且牛二在当地的口碑并不是很坏,因为他做马匪,有“十不抢”,是马匪中的有道之匪。所以当地百姓并不恨他。至于那位“河西一把火”秦雄,他二人之间本来没太大关系,只是江湖人给他们论资排辈,才有这个所谓的“三当家”称号。
老者说起故事,滔滔不绝,可目光一转,却见唐小米趴在草堆里睡着了。
老者无奈地笑了笑,低声念叨一句什么,转身从包裹里拽出那件干净衣服,轻轻搭在小米身上。
在老者的背包里,有一根翠绿小竹棒,看起来晶莹剔透,仿佛碧玉一般。
——
“唐小米,起床啦!”
天刚亮,鹦鹉博德扯嗓子喊。
鸟的叫声不只是吵醒了唐小米,还引来一阵埋怨之声。唐小米揉了揉眼睛,发现身上的衣服,拿起来看看,扭头望向老者。老者抱着包裹,坐在石头上睡了一宿。小米突然感觉内疚。驿站里是有客房的,可惜小米没钱,而老者有点钱也不舍得花,于是就住在了堆放草料的茅草棚里,和一群穷人挤在一起。
老者耄耋之年,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却故作坚强。看他言谈举止仿佛把这件事遗忘了一般。老人的故意遮掩,反而让人觉得他更加可怜。欲盖弥彰,而又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米觉得老者可怜。把衣服叠好,准备放入老者包里,老者却一惊醒来。刚一睁眼就嚷嚷饿了,让小米去买些吃食。
唐小米看着老者身上的破衣服:“你明明有好衣服为什么不穿,偏偏要穿这破衣烂衫。”
老者说:“不能露富。”
小米讥诮:“你身上才几个钱,你还怕露富?”
老者瞪眼:“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才几个钱,或许我有大厦千顷,你却不知道呢。”
“少吹牛了。”
唐小米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拿着碗跑去厨房。刚来到厨房就听说一件新鲜事。那位欧阳少侠昨天夜里发现盗匪。少侠见义勇为,持剑追击,结果与那匪人大战,却因身上有伤,让盗匪逃脱。听到这个消息,唐小米对少侠越发佩服起来,虽然昨天还因少侠觊觎鹦鹉而感到不满。唐小米认为,做人做事一码归一码。从人品上来讲,这位天山派少侠给自己的最初印象相当不错。更关键的是少侠长得不错,不禁让人喜欢多看两眼。
“唐小米,你早晨就吃这个?”
说来也巧,唐小米刚盛了两碗高粱米粥,就碰到欧阳少侠,他还是有些瘸,可照比昨天下午时已经好了许多。欧阳少侠换了一套新衣服,一身上下缎子长袍,甚是惹眼。少侠指着小米手中的碗说一句。
“我爱吃这个。”唐小米说。
“咦?怎么开始不说实话了。哪有人爱吃这个。”少侠笑了笑,伸手撩唐小米肩头的鹦鹉:“我想了一个晚上,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的名字确实不好听,于是我决定了从此改名。”
“啊?”
“我现在叫欧阳羡。你觉得如何?”
“这也太草率了吧?”
“不,一点也不草率。我本来就叫欧阳羡。之前报名欧阳羡艳,是家父让我这样报的。他说我头一次闯荡江湖,最好不要报出本名。万一这次行走江湖结果不好,可以蛰伏一段时间,下次出山再用本名。如今我觉得,我这次出来历练并没什么不妥。从我过去的表现来看,闯出名声只是时间问题。于是我决定,从今日起恢复本名。”
“哦,你父亲倒是很关心你的名声。”
“那是当然。本少侠是天山派唯一继承人,我的名声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也是天山派的。所以我自己也很是爱惜。哎,咱们不多说了,来,我请你吃些好的。”
“算了吧,无功不受禄。”
“昨日我们并肩作战,击杀恶匪,怎能说无功。虽然当时你并没有砍下那一刀,但你毕竟举起刀,对那秦雄有所威胁。”
唐小米笑了笑,觉得少侠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如果真是这样,吃他一顿早餐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可是转念一想,明明是人家跑来帮开荒队,自己怎么反而觉得有功了呢。少女摇了摇头,说还要照顾老人,于是转身离开。
“客官英俊。”鹦鹉扯嗓子喊。
唐小米愤愤然小声低估了一句什么。
“闭嘴,闭嘴,王八蛋才闭嘴。”鹦鹉又喊。
欧阳少侠目光玩味,轻轻捏了捏手指,视线落在鹦鹉身上,久久不能离去:“如此通人性的鸟,如果落在我手里……,那藏宝图……,呵呵。有点意思。”
第十二章 全国第三
晌午,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是林家翰带着两个徒弟和两位侠客从凉州赶了回来。在他们身后还有十辆马车。唐小米根据形势判断,原班人马还是要执行原来的开荒计划,继续向敦煌而去。
林家翰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从气色推断他在县衙老爷那里没得到希望得到的结果,也就是说,击杀恶匪秦雄这件事并不能让他转正。不知为何,唐小米为此感到一丝窃喜。
林捕头回到驿站门口,跳下马,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却见到一名乞丐横躺在街边。他心气儿不顺地走过去踢了一脚,把那乞丐踢得嗷嗷乱叫,而林家翰并没因此而怜悯,相反扯嗓子骂了几句。那乞丐想说两句什么,这时张三赵四两个徒弟跑过来,抽出刀把那乞丐给吓跑了。
林家翰回来之后,先与他的几名手下说了些什么,随后去他媳妇那里说了几句话,他媳妇突然坐到椅子上哭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林家翰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心中一股火又不敢往媳妇身上撒,于是走出大门,又找到那乞丐骂了一顿。
那乞丐气得不行,收拾自己的破烂行李,用棍儿担在肩上走远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倒霉,真倒霉呀。”林捕头懊丧地说:“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以前说得好好的,击杀前五名的恶匪都给转正,去年,捕快王大癞子驾车不小心把乔装进城的‘五当家’给压死了,就因为这个他还转正。我刀头舔血带领弟兄们在马鬃山真刀真枪杀死‘三当家’,为何就不给我转正呢!哎,唐小米,你是读书人,你给我评评这个理!”
唐小米愤愤道:“这县太爷简直是个混蛋王八蛋!我们捏泥人、插名标、写八字,诅咒他!”
“混蛋王八蛋!诅咒他!诅咒他!”鹦鹉晃着身子喊。
“对,最后再给他烧了,送阎王爷那去!”赵四帮腔道。
“对什么对,你给我滚一边去!”林家翰把赵四一脚踢开:“去忙活正经事,别在这里瞎捣乱。”
张三在一旁偷笑。
“还有你,笑什么笑,你笑谁呢?”林家翰瞪眼。
张三一缩脖,跑到马车那边安排百姓登车。
一共十台车,每台车上都有一个捕快跟随,他们坐在副驾驶的好位置上,但林家翰有马,于是就空出一个位置来,就成了唐小米的好位置。不算车夫和副驾驶,车里面还要坐11或者12个人,可以说是十分拥挤。
在唐小米看来,古人并不是很注意个人卫生,比如这春秋季节,一个月能洗两三次澡的人便算是勤快人了。当然也有家庭条件好的,有丫鬟小厮伺候着,他们倒是有可能一天或者两天一洗。
所以在唐小米看来,明朝人多半都不是很卫生,坐在拥挤的车里,能闻到很多怪味。比如汗臭味、头油味、脚臭味、狐臭味、韭菜味、大蒜味等等。独牙老者还说,如此封闭而狭小的空间里,你们可不许放屁,如果有人胆敢放屁,我就给他堵上。
刚说完这句话,他自己放了个屁,把大伙儿气得一阵骂。推开车窗,好一阵吹风。
唐小米坐在车外面,听着独牙老者说话,忍住没笑。唐小米觉得,自己笑点比较低。没办法,自己天生就是一个俗人。这也是为什么唐小米不愿意继续与欧阳少侠接触的原因。少女的心里总是有些害怕,觉得自己这样的俗人配不上人家公子。
而那位相貌英俊出身不凡的欧阳少侠,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热情,他与唐小米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这个距离让人感觉比较舒服。既不生分,也不令人局促生厌。时而见面互相点点头,刚刚好。
这次欧阳少侠击杀几名马匪,获得了一些江湖积分。说来这积分有趣,杀一个普通马匪能获得10个积分和10两银子,而击杀“河西一把火”那样的马匪头目,能获得50个积分。相应的,会得到50两银子的奖励。有些马匪,会有当地仇家或者富户格外悬赏,那另当别论。
这种江湖积分,又被称作侠客积分。当积分达到200分的时候,就会被称作“小散侠”。500积分对应的是“中散侠”(通常省略“中”指),到了1000分,就称作大散侠。
2000分以上还有很多名头,比如各种区域名侠,分为乡侠、县侠、府侠、省侠,最后还有诸如什么西北大侠,中原大侠之类的荣誉名号。这些乱七八糟的头衔把唐小米听得头晕脑胀,就记不住相应的积分了。毕竟唐小米从来没想过当大侠的事。
“10000分才被称为剑客!”欧阳羡骑着马与副驾驶位的唐小米并肩同行。
“哇,10000分,那得杀多少马匪呀!”唐小米惊讶地说:“马匪都被他们杀光了,也未必能够吧?”
“唉,马匪算什么。在六扇门通缉犯当中,马匪只是最低级的存在。”欧阳羡掏出一把瓜子递给小米。
小米伸双手去接。
欧阳羡又掏出一把葡萄干。
唐小米喜滋滋接过来,揣进兜里,还拍了拍。
欧阳羡看着唐小米,笑了笑:“在六扇门里,对恶人也有排行,分为九等恶人。而这‘河西一把火’秦雄,只是将将能被称作第九等。所以有50个积分。最牛的恶人号称‘飞天大枭’,杀一个‘飞天大枭’就能获得2000积分。”
“哎呀我去,2000分!”唐小米震惊地说:“你不是想当大侠么,那你去杀呀。”
欧阳羡眨眨眼:“唐姑娘,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天下一共只有三个‘飞天大枭’,分别是鹤悲鸣、炎真君、李凌普,各个都是身怀绝技。你让我去碰他们岂不是找死。论及当世武林,有把握降服‘飞天大枭’的人,只有五个。”
“都有谁?”
“少林空闻大师、武当刘清风道长、丐帮洪十七帮主、峨眉空恨师太、再就是家父欧阳鲲鹏!是为五大宗师。”
“哦,你父亲这么厉害。”
“呵呵,一般一般。”欧阳羡谦虚地笑了笑,却掩饰不住他的骄傲。
突然,鹦鹉扯脖子喊:“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欧阳羡:“……”
唐小米小声说:“闭嘴!”
“闭嘴,闭嘴,王八蛋才闭嘴。”
欧阳羡尴尬地张了张嘴。
第十三章 那是当然
开荒队的马车缓缓前行,辔铃叮当,轮轴毂舆吱呀作响。
春季,灿烂阳光落在身上,让人感到温暖的同时又觉得生活美好。
这一路下去,自己会有一个家,有一块地,还可以去官府领取种子。从此过上幸福的田园生活。
据说在敦煌城西北二十里有两面湖,而他们开荒队所去的地方距离湖泊很近。
少女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宝宝饿了。”鹦鹉喊。
唐小米伸手去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些葡萄干,还有甜瓜子,把手放到膝盖上。
鹦鹉站在少女膝盖上,先吃葡萄干,后又啄食瓜子。
这鹦鹉自己把瓜子皮嗑开,只吃里面的瓜子仁。
吃光了瓜子,鹦鹉扯脖子喊:
“姑娘好俊俏。”
又晃着脖子喊:
“哇哦,太刺激了。”
透过鹦鹉的大眼睛,似乎能看到另外一片天地,在那个世界里鹦鹉过得很幸福。这时的鹦鹉显得活跃而乖巧。
欧阳羡见到这一幕,啧啧称奇:“唐姑娘,这‘彩八哥’是怎么训得如此通人性。不知姑娘能否把这驯养之法教给我。我可以出重金求学。”
唐小米揉了揉鼻子:“其实它不是八哥,而且它也不是我训练出来的,它天生就这样。爱学舌,很黏人。”
“它不是八哥,那它是什么?”
“是鹦鹉。”
“鹦鹉?”
“绯红金刚鹦鹉,其实它还没长大呢,等它成年,比普通猎隼还要大。”
“哦,原来是一只鹰。”
“不是,不是,不是鹰,是鹦鹉。”
“哦,好吧。这鹦鹉哪里能买得到?”
“我不知道在哪能买到,我就它这一只,而且它是一只雄鸟。其实这鸟也没什么好的,成天屋里哇啦说话,有的时候很烦人。”
“我不嫌烦。”欧阳羡郑重道:“姑娘能否把它卖给我?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对它。我是一个爱鸟之人,家里还有三只鹰。”
唐小米摇了摇头。
欧阳羡遗憾地笑了笑,略显尴尬。
这时车里一位书生站了起来,朗声道:“难道这位侠客没听说过三国祢正平的《鹦鹉赋》吗?”
这书生也是凉州人,第一次开荒队出城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报名,恰逢开荒队遭遇马匪,反而给他争取到时间,紧赶慢赶追上开荒队。唐小米窃喜他来得晚了点,否则就轮不到自己给林捕头当文职跟班了。
书生贸然站起身说话,似乎哪里得罪了欧阳少侠。
欧阳羡紧绷着脸,不理人。
那书生仿佛没看到欧阳羡脸色,扇了扇手中的破扇子,得意一笑,朗诵道:“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全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
书生把祢衡的《鹦鹉赋》从头到尾背诵一遍。
欧阳羡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书生仰着头,微笑环顾众人,脸色颇有得意之色,又道:“除了祢正平的《鹦鹉赋》,唐朝还诗云:‘莫恨雕笼翠羽残,江南地暖陇西寒。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这也是写鹦哥的,难道这位侠客也没听说过吗?”
欧阳羡眯了眯眼睛,不善目光瞟向书生。
书生似乎还未察觉到危险,继续道:“传说周帝武则天饲养过一只白鹦鹉,那鹦鹉诵经如……”
“你能不能闭嘴?”欧阳羡火了,指着书生道:“你有学问,你去报考科举,少跟我拽文!我是习武之人,我在武学上颇有造诣。而你呢,好似学富五车,可你如今还不是混在开荒队里?你有什么好拽的?”
“唉,你这侠客,说话怎的如此无礼。你不尊重我也便罢了,何必侮辱圣贤?”
“我哪里侮辱圣贤?”
“刚才你说,我好似学富五车,你可知这句成语来自何处?你知是哪位先贤说给哪位先贤的?”
欧阳羡词穷语塞。
书生质问:“你什么也不懂,还好意思说话,如果我是你,早因‘无知’而‘汗颜’!”
欧阳羡彻底火了,指道:“孙子,你给我下车!”
“呵呵,孙子乃是兵家至圣孙武,字长卿,春秋末期齐国乐安人……”
书生的话还没说完,欧阳羡忍无可忍,滚下马,跳上车,抓住书生脖领,就往车下拽。
看欧阳羡愤怒模样,是想殴打书生。
这时车上人纷纷站起身劝解,独牙老者也站起身,拿起小拐棍敲打欧阳羡,一边打一边骂:“学武之人就你这般德性,简直是给欧阳鲲鹏丢人。”
见车上混乱,林捕头赶了过来。
林捕头稍微了解情况,一瞪眼道:“唉唉唉,都干什么呢!没看见我在这里吗?都给我老实一点!”
突然一笑:“哎呦,欧阳少侠,您伤还没好利索,快快别伤了筋骨。来,您先上马。这里的事交给我。”
欧阳羡轻哼一声,跳上马背。
林捕头抽出马鞭,照着书生劈头盖脸抽打几下:“柳三玄,你给我听好了。咱们这一路能否顺利到达敦煌,全凭几位侠客帮忙。你再敢得罪少侠,看我不打死你!”
“殴打读书人,你们有辱斯文!”书生柳三玄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
“还敢废话?”林捕头再摔几鞭。
书生柳三玄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再不敢言语。
——
车队继续前行,直到天黑,才来到凉州和甘州交界。这里有军方驿站,并提前准备好招待开荒队的人。有钱的人,当然有酒有肉。没钱的人,也可以在这里混一口粥喝。
保证开荒队的人不会被饿死。
唐小米又去排队打粥,这时欧阳羡却坐在驿站二楼与家奴老黄说话。
“老黄,你可听说过鹦鹉么?”欧阳羡啜了一口酒,觉得味道太淡,于是把半杯酒推到一边。
老黄恭敬道:“少爷没听说过,我就没听说过。”
“这叫什么话?”欧阳羡低声道:“派人去中原打听打听,给我买来几只,将来我有妙用。”
“属下这就派人去办。”
——
这些话唐小米没听到,可却被独牙老者听到了。
老者一边喝粥一边与唐小米复述。
唐小米眨眨眼道:“你看吧,我就说他主动跟我说话是图点啥。果然是看上我家鹦鹉。”
“嘿嘿。”独牙老者一笑:“咱家小米脑瓜儿最好使,不是吃亏的主。”
“那是当然。”唐小米得意地晃了晃头。
“那是当然。”鹦鹉喊,它也模仿唐小米的样子晃了晃头。
第十四章 追击
孩子们永远都是那样精力旺盛,哪怕是赶了一天的路。
唐小米坐在驿站门槛上,看着几个小孩玩耍。
三个小男孩跳过门槛,嘻嘻哈哈跑了出去。
男孩们的身后有一名三四岁的小女孩,张开两只小手费力地跟在后面。遇到与她半身高的门槛,手扶着门槛,抬起一条腿滚了出去。
小女孩生怕被男孩们落下,她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跑。
可男孩们嫌她太小,不想带她玩。
不久后男孩们跑远了,小女娃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引来孩子的母亲,母亲不知女儿为何哭,便站在街上骂了两声,连拽带踢把女娃拉回到屋里。随后那位母亲又跑去棋牌室看人打麻将去了。
看着那个小女孩,突然让唐小米联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妈妈经常说唐小米从小就很倔,被堂哥们落下,就坐到大堂地上蹬腿哭。
想起往事,少女坐在门槛上发呆。
不一会儿,又见到那个小女孩跑了出来。小家伙脑袋上扎了两个丸子髻,看起来好像一个小哪吒,甚是可爱。
刚才被妇人拽回去,并不影响她再次跑出来,依然兴致旺盛。可当她刚滚过门槛,就眼瞅着被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抱走了。很显然女娃不认识那个人,已经开始挣扎。
“人贩子!”
唐小米心头一缩,高声呼喊:“快来人呀!有人贩子!”
担心人贩子跑掉,唐小米呼喊着冲了过去。人贩见只有唐小米一人,他并没有放下孩子,而是抱着孩子跑向远方。唐小米在后面又喊又骂,跑出去半趟街。
人贩扭头一看,少女不但没被落下,反而手举拐杖作势要打。人贩子心里一惊。作为一名江湖小匪,他向来自负跑得快,否则也不敢当街抢孩子。却不曾想唐小米跑得更快。人贩突然掏出一把刀,指向唐小米,沙哑声音响起:
“少管闲事!”
唐小米提起拐棍,指向人贩:“把孩子放下,否则没完!”
“哇哦,太刺激啦!”鹦鹉扑腾着翅膀在天空盘旋着。
人贩一手提着孩子,一手持刀,眯了眯眼睛:“你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不怕我杀了你?”
唐小米举着拐杖不说话。此时唐小米很害怕,默默祈祷林捕快和那几位大侠赶紧赶来。可僵持了一会,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少女额头开始冒汗,心道:这帮家伙到底在干什么,难不成今日本姑娘就要在这里跟恶匪拼刺刀了?别开玩笑了,俺可不会什么武功。
举着拐杖,不敢前进,也不肯后退,略显尴尬。人贩似乎看穿少女心思,用女娃当盾牌向前一冲,随即手中刀从身后劈向身前。
劈空之声响起,吓得唐小米把拐杖一丢,撒腿就跑。刚转过身,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冲了过来。女子暴喝一声,高高跃起,仿佛一条矫捷猎豹从眼前划过。女子欺身近前,双手在身后一抹,两把明晃晃的圆月弯刀出现在手里。一手一个,倒持刀柄。轻巧落地,半蹲着身子,仿佛漫画中的岛国忍者。
双刀女侠弹簧一般,落地又弹起,当空一刀劈头盖脸砍了下来。人贩子把刀往女娃脖子上一横。
女侠一惊,收刀,落地:“放下孩子,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双刀女侠一边说话,一边向人贩走去。
人贩子用刀架在女娃脖子上,连连倒退:“你不要再往前走,否则我就宰了她!”
女娃哇哇大叫。
崆峒女侠站住脚,瞪视人贩。
唐小米捡起拐棍,双手握着拐棍,躲在女侠身后。这时小米心中稍感安稳,而且觉得女侠好是潇洒。如果自己也有女侠这般武艺那该多好。本以为形势被控制住,却不曾想那人贩突然把手中刀抛向女侠,女侠侧身躲过一刀,嘴角微微一提,脚下生风,身形迅速向人贩靠近。
女侠右手探出去抓女娃,左手一刀划向人贩。
“嗖!”
一支冷箭射来。
那箭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女侠刀上,只听清脆“铛”的一声,女侠只觉手臂发麻,手中刀落地。扭头一看,原来是这人贩的同伙。这同伙年纪不大,身穿短打蓝袍,也就二十岁上下,身材笔挺,双眸如星,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你抱着孩子先走,我留下来对付这名崆峒派弟子。”蓝袍男子笑了笑,冲着崆峒双刀女侠扬了扬下巴:“冷冰焰,咱们真的很有缘。”
“呀——!”
见到这名男子,那崆峒派女侠突然尖叫一声,双瞳冒火,轮起手中刀冲了过去。一个好端端的女侠,似乎瞬间疯了,手中刀更疯,呼呼挂风砍向男子。这一幕把站在一旁的唐小米看得发呆。
这时听到身后林家翰喊:“在那边!快追!”
唐小米一愣神的功夫,只见蓝袍男子和崆峒女侠斗到一处。二人行动如飞,几个交错间已经跳到房顶上去。听到林家翰喊,唐小米才扭头去看那人贩子,人贩扛着女娃跑出去老远。
唐小米咬了咬牙,拎着拐棍追了下去。
如若是赛场比赛,唐小米或许不是那人贩的对手,可此时人贩毕竟还扛着一个孩子。跑出去一条街的距离,少女终于追上那人贩。
举起拐棍,唐小米暴喝一声:
“我打——!”
人贩子突然停住脚,把孩子举起抛向唐小米。
那孩子被他抛起来两米多高,如果这样摔下来,那可如何是好?仿佛出自本能,唐小米丢开拐棍,伸出双手,向前跳跃,一个俯冲打算在孩子落地之前接住。可惜用力过猛,手没接到孩子,却用脑袋接住。孩子的重量完全落到少女的脑袋上,重重地压在了地上。
这时人贩空手跑远。
“哎呀……,妈妈呀……,摔死宝宝了。”
“摔死宝宝啦!”鹦鹉抖着翅膀在天上盘旋:“哇哦,太刺激了。”
唐小米一摔,紧接着被孩子压了一下,趴在地上,双手颤抖。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和一阵咒骂声,林捕头挥刀冲了出来,几乎同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那名人贩子被天山派少侠欧阳羡一脚踹翻。
唐小米费力地坐起来,孩子已经哭喊着找妈妈去了。林捕头派人把人贩子逮捕,然后走到唐小米身边:
“唐姑娘,没事吧?”
唐小米揉着脸:“没事。”
嘴上说没事,可唐小米脸上却火辣辣地疼。回到驿站,找到一面铜镜照了照,只有轻微擦伤,不会留疤痕的那种。少女松了口气。这时独牙老者走了过来:
“小米啊,老爷爷会一些内功,你想不想学?”
唐小米眨眨眼:“老爷爷在哪呢?”
独牙老者眉毛挑了挑。
唐小米嘴角一提:“你是说你自己呀?”
独牙老者点了点拐棍:“怎么呢,爷爷我不可以会内功么?”
“哈哈哈哈!”唐小米干笑几声,突然拉沉脸:“一点都不好笑。”
走了两步,坐到板凳上:“都怪你儿子破坏我好事。本来我有机会学内功的。哼!”
第十五章 打狗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哇哦,姑娘好俊俏。”
“公子英俊,给点钱吧。”
听说鹦鹉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欧阳羡就不再与唐小米说话。唐小米突然觉得欧阳羡这个人很功利,于是对他也带搭不理。少女心道:你去买,我就不信你能买到跟“碎嘴子”一样的鹦鹉。
就在唐小米生闷气的时候,听到碎嘴子在后车跟人要钱,不久后,它衔着一枚铜钱飞了回来,把铜钱丢给唐小米。少女掂了掂铜钱,嘻嘻一笑,还怄气似的瞥了欧阳羡一眼。
欧阳羡骑在马上,目光漂移,似乎看到了姑娘的眼神。可他却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唐小米好生气,脑海里回想独牙老者教给自己的那套棒法。——那天,独牙老者说要传授唐小米内功,可唐小米却不信。后来老者拿着小拐棍,跟唐小米比划起来。对唐小米说,这一招叫“缠”字诀。
为了演示这一招的厉害,老者带着唐小米来到驿站后院,那里有一条狗。老者把狗绳子放开,持棍去打。
狗大怒,欲咬老者。
老者用拐棍再次演示他的“缠”字诀。
那狗被老者耍得团团转,最后实在拿老者没辙,竟趴在地上不动了。
老者问唐小米:你看爷爷我厉不厉害?
唐小米说:你可真厉害,能打赢一条狗!
说罢,唐小米跺着脚走了。
很显然,唐小米觉得又被这老顽童给戏耍了,很是不高兴。
可是后来,唐小米无聊的时候仔细想一想老者的那些招式,竟然越想越觉得有用。不禁暗暗记了下来。
唐小米还在想,老者九十多岁,或许真的学过武术,这缠字诀虽然进攻性不强,可用来防御却是绝佳。能把人耍得团团转。
后来她偷偷跑去找狗试验,虽然略显生疏,却也颇有效果。
姑娘很是开心。
有了武功傍身,不时还想找人比划比划……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身怀利刃杀心自启’,不行,不行,我要控制一下我自己。”唐小米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赞许。
“哇哦,太刺激了。”碎嘴子跳到狗身上,抓了抓狗耳朵。
狗大怒,反咬。
鹦鹉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
长路漫漫,山路颠簸。
遇到陡峭上坡路时,大家还要下来推车,一路艰难前行。
独牙老者最近看起来有些蔫,唐小米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于是决定今晚给他炖肉吃,补补身子。
驿站有厨房,可是那里属于官方经营,饭菜稍贵,于是唐小米跑去住户家里,想买只鸡。
“这位大姐,你家鸡卖不?”
“卖,怎么不卖。”
“多少钱?”
“五十个钱一只,你看,我家鸡多肥,这价不贵了。”
唐小米一个人走出去三里多地,终于碰到一户养鸡的人家,可是一谈价钱,却让少女倍感囊中羞涩。
乞丐模样的唐小米手里捏着三十个钱,不好意思张口讨价还价。
“哦,五十个钱呀,那算了吧。”
唐小米低下头,拄着拐棍,继续向远处走。
那妇人正蹲在地上洗手,见唐小米转身要走,她擦了擦手站起身,追到栅栏边儿喊:
“你能给多少钱?”
唐小米惭愧一笑,亮出手里钱:“才三十个钱。”
妇人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没这个价。”
唐小米也觉得买不下来,干脆换一家看看,有没有半大的鸡可买。
这时妇人又喊:“半只鸡要不要?二十五个钱就行。”
唐小米站住脚,脸上露出惊喜笑容,转过身跑向妇人。
妇人一笑道:“以为丈夫昨天晚上会回来的,为他杀了一只鸡。结果他没回来,于是就一直放在那。是用柴火烤的,才一天,保证不会坏的。”
唐小米笑了笑:“那好吧,切一半给我。”
来到妇人家中,她家屋子不大,很整洁。
看了看炕上,只有两铺被褥。
唐小米问:“你家就两口人呀?
妇人略显尴尬,嘴唇动了动,却又把话咽回去了。
唐小米觉得自己够冒失的,略显歉意地笑了笑。
妇人不过三十岁出头,看起来却有四十,手上有厚重老茧,估计平时经常干重体力活。这种人整日风吹日晒,老得很快。她对自己的丈夫很在乎,说自己丈夫本是读书人,虽然屡试不第,但也能卖些字画。字画钱不足以支持家用,妇人出去帮人家干农活,再在家里养鸡织布,二人的日子过得也算不穷。三日前,丈夫带着钱出去,说是买牲口。按时间算,昨天晚上应该回来,可丈夫并没有回来。妇人好心为他烤了一只鸡,却不舍得自己吃。妇人担心丈夫今天还不回来,而自己又吃不完这么多,于是打算卖给唐小米半只。
买到半只鸡,唐小米往回走。
天色越来越暗,马上就要大黑,有些看不清路面。唐小米拎着半只鸡小跑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踩了石头,只听脚腕处传来“嘎嘣”一声。
“哎呀,疼死我啦……”
脚崴了,唐小米痛苦地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咬着牙,希望把最痛的那一阵挺过去。
碎嘴子扑腾着翅膀落到地上,摇头晃脑,拟人大笑。
崴脚比较严重,少女决定多坐一会儿再走。
碎嘴子有些困倦,跳到唐小米肩头,不时打瞌睡。
这时天几乎全黑,四周安静,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又听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男的说:“咱家那丑婆娘没什么脾气,打小儿就很怂。你跟我回家,不必怕她。如果她不肯收留你,我就打她,如果她还不同意,我就休了她,让你当正妻。”
女的娇声一笑:“不如直接休了算了,何必那么麻烦呢。她会做的我都会,她不会的我也会。谁叫她不能生孩子,不能为你家传宗接代,她自己废物,怪不得夫家。”
男的说:“虽然如此,不过她好歹伺候我多年,而且她娘家人早已死光,当真休了她,我还有些替她担心如何过活。”
女的轻哼一声道:“看来你还是心疼她。”
男的说:“你不要吃醋,等你见到她,看到她那副丑模样,你就知道我是不会心疼她的了。看着她,就跟看到磨盘似的,毫无感觉。哪像你,哪哪长得都好。我把买牲口的积蓄都拿来给你赎身,我也觉得值了。”
这两个人亲亲我我说着话,竟然没看到还有个人坐在篱笆墙边。
看这二人的行走方向,便知这男人是刚才卖鸡妇人的丈夫。
顿时唐小米心头火起。
越想越气,唐小米把半只鸡塞进兜里,拎着拐棍站起身喊道:“你俩给我站住!”
黑洞洞的乡间小道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把那二人吓了一跳。
两个人吓得抱到了一起。
唐小米手持拐棍指向书生:“好你个白眼狼,你媳妇在家为你操劳,你却在外面勾搭妓女。夫妻二人赚到的钱,你骗妻子说买牲口,却拿去给妓女赎身。更可恨的,你还要把她带回家中!如若妻子不同意,你还要休妻?!像你这般混账东西,还敢说是读书人?今天不打你两个野鸳鸯,本姑娘能活活被你们气死!”
唐小米的话还没说完,只听那女的喊:“不好啦!有劫匪啦!拦路抢劫啦!”
“唉?你没听清我说的话吗?你说谁是劫匪?”唐小米一愣神。
突然一条大汉闯了出来,手持长棍问道:“劫匪在哪!”
“在这里!”书生一边喊,一边拉着女人跑向大汉。
大汉把手中长棍一横:“敢跑到咱王家村劫道,看我不打死你!”
说罢,大汉轮起长棍就冲了过来。
唐小米大惊,撒腿就跑,一边喊:“你这浑人!你倒是问清楚呀!”
“待我先把你打倒,咱再说个清楚!”大汉不分青红皂白,轮起手中长棍呼呼挂风。
唐小米玩命跑。
大汉一溜烟地追了下去。
本来,唐小米善于奔跑,可今日崴了脚,总觉得发不上力。
只听身后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女心一横,突然转身,一拐棍刺向那魁梧大汉。
一出手,就是独牙老者用来打狗的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