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几句
这本书其实最开始的名字叫重生之酒色财气，嗯，不够主流配置，连审核都过不去，才有这个名字。
前段时间，一直被举报，屏蔽了一些章节，差点砸桌子，连推荐都没了。
但能肯定的，就是故事一定会写完。不多废话，不卖惨，即将上架，一个口罩的钱，请多多支持！
休息一天
晚上熬夜加班，没存稿，休息一天。
001 扛下
嚓、嚓、嚓，呼……
红磷窜出火苗，看似颤抖的手好容易点燃香烟，晃灭火柴梗。周峻杵在门边，腋下夹着黑皮包。
“阿峻，事办妥了？”周海山笑着拍他肩膀，“老板叫你进来。”
周峻点头，捻灭烟蒂，踢进垃圾桶，深吸口气，这才进办公室。
“海山，我就知你兄弟阿峻虽年少，但够狠，有力。”老板从抽屉摸出两包阿诗玛，丢给两人，“哼，香江人想在场子赖账，门都冇。阿峻，3万带回多少？欠条也行。”
周峻把包放在桌上，“老板说的，没钱，用手来换。”
老板右手往皮包一压，脸色大变，再打开，捏出一枚金戒指，猛拍在桌上，嘶吼，“那是香江人呐，你搞乜鬼？”
周海山蹭地扣住周峻手臂，“阿峻，你这是给老板添麻烦。我把你从老家带到特区，是谢老板给我们吃喝，你知你做了什么？”
周峻心里哂笑，硬道，“不管什么事，我一人扛。不给你们添麻烦。”
“你扛个屁？烂命一条，拿什么扛？”周海山怒气不消。
半晌，老板压住火气，冷道，“有冇闹出人命？”
“冇。”周峻到鹏城已几个月，也会点方言。
“你已成年，这事难办。”金戒指敲击桌面。周海山就扣着周峻的手臂，力道又添了几分。
“给你两条路，一是自首，把所有事扛下，我给你300块，坐几年监，出来还看场子，吃喝不愁。二是跑路，衙门那边我让人安排，点样？”
周峻看向周海山。周海山凑到他耳畔，“不是我不保你，你闹太大，这是害我，谁都保不住你。而且，你最好选第一条，对我和老板都有利，出来我们还是兄弟。再几天就过年，你家的老太婆我会安排。”
“老板，给我两个小时，我考虑下。”周峻脸色不变，手臂一缩，突然挣脱周海山紧扣的手。自顾找位置坐下，端起茶灌下几口，又点上烟。
周峻虽然看起来刚过18岁，但灵魂却是来自2020年的周平。最诡异的，周峻是周平父亲的拜把子兄弟，现在自己成了老爹的结拜大哥，闹的可刺激。
说到周峻，周平印象深刻。因为10年后，家乡《金浦乡讯》刊登了周峻的“故事”，他的自白书和被枪毙的消息。
同一期报纸还刊载县里几个典型。周峻是走黑路，其他有经济犯，有强暴犯。周平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里面有个受害者，那是少见的漂亮。害得他查字典，一遍遍读报纸里的文字，到现在仍对那照片还记忆犹新。
其实，周平对周峻的印象很不错。每次周峻到他家都会带些糖果、武侠小说给他，还爱讲荤笑话，让年少的周平特崇拜。后来周峻没了一条手臂，周平还喊他神雕大侠。
最后，就是父亲周龙带回来的报纸，上头几个故事清清楚楚。周龙因此变沉默许多。
现在刚跨入新历1986年1个月，虎年在即。原身周平尚未出生，现在既成周峻，他不想再走断头路，离开是必然选择。
没过多久，果然有几个公安人员寻过来，在前台的陪同下走进办公室，亮出证件，“周峻是哪位？在不在这？”
周峻放下茶杯，看公安的态度，心中大定。
老板做的是棋牌场，不喜沾皇气，这时脸色铁青。周海山先看向老板，咬牙迈步，上前挡住公安，“两位同志，周峻犯了什么事？”
老板突然把金戒指塞周峻手里，低声道，“你进去最好放聪明点，否则让你过不了年。”
周峻冷笑，把戒指揣进兜，“公安同志，我就是周峻。”
“好，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两人扫了几眼办公室，没多事，转身带周峻离开。
“大佬，怎么办？”
“盯着，明天睇下。”
“家乡没财路，周峻跟我出来就想发财。”周海山心一横，“不过老板您放心，他要扛不住，我亲手做了他。”
沙头角附近的派出所，周峻做完笔录，神色淡定，只是之前报案的缘故，才回来配合调查。
所长刘礼元欣喜地握住他双手，“周峻同志，谢谢你。你报案涉及的那个人，是我们通缉的杀人犯，这下你可立功了。等下局领导会过来兑现悬赏奖金，整整1千元。拿到钱，回海中省老家过个好年。”
这年头，工人平均工资几十块钱，1千元的悬赏奖金，是普通工人一年多的收入，重赏。
周峻点头，散了几支烟，“公安同志，我都说了，真正发现犯人的不是我，是一位香江人，只是他已离开。这不，让我得了便宜。”
“悬赏就是兑现给报案者，犯人生死不论。这可不是占便宜，要没公德心，谁会报案？”公安年底前能结一大案，就是立功。
所长拉着着周峻的手，很亲切，“今天是小年，所里正要聚餐，你也一起吃。来，帮忙切菜。”
“那我不客气了，长这么大，还没跟公安同志吃过饭。都说鹏城特区服务好，果然是。”
啪！
一刀下去，周峻轻松剁开卤猪蹄，切面整齐，漂亮。
窗外，几个公安一直盯着周峻，其中一个微微摇头，“不会是他，下手快稳准，明显练过拳脚。据人犯交代，断他手臂的人斩了5刀，而且操本地方言。”
局领导朝窗内呶嘴，“有无特殊情况？”
“周峻，海中省金浦县人，刚过十八岁，两个多月前由老乡带到鹏城，身份证和边防证齐全。下午电话问过金浦当地，三代贫农，政历清白，家中只有奶奶一起生活。说是在谢文东厂里工作，其实是他棋牌室的看场小弟，不过没有案底。这几天生活节奏也正常，未发现特殊情况。”
这年头到鹏城特区需边境管理区通行证，也叫边防证，有效期一般3个月左右。没有通行证，难过二线关，特区内外两个世界。
“人犯那边？”
“医院消息是人犯失血过多，现在还半昏迷状态。之前清醒时，一口咬定是本地人绑了他两天，断臂之后，又说是香江人绑的他。”
“哼，手上三条人命，关他几天黑屋怎么啦？被他害死的人找谁伸冤去？我看，这案无甚特殊，争取年前结案，从快从重判罚。这样的人，社会危害性太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领导一锤定音。
几个年轻公安同时松了口气，案件证据链清楚，尽早结案，才能投入其他。
改革开放带来经济社会的巨大变革，案件数量也蹭蹭上涨，比经济指标增长速度还吓人，公安都觉得精力不够。
周峻很上道，吃饭时散了几包红双喜，还主动留下通信方式，“这是我海中省的地址，若案件还需我配合，随时来信，或电话到金浦金刚镇山边公社。”
刘所长笑着收下纸条。周峻看着年轻，待人接物却比不少生意人更老练，探过头，压低声音，“不如，你留下当线人，替我们盯着大东棋牌室？”
002 跟踪
“刘所，我们跟了一天多，他只在几个批发市场走动，买了几大袋衣裤，估计想带回海中省出售。”
“看来没问题，让我们的人撤回。年底事多，不要浪费在周峻身上。”
“收到。”
沙头角通关口岸，人来人往，每个人精力十足，朝气蓬勃。香江许多师奶坐小巴过来买菜，这里菜价最多几毛钱，比香江便宜10倍。还有不少人在兜售电子产品。
周峻靠着4个大编织袋，软软的，舒服。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纸上数字居多。
“周峻仔，你这通电话，我等了一整天，还以为你开溜。”郭大卫看看四周，深吸口气，上来拥抱周峻，“事情结了冇？”
“我说过，听我的，你安全。”周峻掏出金戒指，拍在他手心，“你的，15克千足金，在香江值1千块。”
“真能要回来？”郭大卫摩擦金戒指，哈了口气，“你怎么交代过去的？”
“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周峻弯腰拉开旅行包，伸出手，“还有，我的火车票。领导和境外人士才能享受的高级软卧。”
郭大卫见周峻不答，也不纠结，掏出两张火车票，“你要的二手录音机，我昨天到今天已经找到5台，都修好了。还有，为了感谢你救我，我给你带了几块梅花表，梅花表在香江一般，但我听说在内地跟劳力士差不多定位。”
说完，他又取出另外一个黑塑料袋，献宝地拍了几下，咔咔作响，“这些，你也会喜欢。”
“磁带？”周峻露出白牙，很满意，“你办事利落，也许我们能继续合作。”
“我是推销员，不是水客。”郭大卫倨然抬头，“在香江，我月收入将近1万。”
周峻耸肩，“那行，走了。”
“嘿，谁都不会嫌钱多，你想赚什么钱？我当水客也不是不能接受。”郭大卫快步跟上。他要跟着周峻到火车上换牌，否则周峻带这么多行李，列车员估计不让他进包厢。
周峻分了两个大编织袋给郭大卫，“10天内，能否搞定火车货厢承包手续？从粤省鹏城到海中省龙溪市，就这段路程，一节车厢月发一次。这事你这香江人办，比我方便快捷。”
“真不像内地人，拿我东西，一声谢都不会说。我首尾花了几百块哩！”郭大卫嘟囔着，“我先在香江注册贸易公司，再到内地投资，相信很快搞定。”
一节客厢只有2个高级软卧，一票还只要20多块钱，但普通人买不到。郭大卫在火车启动前离开，周峻回到龙溪已是农历廿七上午6点多。
跨省几百公里而已，火车竟然况且了十多个小时。顾不上休息，他在招待所洗把脸，又提着几个袋子出现在仁丰宿舍楼附近。这5栋新宿舍楼是几个龙溪市级单位的集资房，不少领导住在里边。
“同志，你这台录音机怎么卖？”着中山装的半大老头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摸着机器，“三洋，曰本品牌。”
“香江那边流过来的，320，这可是录音机，好东西，不是收音机那种便宜货。”国产收音机一百左右就能买到，周峻看向眼前的老头，“当然，用等价的新癀片或商品票也能换。”
新癀片是龙溪特产，消炎特效药，正式名称是片仔癀，当地人习惯叫新癀片，改革前是出口创汇的强势品牌，现在很大部分转入内销。而商品票就是粮肉布票、自行车票这些，1985年在鹏城先取消，其他地区仍在流通，到1993年才全国不再使用。
“太贵，我工资才90多块。”老干部皱皱眉，“便宜点，我买1台，毕竟二手的，不值钱。”
“领导，这机子曰本原装进口，原价500多块哩，九层新才320我没赚头，要不是急着回家还不卖！从香江带过来，就这两台。您看，不仅能通电的，还能用电池。”
机子除了插头，后盖打开，可以装六个1号电池。
老干部踌躇，“200块怎样？”
“不然这样，您出277，再加点商品票，我还送您10盒磁带。都说七上八下，这数字吉利。”
“成，我给你3盒新癀片。你再给我10盒磁带，我要挑挑。”老干部乐呵呵捧起机子，“你还有其他电器吗？”
“没，就这2台。您有眼光，把更好的一台挑走了。”周峻笑着递了支烟，“领导，请教一下。我还有些香江进来的衣服，摆夜市销售，要办执照吗？”
“嗨，多大事，现在市场放开了，尽管去卖。”老干部淘到宝，心情不错，“年轻人就要敢打敢拼。”
“不查个体营业执照？”
“大过年的，这几天不查。”
“诶，谢谢啦！”周峻露出笑容，“送您几个大电池”。
“再有好电器，可以给我看看。我住这里面。”
“行，要不您给个联系方式？”周峻撕下张480元的收据，连带笔记本顺势递出。
“好！”老干部看着香江正规公司的收款收据，刷刷在本子上写下名字、地址、电话。
如今卖方市场，手里握着好东西就不愁卖。一上午没过，5台录音机全部清空。入账1335，还有5盒新癀片，几十斤粮票、十几斤肉票，1张自行车票。
周峻鞋底垫着一摞大团结，感觉钱能让人长高。第三套人民币最大面值是10元钱，第四套百元大钞1993年正式发行。
傍晚在夜市摆出衣服摊，捏着一大叠钱，当老板的感觉很好，即使这些纸币多是1分2分的小面额。
他突然发现，普通人到年底，都变得挺有钱的。七八块、十几块的衣裤，说买就买。要是其他时候，这几大袋衣服够卖上几个月的。
年底是消费冲刺期，新衣新裤要有。相比其他摊位，他摊上的衣服颜色更新鲜，更时髦，品类还多，很抓人眼球。当然，挂上“香江进口”几个字，还能增值一两块。
这时物价不高，米面一斤3毛钱左右，1斤猪肉、1米布不到1块钱，一件夏天短袖衫就2块出头。他卖的价格已属中高端消费品。
“裤子10块，香江来的健美裤，好穿又漂亮。电影里的明星就穿这个。这位大姐，你穿上也会跟明星一样。”
“大妈，内衤库不能试穿。1块2，不讲价。”
“一个个来，别着急，别抢。嘿，那个谁，别抠拉链。”
摊前人群纷扰，不用钱一样拼命抢货。饶是周峻手脚麻利，也手忙脚乱，还要讨价还价，嘴酸。
他不由笃定，以后不做销售，对付大妈太累人。
“内衤库当然不能换，你都穿过了，还怎么换？让我怎么卖？”架不住八婆嘴碎，周峻嫌弃地把内衤库丢进衣服堆。
这时，一个叼着烟的矮壮青年拿着张纸条，挡在周峻面前：卫生费10元。
周峻扫了一眼，不多问，递过钱去，“不给个票证？”
“放心，这里我罩。”青年哼道，“不懂事，打手铳。”
是没人查个体户执照，但一些费用还得给。周峻当然不是正义感爆棚，拳打南山敬老院，把魑魅魍魉扫入太平洋。
两天不到，四大袋衣服几乎清空。清算收入，足有2683.96元，扣掉本钱，净赚1500以上。当然，行情一年就出一次，要再火爆，只能等兔年新春到来。
加上5台录音机赚的，周峻身上有4000元，搁这年头，够起三间新瓦房。
周峻心中畅快，准备到市场置办年货。突然放慢脚步，握紧拳，“几个混混也跟踪我？”
003 田地问题
龙溪市的老城区，周峻还算熟悉，几步就到人民广场。
傍晚的广场人不少，老老少少，整整齐齐，身体半蹲，屁股向后，背与地平，双臂曲前，口吐“呼”“哈”。不如广场舞的热情喧闹，人人郑重其事，务求每个动作完美。
周峻摇摇头，在人群中穿行。他们不舍得一个抬头的关注，全身心感受宇宙中“气”的力量。
几个混混不断靠近，周峻钻进昏暗青石巷，百余米的短巷，出去右拐几百米就是客车站，运气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发往金浦的车。
“哼，这一带就没我找不到的人，看你往哪跑。”巷口挡道的赫然是昨天收费的矮壮青年，冷笑着戴上指虎，“这两天你赚不少，钱拿出来，放你走。”
跟踪的两个青年堵住周峻退路，从后腰抽出砍刀，寒光凛冽。
周峻背靠土墙，看两边人慢慢靠过来，突然扬手，几颗钢珠呼呼甩出，有的钢珠砸中身体、墙壁，啪啪作响。紧接着又是石块，砸在肉上发出闷响。
“啊……我的眼睛。砍死他。”矮壮青年嘶吼。
巷子狭窄逼仄，光线不足，几个青年更没想到周峻突然发难，身上脸上都被钢珠招呼，忍着痛，闭眼冲上来。
周峻双手双腿撑着墙面，蹭蹭缩身几次，翻上矮墙。在窄墙上跑了几步，又跳榕树上跃下。
绕了几步，周峻悠然在招待所换了身衣服，提上行李。幸好春节期间增开班次，这时还有车。长途站10年后才会改造，现在连候车室都没，候车就在室外，周围用栏杆围着。
龙溪到金浦只消1个多小时路程，到达时不会太晚，但夜间没有农村客运，必须在县城招待所住一晚。
刚才的几个青年阴魂不散，在候车场梭巡。矮壮青年右眼眶肿得像熊猫，额头还有伤口，一脸阴郁，“他不是市区的，肯定会来坐车。炒芝柏，林被差点被创死。”
“甘因母老芝柏，抓到打死他。”
周峻看矮壮青年造型，差点笑出声，探到票窗，推出2块钱，“金浦一张。”
“没了，明天再来。”
他耸耸肩，提着行李离开车站，路灯昏暗，但道路大体没怎么变化，走了几分钟，就看到一堆候车人。嗯，路边拦车，也可以上。
车子停下，随车售票员探出头，“金浦，金浦的。”
周峻左右手分别用力拍，打掉伸向两侧口袋的第三只手，眼睛狠瞪，提包挤上车。
马上，有个戴眼镜学生上车就惊呼，“我钱被偷了……”
售票员倒是淡定，“刚才人群中有3个扒手。都叫你快点上了，亏司机还摁喇叭提醒你。”
周峻摇摇头，这是前世他的大学老师曹革文，人古板又正派，关键没让自己挂科。这时候应是高中没毕业。
年底归程，每个人都带着大包小包，周峻双脚几乎悬空，随着路途摇晃，嗅着劣质烟和呕吐的臭味，谁都舒坦不起来。
唯一好的，就是路上车子特少，车速很快，就是不时刹车，不断有人挤上来，他从车门附近，逐渐被挤到车尾。
衣角被轻轻扯了几下，周峻低头，一年轻女孩双腿往内靠，贴住车壁，轻声道，“你坐会吧！”
班车不大，一侧双排座椅，一侧单排座椅，周峻腿往车座腾了点位置，侧向椅背，“这样就行，谢谢！”要坐下去，估计全车人都注视他，对女孩名声更不好。
“你认识那学生？怎么替他买票？”女孩抬起头，眼神充满好奇。这年头，发现个皮肤白皙的女孩还真不容易，眼睛还很亮，只是年纪小没长开，即使裹着厚厚衣服，依旧觉得削瘦。
周峻低下头，去，真失望。年代不够开放，除了看到天鹅般的脖颈，下面就是毛衣，胸有沟壑呢？
“读书人不容易。”周峻看向窗外，毫无交流欲望。他发现身后末排边角位置的小老头眼光能杀死他，身上散发淡淡的中药味。
海中省八山一水一分田，丘陵连绵，冬天也绿意盎然，很好看。他突然有点害怕回家，便宜奶奶不说，当年听说周峻是村里“周处”，会不会有仇人？
等等，跟老爹见面，他是不是会叫我大哥？我嘞个去，想想，还真爽。
老爹当年是乖乖仔，在校常被欺负，都是周峻替他出头，两人才有革命感情。而且农村人种田抢水打架，跟喝水一样平常，老爹有三姐妹，没兄弟，属于被欺负群体，周峻跟他结拜，也成了老爹的保护伞。
“金浦站到了，下车，下车，没票的不进站。”还没到站，售票员开始赶人。
“这位大哥，谢谢你！”曹革文拉住下车的周峻，弯腰鞠躬，“请你留个联系方式，我会想办法还钱。”
周峻手一摆，飘然而走，“我周峻做好事不留名，请叫我雷风……”
在金浦县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周峻主动找公安、派出所和镇政府相关人士拜年。毕竟办理边防证还要用到，边防证需要政审、核查，三个部门盖章才能搞定。
从周海山家里出来，周峻踏上村口的沥青国道，已是年三十上午，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惴惴，游子归来。
熟悉的水泥路呢？别说村里没通公路，连电也没通。
他昨天已经送出几盒片仔癀和烟酒，现在仍双手满满，一边是几十斤米面和大肉，一边是被褥四件套。后背的行李袋，除了衣服就是海鲜、糖饼和烟酒茶。
“峻哥，你回来了？不是说过年不回家？”花菜田里一小胖子大吼，屁颠屁颠跨过窄石板桥。冲到周峻面前，拍拍粗布衣上的尘土，脸上挂着笑，“峻哥，你回来太好了。”
这……是我爸周龙？不，不是，肯定不是，老爸年轻时的照片，头很大，还挺帅，不是眼前这个小细眼。
瞧这猥琐的模样，有点像胖叔周小军呀！
“你是、小军？”
“峻哥你傻了？这都问。”胖子绕着周峻，几次想摸时髦衣服，又缩回手，捏着指头，“衣服真好看。鹏城日子怎样？能顿顿吃米饭么？”
周峻回忆着，老爹年轻时有两个死党，除了周峻，就是周小军，喝水都会胖的家伙。
“米饭算什么，以后我带你见世面，吃香喝辣。”
周小军主动帮周峻提了米面，嗅了嗅，不自觉擦嘴，“富强粉，真香。你背上有糖，也香，让我再闻闻。”他挪到周峻后边，头不住往行李袋贴。
“带我回家，分肉分糖。”周峻笑着，“算你份的。”
“真的？我就知道你疼我，嘿嘿。”周小军袖口抹着唇，“对了，你叔公又去你家了，还是想换地。大头哥怕你奶奶被欺负，先过去了。”
“你说大过年的，你叔公又来寻事，定是知你不在家。他那杂地想换好田，门都没。”周小军嘟囔着，往后一指，大水渠北侧有一片杂草地，“呐，那堆野刺丛，连花菜都种不得。”
我叔公是谁？周峻瘪瘪嘴，想要我的地？农村人把土地看成命根子，他想害我？
“我前几天撞到脑袋，忘了不少事，你给我说说。”周峻拖在后面，让周小军当带路党。
004 人的名
前几年，公社按人头分了田，周峻家本有5口人，周峻老爹还是拳头师，能打有威望，分到的田位置都不错，引水方便。
周峻父母前年底没了后，周峻初中毕业也不种田，便把田地交给周龙种。前世老爹家里劳力多，顾得过来。
周峻叔公看收成好，就动了念头，换地的要求连着提了好几回，都被周峻和奶奶挡着。其实，周峻的叔公周解放跟他并不亲。他奶奶一辈没男丁，爷爷是赘婿，到他这一辈，已跟周解放那边没感情，甚至有不少矛盾。
还没进门，就听到周龙略带紧张的声音，“峻哥把田交给我，我当然不能让你们拿走。”
“你拿人家好田，当然想占去？找什么理由。”周解放冷笑，“现在我大哥死了，我大哥儿子媳妇都死了，周峻也不种田，我把田地拿回来，天经地义。你一个外人，挡个屁？”
“周峻是我契兄，不是外人。而且，今年两季水稻，我都收在这粮仓里，保证不会让周奶奶饿着，还给交了统筹粮。现在地里的花菜和洋葱，只要卖了，我钱也会给周奶奶。”
“鬼知道你卖多少，水稻又贪墨了多少。反正过年前，这事要理清楚，田我一定要。”周解放不依不饶，手里操着木棍，“我绝对不让我哥哥的田地流到外人手里。你最好今天就把地里的菜都卖掉，不然我过年替你收成。”
“峻哥回来啦！”周小军在矮旧瓦房前大喝一声，推开门，“奶奶，峻哥回来了。”
周峻走进门，就看到五六个人对峙而立。一边是周解放和他的两个儿子，还一个是他大孙子，持棍而立，阵势强大。
另外一边，周峻奶奶站在周龙身后，旁边还有个俊俏女人扶着，一脸愁容。
听到周小军的声音，周解放的儿子孙子不由一惊，往后站了站，他们吃过周峻拳头，这凶神恶煞回来，指不定又要闹事。
“峻哥，你回来了。他们……”周峻没想到这样跟老爹见面，还别说，周龙长得挺帅，像自己，也有担当。
周峻点点头，放下手里袋子，一副看我安排的模样。先看向奶奶，挤出笑容，“阿嬷，我回来了。”
奶奶咬着牙，跺跺脚，突然在周峻胳膊拍了几下，“破家仔，你不是不回来，不是不回来。阿龙和小军可累坏了。”
旁边的女人一脸哀怨地盯着周峻。女人好像叫阿梅？周峻心一凛，她跟我什么关系？难道还是亲戚？
周平印象中，阿梅是十里八乡最可人的美女。去年嫁到村里，她老公运气不好，结婚没几个月就在炸石矿的时候出意外死了。周平小学时还偷看她洗澡，后来她出去打工，听说还嫁了个有钱老板。
周峻跟阿梅点点头，扶着奶奶双肩，让她坐下。这才回头，“叔公，你们拿着棍子，想打我奶奶？”
“没有，没有。这不是想过来帮忙挑几担柴火，怕你们过年不够用。”国华国章两兄弟同时摆手。
“我知道你们想换地，你们先回去。过几天我去找你们，不就几亩田嘛，给你们种也没什么。换也就换了，不过你们要先想想，用哪些地来换。”树的影，人的名，周峻凶名在外，比他死鬼老爹还能打，名字在村里也有点威慑力。
周解放几个刚走，周小军赶紧开口，“峻哥，公路边那块破地不能要。”
“峻哥，我明天就把地里的菜卖掉。”周龙道。
周峻拉过条凳，扫掉上面的熟番薯皮，招呼几人坐下，“别急，事情慢慢说。”
他看向老饭桌，一碗肉，一个大鸭腿，两道小菜和一小盆米饭。伙食不错嘛，番薯皮是怎么回事？
“肉是阿龙送来的，二两多哩！鸭腿是小军送来的。这些菜，都是阿梅帮忙做的，他们都不舍得吃，送来给老太婆。这还没吃饭，你叔公就来了。”奶奶唠叨。
周峻听后，取出3个袋子，分别装了两斤猪肉、半斤牛肉，一大捧果糖、一捧猪油糖，几包香烟，一瓶酒，几颗新癀片。“你们等下带回去，这个年，都过好点。我们要进城站稳脚跟，好日子在后头。”
然后又给两个把兄弟散了包烟，“现在说说田地的事。我打算做点生意，不再种田了，准备将土地换掉，到时候你们来帮我做事？”
“峻哥，我们什么都不懂呀！”周小军忙不迭叫嚷，“你让我种田，打架都可以，让我做生意，我农中都没毕业，账都不会算。大头哥可能好点，他数学本来就好。”
周龙抿抿嘴，其实跟周小军差不多意思。数学好又怎样，农村人出去，两眼一摸瞎。三人年纪差不多，最高学历是农村中学毕业，出去跟文盲差不多。
听到他们说正事，许阿梅赶紧站起来，“我回去摘菜，你们聊。老姨，我先回去。”
“正好，我要去炒点牛肉。”奶奶动作利索，提起肉就走，“阿梅，阿峻是回来了，晚上围炉你还得来，热闹，你家就一人，怪冷清。”
“而且，你拿良田换杂地，是不是傻？”周小军嘴快，看她们离开，继续嘟囔，抱不平，“你叔公想换的那块地，靠近金刚水库。水库一放水，菜就泡烂根，种个水稻，一不小心田埂还会塌方。要是建房子，地基不稳不说，门口就是大水渠，交通也不行。都没人要哩！”
周峻看看身边几人，老爹不用说，绝对信任。周小军嘴快了些，但够义气，当年周峻出事，他还跟衙门来询问的人打起来，被关了半个月。至于许阿梅，就住周峻家后边，平时没跟谁来往，也不是嘴碎的女人。
“昨天我到县城，听说了一个消息，公路旁的水渠，过年后会调整路线，到时公路上边会整成平地。不管是种田还是建房子，都合适。”周峻压低声音，曝出记忆中的消息，“这事谁都别说出去。我打算明后年围个场，我们先做些蔬菜生意，你们两个都来帮我，我还要到外地跑市场，家里没几个人帮忙不行。”
周龙眼睛一亮，大有可为。前世老爹过几年也挣扎着出去跑菜市，想发财，跟人合作搞批发做菜贩，只可惜被同伙坑得半死，家里存款耗光不说，还欠了大几千外账。
“峻哥，你在鹏城遇到大款了？诶，不对呀！周海山那人，发财的机会怎会先给别人？”周小军压低声音，“会不会被骗？我听说出远门，钱得缝在内裤上。”
“跟他没关系，他在鹏城跟老板。这是我自己闯出来的门路。”周峻昨天也到周海山家里走了一趟，给周海山的父亲留了100块钱和1条烟，权当周海山带自己出去的费用。
周海山怎样他管不着，但在镇上在公社，自己的好形象要立起来。否则顶着个爱打架的名头，指不定哪天就被锄头劈了脑袋。
他在鹏城纪录过，蔬菜一斤有3毛钱左右，家乡收购一斤才几分钱，扣除农业税、火车皮和场地费，一斤菜能有2毛钱毛利。目前来说，这条路最稳妥。
农村穷，他就是贩城市里的东西过来卖，市场也有限；至于在鹏城这样的城市，关系不够硬不行，给人打下手又难发财，再有只能走黑，不可取。
“你们先回去想想。”周峻又从行李袋提出两包衣服，“带回去，能穿就穿，不能穿的就给父母穿。我从香江那边带回来的。”
“峻哥，这……”
“我说拿就拿着，咱兄弟还婆婆妈妈。”周峻训了周龙一句，心中大爽。包里的衣服，他安排过，周龙爸妈也就是周平爷爷奶奶，都有份，“晚上过来围炉。很久没跟你们见面，咱三兄弟喝几杯。”
“诶，行。”
周峻眯着眼，回来这段时间，先要把两个家里活计都安排好，让老人也过得舒服些。
005 开工干活
老人睡得早，除夕夜，奶奶难得的高兴，破天荒喝了半碗米酒，睡觉还打呼噜，可香。
周峻洗过身子，靠着破樟木桌，端起搪瓷杯灌了几口茶。这才在煤油灯下清点剩下的3800多块钱，又在笔记本写画一会才收起。
吱呀！木门被轻推开，许阿梅湿着发，蹑脚进来，“阿峻，你头撞到，严重吗？有没请医生看过？”
周峻心中了然，暗喜，感谢神雕大侠。拍拍新床垫，“不碍事，就是以前的事忘了不少。现在只记得跟你很好，忘了不少事。”
说着，露出苦笑，揉着额头，“偶尔还会疼，说是淤血要慢慢散。”
许阿梅伸手，帮周峻揉着后脑勺，“是这里疼吗？要不要吃药？”
“没事。跟我说说我们的事？”周峻单手绕腰，手感极佳，嗅着发梢皂角的味道，“对了，我没给你买衣服，生不生气？”
“怎么会？你平安就好。我衣服又不是不够穿，昨天还给自己做了一套，别浪费钱，你有这心思就够。周龙和周小军要跟你出去外面闯，穿着不能寒碜，让人看轻了。”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至少证明这女人懂进退。周峻可不是舔狗，女人要是不合意，再漂亮都没用。
他在许阿梅鼻尖刮了下，笑着站起来，“跟你说笑，我虽然忘记我们过去的事，但怎么可能忘掉你，所以给你准备了点新衣服。”
他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里头是几套没卖完的女式内衣、丝袜。因为太性感，龙溪市区女性接受程度不高，所以卖得不好。
“看看，你身材好，穿着正合适。”
许阿梅红着脸，抿着笑，打开袋子，摸出件丝绸薄纱睡衣，又拎出几件半镂空内衣，脸更红，“这些，让我怎么穿？羞死人。”
“怎么不能穿？香江都穿这样。试试看，喜不喜欢。”周峻怂恿道，站起来关好门窗，又挑高灯芯。
许阿梅拗不过，只好脱了的确良布的衣服，试着换上。她身高一米六出头，腿笔直修长，目测有1米，平时帮人缝缝补补、做点新衣裤，没怎么下地干活，皮肤保养得很好。
斑驳的墙壁，亢奋跳动的灯火，映衬着嫩滑酥弹的肌肤，周峻压抑了几个月的邪火，突然在许阿梅提臀抬腿的瞬间完全爆发。
等许阿梅穿上新内衣，已过了一个多小时。
“穿上就是好看，完美。”“你身材样貌比港台的明星都好，窝在村里可惜，将来我带你出去。”
“你这么说我就满足了。”许阿梅伏在周峻胸口，双臂环抱，生怕他离开，“你就是这样，敢做敢当。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要不是你，我可要被公社里的男人烦死，跟苍蝇一样。”
许阿梅回想着周峻替她出头，保护她的模样，情不自禁在他肩上啃了一口，“阿峻，要不是你，我估计已经喝农药自杀了。可刚才，你还差点弄死我。”
周峻静静听着他们的故事，许阿梅今年刚二十，结婚就丧夫，村里人背后戳脊梁骨，说她是不祥女，附近的狂蜂浪蝶也经常骚扰，要不是周峻，她肯定被欺负惨。
“你想清楚，跟我，我不能给你名分，你要吃亏又要吃苦。”周峻说出这话，内心毫无波澜。
“奶奶要收我作契孙女，平时跟奶奶做伴就很好，你有空回来看看我，也就够了。别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说我狐狸精，克夫命。”
这倒是实话，桃花眼，水蛇腰，克夫也正常。周峻手腕一动，再次忙碌，毕竟除夕夜要守岁，不能太早睡。
新年日光初露，峥嵘向上。周峻背着窗，搂着许阿梅，慢慢给她看带回的照片。
“这是鹏城二线关，一张铁网，一条路，要过去讨生活，每个人都要办边防证。当然，花几百块钱，在边上村里买证件过去也没问题。”
“这是鹏城新落成的电子大厦，有20层楼高，将近70米。相当于你做100件衣服拼起来那么长。”
“这是国贸大厦，53层，160米高，是目前国内最高的建筑，去年才建成的。我们金刚山顶才300多米，两栋楼就比山高了。”
“这是制糖厂的榨汁机、蒸发机、冷凝器、钢泵。那个老板输了不少赌债，准备卖设备还债，整套下来10万块都没人要。”
“这是鹏城对面的香江九龙地区，普通人日子比我们好过些，但压力也大，不少香江妇女坐车过来买便宜菜，所以用不着羡慕他们。20年后，国内定比香江更好。”
“这几张照片，是鹏城各大批发市场，电子产品、服装布料、蔬菜瓜果，什么都有。”
许阿梅听得入了迷，不时发问。眼神清亮，盯着周峻，“你真有见识，外面的世界跟村里不一样。”
“要不，春节后我带你出去？感受下精彩世界。”
“你要先做事的嘛，我又不能帮上忙，出去玩其他时间都没关系的，不要为我改变计划。”许阿梅慢慢说着，“以后有机会我再出去都不迟。”
周峻试了她几次，许阿梅是真的懂事。懂得为周峻思考，不管是隐藏来自后世的身份，还是多个贴身帮手，都暂时可留，多操劳操劳。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睡到饱。周峻怕死得早，学人家出去走亲戚，会朋友。
“林局，春节好，没想到您早早投入工作。”初五刚过，周峻先到了龙溪市区，在办公室见到问他买录音机的老干部，“想借用您这边的长途电话，还有传真机。”
周峻带着笑，昨天就跟林永南联系，说来了几件新的电子产品，要带给他瞧瞧，小老头立马答应。以他对电子产品的狂热程度，放在30年后，妥妥的果粉一枚。
“今天正好你们金浦黄县长约我，在办公室见面，否则你找不到我。过年这几天我是最怕的，每天一堆人拜年，太热闹，难受，当个普通人多好。”林永南念叨着，打开盒子，发现是梅花手表，露出笑容，“好东西，差不多全新。对了，电话你慢慢打，这边是传真机。金浦计划打造几家新的国企，我得跟他们研究研究。”
“正事要紧，关系国计民生，不能怠慢，你们慢慢谈。我打个电话到香江那边。”周峻拿起长途电话，这年头话费贵。外面小卖部的机子要拨到香江是不可能的，要转几次线，没花几百块拿不下，而且传真收不到，还是市府大院有保障。
保险起见，周峻用半英文半粤普跟郭大卫沟通，“听着，大卫，马上把寰球贸易相关证件传真过来，同时还有我的大陆地区总经理的职务证明。我准备在海中省批发蔬菜到鹏城，一次出一车厢，大概5万斤，你在沙头角菜市场帮我租个摊位。”
“对了，还有个事。帮我找宏利公司的牛老板，就你推销过的那家小厂，说寰球贸易准备收购他们的生产设备。”周峻突然想到个事，操作好能赚上一笔。
这几天，他一直思考“买”和“卖”的问题，从海中省批发蔬菜到鹏城问题不大，那边厂多工人多、香江人也吃，市场够大；而海中本地能消耗什么？
不管是电子产品还是成品服装，本地市场都偏小，带不得多。倒是转卖机械设备有些前景，这类大宗商品一般先找到买家再取货，只要出手，利润可观。
这个草莽生长的时代，够胆、敢闯就有机会。
006 换田
目前，国内的传真机多是二类机，在话路上传送一页A4纸大小的文件，至少3分钟起步。周峻这边几张纸接收完毕，已过了20分钟，又复印了几套备用，油墨味很重。
从现在开始，他是寰球贸易公司内陆地区总经理，而寰球贸易，是香江公司，在国内享受外商待遇。
刚把整沓文件塞进信封，就听到隔壁泡茶室的林永南大喊，“小周，过来喝茶。”
“黄县长离开了？”周峻在林永南对面坐下，端起武夷岩茶，香气浓郁，品了一口，“我还想着多推销一块手表，手头还有3块。”
“黄部祥才不会买你的表，太贵。不过，你要有合成氨厂的设备，他肯定会买。”林永南点了根烟，继续调侃，“金浦新建的国企就有合成氨厂，这个厂起得来，真正利国利民。我们计委已经批准建设。”
氨是重要农用化肥，也是有机化工原料，用途很多。金浦建的合成氨厂，到30年后还运转得很好，不过其他钢铸厂、农机厂、糖厂等几个国企，后来都因经营不善倒闭。
“哪天有空，我从香江带点机械卖他们，哈哈”，周峻打哈哈转移话题，“这表怎样？九成新，原价1000多。”
“这么贵？”林永南放下表盒，“你打算卖多少？先警告你，这是公平交易，不涉及其他。你要有其他附带条件，求我办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周峻苦笑，“您刚才不是让我用长途电话了么？这可帮我大忙，省得专门再跑一趟鹏城。而且刚才我用的电话和传真，费用估计要几百块。这样，这块表我收300，取个整数，刚才的电话费和传真费，您也别收。如何？让我占点便宜。”
“真没其他事？还是想让我帮你办张个体户证件？”
“要有私事我不会找到办公室，人多嘴杂，真没事。您要喜欢就留下。先跟您明说，梅花手表是好，但我估计没多少升值空间，要是个人喜好，没问题，就留下，要是收藏，最好不要，浪费钱。”周峻笑着伸出手，“三百块，不还价。”
“你这小滑头。”林永南用香烟虚点几下，“就这价。”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怕官的？这家伙真的刚成年？还真不懂拍马屁。
相比林永南，周峻更喜欢交通委的办事风格，亮身份、给足钱，事就办妥，顺便送出2块梅花表。
每周租一节火车厢，用来配送蔬菜到鹏城，从2月底元宵节后起算，一月一结。鹏城那边，郭大卫也租了一节车厢，每月发1次车，事情顺利，寰球贸易的名头有大功劳。
香江人过来投资，总有些方便的地方。周峻没有当买办的关系，只能扯外商虎皮，目前还挺好用。
外资在国内跟内资等同身价，那是2005年以后的事情。就当前行情，外商投资税收只要10多个点，自己人要多做贡献，各种税费超过40%。
周峻从龙溪市下来，在金浦县城转农村客运。寻找记忆中的建筑，道路尘土飞扬，大房子稀稀拉拉，泛着老旧气息。
这是县供销社、这是建设中的县医院、这是县电影院。电影院前贴着几张大海报，《高山下的花环》《八仙的传说》，特有时代韵味。
拿出寰球贸易总经理的身份，如愿进入县府大院，大院宣传墙上抹着几个红字“大念山海经，红土变黄金”“今年要实现村村通电”。
喝过黄县长亲手泡的水仙茶，聊了一会，顺道把糖厂设备的照片送给他，刚要开始谈价钱，就吃了闭门羹。设备采购不归他直管，要找采购办，采购办还没开始上班，至少吃过元宵圆，部门才有心思工作。
周峻从大院出来，自责地拍拍脑袋，没经历过这时代，不清楚时代节奏，书上看的东西，很多对不上。
“回去先做一盒名片，连个名片都没，不像话。”周峻反思。可名片上要写电话，大哥大不用说，肯定没，BB机都没，村里通电再拉条电话线，布个固话，暂时用郭大卫在鹏城拉的电话号码。
幸好先注册了在香江的公司，名头还响。否则在内地注册公司，还要求有正规驻地、厂房等等，一般人跑不下手续，得让中间商赚差价。
回到村里，周峻循着乡间小路找到叔公周解放家里。
“考虑得怎样？打算用哪些地块来换？”周峻翘着腿，大大咧咧。
周解放亲切地分烟、泡茶，“还是自家人亲，你说你不种地，还要那几亩田作甚？不如，我公路旁的那一亩多跟你换？你将来赚大钱回来，建房子在公路边，交通也方便。”
“发财那是肯定的，海山带我去鹏城，我就不打算在村里厮混，没脸面。在特区立住脚，村里的地丢着浪费，不过我听说那块杂地前的水渠太宽，水库放水经常垮岸，不能种菜不说，还不好建房子，地基太软，房子容易开裂。还有没其他地？”
“谁乱嚼舌根说不能建，见不得人好。”周解放骂了几句，“我要是有钱，肯定在公路边建房子，交通最方便。”
“行了，看在我爷爷跟你兄弟，我奶奶年纪大，我这才想换地，不然就是丢着我也开心。给大头种，他能帮忙交统购粮，省一摊事。我家里4亩多，你那破地才1亩3，想怎么换？好田换杂地，我最多给你1亩。”
“别呀，不能便宜外人。”周解放见周峻松口，打蛇随棍上，“你以后当大老板，回家开个厂，总要几亩地吧？还有哪里比公路边更适合的？其实，我这几天也走了几户人家，旁边几块地连起来5亩多，凑着换你4亩地，怎样？”
周峻露出得意的笑容，“那是当然，以后发财，总要回家帮忙建设。但那几个块真不好，吃水地软，种水稻也够呛。算了算了，不换不换，丢着过几年，兴许有番客买去投资。”
“别别别……开春就要播种，地一放就过。你点个头，我帮你搞定手续，镇上我有熟人，盖章很快，这钱、我出。”周解放咬咬牙，“你不是要到鹏城发财，叔公再支持你100块钱，怎样？”
周峻见表演得差不多，压榨不出多少东西。想了好大一会，叹口气，“要不是自家人讲开，我不能点这个头。未来要是公路边地变值钱，别人还怪我欺负叔公你。”
“那不会，手续齐整，谁能说三道四？就是以后一亩地卖个几万块，我也替你高兴。”
周解放心里哂笑，再怎么都是公路南边的地值钱，好建设，北边横着水渠，没人要。
农村建房子，地基一米半左右，还是长条石横着放下，撑起地基，不算坚固。要真在北面搞建设，地基得打十几米深才安全，得多少钱才够。真要把房子建下去，哪天水库大水冲下来，呼呼……那是倾家荡产。
周峻心想，要周解放知道明年县里让公社把水渠改道，还用石方加固，而且几年后，周峻有一块地要被村里征用为村公路，一亩赔偿不到一千元，周解放会不会跟自己拼命？
周峻并不喜欢周解放，老想占人便宜，而且为抢水还跟周龙一家子打过架，这样对他都是客气。不过真看不出来，周解放还有点门道，一天多下来，竟然把所有证件搞定，还有官方的公证书。
“看到没？他以为去了几天城市，就高人一等哩！”周解放在家，捧着新证件，对着儿孙训话，在背后朝周峻啐了口唾沫，“没脑子，好田都能换杂地，他要能发财，老子能上天。”
007 未来全省首富
“我们主要收购洋葱和甘蓝，公社没冻库，就这两样菜好存放。花菜易磕坏，不要多。初九拜过天公就开张，别怕菜量大，有多少都先吃下，打出名声。”周峻带着周龙和周小军，乘车前往鹭岛，一路面授机宜，“远些的村子，我们也吃货，给贩子1斤1分钱的利差，但要把菜送我们这里。”
“峻哥，你让我先跟你到鹏城走菜市，大头哥在村里搞收购，我们一个礼拜要吃几万斤，还要看货，把称，大头哥一人扛不住呀！再说了，还要装袋，一人哪够用，要不我先留下帮忙？”
“怎么会一人？”周峻瞥向周龙，“大头最近不是处了个女朋友，我看不错，是实在人，干活麻利，到时候和周龙爸妈一起，帮忙装袋，还能培养感情不是。还有你那大舅子，我看人挺机灵，让他把称，我们不会吃亏。”
周峻心里小得意。父母终究也是走到一起，明年结婚，后年有了曾经的自己……至于大舅林盛教，虽然只有小学毕业，但口算心算都快，还够抠门，帮着把称看货不是问题。
蔬菜收购，一面要把质量，卖相好的收，次的打掉，或者把价格压到底，装袋时挤些在中间；另外一个，就是斤两，竹筐扣10斤，用杆秤要翘尾，用台秤的秤砣底下要有枚小磁铁。
这年头没电子称，只有台秤和杆秤，人工操作空间大。
周龙听周峻揶揄，老脸一红，“人家里还没同意。”
“所以趁机会，让她和大舅子过来帮忙，还能不同意？”周峻笑着。外公是隔壁村的会计，人古板，生了5个小孩，不懂薅村里账上的羊毛，差点饿死孩子，现在还穷得响叮当，要不是后来小舅发家致富，日子过得比周龙家还难。
“那是那是，嘿嘿，我能喝喜酒了。”周小军很激动，“对了，峻哥，什么时候给我们带个嫂子回来？”
“不急，我才十八岁。先赚钱，享受生活。”
“大头哥不也18岁，还比你小几天，这都快结婚了都。”
“那不一样，我家里没人催婚。”
“去，你跟阿梅姐的事，我们可是知道的。”周小军小声嘀咕，“让阿梅姐当嫂子也不错，她可是全公社最漂亮的，不，整个金刚镇就没见过比阿梅姐漂亮的。”
“峻哥和阿梅姐的事，就我们两人知道，别人要是再有知，就是你说出去的，别怪我没提醒。”周龙很严肃，“你没看大目那胖子经常盯着阿梅姐瞄，指不定哪天又要闹事。”
“峻哥，要不，我们先把大目揍一顿？”周小军凑过来，“大晚上动手，谁都不知道，管他是谁儿子。”
周峻白了一眼，“你能打还是他能打？别找事，我之所以先把阿龙留下，也是有这层考虑，除了让他处女朋友，还要帮忙照顾家里的事情。”
“峻哥，我懂。”周龙平时话不多，但做事不含糊，有精神。
“华都日杂店，到这家再看看。”周峻带着两人进了杂货铺。一整天时间，他带着周龙和周小军走遍龙溪市区，愣是找不到装蔬菜的束口网眼袋，只好一路寻到鹭岛。
“峻哥，是不是这款袋子？”周龙摸着柜台上一大摞网袋，“跟你说的样子差不多。”
“几位，想买什么，慢慢看。”老板走过来，面带红光。
周峻看着眼前的老板，突然愣住，华都日杂店？难怪感觉挺耳熟，原来是他。他笑着，“老板，这些网眼袋，怎么卖？”
“这样一大摞是五百个，10块钱。最近卖得很好，装菜很方便。像这样一个袋子，至少能装100斤。”
“谁家买菜用这袋子，提篮子才差不多。”周小军哂笑，用力拉网眼，“这袋子装洋葱估计不行，网孔会开，不承重，到时破了更麻烦。”
确实，网袋质量跟周峻印象中的差很多，不够坚固，装几十斤菜估计就扛不住，无形中会增加成本。
“怎么会，这是新产品。外面很少的，装洋葱、包菜最方便，从鹭岛这边出口到曰本的洋葱，都用这款袋子装。”
“价格再便宜点，我先订1万个，以后还会更多。”周峻给老板发了支烟，送上名片，“老板怎么称呼？”
“姓陈，陈树法。”陈树法接过名片，念道，“寰球贸易公司总经理，周峻。”伸出手，摆出笑，“周经理，您好您好，真是年少有为。您这名片真精致，改天我也做几张。”
陈树法上唇有点高，但笑起来很让人舒服，“您如果要1万个袋子，我算180就好，没赚钱，当交朋友。”
“没问题，陈老板爽利。这样，再给我几杆秤，嗯，台秤2台，一大一小；300斤的杆秤1根，50斤的3根。拢算一下，共多少，一起付。”
“没问题。”陈树法精神一震，他刚盘下这家店没两天，就遇到大生意，活该新年发财。他麻溜地把东西找出来，还帮忙包好，“再给您几条称绳，断了自己换；这两个是磁铁片，我想您是收购蔬菜，肯定用得到。”
说着话，陈树法转身找了个小本子，“嘿嘿，我做小生意，没名片。写了地址电话，周经理要安排什么，尽管给我打电话，在鹭岛的我都能送货上门。”
周峻笑着点了款，“难怪陈老板生意越来越大，有空一起吃茶。我最近会到鹏城看市场，偶尔回海中，到时一定约你。”
面对未来全省首富，周峻有点小兴奋，他是真正白手起家的富豪，有些号称普通人家的，其实都不普通。既然搭上线，是不是给他带带路？
周峻给周龙留了2000块钱，足够收大几万斤蔬菜，反正菜农过来，最多给一半钱，剩下的要等菜卖完才结账。这样的付款节奏，已经很良心，还有贩子菜款都能欠几年的。
又跟着指导了两天，1斤菜七八分钱收购，还把菜贩的常见情况都教导出去。其实这些手段，还是前世周龙做菜贩子，周平放假跟在屁股边上学的，现在反手就还给老爹。
“我今瞑12点的火车，下午先到县城，晚上再去龙溪上车。”周峻过来跟许阿梅告别，走进铺上新被套的房间，突然眼睛一亮，“你改的衣服？”
“嗯，你送那么多，我又只在你面前穿，不敢穿出去。这几件太薄，我想放着浪费，就叠上几层，给改了下。你给我看的照片里，就有这样的衣服。”
“这叫旗袍”，周峻露出笑容，拎起衣服，“版式和线条都好，就是没开叉，不够靓，也不好走路。最好是开到大腿这边，才好看。来，先试穿。”
“照片那开叉都到腰上了，羞人。”许阿梅佯嗔道，“这样在家做衣服还能穿，要开了叉，又不敢出门了。”
看着许阿梅被旗袍衬托出的姣好身材，周峻赞叹几句，突然把她压在缝纫机上，从后边撩起旗袍。
“噢……别，你晚上要坐火车。回来再给你，啊……”
“我现在就要开车！”
008 摊位被抢
大上午的，周峻吃了顿饱。
掏出600块钱，十元十元叠着，摆起来相当壮观，“这些钱你留着应急。我担心大头收菜太讲规矩，跟他说可先付一半，他就每个人都付一半，到时候不够钱租货车。”
村里收上来的菜，要用货车载到龙溪装厢，还有一笔支出。“先让他吃点小亏，以后才不会犯晕，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心太好、心太软都不成。特别到了城市，龙蛇混杂，不小心就被吞得不见骨头。这里，你拿100块回娘家，有事也好多个落脚地方。”
“他们不认我了，听人说我克夫，还说我勾搭了几个野男人，就都信了，死活不肯让我进门。”许阿梅胸膛起伏，容光焕发，嘴角还沾了点牛奶，语气却带着冷漠，“从小到大，有什么好的，都给我弟，我除了干农活就是吃剩饭，嫁人的时候，还巴不得直接卖钱。也是我命好，遇到了你。”
“你家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你自己处理。”周峻拍拍丰臀，“跟奶奶在家，凡事小心就是。我把大头留在村里，有事他会帮忙。”
“我知，平时都不出门的。趁着有空，我正好拿几件旧衣服改改玩，在你照片上看到的那些衣服，看能不能都做出来。”许阿梅谈到衣服，眼睛又亮起来。
金浦县城，群众饭店，小隔间。
“黄科，这是设备复印件，整套设备九成新，绝对没问题。我想，糖厂的设备不需要太大，最重要是好用，不要开工两天，修理三天，更耽误生产。”周峻说话时一直挂着笑容，配上他帅气阳光的脸蛋，让人生不起厌恶，“而且，县里如果买两套全新的设备，经费可能比较紧张。再说一套小型新设备下来，至少50万起步，也不划算。我这套设备最便宜可以给你20万，占用的资金不多，首付只要一半，10万买一套制糖设备，哪方面都能交代过去。”
“我再研究研究，这不是钱的问题。糖厂项目，市里还没点头，只怕到时候无法上马。”采购办的黄科长神色暧昧。
“我觉得，市里会同意这个项目。您想想，我们金浦是甘蔗产地，原料来源方便，而且甘蔗便宜，糖价这几年还不错，厂子起来，缴纳的利税肯定多，这是一方面；第二，我们出产的成品糖价格不会高，又靠近粤省、宝岛，利于出口；还有一点，糖厂能带动周边农民增收，群众生活会更好，有这三点条件支持，市里能不同意？”
“你这总经理倒是挺专业，对糖厂还有研究。”黄科长摸着梅花表盒，“你这几条想法，我会跟领导反馈，不过结果怎样，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跟你透点消息，市里到现在还不同意项目上马，主要是龙溪也有制糖厂，他们担心重复建设，造成资源浪费。”
“不会，金浦糖厂原料吃在本地，卖在外地，跟龙溪的没多大竞争关系，市里会点头的。”周峻充满信心，“再说了，金浦大念山海经，省上挂号关注，我们要没树几根烟囱起来，说不过去。合成氨、农机厂、铸件厂，加上糖厂，都是好烟囱，要是发展好，利税都很可观，到时候解决的可不单单是解决几百几千个工人出路的问题，对整个金浦的形象，都有非常大的提升作用。”
“你的见解很好，思想很开放，我会跟领导反馈。”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跟黄科长聊天，把您的先进想法提炼一下，用我的话说出来，本质上还是你们干部的想法。对了，我听说您还是新镇人，糖厂选址也在新镇，要这时候承包些甘蔗田，到时候还能支持糖厂投入生产，一举两得。”周峻笑笑，“不管怎样，黄科长能抽空跟我见面，已经给面子。这事不管成不成，我承您的情分，这是我名片，有什么消息，请第一时间跟我说。”
“成，今天先这样。你不是还要到龙溪坐火车。不耽误你。”黄科长在桌前晃着腿，剃着牙，瘪嘴道，“最近采购办事情多，我下午还要见几个设备商，哎，春节刚过就这么多应酬，辛苦。”
“好，那不打扰。我先离开。”周峻又把一条烟放在桌上，下楼买了单。才招呼身上挂满行李的周小军一同离开。
两人的边防证可是折腾了好几天才盖下章来，有效期三个月，在鹏城要迅速打开局面。
“峻哥，你说大头舍不舍得花钱买自行车？他想的肯定是多收菜。”周小军想的是离村前，周峻把自行车票丢给周龙，让他买辆自行车，方便出入，可把周小军馋坏了。
“自行车算什么？村里还有点用，毕竟路小，到鹏城就要开小汽车。”周峻拍拍他肩膀，“到鹏城，我会安排你去学开车，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真的？”
“峻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峻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你手里的东西我来提，我来我来。嘿嘿…嘿嘿嘿嘿…”
1984年以后，国内才允许私人购买汽车，但考驾驶证还非常困难，没驾校，考驾照要挂靠在单位，或者跟着师傅学，挨几年骂换个师傅签名。能考小车开小车的，非富即贵，否则根本轮不到他考试，关系不够的，就去考大车证。
嗯，除了一般的路考和笔试，还要维修技能，出来的都是高手，上路载货、换胎维修问题不大。周小军听到学车还一脸激动，接下来可有他好受的。
周峻这次没法买到高级软卧，挤在人群前往鹏城，两人到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小军，在火车站，记住八个不：不吃不喝不说不问不答不停不理不管。没离开火车站一公里范围，这些事情都不能做。”周峻面色严肃，“当然，如果你想上当受骗，就当我没说。”
“别啊，峻哥，我真把钱缝在内裤上了，家里给凑了100块钱。”周小军念叨着，“不吃不喝不问不答，行，我记下了，在火车站，所有人都是骗子，连老阿婆小孩子都是骗子。”
刚出站口，周峻就看到郭大卫开着车在火车站门口的等着。这家伙倒是有心，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刚上车，周小军激动得不行，“峻哥，这就是小车啊？真舒服，座位软软的，听说领导都坐这样的车。”
周峻懒得理他，在副驾驶侧向郭大卫，“遇到麻烦了？”
“一好一坏。好消息是，宏利公司老板牛伟利想约你见面，看来是急着出手。”
“他着急我们就不急，先晾他两天。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们在沙头角租的摊位，被人抢了。屋主直接给了500元的赔偿金，我都没法。接下去该怎么办？”
“你真不让我省心。我在海中省安排了几万斤蔬菜，过两天就能运过来，现在送海里喂鱼？算了，你先送我去派出所，然后送小军回出租屋休息。这件事，明显有人针对，刘所应该知道点情况。你打点过地头蛇冇？”
“冇！”郭大卫耸耸肩，“内地也有社团？”
009 如期发车
“诶，郭哥，我来就好。”周小军跟着郭大卫上小楼，把行李搬进屋，“谢谢郭哥啦！没想到你一香江人还会说普通话，嘿嘿……”
“别客气，周峻是我好朋友。以后我们要一起发财。”郭大卫笑着散了支红双喜，“这里隔面墙就是菜市场，半夜可能会比较吵，但阿峻说这里卖菜方便，而且地方大，房租便宜。你先住这间，阿峻的房间在隔壁，楼下有我房间，不过我不常过来。这栋小楼主人出国了，整套房月租才50元，带个小院子，临时存蔬菜也便利。”
不止是方便卖菜，院子外墙挂着“香江寰球贸易公司”的旗号，早早开通电话，周峻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草台班子已搭起来。嘿，还是外资公司。
“诶，行，我了解。谢谢您！”周小军笑着。
“你先整理，阿峻那边情况不知点样，我去睇一眼。”郭大卫又从后备箱搬出录音机，“这个，有空就听，阿峻嘱咐你多学粤语。”
周小军进了房间，深吸一口气，房间又小又旧，但打扫得挺干净，墙壁还专门粉刷过，家具不多，一张床、一架木柜、一台书桌而已。
周小军突然愣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盯着床头的海报，不由心跳加速，情不自禁擦嘴，“这就是香江明星？真漂亮啊！”
他慢慢走上前，看着月历海报上的名字：“翁美玲，名字真好听，洋气。”
周小军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女孩，可以这样俏皮、可爱，眼波流转，把他魂儿都吸进去了。足足盯了大半个小时，周小军才深吸一口气，看看四周，还好，没人看到，擦擦嘴，把行李放到柜子里。
放行李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瞄着，眼神不自觉又飘到翁美玲的海报上，每次都愣着出神，心砰砰跳。
他关上门窗，脱下鞋子，蹑手蹑脚上床，悄悄靠近海报，生怕她跑了般，手指一摸，呼，有触感，再靠近一点，突然鼓起胆子，对着海报上的红唇点了下。
一瞬间，翻身砸在木板床上，捂着胸口，不住激动，身体微微颤抖，手足无措，“这，就是恋爱吗？峻哥说，恋爱很爽，我……我暗恋成功了？”
“峻哥回来了？”周小军听到车声响，收拾亢奋心情，迅速冲到小院门口，感觉比平时跑得更快，“峻哥，郭哥，怎样？”
“进去说。”周峻拍拍周小军肉肉的肩膀，脸色平静。
两层小楼，一楼客厅是会客厅，周小军赶忙提起热水瓶倒水，“怎么样？生意能做吗？峻哥，要跟人打架的话，一定叫上我。”
周峻白了一眼，“你练过拳头乜？先学点粤语再说。”看向郭大卫，“我听刘礼元的意思，这事单纯，只是地头蛇想捞钱，故意找茬。但如果单纯找茬，摊主不会退你订金，甚至会点拨你去打点。”
“那还有谁针对我们？”
“是针对你。”周峻正色道，他从刘礼元话中判断得出来，谢文东和周海山都不知道周峻之前的操作，更不知道他跟郭大卫搭上线，成了合作伙伴，“除了大东赌场的烂债，你最近还得罪点个？”
“冇。我在香江正经工作的，工资还高，只是最近缺钱，不然也不想到内地混的。”郭大卫对天发誓。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麻烦。就是大东赌场知你还在逍遥，肯定会找你要债。”周峻耸肩，指头敲击桌面，不住冷笑，“我只能去找谢文东摆平，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估计会让你断手断脚。3万块，加上利息，至少5万，这笔账不小。”
“等等，我想想，好像还有得罪过的人。”郭大卫不情不愿，感觉被周峻拿捏得死死的，“你知我在凯达贸易搞推销，布料也是经营范围。去年底抢了个大单，给公司创造了十多万的利润，可能因这事被针对。”
“对方是谁？”
“做布料生意的，家家布料厂，老板叫刘家栋，有点社团背景。最近准备把香江的厂搬到内地，放心，不是大水喉，不然我也不敢抢单。花开富贵，机会肯定要把握，我刚在香江买房的啦！”
“他的资料呢？你别闹得冚家富贵就行。”周峻伸出手，听郭大卫说没带在身边，只好继续道，“回去整理一份，最好详细点，这件事是对你来的。我出面租一个摊位就冇问题。现在，先把寰球贸易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转给我，你还作为法人代表，注册相关费用算我欠你的，我会尽快还你。亲兄弟明算账。”
“冇问题，我们说好的。”郭大卫倒是爽快，“我们凯达也是贸易公司，真担心被老板针对。你说亲兄弟明算账的，呐，我这么帮你，点样给我开工资？”
“内地工资水平不如香江，我们既然合作，我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寰球贸易1%的利润，我让你食，点样？”
“有冇搞错？才1%？我会饿死的。你一车蔬菜能卖点钱？最多几千块，我拿几十块钱？还不如给你白干。”
“你真以为1%很少？想想，宏利糖厂的设备，我们如果10万以内拿下，20万转出去，你能赚多少？1千块。另外，你不会真以为我只卖三五毛钱的洋葱甘蓝吧？我们的目标市场是香江，1斤1块钱就好，5万斤你能赚近500块的嘛！只要在鹏城站住脚，面向香江，1年大十万收入是毛毛雨啦！”
这年头，内地人对香江都憧憬，都崇敬，但对周峻而言，香江不过是取财地，垫脚石。香江人的消费能力，就是他最好的韭菜，不割对不起自己。
“峻哥，我搞推销的。接你这摊活，我还要在香江跑市场，很累人的，更重要的，很多时候还要请小弟帮忙，多给点啦！你跟其他内地人不一样，视野比他们阔，要不是看未来前景，我不会跟你合作。既然合作，利益是最好的纽带，不如多给半个点？”
“冇问题，听你的。”周峻笑着答应，“想不想拿下家家布料厂？”
“你不是吧？心太野乜？”郭大卫冷汗直冒，“会不会把命赔进去？香江社团吓人。”
“好好策划喽！”周峻一直带着笑容，“得罪我兄弟，我点能放过他？你是我兄弟，我话不能让你吃亏。不过要先把蔬菜市场打开，在鹏城站住。刚才我们在市场走过，现在我去租个摊位，你带小军买点吃的回来，顺便带他学学开车。等我好消息。”
出门不到半小时，周峻就带着承租合同回来。其实也简单，不想让郭大卫知底而已。走的是刘礼元的门路，他亲戚的房子，前面做店面，后边隔开，伸一截作为小仓库和卖菜摊位。租金可不便宜，每月150元，里面会分成两份，亲戚收100元。
现在的菜市场，只是划定一片区域，几排民房后面搭盖棚子，就是菜市。
周峻打了两通前往金刚镇山边公社的电话，才跟周龙联系上，毕竟还要去叫人，话费不允许等。
“如期发车！”
“等等，峻哥，清明快到了，你公路边6亩地种什么？”
“那些地都一大层河沙，地薄，种不了菜，全种生姜，省事。”周峻本想早早挂电话，又被周龙浪费了几块钱，“对了，让你家里和小军家里的园地都种生姜。还有，别怕花钱，有事随时跟我电话联系，让公社开电话的长途锁。”
家里没冻库，生姜耐存放。
010 都是穷鬼
吃过晚饭，周峻带着周小军走菜市场。
批发市场不大，稀疏停着几辆大货车，这里主做早市，傍晚人已不多，都守着没卖完的摊位。到处充斥着烂菜叶的味道，路面坑坑洼洼，烂菜叶上有深深的车辙。
周峻边走边说，“我们在这里摆摊，主要销售对象是批发商，嗯，卖给菜贩子。清晨4点进场，第一件事就是问价，在市场内走走看看，问问每样菜的价格，顺道看看他们还有多少存量。”
“如果可以，鹏城几个批发市场，都要大概知道价格，包括各种蔬菜存量。我们刚开始做，就先问我们有的菜品。然后耐藏的菜蔬都要跟进了解，生姜、绿豆、蒜头等等……”
“为什么？峻哥，我们不是做洋葱和甘蓝吗？怎么还问这些菜？”
“我们做生意，拜托你先动动脑子，菜价是浮动的，更是互相关联的。市场缺菜的时候，先涨价的都是蒜头这类调味品和必需品，然后我们也要懂得跟涨。特别是夏天台风一刮，没新鲜菜进来，什么烂菜都会涨。”
“还有，你想想，米面价格一涨，是不是其他东西都跟着涨价？同一链条，有关联的，赚钱眼睛要放亮点。特别公职人员涨工资的时候，就是所有东西涨价的最佳时刻。”
周小军瞪大眼睛，好像真是这样。以前米面几分钱，现在都几毛钱，未来岂不是要几块钱？
周峻身边没几个帮手，周小军够忠心，但需要教导培养。走到摊位前，“这里主要由你来看，我会到处跑。你除了卖菜，还要随时纪录菜价的变化，特别是我跟你说的菜蔬，每天什么行情，都完整记录下来。”
“我，能行吗？”
“给自己点信心。双脚踏上鹏城，还有什么不可能？你好歹读过初中的。”周峻拍拍他肩膀，带他进了摊位里间。
再从逼仄的楼梯间挤出去，就到房子前面。这边是房东卖水果、卖日杂用品的地方。
“刘叔，刘婶，以后要让你们多照顾了。”周峻冲着无聊拍苍蝇的中年夫妻打招呼。
“刘叔好，刘婶好。我叫周小军，以后在后边卖菜。”
“哪话，你们是刘所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过来开口。”
“先来两条红双喜，再来两箱泡面。”周峻先从口袋掏出包“石狮”递给刘老头，“我们海中的烟，食食看，合不合口味。”
刘老头笑着接过，“小周客气，我这摊位，收费是高了些，但保证没地头蛇骚扰。”
“那是当然，刘叔在这，就是我们的保护神。”周峻笑着拿过两条烟，让周小军扛泡面，“我们就在后面，有事要帮忙喊一声。”
走回摊位，周峻看看位置，“里间屋后叠个上万斤菜没问题，货车过来，不要急着给钱，等菜卖得差不多再给，否则放不下货。对熟客，特别是批发客，懂得散烟。开车来拉货的，给一包，别小气。更别小看一包烟，买卖也不过人情。”
“峻哥，我都记下了。您放心，我一定跟周围菜贩搞好关系。在菜市场站住脚。”
周峻笑笑，一味当好人可不够，出来刨食，哪都是江湖，站不住脚就要被挤出去，一个小小菜市场，都是滑不溜手的泥鳅，“要站住，除了打关系，还要打名号。今天先这样，明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备床被子，还有煮饭喝水的家什，平日要守摊的，以为能回公司睡呢？”
“没事，咱农村来的还怕吃苦么？”周小军拍着胸脯，好像很期待，“这泡面，我闻着挺香，带几包回去煮？在村里没见过哩！”
难以想象，周小军一顿饭竟然吃下12包泡面，还一个劲夸好吃。泡面这东西，还没吃挺香，吃下又挺腻，死胖子怎么这么能吃？
第二天3人分头行动，周小军筹备开工，第一批蔬菜昨晚已发车，晚上就能到鹏城；郭大卫前往香江办事。而周峻，先约了周海山见面。
周海山身材又壮硕了些，脖颈上挂着条金项链，精神抖擞，“阿峻，别说老哥没牵提你。你既然想当菜贩，我自然不挡。上次那事，你虽然骗过谢文东，但骗不过我，那个香江人绝不是杀人犯，而是你放走的。你回老家的事，我已知，我老叔是县里干部，我家也是万元户，你在鹏城做的事，对谢文东不地道，但我还认你是兄弟，这件事，就当粉笔字抹掉，你也别管我走哪条路。”
“场子有钉子，你自己小心。”周峻点上烟，语气平静，好像没听懂周海山说什么，又露出笑容，“当然，要有龟可打，我会推去场子送你。”
打乌龟是周峻的家乡话，大概意思就是骗傻子。
“行，就这样，我先走。”周海山吐掉烟头，站起来又灌了一口汤，“今年，我要在鹏城站稳脚跟，有自己的场子，过几年，我还会到香江，当大水喉，养港姐、包二奶。”
看着周海山背影，周峻突然喊道，“对了，宏利糖厂的牛伟利，想跑路。”
“他跑不了。”周海山头也不回。
周峻回到寰球小楼，巧了，电话正好响起，“我打过去。”
“没钱了？”周峻笑着问，他留了2千块，差不多撑一周，还挺耗钱，“收购的时候，钱给快了不是？”
“阿梅姐送了300过来，车费都够。现在还能撑一段时间，家里还有几千斤洋葱。”周龙有点尴尬，第一次做生意，没经验，傻傻付钱，闹得本金不够，还从家里抽了200块出来。
“这边晚上到货，明后天我寄笔钱回去。你收菜是还有，买生姜种钱够吗？”这年头寄钱主要走邮局汇款，挺麻烦，“你再买辆自行车用着，走村方便。另外，领到钱就把阿梅的600块补上，就说是我说的，她才会收。记得别让人知道。”
见郭大卫回来，周峻挂了电话。4000多块钱本金，各种花费，已耗得七七八八，口袋里就剩30多块钱，明早开张，还要备些零钱。本钱不够，每一步都难走。
郭大卫这段时间，注册公司，拉电话线，帮忙买东西，都算借给周峻的，少说也有两三万块钱。
“阿峻，你要的东西，终于给你找齐。”郭大卫满身大汗，扛着箱书过来，“真搞不懂，你就算真想着干掉家家布料，也不至于买布料、服装设计的书看吧？怎么？打算改行？还是想潜伏到刘家栋身边，找机会爆他菊？”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周峻看着一叠合同和证件，很好，寰球贸易是自己的。又拿起一叠账单，“这是毛鬼？”
“注册公司，拉电话线，租房子，买电器，嗯，都是欠款，总要三万二。在本周内要还上，否则利息要转高利，我没赚你一分钱。”
“不是你垫付？点样有利息？”周峻一脸懵逼。
“我也冇钱，都拿去买房的嘛！”郭大卫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些钱都是我借的。”
“你个冚家铲，穷鬼。”
011 合作
两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刘家栋和谢文东相视笑笑。
“合作愉快”。
谢文东收起合同，再次坐下，点燃红万，“这次，刘老板到内地投资，我们合作，一定无往不利。我不夸口，这一带就没我谢文东摆不平的事，我们的厂绝对无人骚扰。再有，我手上服装厂，便宜工人多，到时拨一批过去，让你布料厂马上投入生产。”
“我也是看这两点，才让利跟谢老板合作。跟服装厂直接合作，我布料也多条销路。”刘家栋皱皱眉，“我知道你劲，所以跟你开口。最近有条事，你给我出口气。去年凯达贸易有个叫郭大卫的业务员，抢我一大单，最近躲在内地。我打算讨回场子，凯达贸易老板也点过头。这是他照片。”
谢文东脸色一变，“这人还在？不是已经死了？我听说他在国内犯大案，被斩了条手臂，还被衙门的人枪毙。就在年前，有冇闹错？”
“不可能，我前两天才让人挡他路。他准备在沙头角菜市场开摊位，有心就查出来。”
谢文东眯上眼，吐出香烟，“我回去让人查。”
刘家栋刚走，谢文东立马叫周海山进来，“宏利的老牛跑路冇？债几时要回？十万乜！”
“今天要到两万，人我盯住了，飞不出去。”周海山略带得意，“几个兄弟在他家吃喝，再不行，我让人在宏利厂喷漆、放哀乐。”
谢文东点点头，突然甩出郭大卫的照片，“还有印象冇？年前阿财打听错，枪毙的不是他。欺我三万块，当这里善堂，阿猫阿狗骑我头上？”
周海山脸色平静，“老板，我去处理。”
“不用，你盯着牛伟利，这事我让阿财继续办。跟你说是让你睇明白，在鹏城，事情逃不出我手。我知你已见过阿峻，希望他跟郭大卫冇勾连，毕竟你是我兄弟，我不想你难做。哼，在鹏城想站住脚，问过我冇？”
周海山点头，想了想又道，“老板，我们场子里有条子钉的钉子，据说是他卖消息给宏利厂。要不，这件事让阿彪暗查？”
“你查，阿彪做事太冲。别让第三人知道。”
“我知。”周海山悄悄松了口气。
在寰球贸易公司，郭大卫正和周峻谈话，说凯达老板前几天带他去钵兰街晒马，差点爽爆。
电话响起，郭大卫立即闭嘴，示意要出去。周峻摆手让他坐下，拿起电话，静静听了一会，“我知，跟我没关系。”随即挂了电话。
“阿峻，你别盯着我睇，吓人。”郭大卫夸张地往后靠。
“刘家栋，和丰的四九仔，小字头，不是大水喉。人家找上谢文东，想要你命呐！”周峻把桌上刘家栋的资料翻出来，敲了敲，“两人合作，到处找你呢！你好好想想，刘家栋点晓得是你抢他单？被人卖还帮人算钱，无脑乜？”
郭大卫重重吞下口水，脸色变幻不定，“不会吧？”
“不怕死就在鹏城继续晃，被逮真要断手的。”周峻面色冷清，“我虎年犯太岁，搭上你这仆街。早知去庙里抢头柱香，看能否转运。”
“阿峻，峻哥。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事业刚开始，我能看你去死啊？这段时间给我留在香江，关注每日菜价，其他时间别出去鬼混，当心被斩，点死都不知。”周峻没好气，“谁让你叫我一声大佬，总要想办法保你。谢文东既然不放过你，我也不想再放过他。正好，跟刘家栋一起收拾。”
谢文东一面办服装厂，一面开棋牌室，在鹏城吃得开。既然有头有脸，就难免被人惦记。刚才周海山把谢文东跟刘家栋合作的事情告知，周峻决定顺手推舟，在面上推周海山一把。
“阿峻，不是说笑，我们现在一点钱都冇，搞掂刘家栋都不可能，何况多出谢文东？谢文东吃黑白的。”
“这两封信，你到香江帮我寄出去，等寰球在鹏城站稳脚跟，我会到香江落脚一段，风云地嘛！总要去见识下。”，周峻说完，又掏出几篇文章，“呐，这几篇激情文章，回香江找个烂仔，用他名字投稿，就投龙虎豹、常春阁、火麒麟这些热门刊物，到时稿费给他，平时还有人帮你跑腿。我要让大东棋牌室成为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发财圣地。”
“搞冇搞错？”郭大卫看着几篇文章，不由梆梆硬，“你给大东棋牌室做广告乜？成年小说写得太劲，让我都想去试试。有黄有财，细节跟真一样，幻想呐！还有，是不是吃过莲子羹，劲抽时间就能增加呐？”
“搞冇搞错，每一篇主题都不一样，熟的、嫩的、强的，三飞的，靠，你真做蔬菜生意，不是不文霑大仙？”郭大卫边看边碎碎念，一脸不可思议，“够威，几个字就让我想冲晒马场泻火！这闹的，不是给大东棋牌室做广告吗？对了，你写的几种莲子汤，是不是真能补肾？比牛鞭生蚝还猛？”
“先让谢文东忙几天生意，你才能多活几天，我是为你好。”周峻抿着笑，“莲子汤煮好，当然更劲啦！你回香江，还有个任务，就是查清楚整个香江莲子的需求量和存货，还有大蒜、绿豆都搞清楚，需求量和存货。香江食物及卫生局应该有些数据，但一定要在市场上走走，摸到底。”
“放心，我们凯达贸易，跟当局有沟通。”郭大卫深吸一口气，被周峻挑起闲情，自我调侃道，“我先离开，保住手臂。诶，你这两封信，寄给杜学魁和叶锡恩？他们办烂仔学堂，有乜用？”
“食屎都抢不到热的。到现在才发现我的信件，千万要送到。”周峻站起来，懒得应他，“跟我到鹏城工厂区走走，你们凯达贸易不是走过不少厂，正好见见面。”
“你要挖凯达墙角？阿峻，别让我难做。我还要还房贷的，香江岛内房价已经破万啦！我不能丢工作。”
“拜托你食点脑。明天摊子开张，你不给小军约几个菜贩，他明早点样做生理？你识人多，让工厂食堂的采购出来见个面，就说给回扣，让他们从咱的摊子买菜呀！”周峻十分无奈，这才被两个对手盯上，郭大卫就六神无主，要再做大，怎么扛得住？“你真以为大佬我当甩手掌柜？小军连本地话都不会讲，不帮他他点样站住脚？”
“这里是鹏城，不是阿猫阿狗都能站住的，步步惊心呐。”
郭大卫松了口气，“这里我熟，包办妥。呐，你说的，当大佬，要为小弟想的，别让人砍我手啊！”
012 压榨
凌晨5点，开市一个小时，卖了几千斤菜。
“郭哥，您好您好。10袋甘蓝，便宜算。”周小军脸上一直挂着笑，忙得脚不着地，帮忙把菜装上三轮车。别着手往人家口袋塞了包烟，压低声音，“总共658斤，算650斤就好，总260块。别家卖4毛3，我只算你4毛。单价写4毛3，点样？”
“行，昨天周老板打过招呼，就按这价来。”
“好嘞，您收好。”周小军笑着送客，“记得常来，我菜极好的。”
一辆小货车停在摊位前，司机凑过来，“周老板，我批办10个厂的蔬菜，你给我再优惠点？”
周峻笑笑，“吴总，今天菜价你肯定问过啦，别人4毛3，我给你4毛钱，最行情价。各来1千斤，反正甘蓝和洋葱不会坏。”
“会蚀重呐，今天吃不掉，明天就剩1800啦！”
“少来，我系农民，知菜会蚀多重，你洒点水，就是放上十天都不会坏。再说，你掌握着几千张嘴，一人一口，两千斤菜毛毛雨啦！”周峻不由分说，招呼周小军，“给吴总各来1千斤菜，搬上车。”
“你这人，鬼精。”吴菜贩乐呵呵给周峻和周小军分烟，周小军眼快，赶紧塞一包给他。
“吴总是爽快人，看下称。”
“我还信不过你们么？真是。”说这话，凑到台秤前边，捡了两个大花菜丢进驾驶座，“差不多。开个收据。这是800，要卖不出去，我载来还你。”
“放心，海中省的蔬菜，顶好。”周小军卖得上道，张嘴就来，看到走过来的菜贩，又是招手，又是递烟，“哥们，看看我这的花菜，好料、便宜。”
趁着空，他又哧溜了一碗泡面，连着吃两天，竟然还没腻。还叫着每天吃泡面就够，米面不用准备，加点肥肉就成。
端着碗，周小军又冲旁边几个摊位的人喊，“王哥、刘哥、张哥，吃过了吗？我下面给你们吃？嘿嘿……”
周峻咳嗽几声，差点被水呛死。
“峻哥，你没事吧？”周小军摇着大屁股墩，“你也来点？”
“我啃包子，泡面食过太多。”
“两个小时，卖9000多斤，快破万，我点过，入账3600多块。”周小军压低声音，抑不住喉结滚动，浑身亢奋颤抖，“我们回本不说，剩下都是赚的，很快就能成万元户喽！”
“回本还早，收购菜金是回来，但火车皮要钱，场地费要钱，货车要钱，什么都要钱，成本还没扣哩！倒是你，几千块就兴奋成这样？要是给你3600万，岂不是笑死？这段时间市场上菜少，价格高些，过几天菜一多，能保住3毛一斤就不错。我们才刚开始，菜贩留不留得住，看你本事。”
“嘿嘿，峻哥放心。没想到批蔬菜是真好赚，难怪人说到特区会发财，原来是真的。”
周峻腹诽，老子还欠了几万外债呢，一个礼拜还清，这点钱怎够？“我们的做法，毕竟不会长远，回扣别人也会给，到时候还有得玩，多跟菜贩拉拉感情，提防别的摊位，别漏了底。还有，趁着空，市场的菜价记得全誊写下来，回头我要看的。”
“我知。”周小军哧溜一口，哈气道，“真舒坦，要是能每天吃泡面就好了。”
早市在上午九点左右收摊，菜还有一大半，批出去不到2万斤，车子自然押着，周小军要留着守摊。
周峻轻松提着一袋破掉的甘蓝回公司，大袋子一扬，满满钱撒出来，足足5千。
这笔款已安排好去向，给家里汇2千块，继续收购、发车。龙溪火车租赁的钱也要预付，之前靠着龙溪交通部门领导的担保，免了保证金，现在得赶紧还上。
钱刚过手，还未焐热只剩下1千。畅快的心情顿时垮了大半，事业开头难，用钱地方多，自己没积蓄，折腾。
“峻哥，牛伟利又提出碰面，你这边是不是跟他见见面。正好去宏利厂看看制糖设备，记得套件都挺新，买来不到3年。”郭大卫电话过来，“而且，我听他声，有点着急，我们能压价，把最低价压榨出来。”
“行，让他在富家饭店订个包厢，我正午过去同他食饭。先会会牛伟利这人。”
“好，我跟他说。”郭大卫踌躇一下，“你让我收购废旧电子产品，我借着看菜市的机会，已开始入手，就是本金有点困难。我这个月工资才2千，您、还有钱么？”
“扑街，不难的事情，我让你去办？先想办法应付一下，又不用收多。”周峻准备继续从郭大卫身上压榨，“张口就要钱，我一车菜才卖几千块。三万块外债档期又要到，我拿洋葱去换啊？”
“别生气，峻哥，我知你也难。我再想办法，先跟老豆借点养老金，再把儿子的压岁钱骗出来。小屁孩比我有钱。”
周峻刚挂了电话，电话马上响起，“黄科长，您这通电话让我好等。”
“周老板，哈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里昨天已同意糖厂的项目，很快就能上马。而且，黄县长已点头，买一大一小、一新一旧两套设备，我先跟你报喜。”
“我也要跟您报喜，这波操作下来，您已经在领导心中留下好印象，想来提拔指日可待。”
“谢您吉言，领导是跟我谈过话。但这事不容易，还要把眼前事情办好。我记得您说过，糖厂小套设备算我20万，我想了想，还要麻烦您件事。”
“请说，只要能做到，肯定尽力。”
“是这样，购买您的设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有不少关系要走动，所以我想，这套设备要买得贵点。您觉得呢？”
周峻心中大定，事情办妥，“这是自然，设备采购，税费要按规定扣除。我这边加上税点，至少要25万才能拿下这套设备。这样，我还是按之前的合约，只收20万，麻烦您帮我办理税费？”
“周老板果然爽快人，跟你做生意，省心。就这么定了。”黄科长大笑，“我立即安排付一半款项，明后天就到账。其他款项，待设备调试完毕，转入生产，再支付，如何？您也知道，县里财力不是很强，不可能一次性付清。”
“我理解您的难处，就按您说的办。”周峻报上账号，“采购合同和发票我传真过去，还要麻烦黄科长帮忙跑动。”
有钱上门，周峻动作很快，传真之后。立即出门，倒不是着急跟牛伟利见面，而是转到邮局，先汇款，同时寄了堆书给老家人。做人做事都要不停学习，先给他们充充电。
周峻出现在富家饭店附近，让牛伟利等了好一会，这才慢慢走进包厢，带着和煦阳光的笑容，伸出手，“牛先生？不好意思，我来晚。诶，你怎地这么憔悴？先自我介绍，周峻，寰球贸易总经理。”
013 查看设备
“这么大一笔生意，慢慢来。先食菜。”周峻反客为主，笑着招呼牛伟利，“海胆蒸蛋白，养颜，让你黑眼圈小一点。”
牛伟利几次想把话题引到糖厂设备上，都被周峻绕开。很快，一餐吃完，周峻又抿了几口龙凤斗这味汤，“味道不错，够鲜。”
擦擦嘴，看向牛伟利，发现对方没怎么吃。
“你点的菜，不合胃口？”
“不，这不是正事还没办嘛！”牛伟利挤出笑，“周老板，我糖厂周转不好，资金出了点问题，不然也不会卖设备，让人笑话。寰球贸易想收购转卖，我是欢迎，还有几家在谈的，但我看你们诚意也足，便请周老板过来谈谈。”
“牛老板的条件，我相信很少人达到。小型二手制糖设备，10万现金，难。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生意无人做。我想在鹏城很难找到买家。”
如今开私人工厂可不容易，很多都要依托为乡镇企业。鹏城这边因为改革，情况好些，厂子多，但临时找准备开糖厂需要设备的，估计没有。
“鹏城没有，外地有嘛！联系我的，都是外地人。”牛伟利不想过早露出底牌。
“那行，我的买家也还没决定是否开糖厂，不如我这边再等等。牛老板如果有更好的买家，直接卖掉。”周峻起身要走。
牛伟利一把拉住，“周老板，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不如先看看设备，我相信你看过，一定不会错过。我这边还能安排人安装调试，价格上，我们还能再谈。”
周峻叼着牙签，“我下午还有安排，你也知我做蔬菜生意，要走市场。改天在看？”
“我厂子近，而且设备不大，先去看过，保证不耽误时间。”牛伟利拉着周峻不放，分外热情，“走，我带你过去。保证你会满意。”
周峻不情不愿被带往糖厂。宏利糖厂不大，只几亩地，整体还挺新，总的也只有一套小型设备。
据牛伟利介绍，这是他1984年建的厂，每年白糖产量可以冲到过几十吨，卖得也好。就是去年糖价下降，市场萎缩了些，甘蔗又不是本地产的，成本提高不少。
一来一去，日子并不好过，又在其他地方搞投资，所以资金链紧张。周峻没怎么表态，资金紧绷，还不是赌债害的。
“这是蒸发机，里面的监控设备是曰本进口的，高级，再用20年都没问题。”牛伟利不时摸着设备，看到灰尘，还轻轻吹掉，“这几台钢泵，力道十足，有两台还是德国进口的，完全可以供应更大的榨汁量，就是再扩大三分一产能，钢泵数也不用增加。”
总的听下来，这套设备，他卖出去，亏得慌。
冷凝器外观也挺干净，周峻轻轻点了几下，硬度和高度都够，不得不说，卖相很好。
工人已没剩几个，生产基本停滞。周峻慢慢跟在后面，一路没表态。牛伟利咬咬唇，深吸一口气，转向周峻，又挤出笑容，“怎样？这套设备，你花10万拿下绝对不亏。只要转手，估计还能赚几万的。”
“问题就在转手，这套设备，要找到下家太难。”周峻摇摇头，“小型设备好进口，新建糖厂的，都喜欢新设备，而且不少地方政府都建了制糖厂，私人要建糖厂，难度太大。这堆铁疙瘩要砸手里，我可得白干几年。指不定寰球贸易都被拖死。”
周峻看看周围，“白糖还剩多少？”
“去年底就没怎么生产，还剩3000斤左右。本来一个商户要的，可惜他跑路了，这几袋糖就只能放着。”牛伟利想了想，“如果你这边要设备，这些糖也便宜卖你。”
“再说吧，我先找找客户。”周峻露出苦笑，“建厂不容易，看到这些设备，我都替你不舍。要是能经营下去，谁想把心血卖掉。”
“哎……”牛伟利叹了口气，“我被骗了，算了，不说这些。周老板，您要有意，请立即联系我。不然我，我这些设备就转给别人。现在再给您留几天。”
“行，我也给您个准信，两天内，只要下家有眉目，我先拿下设备，而且是现金。当然，10万还是太贵，牛老板再想想，最低能用什么价位出手，我不喜啰嗦。”
“行吧！”
刚回到公司，周海山电话就过来，“你刚才跟牛伟利见面？搞什么鬼，你带走一个香江人，还想带走牛伟利？”
“帮你讨债，牛伟利还需要点压力，不然怎么筹钱。讨不到钱，你在谢文东面前也不好交代。”
“我的事，你别管。香江人的事，你也无需还人情。我一直让人盯着牛伟利，他跑不掉。要是再冒险，你也栽进去。”
“行吧，透个消息给你，牛伟利已经卖掉糖厂的设备。就这样，过几天，我会推几只龟给你打。”周峻带着笑，想着摊位的事情。
“算了，你现在让人送两百斤花菜和三百斤甘蓝到文东服装厂。”周海山语气放松，“以后厂里和棋牌室的蔬菜你来提供，不用给我回扣，但不能比市场价贵。谢文东还不信我。”
“我知。”周峻笑笑。
周峻到菜市场时，周小军正跟附近摊位的女人聊天，学习粤语。见到周峻，周小军赶紧放下事，“峻哥，你找我？”
“备200斤花菜、300斤甘蓝到文东服装厂，比市场价便宜1分。”周峻慢慢拉着电话线，生怕拔断，“先检查下电话线，有没卡住。”
“峻哥，你给我装电话？我要什么电话？卖菜不用电话。别浪费钱，寄回家多好。”周小军踩着点观察，挑直电话线，又摸了几下，才回到桌边。
“痴线，有电话随时能跟菜贩报价，拉拢贩子方便得多。记得，你要想办法掌控菜价，不要跟在市场屁股后打转。我们做小生意，反应都有滞后性的嘛。主动一点，机灵一点，就赚多一点。”
周小军挠挠头，摸着造型略显笨重的新电话机，“你说的太深，我听不大懂。不过峻哥说的肯定对。我先去过称，马上送去服装厂。”
扫过菜市，就自家摊位卖得最好，到现在差不多卖了两万斤，其他人都剩大半车，有的花菜还整车没卖出。
接触到周峻的眼神，菜市里的几个守摊人不自觉转身，看向别处，明显不想面对周峻。在他们看来，周峻比周小军难相处，周小军虽然皮肤黑，但充满肉感，在这贫瘠的时代，肥肉更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