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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天堂全文阅读

作者:慕猫儿     假装天堂txt下载     假装天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假装天堂全文阅读

第1章

    自从闫文在西关大街上被几个混混围殴之后,就变成哑巴了。

    但是他变哑巴的事,几乎没有人知晓。这归咎于闫文身边没有亲近的亲戚朋友,而稍微和他有点瓜葛的人,比如上夜班的门卫或者门口大饼店的老板,只知道闫文笑起来很灿烂,所以就忽略了他哑巴的事实。

    闫文的父母,这两年还替他四处寻医问药,但随着年事渐高,加上闫文的哥嫂生了对双胞胎,俩老人只好去帮着带小孩。用闫文父亲的话讲:“这就是一个无期徒刑。”

    闫文送过外卖。

    说来也怪,他遇到的第一个顾客,就无比难缠。

    当闫文敲开这位顾客家门的时候,里头伸出一条手臂,手里挑着一个黑色垃圾袋。

    “帮我带下去,谢啦!”

    于是闫文把手中的食物和垃圾做了交换,转身下了楼。

    他刚走到垃圾桶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师傅......等一下,等一下......”

    闫文惊愕地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睡衣的妇女的正撒丫子朝自己奔来。

    她一把拽过闫文手里的垃圾袋,粗暴地撕开,用血红的指甲一顿翻腾,找出了一个镶着闪闪水钻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提示着一个未接来电。

    “这顾客好粗心。”闫文心里嘀咕了一下,弯腰将散落满地的垃圾用手捧进垃圾桶。

    “喂!”

    旁侧一声暴喝。

    “你这人咋回事儿,好歹也是和食品打交道的,这么不讲卫生吗?”

    闫文赶紧抬起头。

    也是一个来扔垃圾的老太太,她鄙夷地看着闫文,三角眼瞪得贼严肃:“小伙,这就是你的失职了,你用这么脏的手给我们送餐,谁能吃得下去呀,万一被病菌感染了,算谁的责任?”

    闫文慌忙弯腰鞠躬致歉,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一声音:“小伙子,过来先把手洗了,说实话,你送外卖,怎能不讲卫生呢?”

    闫文更加尴尬了,机械地摞开步子,来到花园边,在浇花大爷的帮助下仔细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又带着感激的笑容往花瓣上甩了几下水珠,身后的空气却已经炸开了锅。

    起因就是老太太那句“被病菌感染了”的话。

    双方骂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浇花大爷索性关上水龙头,坐在闫文边上,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口角。闫文正想离开,大爷拽住了他,笑着说道:“真好啊......前些年啊,我的老伴和儿媳妇就是这么吵来着,俩人谁也不饶谁,真热闹。”

    闫文知道,他是想她了。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闫文左右看了看,一心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老太太一个斜眼,准确地发现了他逃离的意图:“你不能走,你今天非得给我把这事说清楚不成!”

    老太太迅捷地捉住闫文的手臂,大有随时神经衰弱晕倒在地的可能。

    闫文彻底懵了,潜意识地将求救的眼神递给睡衣妇女。

    睡衣妇女及时领会了闫文的意思,跨步上前,也顺手捉住闫文的另一条手臂,示威性地扬了扬下巴。

    “他就一送外卖的,帮我扔扔垃圾,是人家师傅好心,轮得到你这个老不死的在这里说三道四?你快点撒手,别耽误人挣钱!”

    老太太一听,毫无畏惧地张口就来:“说我老不死?我看你是个老不正经,大白天穿着睡衣,拖着送外卖的小伙,干没干亏心事,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啊,这不是一目了然嘛!”

    矛盾顿时升级。

    闫文试图挣脱,没想到自己一左一右两条胳膊被抱得死死的,他只好一脸痛苦地闭上双眼。

    耳边嘈杂的吵闹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颤抖的身躯和急促的呼吸声。

    “欢娃。”

    “老公。”

    闫文清晰地听见了这两声肝肠寸断的呼唤,他猛地张开眼,来回摆头,只见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俩人,此时面色潮红,双双将头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遇见了久别的亲人一般。

    “真他娘的晦气!”浇花大爷气呼呼地重新打开水龙头,把水管往空中一甩,“又是一帮不要脸的网红拍下三滥的视频!”

    无数的水珠顿时幻化成一道绚丽的彩虹,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闫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今天的收入,几乎等于零。上午只有那么一单,而整个下午,都是满满当当的培训。

    甩了甩有些发晕的脑袋,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闫文换上拖鞋,走进一尘不染的厨房,顺道扫了一眼客厅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各类书籍,它们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整整齐齐昂首挺胸,等着他的检阅。

    闫文满意地朝书架点头致意,一边思索着弄点什么果腹的东西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闫文摁下接通键,嘴巴凑近话筒,用喉咙使劲折腾出一阵古怪的动静。他担心是公司的电话,怕错过什么重要的通知。

    果然,电话那端听到了闫文的动静,说话了。

    “你好,这么晚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我......我是早上订餐的顾客,你......你能出来和我见一面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冒昧请你喝杯茶,成不?”

    闫文想起上午她舌战老太太的飒爽英姿,心里一阵发憷,犹豫了片刻,刚想挂断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又说:“你别把我想成轻薄的人,我是因为今天上午,突然在你身上,隐约感受到了去年过世了的孩子他爹的影子......”

    闫文挂断电话,用短信回复了俩字:“好的。”

    于是俩人在妇女小区旁边的茶馆里见面了。

    妇女明显刻意打扮了一下,只是戴着口罩,瞧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

    她略显生分的在服务员的协助下点了壶茶,这才摘下口罩,尴尬地朝闫文笑了笑:“其实也不算太晚,你瞧,大家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闫文报以微笑,从兜里掏出手机,在记事本上熟练地打出一行字:“我身体残疾,不能讲话,你尽管说,我可以打字交流。”

    妇女有些霸道,一把将闫文的手机摁在桌上,语气有些嗔怪:“别玩手机,我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我约你来呢,就是想弄清楚,今天上午本来吵架吵得好好的,怎么一碰你,我和那个老不死的就像中邪了一样,拽着你当着大家的面发神经。”

    闫文坚持翻开手机,把屏幕上的字亮给妇女。

    妇女惊讶地张大嘴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残......残疾人。”

    闫文笑着摇了摇头,在手机上打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好评,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顾客。”

    “肯定好评,我这就给你一个五星。”妇女说着便拿出手机,打开订单,毫不犹豫地评价了闫文的送餐服务。

    闫文将自己的手机伸到妇女面前,上面写着:“非常感谢。”

    妇女似乎没有和哑巴交流的经验,一时间双手合十,猛点了几下头,嘴巴紧闭不敢说话,给闫文倒了杯茶推到闫文面前,并且对他做了一个喝茶的手势。

    闫文笑了,指着自己的耳朵,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

    “明白明白,能听见,您能听见。”妇女有些后悔约闫文这么个哑巴出来喝茶。

    闫文喝了一口茶,感觉一股清香侵入肺腑,他索性一口喝空了杯子。

    妇女及时替他再次填满。

    “您......您是天生......不会说话吗?”妇女终于问出了普通人都想知道的这么个问题。

    闫文面试外卖工作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他觉得,世上很多的人,总容易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物上,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初衷。

    “你前面说孩子他爹,是怎么回事?”闫文打出字让妇女看。

    妇女看见后,眼睛立马红了,她抽出桌上的纸巾揩了揩眼角,叹了长长一口气:“孩子和他爹都没了,喝了点酒,开车走夜路。我现在,靠做直播过日子,挣的还可以,比你们轻松多了。你看不看直播?”

    闫文点了点头。

    “嘿,瞧我这问题,你一天这么忙,也就抽着空看看身材好颜值高的年轻小姑娘唱歌跳舞。”

    闫文笑着,继续喝茶。

    妇女沉默了一会,慢慢伸出手,搭上闫文的胳膊,轻轻捏了捏。

    “真是奇怪......”妇女合上眼,喃喃自语着。

    闫文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妇女,观察着她怪异的神态。

    妇女的手继续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摩挲,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将手收了回去。

    “我真的看到他们了,孩他爹还说,你能帮我。”

    闫文听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摆了摆手,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出:“感谢你的茶水,明天还要上班,我得回去休息了。”

    “好吧。”妇女也没有强留,“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还一发一整天。”

    闫文习惯性地笑了笑,举着手机:“你也早点休息。”

    妇女礼貌地点点头,冲外面喊:“买单!”

    老板寻声而来,虽然戴着口罩,但红扑扑的额头和一身的酒味,就知道他正在陪客人喝酒。

    “才来就走,生意谈成了?”老板粗人一个,话里有话,“小伙子身板不错,价钱还公道?”

    妇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她刚想爆粗口,就被老板一把拨到门口。

    “下回来,给你免单,今天这单,小伙买,我看他一言不发,城府深得很嘛。”

    老板话音刚落,一帘之隔的隔壁座位上,顿时响起了“哈哈哈”的哄笑。

    妇女听见笑声,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因为这帮人里,似乎有她熟悉的人。她连忙戴上口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闫文一时不知所措,捏着手机望向老板。

    “看我干吗?这壶茶88,买给你188,不亏吧!”老板和善地假笑着,把二维码收款码提在闫文的眼前晃了晃,扔桌上,“喝完买还是买完走?”

    闫文有些生气,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圈套。

    他飞快地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觉得买单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他准备扫码,谁知老板一把抓住他的手,硬将他拖到座位上,神秘地问道:“你们是咋搞上的?”

    闫文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甩又甩不开,只好咬牙怒视。

    老板捏了一会闫文,觉得自己已经占了上风,这才松开手,指着茶壶说道:“喝,喝完了再买单,别浪费。”

    闫文揉了揉酸痛的手,机械地打开手机,双手飞快地敲起字来。

    “这个茶馆,你上个月花了十三万才盘下来,客人都是你的朋友,你和刚才那妇女的丈夫,以前在同一个单位上班,他还是你的领导,那天喝酒,酒是你买的,买的是一个小卖部的假酒,你明知道是假酒,但你为了从两瓶酒上赚160的差价,就买上了,你今天还给她打赏了1000块,你的网名是‘稳重大叔’,你和她经常私聊,可她总想着她的丈夫孩子,拒绝了你很多次,还有这壶茶,你是用五块五的花茶冲的。”

    老板看到闫文手机上的这些文字后,一下子坐得笔直,用力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珠,牙齿缝了挤出一句:“您是警察?”

    闫文切换手机界面,扫了收款码,只听见吧台那边的机器里传来一个女声:“成功收款5.5元......”

    “请......慢走......”望着闫文离开的背影,老板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用冷汗和皮座椅紧紧粘到一起了。

第2章

    闫文冒着破产的危险,打了个的士回到家,躺床上举着手机反复琢磨自己在紧要关头打出来的这段文字。突然他的眼睛瞬间闪亮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又黯淡了下去。

    “天亮了再说吧......”闫文倒在枕头上。

    天亮,天亮还要多久?

    空荡荡的房间里,竟无一丝声响,闫文数着自己的呼吸,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喂......我知道你能听见,你把他怎么惹了,这会在我家疯狂撒野呢......啊......你滚开......”

    闫文挂上电话,先前才从心底滋生的臆想瞬间被打破,半晌后,才平静地用短信回复她:“报警。”

    妇女看到闫文的回复,苦笑着扔下手机,朝面前沙发上的男人递过一块毛巾:“擦擦脸,你这大晚上的,闹啥闹呀,邻居都被你吵醒了。”

    茶馆老板此时也一脸委屈,通过刚才这么一闹,他也清醒了许多:“谁闹了呀,我,我就担心那小子对你图谋不轨,才借着酒劲来保护你的。”

    “谁要你保护了......”妇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和人已经软得差不多了。孤独寂寞冷早已将她侵蚀得体无完肤,而眼前的他,仿佛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良药。

    肌肤相亲的时候,妇女在黑暗里会心一笑:“那个哑巴,还真是邪门,身上带着好运呢......”

    于是,一夜天堂,从容掩盖着慌张,慌张标榜着荒唐。

    闫文的送餐事业很快落下了帷幕。

    原因是不能很好地和顾客沟通,被公司解雇。

    好在茶馆老板很快就联系上了他。

    闫文再次来到茶馆的时候,从事直播事业的妇女也改头换面,坐在吧台后面收银,笑得扎扎实实。

    “来了......”茶馆老板的精神也特别好,白衬衣掖在腰里,一丝不苟,上前就握住了闫文的手。

    闫文被他的盛情搞得有些难为情,便用力笑了笑,掏出手机准备打字。

    “小娟说,你这人身上带着好运呢,我俩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邀请过来,试用期三天,具体工资小娟会和你谈。对了,我叫钟守权,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对吧!”

    闫文望着钟守权摇摇头,钟守权一脸狐疑:“我十三万的转让费你都知道,还能不知道我叫啥?”

    这时,被他亲昵地唤作“小娟”的妇女走了过来,拨了一把钟守权的胳膊:“咋说话呢你?拿我的话当放屁呀......”又转头朝闫文眨了眨眼,“你别介意,他就这性格。什么工资不工资的,咱小本生意,这往后要是生意好了,他绝对不会亏你的,你别看他虎里虎气的,手上可大方呢。”

    “对对对,只要生意好,咱茶馆,往后就是你的!”

    “说什么呢,咋还没分寸了呢?”

    闫文听着俩人斗嘴,抽空在手机上敲出一行话给他们看:“权哥,娟姐,请问我具体要做什么?”

    权哥和娟姐一看,立马笑了,睁着说:“就招呼招呼客人,沏沏茶倒倒酒......”

    当天,闫文就在权哥和娟姐颇有深意的眼神里,开始了他新的工作。

    权哥看着忙进忙出的闫文,忍不住和娟姐咬耳朵:“这小子除了不说话,干起活来可真不含糊......我就纳闷,他是咋知道我的事的。”

    娟姐斜靠在权哥的肩上,把腰上一只不老实的手拨开:“照我说......应该是傻人有傻福......不过,你这样的傻比没有。”

    “哟呵,你还得了便宜就卖乖,信不信我这就把你......”权哥说着,一双大手又顺腰攀上了。

    闫文一边听着二人腻腻歪歪,一边将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

    这时,门外一阵嘈杂。

    权哥和娟姐业已习惯了这条街上的喧闹,根本没有当回事,继续着他俩见不得人的耳鬓厮磨。

    闫文一本正经地走出茶馆,将门大开着,自己则脸上挂上微笑,朝不远处几个正装男女做出“邀请”的手势。

    这几人一眼就看到了闫文,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以为这家茶馆是对方常来的“根据地”。

    于是,大家装作心照不宣,昂首迈进了门。

    权哥一看来客人了,先是一愣,紧接着堆起一脸笑容开始招呼。

    闫文利用他们寒暄的空档,赶紧拿出手机给权哥发消息:“他们消费能力弱,咱可以推荐点便宜的酒水。”

    权哥手机一响,只扫了一眼,便朝闫文邪邪乎乎地笑了一嘴,打着哈哈说道:“几位想喝点茶还是品些酒?这千秋大业一壶茶,万古朝野两箱酒,茶酒齐饮,天下我有!”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其中一微胖男人摆摆手,把权哥招呼到自己跟前,豪迈地说道:“冲老板你这句话,我们公司今天的聚会就定在你这里了,你问问大家都想喝啥。”

    就在权哥招呼客人的同时,娟姐将闫文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问道:“你咋叫来这么多人,以前公司的吗?”

    闫文摇摇头。

    “我就知道你这人不简单,刚来就能招揽来一大帮顾客。”

    闫文想告诉她,自己只是留心听见这帮人在商议去哪家消费而已。

    权哥那边已经嚷嚷开了:“再开四张桌子......每桌一壶铁观音一箱啤酒。送酒碟!”

    河道一旦开口,不久就是汪洋。

    闫文没想到上班第一天,茶馆生意就这么火爆,忙到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消停一会,他刚提上裤子从卫生间钻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瘦削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个趔趄,怒气从脸上一闪即逝,但嘴里脏话已经捏不住闸了。

    “妈的,眼珠子被狗吃了?小心老子削你!”

    权哥眼疾手快,跑上前拉开闫文先是一顿赔罪。

    “哎哟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服务员怕是忙糊涂了,不小心冲撞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不计较啊。”

    中年人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权哥,嘴角一斜:“这小子,嘴巴是摆设吗?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权哥朝闫文使眼色,让他赶紧走开,然后贴着中年人的耳朵说道:“哥你不计较啊,他还真是个哑巴。”

    中年人白了权哥一眼,着急上厕所,抡着胳膊就进了卫生间。

    权哥手机一闪,他瞅了一眼,是闫文发的:“他是个通缉犯,你报警。”

第3章

    权哥先是猛吃了一惊,赶紧跑到吧台想和娟姐商议,娟姐手机上已经赫然亮着“110”三个数字。

    “慢着慢着......”权哥一把夺过娟姐的手机,“什么什么啊,打个照面就要把人往局子里送,是你没脑子还是我缺心眼啊?”

    “那?”娟姐也拿不定主意了,这时,又有客人嚷嚷着要添水,权哥看了一眼闫文,又对娟姐嘱咐道:“进门就是客,他消费我收钱,咱又不是上海76号,见着人就抓啊。”随后,正正身板,昂首挺胸地招待客人去了。

    娟姐虽说年过半百,但见得世面还是不够,看到权哥一门心思扑在茶馆的生意上,主意拿得稳稳的,她只好慌着神再次询问闫文:“你没认错人吧,现在天网恢恢,怎么会有犯人跑咱们店喝酒?”

    此时闫文正紧紧盯着卫生间的门,上下门牙咬得死死的,一声不吭。

    “你倒是说句话啊,想急死我啊!”娟姐看到闫文这个样子,紧张地手都开始颤抖了,“你还别说,这个人从进门我就觉得他很奇怪。”

    娟姐的猜测马上应验了,卫生间的门一打开,那个中年人面无表情地径直向她和闫文快步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往吧台后面躲,这时,中年人已经来到了闫文面前,一把撕住闫文的领口。

    “小子,残疾人是吧,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撞了我,照样得赔礼道歉。”

    真是人狠话不多,话没说完,他捡起吧台的玻璃烟灰缸,就狠狠砸了下来。

    娟姐已经吓蒙了,捂着眼蹲下身子,生怕看到闫文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开瓢。

    千钧一发之际,从中年人身后冲上来一个矫健的身影,及时地抓住了他手中的烟灰缸。

    “老三,你他妈有病还是咋地?”

    “这小子他妈的撞了老子,你瞧他这怂样,换别人早他妈给老子跪下了。”

    “跪什么跪,赶紧走赶紧走,我瞧你是洗萝卜不嫌泥多......”

    这俩人声音都不大,推推搡搡间就出了门。

    “还没结账呢老板......”

    娟姐不知哪来的胆气,从吧台后探出个脑袋,举着计算器朝他俩喊了一声。

    这俩人没想到娟姐会来这一出,先前的中年人头一甩,转身折回店里,阴森着嗓子问娟姐:“想要钱是吧?”

    闫文赶紧上前,快速捡起吧台上的账单,塞到中年人手里。

    同时呈现在中年人眼前的,还有闫文的手机。

    中年人皱着眉看了看闫文手机上的字:“你最多逃到明天中午,买完单回家给俩孩子买点零食,留点上学用的钱,三年后你出狱,他们不会怪罪你。”

    中年人看完,双腿一软,赶紧扶住吧台,惊恐地望着闫文,手已经塞到了屁股兜里。

    “这是三百,够不够?”他把目光从闫文身上移开,转而面向娟姐。

    娟姐见他气势汹汹地返回,已然乱了方寸,双手挡在胸前一顿摆,愣是不敢接他手里的钱。

    闫文见状,从他手里拽过一张票子,又朝他晃了晃手机,刻意把“零食”俩字放大了给他看。

    这中年人那里还顾得上看手机,一把攥起剩下的钞票,头也不回地跑向马路边的面包车。

    “咋回事咋回事?”权哥不知什么时候从厕所旁边的小库房钻了出来。

    “那俩人走了,闫文只收了他们一百。”娟姐心有余悸地小声回答。

    权哥一听急了,瞪圆了眼,用力戳着手机:“我信了你的话,警察这都马上来了,你们咋就放走了呢?”

第4章

    三个人议论了没一会,一个身穿制服的小伙出现在门口,小声询问:“你们谁是老板?”

    权哥一看赶紧出门,拉着警察小伙朝马路边指指点点。

    娟姐更是一脸惶恐,忙不迭地将吧台上的钞票装进自己的小坤包,拉着闫文低声问道:“你把他们放走了,警察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闫文摇摇头,眼睛看向远处路边的权哥他们,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落寞和孤独。

    此时夜已深,顾客们像是约好似的,陆陆续续结账离开了。

    每一拨顾客离店,闫文都会微笑相送,只是这些顾客看闫文的眼神,多少带着不屑和敌意。

    人就是这样,潜意识总把眼前的陌生人做出相应的归类。

    衣着光鲜,趾高气扬者,内心便会敬畏或者鄙夷,继而让他三分。

    穿着普通,平易近人者,便会故意踱着方步,擦肩而过,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气场。

    闫文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因为不能直观地表达,他比正常人多了一些思考的空间。

    准确地说,他希望从面前经过的这些人身上,寻找到曾经记忆中的影子。

    一个清晰又模糊,刻骨铭心又肝肠寸断的影子。

    不知什么时候,权哥回来了,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坐在雅座上发呆的闫文,随后赶紧眉飞色舞地给娟姐讲起了刚才因为正义举报,警察同志表示,如果他提供的线索真实有效,待嫌疑犯落网后,将会送一面锦旗奖励......

    继而,俩人盘点了一下今天的收入,娟姐的一张脸宛如涂了少女的胭脂,春情泛滥。

    她本是一个直播行业的底层耕耘者,依靠美颜功能支撑着自己的弱小事业,不逾矩,不甘心,每日收获一点打赏和平台的分红,维持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直到闫文突然间的介入,这个平凡的女人,终于体会到了日进斗金的滋味。

    权哥也是如此,自打从单位上内退以后,把老婆孩子往遥远的老家一丢,凭借自己在这座小城围下的人脉,前前后后开过三家茶馆酒馆,挣的大部分钱,都交到了房东手里,唯独这次因为感情用事,脑袋一热,打掉之前的酒馆,盘下了这家距离娟姐只有咫尺之遥的店,让他也尝到了甜头。

    醉翁之意不在酒,权哥这次的投资,算是跌到了自己的板上。

    真爽!

    爽得权哥更加眉飞色舞,打开一瓶档次较高的酒,满满倒了三杯,端到闫文面前。

    “兄弟,你以后就是咱们店的关二爷了,我和小娟要把你供起来......来,咱仨干了这杯,希望以后的生意,越来越好!”

    娟姐也风情万种地笑着,端起酒杯举在闫文面前:“弟弟,姐算是没看错你,你可真是一个福星,来,姐敬你一杯!”

    闫文却无力地掏出手机,敲出一行字:我不会喝酒,我身上没带钱,能不能预支点工资我出去吃点饭?

    “哎呀!”权哥一拍大腿,懊恼地说道:“你看你看,咱们都还没吃饭呢,你也是,太拿我和小娟当外人了,以后有啥需求,别不好意思说,咱们可是要同舟共济的人啊!小娟,你赶紧给他钱,让他出去吃饭!”

    娟姐略一犹豫,拍了拍闫文的胳膊:“弟弟累了一天了,你坐着,姐给你出去买去。”说着,风也似的跑出了茶馆。

    权哥端起酒喝了一大口,长吁一口气,说道:“还是你娟姐懂得疼人啊,兄弟,你喝点水休息一下,她很快就来了,对了,咱先小人后君子,哥能不能看看你的证件?”

    闫文掏出身份证递到权哥手里,权哥皱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如释重负地还给闫文:“你是当地人啊!你们小区附近,我还有几个熟人呢,啥时候给你介绍介绍,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人爽快得很......”

    闫文收起自己的证件,喝了口水,继续用手机和他交流:

    谢谢你和娟姐给我这个工作,明天我会把身份证复印一张给你留底。

    你在我们小区那边没有熟人。

    工资和上下班时间你得先给我说明白。

    如果合理,我会继续干下去的。

    权哥一看,讪讪一笑,挠挠头说道:“想给你吹吹牛皮,却忘了你是个神算子,服了你了......上班时间嘛,咱一般下午三点开门,晚上基本就是这个点,最后一波客人离店,咱就下班。工资嘛,生意好,四千五千都好商量,生意要是不行,我也不会亏待你,保底三千,咋样?”

    闫文抿抿嘴,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权哥开心地像个孩子,回头看了眼门口,念叨着:“这婆娘咋还不来,不会又和别人勾搭上了吧?兄弟你看着店,我出去瞅瞅。”

    闫文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权哥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总算有个暂时的落脚地了。

    闫文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又把自己扔在软绵绵的座位里,脖子仰在靠背上。

    这短暂的闲适,让闫文又陷入了沉思......

    权哥很快就找到了娟姐,她正坐在旁边不远处一家面馆里等着取餐。

    “你咋来了,店谁看?”

    “小闫不是在呢嘛,我寻思你买个饭咋这么长时间。”

    “我还能跑了咋地?”娟姐拿眼神剜了权哥一眼,“我说你这人,刚来的活计你就这么放心?”

    “你推荐的我还能不放心?”权哥靠着娟姐坐下,神秘兮兮地说,“你还别说,这小子身上真带财运着呢。”

    娟姐一听,马上白了权哥一眼:“昂......你这人心可真大,都说家贼难防,不管咋说,他都是个外人,你这么大大咧咧,往后要真出点啥事,你可别赖我头上啊!”

    权哥捏起娟姐的手,谄媚地说道:“你放心,我刚检查他的证件了,当地人,能跑哪去?工资我也谈了,一个月保底三千。”

    “三千?”娟姐瞪大了眼,“你傻呀你,咱还给他管吃饭呢,就他这条件,哑巴一个,上哪找工作去?”

    “哎呀,这说都说了,先干一个月再说吧,今天一天,我们已经把这月的房租挣出来了,还怕付不起他这点工资?”权哥对娟姐,有着百分之百的耐心。

    娟姐假装生气地抽回自己的手,委屈地说道:“家从细处来,你总这么大方,我以后还咋养老?”

    权哥挤眉弄眼,搂住娟姐的腰肢:“不会亏你的,我的宝贝......有你这么个管家婆,加上小闫这个财神爷,咱们的好日子......还再后面呢!”

第5章

    闫文越是饥饿,娟姐和权哥的窃窃私语就越发听得真切,他的一双耳朵,像是一对极其精密的过滤器一样,过滤了店内昏沉的音乐,过滤了街上来往的嘈杂车流,甚至过滤了自己微弱的心跳。

    他略显烦躁地捂住耳朵,抬头仰视着天花板上橘色的心形吊灯。

    不自私还能叫人吗?

    这话可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闫文大口吃着娟姐买回来的面,吃完之后,他伸了伸懒腰。

    今晚,他回不了家了,得住在茶馆里。

    “兄弟啊,太晚了,我和你娟姐商量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委屈你在店里睡一晚吧。”权哥和娟姐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在茶馆中间的过道上,真心实意地和闫文“商量”。

    闫文早就知道他们的想法,所以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意外,只是冲他们点点头。

    娟姐一只手挽着权哥的胳膊,另一只手指了指狼藉的包厢,挑着眉毛又说道:“弟啊,年轻人精神头强,我俩已经累得不行了,待会你先把卫生搞完,就可以放放心心睡上一觉了,睡到下午都没问题!”

    闫文看着娟姐摆出一副老板娘的谱,于是他的眼神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即隐入深沉的瞳孔里。权哥赶紧朝他挤挤眼,暗示他可以睡起来后再搞卫生。

    他便点点头,赞同了他们俩人各自的意见。娟姐出门前,又反复交代了许多有的没的注意事项后,才和权哥双双离开了。

    闫文按照娟姐的吩咐,关掉了灯和空调,然后躺在沙发上,很快,浑身开始冒热汗,一堆蚊子围着他贪婪地叫着,睡意顿时全无。

    他打开茶馆的门,坐到外面的台阶上。

    夜风习习,整个城市陷入了沉睡,不言不语,像一个大大的闫文,内心装着复杂的世界。

    闫文之所以要留宿在茶馆,并非娟姐的刻意安排,而是因为刚才那个走掉的,被称为“老三”的嫌疑犯。

    他意识到老三还会回来。

    一个犯了事,还敢在茶馆里喝酒逍遥的家伙,反侦察能力毋庸置疑,不是顶尖也是一流。

    一辆车呼啸着从闫文眼前驶过,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提醒收款的消息,紧接着,是权哥发来的文字:

    兄弟,出来混不容易,我先给你预支点工资,你拿去应急,别让你娟姐知道,她心眼小。

    闫文心里突然一热。

    大大咧咧的权哥,竟也心细如发。闫文嘴角一弯,收下了权哥发过来的钱。

    再抬头时,老三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老三铁青着脸,将两张揉成团的钞票往闫文怀里一扔,快步跨进了茶馆。

    闫文坐着没动。

    他心里正在快速的计算,老三去而复返,只是为了暂时躲避一下警方的追捕,还是另有企图?

    思考了一会,闫文扭过头,借着路灯的光发现老三正坐在自己刚才躺着的沙发上,倒了杯水喝着。

    每喝一口,他都会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再捏捏自己的手指关节,复又端起水杯,一直重复到整杯水喝完。

    习惯做这个动作的人,一般都有很大的心事,同时在心里做着很大的决定。

    闫文在他“咔咔咔”的关节响声里,悄无声息的来到店内,反手将门关上,打开空调,坐在老三对面。

    老三回头看了一眼门,眼神充满疑惑,盯着闫文问了一句话:“警是你报的?”

    闫文摇摇头,拿起老三的杯子,在旁边的饮水机上接满水,放到老三面前,又掏出手机,摁亮了屏幕。

    “我是哑巴,也是这里的服务员,你要是没地儿去,我可以收留你一晚上,明天天亮你就得走。”

    老三看完,肩膀一塌,悄悄将按在腰部匕首上的手拿出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爽朗的笑了笑:“哑巴,能听见我说话不?”

    闫文点点头,拿过手机打字:“为什么不去自首?”

    “你认识我,还是你老板认识我?”老三又警惕起来,他的杀气,吞吐自如,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闫文摇摇头,手机飞快地打字:“警察很快就会到你家里去的,到时候会不会吓到孩子?”

    一提到“孩子”,老三神情显得有些痛苦,他没有再追究闫文或者权哥到底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而是一把夺过闫文的手机,顺势抽出匕首,举到闫文脸前面,示意他不要反抗。

    老三见闫文一动不动,心里颇为满意,握着闫文的手机按下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的呼叫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接通了电话。

    “喂......这么晚打电......”

    “孩他妈,是我,老三!”

    “啊,是你,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对方提高了嗓门,显得十分焦急。

    “你先别问我,你听我说,公司这边出事了,我也被卷进去了......事情比较大......孩子没吵醒吧?”

    “没......啥事呀,你不要吓我,老三......”老三媳妇已经带着哭腔了。

    老三拿匕首狠狠地在桌上一杵,镇定地说:“不许哭,你好好听着,这事十分重要。”

    “嗯......”老三媳妇吸溜了一下鼻子,“你说。”

    “领导出事了,牵扯了很多单位的项目款,前两天我去找规划局的杨秘书,还没说几句话,他就当着我的面从楼上跳下去了......我最近不能回家,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说联系不上我,一定不要给他们说我给你打过电话。”

    “怎么......怎么会这样?”女人显然已经被吓懵了,语文伦次地喃喃自语。

    “你放心,我会没事的,对了,孩子好着没,没有闹吧?”

    “嗯嗯......你一定要好好的,快点......快点回来......”

    “叫你别哭,你还哭......卓卓的幼儿园联系咋样了?”

    老三正问着,突然听见那边一阵慌乱,他连忙挂断了电话,眉头紧锁在一起,握着匕首一言不发。

    闫文见他沉默不语,便轻轻地将桌上的手机拿过来,接着打字:

    其实你和杨秘书发生了冲突,你用刀捅了他。

    老三只看了一眼手机,便像受了惊吓猎豹一样跳起来,闫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脖子已经被老三用胳膊卡主,明晃晃的刀尖抵在距离他的眼睛一厘米的地方。

    “警察是吧!”老三发出凶恶又绝望的吼叫,“你不就想把我抓住立功吗?我告诉你,遇到我算你倒霉,你在我这里不但捞不到好处,而且还会连自己的小命也丢掉。”

第6章

    闫文被老三勒得气都喘不上来,双脚一顿乱蹬,刚吃下去的一大碗面差点没被勒吐出来。

    老三僵持了一会,发现自己还没见过这么逊的警察,手底下便不自觉地松了松。

    闫文借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赶紧握着手机打字:你误会了......我只是个打工的。

    老三看了看,压低声音叱问道:“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闫文接着打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接触我的人,只要我留心,我就能猜到他心里想的。

    老三的胳膊又使上劲了:“耍老子呢,你当我是傻比啊!”

    “你这会在想......家里是不是已经来警察了,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孩子妈。”闫文铆足力气把手机举到头顶上让老三看。

    不等老三反应过来,他又打了一行字。

    你又在想:是不是撞邪了,这些年没少去寺庙烧香拜佛,一定是我故弄玄虚。

    打完,赶紧又举起手机。

    闫文的喉咙终于被松开了,此时眼前的老三,神态疑惑又诡异,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闫文继续借助手机告诉他:我对一个人,只要用心思,就能知道他的所有。

    老三依旧一头雾水,突然,他邪魅地笑了笑,把匕首在手里耍了耍,说道:“那你说,我现在在想啥?”

    闫文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低头打完字,将手机放在桌上,指着手机让老三自己看。

    老三狐疑地凑上前,只见手机上写着:你在想,要不要冒险最后再找一次相好的,她现在一定非常着急,四楼那个熟悉的窗口,一定彻夜亮着灯。

    “啊呀!”

    老三“噗”地一下,跌坐到沙发上,全身的汗毛倒竖。

    “哑巴,不简单啊哑巴。”

    正说着,突然门外面传来一阵声音,老三连忙闭上嘴巴,冲到门口侧耳倾听。

    闫文知道是辛劳的环卫工人,已经早早开始美化城市的角角落落了。但他没想到,老三突然打开门,走了出去。

    闫文侧头往外看,已经不见老三的人影了。

    “可怜的人......算是毁在了自己的暴脾气上了啊......”闫文想着,慢慢走过去,准备关门睡觉。

    “哑巴,等会!”马路对面的大树影子下,传来老三空荡荡的喊声。

    闫文循声望去,只见老三站在一辆灰色的轿车旁,冲闫文挥手:“哑巴,过来!”

    闫文站着没动。

    老三打开车门,从里面搬出一个行李箱,抱着一路小跑来到闫文面前,将行李箱重重地往地上一放,拍拍闫文的肩膀,语气显得很轻松:“哑巴,哥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这箱子,你先替我保管,等我忙完眼前的事后,会回来找你取......你放心,哥不会亏待你的!”

    老三还想说点啥,又犹豫了。

    “哑巴,哥相信你!”

    这是老三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闫文转过身,没有等着看老三开车去了何方,他已经猜到,老三一定会先去找他的相好,然后再去警局自首......

    他用很大力气才将行李箱搬进茶馆,关上门,打开箱子。

    老三可真是相信闫文啊。

    满满一箱子钞票!

    闫文抓起一沓,在手里颠了颠,发现箱子里还有一部分整理得十分用心的票据,用塑料包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闫文心里喊了一声“卧槽”,赶紧关上箱子,关掉空调,锁上门,带着箱子去路边打车。

    经过一夜的折腾,闫文的家里,多了百万现金和一些用人命换来的票据。

    再回到茶馆,闫文波澜起伏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老三既然能信任他,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保管,他一定会保管得妥妥当当。

    这就是闫文,站在法律和道义的边缘,疯狂地试探一番后,选择了一条和自己“哑巴”的身份最为匹配的一条路——保持沉默。然后,他环视了一圈乱糟糟的包厢,沉沉地睡着了。

    权哥和娟姐一夜春宵后,俩人共同迎来了已经爬上四五六七八竿子的太阳,阳光洒在俩人的肌肤上,反射出柔和奢靡的色彩。

    娟姐扭扭腰肢,羞涩地笑了一下:“我再也不敢低估你了,全身疼得厉害,还怎么上班啊......”

    权哥在她臀部轻轻一拍,点上一支烟,吞吐了两口,才心满意足地说道:“闫文不是在店里呢嘛,咱们可以迟一点去。”

    娟姐浑身一个激灵,从床上支棱起来。

    “哎,他是一个哑巴,咱不能啥事都指望他啊,你虽然看了他的身份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店里随便拿走几瓶酒,对对对,还有柜子里的那几包好茶,万一被撬开拿走,不就亏大了吗?”

    权哥完全没有在意,他笑嘻嘻地盯着娟姐身上颤颤巍巍的敏感部位,忍不住上手揪了一把。

    娟姐“啊”了一声,连忙护着胸,瞪着权哥说道:“我给你说正经事呢......咱不能再睡了,赶紧起来到店里去。”

    “去去去......”权哥懒懒地伸了懒腰,“都听你的啦,我......先去上个厕所......”

    等他们俩收拾妥当,来到茶馆的时候,茶馆门依然紧锁着。

    “我就说嘛,这都中午了,还睡着不起来,你也放心?”娟姐朝权哥翻着白眼。

    显然,对于这间茶馆,她远远比权哥还要上心,当成了自己的终身事业。

    打开门,里面味道刺鼻。

    隔夜的酒,夺命的臭。

    娟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闫文睡得正香,听到有人来,他支起身子察看,看到了娟姐的一张黑脸。

    “这个样子,咋还开门做生意吗?”娟姐嘟囔着,没拿正眼看闫文,语气里满是埋怨。

    闫文挠挠杂乱无章的头发,冲权哥笑了笑,拿出手机:

    我这就起来搞卫生,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权哥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你娟姐就是操心的命,硬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也还没睡好呢。”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

    三个人同时回头,只见门口围了一大帮高高低低的学生,穿着统一的马甲,拿怯生生的眼神朝里面观望。

    “什么事呀?”权哥迎上前问道。

    “叔叔,我们是准备完成社会实践任务的学生,能不能在你这里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呢?”其中一位个头较高的学生鼓起勇气说道。

    权哥先是一愣,听完孩子们的话,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闫文啊,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最幸运的人了,运气好到爆炸啊......来来来,孩子们,你们进来打扫卫生,叔叔给你们买好吃的去!”

第7章

    孩子们起初还比较局促,等权哥真的买回来两大包零食后,茶馆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娟姐拍着手笑着喊:“孩子们,孩子们......看我这里,现在我给大家分组,咱们看看哪一组干活最快,干得最干净,然后就奖励最多的零食哦......”

    闫文知道娟姐一定是想借助这帮孩子,早点把店里的卫生打扫干净然后投入营业。

    其实她还有一个心病,就是在暗暗责备权哥花钱大手大脚,零食按人头买就够了,你可倒好,一买就是两大包。

    闫文在自己的手机里给娟姐转了二百块,并且附加了一句:买零食算在我的头上。

    娟姐拿起手机的瞬间,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繁花似锦,一边客气着:“让你权哥买就可以了,你破费什么呀......”一边大声告诉孩子们:“孩子们,今天的零食是这位大哥哥请客,大家开不开心啊?”

    “开......心......”孩子们兴奋地高声应和,手底下更加麻利了。

    闫文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举起擦桌子的毛巾朝大家挥舞。

    人多力量真是大!

    权哥为人果真爽朗,在孩子们搞完卫生之前,特意安排了两张大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上各类零食,并且拿出了自己精美的茶具,准备给辛苦的孩子们表演自己这几年苦练出来的茶艺,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娟姐因为收了闫文的钱,所以对权哥的做法并没有过多的阻拦,只是笑着责备了一句“就知道臭显摆”,然后烧水准备泡茶。

    孩子们洗完手,刚围坐在桌子边上,准备一边欣赏权哥的表演一边享受零食的时候,从门外突然冲进来一大帮人,扛摄影机的、拿话筒的、举反光板的、抱三脚架的......

    一时间将整个茶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娟姐有些慌,赶紧扯住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老板娘是吧?”年轻人问。

    娟姐忙不迭地点头。

    “我们拍点孩子们参加实践活动的素材......你们这儿准备的不错嘛,茶艺都安排上了!”

    “应该的应该的......”娟姐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伸长了脖子观察权哥在干什么。

    权哥也被这帮人搞得有些纳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女士看出了他的疑惑,弯腰在权哥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权哥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便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烧水、洗杯、泡茶,一盏精美的公道杯在权哥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他将一股翠绿的清香柔柔地注入面前晶莹剔透的茶盏中,双手端起,朝面前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说道:“这头杯茶,非你莫属,因为叔叔从你身上,看到了茶一般朴实的魅力,也看到了你卓越的领导能力!对了,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小彦。”女孩清脆地回答。

    “小彦同学,请!”

    “请!”小彦双手接过茶杯,缓缓递到唇边,轻轻一嗅,再微微一抿,双眼一闭,呈现出一副安详陶醉的神情。

    音乐起,伴随着优雅的国风旋律,“儒香茶道”四个飘逸潇洒的隶书布满了整个屏幕。

    娟姐举着手机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权哥把眼神从手机上移开,得意地仰着下巴,问还在沉醉于视频的娟姐和闫文:“我这手艺咋样?十里八村再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闫文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赏。

    娟姐将视频后拉了一下,指着那个女孩继续向权哥确认:“她真的是彦区长的女儿?”

    “都给你说了十八遍了,你还问!”

    “长得可真好看,教育得可真好啊!”娟姐摇着头,一脸艳羡,不停地感叹着。

    闫文回想着昨天发生的这一幕,看到权哥和娟姐幸福满足的神情,他自己也弯起嘴角,享受着他们的喜悦。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店外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三个人同时向外看去,只见外面围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女孩,正指着茶馆的招牌自拍呢。

    “闫文,快出门招呼!”权哥赶忙起身,迎接即将到来的忙碌的一天。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儒香茶道”依然门庭若市。店里又增加了五个年轻的服务员,权哥整日里向不同的客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茶艺,娟姐忙着收钱收到手抽筋,而闫文,现在只需要负责在门口微笑着迎接客人,其他的事根本不需要他插手。

    一天下来,双腿灌铅,他骑着权哥专门为他配备的电动车回到家后,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连衣服都懒得脱,和衣往床上一躺,让自己的双腿再也不要承受任何重量。

    “嗡......嗡嗡......”

    枕头边的手机震动起来,闫文累的不想动,只听见“啪”一声,手机震落到了地板上。

    赶紧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陌生来电。

    闫文经常接到各种陌生的电话,充其量就是接通后,安静地听着对方说话,然后在一连串的“喂喂喂”之后,断线。

    闫文和往常一样,摁下接通键,开启扩音,把手机放在枕头继续闭目养神。

    “喂......”是一个女人打过来的,声音显得十分急促,“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已经打过无数个能打的电话了,没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你......你是最后一个号码了......”

    女人说着就啜泣起来。

    “你在听吗?”女人似乎在确认闫文有没有挂掉电话,然后接着说道:“老三最后是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我想你应该是他可以信任的朋友,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他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也去警察局问了,说他们也在找......你......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闫文彻底清醒了。

    这个电话,是老三的媳妇打来的!

    对了,老三人呢?

    闫文跳下床,拉开衣柜,老三留下的行李箱,还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

    “你知道吗?”电话听筒里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继续问着,突然,她压低声音说道,“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孩子们整天嚷着要见爸爸,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闫文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怔了半天,趴在枕头上,嘟起嘴,对着话筒猛地吹了一口气:

    “噗......”

第8章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闫文狠狠心,挂断了电话。因为老三留下的行李箱实在过于沉重,因为老三媳妇的语气实在过于悲怜,因为,闫文不敢投入地去想,她的两个孩子,是如何思念着自己的父亲,眼里终日带泪,心里饱含伤楚。

    大概是因为闫文短暂的耐心和沉默,老三的媳妇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到了闫文的身上。她显然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抱着手机下了最后的决心,又重新拨通了闫文的手机号码。

    “喂......”

    闫文被这一声绝望的试探声彻底击溃了。

    “我拿我和孩子的性命发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我只想知道,老三还在世上不?”

    听着老三媳妇颤抖的声音,闫文的嘴唇也开始颤抖了。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应该趟入老三的这滩浑水!

    眼下,权哥和娟姐铁了心让自己当他们茶馆的招财猫,虽然没有什么前途,但符合闫文对人生的期望——面对形形色色的面孔,做出千篇一律的微笑,不用说话,不用聆听,日子长长短短,命运虚虚实实,刚好够他活着。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他,想去见这个可怜的女人和她两个更加可怜的孩子呢?

    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弱点吧。

    闫文在娟姐极不情愿的态度下,请了三天假期,临走前,权哥给他发了这个月3000块的工资,又瞒着娟姐私下给他多转了2000,照旧嘱咐闫文:别让你娟姐知道!

    闫文很感激权哥对自己的照顾,他知道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何况自己还是个不能说话的残疾人,至于娟姐和权哥所迷信的财运,大概、可能、也许真就是运气吧。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来到车站,按照老三媳妇发来的地址,坐上了前往她家的列车。

    其实老三家并不是很远,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闫文就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同样车水马龙,同样灯火阑珊。

    闫文刚出车站,就遇到了麻烦。

    他和同车的人被卫生检疫人员带到了隔离帐篷内进行检测,同行的人神色严肃,低声议论着“怎么就半天的时间,疫情又开始紧张了”,然后积极配合着医护人员的检查。

    “你是来干什么的?”一位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问闫文。

    闫文掏出手机打字:“我来看朋友。”

    医护人员看了看闫文的手机,做了一个手语:“语言障碍患者?有没有朋友来接你?”

    闫文赶紧点点头。

    “那你联系他,让他来认领......这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咋走?”

    闫文知道这个医护人员是好心,同样也是为了防疫安全,于是赶紧给老三媳妇发消息:“我在车站右边的蓝色帐篷,工作人员让你接一下我。”

    老三媳妇的消息很快过来了:“你被隔离了吗?”

    “没有,我通过了检查,工作人员看我是残疾人,就让你来接一下。”

    “好,我马上到!”

    闫文坐在椅子上等了没一会,一个神情憔悴的妇女冲了进来,她和闫文对视了一眼,闫文微微点了点头,确认了她就是老三的媳妇。

    老三媳妇掏出证件向工作人员说明了缘由后,闫文被放行了。

    俩人一言不发地来到停车场,老三媳妇摁了摁车钥匙,一辆价值不菲的车闪烁了两下车灯。

    “上车吧!”老三媳妇替闫文打开车门,看着闫文坐进去后,自己来到驾驶室。

    闫文这才细看了一下老三媳妇。

    虽年近半百,但身材玲珑有致,面容姣好,一头微卷的长发衬托出她冷静沉着的气质,和之前电话里那个慌乱哭泣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老三媳妇没有着急发动车子,她疑惑地望着闫文,先是低声说了句“你好”,然后嘀咕道:“老三没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啊......”

    很显然,她对闫文的身份充满了怀疑,刚才要不是医护人员要求,她是绝不会这么仓促地和闫文见面的。

    老三消失的这一个月,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刚开始,是一波又一波的警察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渐渐地,警察不来了,换成了斯文的悍匪和凶悍的斯文人。

    无论哪种人,都不好应付,但最难应付的是,是老三曾经的朋友。

    闫文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你好,我和你老公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朋友。

    然后他伸出手,试图通过握手的方式来了解老三媳妇。

    老三媳妇却委婉地笑了笑,并没与他握手,而是试探着问闫文:“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给孩子买的东西,想亲手交给他们。

    “疫情这么紧张,你快递过来不行吗,还劳驾你亲自跑......”

    ——替老三看看孩子。

    “你不说你和老三只有一面之缘吗,怎么会操心到我孩子的头上?”提到孩子,老三媳妇立马警觉起来。

    ——因为我只有对你们十分了解了,才可以说出老三的秘密。

    老三媳妇看完闫文手机上的字后,握着方向盘沉思了一会儿,又盯着闫文冷冷地看了看,启动了车子。

    “我看你不像坏人,那就先回去再说。不过,你但凡对我孩子有一丁点威胁,我就报警,一咬定口你是他的同伙!”

    闫文没有说话,看着车子慢慢驶入夜色。

    老三媳妇开车技术一流,而且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闫文感觉的到,沿途一路,她起码甩掉了三辆以上跟踪他们的车子,最后,她将车开进了一个颇为老旧的商场地下车库,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下来。

    “你坐着等一会儿。”

    老三媳妇说完,拨通了电话。

    “喂,孩子洗完澡了没......你现在把他们送下来吧,我就在地下车库,你车旁边。”

    言简意赅地说完后,老三媳妇挂上电话,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把头靠在窗边抽了起来。

    闫文感觉到她身上有种逼人的气息,相比娟姐来说,娟姐的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而眼前这个女人,城府深得叫人窒息。

    老三媳妇很快抽完了一支烟,她掐灭烟蒂,往烟灰缸一扔,撩了一把头发,抬着一张落寞的脸对闫文说:“你身上没有烟味,我想你不抽,就没给你让。”

    闫文点点头,眼神有些闪烁甚至畏惧。

    老三媳妇淡淡一笑,说道:“这些天,尽是些要账的,一帮趁火打劫的孙子......再说了,当初又不是老三逼着他们投资,现在生意失败了,一个个开始翻脸不认人,来骚扰我们娘们仨了......”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的从车后面传来。

    老三媳妇赶紧收住话头,双手搓了搓脸颊,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说道:“孩子来了,下车。”

    闫文推开车门下车,只见一个年纪比老三媳妇稍长些的微胖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胖胖乎乎、留着一头黑亮锅盖头发,戴着卡通小口罩男孩快步朝他们走来。

    她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身穿灰色阔腿裤,白色运动鞋,黑色紧身吊带外随意地披着一件韩版外套,身材修长的女孩。

    女孩也戴着一副天蓝色口罩,看不清长相,却拿轻蔑甚至敌视的眼神扫了一眼闫文,转身钻进了旁边一辆黑色普桑内,“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第9章

    老三媳妇迎上前,从微胖女人手里接过孩子,亲昵了几句后,女人给老三媳妇递了把车钥匙,眼神瞟向闫文,低声向老三媳妇询问。

    俩人简单地交谈了片刻,随后老三媳妇把孩子放进那辆普桑内,朝闫文招手:“坐这台车。”

    闫文顺从地走过去,在老三媳妇的引导下坐进了副驾驶。

    一上车,他就感觉背后凉飕飕一股冷风,赶紧回头,只见刚才上车的女孩,怀里抱着小男孩,一大一小俩孩子,正瞪着乌黑的大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闫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好在老三媳妇上车了,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侧头问后座上的孩子:“你俩饭都吃了没?”

    没人吭声。

    “等会到了我们再吃。”老三媳妇慢慢将车开出车库。

    “妈妈,我要吃薯条......”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回应了她。

    老三媳妇微微笑了笑,问:“妍妍......你想吃什么?”

    “不吃,减肥!”女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老三媳妇接口说道:“都成杆子了,还减......”

    于是,三个人简单地对话戛然而止了,车子驶上一条老旧的省道,轻微有些颠簸,没一会儿,闫文就听见后座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你会开车吗?”突然,老三媳妇轻声问了一句。

    闫文点点头。

    “那你开会儿,按照导航走,我眼睛不太好,夜里有点看不清路。”

    停车,交换位置后,车子又重新上路了。

    老三媳妇不太放心闫文的车技,一直瞪大了眼睛盯着码表和前面的路。过了一会,她才放下心,将身体靠在后座上,吁了口气,感叹着说道:“其实你这样挺好的,一句话也不说,省了很多麻烦......老三他就是话多脾气差......”

    提起老三,她喉咙里哽咽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却难掩心里的悲伤。

    又过了一会,老三媳妇低声说道:“孩子你也见了......大姑娘叫何妍,高三了。小儿子叫何海卓,刚三岁半;我叫蔡素梅,老三的原配......你可以说说老三的事了吗?”

    闫文点点头,腾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车,示意自己正在开车。

    蔡素梅连忙说道:“对对对......你专心开车,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到了再说不迟。”

    就这样一路无语,闫文总算安全的把车开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蔡素梅的娘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

    蔡素梅的娘家就在小镇北侧的山坳里,整整齐齐修了一排混凝土平房,房前不大的院子,整理得还算利落,给人一种安详的、真正回到家的感觉。

    院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位颤颤巍巍的老人,闫文刚把车停好,俩老人立马挪动已经站麻了的双腿,就要往车上扑。

    蔡素梅赶忙推开车门,冲到老人面前抱住他们。

    “爸......妈......你们咋不在屋里,站外面干呢?”

    老头子嘟囔着说道:“你说要带妍妍和卓卓来,我和你妈一直等着呢,你们咋才来,天黑路看不清,多危险啊......”

    老太太眼睛一直没离开车,听老伴念叨完,赶紧插嘴问:“孩子没来吗,老三没来吗,咋就你一个人来了?”

    “车上睡着了......老三有事忙得很,没来,派了个司机送我们来的......对了妈,今晚就让他和爸睡,明天他就走了。”

    “司机......哦哦,行行行,我赶紧看看我的俩孙子,这一路上孩子可受罪了......”老太太来到车前,闫文也下车了,他朝两位老人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回头,就看见老三的大丫头何妍推开门走下车来。

    “姥爷......姥姥好!”何妍的语气中带着礼貌,也暴露了自己和他们的生分。

    老三的小儿子何海卓睡得正香,被他姥姥从车里抱出来,老人家疼爱地看了又看亲了又亲,怕孩子着凉,赶紧抱进了屋子。

    何妍站在车跟前不知如何是好,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闫文。

    闫文从车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拎在手里,就听见蔡素梅在院子里喊:“妍妍,你们两个把后备箱的东西搬进来,姥姥已经把饭做好等着呢......”

    闫文赶紧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何妍站着没动,依旧拿自己明亮的眸子盯着闫文,似乎在问:“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跟着我们来了......”

    闫文说不出口,自顾自的将大包小包往屋里搬。

    “妍妍,你帮帮这位哥哥,东西那么多,姥姥还等着吃饭呢。”蔡素梅一边和自己的父亲说着话,一边朝何妍喊。

    闫文搬了一趟后,再次来到车跟前,他突然发现何妍眼睛里全是泪水,即将从眼眶滑落下来。他迟疑了一下,何妍一把抹掉眼泪,费力地从后备箱里往出拖一个大箱子。

    箱子似乎很沉,闫文赶紧上前帮忙,谁知何妍挥了一下胳膊肘,拒绝了闫文的好意。

    就在俩人身体接触的刹那,闫文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

    眼前这个女孩,表面看起来相当冷酷,内心却充满着恐惧:对黑暗的恐惧,对陌生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

    闫文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同情。

    草草吃完饭,何妍向大家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回屋休息去了,何妍的姥爷见闫文吃完了,也放下碗筷,拉着闫文的手说道:“小伙子......你开车也累了,走,我带你去我房里睡走......”

    闫文笑笑,赶紧起身,随着老爷子往隔壁屋子走。

    “爸......”蔡素梅叫住她爸。

    “啥事,闺女?”老爷子回头问。

    蔡素梅想了想,摆摆手:“算了,没事......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起来再说。”

    “好好好......”老爷子拉着闫文的胳膊,蹒跚着来到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旱烟味道,四周洁白的墙壁已然被熏得焦黄,满屋子只有一件三人沙发,沙发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玻璃茶几。老爷子的床倒是十分考究,闫文上前摩挲着观察,显得颇有兴致。

    老子坐在沙发上“哈哈”一笑,点上一管旱烟,“咕嘟嘟”吸了两口,拿烟袋指着自己床笑着说:“小伙子,眼力蛮好的嘛,我这张床啊,有年头了......摄政王载沣知道吧,就那个年代的。”

第10章

    老头子见闫文没有和自己搭腔,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唉......我听梅梅说了,你是个哑巴,但是哑巴好呀,眼明不望红尘事,耳聪莫听污浊音。是老头我这辈子最想达到的境界啊......”

    “妍妍他爸的事啊,梅梅一直瞒着我呢,其实没什么可以瞒的,我早就给老三说过,这人啊,莫要太大的野心啊,老三的性格,撑不起他的野心啊......”

    闫文听着老头子的感慨和唠叨,内心里禁不住佩服他对生活的剖析和对人生的认知。

    人的一生就像溪水,在经历了沿途形形色色的风景后,终究汇入大海,再升腾成云,化作雨滴......

    闫文这条溪水,本应平静无奇,但天亮后,一切都变了,变得急湍浑浊,变得毫无方向。

    首先是蔡素梅慌里慌张地跑来,略显责备地问老头子:“爸......咱镇子上怎么封了,不让出也不让进了?”

    老头子却丝毫不慌:“这有啥,咱老百姓配合就是了,再大的困难,有国家帮咱们呢,你在这里着什么急?”

    蔡素梅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闫文,不知如何是好。

    闫文心里也紧张起来,明天该去权哥店里上班了,自己要是耽搁在这镇子里,好好的工作一定得丢......

    他赶紧在手机上打上字,询问蔡素梅,蔡素梅看了看了,跺着脚说道:“我也没办法啊,这是政策,我也是刚收到短信通知,过几天妍妍还得回去上课呢,高三的学生,哪能耽误得起啊。”

    闫文面露为难之色,将手机揣兜里,无奈地搓着手。这,可是他始料未及的。

    老头子“哈哈”一笑,说道:“小伙子,有什么好慌的,既然走不了,就委屈你多陪我几天呗......这夜里啊,能和你聊聊天,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爸!”蔡素梅惊愕地问道:“你和哑巴聊天?”

    老头子一仰眉:“怎么了,和哑巴聊天不好吗,哪像你们,我说一句,你们顶三句。”

    突然,邻屋传来一声呵斥:“何海卓,你给我下来!”

    大家连忙跑出院子,顿时惊呆了。

    原来何海卓这个调皮小子趁着大家没留神,用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高强本领,竟然爬上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梨树。

    这小子当真天不怕地不怕,正抱着一根大人胳膊粗的树枝晃晃悠悠呢。

    蔡素梅的脸马上吓得失去了颜色,这么大点孩子,一个不小心,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闫文这才看清何妍的真面目:俊秀清纯,堪比电影明星。

    而且,她是所有人里面,最为冷静的一个。只见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抬头冲树梢上的弟弟喊了一声:“何海卓,你抱紧了,不要撒手!”

    紧接着转身跑进自己房里,从床上扯下床单来到树底下。

    “来,一人一个角,拽紧了!”

    大家恍然大悟,七手八脚的各自抓住床单一角,做了一个简单有效的大兜子。

    “卓卓......你现在可以松开手了,妈妈,还有姐姐姥姥姥爷接着呢,不要怕......”蔡素梅死死攥着床单,一边呼唤儿子,一边让大家扯平床单,千万不敢撒手。

    闫文和老太太一起拽着一头,仰着头看着何海卓这小子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他看见大家都在树下陪着自己,傲慢地撂下一句:“我不下来,上面好玩。”然后接着往上蹿了蹿,顺手摘下一个梨。

    这一举动可把大家吓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往后拽床单,生怕孩子掉地上。

    何妍气呼呼地说道:“何海卓,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再也陪你玩了,快点下来,我们接着你......”

    何妍的姥爷姥姥也是施展浑身解数好言相劝,但何海卓铁了心就是不下来,最后,蔡素梅急了,加重语气吼了两声,这下倒好,这小子竟然抱着树枝哭了起来。

    树底下的人个个手都攥麻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好说歹说愣是不起任何作用,何海卓照旧抱着树枝哭一会玩一会,根本没有下来的意思。

    闫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示意何妍的姥姥抓着床单,然后快步跑到屋子里,在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盒子。

    树上的何海卓一看到闫文手里的盒子,马上就被吸引住了,欣喜地喊道:“机器人.....机器人......”

    闫文一看,三下五除二拆开盒子,拿出里面的机器人冲何海卓摇晃,何海卓一看,开心极了,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赛罗奥特曼吗!

    他伸手想要,却够不到,急得大叫:“给我,给我......”

    闫文指挥大家集中精神抓牢床单,自己也帮何妍姥姥抓住床单的一个角,然后将手中的玩具往空中一抛。

    就在何海卓松开双手准备接玩具的同时,小小的身躯终于从树上掉了下来,准确无误地掉到了床单正中间。

    闫文也接住了落下的玩具。

    何海卓一看玩具还在闫文手里呢,赶紧一骨碌从床单上翻起身,伸着手朝闫文索要:“我要奥特曼,我要奥特曼......”

    一头冷汗的蔡素梅看到儿子安然无恙,这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上来,她一把揪住儿子的胳膊:“奥特曼奥特曼,我让你奥......”

    说着,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拍到了何海卓肉乎乎的屁股上,何海卓乐极生悲,“奥”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在他的姥姥姥爷劝架的同时,何妍冷冰冰地来到闫文面前,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玩具,昂着头像个好斗的小公鸡:“准备很充分啊,打上我弟的主意了都,我爸欠了你多少钱?我这就给你写欠条,四年以后,我连本带利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闫文被这丫头倔强的脾气给唬住了,张着嘴“啊啊”两声。

    何妍冷笑一声,说道:“这年头真是好笑,连哑巴都来要账了,你不会说话,那把欠条拿出来啊!”

    “欠条有啊......我手上一大堆呢!”

    一个比何妍更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而且这声音显得极其不耐烦,像是积压了多年的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似的。

    何妍吓得倒退了两步,惊恐地向门外望去。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社会人,光是两条花臂,就已经令人胆寒了。

    他身后,还紧跟着两个目露凶光家伙。矮胖男人来到院子,四下里大量了一下,把嘴上的烟蒂揪下来,狠狠往地上一扔。

    “叫何老三出来!”他裂开嘴,露出褐黄色的牙,狠狠吼道。

第11章

    何妍一看来人这架势,顿时怂了,脚步不自觉地往闫文身后靠了靠。

    屋子里的何海卓因为挨了打,一个劲儿扯着嗓子大哭,蔡素梅他们根本没听见院内来人了。

    花臂矮胖子皱了皱眉头,指挥手下说道:“把他俩给我带走!”

    俩手下一听,一个健步冲上前,捉住闫文和何妍俩人。这俩人一看就是坏事没少干,闫文与何妍被他们牢牢地控制住,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连推带搡抓进了门外停着的一辆轿子车内。

    “先去宾馆,我就不信老三要钱不要人。”矮胖子一把带上车门,给司机说道。

    等到蔡素梅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踪影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她抱着何海卓围着院子四处寻找无果,打电话,何妍的手机在卧室里响了起来。

    何妍的姥爷捧着手机,若有所思地说道:“妍妍是不是和哑巴出去玩去了?”

    对呀,忙乱之间,蔡素梅竟然忘了家里还有个闫文也一并不见了,于是她连忙拨通了闫文的电话。

    结果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报警吧......”何妍姥姥忧心忡忡地建议。

    报了警不多时,一个中年警察骑着摩托车过来了解情况。

    “是不是你们报的警?”警察问道。

    “是的同志,我的女儿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发现人不见的?”

    “这都......这都快一个小时了。”

    警察马上重视起来,摘掉口罩问道:“你女儿多大?你把详细情况说一下。”

    “她刚过十七岁的生日......就刚才还在院子里呢,我在屋里哄小儿子,可是转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蔡素梅认真地回答着片警的问话,手上握着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闫文的电话。

    “十七岁......马上成年人了,你们是不是过于紧张了啊?”警察根据惯性思维,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肯定是左邻右舍串门玩去了,他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先自己联系联系,说不定过会就回来了,八成是找朋友玩去了......以后啊,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报警,我们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但你们不能这么折腾我们啊!”

    “不是不是......”蔡素梅赶紧上前一步,拦住准备离开的警察,“警察同志,我女儿对这里是人生地不熟,连半个朋友都没有,她不可能找朋友玩去的。”

    “你们是外地来的?”这民警一听,警觉地戴上口罩,“健康码给我看看!”

    蔡素梅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唐突,尴尬地退后两步,把手机上的健康码展示给他看。

    民警认真地检查完后,说道:“女士,话不能这么说,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没十个八个网友......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先回所里处理一个民事纠纷案,你们耐心等会,24小时之后要是还没有消息,就打我的电话,我们所里会立案侦查的。你把我号码记一下......”

    “好......”蔡素梅双手握着手机准备记电话号码,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同志,还有个人也不见了......”

    “还有个人?”这民警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嗯,当时他和我女儿两个都在院子里,是一起不见的。”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警察也是人,最怕的就是话说不清楚的人。

    “他是个哑巴,大概二十多三十岁。”

    “一个十七的姑娘,一个二三十岁的哑巴,俩人刚刚出去了,你就报警?”警察彻底无语了,“你到底有没有法律意识,你这属于妨碍公务啊!哑巴是你什么人?”

    “是丫头爸爸的司机!”何妍姥姥见警察脸色不对,赶紧抢先回答。

    “司机......怎么不是保镖?”警察忍者耐心说道,“我这从所里出来也快一个小时了,所里是不是也得报警找我啊......我给你普及一下法律常识吧,未满十八岁的妇女儿童,失踪或走失后,警方会根据具体情况展开调查,你这不还有一个大人跟着呢吗,他电话有没有,打电话联系联系,如果真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给我,或者所里打电话。”

    蔡素梅连连摆手:“同志,我姑娘的手机没带,哑巴的电话我打了,一直没人接,我担心他把我姑娘拐走了......”

    “你打聋哑人的电话肯定没人接啊,你发消息问问。再说了,司机能把老板的女儿拐到哪里去?你女儿十七岁了,她难道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能在自己家里被一个哑巴拐跑了?”警察分析得不无道理,妍妍的脾气性格,蔡素梅比谁都了解,要说拐卖,她把闫文拐卖掉还差不多。

    “但是......但是这哑巴,我也不太熟悉啊......”蔡素梅现在头脑一片混乱。

    “不熟悉,不熟悉你怎么有他电话?”

    警察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现在这家长,宠孩子真是宠到骨头里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在离开家独自生活两年多了......

    蔡素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闫文是自己带回来,准备向他询问逃避抓捕的自己老公的秘密的吧......

    “那辛苦您了同志......”蔡素梅黯然神伤地留下警察的电话号码,送走警察后,站在门口到处观望,可就是没有何妍和闫文的影子。

    此时的闫文,嘴上被贴上了胶带,他看着对面同样遭遇的何妍,不觉心里有些想笑:这真是劫匪粘住哑巴的嘴,不可思议!

    就在刚才自己和何妍被抓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对这帮人有了细致的了解。

    人狠胆子肥,号称当地“三不惹”之一。

    什么是“三不惹”?

    不惹半大黄毛小子,不惹六十西装老子,不惹喝上二两酒的耗子。

    这前“两不惹”很好理解。半大不小的孩子,理发店里烫个头,嘴上叼支烟,谁见了都得躲,因为他们青春期激素分泌过旺,遇事不及后果,谁惹谁倒霉。

    相比他们,人们更怕与六七十岁的老人狭路相逢。

    这些老人当中,有一部分总喜欢倚老卖老,衣着却十分光鲜正派。你敢动我一指头,我就给你躺下,躺到你家破人亡,躺到你追悔莫及。

    “三不惹”排名第三的“不惹喝上二两酒的耗子”,这“耗子”,说的就是闫文面前这位矮胖花臂男。

    “耗子”本名陈浩,当地有名的酒店大亨,县城里所有的快捷酒店、洗浴中心、民宿等产业,十家里面,九家都有他的股份。陈浩财大气粗,人人见他都会觉得自己低半个头,加上他嗜酒如命,喝上点酒以后,天下唯我独尊,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据说有一次他喝酒,嫌酒场太闷不够刺激,就放下狠话:谁能把场子热起来,桌上卡里的五十万就归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所有人绞尽脑汁都没有达到陈浩的要求后,他的一个员工上前,弱弱地说了句“我试试”,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菜刀,对准自己扶在茶几上的左手指头,一咬牙就砍了下去。

    接着,他捡起一根毫无生命迹象的断指,“咣当”一声扔进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冲陈浩说了一句:“耗子哥天下无双......”

    陈浩也是个狠人,捡起桌上其他几根指头,一杯接一杯,连喝了三杯,喝完之后,他抹了抹嘴角,指着卡说道:“我当然天下无双,这卡,就归你了!”

第12章

    何妍要是知道面前的陈浩这样的人,她绝不会拿现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从小到大,凭良心说,何妍还没怕过什么人。

    她爸爸何老三出事后,来家里的人络绎不绝,她都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戴着耳机心无旁骛地看书做题,因为她知道,母亲蔡素梅可以摆平他们。

    而现在,该轮到她自己上场了。

    首先,她用自己独有的学霸眼神睥睨了闫文一小会,虽然时间很短,但何妍自信,此时的闫文,已经为自己勾结他人,骗过蔡素梅从而暴露了她们一家人的行踪,内心正在接受道德的谴责和良心的煎熬。

    虽然何妍看不穿闫文的内心世界,但她从闫文闪躲的眼神中,知道自己已经胜利了。

    然后,她用同样的眼神看向陈浩。

    “噢哟......这妞长得正啊!”

    陈浩咧开黄牙嘴,色色地盯着何妍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猥琐地说道:“你们瞧她这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得了啊......你要是再这么看着哥,哥可会把持不住的啊哈哈哈哈......”

    陈浩的话引得其他人也跟着淫笑起来,闫文马上意识到了危险,偷偷拿脚踢了踢何妍的小腿,示意她不要再盯着陈浩看。

    谁知何妍并不领情,在控制她的那个人手底下奋力挣扎,嘴虽然被封着,却支支吾吾毫不示弱。

    “签儿,撕开胶带,让我听听这妞想说啥。”陈浩挥挥手说道。

    被称呼“签儿”的人从座位后面摸出一把锃亮的短刀,朝何妍晃了晃,冷声说道:“你要是敢在耗子哥面前不老实,我就把你这张漂亮脸蛋划成棋盘,在上面下五子棋。”

    签儿说着,抬起自己的手臂,用刀刃这么一抹,鲜红的血立马渗了出来。

    何妍看到他胳膊上的刀疤横七竖八,极其渗人,一下子老实了,一动也不敢动。

    签儿拿刀面压住自己手臂上的刀口,同时慢慢抬手,撕开贴在何妍嘴巴上的胶带。

    闫文看到此时的何妍,嘴唇煞白,牙齿轻轻的上下打架,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着两汪呼之欲出的眼泪,显然是被吓到了。

    陈浩继续贪婪地盯着何妍看,内心的欲望昭然若揭。

    “姑娘,你想说点啥,说,哥听着呢.....”陈浩的语气,像是对着自己的猎物,发出胜利者的挑衅。

    何妍憋了半天,才颤抖着说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这属于绑架......”

    陈浩仰起脖子,发出嚣张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听见没有,何老三的丫头都这么懂法......”他转头又对何妍说道:“你咋不把这话给你爸说说呢,给他也普普法。我怎么听说,你爸现在,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了,你难到没给你爸说,这拒捕加逃逸,是不是该枪毙啊!”

    “我爸是好人!”何妍愤怒地说道。

    “他当然是好人咯.....还是个厉害人啊。”陈浩叼起一支烟,“啪”地点燃,将烟雾吐到何妍脸上,何妍厌恶地扭过头。

    只听陈浩又说道:“我耗子......还真是佩服他,这都逃了一个月了,谁都找不到他,不愧是部队上锻炼出来的啊,牛逼!”

    何妍冷冷一笑:“那你还不把我放了,小心我爸收拾你!”

    “我巴不得他赶紧收拾我呢......”陈浩拿出一沓纸,轻浮地扫了扫何妍的脸蛋,“你看,这是你爸签了字的项目款,三百多万......他咋不来收拾啊,我都快被人收拾死了!”

    何妍瞪着眼睛反问:“那是你们大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浩忍者发痒的手,伸到离何妍身体一厘米的地方,又收了回去。

    “卧槽!”陈浩突然发现紧挨着何妍的闫文,指着他问道:“小邓,你他妈抓的这又是什么鬼?半天连个屁都不放,吓我一跳!”

    抓着闫文的这个小邓觉得闫文十分配合,就松开手,回答陈浩:“耗子哥......他是刚才你叫我抓的啊。”

    “松开,我问点事。”陈浩显得有些不耐烦。

    闫文的嘴也自由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盯着陈浩一言不发。

    “小子,你他妈啥情况?”

    ......

    “哟,给我装是吧?”陈浩一摆头,拿眼神示意签儿,签儿会意,举起刀就对准了闫文的喉咙。

    “耗子哥问话,你不回答,刀子就从这里进去。”签儿看来是个嗜血的主,完全具备了影视剧中杀手的全部特征。

    “他是哑巴。”

    闫文没想到,何妍说话了:“和你们一样,追债的!”

    陈浩一听,朝车窗外啐了一口:“哑巴要钱,你他妈咋不带个瞎子来数钱呢?扔出去!”

    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马上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小邓一把拉开车门,正要把闫文推下车,突然说道:“耗子哥,这小子的电话震动着呢。”

    陈浩脸色一沉:“给我!”

    小邓从闫文口袋掏出手机,咬着牙命令闫文:“给我打开!”

    闫文略一迟疑,小邓一把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用闫文的指纹打开了手机。

    陈浩接过手机,查看闫文的通话记录和消息。

    “你他妈!”陈浩把手机狠狠朝闫文砸过来,正中他的眉梢。

    “差点着了他的道!”陈浩命令小邓重新关上车门,道:“老三媳妇给这小子发了一堆消息!”

    闫文捂着火辣辣的眉骨,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手心冒了出来。

    何妍看到了,“啊”的惊叫一声:“你怎么打人呢,他都流血了啊......”

    没有人理会她,只见陈浩低声给司机说了句什么,车便像脱缰的野马,向前飞驰而去。

    何妍看到闫文手上的血逐渐顺着手臂流了下来,而旁边的签儿和小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丝毫没有帮忙止血的意思,她情急之下,发现陈浩手旁边正好有个纸巾盒,来不及多想,一把抢过来,抽出里面的纸巾,塞到闫文手里。

    闫文用何妍递来的纸巾压住伤口,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只见何妍正低头看着掉在脚下的手机,上面是蔡素梅发来的消息。

    他知道何妍马上就要弯腰去捡手机,若是她去捡手机,她旁边的签儿一定会顺手用刀柄击打何妍的后脑勺。

    于是,闫文抢在何妍伸手之前,一脚踩住了自己的手机。

    握着刀的签儿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闫文识破了,狠着脸看着闫文,似乎在说:算你们他妈的走运!然后,隔着何妍的腿,用刀柄在闫文的小腿上狠狠一击,闫文的腿被他打到了旁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汗液与血液混合在一起,剧烈的刺痛感让闫文差点眩晕过去。

    签儿倒转手中的刀,猛地向下一刀,扎在手机屏幕上,直接贯穿了整个手机。

    何妍被他这一举动吓得面如土色,眼睁睁看着他挑起破损的手机,扔出了车窗。

第13章(爆两更,求您的推荐票哦哦)

    闫文捂着眼角的伤口,头脑中快速地思考脱身的办法,而身边的何妍,已经小声地啜泣起来,她原本将所有的遭遇都怪罪到了闫文身上,心想要不是他,这帮人就不会找到姥爷家将自己掳走。可渐渐地,她发现闫文并非他们一伙,而且通过刚才短暂的一瞥,她从母亲发来的消息中,判断出闫文有可能是父亲的朋友。

    她暗暗叫苦:爸啊,你咋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哑巴一个,还跟弱鸡似的,开局就让人开了瓢......

    何妍越想越害怕,对面凶神恶煞般的陈浩虽然转过身玩起了手机,但她的左边是一个吸血鬼模样的签儿,右边是一脸血的闫文,闫文身边这个小邓,一脸江湖气,狠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要想从他们手上逃脱,除非自己身怀绝技,拥有气吞山河笑傲江湖的绝世武功。

    无助加上恐惧,何妍小小的身躯禁不住颤抖起来,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不止。

    这辆车绕着圈,盘旋进了一条狭窄的山路。

    山路两边景色旖旎,嶙峋的怪石与参天大树错综在一条玉练般的河两边,滔滔的水流声洗涤着人类自私肮脏的内心,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也是它的无奈。

    路的终点,出现了一座白色建筑。

    一座完全出乎闫文意料之外的建筑。

    这座建筑被称为“WHITEHOUSE”,是陈浩引以为傲的杰作。

    之所以引以为傲,不只是它的建筑风格在当地首屈一指,更重要的是它接待的宾客,非富即贵!况且它有着隐私性极强的会员制,可以这么说,“WHITEHOUSE”的整体特点用八个字才能概括:择优、隐秘、尊贵、随性。

    这一切,毫不掩饰地从陈浩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WHTEHOUSE”一年给他带来的利润,占他收入总和的30%。

    如何才能不爱它?

    “给我开间客房。”

    陈浩用语音通知完“WHITEHOUSE”的大堂经理后,转头吩咐签儿和小邓:“把他俩带进去......嘴封上,别让人看到。”

    “耗子哥.......”小邓问道,“哑巴不用封了吧。”

    陈浩瞪了他一眼:“再多嘴,连你都封住!”

    于是,闫文与何妍俩人在签儿想要吃人的眼神里,老老实实被封住嘴,带进了“WHITEHOUSE”里面。

    何妍暗自舒了一口气:原来这里是一个高端民宿啊,幸好不是到处沾满血渍,阴森恐怖的废旧厂房......

    接下来他们来到陈浩事先安排好的房间内。

    闫文与何妍俩人一进入房间,马上被里头奢华的装修吸引住了。

    这哪是民宿,这简直是总统套房啊!

    陈浩随意地往沙发上一躺,点上香烟,对签儿和小邓挥手说道:“松开他们,通知前台把这间房的网断掉,你俩出去门口守着,我不叫你们,你们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记住,是任何人!”

    随着签儿和小邓轻轻的关门声,整间房子的电器开始自动运行起来,轻纱窗帘缓缓合拢后,屋内的灯光调节到了最佳的亮度,陈浩面前的高清投影连接了电脑,播放起令人心神安宁的音乐画面。

    “网怎么还没关!”陈浩朝门外大喊。

    这房间的隔音简直一绝,签儿小邓根本听不见他的命令。

    何妍瞥了一眼屏幕,略带讥讽地说道:“网已经断了,这歌曲是电脑自带的。”

    看得出来,陈浩大老粗暴发户一个,知识水平有限。他起身来到吧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前,皱着眼睛查看了一番后,依然半信半疑。

    闫文上前,指着屏幕右下角的一个红叉示意网络已关。

    “哦哦哦.......关得还挺快!”陈浩抬头看了一眼闫文,一脸鄙夷地说道,“去去去,把你脸洗了,别他妈弄脏我这里!”

    闫文来到宽敞舒适的洗手间,这里面清香扑鼻,一切布置都非常人性化,最重要的是,洗手台旁,除了一应俱全的高档洗漱用品外,还有一个精致的医药箱。

    伤口不大,闫文很快就处理完了,顺便贴了一个十分卡哇伊的创可贴。

    从洗手间出去,只见陈浩背对着电脑和屏幕,坐在会客厅的主位,盯着对面的何妍,一边抽烟一边说道:“看出来吧,哥不是坏人,我是被你爸逼上了梁山,才把你邀请到我这里的,你现在告诉哥,你爸现在在哪?只要他来了,哥保证,马上送你回家,就像你说的,大人间的事,就由大人来处理,和你就无关了。”

    何妍面前是一杯刚接的冒着热气的水,她听陈浩这么一说,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缓缓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诚恳地回答陈浩:“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现在在哪,他都一个月没联系我们了。”

    陈浩的脸色突然一变,刚准备发火,听见闫文出来的动静,便回头对闫文吼道:“哑巴,站那里别动!”

    闫文扶着吧台吓了一跳,不敢迈步。

    陈浩诧异地伸长脖子:“你他妈的除了哑,是不是还弱智啊......放着正常的不用,非他妈贴个娘们唧唧的,你是来搞笑的啊?”

    闫文张着嘴“啊”了一声,陈浩咒骂了句“真是有病”,然后回头重新对何妍说道:“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耗,你现在用我手机给你爸发个语音,叫他马上来找我。”

    何妍的脑子也在飞速旋转:眼前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爸爸要是听见我的声音,一定会不顾安危来找我......妈妈说爸爸生意上遇到问题了,那爸爸一定没有三百万给他......到时候,爸爸肯定会有危险......妈妈现在找不到我,一定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沿着道路上的监控找到这里的!

    最后结论:绝对不能让他的诡计得逞!

    闫文听见何妍的拒绝还算委婉,赞许地点了点头。

    何妍说:“我不能给我爸发语音,不想让他担心我......再说,我妈妈一直给他打电话都是关机,所以他肯定是看不到任何消息的。”

    陈浩冷笑了一声,语气马上凶了起来:“在我这里,轮不到你来做决定......丫头,要不是看在何老三曾经帮过我,你待会出这门的时候,就已经变成女人了......所以,你给我老实点,我让你发什么你就发什么,少他妈给我扯犊子!”

    “给!”陈浩把自己的手机打开,往何妍面前狠狠一放,“发语音说你在我这里,让他快点来找你,否则,我虽然不会把你怎样,但门外那俩家伙,可就要开荤了!”

    何妍一听,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顺从地拿起手机,看到父亲和陈浩的聊天界面,看到这个熟悉的头像,内心的坚强瞬间瓦解,“哇”的一声哭了。

    “卧槽!不给你来点狠的,你倒跑我这里撒娇来了!”陈浩目露凶光,准备上前施暴。

第14章

    何妍一看陈浩扑来的架势不对,双手抱着胸“啊”地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起身要逃。

    谁知陈浩却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看到何妍惊慌失措的模样,他重新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手机:“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发吧!”

    瑟瑟发抖的何妍拿眼神瞟了一眼一直无动于衷的闫文,闫文抓住这个机会,赶紧示意她抬头看对面的投影仪。

    何妍疑惑地看了一眼,只见偌大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文本框,上面写着:坐下来,假装你准备发语音,先稳住他。

    这时,狡猾老练的陈浩也发现了异常,他看了看瞬间冷静下来的何妍,然后转头看向闫文。

    何妍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闫文将文档最小化,然后趴在吧台上轻轻地抚摸自己眉梢上可爱的创可贴。

    何妍连忙指着闫文说道:“他......我刚才看到他差点晕过去......”

    陈浩盯着闫文看了又看,问道:“这弱智哑巴到底是你什么人?”

    何妍“哦”了一声,坐到刚才的位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是我妈找来送我们的司机。”

    “找个哑巴当司机?”陈浩不信。

    “哑巴怎么了,他不会给人透露我们的行踪啊!”何妍突然有了底气,目光散得很开,穿过陈浩的脑袋,假装无意地观察他身后的屏幕。

    文档又出现了,上面的字却变了:

    现在告诉他,你爸爸的手机可能在警察手里,你爸找杨秘书的前两个小时,一直和他呆在一起,然后哪都没去,直接去找了杨秘书。现在杨秘书死了,警察一定会寻找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的。

    何妍飞快地看完,余光扫了一眼胸有成竹的闫文,暗中松了口气,文档随之隐去。

    陈浩又看了捂着脑袋的闫文,并没有看出什么不正常,便回头指着何妍说道:“小丫头,我闯社会的时候,你们他妈的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少给我贫嘴耍花招,快发语音!”

    何妍装作听话地点点头,拿起手机准备发语音,突然她皱起眉头,对陈浩说道:“叔叔......我想起来了,我爸的手机现在一定在警察手里。他那天去找杨秘书之前,一直和你呆在一起呢......杨秘书死了,警察肯定在找和我爸有关系的人......叔叔你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里,说明我爸没有把你供出来啊!”

    陈浩一听,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知道这么多事,连忙把身子往前一倾,憋着内心的紧张和惶恐,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何妍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爸呀!”

    话刚说完,何妍发现陈浩背后的屏幕上的字又换了:千万别说是你爸告诉你的,要说是来你家的警察说的。

    陈浩眼中刚闪过一丝杀意,只听何妍又说道:“我爸呀,他也真是,怎么就摊上人命官司了呢?这话是我听那些到我家来做调查的警察说的。”

    陈浩一听,刚才眼中的杀气,转化成了怀疑,掏出烟点燃,沉思了片刻,问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嗯......”何妍不知所措,只好微微抬眼看向后面的屏幕。

    这一细微的动作马上被陈浩捕捉到了,他迅速回头。

    屏幕上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再看闫文,闫文正呆呆地看着他。

    何妍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暗自责备自己的莽撞,也开始佩服闫文的临危不乱和神奇的预判力。

    “你刚才......眼睛在乱瞟什么?”陈浩抽了口烟,语气越来越江湖,像是自己以前和那些对手谈判一样,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何妍果然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想问题的时候总喜欢翻白眼,老师经常批评我呢。”

    陈浩听罢“哈哈”一笑,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丫头,还是个学生呢,既然是学生,自己何必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于是他重新往沙发后一靠,仰仰下巴:“没事,好好想想,你还听到了什么,都给叔叔说说。”

    救命的文档终于出现了,何妍这次学乖了,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努力地思考。

    等她把闫文打出来的字默默读完后,才一抹额头,恍然说道:“对了叔叔,那天警察给我妈妈看了一些材料,问我家有没有留着原件,说是他们找到的复印件上面的签名被撕掉了一半,只有一个‘浩’字,问我妈妈知不知道爸爸的朋友有没有叫什么什么浩的......”

    陈浩连忙问道:“原件给他们了?”

    “没,我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爸从不把工作上的东西带回家。”

    “哦......”陈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闫文又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你问他,杨秘书的死到底和你爸爸还有他,有没有关系!

    何妍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沉思的陈浩,缓缓问他:“叔叔,那个死了的杨秘书,不会真的和叔叔你,还有我爸有关系吧?”

    陈浩猛地惊醒过来,扯着嗓门说道:“你乱说什么呢?警察都调查清楚了,他被你爸用刀捅了之后从楼上扔了下来,和我有屁上的关系,你爸还欠我钱呢,现在他还不上,父债子偿,这钱你得还我!”

    何妍用余光看着屏幕上的字,边看边说:“应该是叔叔欠我们家钱吧,警察手里整理出来的材料我看了,其中就有一份材料,是说明青州城市建设有限公司的股权的,这个公司的股权,我爸爸是用我妈的名字入股的,所以资产没有冻结......我刚才下车的时候,看到叔叔的司机穿着工作服,上面印着这个公司的名字呢,那说明这个公司,叔叔也有股份吧。”

    “放他娘的屁!”陈浩暴出粗口,“我青州城建,与何老三有毛的关系,他一旦触犯法律,股权自动失效,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

    这时何妍显出一副可怜样,委屈巴巴地说道:“那好吧......叔叔,你们大人之间的事太复杂了,我不想参与,我只想早点回去,明天我还得回学校参加月考呢。”

    陈浩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老三啊老三......你他妈到底在哪啊,是死是活,倒是给个准信啊!”

    “那......叔叔,我们先走了啊,不然赶不上考试,老师会骂我的呢......”

    何妍弱弱地说完,见陈浩盯着天花板无动于衷,便缓缓站起身,偷偷冲闫文招招手,俩人故作镇定地朝门口走去。

第15章

    躺在沙发上的陈浩突然扭过头,看见闫文与何妍活像两只懦弱却又十分谨慎的小兔子,一步一步往门口走。

    “你们干什么去?”

    陈浩呵斥一声,俩人马上从兔子变成了木偶,身体卡着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何妍一副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缓缓转过身,小心地指着门口说道:“叔叔,你不是让我们回去吗?”

    “回来坐着!”陈浩沉声命令,口气不由分说。

    何妍为难地看了一眼闫文,闫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完全是一副麻木的待宰羔羊脸。何妍只好机械地向陈浩走了两步,试探地说道:“叔叔......我没有打招呼就出来,我妈这会儿肯定急疯了,我连手机都没带......她说不定会报警找我的。”

    陈浩没有理他,拿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何妍看到闫文又朝吧台走过去,以为他想故技重施,吓得何妍慌忙朝他摆手,示意不要靠近那台电脑。

    眼前最要紧的事,是说服陈浩把他俩放了,千万不能让他发现闫文用电脑,否则今天就别想离开。

    陈浩也发现了闫文,转身瞪着闫文问道:“你小子想干嘛?”

    闫文连忙指着自己眉梢的创可贴,给他示意自己想换一个。

    陈浩怒道:“换个屁,你他妈的再给我骚情,小心我把你脑袋割下来!”又转身指着何妍说道,“你......过来坐下,耍我呢是吧,老子费尽心思把你带来,你想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滚过来!”

    何妍埋怨地瞪了一眼闫文,在怒气冲天的陈浩面前,她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地坐到刚才的位置。

    很快,她就被闫文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只见闫文趁陈浩不注意,悄悄拿起鼠标,在桌面上飞快地新建了一个文档,然后给她打字:待会找机会给他说,我是外地来的,没有经过核酸检测,医护人员今天会到这里来做普查,万一我有问题,这里会被隔离起来,也会连累这里的所有人。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何妍心想:哑巴的手机也被你们的人弄坏扔了,你们难到不怕他连累?

    稍稍梳理了一下心绪,何妍一脸诚恳地对陈浩说:“叔叔,我还有件事瞒着你没说......”

    “啊......啥事?”陈浩没想到何妍这么配合,赶紧放下手机问道。

    “前面你也听到了,那会儿我妈妈正和我姥爷他们吵呢,就因为这个司机不是青州本地人,我姥爷担心他传播疫情,一大清早就瞒着我妈给县医院打了电话,县医院的人高度重视,估计这会......县医院的医生也在到处找他呢。”

    这话一出口,身为老江湖的陈浩不由得一个激灵,烫屁股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躲到窗帘后面小家碧玉半遮面,惶恐地问道:“他......他从哪里来的?赶紧滚,给我滚!”

    何妍松了口气,二话没说就往门外跑,闫文趁机也跟了上去。

    就在陈浩慌神的同时,一直守在门外的签儿和小邓见门开了,出来的却是闫文与何妍,当下一把拦住,伸长脖子往里面一瞅,自己的老板正躲在窗帘后惊魂未定呢。小邓连忙问道:“耗子哥......都搞定了?”

    “搞定个屁!”陈浩遥指着闫文吼道,“都给老子滚远,能滚多远滚多远,成心害老子来了这是!妈了个巴子......”

    这边的签儿和小邓一头雾水,瞪着眼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陈浩拨通了电话:“喂......是我,耗子啊......对对对,是我是我,你赶紧派几个人过来,到我山庄检测检测......对对对,没异常,我这里不是还有好几个领导呢嘛,千万不要声张,不能引起恐慌......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怀疑,是我,是我最近这边没怎么落实预防政策,这不县里都封路了嘛,我就琢磨着让你悄悄派人来检查检查,好让大家吃个定心丸......”

    什么是局限?局限就是砍柴的都以为皇上挑着金扁担!

    闫文与何妍已经不见了踪影,签儿和小邓好不容易等陈浩打完电话,赶紧冲上前问:“耗子哥.....咋放他们走了?”

    陈浩心烦意乱,从窗帘后冲出来一把推上门,指着签儿的鼻子说道:“快打电话把司机给我喊进来!”

    签儿赶紧掏出电话拨打,小邓讨好地问道:“耗子哥,是不是有何老三的下落了?”

    陈浩一巴掌拍在小邓的脑袋上,骂道:“有个屁......就刚才那哑巴,他妈的是外地来的,蔡素梅那娘们雇的司机,昨晚连夜到咱们县上的,怪不得今早县里下通知了!我警告你们俩,这事,千万不要声张,待会儿我卫生局的朋友会来给咱们做检查......对了。楼上余主任起来了没?”

    “还没......”签儿显得较为冷静,“服务人员说早餐预订在十一点钟送上去。”

    陈浩看了看表,这才不到十点。

    卫生局的最迟十点半能到,那个时候做检查,谁也不会惊动!

    门铃响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签儿从腰里抽出刀,闪到门口低声问:“谁?”

    “我,司机老程。”

    “靠!”陈浩虚惊一场,摆手示意开门,自己来到沙发上一躺,小邓忙不迭跟上去,递烟点火倒水。

    陈浩叼着烟指挥手下:“都坐下......坐下......”

    三个人不明就里,点头道谢后,在陈浩面前正襟危坐。

    谁知刚一坐下,陈浩就拍桌子发火了:“你们三个傻比,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疫情当前懂不懂,咋什么人都往山庄带?签儿,你他妈成天拿把刀子,舔血舔血舔血,脑子充血了吗?刚才不知道量体温,戴口罩啊?”

    司机老程一听立马慌了,起身躲到一边,惊慌地问:“咋回事......感染了吗,感染了吗?”

    “坐下!”陈浩怒吼,“真要感染,咱们四个人谁也躲不掉,现在就给老子坐着等卫生局的人来。”陈浩说完,气呼呼的低头在手机上开始催他的朋友。

    闫文与何妍两个人终于脱身了,撒丫子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后,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何妍停下脚步,弯腰喘着粗气说道:“真有你的啊,竟然能想到这么损的主意,幸亏你的手机被那个坏蛋扔了,不然他们一看你的行程码,咱的计划不就败露了吗?”

    闫文也跑累了,坐在马路边上看着何妍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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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哑巴。
可是没人知道,他能听见所有的声音,哪怕最轻微的叹息,最隐晦的窃喜。
也没人知道,只要能得到他的一丁点关注,自己的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假装天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假装天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假装天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