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浴
readx;随意扔在地上的衣物从客厅一直延伸到浴室，最初是红色的单肩长晚礼裙、接着是黑色的镂空蕾丝三边、透明长筒丝袜，一双克里斯提·鲁布托的高跟鞋歪躺在浴室门口，血红色的鞋底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浴室中弥漫着精油蜡烛的芳香，浴缸里的水已经及边，一只玉足踩进水里，纤细的小腿仿佛与洁白的浴缸融为一体，水漫出来，流到光亮的石材地板上，缓缓向外扩散。
吐净了肺中的空气，曾芸躺进冰凉的水里，及腰的乌亮长发在水中飘荡，没有一丝凌乱。
水中并不安静，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看着天花板上的烛光因水的波动而不断变化着，仿佛又看到了波涛起伏的海面，思绪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如果世上真有美人鱼的话，我一定是其中之一。”那时候，她常常这样想。
…………
半小时后，曾芸披着绛红色的丝绸浴袍来到厨房，把餐桌上的碗筷杯盘都扫进垃圾桶里，擦好桌子、摆齐椅子后，拖着醉瘫在地的那个年轻男人，走向自己的卧室。
这个男人很普通，无论是相貌还是身高都属于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她并不在乎这些，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重要的是他很健康，这就足够了。
卧室的灯很亮，墙壁被涂成了近乎于黑的深蓝色，反光效果很差，导致整个房间都有些阴暗，这里没有太多家具，干净简洁，大榻上铺着的雪白榻单略显违和，一般只有医院里才会选用这么纯净的白色。
将男人放到榻上躺好，曾芸温柔的替他脱去鞋子，哼着小调又回到了厨房。
姜片与蒜蓉不到十分钟就能准备好，她从厨柜深处拿出一个密封的罐子，打开瓶盖凑近瓶口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罐里是海水晒制的粗盐，颗粒很大，仍散发着微甜的腥味。
接一碗水，倒出几粒海盐放进去，曾芸抽出自己最喜欢的那把齿刃牛排刀回到卧室，走上榻，骑在男人的身上，缓缓解开他的衬衫钮扣。
静静的思索了几秒，她打开榻头柜的抽屉拿出记号笔，在他上腹部画了一条长约十五厘米的斜线。
线的起点在胸骨剑突的最下端，顺着肋弓画下来，止于腹部右侧，只要沿着这条线划开皮肉就能取出完整的肝脏，将肝脏里的液体挤出来，埋入姜蒜，再在海盐水里浸泡一会，这道特殊的料理就算完成。
没有比鲜嫩的肝更合适的第一份正餐，妹妹一定无法抗拒。
…………
光泽饱满的牛排刀抵在男人的腹部，齿刃将他的皮肤压成了波浪形，只要再加一点力或轻轻拉一下，曾芸就能在鲜血染红的榻单和淡淡的铁锈味中睡个好觉。
就在这时，身后有声音响起：“肝脏吗？听说这个器官的口感很独特。”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声音低沉，听起来十分冷漠，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给人一种严肃认真的感觉。
“谁！”曾芸一凛，回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了牛排刀，翻身下榻，由于动作太激烈，她的浴袍腰带散落开来，前襟大开，后襟搭在了榻上。
刀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刃尖朝前，但只飞到半程就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转变方向，钉在天花板上。
入侵者蹲在她最喜欢的沙发上，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深思，仿佛不知道身前两米处就有绝妙风景。
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额头和双眼被兜帽遮住，从露出的鼻子和嘴唇可以判断这是个很年轻的男性，蹲得很随意，不像是个准备要发动攻击的捕猎者。
“你好。”等曾芸站稳身子，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双链’顾七，新来的祷师，今后将在安明市生活。”
“嗯？”听到他自报身份，曾芸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新来的”三个字又让她眉头舒展，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基于礼貌，她也作了自我介绍，不是报出名字，而是显露了自己的真正样貌。
她的面部肌肉与人类不同，上下眼睑被拉开来，露出了浑圆的、迅速充血变红、像是覆盖着一层膜的眼珠；鼻子瘪塌下去，只剩一个小小的凸起和两个水滴状的孔；嘴巴越来越宽，从牙龈根处快速长出两排整齐的尖牙，遮住了原来的牙齿，脖子两侧分别出现四条平行的裂口，长宽都和小拇指差不多。
只用了几秒钟，曾芸美丽的脸庞就变得狰狞无比，她始终保持着微笑，可这时的笑颜却是噩梦级的，最诡异的还是头发，满头长发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张开来，如蛇一般蠕动着、扭曲着，仿佛身后多了一道黑色的屏障。
“禁婆？”由于惊讶，顾七微微抬起了头，遮住双眼的阴影被灯光驱散：“你们不是在近海区域活动的吗？为什么会来内陆？而且还是高原地区。”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有光华释放出来，与冷漠的语气很不搭调，五官并不精致，组合起来也只能用清秀形容，但配着苍白的皮肤和微皱的眉头，让他多了些神秘、危险的气质。
“我在哪里生活不用你管，你闯到我家里，是想和我共进晚餐吗？”曾芸又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唯独头发没有缩回去。
“吃过了，谢谢。”顾七又低下头，沉吟了一会，看了一眼榻上那个人事不省的家伙，说道：“据我所知，禁婆的消化能力惊人，任何食物都能吃，为什么要吃人？”
“你吃肉吗？”曾芸接口就问，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顾七也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但仍旧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人类吃素就能生存，听说素食更健康，可绝大多数人类仍是要吃肉的，对我们来说人类就是肉，其余的动植物都是蔬菜，我只是想吃一顿新鲜的肉而已。”曾芸舔了舔嘴唇，俏皮中带着性－感，和说话内容形成强烈反差。
顾七点头表示理解：“可是你这块‘肉’没买好，很多人看到你们从义卖会场离开，而且……”他抛过去一部手机：“这么短的时间就接到两通电话、四条短讯，要是他失踪了一定会有人找，你是最后一个被目击到和他在一起的人，警察用不了一天时间就……”
“你以为我会害怕警察？”曾芸打断了顾七的话。
她没有去接，任由手机摔在地上，往前一步将手机踩烂，因为这个动作，搭在榻上的浴袍后摆滑落下来，拂过双脚的凉风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想到了一个摆脱眼前麻烦的好办法。
身后的头发快速生长，很快就和浴袍同长，接着头发分成两束，在双脚后方继续生长，触及地面，又从实木地板间极窄的缝隙钻进去，在地板下方往顾七所在的位置继续生长。
顾七的视线被挡，对此一无所知，沉声道：“你应该怕，就算能以一敌万，一旦你的身份暴露，禁婆的存在就不再是传说，到时候你的族人就要面对人类的围捕，运气好的被抓进研究所、试验室，运气差的的被端上餐桌，人类的……”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这次是被头发。
两束头发猛的从身后卷来，绑住了他的手臂，其余头发同时从前面涌来，缠住了他的身体与四肢，顾七仍站着，但动弹不得，双臂被拉起伸直，像是《维特鲁威人》中的造型。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曾芸冷笑一声，试图在他脸上找到惊愕或害怕的表情，可惜未能如愿。
顾七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和先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因为没能感觉到他的挣扎，曾芸看起来很失望，成功来得太容易反而让她有种挫败感，看来“祷师已经步入末路”这个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我可以无视你的冲动，但必须阻止你的行动，你有两个选择。”顾七的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波澜：“一是离开这里，回到大海；二是死在这里，永远消失。”
曾芸楞了一下，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说出这番话，那张如同戴着面具一般的脸让她越来越暴躁，只想掀下来戳烂、踩碎，胸中的戾气促使她做出了下一步行动——她用两束头发刺进顾七手腕上的血管，缓慢的朝身体方向延伸。
顾七感觉到了发尖的移动，立即明白了曾芸的意图——她想用头发破坏自己的心脏。
这无疑是种痛苦的死法，而且从一开始就很难受，头发沿着血管慢慢靠近身体的感觉像虫子在脖子后面爬一样恶心，但他却没有被影响，唯一的变化就是目光比先前温和一些。
“很可惜，你做出的选择并不是第三种，而是第二种。”顾七轻轻叹了口气，原本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右掌掌心有一条小指粗细的黑色锁链，一头与掌心融为一体，另一头伸进了缠住他双手的发束里，和曾芸不同的是，顾七并没有折磨对方的想法，而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攻击。
锁链穿过黑发，从她的耳根后方刺入，曾芸只感觉到了一瞬间的疼痛，因为大脑被破坏之后，感觉这种东西便不复存在。
尸体被锁链吊着慢慢软倒在地，失去控制的头发散落下来，铺得满地都是，仍旧泛着光泽。
顾七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收回锁链，向浴室走去。
…………
浴缸里的水依旧清澈，在把尸体放进去之前，他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塞进了她的伤口里。
水刚好漫边，满地长发被捧起来，铺在渐渐浑浊的水面上，溶解尸体需要一段时间，顾七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头发，但在不经意间，他听到了“呯”的一声轻响。
那是窗户撞在窗台上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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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阻拦
readx;暮春四月，清明后的第九天，晚上十点四十六分，窗户撞在窗台上的轻响声传进了浴室。
顾七正在把满地的长发往浴缸里捧，闻声顿了一下，右手指尖立即伸出锁链，如巨爪一般抓起剩余的头发抛到浴缸上面，转头就跑，链梢在地板上刮出白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冲出浴室，他三两步跨到声响传来的房间门前，试着转动了门把，但是门从里面锁住了。
屋里有第四个人，这个事实让顾七脊背发凉，如果与曾芸对峙时这人出来偷袭，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不过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他用力把门撞开，闯进了一间奇怪的卧室。
墙壁同样是蓝色的，颜色比曾芸的那间要淡，并且有颜色渐变，上方接近于白，越往下越暗。
天花板上有一罩奇怪的灯，灯光很亮，却被一个银色的圆筒罩子遮住了大部分光线，罩子上满是海洋生物形状的窟窿，有鱼、虾、海马、海龟等，灯光穿过窟窿照在像海底一样的墙上，触碰或旋转灯罩都能让整间卧室热闹起来。
角落里的单人chuang2被装饰成了彩色的珊瑚，另一边是章鱼样式的桌子和海葵形状凳子，印着海星的窗帘因为门被撞开，迎着风高高扬起，露出了后面那扇开启的窗子。
顾七冲到窗边，推开摇摆不定的窗子往外看去。
这里是三楼，楼下是小区的绿化区域，种植着水杉、冬青、香樟等不易落叶的树木，地面的植被已经成了稀疏的杂草，随风摆动的树枝和草叶扰乱了顾七的动态视力，经过一番仔细寻找，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梳着长长的双马尾，猫腰在建筑物与地面的夹角里小心行走着，她选择的逃脱路线极好，可经验明显不足，如果在黑暗的角落里呆着不动，或是躲进某个单元的楼梯间里，那么顾七就一定会错过。
他抬起右脚蹬在窗台上，双手扒住边缘，一跃而下。
小女孩能从近十米的高度跳下去，顾七自然也可以，然而在下落的途中，小女孩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他的身影，不再潜行，撒腿狂奔。
身材矮小，但她的奔跑速度惊人，一步就能跨出去两三米远，小区的围墙也只用一个纵跃就跳上去，她在墙头又回身看了一眼，惊叫一声跳到了外面。
顾七一落地后就开始狂奔，跑的直线，此时已经追到近处，但他上墙头的速度要慢一些，跳下去时又被拉开了一些距离。
墙外是一条小路，一个行人都没有，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穿着印有卡通人物的白色棉制睡衣，光着脚丫，提着只浅蓝色的毛绒玩具，从形状来看应该是只海豚，双马尾在身后飘扬，看起来怪异而狼狈。
这个情况是顾七最不愿意看到的，他追不上她，而她正跑向主街道，那里路灯很亮，而且车辆行人都比较多，一个小女孩以这样的速度飞奔必定引人注目，禁婆的身份就可能暴露。
抱着试一试的心理，顾七拉好兜帽，掏出支烟点上，放慢了脚步。
事实证明这个策略是成功的，跑到路口时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没有追上来，也减慢速度。
来到主街，二人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小跑与快走，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然而街上出现一个穿着睡衣的赤脚小女孩，无论是跑是走都必定会引起注意，在无视了一对情侣和两对夫妇后，前方迎面走来一群年轻人。
这群人大声说笑着，排得很开，在行道上筑起了人墙，从他们的举止动作来看，显然是一群想要扮坏装酷却不得其法的小混混，惹事生非是把好手，善后处理的意愿和手段基本为零。
没人愿意靠近他们，但小女孩却径直奔了过去，既然已经被看到，绕过去又不太可能，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这些人。
“大哥哥，那个人在追我。”
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和指向后方的手臂，把这群人的眼神和注意力都引到了顾七身上，自己悄悄退到一边。
他们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己方不仅人数占绝对优势，还碰巧站在了“正义”的一边，就算把顾七揍个半死也不用负责任，说不定还能得个奖状什么的，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可以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
看到这个情况，顾七拉低兜帽，走到对方面前停下步子。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如果他继续追的话，这群人肯定会在身后跟着添乱，要让他们留下来倒是简单，可街对面的电线杆上有一台监控摄像头，这是会带来无限麻烦的东西。
“小子，混哪的？”一直走在中间，看起来年龄最大的那个人喷着酒气问道，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染成了黄色，上面还沾着食物渣子。
顾七低着头，没有说话，那个小女孩此时已经快要消失在街头。
“靠，元哥问你话呢，哑吧了？”站在黄胡子旁边的瘦高个上前一步，挥手想要打落顾七的兜帽。
顾七偏头避过，突然将右手揣进衣服口袋里，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要掏武器，把瘦高个吓了一跳，连忙退回去，一脸警戒的看着他。
“我说……你想干嘛？”被称为元哥的黄胡子朝顾七的脚前啐了口唾沫，另有几个人绕到顾七身后，将他夹在中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七的手上，如果他掏出来的是武器，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实行最本质的围殴；如果是别的就可以先等一等，猫捉住老鼠的时候是不会那么快就吃掉的。
顾七慢慢把手抽出来，握着拳，手背向下，伸向了元哥。
能够握在掌心里的东西，就算是武器也没有太大杀伤力，这群人放下心来。
“妈－的，耍老子是吧？”瘦高个松了口气，觉得刚才的退缩太丢脸，恼羞成怒，“叭”的一声打开顾七的手，顺势又要去掀兜帽。
顾七横移一步，再次避开，在元哥脸前摊开手掌，他的掌心有两张皱巴巴的钞票，一张十元的，一张一元的。
这个情景看上去就像是在打劫，只是金额惨不忍睹，这群人呆呆的看着那十一块钱，表情各异，努力回忆着到底是哪个部分让这小子误会了。
顾七说出来的话，则延长了他们的发楞时间：“和我动手，是会受伤的。”
冰冷的语气和低沉的语调，让元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酒意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人在向这边张望，向他们求救的小女孩已经失去了踪影。
可惜的是，只有他察觉到了异常。
瘦高个一只手扣住顾七的手碗，另一只手再次伸向兜帽，这次他不会再让顾七躲开，打算直接抓住，然后扯下来。
下一秒，两团钞票掉在地上，瘦高个弯下了腰，像是在鞠躬，顾七又握紧了拳头，双脚分开，弓着腰低着头，手背依旧朝下，拳面陷进了瘦高个的上腹部。
胃是最好的击打部位，它可以很大程度的撑大缩小，比其它内脏要坚韧得多，而受到重击后马上就会有强烈的反应，瘦高个的双眼圆睁，舌头变得僵硬无比，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可怕的喘息声。
戏已经做够，监控摄像头不能录音，又拍到了“打劫”和瘦高个动手的画面，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自卫来解释，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是打击力度而已，让这些人难受几天就好，没必要杀死。
攻击来得太过突然，直到顾七的拳头抽回来、瘦高个伏在地上干呕，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叫骂着动起了手。
反击是无效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出手机会，但无论是拳是脚都被轻易的拨开，顾七的右拳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停的勾进对方的腹部，只用了十多秒的时间，这群人就已经倒下去了一半，有的侧躺，有的跪趴，有的滚来滚去，集体捂着肚子。
元哥惊讶的退了两步，手忙脚乱的把皮带抽出来，瞄着顾七的头顶打去，他的皮带样式较老，外面镶着金属圆环装饰，攻守兼备，用在这样的场合是最适合不过的。
皮带当头砸下，又急又猛，顾七来不及躲闪，抬手挡了一下，皮带的边缘砍在了他的手背上，元哥先是一喜，又皱紧了眉。
他用这条皮带打过不少人，却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手感，皮带击中的不像是**，更像是打在了硬物上，可顾七手背上什么也没有，那只手也不是义肢。
受到伤害的只有元哥的胃，顾七感觉到了他的腹肌，又追加了两下勾拳，三拳过后，元哥吐了，翻着白眼昏厥过去。
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十余人尽数倒地，直到这时，爱看热闹的人们才兴奋的围过来，顾七整理好衣服，拉好兜帽，低着头往小女孩逃跑的方向快步走去。
围观者一边懊悔着自己反应太慢，没拍到精彩镜头，一边高举手机，拍摄元哥他们痛苦的表情，其中有三人在与顾七擦肩而过时故意放低手机去拍他的脸，可惜未能如愿，他们手机上的镜头莫名奇妙的碎了，修复不能。
小女孩早已没了踪影，但顾七并不着急，他走到路口停下来，静立了两秒，抬头看向了人行道内测的围墙上方，那里空无一物。
第三章 眼见
readx;红绿灯有序的交替着，车辆已经很少，出租车顶的提示灯偶尔能连成一条线，顾七站在安静的路口，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围墙上方。
他抬起手，张开手掌，唯独别下无名指，朝墙头挥了一下，问道：“刚才有个小女孩跑过来，请问她是继续沿着大路跑，还是转进了小路？”
他对着空气挥手、说话，并期待着回复。
…………
大多数人眼中的世界是不完整的，他们只能看到那些容易被照亮的东西，但世界怎可能如此简单，有太多东西是常人看不到的，这些东西统称为“存世”，两种意思，一种是存在于世，如禁婆这类实实在在的生物，较为罕见；一种是留存于世，简单来说就是鬼魂或幽灵，随处可见。
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后者会被普通人看到或听到、被摄影器材拍到或录到，这样的偶然通常会用“灵异”这个词来解释，但对于祷师来说，灵异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在顾七眼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叔坐在墙头，脸比纸还要白上几分，自身发着微弱的冷光，在“鬼”字有了贬义之后，他们被称为“魂灵”。
大叔面无表情的低头和顾七对视了一会，以极慢的速度弯下腰，弯得很低，用很慢的语速问道：“那是……祷师的手势？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对于魂灵来说，祷师是助你们完成心愿的人。”顾七认真的说道。
“心愿？”大叔仍俯着身子，满脸疑惑：“什么心愿？我们已经没有了**、没有了生命，没有了欲－望，为什么会有心愿？为什么要有心愿？”
顾七对这个问题已经十分熟悉：“正因为有心愿，逝者之魂才会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喜是悲是恩是怨，只要能找到你的心愿，我就会尽力帮你实现，但不是今天。”
“唔，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原因……”大叔朝旁边一指，不再理会顾七，陷入了沉思。
小女孩已经离开主街道，意味着她又能奔跑，在顾七被拦住的这段时间里，二人之间拉开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幸好顾七可以向路边的魂灵询问。
四十分钟后，他站在一扇八米宽的铁栅门前，抬头看着门梁。
门梁上有“安明市第四中学”七个金色大字，左手边的门柱后面有个岗亭，里面黑着灯，空无一人，岗亭旁边倒是站着个女性魂灵，散乱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屹立了千万年的磐石。
没有躯体的限制，魂灵可以永远存在，然而记忆却无法承受时间的重量，存在于人类记忆里的时间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断碎成无数个点，相互冲击、碰撞，变成一种可怕的东西。
例如在结婚之日，新郎是五岁的自己，新娘却是七十岁的老伴，因为是回忆，所以在看到这场婚礼时，整个情景对魂灵来说都是真实的，可怕的是出错的仅仅是记忆而不是认知，他们知道那是五岁的自己和七十岁的老伴。
更恐怖的是，当记忆彻底混乱后，身旁的老伴甚至会被别人代替，可能是父母、儿女、亲戚朋友，包括自己，因此很多留世较久的魂灵都会长时间的保持思维放空状态，什么也不想，以免又看到错乱的记忆。
被看到、拍到的通常都是这类魂灵，他们偶尔会无意识的移动，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基本不会对外界作出应激反应，记忆破碎的出现时间不定，有的几个月就开始，有的要几十数百年才会出现。
…………
左右看看街上没人，顾七迅速翻过学校大门，融入到黑暗之中。
夜晚的学校是个极为可怕的地方，与白天的喧嚣相比，黑夜中的校园太过寂静，而且学校的间架很大，有很多开放式的场合，教室也比一般的房间要大得多，和狭窄一样，空旷同样能激发人的想象力。
四中是安明市的重点中学之一，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进大门就能看到耸立在两侧的六栋教学楼，新旧不一，尽头处是最高的综合教学楼，里面有音乐教室、美术教室、生物实验室、微机室等，右侧教学楼之间的走道通向大操场，那里有着标准的四百米跑道圈。
这个地方对于顾七来说并不算陌生，他到安明市的第一天晚上就来过，花了三个小时逛遍整个校园，早已轻车熟路。
径直走到操场中心，顾七点了支烟在黑暗中等待着，上次在这里遇到了不少魂灵，大多只是路过，也有一直呆在学校里的，可今晚明显不同，一支烟抽完了都没能看到一个，操场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仿佛被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着。
可以肯定，学校出了什么变故。
在操场上找不到原因，他朝着最老旧的那栋教学楼走去，从进一扇没有关好的窗户进入到一楼走廊。
尽管有月光照进来，走廊里仍比室外暗得多，只能勉强看到近处的物体，不至于撞上去，穿廊而过的春风有些阴冷，断断续续，像是雪峰的巨兽在呼吸。
原地站了几分钟，等双眼彻底适应了走廊里的黑暗，顾七这才迈步往前走去，可没走出几步就出问题了。
出现问题的是脚步声，起初只有顾七的一组，但在第三步踏出去之后，走廊里忽然又多出来一组，对方并不想隐瞒自己的存在，脚步声不仅更为响亮，还刻意踏在了他的步子之间。
咚、咚、咚、咚……
诡异的声音回响着，无法判断传来的方向，顾七试着变换速度走了几步，第二组脚步声也随着改变节奏，准确的落在他的两步之间，非常合拍，而他停下步子后，另一组脚步声也立即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
和多出来的脚步声相比，此时的寂静更令人恐惧。
站在走廊中段，顾七按住兜帽，回头往身后看去，身后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并没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出现，但黑暗中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东西，第二组脚步声的挑衅意味很明显，正主却不肯现身。
又等了一会，他从右手掌心伸出锁链，握住，继续前进。
链梢拖在地上，锵啷啷作响，轻脆悦耳，可轻松的氛围很快就被破坏了，这次除了原先的脚步声外，还出现了持续的怪响，像是用铁钩刮着墙壁往前走，刺耳难听。
一楼共有四间教室，教室门上都有小窗口，专供监督课堂纪律的老师使用，顾七无视了怪声，每走到一扇门前都会停下来往里看一眼，试图找个魂灵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四间教室都看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魂灵的存在。
拖着锁链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前，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仍是什么也没看到，刚想上楼，忽然意识到自己看漏了一个地方。
这是个“认罪的时代”，在智能手机普及后，人类就彻底过上了低着头的生活，抬头这个动作仿佛已经被屏蔽，只在临睡前才有一瞬间看向上方的机会，顾七没用智能手机，但喜欢把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中，也经常低着头走，算是半个“低头族”的成员。
这一次，他最大程度的抬起头，看向头顶，终于找到了第二组脚步声的来源。
天花板上伏着一只存世，准确来说是半只，背朝下，腹部紧贴天花板，脑袋往后转了一百八十度，睁大双眼看着顾七。
这是个相貌非常英俊的男性，没有头发，也没有下半身，躯体像是被严重烧伤过，焦黑而干裂。
顾七皱起眉头，皱得很紧，他见到过、听到过无数种存世，没有一种是这个样子的，从头部的颜色和能够无视重力在天花板上爬行来看，这是只魂灵，可魂灵没有本体，不可能出现残疾情况，生前的伤势也不可能带到死后。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魂灵会发生变异。
“给你三秒时间开口说话，否则我将视你为凶灵，立即清除。”顾七退后两步，手中的锁链轻荡了几下。
凶灵是危险的代名词，在全世界范围内常有祷师被凶灵杀死的事件发生，因此一旦见到就会立即杀死，以免祸乱人间。
凶灵并不是坏人死后变出来的，在一开始，它们也只是微微有些特殊的魂灵罢了。
人类在去世时若是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怨恨，魂灵就会成为“怨灵”，怨灵有着特殊的能力，常见的是可以触碰物体，极少数能够附身。
怨灵是很普遍的存在，只是一心想复仇而已，像子弹一样只会射向一个目标，可它们能力很弱，成功复仇的可能性很低，因此很多怨灵会采取一种过激的方法来增强力量，那就是吞噬并吸收别的魂灵。
吞噬是种可怕的行为，一旦开始就会出现形体异变，而且像上瘾一样无法停止，用不了多久怨灵就转变会为“恶灵”，复仇**膨胀到顶点，虽然还是只会瞄准一个人，但已无所顾及，像炮弹一样会造成大量附带伤害，不过恶灵只是麻烦，还不算危险。
真正危险的是“凶灵”，在吞噬其它魂灵的过程中，恶灵吸收到的还有它们的记忆，散碎记忆的堆叠必然导致恶灵迷失自我、丧失沟通能力，复仇**满点却忘记了目标，像是特殊的地雷，任何人踩中都会被粘住，直至死亡。
形体的变形从第一次吞噬开始，到凶灵往往已经面目全非，但也不至于连下半身都变没了，趴在天花板上的这只魂灵如果能说话就能证明它不是凶灵，不开口的话顾七就会立即动手。
见到顾七退后，它并没有跟上来，只转动眼珠子盯着，过了好一会，那张本没有表情的俊脸突然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又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嘻……嘻嘻嘻……他要消除我们……消除……咿~嘻嘻嘻嘻嘻……”
飘忽不定的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大脑里出现，顾七不会被这个程度的故弄玄虚吓到，他更在意的是那个“们”字。
第四章 没有退路
readx;刺耳难听的怪笑声在漆黑的走廊里回响，趴在天花板上的半身魂灵笑得很欢，但那笑容实在可怕，能让成年人连做一个月的噩梦。
能开口说话，证明它并不是凶灵，可顾七弄不懂这种只有上半身的魂灵到底是什么东西，未知才是最大的问题，他留意到半身魂灵所说的“我们”二字，如果它们拥有特殊的能力，又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他就得考虑一下撤退计划了。
转头看了看周围，顾七找到了几条撤离路线，他此时在楼梯间里，没有窗户，如果能回到走廊，那里就有无数扇窗子可以离开；如果能上到二楼或三楼，也能找到不少窗户，跳下去不成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破门闯进教室，同样能从教室里的窗子离开。
找了好几条退路，可无论顾七的目光落在哪一条，那里都会爬出一只半身魂灵将路阻断，走廊的窗口一只、教室门一只、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只，最后连楼梯下面的储物间里都爬出来一只，加上仍在天花板怪笑的，总共有五只半身魂灵，将他困在楼梯间，除了都只有上半身外，它们的共同点是每一只都是光头，而且相貌英俊，身体丑陋。
看到半身魂灵的出场，顾七知道了第二组脚步声的来源，它们只能匍匐前进，当手肘碰到墙壁或天花板时会发出“咚”的响声，像是粗重的木棍敲击在巨石上。
“你打算怎么消除我们呢？嘻嘻嘻……甩链子吗？当心掉了，链子可是很容易被缠住的，嘿嘿嘿嘿……”同伴到齐后，天花板上那只半身魂灵更来劲了，绕着小圈子咚咚咚的爬了一阵，忽然定住，敛去满脸怪笑，落到了地上。
“莫非是陷阱？”顾七最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他追着小女孩来到这里，却陷入了被未知存世围攻的事件，怎么看都像是个圈套。
可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是随意行走在马路上，偶然看到曾芸才决定跟踪的，时间和路线都不可预测，从曾芸的反应也可以看出来她并不认识他，一路追过来，在路上询问了不少魂灵才来到这里，如果全是圈套的话，那么这个局就布得太大了，顾七觉得自己没那么大魅力，要对付他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半身魂灵不想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时就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但获得先手的却是顾七。
他不会甩链子，真甩起来很可能先把自己缠住，他也不需要去甩，使软兵器最重要的就是控制，锁链是身体的一部分，控制对顾七来说易如反掌。
链梢在半身魂灵落地的时候就动了一下，像蛇一样仰起头来，第一环开始转动起，发出了“嗡嗡”的轻响声，这是弥补锁链攻击力不足的手段，他苦练近十年才达到了现在的速度，不算强大，但能大幅增加锁链的穿透力。
在感觉到半身魂灵的杀意时，顾七的锁链猛然窜出去，高速转动的第一环对准了它的额头，链身绕出来个小圆圈套向脖子，链根则在他脚旁围了一圈，随时准备弹起防御。
正要攻击的时候突然遭受攻击，半身魂灵僵了一下，但反应和速度之快出乎顾七的意料，它一只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在链梢来到面前时突然一挥，用手肘迎上了链环。
如金铁相交，手肘与锁链的碰撞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撞击的结果是手肘安然无恙，转动的链环碎成了无数片，消散在空中。
锁链的外观、触感和声音都和真正的铁链一样，可人体内的铁元素含量加起来只有几克而已，连一节链环都无法构成，顾七体内生出来的锁链硬度目前和老年人的骨骼差不多，高速转动时破坏力还不错，就是太脆，容易碎。
半身魂灵挥肘打碎了第一环，下一个动作是反手抓住了套过来的链圈，绕了几下让锁链牢牢缠在手臂上，紧紧抓住。
锁链绷得笔直，衔接处相互摩擦，发出了“咔咔”的响声，顾七不需要用手去扯，他锁链的力量已经相当于自身的最大力量，生成锁链和控制锁链都要消耗他的精力与体力，如果战斗时间太长，顾七就会因为身心疲倦而逐渐丧失战斗力，甚至瘫倒昏睡。
“嘿嘿……嘻嘻嘻嘻……怎么不说话了？你的链子还不错，可这个能力在祷师里，恐怕只能垫底吧？”半身魂灵笑得很得意，见识到了顾七的能力，它对目前的局势更满意了。
“喜欢，就送你好了。”顾七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不如对方，果断的崩坏了中间一环，放弃了被半身魂灵扯住的那截锁链。
锁链不与身体连接是无法控制的，断了就再也无法收回，损耗的精力体力就只能靠睡觉才能补回来，但放弃也比把力气花在争夺上要好得多。
剩下那些锁链没有彻底收回来，仅仅退了半米就再次前突，兜了半个圈子攻向半身魂灵的腰，腰没有脖子灵活，硬得像岩石一样的手肘也够不到，很可能是弱点所在。
果然，只有两只手，半身魂灵连调头都很慢，但它也有克服弱点的办法，猛的一撑地板跃向后方，试图用身体压住袭来的锁链，再夺下一截来。
顾七没有料到它会采取以攻为守的战略，但心里已经有所提防，锁链以更快的速度往后一缩，在墙壁上一弹，再次射向半身魂灵的腰部。
这一次距离较近，又借了反弹之势，半身魂灵刚落地，来不及躲，只能像做俯卧撑一样伏下身体，再次猛撑，直接趴回到天花板上。
它逃得并不远，但已经足够，在二人交手的这段时间，另外四只半身魂灵已经爬到了顾七身旁，他不得不把重心转移到防御上，无暇攻击。
防御手段很简单，顾七用六个旋转的链圈将自己围住，把四只半身魂灵挡在圈外，这些锁链较细，在高速旋转时有很强的切割力。
他的身体已经有些疲倦，就算注意力高度集中，同时控制六条锁链也已经达到了极限，后出场的四只半身魂灵智力显然不如第一只，始终没有开口，攻击方式也相对单一，如蛮牛般支着手肘不断冲击，手肘被磨得厉害时又慌忙退回去。
这四只半身魂灵带来的压力远不如会说话那只，它趁顾七把注意力放在防御上时，从天花板上爬到了顾七的头顶上方，也就是防御圈最薄弱的地方，顾七看到了，却分不出精力去攻击它。
接下来的几秒，半身魂灵组织起了强大的攻势，围攻的四只半身魂灵同时停止动作，撑地后跃拉开距离，又同时前跃，交叉手臂、举肘为犄，撞向了锁链防御阵，无论是跃起高度和前跃速度都一模一样，这样就能在同一时间撞中同一个链环。
“傀儡？”顾七抬头看向了上方，太多的一致必然不是巧合，要让四只半身魂灵统一行动只能有一个大脑，这个大脑恐怕就是天花板上的这只了。
他不得不做出调整，靠下方的四个链圈渐渐靠拢，以集中力量抵抗夹击，上方的两条缩小周长，防着来自头顶的攻击，这些防御措施看似充足，可惜锁链的防御力稍显不足。
锯木般的怪响声中，手肘与链环终于撞在一起。
八只手肘，从四个方向合围一条锁链，导致链圈变形，转速顿时下降不少，半身魂灵伸手抓住链环用力往后扯，使得链环彻底停转。
防御圈出现破绽，天花板上那只半身魂灵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它没有直接往下落，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先跳到了一面墙上，再一弹，钻进了链圈之间的空隙，抬手往顾七脸上抓去。
它的指尖长着铲子一样的指甲，坑坑洼洼残缺不全，像是被狗啃过一样，指甲缝黑得仿佛徒手挖了十来座坟。
这次攻击来得又急又猛，顾七立即切断了被拉住的链圈，为自己留出后门，飞身后跃的同时抬起右臂挡在脸前。
匆忙之间无法顾及平衡，他背朝下摔在地上，顺势后滚一圈拉开距离，起身靠在墙壁，检查着右臂的伤势。
右手小臂被犁出了两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肘，鲜血几乎将整只胳膊都染成了红色，衣袖也被抓坏了，一些线头、布屑还残留在伤口中。
趁着血还没开始凝固，顾七自己伸出两根手指，插进伤口里重新拉了一遍，把残留的异物全部抠出伤口。
他的身后是墙，四只半身魂灵呈扇形堵在身面，围得很紧，楼梯间再度陷入寂静，黑暗偶尔会有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那四只半身魂灵就会躁动不安，像是想扑上去舔舐，却被无形的链子拉住。
伤到顾七那只半身魂灵又开始狞笑，它回到天花板上，得意的爬来爬去，咚咚直响，看起来欢乐无比，可一开口仍是那飘忽不定的诡异声音：“嘿……嘿嘿……实力这么弱的祷师，天黑了不乖乖回家睡觉，居然还敢乱逛，碰到我们算你倒霉，放心，我们不会太早杀死你的，至少会让你多活……一个小时，嘻嘻嘻嘻……”
顾七面无表情，抬手将流到指尖的鲜血洒出去，轻声叹道：“本来是想省点力气的。”
“嗯？”半身魂灵没有听清，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顾七。
“我是说，希望我不会睡着。”顾七抬起头与半身魂灵对视，用更加低沉的声音念道：“人间链狱。”
第五章 所谓祷师
readx;“人间链狱！”
顾七念出这四个字后，闭上双眼，左手背到身后，靠在墙上。
楼梯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五只半身魂灵的视线都集中在顾七身上，等待着新的变化，那四个字对于一个能从身体里生出锁链的人来说是很有份量的，可等了老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顾七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下一刻，当半身魂灵准备发起攻击的时候，“链狱”猛然爆发出来。
成千上万条比筷子还要细的锁链刺破顾七的衣物，朝四面八方射去，每一条的链首第一环都在高速旋转，每一条都刻意不去控制，只以最大力量笔直的射出去。
锁链的前突速度不算快，和扔石子差不多，但攻击点的密度和覆盖范围都大到了极点，除此之外，锁链还会在空中碰撞、纠缠，无规律的改变轨迹，要躲避几乎是不可能的。
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又骤然消失，顾七身面那四只半身魂灵被射得千疮百孔，就连身体都被扯成了碎块，一只接一只的化作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天花板上那只还在，它被锁链撞得不停后移，最终被钉在天花板与墙壁的夹角里，腰、腹部都被刺烂，上半身短了一截，左肩与身体分享，连同左臂一起被钉在另一处，左脸没了，眼珠子吊在本是脸颊的位置，摇摇欲坠。
它受了极重的伤，却没有像另外四只那样消散，原因是头部的伤势不致命，而它用来保护头部的，正是顾七的锁链。
先前拉住的那截锁链还缠在手臂上，在锁链射过来时，它用左肘挡在胸前，右手抓着链子甩了几圈，慌乱中的举动收到奇效，它牺牲左臂保住了胸口，右手和锁链合力保住了大半个头颅，勉强的活了下来。
锁链去得急，收得也快，顾七虚弱的靠在墙上，滑坐在地，急促的喘息了一会，抬头往上看去。
墙壁和天花板被打出了无数个斑驳的点，碎屑下雨似的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白色的粉尘在空中剧烈翻滚，如同河底的暗流。
半身魂灵的全身伤口都在冒黑烟，看起来凄惨无比，那张俊脸已经彻底毁了，仅剩的眼珠里有惊讶与愤怒，它没有眨眼，仔细观察着顾七的情况，如果顾七因为能力使用过度而无法动弹，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顾七看起来确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额头、鼻尖上的汗珠沾了不少灰尘，不过并没有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他抬起了左手握起拳头，说道：“让你失望了，我没有睡着，还保存了一臂之力，我们可以赌一把，看是你的右肘厉害还是我的左手厉害。”
半身魂灵楞住，试图从顾七的表情或眼神中找出他在强撑骗人的证据，但在十多秒后就放弃了，它只看到了自信，一种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烈的自信，仿佛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
这场战斗不值得再进行下去，半身魂灵得出了这个结论，突然歪歪斜斜的爬到走廊，单手竟也有不错的速度，它再次显示出魂灵特有的能力——直接穿过玻璃逃出了教学楼，离开前还留下一句经典的反派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危险尽去，顾七紧绷的神经一松，抬起来的左手摔在地上，贪婪的大口呼吸着，“人间链狱”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招数，他到目前为止也只用过三次，使用后除了极度疲乏外，全身都会疼痛不已，疼痛级别和蜂蛰差不多，一直没有使用左手并不是想保留实力，而是因为左手手肘之下无法放出带有杀伤力的黑色锁链。
在和困顿、剧痛的对抗中，顾七闭上双眼，靠着墙陷入沉睡，但仅仅过了五分钟，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一二层楼梯之间的转角，沉声轻喝：“出来。”
楼梯上空无一人，所有看得到的地方都被锁链打得面目全非，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争，过了没多久，从转角探出来一张苍白的脸，犹犹豫豫的朝顾七挥了挥手。
这是个女性魂灵，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齐耳短发，面容清秀，衣着像是裙装校服，但和顾七见到的四中校服又不太一样。
她表情惊讶，欣赏着被打坏的天花板和墙壁，缓缓飘下楼梯，站在顾七面前：“你把它们都杀了？好厉害！”
顾七摇头：“跑掉一个，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也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整夜围捕我们，几乎一晚上就抓走了一半。”
“抓魂灵？为什么？”顾七十分好奇，今晚遇到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在陆地上碰到禁婆，第一次见到半身魂灵，第一次听说捕捉魂灵这种事，魂灵捉回去能有什么用呢？
她直接给出了答案：“抓去喂怨灵，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顾七皱起了眉头，用魂灵喂怨灵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怨灵吸收了魂灵会成为恶灵，恶灵继续吸收会成为凶灵，前两者一心复仇，不会听命于人；后者没有意识，无法听命于人，无论怎么喂都是白喂，倒不如好好利用那些半身魂灵，它们的实力不容小觑。
答案带出了更大的谜团，作为一名祷师，顾七不会放任此事不管，考虑到半身魂灵留下的话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七认真的问道：“请给我一个能尽快来这所学校上课的方法。”
…………
…………
凌晨一点二十，顾七坐在米尔顿大酒店的楼顶边缘，用双氧水清洗着右臂上的伤口，细小的泡沫覆盖了整只手臂，先是混着少许血液的粉红色，之后是纯白色，倒空一瓶双氧水，他又拿起一瓶酒精继续冲洗。
俯视下去，街上的车辆已经很少，行人更是半小时都见不到一个，魂灵倒是不少，有在阴暗角落发呆的，有在街面上游荡的，还有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这是最常见的都市夜景，但经历了刚才的一战，顾七总觉得在平静之下隐藏着什么。
倒完酒精，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包扎着手臂，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老者，问道：“你……想死了吗？”
老者看起来六十多岁，留着及胸的长须，面容严肃，像是黑白照片里的老学究，听到顾七的话，他有些惊讶：“你不是祷师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都死十年了。”
“我知道。”顾七点了点头：“我说的死是指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你的身体已经死了，但魂灵还留在世上，我可以实现你的心愿，送你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顾七，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我想先请教下，这祷师到底是什么东西？早些年听过，今天才第一次见。”
顾七沉吟了一会，说道：“简单来说，祷师就是维护存世与人类之间平衡的人，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有，在华夏，‘祷师’这个称呼源自于‘道士’，以前的祷师没有固定称呼，喜欢穿大袖宽袍，常被误认为是道士，后来干脆就装成道士，方便在道观投宿，使用能力时也能用道法来打掩护，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进别人的家门越来越困难，朝廷对道士的管理也越来越严，这才改为祷师，以便区分。”
“那要怎么才能成为祷师呢？修炼？”老者也坐了下来，尽管站和坐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成为祷师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能够看到，并与不可见存世沟通；二是必须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这种能力必须可以触碰到不可见魂灵。”
老者睁大眼睛，低着看着街面：“存世还有可见和不可见的？”
“存世的分类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共魑、魅、魍、魉四大类，魑指的是除人类之外的所有智慧种族，普通人可见；魅专指人类的魂灵，普通人不可见；魍指的是山、石这类死物因人类的意想而产生的念灵，例如一块石头，如果有一定数量的人虔诚的去膜拜它，石头就能生出念灵，和魂灵很像，普通人不可见；魉指的是动植物通过古法修炼而变成的特殊存世，通常拥有极长的寿命，普通人可见。”
顾七尽量简洁的介绍了四种存世。
“明白了。”老者的求知欲被彻底激发出来：“再说回祷师，特殊能力什么意思？就是我孙女最爱看那个电影……什么x什么人的那种能力？”
顾七摇头：“x战警的设定是由基因突变而获得异能，而祷师的能力是自古就存在于基因里的，称为‘远古基因’，每个人都有远古基因，只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找不到觉醒的方法，远古基因的理论从祷师的存在时间就可以看出来，有证据表明，至少一万年前就有祷师活跃在世间。”
“什么证据？一万年前连文字都还没有出现。”老者拿出了学究派头。
“有，著名的‘哥贝克力遗址’，建于一万一千多年前，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的祷师聚集地，t型石柱代表着祷师的脸，石柱上的浮雕代表祷师的能力，那时候正是人类与‘魑’类存世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祷师都是集群行动，因此有小石柱环绕大石柱这样的圆阵，每个圆阵就是一个小队，中间的大石柱代表小队首领，安放在遗址神殿里的石柱则代表阵亡祷师。”顾七对这些历史了解得很清楚。
“还有呢？再举几个例子，近代的也行。”老者兴趣更浓了。
“还有‘伏尼契手稿’，西方中世纪的祷师教科书，由密文字和图画组成，里面记载着祷师经常使用的工具，那些奇怪植物可以调配杀死‘魑’类存世的特效毒药，另外还有特殊的致幻剂配方，根据配方制作出来的药剂可以让普通人也看到魂灵，其中的‘九圆花饰页’是矩阵阵法图，当初的设计初衷是将凶灵净化成魂灵，可惜失败了，只能杀死凶灵，现在威尼斯和意大利还有很多按照手稿设计的建筑物存在。”
“都是西方？华夏不可能没有吧？”
“当然有，三星堆就是华夏的祷师聚集地之一，在古代，祷师是被当作神或仙来崇拜的，纵目人之所以眼睛突出，就是因为祷师能看到魂灵，世人相信双眼就是祷师的力量之源，三星堆出土的面具、头像、人像代表祷师，青铜器代表祷师的能力，玉石器是祷师的随身饰物，陶瓷器则是生活用品，现在华夏的官方祷师组织名为‘天纵’，这个名称就是从‘三星堆纵目人’衍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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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后门
readx;听顾七简单介绍了祷师的背景，身旁的老者意犹未尽，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年轻的祷师说过想请他帮忙，忙问有什么事。
“我想随意出入四中，希望能有个学生的身份，你儿子是校长，应该能有办法，但他不认识我，想请你帮忙引荐一下。”顾七包扎好手臂，用牙齿咬着绷带头系紧。
“学校出事了？”考虑到顾七的身份，老者的面容变得十分严肃。
“我也不清楚到底算不算出事，进学校就是为了确认。”顾七穿上从家里取来的衣物，看起来还是很疲倦。
“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全协助你的，要我怎么做？”老者立即站起身来。
顾七坐着没动，认真说道：“祷师和魂灵之间不存在从属关系，我是请你帮忙，而不是命令，在帮忙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心愿，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尽力帮你实现。”
“心愿？”老者一楞，歪着头想了老半天，笑得有些无奈：“老实说吧，我这一辈子活得普普通通顺顺利利，教了一辈子书，和老伴过得挺幸福，儿子有出息，年纪轻轻就当上校长了，孙子聪明健康，我活了六十多年，也足够了，没留下什么遗憾，想不出来有什么心愿。”
顾七想了想，说道：“坟前洒下的最悲伤的眼泪，是痛悔应说而未说的话、应做而未做的事，无论对生者还是逝者来说都是如此，你的遗憾或许就是没能把刚才那番话传达给家人。”
老者低头沉思了一会，看向顾七的眼神都变了：“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严父慈母’这个词听得太多，总觉得做父亲的就要严格，慢慢变得古板起来，最后连和儿子沟通都不会了，临死的时候想要承称赞的努力，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那句话总结得真好。”
“那句话的前半句是哈丽叶特－比切－斯托（harriet－beecher－stowe）说的，后半句是我师父加上去的。”顾七站起身来，把换下来的破烂衣物和倒空的瓶子扔进通风口，走向楼梯间：“我们的目标是同一个人，目的都是沟通，事情就好解决了，先去校长家吧。”
跟在后面，思考着刚才的话题，老者忽然想起来什么，忙问：“学校有事确实不能放任不管，可一校之长私自把你安排到学校里可不是小事，搞不好是要丢饭碗的，你打算如何说服晋元？”
他生前名叫邱毅，儿子邱晋元是安明四中的现任校长，想要尽快入校的话找校长是个不错的主意，自己找上门肯定不行，带着校长他爹就把稳多了。
站在电梯前，顾七回头道：“告诉我一些只有你们父子知道的事，我好进门，进门之后要做的沟通就交给你了。”
“我？”邱毅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睁得老大，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看起来很是吓人：“他要是看得见我，我不早就跟他说完升天了么？莫非你能让他看到我？”
“透过我的链环，他确实可以看到你，但仅仅是看而已，没办法听到你的声音，无法沟通。”走进电梯，顾七靠在如镜面般光滑的金属壁上，拉低兜帽遮住脸。
“那要我怎么说明？”邱毅觉得自己是在挤牙膏，顾七不是那种惜字如金的人，只是说话非常被动，沉默却不寡言，几乎全是在回答。
这次他问到了点子上，顾七的回答很详细：“我的异能名为‘双链’，有两层意思，一是我有两种锁链；二是双链一词常与dna或rna联系在一起，我能为魂灵构筑时限为五分钟的身体，与生前无异，利用这五分钟时间，把你要说的和我拜托的都讲清楚，应该不成问题。”
邱毅的表情十分精彩：“意思是我能再活五分钟？之后呢？”
“之后我的能力消失，构筑的身体从双脚开始崩坏、破碎，无论心愿是否完成，你都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是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请好好珍惜。”顾七走出电梯，点了支烟。
…………
…………
米尔顿大酒店位于邱晋元家和学样的中间，距两边都只有十分钟车程，邱家所在的小区大门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站岗，进入小区对顾七来说不成问题，在邱毅的带领下，他直接来到了校长家门口。
难点是进门，顾七可以轻松的爬窗进去，无论几楼都可以，但既然是来寻求帮助的，翻窗子就有点不大合适了，他站在门外和邱毅谈了一会，取下兜帽，按响门铃。
此时已是深夜，邱晋元一家早就睡下了，顾七一遍遍的按着门铃，五分钟后，内门终于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中年人的脸，表情十分困惑。
“邱校长，我叫顾七，是你父亲的朋友，你在四岁时爬窗台摔下来，左耳上方留下了一条疤，至今还在；十一岁时和同学打架，你父亲被班主任叫去训了一顿，回来后打了你一耳光；你和夫人是靠同事介绍认识的，你女儿六岁时打翻了热涨的牛奶，右脚脚踝处留有烫伤疤痕……请让我进屋，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谈。”顾七没有给邱晋元插嘴的机会，一口气说完了他想传达的信息。
这些话没有涉及太深入的**，是最没有价值的情报，正因如此，知道的人才最少，对于个人来说份量最重，用来“敲门”是最适合的。
邱晋元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打孩子这种事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和别人说，况且顾七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而邱毅离世已有十年之久，就算是忘年之交也忘不到这个地步，这番话既矛盾又怪异，却成功的让邱晋元拉开了内门。
客厅的灯已经点亮，有些刺眼，邱晋元的妻子刘燕站在茶几后面，神情紧张，女儿邱楠听到动静，套了件宽大的t恤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忽然看到顾七，“呀”的轻叫一声又连忙退了回去。
“有什么事可以在外面说吗？都这个点了……”邱晋元隔着防盗门说道，他往门外看了几眼，即想知道顾七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又怕他来意不善，万一一开防盗门冲进来几个大汉怎么办？
“找面小镜子从栏杆中间伸出来，就可以看到左右两侧；拿把菜刀再开门就不用怕我用力拉门；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可以打电话叫熟悉的邻居或住得近的亲戚……”顾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邻近小区的那拉表亲就行，十分钟就能过来，我可以等，没关系。”
邱晋元盯着顾七的眼睛，过了一会，伸手打开防盗门，他在顾七眼中看到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坚定，冷漠而沧桑，两道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一般，但没有丝毫恶意。
“谢谢。”顾七走进门，朝刘燕点了点头，在邱晋元的示意下坐到沙发上，看向了邱楠的房间门。
“要……叫她出来吗？”邱晋元完全不知道顾七要干什么，有些紧张。
顾七点头道：“最好叫一下，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永远失去了。”
邱晋元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莫名奇妙的话作出反应，邱楠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还套着那件大t恤，但穿上了一条牛仔裤，拿着手机，似乎随时准备报警。
等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顾七开口道：“为了你们着想，希望三位不要把接下来所看到的和听到的告诉别人，以免被当成疯子；也不要擅自打听相关的事，以免惹上麻烦，这不是警告也不是威胁，只是我的建议，如果三位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说正事。”
邱晋元、刘燕和邱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七等了一会，见没人开口，继续说道：“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们感到不安，但我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发神经，也不是为了讹钱，而是有事相托。”
他停顿了一下，沉声道：“刚才我说和邱毅老爷子是朋友，事实上我们今天才认识，老爷子现在就在我身边……在你们表示愤怒之前，可以随便问我一些问题，只要老爷子知道并记得的，我一定可以回答出来。”
听到前半句话，邱晋元一家三口确实都很愤怒，差点要抄家伙了，可后半句话又让他们压下了怒气。
最先开口的是邱楠，她直奔主题：“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没有考好，回到家……”
顾七立即接口道：“你数学考了七十五分，回到家不敢和父母说，情绪低落，你爷爷看出来了，弄清事情原委后，他和你说偶尔考砸一次无所谓，只要知识学进去了，以后怎么考都不怕。”
邱晋元和刘燕都不知道这件事，同时看向邱楠，她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害怕，顾七的答案太过详细，连考试分数和邱毅的原话都说出来了，好像爷爷真的在他耳边细语一样。
“我知道了，你有什么事就请说吧。”邱晋元这次很干脆，顾七提供的证据已经足够多，他更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意图。
“我拜托的事和老爷子想对你们说的话，都由他自己来说明，请帮我准备一个房间，你们不要进来，给我一分钟就行。”顾七说着站起身来。
“去我的房间吧。”邱楠指了指自己的屋门。
顾七点点头，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关上门。
“记住，你只有五分钟时间，在身体开始发白光的时候就不能再开口了，我的建议是到时候保持微笑，至少能给家人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一路走好。”他说着，抬起左手摊开手掌，按在邱毅胸口上。
雪白的锁链从掌心伸出，刺进了邱毅的胸膛。
先前背起左手并不是为了保存实力，而是因为左手手肘之下只能放出白色的锁链，白链无形，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链梢在邱毅的胸腔里卷曲成团，卷成了心脏的形状，链尾从顾七掌心断开的同时，这颗白色的心脏开始跳动，每一次跳动，链环的数量都会增加一倍，很快就膨胀成了一个人形，接着锁链越变越细，人形链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等白色的外壳脱落消失之后，真实的邱毅站在原地。
老人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顾七深深鞠了一躬，开门走出房间。
客厅里响起了惊呼声，顾七则缓缓坐倒在地，靠着邱楠的书桌，低着头陷入沉睡。
这个夜晚真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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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入校
readx;“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同学都绷紧了神经，突然安排进来个插班生，肯定会打乱复习节奏，你让他去别的班，二班不行！”丁馨说到激动之处，重重拍在桌子上。
整个四中，敢拍校长办公桌的只有她一个人，作为全市乃至全省最顶尖的教师之一，她有这个底气。
年仅三十岁，丁馨已经拿全了省市级别的各类“先进”、“优秀”、“杰出”奖，她是四中的脸面、王牌，对学生十分严格，雷厉风行，行事态度非常认真，在学生间有“抖s女王”的外号，短发、西裤、白衬衫是她的招牌形象，面容姣好，身材可以比拟维多利亚的秘密天使。
二班是高三年级的尖子班，班主任就是丁馨，这个时候突然来个插班生确实很奇怪，就算不影响别人，也会拉低二班的本一率，本一率不仅对丁馨，对学校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校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不参加高考，不会影响别人，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邱晋元昨晚没一宿没睡着，眼睛里满是血丝，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把顾七安排到高三二班是出于他的私心，因为邱楠就在这个班，他觉得无论学校会发生什么事，都应该让女儿呆在离顾七最近的地方。
满腔怒火冲进校长室的丁馨楞了一下，这才发现校长憔悴得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邱晋元以前是铁血老师，现在是铁血校长，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保持近乎完美的形象，这才能在四十出头就当上四中校长，丁馨愿意来四中教书，一部分原因就是欣赏邱晋元的行事作风，共事这么久，今天第一次见到校长这副模样。
“是不是……上头有人压你？”她有些动摇，校长在学校里是绝对的大人物，可放到外面就很一般了，重点高中的校长可以快速累积人脉，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一大堆人，屁－股下面的不是真皮办公椅，而是《冰与火之歌》里的铁王座。
邱晋元摇头道：“和上头没关系，纯粹是……具体原因就不要管了，如果他真的影响了你上课，影响了学生的情绪，我再让他换班好了。”
“到时候就晚了。”丁馨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她想了一会，作出了让步：“这样好了，我拿套高考试卷让他做，如果分数达到本科线，我就不再管这事；如果达不到，就让他立即换班，也算是对班上同学的敲打。”
“行，就这样吧。”邱晋元立即同意了，一是不希望和丁老师生出罅隙，二是对顾七感到好奇，考试成绩算不上什么有用的资料，但比没有要好一些。
…………
早自习时间，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丁馨离开校长室，径直走向二班教室，在教室门口，她看到了那个抱着手，低着头，靠着墙，戴着兜帽的年轻人。
五号教学楼的四楼是高中三年级一到四班的教室，早自习开始后走廊就基本没人了，只有一个迟到的学生匆忙跑向教室，视线被顾七吸引，不停的回头看，险些撞在丁馨身上。
顾七正在抓紧时间打瞌睡，正常情况下他可以三天不睡觉，可使出“人间链狱”后，就算射出去的锁链全部收回来，也需要二十小时的充足睡眠，要是没能收回来，他甚至能一觉睡三天。
当丁馨在身前停下来时，顾七睁开眼睛，拉下兜帽，站直身体，冲她点了点头。
这个情景出乎丁馨的预料，顾七的眼神锐利得能切割钢条，打招呼时直视她的眼睛，成熟稳重的感觉让人很难把他当成高中生。
“你就是……”她楞了几秒，憋出三个字。
“你好，我是顾七，突然决定入校给你添麻烦了，我不参加高考，不用顾虑我的成绩问题，上课时能保持绝对安静，不会影响别人，请放心。”顾七的一本正经再次让丁馨动摇，幸好长年累积的抖s属性没有背叛她。
稳住心神，丁馨也认真的说道：“要进我的班没那么容易，我和邱校长商量过了，先给你做套试题，如果合格我就不再管你的事，如果不合格就转班。”
楞了一下，顾七点头表示同意，他和邱晋元的协商中并没有涉及考试这一项，应该是丁馨提出来的，转到哪个班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还在四中就行，他本来是想直接去高二四班的。
教室里很安静，大多数同学都没有看书，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丁馨推门进去，顾七跟在身后，所有学生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顾七只看了两个人，一个是邱楠，她坐在左起第二列第九排，朝顾七微微一笑，又立即敛去笑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另一个是第三列第二排的长发女生，顾七在昨天晚上就见到过这么漂亮的长发，他没想到禁婆会堂而皇之的和人类一同上学。
她也对顾七展露了微笑，笑得十分甜美。
“这位是刚转来的新生，先借我们教室参加分班考，再确定去哪个班。”丁馨说着转头看向站在讲台一侧的顾七，说道：“先作下自我介绍吧。”
这番话让全班同学都感到奇怪，分班考是在入学时才会进行的考试，从来没听说过转校生还要来次分班考的，况且只是借教室考试的话，又何必要作什么自我介绍。
“我叫顾七。”
低沉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自我介绍只有四个字，同学们干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下文了，都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
“呃……还有呢？自我介绍应该详细一些，比如你以前在哪里上学，为什么转校之类的。”丁馨更关心第二个问题，邱晋元刚才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原因。
顾七接口道：“我基本没有上过学，小学一年级上了三个月就退学了，之后就再也没进过教室。”
“为什么？是父母的关系吗？”丁馨满脸好奇。
顾七摇了摇头：“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向老师提出问题，不满意他给出的答案，所以退学了。”
“什么问题？”丁馨更加好奇，她想知道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究竟能提出什么样的奇怪问题，居然还会对答案不满意。
顾七回忆了一会，说道：“笔画顺序不能决定的字的正确性、完整性和观赏性，为什么一定要强制按照笔画顺序来写字？为什么不用v代替拼音里的u？为什么不把1234放在末尾，代替很小的声调符号？u和声调符号在学生学习、写作的时候费力，老师批改的时候费眼，二者碰到一起时更是挤作一团，读写时还要考虑u在特定情况下去不去两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复杂化，而不是通过改变，让学中文更加简单？”
同学们没有说话，神情各异回忆着往事，虽然仍是学生，但顾七说的这些东西离他们已经十分遥远，回忆的时候觉得有趣，但仅此而已。
丁馨眉头微皱，又问：“那你们老师怎么回答的？”
“老师说，这些都是规矩，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照老师说的做，考试就能考好。”顾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上学的初衷是学知识，不是学规矩，也不是为了考试，知识基本都印在教科书上，就算不去学校也能通过别的途径学到，于是就退学了。”
丁馨歪了歪头，并不赞同他的行为：“你不觉得学一些规矩也是很有必要的吗？学校除了教知识外，还教做人，品学兼优的人才能更好的融入社会。”
顾七摇头道：“如果做人就是为了遵守规矩的话，那么不做也罢，活在世上，重要的只是规则，而不是规矩。”
“规则和规矩？什么意思？”丁馨没有留意到，二人离题已经有千里之遥。
顾七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对我来说，会影响到别人的是规则，需要去遵守；不会影响别人的都是规矩，可以无视，例如拿笔的方式，只要能写出字来，怎么拿都是正确的；怎么吃东西也和别人无关，现在有很多人去餐厅不是为了进食，而是去看别人怎么吃饭，以便在嘲笑别人的时候获得一些优越感，用餐礼仪这类约定俗成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所谓的贵人与上位者为满足虚荣心而制定的规矩。”
教室里陷入了沉静，过了好一会丁馨才回过神来，忙岔开话题：“那你一直都是在自学？学到哪儿了？”
顾七点了点头：“算是自学吧，目前学到高二的课程。”
“那……”丁馨想了想，做出了决定：“算了，不用考了，你以后就在我们班，坐夏荣旁边，尽快把剩下的课程自学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她。”
二班有六十三人，教室里一共六十四个座位，唯一空出来的座位在靠窗子这一列的最后一排，旁边坐着个矮小的女生，头发乱乱的，马尾还扎歪了，衣服倒是不脏，就是皱巴巴的，显然是睡觉前就没有叠好，起床后抓起来穿着就来上学了。
她一直在看着窗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回头继续欣赏窗外风景。
“多谢。”顾七对丁馨一点头，朝最后一排走去。
很少有学生会对老师说这两个字，但丁馨并不介意，她开始好奇顾七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想上学，校长又为什么同意他到学校来？
要弄清这些问题，把他放到自己班里来是最方便的，只要他不影响别的同学就好，还剩下两个月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第八章 疑案
readx;早自习进行到一半，天色已亮，丁馨安排好顾七的事，交待了一些事情，转身离开了教室。
二班的早自习从来没人监督，在班主任离开后，教室里就响起了讨论声，内容都和顾七有关，高考前两个月转校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再加上他的言行、和丁馨说话时的态度，以及从头到脚的黑色着装，怎么看都不像个学生，尽管他看起来确实只有十七、八岁。
顾七坐在夏荣身旁，靠在椅背上，又恢复了抱手低头的姿势，闭着双眼，继续睡觉，他没有教科书，身上除了衣物外别无它物，连支笔都找不到，和昨天晚上相比，身家财产一共减少了十一块钱。
像是不愿打搅他睡觉，在顾七闭上眼睛后，同学们的讨论声小了很多，但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不少，一些人看一会就放弃了，另一些不知道想看出来些什么，频繁回头。
顾七一动不动，与身周融为一体，仿佛自教室建成后就在那里了，他的呼吸均匀轻缓，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
第一个站起来的就是坐在第三列第二排的禁婆，当然，她现在的样子只是个漂亮的女高中生，在她起身的同时，顾七睁开双眼。
她径直走到顾七身前，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说道：“你好，我是二班的班长曾雨，在上课之前，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说话的声音虽小，可周围的同学都听到了，集体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曾云是个称职的班长，长得漂亮，又有一头令所有女性羡慕的长发，人缘极佳，她有些怕生，经过抖s女王的长期调－教，怕生的性格没有改变，但干练、成熟了不少，暗恋她的人校里校外加起来至少两个连，却从未和男生传过绯闻，被戏称为“女神顶点”。
班长和新生打招呼是很正常的事，可让一个刚来十多分钟的转校生帮忙就有点奇怪了，虽说二班女生的比例稍大，但精壮力还是有不少的，为什么不让熟识的男生帮忙呢？只要一句话，愿意为她跑断小腿的人比比皆是。
从顾七的表情来看，他似乎还有些不乐意，不过和曾雨对视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说声“我知道了”，站起身来。
他确实不太愿意，主要是因为疲倦，曾雨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不会第一时间就过来说话，如果有战斗，形势就会对他十分不利。
“多谢。”曾云借用了顾七对丁馨说的话，在众人的注视中，带着他走出教室。
早自习与第一节课之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好让没来得及吃早点的同学买个面包什么的，无论是教学楼的走廊还是教学楼之间的走道，都挤满了行色匆匆的学生，热闹非凡。
曾雨所到之处吸引了大量目光，跟在她身后的顾七也成了的受害者，好几次想要把兜帽戴起来，又觉得这样做会引起更多人好奇，拼命忍住。
二人从教室离开，走出教学楼，经过大操场，最后来到了操场角落的运动器材室前，一路上有数百人看到他们，这让顾七感到奇怪，目击者太多，曾云不像是要杀他，更像是想利用这些目击者，来保证他不会杀死自己。
运动器材室是学校里最老的建筑物之一，正在兴建的体育馆一旦建成，这里就会被拆除，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间有些阴森的小屋，上体育课时，搬器材的学生也是冲进去拿了就跑，像是刚从鲨鱼牙缝里啄得食物的小鱼。
如果四中有校园七大怪谈的话，运动器材室绝对是其中之一。
“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曾雨轻声说着，推开侧门走进器材室。
顾七转头看了一眼大操场，在无数带有敌意的目光中，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跟进了门。
…………
…………
崔华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手忙脚乱的关上车门，摆手示意司机不用找零钱，忽然想起来自己给的是百元大钞，又满脸通红的拉开车门接过找补。
她快步走进小区，来到九栋四单元门口，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左边的窗子开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是在窗子正下方的绿化带里，她找到了两组脚印，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大的穿着鞋，小的赤着脚，应该是属于小孩子的。
已经很久没下雨，土地干硬，崔华试着跺了跺脚，鞋跟踩出来的印子还没有这两组脚印的一半深，这些脚印要么是几个月前留下的，要么是……她又抬头看了一眼三楼打开的窗子。
理智分析，前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可直觉告诉她，脚印和今天的案子有很大关系。
想象着一个小孩子从楼上跳下的情景，崔华上到三楼，整理好身上的警服，走进301室。
客厅里没有华贵的家具或装饰品，干净简洁，沙发上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皱着眉头，右手扶额，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是宿醉未醒，一名同事站正在他前面做笔录。
无论是审讯还是笔录都不容轻易打断，否则会扰乱对方的思路或破坏某种刻意营造的气氛，崔华放轻脚步走进卧室，见房间中心放着一架人字梯，梯子上方的天花板上钉着一把牛排刀，另一名同事小陈站在梯阶上，抬着兔毛刷，正在收集刀柄上的指纹。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酸腐的酒臭味，崔华在榻上的枕头旁看到了一滩半干的呕吐物，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更在意的是那把牛排刀，没有足够的速度和力量，刀刃是不可能插进墙里的。
“哦，黄老板在卫生间里。”见到崔华进来，小陈转头轻声说了一句，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崔华点点头，看了一眼这间卧室的窗子，转身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蹲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听到崔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打了个招呼。
他面前有一大堆黑色的毛发，摊在浴缸旁边，无论是数量还是长度都异于常人，就算是一头及腰的长发全部剃下来，数量也只有这堆毛发的五分之一，浴缸里倒是很干净，只有半缸清水。
崔华蹲到中年人身旁，捻起一根毛发仔细观察着，问道：“这些是……头发？”
“小崔，来得真慢啊。”中年人抹了抹额头的汗，似乎蹲着就已经快要累瘫了：“看着、摸着倒是像头发，但是没见过这么长的，已经让麻子带了一些回去化验了。”
他叫黄大发，名字、体形再加上微秃的头顶，便有了“黄老板”这个外号，年轻时有很多次晋升机会，可都被他拒绝了，虽然一直呆在刑侦大队，但又不是那种很有正义感的人，各种错误都犯过，和警务督察局的同事都快混成朋友了。
“抱歉，堵车……”崔华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头发上。
黄大发知道崔华的性格，这个年轻的警员是典型的粗神经，经常撞翻桌子绊倒椅子，年平地摔次数不低于二十，忘东忘西是常态，骑着电动自行车出门、坐着公交车回家的事时有发生。
可一进入现场，她的精神状态就会反转，显现出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可怕的第六感，往往能一语道出破案关键。
“大概案情是这样的，客厅里那个小伙子昨晚在义卖会认识了这间屋子的女主人曾云，一起回来后曾云做了饭，二人聊得很开心，之后这小伙喝醉睡死了，今早醒来后看到天花板上的刀和这些毛发，又找不到曾云，就报警了。”黄大发说完，拄着膝盖站起身来，活动着蹲麻的双脚。
崔华楞了一下，问道：“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凶器……为什么立案？”
黄大发没有回答，朝崔华招了招手，带她来到了另一间卧室。
“有小孩？”崔华一进房间就皱起了眉头，一旦事关孩童，案子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确定，你有什么想法？”黄大发反问。
崔华想了想，说道：“这个地方有不少古怪，客厅和厨房弄得很随便，但是两间卧室和浴室花了很大心思布置，屋子里没有任何照片——无论是单人照还是合照，没有照片，没有一点家的感觉，这里像是个临时的落脚点，对了，周围的邻居询问过没？”
黄大发点头道：“问过了，曾云是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已经住了六七年，极少有不回来的时候，但是没人知道这里还住着小孩，昨天晚上曾云大约是九点左右回来的，邻居听到了关门声，之后就再也没开过门，也没有任何异常响动，所以还不能确实是不是有小孩失踪。”
崔华“嗯”了一声，走到窗前，从裤兜里掏出乳胶手套戴好，撑着窗台边缘探头往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两组脚印，从位置和角度来判断，确实像是从这里跳下去踩出来的。
缩回身子，站在窗前比划了一会，崔华转头向黄大发问道：“这扇窗子的里里外外都收集下指纹吧？”
因为太过冒失，她被黄大发取消了收集证据的资格，连碰都不能碰，以免破坏证据链。
“你怀疑那小孩跳下去了？”黄大发看出来一些端倪，崔华做的是扒着窗边踩着窗台往外跳的动作。
“姑且试试吧，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回去调一下周边街道的监控录像，如果真有案件发生，小孩跳窗逃跑了，说不定会被拍到。”崔华取下乳胶手套，塞回裤兜里。
“嗯，你回去吧，我们要在这儿多留一会，看能不能找到小孩的资料，至少性别得搞清楚。”黄大发摆了摆手。
“对了，还有件怪事，浴室里堆着大量头发，但是两间卧室的榻上却连一根都没有，我猜不出来是为什么，也许是个突破口。”崔华说着，离开了301室。
第九章 案情进展
readx;“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
曾雨说出了这句话，带着顾七走进运动器材室。
器材室约有二十平米，窗户上糊着已经晒黄的报纸，避免竹框里的篮球排球被阳光直射，也导致了室内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光线很暗，厚厚的软垫堆得比人还要高，在一架落满了灰尘的鞍马侧面，顾七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手掌印。
他没有继续往里走，站在门后，张开右掌，掌心探出了一个链环。
“就是你杀死了我姐姐曾芸？”曾雨见顾七不肯往前走，也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如果你指的是住在金辉小区的禁婆，那就是我杀的。”顾七沉声说道。
“为什么要杀她？”曾雨又问。
“为了避免世人知道禁婆的存在。”顾七回答得很简洁。
曾雨楞了一下：“不是因为她要杀人？”
“如果有正当的杀人理由，我可以代她出手；如果是为了生存而吃人，我会帮她处理剩下的尸体；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进行杀戮，平衡就会被打乱；如果无法制止这种行为，我会出手终结。”顾七的声音和先前在教室里没有任何区别，但是让曾雨感到了寒意。
她想了想，回头向身后喊道：“小雪，你出来。”
话音一落，从堆高的软垫后面探出来半个身子，由于歪着头，她的双马尾并成一条，几乎垂到地面，胳肢窝里仍夹着那只浅蓝色的毛绒海豚，大概是在这里过了一夜，白色的睡衣已经脏得像抹布一样，额头、鼻尖、脸颊和双手都沾满灰尘，大眼睛死死盯着顾七，看起来很害怕。
见曾雨一个劲招手，小女孩终于鼓起勇气从软垫后面走出来，躲到曾雨身后。
“她叫曾雪，我妹妹。”曾雨把小女孩拉到身旁，摸着她的头说道。
顾七掌心的链环开始转动，他感觉不到杀意，但是双方离得太近，如果曾雨和曾雪突然发动攻击，凭借禁婆双腿的超强爆发力，要躲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靠锁链防御。
“谢谢你。”曾雨忽然一躬身，并按着曾雪的脑袋，让她也对顾七行了一礼。
顾七一楞，看着曾雨的眼睛。
她解释道：“姐姐是在海里生活过的，我和小雪出生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大海，姐姐很想回到大海，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们都不能回去，几年前，她突然过起了海里的生活，再次开始吃人，并且像疯了一样逼迫我们也吃，我可以反抗她，但是小雪不行，我们一直在躲着她，可前些天还是被她找到了，在我上课的时候，她把小雪强行带回了家，要是你没把姐姐杀死，小雪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能回大海？为什么？疾病？”顾七更关心这个问题，如果禁婆一族都要到陆地上生活，他就得考虑去沿海地区走一趟了，以免出现重大变故。
曾雨笑着摇了摇头：“是私人原因啦，你不用担心，另外我还想声明一下，我们知道规矩，不会暴露禁婆的存在，而且从小就和人类相处，没有任何吃人的想法。”
“我知道了。”顾七收回掌心的锁链，转身就要离开器材室。
这次换曾雨楞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诶？我这么一说你就信了？”
顾七停下动作，回过头来说道：“我现在没有怀疑你的理由，为什么不信？如果以后发现你是在骗我，杀了就是。”
曾雨只能苦笑：“对了，我不想回姐姐的家，这几天我会去找个便宜的住处，小雪就住在这里，没问题吧？”
顾七已经推开了门，听到这话后又停下来，说道：“昨晚我追到学校来，见到了奇怪的魂灵，如果你们也遇到，不要战斗，第一时间逃跑。”
…………
离上课铃响还有四分钟，大操场上的人已经减少到个位数，基本都是从厕所跑出来的，教室门口走廊上则是人数激增，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运动器材室，事关女神顶点，包括女生在内，所有人都想知道能和曾雨共处一室的幸运儿到底是谁。
顾七先走出器材室，险些被那些灼热的目光逼退半步，为了忍住戴兜帽的冲动，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里，快步走向教学楼。
曾雨又过了十多秒才出来，离得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小跑着追到顾七身旁，与他并肩行走的情景，同学们呆住，面面相觑。
直到二人走进教学楼，走廊里的同学才讨论着这则重磅新闻，回到教室，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回到了，七个男生站在三四楼之间的楼梯转角，排成一排，堵住了顾七和曾雨的去路。
顾七停下步子，抬头看向这伙人，他们目光轻蔑，面无表情，为首那人相貌堂堂，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五左右，死死盯着顾七的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
曾雨站在顾七右后方两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与她平日里的形象有很大差别。
气氛越来越沉闷，几乎要凝固，这群人的视线没能和顾七的目光擦出火花，无论他们怎么瞪，顾七全部照单全收，不做任何反应，用眼神传达过来的信息到他这里就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分波澜。
遭遇这样的反应，堵路的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眼看上课铃声就要响起，为首那人带头向顾七走来，在错身而过时突然发力，想要撞一下顾七的肩膀。
顾七侧身避过了对方的肩头，这个举动被看作是示弱，那人立即得意起来，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朝曾雨一扬下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教室，其余几人跟在他后面，看起来也十分得意。
“为什么要避开呢？被人看扁了呢。”在回到教室前，曾雨问道。
“如果他真的把我看成扁的，就需要去医院检查视力了。”顾七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又摆出了早自习时的坐姿，继续睡觉。
…………
…………
“有了有了有了！”
“停！停停！”
“倒！两秒！停！”
市公安局信息中心的微机室里，传出来阵阵怪叫，像是那种微醺之后在ktv里旁若无人自high到爆的中年妇女，路过的群众不明真相，被吓得直缩脖子。
崔华站在信息管理科的同事李易峰身旁，右手搭在他肩上，因为紧张而握紧了拳头，把李易峰的肩章都捏皱了，李易峰额头鼻尖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忙出来的还是被崔华吓出来的。
二人紧盯着桌上的显示器，屏幕上是一条明亮、宽阔的街道，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女孩，脸正好被人行道的栏杆挡住。
她迎着一群年轻人走过去，抬头说了句什么，往后一指，继续前进，走到了画面之外。
那群年轻人走向画面左边，堵在一个低着头戴着兜帽的行人前面，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人伸手想要打落兜帽，被避过，两次过后，兜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什么递过去，被直接打落在地。
“这是……在打劫吧。”由于是黑白画面，分辨率也不高，李易峰扶着眼镜，鼻尖都险些贴在显示器上，这才看出来被打掉的是两团钞票。
“接着放接着……”崔华根本不关心这是不是打劫，她的首要目标是找到那个小女孩。
但是没等她把话说完，变故突起。
兜帽开始动手，他用重复的动作将一众人打倒在地，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崔华和李易峰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但因为整个过程十分短暂，他们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李易峰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张着大嘴，抬头看向崔华。
崔华皱着眉进入了思考模式，她原本只想知道小女孩的去处，可兜帽那异乎寻常的打斗方式引起了她的注意，如果他和小女孩有关，小女孩又与301室有关，那么兜帽就成了破案的关键，找到失踪的小孩虽是首要目标，301室的谜案同样需要解决，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这段监控录像就是唯一的线索。
看着兜帽放倒众人，走出画面，她急切的说道：“找小女孩，看那个戴兜帽的到底是在追她还是偶然碰到的抢劫。”
李易峰扶正眼镜，切换窗口，左手敲键盘右手点鼠标，没过多久就再次调出一个更模糊的画面，叹道：“离得最近的就只有这台交通摄像头了。”
画面左上角的人行道上出现了那个小女孩，她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跑进左手边的小路。
又过了一会，兜帽也来到路口，停下脚步，忽然抬头看向左上方，挥了一下手。
“围墙上面有什么？”崔华凑到屏幕前，眯着眼睛看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什么也没有……”李易峰耸了耸肩：“那条小路照明不足，没有安装监控设备，而且里面还有几条小巷，无法确定他们从哪一条出来，只能慢慢排查。”
“你联系下巡警那边，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被打的那几个人，顺便问问街道附近有没有人见过小女孩，把那段打架的录像拷一份给我，我找个格斗专家咨询一下。”崔华说着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第十章 带我去吃饭
readx;顾七猛的睁开眼睛，接住了曾雨扔过来的果酱面包。
“你应该还没吃早点吧？”曾雨说着坐回到她的座位上，开始为下一节课做准备。
“多谢。”顾七撕开包装袋，三两口把面包吃干净，看了一眼教室后方的钟，继续睡觉。
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分，学校小卖部里人山人海，这是抢购零食的时间点，要买到面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同学的印象中，这还是曾雨第一次去小卖部，竟然是为顾七而去的。
至于顾七能保持一个姿势睡觉、睡觉时能接住飞过来的面包这些怪事，反而没有人关心了，二人早上在器材室独处的事件还没有被彻底消化，这时又来个果酱面包事件，很多人都有被噎住的感觉。
两名当事人似乎浑然不知，自然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顾七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曾雨叫住他，把桌上的书本文具全塞到抽屉里。
“吃饭。”顾七没有回头，走出教室。
“我也去！”曾雨快步追到门外。
教室里的同学集体石化，过了好一会才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什么关系？这是在秀恩爱？”
“不像，那个顾七冷冰冰的，倒像是曾雨在追他。”另一个人还能够冷静的分析。
“靠，看他那态度，莫非还想拒绝班长不成？”第三个人气愤的捶了一下桌子。
自己仰慕的人和别人交往了，学生一般都会消极对待，认为是自己不行，然后移情别恋；但仰慕的人被拒绝的话，往往会触发他们的愤怒情绪，特别是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女神顶点，拒绝她的人要么去眼科要么去脑科，没有第三种选项。
顾七在走廊上停下脚步，回头向曾雨问道：“你不去照顾你妹妹？”
“小雪很乖的，我吃什么顺便给她带点回来就行。”曾雨一副跟定了顾七的样子。
顾七一点头，转身下楼，来到高二四班教室门前。
他没有校服，老师也不会像他这样穿一身黑色的悠闲装，因此无论走到哪里，顾七都是视线的焦点，再加上早自习后发生的事，他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高二四班的同学集体看向门外，静得像是在上课一样，其中坐在第四列第五排的女生楞了几秒后，起身快步走到门口，轻声问道：“哥，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就连曾雨都呆住了。
她认识这个女生，她叫徐佩蓉，一个月前刚转校进入四中，长相漂亮，身材窈窕，皮肤白皙，长发稍稍过肩，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进校第一天就险些把曾雨的女神名头夺走，要不是徐佩蓉的性格过于内向，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暗恋曾雨的人可能会有大半叛变。
据非官方完全统计，在这一个月里，徐佩蓉主动和人说话的次数为三，全部是女生；被动和人说话的次数少于十，回应方式大多是点头或摇头；微笑次数为零，表情变化的次数为二，一次是在走廊里，原本走在靠右的位置，突然跨到左边，脸上有害怕的表情，另一次是在见到某位同学时，看起来有些惊讶。
这一次，徐佩蓉的表情有了第三次变化，离门最近的那位同学在她出门的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笑得很甜，嘴角旁有两个很小的酒窝。
和表情相比，同学们更关心她说的话，首先那个“哥”字就很值得深思，二人不同姓，应该不会是亲兄妹或堂亲，而表亲的话又不至于叫得这么亲昵，另外她的问题也很有趣，器材室的绯闻已经被传了一早上，徐佩荣恐怕是唯一一个对这类话题没有兴趣的人。
“我没钱了，带我去吃饭。”
顾七的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这个出去吃饭时男人不主动付钱就要被笑话的时代，当众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简直有失雄性动物的尊严。
而徐佩蓉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回到教室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和顾七、曾雨一同往楼下走去。
她好奇的看着曾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顾七走在一起，曾雨看出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知道吗？我是顾七的女朋友，今早向他表白了。”
“诶？”徐佩蓉脚步一错，险些滚下楼梯。
顾七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在学校里发现了奇怪的魂灵，就拜托校长让我进校，现在是高三二班的学生，她是班长，禁婆。”
“禁婆……”徐佩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听到才松了口气。
“难道你也是祷师？”曾雨惊讶的看着徐佩蓉，顾七这么随便就在她面前说出存世的名称，很像是祷师在沟通。
“我只能看到。”徐佩蓉说得有些无奈，忽然微皱眉头，向顾七问道：“你一早就来了？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我需要休息，在体力恢复之前，不想让禁婆知道你的存在。”顾七说得很坦白，仿佛不知道曾雨就在身后。
曾雨撇了撇嘴，向徐佩蓉投去了无辜的目光。
“没办法，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徐佩蓉苦笑了一下，又向顾七问道：“你昨晚没回家？”
“回了。”顾七的手臂仍在隐隐作痛：“回去拿了衣服和医药，只是没进门。”
“又受伤。”徐佩蓉嘟起了嘴，满脸关切的神色。
…………
天气晴朗，正午的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照得头皮微微发烫，春风扬起阵阵尘土，劈头盖脸的砸向校门口的学生，像是在催促他们尽快离开，免得堵住了后面的人。
通往校门的路上满是放学的学生，半数步行，半数推着自行车，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兴奋的谈论着今早的种种话题，器材室事件、果酱面包事件和徐佩蓉的神秘微笑事件，短短十多分钟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事件的三位主角此时正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写在门旁黑板上的菜名，半分钟后，徐佩蓉和曾雨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没有好吃的，不如去外面吃。”
顾七对食物的味道没有太多讲究，酱油拌饭都能吃几大碗，不过他也倾向于去外面吃，原因是食堂里人太多，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三人往校外走去，顾七的插裤兜低着头，身后跟着两大美女，组成的三角阵与周围格格不入，气场极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会空出一圈环形区域，仿佛一踏足这片区域就会遭天打雷劈。
校门外的人行道上站着一群人，正是早上在楼梯间堵住顾七那一伙，不过这次人数更多，为首的仍是早上撞顾七那人，在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顾七，重重的冷哼一声。
他叫高进，是四中最有名的难缠人物，就读于高三七班。
据说，没有高进不敢干的事；据说，高进已经干了不少别人不敢干的事；还据说，高进的老爸是省公安厅里的大人物。
顾七当着曾雨的面在他面前退缩了，这让高进的成就感爆棚，毕竟曾雨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可这退缩来得太容易，成就感在几分钟后就变成了失落感，他还想再来一发，如果能当着校门内外这么同学的面虐顾七一次，成就感至少能维持一个星期。
可刚想过去“打招呼”，高进就看到了顾七身后的曾雨，脸上出现了厌恶的表情，他想不明白曾雨为什么还要和顾七走在一起，跟着这种没骨气的人有什么意思？他要给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但是当徐佩蓉也出现在视线里后，高进犹豫了，照他的猜测，曾雨应该是在很早以前就和顾七认识，所以才会走在一起，但是加上徐佩蓉就不一样了，她也是高进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入校以来从未和曾雨打过交道，此时走在一起，肯定和今天才转校进来的顾七有直接关系。
“转校生？”高进忽然想到个问题，把他的两名跟班叫过来，说道：“去查查这个转校生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在高考前两个月转进来？为什么要转到人数最多的二班？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转校的。”
“好，马上就问。”两名跟班同时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要查到顾七的身份信息很简单，每个公安部门都能连接公安内部网，调出一部分资料不成问题，但是要查进校途径就困难得多了，这不是一台电脑就能搞定的事，最大的难点是从哪里入手。
高进决定在查清之前先按兵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顾七，希望他被自己的眼神吓退。
顾七、曾雨和徐佩蓉走出学校，没有往高进那边看一眼，然而走出去没多远，就有个同样穿着四中校服的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他看着顾七，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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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特殊的呼唤（上）
readx;烈日当空，街上车水马龙，顾七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
虽然已经离开了学校大门所在的那条路，但他仍感觉到有一股不同寻常的视线正看着自己，带着强烈敌意。
路上还有零星几个四中的学生，更多的是准备去吃午餐的上班族，因为曾雨和徐佩蓉的存在，投向三人的目光仍旧很多，但那道带有敌意的却在顾七回头后消失了。
“怎么？”曾雨也回头看了一眼，让不少路人眼睛一亮。
“没事。”顾七说着看向徐佩蓉，摸了摸肚子。
在极困、极累的时候，人对睡眠的需求是最高的，但是睡眠需求得到了一定的满足后，饥饿就会跳出来作怪，一个果酱面包远远不够补充“人间炼狱”所消耗的力气。
徐佩蓉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的小巷：“就在那里，马上就到了。”
说着带头走进了小巷。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小巷里十分安静，马路上的喧嚣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外面，两旁建筑物的阴影降低了巷子里的温度，一走进去就会觉得神清气爽。
巷子中间有一间小小的店铺，门小，门面也小，要不是门旁斜靠着一块破破烂烂的薄木板，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普通住家开出来的侧门。
木板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四行字：
牛肉面
牛肉米线
牛肉烩饭
只有大碗
店里有两张小桌子，每张旁边有四把小凳子，擦得干干净净，但一个顾客都没有，“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早就不通用了，除非添加大量香精，否则酒香是不可能与汽油味抗衡的。
走进小店，徐佩蓉询问了一下曾雨，向厨房喊道：“老板，来五碗牛肉面。”
厨房里有人应了一声，仅仅过了三分钟，就有个叼着烟的中年人把面端到了他们桌上。
碗很大，盛得很满，边上堆了一圈葱花，中间铺着炖好的牛肉和新鲜的薄荷叶，这两种食物配在一起有着特殊的香味，颜色也搭调，无论是看到还是闻到都能令人食指大动。
曾雨拌了一下，夹起块一牛肉和着一片薄荷叶放进嘴里，牛肉很嫩，炖得十分入味，肉汁的浓香与薄荷的清香完美结合，炖肉的辛辣与薄荷的清凉丝毫也不冲突，咀嚼时，无论是味蕾、口腔还是咽喉都能得到极大的享受。
“好吃！”她睁大了眼睛，由衷的赞叹。
顾七没有说话，这么一会时间他已经吃掉了半碗，面条软硬适中，夹起来时带着浓厚的汤汁，吃起来十分爽口。
他以极快的速度吃完第一碗面，连汤都喝得涓滴不剩，又把第二碗拉过来，挑了些辣椒面洒上去，拌开，继续狼吞虎咽。
转眼间第二碗也吃完了，但是在拌第三碗牛肉面时，顾七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头看向右上方。
徐佩蓉和曾雨见状，也跟着他往那边看，但看到的只是天花板和墙壁。
顾七的视线也不能穿墙，可是如果顺着他的目光一直延伸出去，就能到达纪元大厦的楼顶，那里有一团拳头大小的紫色火焰飘浮在空中，徐徐燃烧着。
一般情况下，祷师只能察觉到近处的存世，但这种紫色的火焰非同寻常，就算在数里外出现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而且能感觉到的不仅仅是祷师。
“我要离开一会，呆会直接回学校，有空的话帮我准备一套高二的教材，对了，再给点打车钱。”顾七摊开左手伸向徐佩蓉，右手继续挑面。
因为要赶时间，第三碗面他只用了三口就全部吃完。
徐佩蓉拿出一百块钱放顾七手上，说道：“这段的交通费和伙食费都用得很快，还得添衣服，该赚点家用了。”
曾雨则边嚼边说道：“高二的教科书我有，来找我拿就行。”
顾七点点头，拿出支烟叼在嘴边，把钱塞进裤兜里，转身走出小店
…………
陈成城猛的缩回头来，差点闪到脖子，他慌慌张张的跑进小巷旁边的杂货里躲起来，手里那半个夹着油条的烧饵块扔也不是，吃也不是，紧张得浑身发抖。
直到那个兜帽男匆匆忙忙的从巷子里出来，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他才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元哥，我是陈三儿，就是昨晚那家伙，今早听说转来个穿兜帽衫的人我就在怀疑了，中午在校门口等着，果然看到了他，名字叫顾七，还和咱们学校的两个大美女走在一起，怎么办？……嗯，下午放学是吧？我知道了……嗯，好。”
…………
“曾雨和徐佩蓉？有点意思。”邱晋元坐在他的办公室沙发上，掏着牙齿，思索了一会，问道：“徐佩蓉是上个月转来那个高二生？她和顾七有什么关系？”
邱楠坐在沙发另一边，端着个饭盒，心不在焉的吃着午饭，闻言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不太清楚，倒是曾雨怪怪的，她平时总是客客气气的，看起来跟谁都很要好，实际上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任何人了解她，但是今天顾七一来，她就一直缠着他，给他买面包，好像还一起去吃午饭了。”
“唔……曾雨……”邱晋元咬着牙签，郑重的说道：“你也不用刻意去查，看着点就行。”
把顾七安排在高三二班，一方面确实是想让邱楠呆在他身旁，增加安全性，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邱楠盯着顾七。
邱楠点点头，继续小口吃饭。
…………
“这种打法从来没见过，肯定不是军警系统的，对上我们的话，想要重复一个动作打倒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上普通人，这种打法非常有效，击打胃部，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留后遗症，所以这群人就不会去医院，不去医院就不会留下姓名，很难查到，唔……打人的这家伙至少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手段。”
两鬓斑白的李教官看着显示器的画面，缓缓分析，屏幕里正在循环播放顾七和元哥一行人的打斗画面。
崔华面露失望之色，点了点头，她特地回到警校咨询以前的老教官，没想到这条线索还是断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崔华接起来听了一会，挂上电话就高兴的跳了起来，拉着李教官的衣袖一个劲甩：“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人了，谢谢教官，我这就回去。”
不等李教官答话，她风风火火的赶回了刑侦大队。
部分检验结果出来了，小陈在窗子外侧收集到了四枚指纹，左右各两枚，其中窗口右边的第一枚是较为罕见的帐篷纹，可惜数据库里没有这些指纹的档案；牛排刀上找到的全是指印，没有任何指纹，别的地方也是一样，仿佛屋主曾芸几年来一直都是戴着乳胶手套生活的。
除此之外，浴室里的大量毛发也已经确定不属于人类，具体是什么生物的却验不出来，毛发的韧性比蜘蛛丝还要强上几倍，仅溶解于强酸，溶解过程中不会产生有毒气体，溶解后不会留下有害物质，理化性质极为理想，拥有很高的军用价值，鉴证科的警员们异常兴奋，准备分出一部分毛发寄往中科院。
崔华不关心这些，直奔审讯室而去，却发现里面空空如野。
回到办公区，她快步走向黄大发的办公桌，却被椅子脚绊到，跌跌撞撞的冲过去，直到黄老板抓住她的肩头才停下来，沿途留下了无数飞舞的文件与纸张。
办公区的同事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很淡定的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黄大发吃力的捡起掉落的笔，习惯性的擦了下额头，看着崔华。
“黄老板，人呢？不是说找来了，怎么没见到啊！”崔华急切的问道。
“哦，回去了。”黄大发继续写结案报告。
“回去？为什么？那是唯一的线索了，怎么能放他离开？不管那个小女孩了？”崔华皱起眉头。
“他是来协助调查的，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你还能把他拷在这不成？至于那个小女孩，没有证据表明她是从301室跑出来的，监控录像拍到的只是她独自在街上行走的画面，不是被别人抱走的，局里也没接到报警电话，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小女孩的案子。”黄大发点上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崔华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能不能告诉我，找到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那家伙叫宋元，无业游民，说是和朋友在街上走着，那个小女孩拦住了他们，说有人在追她，他们就去堵，结果没说两句那人就掏了十一块钱递给他们，然后就突然开打，他们全部被打倒，等爬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和小女孩都没了踪影。”黄大发磕了磕烟灰：“监控录像拍到的画面和他的描述大致相符，但他不认识那个小女孩，说的话只是一家之言，没办法立案。”
崔华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就算她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超强的第六感，也得按规章办事，不能立案就不能投入警力，否则再多的警察也不够用。
可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了好消息：“现在手头的案子不多，你可以自己分配工作时间，但是必须保证随叫随到，不许耽误正事。”
“谢谢黄老板！”崔华猛的回过头来，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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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特殊的呼唤（下）
readx;纪元大厦的楼顶上，那团紫色的火焰仍在燃烧着，火焰来自于一块白色的小圆牌子，和赌场的筹码差不多大小，被一只几乎透明的手托在掌心。
楼梯间的铁门被推开，顾七走出来，将手里那把扭坏了的明锁扔到一旁，他已经戴上了兜帽，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眉头皱得很紧。
“为什么？”他向不远处的魂灵问道：“燃烧鬼面有百害而无一利，你自己是最痛苦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鬼面，古代称为“魌”，是魂灵的心结、记忆的载体，也是魂灵留存于世的依仗，没有了鬼面，他们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去世。
祷师有义务帮助魂灵解开心结，但并不是没有好处的，魂灵的心愿得到满足之后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下来的就是鬼鬼面，鬼面能够增强能力，吸收的鬼面越多，祷师的能力就越强。
对顾七来说，鬼面可以增加锁链的硬度、链环的数量——也就是锁链长度，以及锁链离体后的存在时间——这决定着白链为魂灵构筑身体后，链体的存在时间。
特殊之处在于，白链必须包裹住鬼面才可以构筑出身体，也就是说，构筑身体之后他就拿不到鬼面了，因此一般情况下顾七是不使用白链的。
数千年前，祷师找到了存储鬼面的方法，从那之后，鬼面就相当于他们的专用货币，但鬼面只有魂灵自然消失才能保持完整，不能直接抢夺，就算能抢到也是残缺不全的，完全没用，这也意味着只有魂灵自己才可以点燃鬼面。
鬼面一旦开始燃烧就无法停止，而且在燃烧过程中，没有**的魂灵会感觉到极大的痛苦，据说疼痛程度比人被烈火灼烧时还要强几十倍，点燃鬼面绝对属于自残行为。
如果只是自残，顾七也不会匆忙的往这边赶，燃烧的鬼面会放出强烈信号，就像海里的血滴一样，会引来无数鲨鱼，在这里，鲨鱼指的是怨灵、恶灵和凶灵，吞噬魂灵，指的就是吸收假面。
大量的怨灵和恶灵聚在一起就会发生可怕的事，轻则搅得这片区域不得安宁，重则出现大量离奇死亡，而一旦把在喜欢呆在阴暗处凶灵唤出来，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凶灵的能力诡异、强大，有的甚至需要运用国家的力量才能消灭。
点燃鬼面的是一个个子很小的老太太，顾七花了二十分钟赶到楼顶，她已经烧成了半透明状态，大概再过十分钟就将彻底消失。
见到顾七，她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硬是扯出了个笑容，步履蹒跚，却以极快的速度走到顾七身前，无论是变形的面部表情，还是近乎于抽搐的肢体动作，都十分骇人，就连停下来之后，头部还在快速的歪来转去。
“为……你来……救救……”她的声音也在抖，很难听出来是在说什么。
“救谁？我没听清。”顾七弯下腰，把耳朵凑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踮起脚尖，缓缓说道：“救……我女儿……我孙女，1305……”
她没能掌握好距离，嘴和脸有几次接触到了顾七的耳朵，顾七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在人类与魂灵触碰的时候，常常会感到不适，例如突然打喷嚏、咳嗽、流鼻涕、眼睛像蒙着一层雾，或是肌肉痉挛、弹动、抽筋、关节僵硬、恶心想吐、皮肤过敏、头晕、头痛，血压浮动等。
这些症状因人而异，唯独心悸是必定会出现的，因此就算看不到魂灵，人类的身体还是会本能的避开与魂灵接触，鬼撞墙之类的现象就是被这种本能驱使才出现的，特别是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往往会在原地绕小圈子，就算双腿长度和左右脚的跨步距离有差异，也不至于绕出直径仅有几米的圈子来。
顾七的胸口很不舒服，虽然对这种感觉已经不陌生，但心悸是无法适应的，他已经感觉到有别的魂灵出现在附近，老太太又说不清话，只好猜道：“你点燃鬼面就是为了把祷师吸引过来，救你女儿和你孙女？告诉我她们在哪，1305是房间号吗？”
老太太用力点头，一个劲指着脚下，示意1305号房就在纪元大厦。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遗言？”顾七从掌心放出锁链，对准鬼面。
“救……救……”老太太不断重复着这个字，她已经不可能流泪，但眼里满是悲凄之色。
这让顾七感到奇怪，他已经赶来了，为什么她还觉得悲伤呢？祷师虽不是万能的，但做事不问手段，能解决很多棘手问题，救援还没开始就伤心，是因为预料到他注定会失败吗？
“我会尽力，一路走好。”锁链击碎了鬼面，顾七转身往楼梯间走去，既然问不清，不如早点结束她的痛苦。
老太太慢慢浮到空中，身体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
…………
纪元大厦一共二十五层楼，一到四楼是大型购物中心，五到十二楼是标准客房，十三楼以上是商务套房，顾七走楼梯下到了十三楼，路过一辆装满了小瓶洗发露、香皂和牙刷的小推车，来到了1305房间门口。
电子锁没有钥匙孔，锁链没办法伸进去开锁，站在门口听了一会里面的动静，隐约听到了说话声，顾七便敲响了房门。
猫眼黑了一下，又亮起来，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栓着防盗链，门缝里露出来半张消瘦的脸，上下打量着顾七，问道：“干什么？”
“客房服务。”顾七掏出打火机点上刚叼上的烟。
“靠，有病啊，装成客房服务居然连服务车都懒得推，骗鬼呢？”那人说着就要关门。
可是门一旦打开，要关上可就不容易了，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像是推在墙上。
“本来是想推车的，但是不想换衣服，无论如何都会被识破，不如轻装上阵。”顾七的话音刚落，防盗链“叭”的一声弹开，险些打在那人脸上。
门被猛的推开，门后的人被推得往后滚了一圈趴在地上，脸色剧变，竟从腰后掏出来一把手枪。
顾七刚走进门来，见状停下步子，把门关上。
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一旦有枪械出现，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的难度都会提高不少，单是开枪时的巨大响声就会带来一系列麻烦，其次是子弹的速度和杀伤力，锁链可以让子弹失去杀伤力，最多牺牲一两个链环，问题在于来不来得及去挡。
乌黑的枪口对准了顾七，持枪人撑着地站起来，得意的看着顾七。
“谁啊？”房间里有人听到动静，不耐烦的问了一声。
持枪的人歪了下枪口，示意顾七进去，他没有留意到，手枪比平时重了一些。
商务套房的客厅里一共有八个人，其中七人站着，虽说没像电视剧里那样穿着统一的黑西服，但每个人的腰间都鼓囊囊的，都带着武器，最里面的大沙发上坐着个满面油光的胖子，旁边放着个暗红色的皮箱，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顾七先走进来，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见是个陌生人，都觉得奇怪，但是在指着顾七的那把枪也进门后，他们都慌慌张张的掏出了各自的枪，神情紧张的握在手里。
沙发上的胖子对这一幕很不满意，哪有随随便便就把枪亮给别人看的，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好不容易弄到一批家伙，正准备大显身手，看这些手下的心理素质，似乎还急了一点，要是老白和吴飞在这里的话，场面应该会好看得多吧。
“你是干什么的？”他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右手有意无意的搁在了红色的皮箱上，似乎很在意箱子里的东西。
“我来救人的。”顾七走到这群人中间，右手放出了数条锁链。
普通人看不到祷师的能力，除非能力具现之后与他们的身体直接接触。
“救人？”胖子看了看这群手下，哈哈大笑起来：“你打算救谁？”
“我要救找一对母女，应该是在这里，能不能告诉我她们去哪了？”顾七问得很随意。
胖子脸色一变，问道：“你是刀哥派来的？”
“我不认识刀哥。”顾七淡淡的说道：“看样子你知道她们在哪，请告诉我，我无意杀死你们。”
胖子怒了，重重一拍皮箱，破口大骂：“操！你以为老子这是玩具枪啊！四流子，给我弄死他！”
四流子就是刚才去开门的人，此时仍站在顾七身后，他一直都跑腿打杂的角色，什么脏活累活都归他干，要是在平时，听到老大这么一喊，他肯定会用枪把狠狠敲击顾七的后脑勺，但是今天，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流子，听到没？发什么呆呢？”胖子又喊了一声。
“他没有发呆，只是不敢动而已。”顾七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四流子。
四流子仍拿着枪，枪口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满头大汗，双腿不停打颤，鼻涕流进了嘴角。
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知道四流子想要表达什么，他们看不到缠在手枪上的那条锁链，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枪同样被缠住了。
“我没有太多时间，从现在开始每三十秒杀一个人，你们都有回答的机会，最先开口的，可以活命。”顾七下达了最后通牒，声音竟比刚才温柔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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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屠杀
readx;纪元大厦，1305号房间里，七把手枪对准了顾七的脑袋和躯干，七根手指头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顾七的最后通牒惹恼了这些人，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猖狂的傻子，被这么多把枪指着，居然还在大放厥词，明显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到底是谁！”沙发上的胖子不再叫骂，声音压得很低。
“提问题的人是我。”顾七叼着的烟烧了一小半，前端的烟灰掉下来，摔在地毯上，形状像是一座坟墓。
“可是用枪指着你的人是我。”胖子没有拿枪，但他有七名手下替他拿着。
“你可以开枪试试。”顾七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个靶子。
胖子沉默了，在他眼中顾七已经是个死人，问题是值不值得浪费子弹，枪声对他们来说同样代表着麻烦，要是在荒郊野外……
“黑皮、小山，把他带到浴室里碎了。”这次他叫了两个人，并瞪着举止古怪的四流子。
被叫到的是离顾七最近的两个人，他们刚要举步，就感觉到手中的枪不听使，枪口调转，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抵得并不紧，可以推移，但二人和四流子一样，不敢胡乱挣扎，避免走火。
胖子看到这个情景，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他找拼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三十秒到了。”
“开枪！”
顾七和胖子同时开口，客厅里立即响起了“嗒嗒嗒”的响声。
扣动扳击的一共有五个人，击锤落下，却没能落到底，撞针触碰不到子弹的底火，手枪集体哑火。
顾七比这些人更讨厌枪声，对付子弹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弹头发射出来，只需要在击锤和枪栓之间放一个链环就行。
“第一个扣扳机的人，第一个死。”他清楚的记得先后顺序。
话音刚落，最先扣下扳机的人就扑倒在地，右边太阳穴上有一个红色的圆点，一滴鲜血从里面钻出来，缓缓滑落。
客厅里一片寂静，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顾七的表情，有人叫了几声倒下同伴的名字，但尸体是无法回话的。
三十秒过去了，没人能回过神来，于是第二个人倒下，伤口也在太阳穴上，同样是个溢着血的小窟窿。
“她她……她们在……”有人害怕了，结结巴巴的想要说出答案。
“住口！”胖子暴喝一声，打断了这名手下，他的衣领和腋下都已经被汗水浸湿，放在皮箱上的手也握起了拳头。
又是三十秒过去了，第三个人倒下。
“她们被带去了地下停车场，我可以带你去！”四流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胖子阻止之前就说完了。
“很好，你可以活。”顾七说完这句话，另外四个人也倒在了地上，房间里只剩下三个活人，分别是胖子、顾七和四流子。
胖子打拼这么多年，不会被几具尸体吓倒，可活人变尸体的过程让他无法淡定，这些人的死法都一样，像是开枪自杀，但是他们手里的枪就根本没响过。
汗水不停的滴在胸膛上，他看了看同样满身大汗，几乎要虚脱的四流子，决定妥协：“让我活，你想要什么都行。”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要你回答一些问题而已，是你自己放弃了活的机会。”顾七走到角落里的迷你吧台前，在吧台上的烟灰缸里按熜烟头。
“你不敢杀我！”胖子激动的站起身来，不再去管沙发上那个红色皮箱，华夏基本不可能买到枪支，他弄到的这批是从境外偷运来的，尽管如此，能一次买到十把手枪也算是不小的本事了，没有很厉害的人物撑腰是做不到的。
顾七认真思考了一会，摇头道：“我敢，一路走好。”
肥胖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四流子差点被震得跳起来，他感觉到手里的枪银忽然轻了一些，又能动了，急忙扔将出去，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顾七推开卧室的门，看了一眼里面没人，转头向四流子问道：“那对母女有没有危险？”
四流子用力摇头，甩出来不少汗珠：“她们是人质，在交易完成之前不会有事，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顾七点点头，指着红色皮箱说道：“去打开。”
四流子急忙上前，颤颤巍巍的打开箱子，箱子里满是白色的药片，分装在十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顾七看了一眼，对四流子说道：“都倒进马桶里冲掉，剩几颗碾碎了洒在客厅里，塑料袋带走，动作快。”
四流子依言行事，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药片分批倒进马桶冲走，又把剩下的十来颗放在茶几上碾成粉，洒得到处都是。
“带我去找她们。”顾七又检查了一下客厅，带着四流子离开1305号房，关好门，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
纪元大厦有两层地下停车场，在地下一层最里面的角落里，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面包车，车窗玻璃贴着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车里很热，一共坐着六个人，李杉和年仅十岁的女儿刀锦坐在后排，身旁那人剃着板寸，手里拿着把枪，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中间那排坐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在抽烟。
面包车没开窗，车内烟雾弥漫，刀锦被呛得直流眼泪，但不敢咳嗽，用力捂着自己的嘴，李杉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着鼓励的话。
“嗯？那不是四流子么？他下来干嘛？后面那人是谁？”坐在第二排左手边的人看到了走近的四流子和顾七，拉开车门。
“搞定了，小毛，老大说可以放人啦。”四流子脸上带笑，迈着轻快的步子，可是由于紧张，他走成了顺拐。
顾七跟在四流子身后，没有对四流子蹩脚的演技发表意见，和房间门一样，车门一旦打开就别想关起来。
“怎么虚成这样？瞧这满头大汗的，叫你少去那些地方偏不听，坐电梯都能累一身汗。”开车门的小毛跳下车，折起座位让出走道，以便李杉和刀锦下车。
“嘿……嘿嘿，你去得也不少。”四流子皮笑肉不笑，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坐在后排的持枪人听着不对劲，睁开眼睛瞟了四流子一眼，看向顾七。
小毛大大咧咧的朝李杉一招手，回头向顾七说道：“回去别忘了跟刀哥说一声，咱们这次没亏待嫂子，可下次就不一定了，以后别那么倔，乖乖和我们老大合作，有肉大家吃，有钱大家赚，脑筋要灵活点，抱着老观念不放是会被淘汰的。”
“等等。”后排的持枪人抬手拦住想要下车的李杉和刀锦，问道：“四流子，老大为什么没有打电话？今天的事这么重要，为什么只派你一个人来？刀哥那边为什么派个小孩子来？搞什么鬼？”
“呃……”四流子张了张嘴，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只好向顾七求助。
“1305号房的人已经死光了，我是来接那对母女的。”顾七到现在还不知道李杉和刀锦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救人。
“妈－的！”小毛一听，转身就要去抽座椅下面的砍刀，可手还没伸进车门就倒下了，脸正好磕在车门踏板上，脸几乎被磕成了两半，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坐在中排的另外两个人伸手掏武器，可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倒在了椅子上，像是两个醉鬼。
“嗒！”后排传来了击锤打在链环上的声音。
坐在后排这人名叫吴飞，是胖子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脑袋好使，反应也快，见手里的枪哑火，他没有固执的拿着，而是直接把枪从车里砸了出来，掏出绑在脚踝处的匕首，抵在刀锦的白嫩的脖子上。
他太快，竟然在锁链离太阳穴还有两厘米时就完成了这套动作，顾七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事情的转机。
枪只要不出子弹就没有威胁，可匕首不一样，就算他能轻易杀死吴飞，在倒下的时候吴飞也可能在小女孩脖子上拉条口子，锁链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把吴飞的手彻底拉开。
“退后，退到二十米外我看得到的地方。”吴飞把刀锦拉到身前，盯着车外的顾七。
四流子一脸害怕的看着顾七，见顾七开始慢慢往后退去，连忙跟着走，中途没忘了把吴飞扔出来的枪踢到另一辆车下。
退够二十米，顾七先停下来，四流子也连忙站到他身旁，看着那辆面包车，忽然，他听到顾七在小声的说话：“……万一你失败怎么办？不行，太冒险。”
四流子一楞，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第三个人，忙问：“什么失败？要我干什么？”
“闭嘴。”顾七看了四流子一眼，又盯着面包车继续说道：“万一控制不住怎么办？不能有闪失。”
吴飞拉着刀锦从面包车上下来，李杉也跟下来，却被吴飞推倒在地，抬头怒目而视。
“……好吧，我会让他失神的，小孩也交给我，你去吧。”顾七仍在自言自语。
回想起在楼上发生的事，四流子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狠狠打了个冷颤。
第十四章 迟来的复仇
readx;吴飞左手揪着刀锦的衣领，右手拿匕首抵在她脖子上，一步步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退去，他每退一步，顾七就前进一步，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
退出去十多米后，吴飞不耐烦了，朝顾七吼道：“不许跟过来，否则我先把她的耳朵割下来。”
刀锦已经吓得没了力气，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听到这句话，呜咽了几声，被吴飞拉着领子用力甩了几下，连忙忍住哭声。
“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顾七一边说话，一边握紧了右拳。
吴飞楞了一下，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威胁他的存在，停车场入口也没有车开进来，放下心来，他倒是希望顾七是那种虚张声势的人，喜欢叫的狗一般来说都不太会咬人。
可见的威胁确实没有出现，但是在下一刻，吴飞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眼前出现了一条黑色的东西，还没等看清就消失不见，就这么一失神，他的身体突然像掉进了冰水里一样，肢体酥麻，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大吃一惊，吴飞做好了摔倒的心理准备，除了还能看到听到外，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像是瘫痪了一样。
这是种非常诡异的体验，明明站在地上，却像是飘浮在空中，大脑下达的保持平衡的命令无法传达出去，憋得思绪都混乱起来，转头、眨眼之类的动作根本做不出来，就连呼吸这种睡梦中都能做到的事也成了奢望。
吴飞想到了“灵魂出窍”这四个字，然而他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仍在身体里，并没有“出来”，过了一会才幡然醒悟，自己失去的不是力气，而是对身体的控制。
亲眼看着自己的左手放开了刀锦的衣领，举到身体左侧；拿着匕首的右手从刀锦脖子上移开，举到身体右侧，彻底放开了刀锦。
顾七的右手微微往回一扯，猛的向前冲出去，手上的动作虽小，锁链的收回速度却达到了极限，刀锦被拉得飞了起来，一头栽进顾七的怀里。
看到这一幕，吴飞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可他想不明白是怎么完的，等顾七走到车旁，把刀锦交到李杉手里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左脚已经恢复了知觉，麻得像是有千万根针在不停的刺。
这时，顾七转头看着吴飞，沉声说道：“黄佳托我向你问好，她说，很高兴能亲手报仇，一路走好。”
在他说话的同时，吴飞抬平的右臂弯过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前，匕首的刃尖抵在他脖子左侧，等“一路走好”这四个字说完后，右手缓缓横拉，用了大约三秒的时间，红色的刀刃才从脖子右侧拉出来。
这一刀划得是如此之深，刀尖甚至触碰到了脊椎骨，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滚烫的热血呈扇形喷洒出去，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可再也使不出力气。
“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我当时不应该嘲笑你的。”在视线越来越窄、越来越暗的时候，吴飞这样想道。
黄佳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那个不停挣扎、哭泣、求饶的女人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有时候是美梦，有时候只有那双带着怨恨的眼睛，偶尔，他会听到她用奇怪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曾经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来，那比什么都要真实。
“啊！”李杉惊叫一声，把刀锦的脸紧紧捂在自己怀里。
“……”四流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吴飞的尸体，对顾七的恐惧越来越甚，黄佳这个名字他也听过，吴飞在吹嘘过去的“丰功伟绩”时常常提到，似乎已经死了很多年。
“不用谢，一路走好。”顾七目送黄佳离开这个世界，放出锁链捡起地上的鬼面，低头对李杉说道：“走吧，我送你们离开，关于我的事你们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
李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谢……谢谢你。”
顾七意识到，这一家子似乎都是狠人，那老太太为了救女儿孙女，在不知道是否能引起祷师注意的情况下，就跑到楼顶点燃鬼面；李杉始终保持着冷静，在女儿身陷危险时也没有慌乱，避免刺激吴飞做出不理智的行动；刀锦显然还是个小学生，虽然被吓得泪流不止，但没有乱叫乱闹，大大降低了救援难度，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成熟。
不过三人还没开始迈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冲进来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司机的技术不错，硬是把重达2.5吨的豪华车开得跟超跑一样轻捷。
顾七转身，把李杉和刀锦护在身后，只要对方不在第一时间开枪，他就有信心带这对母女离开。
李杉连忙拉住了顾七的衣袖：“别担心，是我老公的车。”
顾七等车停下来，见车上下来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人，李杉牵着刀锦的手迎上去，这才转身走到四流子身前，问道：“如果有人知道你身上带着枪，你会怎么处理？”
“呃……”四流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已经见到了顾七不同寻常的那一面，相当于顾七的“枪”，如果此时回答说不在乎，那边他自己都不会信；回答说给封口费，岂不是在向顾七要钱？回答说武力威胁，他不知道如此冷血的顾七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回答说灭口，那就是让顾七杀了自己。
顾七这个问题，似乎没有标准答案。
“我什么也没见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绞尽脑汁，四流子给出的答案偏离了问题，但是抓住了重点。
“你在楼上就有了一次背叛，我信不过你，不过有了约定，我今天不会杀你，如果你到处胡说八道，我会去精神病院了结你，相信你也看到了，就算我不在，也会有别的眼睛盯着你，你走吧。”顾七说着往出口走去。
“别的眼睛”这四个字，把四流子吓得漏出了几滴尿，但是他不觉得丢脸，毕竟刚才顾七和空气说了几句话，吴飞就抹了自己的脖子，而他只需要换换裤子，比较起来算得上是轻松愉快了。
“等一等！”从宾利上下来的那个中年人快步走到顾七面前，伸出了右手：“谢谢你救了我妻子和女儿，我叫刀建宏，请问能为你做些什么？”
顾七伸手和刀建宏握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是为了你去救她们，什么也不用你为我做。”
刀建宏楞了一下，他只是从李杉那里得知顾七是救命恩人，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见顾七这么年轻，还以为只是碰巧路过施以援手，不怎么在意，递上名片又客套了几句，转身去安抚妻子女儿了。
顾七见刀建宏这么干脆，倒是觉得不错，看了看名片，上面写着刀建宏是华夏杉锦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同样不怎么在意，独自离开了地下停车场，在出门前，他回头看到四流子跪在刀建宏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打车回到学校，已经是中午一点二十分，校园里没几个人，也找不到徐佩蓉和曾雨的踪影，顾七走到高三二班的教室前，见教室的门锁着，就坐在地上，靠着墙壁打起瞌睡来。
中午的消耗并不大，小憩一会就能补回来。
到了一点四十分，在学校附近吃午饭的同学陆续回来了，打算在上课之前，坐在阴凉的教室里聊会天。
二班的同学也回来了，站在离教室门稍远的地方，小声议论着顾七。
邱楠在一点五十分来到教室门口，见到顾七楞了一下，掏出钥匙打开教室门，带头走进教室。
顾七最后一个进门，对他来说，坐椅子上睡觉和坐地上睡觉没太大区别，不过在坐下来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因为邱楠悄悄来到了他座位旁。
“那个……我不是想打听你的事，就想问问，我爷爷最后去了哪里？”邱楠趁着教室里人少，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七看了她一眼，认真的说道：“比较可信的说法是，当逝者生前的善大于恶，记忆会全部消失，魂灵直接投胎转世，是为升天；如果恶大于善，就会沉入地底，在熔岩烧除自身罪恶的同时，尽全身之力托着大陆版块，是为柱地，直到罪恶烧尽后才能升天，如果不全力托着大陆版块，就会被压得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如果柱地的魂灵同时间被压死太多，甚至会引起大陆版块移动，发生地震，当然，这只是传说，我不认为魂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还能再回来传达这个信息。”
这个传说非常古老，在祷师圈子里比较流行，据说有不少宗教的教义都把它作为参考。
死后的路是在生前铺就好的，这条路是通往上方还是下方，仅靠加减乘除不可能算出，路的方向很可能是由一件最细碎的小事来决定的。
邱南点点头，似懂非懂，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两点过后，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曾雨也回来了，抱着几本高二下学期的教科书，以及徐佩蓉托她带来的笔记本和两支圆珠笔，刚把这些东西交给顾七，教室门忽然被用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了巨响。
第十五章 教室里的冲突
readx;教室的门被用力推开，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了震天巨响，把不少同学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个女生甚至尖叫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教室门外，除了顾七，他正在翻看曾雨借给他的教科书，从书页上的标注和纸页的老旧程度来看，曾雨是个勤奋的好学生，而且写得一手好字。
最先走进教室的是高进，走得很慢，像是那些细心的官员，视察工作时还要时刻注意着镜头能不能把自己拍得像领导。
那六个尽忠职守的跟班排成一列跟在后面，像是负责抬大圣旗、扛金箍棒的猴子。
看到这个情景，曾雨退了几步，为这些人腾出了空间，她今天第一次和祷师接触，很想知道祷师是如何跟普通人相处的——不过随后她就发现自己找错了老师。
果然，高进直接走到了顾七桌旁，弯下腰，右手撑在桌子上，摆了个酷酷的造型，问道：“顾七是吧？你不是学生，到四中来干什么？”
花了一中午的时间，他已经查清顾七没有任何背景，只是个被领养的孤儿，而且领养他的那对夫妇都死了，家里只剩下徐佩蓉一个人，她和顾七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小一起长大。
至于顾七为什么来四中，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会被安排在高三二班，则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顾七没有任何学历，这一点在早自习的时候他自己也说过了。
中午为了查顾七的身份，错过了戏弄他的时机，这让高进很不舒服，仿佛自己也示弱了一样，所以在得知了顾七的身份、确定顾七已经回到教室后，他第一时间就跑来了，反正顾七不是学生，他也不用顾及什么，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和你无关。”顾七没有抬头，翻看着数学教科书，这是他最头疼的科目，没有人教很难学懂，学会了也不知道能用来干什么，不过徐佩蓉坚持要他学完高中课程，说是每天回家后把学到的知识教给他，也相当于自己复习了一遍，效果比什么都好。
高进一拍桌子，正气凛然的说道：“我是四中的学生，你莫名奇妙跑来学校课堂上捣乱，当然和我有关，别人不敢说什么，我高进可不怕，你要是不交待清楚，今天你就别想回家！”
“啪啪啪啪……”高进的跟班们鼓起掌来，并示意二班的其他同学也一同鼓掌。
同学们虽然觉得高进的这番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鼓掌这种事他们谁也做不出来，高中生都是很爱面子的。
“我没有捣乱，上课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顾七不咸不淡的说着，放下数学书，又拿起了生物书，这是他最感兴趣的学科。
“靠！我跟你说话，看什么书？你看得懂么？”高进怒火中烧，一巴掌将生物书打落在地。
顾七面无表情的看了高进一眼，弯腰把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转头向曾雨问道：“书弄脏了，你要不要杀了他？”
“呃……不、不用，没关系的。”曾雨一楞，硬扯出一个微笑，笑容有些扭曲，顾七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从表情来看他又说得很认真，为了避免学校出现流血事件，她又急忙补充道：“你也别打什么坏主意，听说高进的父亲是公安厅的领导，现在可是拼爹的时代，你可别惹来麻烦。”
话虽然是在对顾七说，却是说给高进听的，希望他带着受伤的自尊心离开。
“拼爹”二字确实撩拨了高进的神经，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又不好对曾雨发火，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解围的居然是顾七，他认真的说道：“拼爹这种行为自人类诞生之后就一直存在，在原始社会，有个好爹就代表着有更多的食物，遇到危险时也能得到更好的保护，世袭制度出现后，有一个好爹就代表着一生无忧，甚至能当皇帝，现在爹的作用已经削弱了很多，不能算是拼爹的时代。”
曾雨差点气笑了，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高进，又问：“你的意思是，拼爹是好事？”
顾七摇了摇头：“爹是一种资源，不分好坏，就像菜刀一样，关键是看怎么使用，比如打架的时候，拿着菜刀自然更有利一些，可是如果见到石头也要去砍，见到山也要去削，那菜刀很快就会被砍坏，卷起来的刀刃甚至会划伤自己的手。”
曾雨笑出声来：“你这些言论倒是有趣，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七继续低头看书：“我师父说过类似的话，我只是套用一下。”
“师父？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师父，哈哈……”高进突然大笑起来，别起一只手，阴阳怪气的叫道：“姑姑！姑姑！哈哈哈哈……”
顾七抬起头来，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高进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可以走了，以后请不要开我师父的玩笑。”
锐利的目光让高进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一下，意识到这个动作后，他恼羞成怒，吼道：“操，老子就爱开你师父的玩笑，你咬我啊！”
说着，他再次伸手去打顾七手里的书，只是这次知道书是曾雨的，没有往下打，而是往上抬。
顾七把生物书往胸前一收，避过了高进的手指，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道：“和我动手，是会受伤的。”
高进楞了一下，彻底被激怒了，一巴掌扇向顾七，咬牙切齿的叫道：“妈－的，你敢动我试试！”
顾七表情不变，放开书本，左手抬起来捉住高进的手腕，右手从书桌上拿起徐佩蓉帮他买的圆珠笔，摁出笔芯，刺穿了高进的手掌心。
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除了顾七外，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惊讶得合不拢嘴，高进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张嘴的幅度之大，仿佛下巴已经脱臼。
顾七把跌落在腿上的生物书拿起来，翻了一页，继续学习。
直到一滴晶莹的口水从高进的嘴角流到下巴，最终滴落在自己的袖口上，他才猛的往后一仰，大声惨叫起来，由于后仰的力量太大，他不得不后退以保持平衡，撞开了两名跟班，又撞倒了身后的课桌椅，这才被桌脚绊得跌坐在地。
高亢的叫声引起了一个女生的尖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教室变成了歌剧院，最后一幕的大合唱已近高－潮，曾雨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对顾七的行为表示不满，还是对教室里的音量抗议，禁婆的听力、视力和嗅觉都远远强于人类，陆地上的各种噪音是最让她们头疼的。
高进的两名跟班连忙把他们的主子扶起来，其中一人不小心碰到了插在高进手里的圆珠笔，被高进哭爹喊娘的臭骂了一顿，另外四名跟班对顾七怒目而视，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他们都知道顾七完了。
等到各种叫声都停了下来，顾七又看向了高进，问道：“你有把菜刀，要不要砍我试试？”
“你等着！你死定了！老子今天放学就废了你！”高进一咬牙一跺脚，带着六名跟班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二班的教室。
“你怎么这么……”曾雨扶起了高进撞倒的桌子，埋怨道。
“冲动？”顾七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很冷静，没有伤到他的主血管、掌骨、肌腱和深筋膜，只是皮外伤而已，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听到这话，曾雨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快步往门外走去，她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给丁馨，免得高进他们来个恶人先告状，毕竟顾七毫发无伤，而高进手里还钉着支圆珠笔。
紧跟着曾雨出门的是邱楠，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会把校长也牵扯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顾七进校才半天时间，就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
…………
“刺……刺穿了？”丁馨差点一口茶喷在办公桌上。
曾雨点了点头，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那个高进也太可恶了，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三番五次的挑衅，我倒是觉得顾七已经很冷静了，忍到高进要打他的耳光才出手，换作别人……”
“那也不能把别人的手给刺穿了！”丁馨站起身来，拉着曾雨的手走出了办公室：“咱们找校长去，看他怎么说。”
二人径直来到校长室，正好邱楠刚把事情的经过说完，邱晋元见到丁馨和曾雨，指了指沙发，示意她们坐下。
轻轻敲着桌子思索了一会，邱晋元开口道：“我看这件事问题不大。”
“不大？”丁馨的声音很大，她怀疑校长是被什么人下了药，已经神智不清了。
“嗯，顾七已经为我这边考虑过了。”邱晋元点了支烟，缓缓说道：“他最后说的那句关于菜刀的话，其实是在挤兑高进，他点出来后，以高进的性格，一定落不下脸来告他爹，只要他爹不牵扯进来，学校就不会有事，当然，我们也不能只抱着侥幸心理，还是得做一下准备。”
说着，他拔通了秘书王睿的电话：“小王，尽快来我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