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弃子
投资界翘楚人物、星城十大杰出青年顾明俊，一夜醒来，成了上苍的弃子。
他受友人的怂恿，冒进投资，在共享经济的大浪潮中豪掷数十亿，结果被无情又无常的市场经济狠狠上了一课，顿时从资本的宠儿变成了法院的被执行人。
空手套白狼，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灵了。
跨界经营、盲目扩张的结果往往是置之死地却不生。
突如其来的一场时疫，让本就艰难求生的明俊集团雪上加霜。
公司倒闭，树倒猢狲散，车房变卖、资产被封、钱财冻结。
亲朋好友避而不见，银行债主日夜紧逼！
曾经风华绝代、富甲一方的商界娇子、青年才俊，居然落魄到流浪街头，有家归不得、无钱买馒头的凄惨地步！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顾明俊在某天台“借宿”之时，忽然跌落高楼，从200多米的大厦，华丽的自由落体，直挺挺摔落在城市冰冷坚硬的水泥路上。
“嘭！”
这声清脆的撞击声，是他留在这人世间最后的绝响。
顾明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梆硬结实的水泥地面上弹跳了一下，然后就站在了一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七窍流血的身体，又抬头望向高处的楼顶。
天台上，隐约有个人影一闪而没。
空中隐约飘来歌声：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正是那些往日时光
虽然穷得只剩下快乐
身上穿着旧衣裳
如果能回到往日时光，
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一阵强劲的冷风吹过，顾明俊透明的魂魄，有如一道轻烟，随风而散。
……
“顾明俊！”
“顾明俊！”
一声声嘈杂、焦急而又真切的深情呼唤，仿佛来自三生石畔，来自忘川河边，那般的遥远飘渺。
顾明俊沉睡中的意识，渐渐苏醒，电光火石之间，前尘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泄进记忆的闸门，侵占了他的脑细胞。
上下眼皮犹有千斤重，努力想睁开，却似有胶水粘合，撕扯不开。
汹涌而来的信息，在脑海里交战、打架，寻找各自的归宿之地。
他头痛欲裂，昏昏胀胀的。
浑沌之中，感知到有人在帮自己做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
胸口在有规律的按压下一起一伏，下颌被人捏开，口唇被人含住。
温暖的气息，流入顾明俊体内。
一个沉着冷静的中年男声传来：“伤者手指动了！做得不错，继续！”
顾明俊感觉到胸口有双手在按压，然后嘴巴再次被捏开，又有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温润气息流进体内。
他双手用力一握，猛然睁开眼来。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醒了！醒了！同学！你可算醒了！李医生，他醒了！”
说话之人是个年轻的护士，她欣喜的看了看身边的医生，然后回头看着顾明俊，脸上盛开灿烂的笑容。
顾明俊眼前，仿佛一刹时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自己平躺在地面上。
身边除了医生和护士，还围满了人，看他们的着装打扮，不是老师就是中学生，不远处的一幢楼房外墙上，贴着八个醒目的大字：“厚德博学、知明行笃。”
校训？
何其熟悉？
这不是曾经的母校——星城市立十五中的校训吗？
水泥地又冷又硬，天空高旷，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洒落在顾明俊脸上，晃得他眯上了双眼。
无数双眼睛，正在俯视着他。
几十张似曾相似的少男少女脸庞，在顾明俊头顶密集。
“赵老师！他醒了！顾明俊醒了！”一个女生尖着嗓子大喊起来。
另一个胖胖的男生嘿嘿直笑：“我就说嘛，三楼上掉下来，摔不死人！”
一个戴着大眼镜的大脑袋，挤进了顾明俊眼前的脑袋圈子。
顾明俊认得他是班主任赵东平。
“让我看看！顾明俊，你真醒了！你小子命真大啊！幸亏三医院就在我们学校旁边，救护车来得快！你好大的胆子啊，三楼你也敢跳！我说你有这么大的意志，连死都不怕了，还怕那几本书、几张试卷吗？”赵东平指着顾明俊鼻子，迭声数落。
有人低声嘟囔：“老师，在我看来，读书比从三楼掉下来更恐怖呢！”
赵东平回头道：“刘亮，你别说风凉话！顾明俊幸好醒过来了，他要是挂掉了，你就是全班倒数第一了！”
顾明俊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他在感受这个全新的世界！
脑海里蜂拥而来的信息，有如支离破碎的电影片断，快速的回放，将前尘往事和此情此景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毫无疑问，他穿越了！
顾明俊重生到了高三毕业前夕！
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年，应该是2006年吧？
高中时代的顾明俊，各个方面都并不算特别突出。
幸亏这个时期星城的高中升学率还不算太残酷，要是有后世那般的淘汰率，顾明俊绝对上不了高中。
他读书常年垫底，考试从来不及格，在家挨父母骂，到校受老师罚。
“学渣”这个词，有如噩梦一般，伴随着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幸运的是，顾明俊人生中最重要的两次考试，都超常发挥，中考成绩虽然不理想，但也考进了市立十五中。
三年后的高考，他再次超常发挥，成为市立十五中最大的黑马，顺利的考进了某211大学。
他的人生，从此逆转，像忽然开了窍的顽童，又如完成了蜕变的丑小鸭，一路高光前行，辉煌了十几年，直到黯然落幕。
成绩再差，都不算啥！
学渣的人生，从来不在乎学习成绩是好还是坏。
千万别以为，他英勇一跳，是因为成绩不好、知耻而轻生！
他是因为追求一个女生被拒——他当然也不可能脆弱到因为被拒就跳楼，对学渣来说，被女生拒绝不是家常便饭吗？
顾明俊色胆包天，午休上课之前，从女生宿舍楼的外墙爬上去，想塞一封情书到暗恋女生的宿舍里。
他刚爬到窗外，结果宿舍里的另一个女生看到了他！
“啊——有鬼！”
女生响彻云衢的尖叫声，惊吓到了室外吊着的顾明俊，他脚底一滑，不小心从三楼外窗掉了下来！
学渣顾明俊，后脑着地，磕在花圃的水泥围栏上，差一点就魂飞魄散。
这一段情节，顾明俊当然记忆犹新。
青年才俊顾明俊的魂魄，阴差阳错的，从未来时空，回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这一刻。
他人生中有史以来两次跌落地面的至暗时刻，在时空中交错重叠，让他获得了新生。
“如果能回到往日时光，
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这首歌的旋律，在顾明俊脑海里回响。
如今，他真的回到了往日！
而且是整整一生时光！
“叮铃铃！叮铃铃！”
急剧的上课铃声，将顾明俊从思忆中拉了回来。
赵东平威严的挥了挥手，将围观的同学赶走：“都散了，都去上课！下节课是化学考试，谁都不许迟到！更不许旷课！”
他又俯下身，看着地上躺着的顾明俊：“你先别动，等医生帮你检查身体。”
顾明俊深深一个呼吸。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
医生检查之后，也说没什么大事，可以正常上课，如果以后有不适症状再就医。
顾明俊一听，转身便往教室跑。
赵东平追着他喊：“喂喂喂，你莫跑咯！跳楼这么大的事，你好歹去医院照个片、检查一下子喽！好家伙，跑这么快！你考试要是有你跑步十分之一厉害，你也不至于次次考个位数！”
顾明俊回到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
全班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有的人在偷笑，有的人在窃窃私语。
顾明俊的同桌，是个娴雅、安静的女生。
正是为了给她送情书，顾明俊才不幸的从三楼坠落，又万幸的重获新生。
看到同桌到来，女生有些害怕的往那边缩了缩身子，畏怯的不敢看他。
顾明俊却分明记得，刚才围观的人群中，也有她苗条高挑的倩影。
在那些焦急的呼唤中，也曾听到她欲哭的嗓音。
“宋清如，我又没死，你怕我做什么呢？”顾明俊嘻嘻一笑，若无其事的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仔细端详宋清如，她清纯的脸蛋，沉静如水的眸子，乌黑发亮的秀发随意的扎成一个马尾，散发出洗发水的淡淡幽香，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新美好。
在顾明俊的记忆中，高中毕业后，就不曾再见过宋清如，只听说她去了国外留学，也不知道她后世生活得怎么样。
宋清如羞红了脸：“我又不是怕你死……”
她语气一缓，微弱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顾明俊眨眨眼睛：“宋清如，我要是死了，你会为我戴孝吗？”
宋清如眸子里的关怀顿时收敛，柳眉一竖，俏脸微寒，不再搭理他。
顾明俊看着她可人的样子，心想自己年轻时的眼光真不错，这女生，美得冒泡啊，真的是冰肌玉骨照人来。
感受到他的注视，宋清如白了他一眼，赏他两颗老大的卫生丸子。
这时，一个戴着黑框大眼镜的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
“今天化学测验，时间两节课，中间不休息。课代表，来发一下试卷。”化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扫视全场，发现无人迟到缺课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课代表按小组发试卷。
“老师，试卷少了一张。”课代表汇报。
化学老师看向顾明俊：“顾明俊，你把试卷递给第八组的最后那个同学。”
顾明俊抗议道：“凭什么啊？”
化学老师道：“就你还好意思问？你考不考反正都是个位数！”
全班轰堂大笑。
顾明俊好不郁闷啊！
强大的灵魂，一时间还不适应这个学渣被嫌弃的人生呢！
“老师，我也要考试！”顾明俊不服气。
化学老师道：“不是不给你考，我这就去拿试卷来给你！你的先给他！快点，别耽误了人家考试。”
刘亮举了举手：“老师，我的可以给顾明俊！我可以不考试吗？”
化学老师一颗粉笔丢过来：“你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好学生！不要被顾明俊带坏了！刘亮，你上次考了三十五分，有进步，这次还要加把油，争取考上四十分！”
刘亮朝顾明俊挤挤眼，耸耸肩，然后低头看卷子。
顾明俊深深的郁闷了一把，抗辩道：“老师，你门缝里看人！”
化学老师道：“哟，你还学会歇后语了呢？不是我把你看扁了。你但凡有一次考试能上两位数，我也不至于从门缝里看你！”
顾明俊心想，我高中时代，真有这么差劲吗？
时间太久远了，很多事情都记不真切了呢！
他倔强的想争取些面子，问道：“老师，这次考试，我要是能上两位数呢？”
化学老师手里，正好拿着一支粉笔，举了起来，笑道：“顾明俊，你要是能考上两位数，我当着你的面——不，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这支粉笔给吃了！”
“哈哈哈！”大家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对差生的嘲笑，是学生们最不吝啬的！
学渣没人权！
何况顾明俊还是学渣中的战斗机！
顾明俊早非吴下阿蒙，他后世读的大学专业，后来开公司做的生意，都是跟化学材料有关，对化学知识深有研究。
因此，其它功课他还不敢打包票，唯独化学这一块，他向来不输人的！
顾明俊当即热血上涌，斩钉截铁的应道：“好，老师，这个赌，我和你打了！我要是再考个位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说着，他豪气干云的指了指窗口。
全班同学都知道刚刚发生的坠楼之事，顿时鸦雀无声，个个脸上露出骇然神色！
第二章 道曰改命
化学老师估计也听说了顾明俊爬窗坠楼的英雄事迹，闻言脸色大变：“这位同学，你不要动不动就拿跳楼来威胁老师啊！再说了，考个位数的，全校也不只有你一个人。我们三班有个学生，每次考试也只比你多一、两分嘛！”
他拍了拍手：“好了，全场静默，大家开始考试。”
五分钟后，化学老师又拿来一份试卷，放在顾明俊桌面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顾明俊答题。
顾明俊有些懒洋洋的伸了伸腰身，拿起笔来。
没想到啊，事隔经年，还要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再次接受书与卷的洗礼！
一个小时后，教室外面，赵东平带着两个人过来了，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化学老师走了出去，问赵东平什么事。
来的人是顾明俊的父母顾建国、何素丽。
接到赵东平通知后，两人扔下了手头的事情，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两人焦急的朝教室里张望，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搜寻儿子。
虽然每个学生都低着头在答题，而且穿着统一的校服，留着差不多的发型，但父母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看到儿子无恙，顾建国和何素丽都长吁了一口气。
化学老师看了看正在低头答题的顾明俊，压低嗓音说道：“不用着急，我看他精神挺不错的。应该没事。当时我们也是怕出事，就通知了你们家长。”
顾建国夫妇，四十岁左右年纪，因为生活的重压，两人鬓角的头发都有些泛白了，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像用刀雕刻的一般醒目。
“两位老师，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家后，我一定狠狠教育他。这孩子，不打不成器！”顾建国一脸恨铁不成钢，咬着牙说道。
赵东平道：“就不要打扰孩子们考试了，走吧！到我办公室去谈话！”
“哎！”顾建国夫妇跟在赵老师身后，来到了教师办公室。
赵东平端起宽大的搪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问道：“你们在家里，就没给顾明俊补习一下吗？”
顾建国瞬时红了老脸，搓着粗糙的大手：“这个、那个，我和孩子娘，都没上过大学，文化程度不高，帮不上孩子忙。”
何素丽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我们送他上培训班吧！一定送！花多少钱都送！”
赵东平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家长。
这两个人的脸容和穿着，一看就是普通工人。
顾建国身上穿着一身工服，左胸上印着“星城焊条厂”的字样。
何素丽身上穿着某家超市的员工马甲。
赵东平忽然问道：“你是焊条厂的？你们厂还没有倒闭吗？你们那一片，不是说要拆了建新式小区吗？”
顾建国尴尬的笑了笑：“还开着呢，基本工资还是有得发。拆不拆的，我也不清楚。”
赵东平又问：“你在焊条厂是什么职务？你认识陈欧阳青吧？”
顾建国搓了搓双手：“欧阳厂长，我当然认识了。我在厂子里是个财务科长。”
赵东平道：“哦？财务科长啊？那还不错啊。好歹也是个科级干部嘛！”
顾建国摇摇头：“厂里和政府不同。我这个科长，只是个职务称呼，没有什么行政级别的。我们厂长才是个科级干部呢！我平时就是管管杂务。”
赵东平深深的哦了一声，脸色一整，将话题拉回到孩子身上，说道：“顾明俊这孩子，问题比较多，学习成绩，我就不多说了。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他要是能超常发挥，说不定还能拿个毕业证，大学就不要想着上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培训班，我建议就不必要送了。没必要浪费钱嘛！”
或许觉得语气太重，赵东平缓和脸色，补充说道：“其实，这对你们家庭来说，也是好事嘛，他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帮家里挣钱了！这是好事！”
顾建国和何素丽的脸垮了下来，比锅底灰还要黑。
赵东平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面无表情的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顾明俊这孩子的某些行为，严重影响到了其它人！我跟你们两个讲，宋清如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我们市立十五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她将来至少也能上个211大学！发挥好一些的话，上个985双一流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建国夫妇听不懂什么是985，什么是211，只是继续苦瓜着脸，听着班主任老师的训示，唯唯喏喏，不敢插嘴。
赵东平道：“为了孩子着想，我建议，顾明俊不能再寄宿了，改走读吧！”
何素丽一听就急了：“老师，我们住的地方，离学校有点远……”
赵东平挥了挥手：“谁家没有困难呢？你们要克服困难嘛！事先声明啊，我这么安排，不是单纯怕他影响到了我们学校的尖子生，主要还是想让你们多陪陪孩子，让他有一个更好的环境！高考前再争取争取嘛，不要这么快就放弃他。你们懂我的一番苦心了吗？”
顾建国怕妻子冲撞老师，赶忙抢先说道：“懂，懂，感谢老师。”
赵东平打了个哈哈，笑道：“两位都没有上过大学，给孩子取的名字，倒是挺有书卷气息的啊。”
顾建国道：“孩子的名字，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给取的，他还说我家孩子有一次改命的机会，将来肯定能大富大贵，出人头地。”
赵东平忍俊不住，哈哈一笑：“人这一生，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高考！真心希望那个老道士没有看走眼！也真心希望我们这些老师看走了眼！”
“谢谢赵老师。我们一定严加管教。”顾建国尴尬的笑了笑。
赵东平端起大茶杯，微微含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下周开始，顾明俊就改走读。嗯，我看两位也挺忙的，今天就这样？”
顾建国弯了弯腰身：“赵老师，辛苦您了。我们不打扰您工作了。”
何素丽还待说什么，被丈夫拉着衣袖走出办公室。
赵东平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嘀咕道：“工人的儿子，又不会念书，以后就是第二代打工人！还想改命呢！你以为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办公室里的其它老师，都抿着嘴笑。
不一时，化学老师匆匆走了过来。
“赵老师！你看看这卷子！”化学老师脸色严肃的将一张试卷，放在赵东平面前。
赵东平笑道：“谁这么快就交了卷子？宋清如吗？”
“不是她，是顾明俊！”
“顾明俊？自暴自弃，不打算考了？交白卷？”
“嘿，你看看嘛！”
赵东平放下水杯，拿起卷子，溜了一眼，然后问道：“写倒是写完了——这卷子，能打多少分？”
化学老师道：“九十六分！”
“什么？”赵东平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手一歪，杯子撞在桌面上发出哐啷啷巨响，撒出许多茶叶水来。
“的的确确，96分！就一道小题扣了四分。”化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把试卷拍在桌面上，指着卷面，跟见了外星飞碟的小孩子似的，大声嚷嚷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
赵东平马上反应过来，沉吟道：“你怀疑，顾明俊作弊了？”
化学老师沉声道：“这还用怀疑，这是肯定作弊了啊！”
赵东平放下试卷，表情凝重起来：“查了吗？”
“还没有，等其它同学考完再查。”
“这还得了？考不好是能力问题，作弊就是态度问题了！”
“人品！这孩子的人品有问题！”
“我们到教室去看看！”
“赵老师，这次的试卷，是长郡和一中的老师出的，试题的难度相当大。别说考96分了，只要能及格，都不得了！顾明俊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清楚吗？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以前都看走眼了？”
“呵呵，顾明俊能考几分，你我心里都有数！学渣永远成不了学霸！癞蛤蟆也吃不到天鹅肉！他敢作弊，我饶不了他！走！”
赵东平铁青着脸，将试卷一折，拿在手里，背着双手，走向教室。
第三章 第十版新华字典第三面的最后一个汉字
考试完毕。
赵东平和化学老师一起来到顾明俊身边。
“顾明俊，”化学老师敲着课桌，沉声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抄了宋清如的答案？”
顾明俊从课本上抬起头，微微一笑：“老师，我比她早完成试卷，请问我怎么抄她的？还有，请问我考了多少分？她又考了多少分？如果我的分数比她还要高，试问是我抄了她的呢？还是她抄了我的？”
全班哗然！
刘亮起哄道：“喂，顾明俊，你污辱谁都可以，不可以污辱宋清如！宋清如怎么可能抄你的卷子？”
赵东平严厉的眼神，扫视全班同学。
所有人顿时哑了火，教室里安静下来。
赵东平问化学老师：“宋清如考了多少分？”
化学老师翻出宋清如的考卷，当场快速对了一遍答案，在试卷上写下一个数字：“87！”
一个考了96分的同学，抄了一个只考了87分同学的试卷？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何况顾明俊交卷的时间，比宋清如提前了半个小时，他交卷的时候，宋清如还在答题呢！
至于顾明俊是不是抄了书？
化学老师觉得不可能，就算是开卷考试，他也不相信顾明俊能抄出96分的成绩来。
两个老师都没有说话，但同学们却明白了一切。
刘亮大声喊道：“粉笔！粉笔！”
赵东平并不知道“粉笔”代表了什么，却只见化学老师已是脸色大变。
然后，在全班同学的见证下，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化学老师拿起一支粉笔，塞进自己嘴巴里。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嚼巴嚼巴，真的将粉笔嚼碎，然后吐在垃圾桶里，端起杯子漱口。
“同学们！我承诺的事，我做到了！”化学老师说道，“只要你们每个人都能考高分，我毫不介意将这一盒粉笔嚼了！”
刘亮惊得目瞪口呆，他竖起大拇指，先朝化学老师举了举，然后转向顾明俊。
这么一闹，课间十分钟已经过完。
赵东平是语文老师，接下来就是他的课。
化学老师捧着试卷走了。
赵东平站在讲台上，声音洪亮的说道：“我多次给你们讲过了，做为理科生，你们不能只注重理科知识的学习。我跟你们讲，将来的高考，高语文者得天下！语文当中，最重要的又是作文。得作文者得语文！这个学期，我给你们讲了很多作文的写法和技巧，今天，我布置一篇作文。”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我最喜欢的一个汉字。”
“这就是今天的作文题，我最喜欢的一个汉字，体裁不限，字数要求八百以上。时间一节课。你们要学会在一节课的时间里，写完作文，考试的时候，你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应付其它小题。好了，大家拿出作文本，现在开始写！”
顾明俊翻出自己的作文本。
他先看了看以前的作文，不是几分，就是十几分，最高的一篇也只有28分，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
开头写的是：“我的妈妈名叫何素丽，她是一家大型百货超市的营业员，她有一半的头发是灰白的，任谁看见她，都不敢相信她还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妇女……”
这个段落的旁边，有赵东平老师的评语：“语句直白，却蕴含对母亲的真情。”
顾明俊正看得起劲，听到赵东平的喊声传了过来：“那个谁，顾明俊，你发呆干嘛呢？写作文！时间马上就不够了啊！你化学考得好，作文也要跟上来才行。你这次作文要是能上30分，我就……”
他举了举手里的粉笔，但一想到刚才化学老师吃粉笔时的画面，连忙丢下粉笔头，说道：“我就奖你一支钢笔！”
顾明俊点点头，拿起笔，沙沙沙的在作文本上写起来。
“拖堂”，是每个高中生所深恶痛绝的，却又是每个高中老师所喜爱的。
很不幸，赵东平很喜欢拖堂。
第三节课写完作文后，他接着就收了作文，然后开始讲解。
他顺手一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把顾明俊的作文翻了出来。
“咳！我们来听听这篇作文。我先不说这是谁写的，同学们听听看，这篇作文可以打多少分。”
赵东平用一种散文朗诵的语调，开始读道：
“我国的汉字文化，博大精深，如果问我最喜欢哪个字，那我一定会这样回答，我最喜欢的汉字，是第十版新华字典第三面的最后一个汉字──爱。”
赵东平读到这里，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说道：“有带新华字典的同学吗？要最新版的，前年，也就是04年出版的，第十版的，翻翻看，第三面最后一个字，是不是爱字？”
宋清如举了举手，然后拿出自己的新华字典来，翻到正文的第三面，举手说道：“老师，新华字典第十版，正文第三面，最后一个字，是‘爱’字！”
赵东平点点头，继续读下去：“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是诗人艾青对祖国的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是苏轼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这是李密《陈情表》里对父母的孝道。”
他微微惊讶的看了顾明俊一眼，为这文采斐然的语句惊艳到了。
“我深深的爱着生我、养我、育我、教我的父母，当我生病时，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在我叛逆时，他们也只是一个劲地为我收拾烂摊子；”
“为了我，皱纹已然悄悄爬上了他们未老的脸庞；为了我，白发已在不知不觉中杂生在他们的鬓角；为了我，他们原本挺直的腰背也渐渐的驼了下去。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读着读着，赵东平有一种哽咽的感觉。
这是一篇真情洋溢的文章！
字字读来皆是泪！
赵东平想到了自己白发苍苍的父母，想到了他们供自己求学时的辛酸。
他朗读的语调，变得更加低沉、饱含深情！
端坐听讲的顾明俊，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哭泣！
他看向一边的同桌。
宋清如双手平放在课桌上，任由两行清泪，从她明亮的有如一泓秋水般的眼眸里滑落，滴流在白腻的脸庞上，瘦削的双肩，在轻轻的耸动，透过春秋装校服，隐约可见柔美可爱的锁骨。
第四章 能用钱解决的事，我都解决不了
赵东平读完了顾明俊写的作文，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他从教二十年来，看过的最有文采、最富感情的一篇作文！
就像一个侠士看到了宝剑，就像一个才子遇到了心仪的佳人！
赵东平读完后，有一种荡气回肠、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激动的拍着手中的作文本：“同学们！这就是好文章！这真是好文章啊！这作文，绝对可以拿满分！这就是传说中的高考满分作文！”
同学们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的转头，向宋清如投去羡慕嫉妒的眼光。
在同学们的印象中，全班上上下下，也只有学霸班长能写出如此大作。
宋清如抹着眼睛，略带羞涩的红着脸，轻言细语的说道：“不是我写的。”
众皆愕然！
赵东平没有卖关子，大声说道：“同学们，这篇作文，是顾明俊写的！”
“哗！”的一声！
有如一大块金属钠扔进了水里！
教室里沸腾了。
“顾明俊？”
“居然是顾明俊的作文？”
“他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作文？”
“这小子，开窍了啊？化学考得好，作文也满分！他这是要逆天啊！”
“……”
议论声此起彼伏。
同学们对顾明俊刮目相看！
刘亮一拍脑袋：“额滴个娘啊！顾明俊摔了一跤后，就变成这样子了？我也要学他的，找个窗外摔一跤去！”
旁边的同学轰然大笑：“你这大肥猪，只可能摔成死肥猪！”
平时大家都拿刘亮的胖说事，他人也大度，从来不以为意。
要说震撼，还得数赵东平。
他带这个班，快三个年头了！
班上的每个同学，他再熟悉不过了。
顾明俊什么水平，他比谁都清楚！
不只是他，便是其它任课老师，对此也是清清楚楚。
如若不然，化学老师也不会和顾明俊打赌吃粉笔了！
顾明俊哪一场考试不是全班倒数第一名？
今天这是怎么了？
“咚咚！”教室门被敲响。
来的是化学老师。
“赵老师，顾明俊刚才的试卷，我改错了。”
赵东平精神一振，问道：“那他的分数？是不是降到个位数了？”
化学老师的表情，一言难尽：“不，是我将那道四分的小题改错了。顾明俊用了一种别出心裁的解题方式，我回到办公室后，又重新审了一遍，发现他这种方法更简便，也更科学！”
赵东平震惊道：“所以？”
化学老师点点头：“顾明俊同学本次化学考试成绩，应该是满分！100分！”
天哪！
有同学发出哀嚎之声！
顾明俊哪顾明俊！
他的化学成绩，居然从个位数，飙升到了三位数！
赵东平看向顾明俊，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芒！
他想到了顾建国说过的那句话。
难不成，这顾明俊，真的走运了？
中午下课铃声响起。
市立十五中的学生们，像开闸的洪水，涌出教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食堂。
顾明俊拿着不锈钢餐盘，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喊声：“顾明俊！”
顾明俊回顾她：“宋清如！”
宋清如俏脸微红，声若蚊蚋的道：“今天早上，你送了封什么信到我宿舍？”
顾明俊耸耸肩：“不记得了，摔忘了，信也丢了。”
宋清如的声音更低了：“你能不能再写一封给我？我忽然很感兴趣，想知道你写了什么字在上面。”
顾明俊忽然间傻眼了。
十五中不比四大名校，对女生没有强制留短发的要求。
宋清如留着一头披肩的秀发，松松的扎了个马尾，乌黑的头发，衬得她一张粉脸，散发出如玉般的光泽。
女生的校服松松垮垮的，再好看的女生，穿上校服后，也会变得不怎么好看。
但宋清如恰恰是个例外。
她是那种穿校服也挺耐看的女生。
顾明俊的记忆不会出现偏差，他和宋清如，以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她对他的态度，直到高考完毕，也没有改观。
可是，眼前如花似玉的她，眼神里分明有一种异样的流光在飞舞！
宋清如又轻声说道：“你不必爬窗送我信啊，直接给我就行了。”
顾明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吧？也有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也可能是害怕当面给你。你是不知道，当着暗恋美女的面表白，是需要鼓舞起多大勇气啊！毕竟少年人的自尊和面子，都很大，但又脆弱得很。”
宋清如扑闪着美丽的双眼，感觉顾明俊说话真的不同以往了，说的话都这么有思想、有趣呢？
以前的她不想搭理他，现在却有一种想和他交谈下去的愿望呢！
轮到顾明俊打饭了。
刷卡的时候，系统传来语音提示：余额不足，请尽快充值。
呃？
这才星期四啊！
他可是寄宿生！
就余额不足了？
今明两天不吃饭了？
身后的宋如清掏出自己的饭卡，递了过来，轻声说道：“刷我的卡，你选两个好菜吧！你摔得不轻呢，应该补补身子。”
顾明俊也不客气，买好了饭，道了声谢。
中午休息的时候，宿管老师正式通知顾明俊：“从下周开始，你改走读。”
顾明俊不用问，也知道是自己爬女生宿舍楼的苦果，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应承了一声，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走读好啊！
他是来自未来世界的强大灵魂，大有可为之身，可不想被束缚在这方小小的校园里！
午睡时，顾明俊才有时间沉静下来，思考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切。
既然重活了一世，当然不能再走老路子了。
顾明俊想到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一个字记之曰：“穷！”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顾家都解决不了！
顾建国夫妇都是普通工人，母亲还下岗了，成了超市的临时工。
父亲所在的工厂虽然还没有倒闭，但也发不出多少工资，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而已。
能在省城供养儿子上高中，还能供小女儿上初中，顾家父母，已经耗光了夫妻俩所有的积蓄，也按月花光了他俩共同的收入！
顾明俊和妹妹顾盼盼，都在学校寄宿，因为父母早出晚归，有时还要加班到深夜，没有时间照顾他俩。
兄妹俩的伙食费都是一样的，但不同的是，顾明俊每周都要饿几餐肚子，而顾盼盼每周还能节省出五块钱的伙食费。
顾明俊现在面临的，不仅仅是迫在眉睫的高考，还有更为严峻的“金钱”！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
笑话！
曾经的星城才子，商界娇子，青年才俊，还怕考不起一所大学吗？
他更担忧的是钱！
没有钱，他就算顺利考上大学，也交不起高昂的学费，更付不起生活费！
顾明俊清楚的知道，家里肯定拿不出自己上大学的钱！
父母压根就没有指望过他能考上大学！
前世他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考上了大学，大大出乎家里人的意外。
顾建国夫妇喜出望外之余，又愁眉深锁，家庭再困难，他们也没有给儿子拖后腿，东挪西借，咬着牙供儿子上完了大学。
这笔欠债，直到顾明俊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才陆续还清。
顾家人也因为欠债太久，把亲戚朋友都得罪光了，让人见了都绕道走。
这一世，顾明俊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学费。
想到家里的事情，顾明俊忽然热血上涌！
因为他记起来，就在这一年，父亲因为焊条厂的财务问题，而身陷囹圄，官司缠身，还差一点影响到顾明俊的升学。
直到一年后，司法机关才查明案情，还父亲清白。
平民百姓最害怕的两样东西，一是病痛，二是官司，因为没钱没势，碰上这两样，只能徒呼奈何。
顾建国被人甩了黑锅，虽然没有遭受太久的牢狱之灾，但也被拘留审讯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是顾家有史以来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候。
因为痛苦，所以记忆犹新。
顾明俊躺在宿舍的上铺，闭着眼睛想事，直到快要上课了，也没有睡着觉。
父亲的案子，前前后后，顾明俊都是一清二楚的。
检察院在结案后，在报纸上公开了此案的始末，当时顾家人看着新闻，流着热泪，拍手相称。
既然重活了一世，顾明俊当然不会再让这段悲剧重演！
顾明俊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第五章 你的表也六点了啊，好巧啊！
顾明俊所料不假。
在他父母的想法里，送他上完高中，就盼着他出来工作赚钱，补贴家用了。
顾建国甚至和何素丽商量过，等大儿子高中毕业，就帮他在超市里找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
为此，何素丽早就和超市的经理说了情，还请对方吃了顿“大餐”，又送了一条好烟，这才得到了对方的首肯。
在顾建国夫妇俩看来，儿子高中毕业，能坐办公，就已经是份好工作了，最起码不用像他俩一样辛苦的站班。
这一切，顾明俊当然还不知情。
午休时间很快过去。
顾明俊却仍然没有想到“大学学费”怎么解决。
好在离上大学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顾明俊心想，大不了去打两个月的暑假工吧，先解决了第一学期的学费再说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上了大学，堂堂男儿，还能被生活费逼死不成？
胡乱洗了把冷水脸，顾明俊便和室友们一起朝教学楼赶。
刘亮肥胖的身躯，从背后压过来，一把勾住了顾明俊的肩膀。
“嘿嘿，顾明俊，你上午好厉害啊！逼得王大眼镜吃粉笔了呢！”
王大眼镜是化学老师王一舟的别名，因为他近视度数深，眼框配得特别大，同学们便在背地里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顾明俊淡淡一笑：“我也是超常发挥了，平时考试，我连你都不如。”
刘亮道：“哎，你说王大眼镜要是吃下粉笔，那会不会被毒死啊？”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顾明俊道：“你啊，真是不学无术！粉笔是由石膏制成的，石膏的成分是硫酸钙，石膏性能稳定得很，无毒。”
刘亮瞪着绿豆小眼，嗬嗬的叫道：“是吗？粉笔居然无毒？王大眼镜想必早就深知这一点吧？难怪他真敢吃粉笔呢！这家伙，鬼得很！”
顾明俊笑道：“数千年来，中医用生石膏，也就是含有结晶水的硫酸钙煎服，外用煅石膏，也就是熟石膏敷患处。可以清凉解热，生津止渴，生肌敛疮呢！王老师是化学老师，你以为他不懂这些啊？所以他才敢嚼着吃！”
刘亮啧啧两声：“哎呀，顾明俊，不得了啊！你连这个也知道！”
顾明俊道：“粉笔本身无毒，但粉笔灰对人体健康是不利的，吸多了粉尘，可能引起鼻、咽、喉部不适。”
这一番学霸言论，自然又引来刘亮的赞叹不已。
到了教室，顾明俊看到宋清如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看到他走过来，宋清如朝他伸出手来。
“什么？”顾明俊不解的问，随即笑道，“要我还餐费啊？下个星期吧！”
“你写的东西啊！”宋清如轻轻摆了摆手，青葱也似的手指，红润可人。
“我写的什么啊？”顾明俊继续装傻。
宋清如也不是省油的灯，说道：“你写给我的情书！我要看！”
这一来，犯尴尬的人就是顾明俊了。
顾明俊坐下来，摊开一个本子，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撕下来，折了一下，这才递给她看。
宋清如看到上面写的是：“早上醒来，觉得自己甚是喜欢你。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觉。”
这就是顾明俊写的“情书”了。
其它人看了，或许不懂。
但宋清如看到，却是秒懂了。
她的名字叫宋清如，家人给她取这个名字，肯定也跟她讲过另一个名人“宋清如”的故事，也给她看过名人“宋清如”有关的诗书。
顾明俊能写出这两段话来，倒也出乎宋清如的意外。
这和她眼里的顾明俊，太不一样了！
以前的顾明俊，除了说一些痞痞的话，惹她生气之外，就只知道上课打瞌睡啊，他几时变得这么厉害、这般让人刮目相看了？
宋清如看着这封“情书”，忽然有些痴痴呆呆的了。
顾明俊轻咳一声：“那个啥，我写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啊，也千万不要喜欢上我啊！我这样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将来喜欢我的女生会很多的呢！”
宋清如扑哧一笑：“你想得美！哎，你成绩怎么这么好了？”
顾明俊摇了摇头：“摔的呗！”
宋清如莞尔一笑：“你太幽默了。”
一次考试得了满分而已，顾明俊的长项是化学和作文，其它科目都是弱项啊！
所以，他不会因为一次100分而膨胀。
接下来的课程，他很认真的听讲，不懂的就问学霸同桌。
晚餐，顾明俊不好意思再蹭宋清如的饭，便找死党刘亮借了十块钱，对付接下来的几餐饭。
刘亮也是星城本地人，和顾明俊意气相投，两人玩得来，只要下了课，两人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形影不离。
周五放假后，顾明俊和刘亮一起走出学校。
“去我家打游戏？”刘亮邀请顾明俊。
他家就是开游戏厅的。
这家伙没能考上大学，后来也是子承父业，开了家电玩店，生意倒也蒸蒸日上，可惜因为一场莫名的火灾而变得赤贫如洗，在顾明俊重生之前，刘亮也是个悲剧式的人物。
顾明俊摇了摇头，拍拍他胳膊：“亮子，我有事，今天就不去了。”
刘亮挥挥手：“那下周再见。”
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顾明俊来到公交车站。
348路公交车龙游大海般的快速靠了过来，车门啪的打开来。
顾明俊上了车。
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座无虚席，连站的地，也要用力去挤。
顾明俊一手吊着横杆，仰头看了看车厢里贴着的站牌，盘算着在哪一站下车。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只不规矩的手，捏着一把长长的镊子，在一个女生的后腰处大胆试探，然后旁若无人的往她的上衣口袋里伸进去，连着戳了几下，又夹了几下。
顾明俊挤过去，拍了拍那个女生的香肩。
女生是寄宿生，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吊环，她愕然转过头，惊讶的道：“顾明俊？”
“宋清如——，那个，我问下，几点了？”
“快六点了啊，你不是戴了手表吗？”
“你的表也快六点了吗？好巧啊！”
“……”宋清如无语的笑了笑，“你怎么坐这趟车呢？你回家不是要坐139路吗？你不会上错车了吧？”
她私心里以为顾明俊是在尾随自己回家呢，心里泛起一阵羞涩，脸蛋红艳艳的，白嫩可人，似乎能掐出水来。
“有事。”顾明俊没有多说，往她和那个扒子手中间一挤。
扒子手财路被断，脸色一黑，见他是个学生娃，便不害怕，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顾明俊脸色肃然，还以一个严厉的眼神。
扒子手到底不敢逞强，挑衅的扬了扬下巴，转过身挤到车厢里面去了。
“宋清如，你有钱吗？借给我吧。下周一还你。”
“可以啊，你要借多少？”宋清如往外衣口袋里一掏，随手掏出一把钱来，有整票也有零票，粗略一打眼，怕有七、八十块钱。
难怪那扒子手死盯着她呢，原来这么有钱！
“当然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了。”顾明俊说着话，同时看向她的双眼。
宋清如没有丝毫犹豫，大大方方的将手一伸，把所有的钱往他手里塞。
顾明俊微微一讶，接过来，低声说道：“你以后的钱，不要放外衣口袋里。容易被人惦记。”
然后，他将钱塞进自己口袋。
“你行李箱呢？”宋清如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道。
“要什么行李箱啊？我一套衣服，能穿一个星期！每周回家换一套就行了。”
“啊？真的假的？”宋清如发出不可思议的喊声，“你们也不嫌脏吗？看你们天天打球，臭汗一身一身的。”
“当然是假的了，”顾明俊反手拍拍书包，“喏，就一套换洗的衣服，放在书包里装着呢！”
“那你的书呢？”
“周末是用来玩耍的，谁还带书回家啊？在学校还没看够？”
“啊？”
这个男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颠覆了宋清如的三观。
她很想劝学几句，但一想到化学成绩和作文，她便哑火了。
有些学生就是这样，游戏玩得溜，课外活动积极参与，学习成绩也能拔尖，各个方面都突出，那些用尽吃奶的力气、花光所有时间、上了各种培训班的同学，对这种人只能望尘莫及。
可是很明显，顾明俊并非这种人啊？
他，怎么变了样子？
说话也这么中听了！
宋清如正自胡思乱想着，车到站了。
顾明俊下车前，忽又回过头来，问道：“你怎知我坐139路车回家？你平时是不是也有关注到我？”
“……”宋清如闹了个大花脸。
顾明俊灿烂的一笑，下了车。
宋清如看着车窗外面那个高瘦的背影，疑惑的思索：顾明俊怎么在这里下车呢？
这里是新建的别墅区啊！
他是有什么亲戚住在这里吗？
怔忡间，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到了站，却忘记下车了，连忙喊道：“司机师傅，等一等，我在这站下车！谢谢！”
第六章 有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
这是一片新建的湖景别墅。
几十幢统一风格的欧式独幢别墅，星罗棋布的散落在一座巨大的人工湖边。
06年的房地产热潮，方兴未艾，星城到处都是拆建工程，一片片崭新的高楼大厦，给城市带来了焕然新机。
顾明俊神色自若的走进别墅区。
门口的保安无精打采的站在保安亭里，打了个长长的大哈欠，瞅了一眼背着书包的顾明俊，便用手捂住了大嘴巴，同时撇过头去。
宋清如也走进了这个小区。
她站立在中庭花园前，看着顾明俊朝右侧甬道走去，欲言又止，双手紧了紧书包带子，抿了抿嘴，朝另一侧的独幢别墅走去。
进了门，感受到家里空调的温暖，宋清如一边脱掉校服外套，挂在入门的衣帽架上，一边喊了声：“妈。”
一个中年妇女笑着从厨房探出头来：“清如回来了，饿了吧？饭菜马上就好。”
“我爸呢？”
“公司里出了点事，他去处理了，说了晚上不回来吃饭。”
“又不回来！”宋清如嘟了嘟嘴。
宋母端菜出来，摆在餐桌上，然后打开她的行李，清理出换洗的衣物，放进洗衣机清洗。
“哎，清如，你这个星期的零花钱呢？都花完了？”
“没有啊——”宋清如不习惯撒谎，话一出口，惊觉不对，想改口时，为时已晚。
“那钱呢？不会被扒子手扒走了吧？我说过要去接你的，你偏不要我去接。这不，碰上坏人了吧？”
“扒子手？”
“你瞧瞧，你钱是放在这个口袋吧？这是新开的口子，明显是被人用利器戳烂的。除了扒子手还能有什么人？”宋母翻出宋清如的上衣口袋给她看。
宋清如用自己的手指，穿过口袋的破洞，看着自己细嫩修长的玉指，想到公交车上的那一幕，忽有所悟，扑哧一笑。
宋母伸出右手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啊，没心没肺！丢了钱你还笑呢！还好只是丢了些钱，你人没事就好！下周开始，我接送你吧。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呢！昨天我看新闻，还看到有晚归的女生被人抢劫了。”
“不要！我这么大了，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还用得着接送？被同学看见笑话！”
“行啦，知道你翅膀硬了——吃饭吧，这是你爸特意买给你吃的燕窝，马上高考了，好好补补脑子。对了，你出国的手续，我们都帮你办好了，只等高考完就走。”
“哦——”宋清如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我说清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啊？妈，你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
“想一道化学题，太难了，我不会做。”宋清如难得的撒了次谎，然后低头扒饭，芳心嘭嘭直跳。
宋母也就不再追究，只往女儿碗里夹菜。
刚吃过饭，外面忽然警笛声大作。
邻居王姨过来串门，大嗓门直嚷嚷：“不得了了，小区里死人了！”
“死人？”宋母不以为然的道，“人有生老病死，这不正常得很吗？”
“不是自然死亡啦，”王姨神秘兮兮的道，“听说是他杀！光天化日的，居然有凶徒进入我们这样的高档小区，你说说看，我们交这么贵的物业费，养那么多的物管和保安，有什么用？哎呀喂，吓死我了啦！”
宋清如听了，神情一动，起身往外走：“妈，我出去一趟。”
“清如，你没听王姨说啊，小区里进了杀人凶手，还不知道抓到没有，你别乱跑啊。”
“知道，我去找石小倩耍呢！”
“别太晚回来！穿件外套！”
“知道啦！”
宋清如答应着，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出了门，往中庭方向走。
她远远看到，警车果然就停在小区右侧某幢别墅门前。
宋清如呼吸变得急促而绵长，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出事的别墅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外面围了几层人，探头探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闪着蓝光的救护车，闪着红蓝双色光的警车，没有熄火，就停在小区湖边的道路上。
宋清如挤了进去，还想往里走，被一个警察伸手拦住了。
“警察叔叔，凶手抓到了没有？是什么人？”宋清如问。
警察打量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认识这家人啊！”宋清如理直气壮的回答。
警察道：“抓住了。”
“真的？”
“凶手就在现场，能不抓住吗？”
“凶手是谁啊？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大人还是少年人？”
警察没有回答，因为有同事喊他办事，他小跑着过去了。
宋清如焦急的朝别墅里面张望，但什么也看不到。
两个人抬着担架走出来，担架上蒙着布，只看到一张惨白的女人脸，隐隐有鲜血从担架上滴落下来。
宋清如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捂了捂脸。
又过了几分钟，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一个双手反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身边有人指着骂：“压哒你屋里的娘类！这就是凶手！”
有知情者爆料：“听说是那个女人的姘夫呢！”
看到凶手的真容，宋清如没来由的松了口气，随即笑了笑，笑自己太过紧张了吧？
怎么可能是他呢？
他虽然有些顽皮，有些跳脱，有些浪，但并不傻啊，更不可能傻到杀人抢劫。
宋清如甚至想：如果真是他杀的人，以他的智商，一定不会被警察抓到的呢！
然而，宋清如心里的疑惑更甚了：他来我们小区做什么呢？找什么人呢？此刻他又在哪里呢？
此刻的顾明俊，挤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顾家在星城焊条厂的宿舍区。
这是一片五层高的小楼房，建于七十年代末，已经有些年头了，当时是极好的福利房，现在来看，却太过落后了。
房间狭小，楼板是空心板，不隔音，别说楼上了，便是隔着三层楼拖一下椅子，也能如闻雷声。
楼道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像牛皮癣一般难看。
这房子，还是顾明俊爷爷分到手的。
爷爷从建厂开始，就在焊条厂工作，退休后又把职位传给了儿子顾建国。
要不是焊条厂效益下滑，顾建国还想让儿子将来顶自己的职呢！
顾明俊家在五楼，刚进家门，就看到父母铁青着脸坐在木沙发上。
旁边的餐桌上，整齐的摆放着饭菜，显然大家都在等他，没有动筷子呢！
妹妹顾昐昐，朝哥哥挤眉弄眼，又悄悄指了指父母，意思是说：爸妈心情很不好，哥，你自求多福吧！
爷爷奶奶笑着起身：“小俊回来了，快过来，吃饭了！”
“哎！”顾明俊温声答应，喊了一圈家里的长辈，放下书包，淡定的拖过一把椅子，往父母面前一坐，脸色肃然，说道：“先不忙吃饭！爸，我有事跟你谈。”
顾建国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即发现不对劲了。
他已经摆明了车马，想给放学回来的儿子一个下马威的，闻言不由得有些恍惚，我还没开腔呢，这小子倒先找我谈话了？
顾建国寻思，这真是我儿子？
怎么看着这么老成持重呢？
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度的，比厂里的厂长气度还大！
第七章 三连暴击！
全家人都看着顾明俊。
“啥事？”顾建国脸色一沉，夺回谈话的主动权，“我还没有问你的罪呢！放学后你又去哪里疯野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顾明俊轻咳一声：“我去办事了。爸，你不要打岔。我且问你，焊条厂的财务，你有没有从中做手脚？”
“什么？”顾建国像点着了的炮仗，一蹦老高，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你说我什么？”
何素丽拉了拉顾建国的衣角：“建国，你先别着急，听孩子怎么说嘛！”
“怎么说？他是我崽伢子！他居然怀疑起他老子来了！这还不反了吗？”顾建国鼻子都气歪了，胸口邪火直冒，热得他将外套扣子全扯开了。
“爸，这个问题很重要。”顾明俊当然相信父亲，也知道焊条厂的财务案，跟父亲没有瓜葛，但他还是有此一问。
顾建国大手一挥：“我能做什么手脚？这不开玩笑哩？我一个小小的打杂工，说得好听点，是个财务科长，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财务科跑腿办事的！我有什么权力去做手脚？”
顾明俊点点头：“今年三月份，你经办了一桩大事。厂里进行技改，市里批下来六百万的资金，新添购了一批机器设备，这事是你办的吧？”
“咦？”顾建国不由得一愣，这事他并没有跟家里人说起过，儿子怎么知道的？
顾明俊一脸的淡定表情，追问道：“爸，是不是你经手的？”
“是，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不要问我怎么知晓的。是你去办的手续？”
“是啊，我说过了，我就是个跑腿的！但凡有点跑腿的事，都安排我去做！早知道我就不调到财务科工作了，在车间还自在些！”
顾明俊道：“爸，那笔钱，你没有碰过？”
顾建国冷笑一声：“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我能碰到钱？你想得倒美！那么大笔账，还不是银行里转来转去？谁还能看到现钱不成？”
“回扣呢？你一定要说实话，这事很严重了！”顾明俊不苟言笑，一脸谈正事的表情。
顾建国微一迟疑：“烟酒算不算？”
“多少？”
“就两条蓝芙蓉，两瓶酒鬼酒。”
一边的何素丽听了，打断他俩的谈话，惊问道：“烟呢？酒呢？不见你拿回来啊！”
顾建国嗫嚅道：“卖了换钱了。”
“钱呢？”何素丽追问。
“买烟抽了。”
“嗬！出息了啊，顾建国！”何素丽叫道，“你还知道瞒着我藏私房钱了！”
顾建国尴尬的挠挠头：“那烟酒太贵了，我舍不得吃，卖了钱，我拿来买盒白沙抽，可以多买好多条呢！这还不是替家里省钱了？”
顾明俊心下莞尔，心想老实如父亲，也会有这么“鬼”的时候。
他是知道的，父亲平时的烟钱，都要向母亲伸手。
母亲卡得很紧，一个月只给十包烟的钱。
这点口粮，自然满足不了老烟枪顾建国，于是就想了这么个主意，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顾明俊道：“爸，真的只有两条烟，两瓶酒？”
“就这么多了。我倒是想多要，人家不肯给啊！”顾建国嘿了一声。
爷爷顾定武问道：“小俊，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问起这事来了？”
顾明俊要让家里人知道事态的严重，便一字一顿的道：“焊条厂财务出问题了，市里已经发现并在暗中进行了审计。这案子马上就会爆发，焊条厂要掉一地的官帽子！”
顾家人面面相觑，想不相信这话吧，顾明俊又说得一本正经，像新闻联播里的播音员一样正式而又认真。
可是，要相信他的话吧，这信息又太过震撼！
顾建国愣了半晌，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今天下班时，厂里一切都正常着呢！也不见什么市里的审计组啊！小俊，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做不得数！”
顾明俊沉声道：“爸，都说了是暗查！你什么级别？还能让你知道？你们厂里的高层早就传遍了！就你还蒙在鼓里呢！到时他们把黑锅往你身上一罩，你百口莫辩！”
顾建国直着脖子嚷道：“怪罪我？这真是岂有此理！我又没有摸过钱，我只不过是办了一下手续！”
顾明俊问道：“谁能证明？”
“厂里的出纳啊，我一直都跟着她出差，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出纳？是不是个女的，长得还挺狐媚？叫什么周叶的？”
“对，就是她！有她作证，我肯定没事！”
“爸，”顾明俊脸色一暗，“她不可能为你作证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
“什么？”顾建国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哄谁呢？下班前我还见过她的面。”
顾明俊道：“就是下班后才死的。死在明珠小区的别墅里。”
儿子带回来的消息，太多了，太不可思议了，顾建国一时半会还没有完全消化。
他怔道：“小俊，你说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顾明俊低声一叹：“事有凑巧，我去同学家玩，正好看到这事。她被杀死在家里。凶手已经被抓了。”
“周叶死了？咝！”顾建国再老实，此刻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建国，周叶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出纳，她能有钱买得起明珠小区的别墅？”何素丽抓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她是不是贪了啊？”
顾建国在小小的客厅里转过来又转过去，掏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却忘记点火了。
顾明俊也很无奈啊！
在他印象中，周叶是本周六才发现死在家中的，尸检结果显示，周叶死于周六的凌晨。
因此，顾明俊才赶在周五当天下午，前往周叶所在的别墅。
他本来想找周叶好好谈谈的。
在焊条厂财务案件上，也只有周叶能证明父亲的清白，这个重要的证人不能死！
她一死，本来简单的案子就会变得复杂。
周叶肯定是此案中最关键的人物！
她不仅知道顾建国没有拿过一分钱，还知道谁从中做了手脚！
顾明俊本来有希望说服她，只要陈述厉害关系，肯定可以说动她和自己合作，先行举报，转做污点证人，争取宽大处理，同时也可保她性命。
然而，天意难测，他赶到的时候，周叶已经被杀！
顾明俊来晚了一步！
父亲还是不可避免的要被牵涉到此案中去！
“爸，”顾明俊忽然想到一事，顿时不寒而栗，“他们在二月份调你到财务科工作，三月份就让你经办六百万的买卖，然后就出事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把这屎盆子往你头上扣呢？你是他们找的替罪羊！”
顾建国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老实！因为你没有背景！因为你好拿捏！”顾明俊的话，带给顾建国三连暴击！
第八章 家有事，哥来扛！
全家人里面，只有年纪尚幼的顾盼盼，还没有完全听懂哥哥的话，一时之间，她也理解不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眨眨好看的大眼睛，一会瞅瞅哥哥，一会儿又看看爸爸，乖巧的没有插一句嘴。
顾建国脸色惨白，如坠冰窟。
他还抱着几分侥幸，对人心的险恶认识得还不够深刻：“不可能吧？我就不相信了，他们还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我顾建国做人做事，对得起天地祖宗！大不了，我把那两瓶酒两条烟钱退回去好了！”
这是两条烟、两瓶酒的事吗？
里面有几百万钱款去向不明啊！
顾明俊苦笑一声，心想父亲大半生都在厂里渡过，每天三点一线，平时交往的也是厂里几个人，过的日子其实再简单不过，哪里懂得社会人心的歹毒和险恶？
顾定武急声问道：“小俊，你倒是说清楚，厂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明俊一个深呼吸，说道：“厂里花了六百万资金，购买全新的进口机器设备，结果发过来的，却是不能用的废旧机器！只是一堆废铁，是一堆洋垃圾！”
顾定武啊了一声：“那可以找卖家理论啊！”
顾明俊哭笑不得：“卖家就是个骗子公司、皮包公司，早就卷钱跑路了，上哪里去找？”
顾家人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愁云惨雾。
顾建国不停搓着双手，面红耳赤的说道：“这事跟我也没有关系啊。生意不是我谈的，我只是跟着周叶跑了两趟，办了下交接手续！货也不是我收的啊！这、这……这可怎么办好？厂里没有新机器，以后还怎么办下去啊？”
这老实人啊！
自己大难临头了，他还在担心厂子的死活呢！
顾明俊坚毅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爸，当务之急，是要洗脱你的嫌疑！调你到财务科，安排你经手购买机器，以及周叶的死，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他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在算计这笔钱了！”
顾建国抱着幻想道：“是那些黑心商人，卖废旧机器给我们！他们该杀！抓到他们就好了！”
顾明俊道：“爸，你还不明白吗？你们厂里有些人，和那些卖机器的人，是一伙的！他们用偷天换日的手法，黑走了那笔六百万的巨款！经办人是你和周叶，周叶是案件的知情人，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可是她却被杀人灭口了，你说你怎么办？”
顾建国懵住了。
何素丽急得团团乱转，带着哭腔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建国，要不你出去躲躲吧？”
不等父亲说话，顾明俊连忙说道：“不行，爸爸要是跑了，那就是畏罪潜逃，无罪也变成有罪了。岂不是正中奸人的下怀，坐实了爸爸是有罪的！他们巴不得爸爸跑路呢，正好把一切罪过，全往他身上一推了事！”
何素丽淌着眼泪，哽咽道：“小俊，那你说怎么办？你爸不能出事啊！”
在父母眼里，顾明俊一直还只是个孩子。
可是，今天他的表现，却让无助的母亲，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星。
顾明俊心口一暖，说道：“我有办法。”
顾建国精神一振，脸色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小俊，你还是个学生呢！能有什么办法？这事你不要管了。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和盼盼都安心学习！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他拿出一家之主的担当和气概，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这一切的不顺心和霉气，昼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事情还没有怎么样呢，你们怎么就哭起鼻子来了？都不要说了，吃饭吧！吃完饭，小俊和盼盼都去写作业！”
在餐桌边坐下来，他又对儿子道：“小俊，你知道就行了，这事不要到外面说。谁都不能说起，知道吗？”
顾明俊嗯了一声。
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接下来，他还将继续为父亲奔波。
明天是周末，正好有时间去办事。
周叶的突然死亡，会加速市里检查组办案的速度，最迟下周一就会有所行动。
所以，在明、后两天时间里，顾明俊一定要想办法替父亲洗脱嫌疑。
饭后，一家人不再讨论此事，顾建国把两个孩子赶去自习写作业。
十点钟，准时熄灯睡觉。
顾家是一套两居室，八十个平方的面积。
顾明俊兄妹年弱时，住着还算够。
随着两人一年大似一年，家里的房子捉襟见肘了。
于是，两居室硬生生被分隔成四个小小的卧室，爷爷和奶奶挤一间，父母共一间，兄妹各一间。
顾明俊和妹妹的房间是紧挨着的，他们把阳台改成了书房，各人打小就一起做作业，嬉戏玩乐。
顾建国夫妇是双职工，按计生政策，本来是只能生育一个孩子的。
何素丽在生下顾明俊后，也响应国家号召，实行了结扎手术。
凡事都有意外。
谁能料到，结扎手术后的妇人，居然也能怀孕！
等发现时，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成形了。
顾建国夫妇，都舍不得打掉孩子，于是瞒着单位，将孩子生了下来，取名盼盼。
何素丽也因此下了岗。
还好保住了顾建国的工作，再加上爷爷奶奶的收入，尚能维持一家生计。
多个孩子多层负担，不仅孩子多了一份开支，母亲也少了一份稳定收入，里里外外就相差很远了，就算和差不多的工薪阶层相比，顾家的家境也要差得远。
但顾建国和何素丽，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下小女儿。
对他们来说，有人就有世界，有人就有希望！
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日子过得穷一点，又有什么所谓呢？
大不了手里紧一些，日子还是照样过。
别人家的孩子，一年换一套新衣服。
顾家的孩子，那就两年换一套新衣服好了。
不一样拉扯到这么大了？
“哥！”黑暗中，妹妹轻轻的喊声，忽然清晰的传进顾明俊耳朵里。
“嗯。”顾明俊应了一声，“你还没有睡？”
“我睡不着。我在想你说的那些话。”顾昐昐贴着隔断用的石膏墙板说道，“哥，咱爸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啊？”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但聪慧的她听明白了——家中要发生大事情了！
懂事晓理的她，脑瓜子里想的事，并不比大人们少呢！
“别瞎说！不会有那一天的！”顾明俊的双眼，在黑暗里微微闪着光芒。
“哥，我想好了，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就退学去妈妈超市打工，供你上大学。哥，你一定要争气啊！”
顾明俊双眼一酸，两股滚烫的热流，抑制不住的往外滚落。
“哥，你怎么不说话？”
“睡吧！有哥在，我家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顾明俊轻轻抹去眼角的热泪，用坚定、执着的语气，安抚妹妹的心，“就算有事，我来扛！”
第九章 突如其来的会面
南方省的四月天气，乍暖还寒。
这场春雨从昨天晚上突降大地，一直落到上午九点多，也不见歇停。
风凉雨骤的周末，星城市民没有要紧事情，是不会出门闲逛的，宁可窝在家里看看电视，或者搓几盘麻将。
清冷的大街上，有一个瘦高的少年人，撑着雨伞，趟着雨水，撩开两条长腿，迈着大步子朝前赶路，豆大的雨点，落在他白色运动鞋旁边，溅起朵朵水花，弄湿了他的裤管。
少年人径直来到了市公安局的大门前。
这边的警卫，和昨天别墅区的保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你办什么事？”警卫拦住了来人，好奇的打量这个少年人，“一般的事情，去你们附近的派出所办理就行了！这里是市局办公楼，不办理普通事务！”
“叔叔，您好，我找人。”
“你找谁？”警卫见他彬彬有礼，语气也缓和下来。
“我找陈琳。”
“哪个陈琳？”
“经侦大队的陈琳。”
“哦？你找她什么事？”
“我是她表弟，我姨让我给她捎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文件袋，是她早上落在家里的，她打电话回家，我姨在打麻将，懒得动，嘱咐我帮忙送过来。喏，就是这个袋子。上面还封了条子，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叔叔，您要检查一下吗？”
“这？不用了。”
“叔叔，要不你帮我送进去吧？我就懒得进去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呢！”来人欲扬先抑。
“我走不开。你登记一下，进去吧！”
“谢谢叔叔。”
“下这么大雨，难为你来一趟啊！在这本子上写下你的姓名、身份证号码、联系方式——你有身份证号码吗？”
“我办了。我表姐帮我办的。”
“顾明俊？我怎么从来没听陈琳说起过有你这么个表弟？”
“可能你和她还不是太熟吧？谁没事老提自家表弟啊？您说是不是？”
“呵呵，也是！行了，进去吧！”
顾明俊道了声谢，撑着伞，走进浓阴遮蔽的大院里。
院子里静谧得只听得见雨打树叶的响声，鲜有人行走。
花坛里有一株不知名的花树，开满了雪白的白花，经过雨水的洗礼，更显娇嫩柔美，惹人多看几眼。
顾明俊并不认识陈琳。
但他知道，经办焊条厂财务案的人，就是陈琳。
前世，家里发生这件大事时，他还有些懵懵懂懂，并没有参与到事件当中来。
但他后来看过报道，也听人谈论过这件案子。
有几个人名，他依稀还记得。
陈琳就是其中之一。
顾明俊找到经侦大队所在的办公楼层。
他看着门框上一块块牌子，在一间办公室前站定脚，伸手敲了敲门。
门是开着的，里面有几个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看文件，还有两个女同志，正在谈论什么事情。
听到敲门声响，其中一个女同志看向门口，问道：“你找谁？”
“你好，我找陈琳。”
“你找陈琳？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我得和她当面说。”
办公室里的其它人听了，都发出大笑声：“哈哈哈！”
女同志嫣然一笑：“我就是陈琳！你不认识我？你找我做什么？”
顾明俊端详她两眼，倒是微微一讶：“陈警官，你好，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你是来报案的？进来坐吧。”陈琳穿着笔挺的警服，因为在办公室，就没有戴警帽，头发挽在脑后，用发网兜着，清爽整洁，有如外面院子里那株花树，干净、美好。
顾明俊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人，说道：“有些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讲。”
陈琳倒也见惯不怪，拿起一个笔记本，又拿起一支圆珠笔，朝旁边指了指：“跟我来吧。”
其它人各自忙碌，并不管他们。
顾明俊跟着陈琳，走进旁边一间小房子。
这是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面简洁到除了桌子，就是两把椅子，别无长物。
陈琳把另一把椅子，从桌子后边提了出来，将两把椅子面对面的放着，然后招呼顾明俊：“坐下说话。”
这个细节，给了顾明俊无限的好感。
让他觉得，陈琳是个可以信任的好警官。
事实上，后世焊条厂财务案件的发展和侦破，也得益于此人。
这也是顾明俊来找她的原因。
“谢谢陈姐。”顾明俊点点头，自来熟的改变了称呼。
人在江湖飘，礼仪第一刀。
嘴甜人人爱，笑脸大家夸。
“你还是学生吧？高中生？叫我一声姐，倒也不占你便宜。”
“陈姐，我叫顾明俊，是市立十五中高三学生。这是我的身份证。”
“不必看这些。你为什么来找我？”
“昨天傍晚，我市明珠小区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陈姐你知道吗？”
“知道！”
“我是目击证人。”
“是吗？那你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刑警大队。我这里管的是经济案件。这样吧，我带你过去吧？”
“我知道这里是经侦大队，我找的人就是你。”
“你认识我？”
“听说过。”
“听谁说过我？”
“说来话长——”顾明俊不想谈话被她带偏，话锋一转，开门见山的直入正题，说道，“昨天的凶杀案，跟一桩经济大案有关。”
陈琳的眼睛很大，很灵动，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一眨间，似有光芒在流动。
她盯着顾明俊的双眼，并没有说话。
顾明俊坦然和她对视：“死者是焊条厂的出纳，名叫周叶。杀他的男人，是她的姘夫，但并非唯一的姘夫。这次凶杀案，也并非情杀案。”
陈琳不置可否的道：“刑事案件不归我们管，自有人处置。”
顾明俊正色说道：“周叶之死，背后大有名堂，牵扯到焊条厂一桩六百万的财务案。”
“哦？你怎么知道的？”陈琳长长的眼睫毛，有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扇动了两下，握着笔的右手拇指按了按笔头，自动圆珠笔尖弹了出来。
她打开笔记本，笔尖已经触及纸面，眼睛却仍望着顾明俊。
顾明俊的沉着冷静，完全出乎陈琳对他这个年纪的青少年的认知。
“市里年后的第一次大会上，通过一项决议，拨款六百万，对焊条厂进行技术改造和设备升级。经过各方磋商和谈判，焊条厂和东海机械贸易公司达成协议，并于三月份完成交易，以总价六百万的价格，购买一批进口设备和技术资料。”
陈琳微微讶异，她也是从高中时代过来的，接触过无数高中学生，面前这个高中生的谈吐和神态，给人大不一样的感觉，倒好像是擅长交际、谈话的大学学生会主席在讲话呢！
顾明俊补充道：“这些事情，市里都有备案，你一查便知。”
“你继续说，我记录了。”陈琳收起了之前的散漫和轻视之心，开始正视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
职业的敏感，再加上女人细腻的心思，让她直觉，这个年轻人带来的信息，可能不简单！
第十章 我是祖国的花骨朵
顾明俊的语言，在来之前，就在脑海里经过无数次的组织和编排，简练而又犀利，直陈事实，直指事件的要害。
“焊条厂购进的这批设备，是一些废铁和洋垃圾，压根不能投入到生产中使用。至于所谓的技术，不过是几箱没有用的英文资料，是外国某大学变卖的讲义废纸。所谓的东海贸易机械有限公司，不过是几个骗子组成的皮包公司，他们做成的唯一一桩生意，就是焊条厂的这笔买卖。我甚至怀疑，他们的成立，就是为了这次交易而来。”
陈琳听着顾明俊的侃侃而谈，只忠实的记录，并不插嘴。
她速记本领一流，笔走龙蛇，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周叶死得很蹊跷，在市里检查组查出眉目的前夕，她被人杀死在名下的别墅里。周叶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纳，以她的正当收入，是不可能在明珠小区购置别墅的……”
听完顾明俊的话，陈琳心情澎湃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良久，她忍不住再次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顾明俊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隐秘？
上到政府会议制定的政策，下到一家工厂小出纳的秘密，他居然全都知晓？
他一个高中生，从何得知这一切的？
顾明俊微微一笑：“市里的文件，焊条厂的交易，这些都是公开的，只要有关注，就肯定能知晓。至于周叶贪钱之事，很容易推断出来。”
嗯？
就这么简单？
好像也合情合理的样子！
陈琳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你是昨晚凶杀案的目击证人？你为什么会在那个小区？还是说你就住在那里面？”
“我是去找周叶谈事的，很不巧，我到达的时候，她已经被杀了。”
“你在现场？”
“是的。”
“你目击了杀人过程？”
“差一点点。但我看到了凶手。也是我抓住了凶手，并报了警。”
“是你报的警？凶手也是你抓的？”
“不错。”
陈琳惊讶的看着顾明俊，把笔夹在笔记本里一合，起身说道：“你等等。”
她扭腰走了出去，警服贴合她玲珑浮凸的腰身，包裹出优美的动人曲线。
顾明俊并不着急，淡然的坐着等待。
约十分钟后，陈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警。
顾明俊一看那男警，就知道此人必定是刑警大队的，身上带着极大的煞气，浑身充满了力量，眼神犀利似能洞悉人心。
“你就是昨天晚上的报警人？”男警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询问顾明俊。
“是的。”顾明俊不亢不卑，腰身挺直，和他对视。
“你为什么离开了？不等我们到来？你是很重要的目击证人！”男警似乎还没有从审案的角色中转换过来，语气冲冲的，和谁说话都像是在审问。
顾明俊可不会被他的气势吓到，淡然笑道：“叔叔，我还是个学生，昨天晚上因为回家晚了，已经挨训了。我今天不是来了吗？”
男警嘴角扯了扯，或许这就是他的笑吧！
“你叫顾明俊？十五中的学生？”男警语气一缓。
“是的。”
“昨晚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出门了，我看到他神色慌张，衣服上溅了血，就猜想里面发生了不幸之事，我喊了一声：别跑！那人撒腿就跑。我追上前，一把将他扑倒在地，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回屋子里，然后我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周叶。”
陈琳目询男警，意思是问：他说的是对的吗？
男警点点头：“不错，我们的确有看到嫌疑人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我们去的时候，他被人拿胶带绑在别墅的廊柱上。这都是你的杰作吧？”
“是我做的。”顾明俊承认。
“你为什么不救治那个女人？”男警追问。
顾明俊好整以暇的答道：“第一，我不懂医，连最基本的急救常识也欠缺，我动了她只会加速她生命的流逝。第二，那是凶案现场，我每多走一步，都会破坏现场的蛛丝马迹，妨碍你们后面的侦查。第三，我第一时间打了110和120，你们的到来，才是对她和他最好的救治和审判。”
男警略微意外的讶了一声，问道：“你多大了？”
“十七。过了生日了，也可以说18了。”
“家住哪里？”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去找周叶吧？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和陈姐讲述过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介意再复述一遍。”
男警看向陈琳。
陈琳点头。
男警问顾明俊：“你认识凶手吗？”
“不认识。”
“你认识周叶？”
“我认识她，她不一定认识我。但她一定听说过我。”
这关系有些复杂，但男警显然听懂了。
“你还知道她的什么事？”
“我知道的，都和陈姐说了。”顾明俊不想一直被人盘问下去，抓紧机会反问道，“你是负责审理此案的警官吧？请问贵姓？”
男警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刘勇！”
“勇哥，请问凶手招了吗？他是怎么招的？”
“他全招了，说人是他杀的。”
“他一定是说因情杀人吧？而且是因为争吵，失手杀的人，过失致人死亡？”
“呵呵，你知道得还挺多！”
“是人都会趋吉避凶，杀人凶手肯定也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轻易伏法的。所以，这些口供，并不难推测出来。你们要是相信他，那就着了他的道。”
男警大手一挥：“我们办案，比你老稳！用不着你来教！”
顾明俊微微一笑，说道：“他们选中他来当凶手，是经过深谋远虑的，这个男人是有名的面首，同时和好几个有钱的女人交往。但已经事败，他被那几个有钱的女人同时抛弃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最近陷入一桩赌资案，被赌场的人追杀，他四处借钱无果，这才收了别人的钱，答应替他们杀掉周叶！如果不是我碰巧出现，他逃走后会逍遥国外，你们很难再抓捕到他。”
刘勇惊异的看着顾明俊，像在看一个外星来的生物。
顾明俊不等对方发问，继续说道：“你们只要一查他的账户，就不难明白。他账户里应该多出一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
刘勇一手撑着下巴，锐利的眼神，在顾明俊身上扫视：“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明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这些事情，一半是我听说的，一半是我推测的。至于是不是真实的，就要看你们破案的能力了。”
陈琳在旁边插嘴说道：“断案讲的是证据，猜测当不了证据。”
顾明俊道：“大胆推测，小心求证。你们侦破案件，不就是走这套流程吗？我这么推测，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琳沉默，无言以对。
这个学生，看着年纪不大，言辞即犀利得很哪！
刘勇摆摆手，沉声说道：“顾明俊，你说的全对了！”
这下轮到顾明俊讶异了：“你们已经查明了？凶手已经招了吗？”
刘勇摇头：“他？呵！死鸭子嘴硬呢！一口咬定是过失伤人，拒不交待其它事情。我们审了一个晚上，到现在都没有睡，这家伙挺能熬！”
顾明俊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以及隐藏在背后的疲惫。
“他没有招，你怎知我说的都是对的？”顾明俊反问。
刘勇嘴角再次一扯：“周叶告诉我们的。”
“周叶？”顾明俊骇然大惊，“她、不是死了吗？死人还能开口说话不成？你别吓我，我还小，是祖国娇嫩的花骨朵呢……”
第十一章 公门一入深似海
刘勇没有笑，偏头问陈琳：“你觉得他像娇弱的花骨朵吗？”
陈琳忍俊不住，扑哧笑道：“不像。像高大的白桦树。”
顾明俊郁闷的耸耸肩：“勇哥，你还没告诉我，死人怎么开口说话？”
据顾明俊所知，周叶死得突然，并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也就不可能有破案的线索。
刘勇道：“谁告诉你说，她死了？”
顾明俊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没死？”
对啊！
谁说周叶一定死了呢？
这一生，和前世大不相同了啊！
顾明俊虽然去晚了，但到底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前世的周叶，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而今生，因为顾明俊的从天而降，及时送其就医，她捡回了一条命！
刘勇用力点点头：“不错，周叶没有死。昨天晚上就救过来了。她向我们坦白了一切！”
“一切？”顾明俊不解的问，“包括哪些？”
刘勇饶有深味的道：“包括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陈琳手中的笔记本。
顾明俊道：“周叶供出了焊条厂财务案？”
刘勇冷笑道：“她这一次能死里逃生，那是她幸运！她还敢不合作吗？凶手在杀她之前，和她坦白过杀她的原因，还说冤有头债有主，叫她九泉之下不要找他报仇呢！呵呵！”
接下来，他和陈琳有着一样的疑问：“喂，顾明俊，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有，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昨天你去找周叶谈话，今天又来这么一出，你目的何在？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可能要请你去我办公室喝茶了。”
顾明俊表情淡定的说道：“我父亲是顾建国，他是焊条厂财务科的工作人员。焊条厂购买机器，是我爸和周叶一起跟进办理的交割手续。只有周叶能证明我爸的清白。如果周叶死了，那我爸肯定会被他们冤枉，到时死无对症，我们百口莫辩。为我父亲洗脱嫌弃，这就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也是意义所在。”
他稍微一顿，又道：“你们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认识周叶，对焊条厂的事情知道得也很清楚。”
刘勇和陈琳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显然，刘勇很满意顾明俊的答案。
多年的刑侦生涯，再加上阅人无数的经历，刘勇也看得明白，眼前这个高中生，脸上虽然稚气未脱，但眼神里却表露出真诚，隐约有精光闪烁，说话行事，也无不透露出机灵、聪慧。
一言以蔽之，这个大孩子的话，是值得相信的。
此时，顾明俊长吁了一口气。
皇天不负有心人！
周叶居然没死！
真是大喜事啊！
而且她已经和警方合作了！
那整个案件的走向，将完全不同。
最开心的事是，父亲不会再被牵连进案件！
刘勇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个人的笑，很含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嘴抽筋了呢！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是顾建国的儿子啊！我听周叶说到过你父亲。她还要求我们，喊你父亲过来见她一面呢！我们正准备去你家，结果你倒来局里找我们了。”
顾明俊讶然问道：“周叶找我爸，是有什么事？”
刘勇道：“你不用紧张！她和你一样的想法，她觉得你爸会成为替罪羔羊。她想叫你爸爸小心些，不要中了那些人的阴招。”
顾明俊心下一暖，心想周叶还没有坏透，也许是幡然醒悟了吧？
刘勇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我那边还忙着呢！顾明俊，你的推理能力很强啊！”
顾明俊谦虚的说了声：“谢谢夸奖。”
刘勇走之前，对陈琳道：“让他走吧，别为难他。这案子跟他无关。”
陈琳抿嘴笑道：“我知道。他才多大啊！”
顾明俊郁闷的想，我给你们的感觉，就这么不成熟？难道像个小孩子吗？我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呢！就在我面前称大？
要不是眼前人是个女警，顾明俊免不了要口花花几句的。
此刻他却只能收敛的坐着。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蛮像个高中生的。
陈琳送走刘勇，回过身来，对顾明俊道：“感谢你和警方的合作，也感谢你英勇的抓贼行为。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顾明俊本来做好了长期抗辩的准备，他甚至想，如果没能说服陈琳的话，他接下来还得做一些非常举动。
没想到因为周叶死里逃生，而让接下来的案件审理变得易如反掌！
顾建国根本就不会再涉案！
顾明俊也就省事了。
陈琳看了一眼外面密密麻麻的雨幕，对顾明俊道：“我正好要出去一趟，捎你一程吧！你看你，衣裤都湿了，回家后记得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了。”
顾明俊道了声谢。
陈琳拿了把雨伞，和顾明俊一起出来。
经过院子花坛时，顾明俊看看那棵开满了白花的树，又看陈琳一眼，心想这女人的气质，和这树真是绝配。
陈琳取了辆车，请顾明俊上车。
顾明俊坐到了副驾驶位。
陈琳驾驶车辆，缓缓开到大门口。
门口的警卫看到顾明俊和陈琳坐在一车出来，笑呵呵的喊道：“陈琳，你表弟长得真帅啊！你们家的种，硬是要得！”
陈琳莫名其妙，心想我哪里来的什么表弟？你多半是搞错对象了吧？
顾明俊笑道：“陈姐，他说的人是我。我来的时候进不去，便扯了个谎，说是你的表弟。”
陈琳瞪他一眼：“你这个人，很不老实。要不是刘勇说你没事，我还真要怀疑你点什么了！”
顾明俊无可奈何的道：“公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百姓是路人！你是里面的人，哪里知道平头百姓想进这门有多难？”
陈琳若有所思，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油门一踩，车子快速的滑出大门，汇入车道。
“陈姐，你要去哪里？要是不顺路的话，送我到白沙路口就行了。”
“我去劳动路，正好顺路。”
“劳动路？”顾明俊想了想，说道，“你是不是在办嘉荣公司的案子？”
“咦，你又知道？”陈琳转过头来，惊异的瞥他一眼。
“猜的。嘉荣公司拖欠员工几百万的工资，还拖欠供应商上千万的货款，旗下几十家超市都关门了，老板却卷款潜逃了，这事闹得这么大，我们离劳动路又近，早听说过这事了。”
“你听说的事，还挺多啊？”
“我比较关注时事。怎么了，这案子还没有结吗？”
“这事麻烦得很！”陈琳摇了摇头，并不多言。
顾明俊觉得她人不错，有心帮她一把，便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来解决这个案子。”
“换什么角度？”陈琳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她可不相信，一个高中生，能给自己的破案带来什么转机。
周叶的案情，顾明俊能说得有条有理，那是因为他是当事人。
而嘉荣商场的经济纠纷案，牵涉甚广，案情复杂，顾明俊是局外人，经侦大队这么多能人，也没能解决这个难题，一个小年轻又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第十二章 顾明俊妙计安陈琳
顾明俊也不管她是不是相信自己，只管说出心中的想法：
“嘉荣公司的老板，涉及到两种法律责任。一是经济关系的赔偿违约责任，给他人造成经济损失，他应当承担民事责任。二是刑事责任。”
陈琳讶道：“你法律学得溜啊！现在高中也教法律吗？”
顾明俊不理她的揶揄，沉着的说道：“他人已经跑了，你们抓不到人，也就拿不回来钱，没有钱，债权人的权益就无法保障。你们的案子，就结不了案。是不是卡在这里了？”
陈琳嗯了一声：“不错。案情一直没有进展。”
顾明俊道：“市里肯定已经派了清算组进驻，结果如何？资不抵债吧？”
陈琳嗯了一声。
顾明俊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破产，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债权人利益。清算组在清理嘉荣公司财产、编制资产负债表和财产清单后，发现嘉荣公司财产不足清偿债务时，应当依法向人民法院申请宣告破产。法院批准后，就可以变卖资产抵偿各项债务。”
陈琳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专注的看着前方路况，一边说道：“问题是，主要债权人不同意申请破产。债务人更不想申请破产了，一旦破产，他们就血本无归了。债权人和债务人都不申请破产，法院也没有办法。这案子就卡在这里了。”
顾明俊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因为嘉荣公司涉及的债权人太多了，而破产清算程序一旦启动，首先偿还的是破产人所欠职工的工资和医疗、伤残补助、抚恤费用，所欠的应当划入职工个人账户的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费用，以及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支付给职工的补偿金。这笔资金，优先于对该特定财产享有担保权的权利人受偿。”
陈琳怔了半晌，才理解并消化掉他说的这番话。
她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顾明俊：“哎呀，看不出来啊，你还真的摸准他们的脉了。”
顾明俊道：“那几个主要债权人担心，嘉荣商场破产后，清算所得的钱财有限，太多人来分，他们分不到多少钱。”
陈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他们不申请破产，就是怕分不到钱。可是，知道原因是回事，又有什么办法破解这个局呢？几个大债权人，他们的主意，出其的一致，就是不肯申请破产。”
她稍微一顿，又说道：“主要债务人周嘉荣潜逃了，现在还没有抓回来。嘉荣公司其它的债务人，也不同意申请破产，就像你刚才说的，公司一旦破产清算，他们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只要一天没有破产清算，他们就存有希望，盼望可以抓回周嘉荣，找回钱款。”
顾明俊道：“这就是症结所在。这么拖下去，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职工。他们眼巴巴的等着赔偿款买米下锅呢！你们执法者，不能只顾及那几个主要债权人的权益。而应该替所有债权人着想，尤其是处于弱势的工人群体。”
陈琳抿了抿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法律有规定，我们也不能自作主张，擅自启动破产程序。”
顾明俊淡淡的道：“法律是死的，执法人却是活的。”
陈琳秀眉微蹙：“什么意思？你是在怪罪我们办事不力吗？”
顾明俊哂然一笑，说道：“你们可以召开债权人会议，债权人会议应当有债务人的职工和工会的代表参加，对有关事项发表意见。”
陈琳还没有理解透彻，追问道：“这有什么用？”
顾明俊微微一笑：“陈姐，职工也是债权人，而且群体庞大，最重要的是，他们肯定支持法院申请破产。债权人大会上，只要过半票数同意破产，那破产程序就能启动了。”
“妙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陈琳有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过来，赞许的道，“你脑瓜子真管用！你懂公司法啊？”
“闲来没事，看过几遍。”顾明俊一直留意车窗外，这时说道，“我到了。就在那个大铁门停车吧。”
陈琳放缓车速，微微低了低头，看看路边和后视镜，然后靠边停车。
顾明俊撑开伞，下了车，朝陈琳挥了挥手，然后用力关上车门：“谢谢你啊，陈姐，再见。”
陈琳忽然想到一事，还想问他，却见他转过身，踏着雨水跑进院门里去了。
“这小子，跑得真快！”陈琳轻轻摇了摇头。
且说顾家，何素丽周末本来要加班的，也无心思去上班，请了假在家。
她在家里，除了陪着丈夫焦急的煎熬和等待，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解决即将到来的大难。
一个上午，就在焦虑不安中度过。
今天，何素丽难得的没有管丈夫抽烟这件事，任由他用烟头把烟灰缸塞了个满满当当。
忽然响起敲门声。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几个人同时弹跳起来，看看门，又互相看看。
顾建国掐灭烟屁股，沉着的道：“我去开门！”
何素丽十指紧张的绞在一起，眼睛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恐惧。
如果来的是执法人员，怎么办？
顾建国打开门，看到儿子站在门外，正在不停的抖着雨伞上的水珠。
“小俊，是你？”
“爸，是我啊，怎么敲半天门也不开呢？”顾明俊嘻嘻一笑，闪身走了进来。
何素丽长吁一口气，随即问道：“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玩了？怎么不带钥匙？”
顾明俊甩了甩有些湿的头发：“出去办了点事。我先去冲个凉。妈，早点做饭，下午我还有事呢！”
“你一个学生娃，比我们上班的还忙！好不容易周末在家里，成天到晚见不到你的影子！”何素丽怜惜的拿过浴巾来，扔在儿子身上，“快去洗澡吧！”
顾建国低垂着头，坐下来继续抽闷烟。
何素丽淘好了米，正在择菜，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全家人再次绷紧了脆弱的神经，面面相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顾建国夹着烟头，缓缓走到门边，闭了闭眼睛，然后用力拉开房门。
映入顾建国眼帘的，是个穿着一套鲜亮的警服、戴着警帽的警察！
“啊！”顾建国再强自镇定，此刻也无法淡定了，抖着嘴唇，颤声问道，“同、志，你、你找谁……”
第十三章 今生，大不同
“你是顾明俊的父亲吧？”来人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给这个普通家庭带来了惊吓，尤其是这家人刚经历过惊涛骇浪，只怕还没有缓过劲来吧？
一念及此，来人便笑了笑：“叔，我长得没这么可怕吧？你很害怕我吗？”
顾建国牙齿相碰，发达哒哒的响声，无助的看向里面的妻子。
何素丽手里拿着把芹菜，愣在当地，没有任何反应。
警察走了进来，微微一笑：“不欢迎我吗？”
顾建国等人这才慌忙让座、倒茶。
“同志，你有什么话，就请问吧，我一定配合政府……”顾建国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事，却跟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不敢稍动。
警察并不忙问话，四下打量一番。
顾建国渐觉汗流浃背，对方的沉默不言，加深了他的恐惧。
“顾明俊呢？”警察终于问出一言。
“啊？小俊？他、他在洗澡呢！”顾建国一愣一愣的，不解的看着眼前的警察，怎么不问我财务上的事呢？尽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不相干的事？
哎呀，不得了，这是要问大事啊，所以先问孩子在不在家？听说有人性的执法人员，都不会当着孩子的面铐走人……
这么想着，顾建国顿感口干舌燥，喉咙冒火，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的了。
这时，顾明俊拿浴巾擦着头，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刚才一直在放水淋浴，哗哗的水流声音太大，他没听到客厅里的对话，只隐约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爸，谁来了啊？”顾明俊一看来人，笑道，“陈姐？你怎么来我家了？”
来人正是陈琳。
“顾明俊，我还有个事情要请教你。”陈琳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问了门卫，知道你家的楼层，就找上来了。不冒昧吧？”
顾明俊大大咧咧的走过来，笑道：“你能来我家，蓬荜生辉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来过我家的级别最大的领导！”
陈琳忍俊不住，嫣然一笑：“我算什么领导啊？还只是个科级小干部呢！”
顾明俊“我们普通老百姓家里，来个科级干部，可不就是最大的领导了？再往上的大领导，走错了也不会进我家门啊！你说是不是？陈姐，坐下说话，不要拘束嘛。”
陈琳哭笑不得，心想我哪里拘束了啊？我起身是表示对你的尊敬。
可是，她也不想想，他还是个学生，她却是堂堂公务人员，好歹是个科级干部，又为什么要对他表示尊敬呢？
怪只怪面前这个高中生，表现得太过厉害，让人情不自禁的对他心生仰望之情。
来不及细想，陈琳听到顾明俊问：“陈姐，你来找我，是不是想问我，能不能抓到周嘉荣？”
陈琳眼光一亮：“正要请教。”
顾明俊摇了摇头：“对不起，陈姐，我没有办法抓到周嘉荣。”
陈琳脸上闪现失望神色，觉得自己真是魔症了，居然会来找他问计？这不是急病乱投医了吗？
顾明俊一而再的表现出非凡的判断力，又为她献了条好计策，使得陈琳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顾明俊偶尔表现得很厉害，但他终究只是一个高中生。
他怎么可能有办法抓到在逃的周嘉荣呢？
一念及此，陈琳想起身告辞。
顾明俊忽又说道：“不过，你们有办法，抓到周嘉荣啊！”
陈琳刚起了一半的身子，不由得顿住，苦笑一声：“我们一直在想办法。”
顾明俊笑问道：“你们查到他逃到哪里去了吗？”
陈琳摇了摇头：“我们查过他所有的出入境记录，没有发现。他可能是偷渡了，也有可能使用了假的证件潜逃了。唉！”
顾明俊道：“你为什么不换一种思维呢？从另一个角度来解决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
来了！
又来了！
又是这句话！
换个角度？
怎么转换？
这人年纪不大，却这么会卖关子！
陈琳有些抓狂的道：“你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别吊我胃口！”
顾明俊耸耸肩：“陈姐，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个急性子。急性子当警察可不好，很多问题你会看不清楚。”
陈琳已经起身了，复又坐下：“行啊，我今天就是来请教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高见。”
顾明俊露出一抹淡笑，让人莫测高深，说道：“也许，周嘉荣还没有出国呢？”
陈琳的大眼睛，蓦地睁亮，腾地起身，急切的道：“你是说，周嘉荣没有逃出国外？”
顾明俊道：“从案情推理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啊。国内这么大，多的是他容身之地。就算出了全国通缉令，他也有办法隐身于某处的。你们局里，想必多的是几十年没破的案件吧？那些嫌疑人，明明就藏身在国内某个地方，但你们就是找不着人。”
陈琳难得的俏脸微红。
是啊，积案何其多？
太多的嫌疑人在逃了，祖国大地，地大物博，人海茫茫，要在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十几亿的人口中，查找一个嫌疑人，跟大海捞针又有什么区别？
陈琳他们的办案方向，一直认定周嘉荣是潜逃出国了。
顾明俊的一句话，提醒了陈琳。
陈琳脑海里，涌现出很多线索，以前指向都是国外，但现在想来，这些线索，也有可能是嫌疑人故布的疑阵，故意牵着警方的鼻子朝国外走！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陈琳是个急性子，想到的事，马上就得去办。
顾明俊送她到门口，笑着说了声再见。
陈琳道：“谢谢你啊，顾明俊，你又帮了我个大忙！”
顾明俊笑道：“陈姐，这次我是为了报答你的人情。下次你再来找我问计，我可要收费了。”
他开的是玩笑，陈琳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想用不着了。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侦破！”
顾明俊饶有深味的笑了笑，挥了挥手，看着她下了楼，这才关上房门。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家里人都像在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顾建国沉声问道：“小俊，她是谁？”
“陈琳啊。”顾明俊回答。
“她是什么人？”
“警察啊！那么漂亮醒目的警服，你们没看到？”
“咳！我是问你，你怎么认识她呢？她还上门来问你话！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明俊这才得空，把自己上午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向家里人做了交待。
“周叶没有死？她还向警方证明了我的清白？”顾建国喃喃自语，“这么说来，我没事了？”
顾明俊笑道：“是的，爸，你没事了。”
何素丽问道：“小俊，你说的事，是真的？”
顾明俊道：“我亲自去警局问的，这还能有假？”
何素丽双手合什，连喊了几声“阿弥陀佛！”
顾盼盼笑道：“妈，是我哥救了我爸！你该喊我哥的名字才对！”
何素丽瞪了女儿一眼：“就你机灵！”
家里雨过天晴，一家人又和和美美的了。
下午，顾建国接到警局电话，请他去一趟。
顾建国回来后，表情比之前更加凝重，一度让人怀疑案情有变。
“唉！”顾建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拍打着腿，摇头说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了点钱，就不要良心了？”
何素丽问道：“建国，怎么了？”
顾建国咬着嘴唇，重重的冷哼一声：“周叶跟我讲，厂里有十几个管理层涉案了！这些人，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却是猪狗不如！他们贪没了公司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把茅台当水喝，还在外面养着下一代当小蜜，还把我们的工资款都卷走了，还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哩……我压他个粮类！”
顾明俊没有说话。
他理解父亲这种压抑着的愤怒。
焊条厂财务案的爆发，完全颠覆了老实人顾建国的三观。
就好比一个人，看了太多凶杀案，也会对这个世界的人性产生怀疑。
看到父亲平安回家，顾明俊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他要认真复习，备战高考，同时还要想办法赚到上大学的钱。
顾明俊不会用自己的大学学费和开支，当成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生，一定会大不相同！
第十四章 姜是老师的辣
春日校园里的晨光，暖暖的醉人心脾。
顾明俊心情明媚，精力充沛的走在林阴大道上，脚底下装了弹簧似的轻松有力。
年轻，真好！
“顾明俊！”宋清如脆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明俊回头笑了笑：“宋清如，早啊。”
宋清如问道：“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来学校？”
学校有规定，寄宿生周日晚上七点前必须到校。
顾明俊道：“家里有事，我请了假。”
“你那天去我们小区做什么啊？”这个问题，在宋清如肚子里憋了两三天了，早就想问他了。
“办点事。”
“什么事？”
“你又不是我老婆，问这么多做什么？”
“……”
宋清如紧咬嘴唇，脸蛋红得能掐出血水来。
顾明俊看到刘亮走了过来，便喊他一声：“亮子！”
刘亮朝他挤眉弄眼的笑了笑，也不打招呼，装作没看见似的，擦着边往前走去。
顾明俊朝宋清如挥了挥手，追上刘亮。
“亮子，”顾明俊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喊你呢，不应我？”
“你有佳人陪伴，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呢？”刘亮促狭的开玩笑，放低声音问道，“追到手了？”
顾明俊道：“胡说什么呢？她那样的女神，那能轻易追到手？”
刘亮深表赞同：“要是能轻易追到手，也就不配当我们男生的女神了。”
顾明俊道：“周末没有安排吗？”
“怎么？想上我家打游戏机？”
“打游戏有什么乐趣？我带你去发财。”
“我对发财不感兴趣，我就对游戏有兴趣。”
“……”顾明俊无语的摇了摇头。
是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起点，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终点。
有些人费尽心力追逐金钱的脚步，有人却对金钱不屑一顾，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缺钱，对钱这东西也没有概念。
刘亮不缺钱，最起码现阶段是不缺钱的。
他爸的游戏厅开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从来没短过刘亮的花销。
以前的顾明俊，对同学穿什么品牌的衣服，戴什么名牌的手表，穿什么大牌的鞋子，用什么进口的文具，等等这些，基本上是不感冒的。
因为他还不认识那些所谓的品牌、名牌。
人生识字优患识，对名牌的优患，也始于认识。
当你认识了各种豪车，了解了他们的价格，就会觉得自己的座驾真的拿不出手。
当你看到同学穿着几百、上千一件的正版耐克、阿迪，戴着几千元一块的手表，用着进口的派克钢笔时，正常的人，都会有一些想法吧？
少年人啊，谁没有一点可怜而又可贵的自尊心呢？
穿得体面，活得潇洒，并不只是因为虚荣，而是人类社交中精神层次的需求。
刘亮就是这样的富家子弟。
在学校时，大家都穿校服，但鞋子和手表是不同的，要看一家人的家境，从这两样东西上，轻易就能分辩出一个大概。
“真不去？”顾明俊的心态，早就超越了这个层次，对富裕家庭的同学，既有分辩能力，也能坦然处之。
因为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人的前半生，拼的是爹，但往后的大半个人生，拼的还是自己。
刘亮现在的生活，的确优越于顾明俊，但高考这个分水岭一过，顾明俊的人生，明显比刘亮精彩万分。
顾明俊将来的高度，也远远甩开刘亮几十条街。
刘亮想了想，问道：“俊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顾明俊比刘亮大一天。
是的，只大一天，就成了俊哥。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我一个人也行的。”顾明俊拍拍好友的肩，表示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介怀。
周一换了座位，顾明俊和宋清如不再是同桌。
如果顾明俊没有重生，那他和宋清如之间的故事，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两个人将走上不同的人生轨道，从此不再有交集。
本周进行了三次测验。
英语、数学、物理。
不幸的是，这三门都是顾明俊的短板。
前世大学毕业后，顾明俊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内发展，偶尔出国旅游一趟，对英语也没有太大需求。
至于数学和物理，平时生活和工作中都用不到，也就兴趣缺缺了，在学校里学的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意料中事，三门都考砸了。
只有英语勉强及了格，数学和物理在全班都是垫底的。
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大声说道：“同学们哪，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对待你们每一个学生，那可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们对待我们，是不是也不能太过偏心啊？有个别同学啊，其它科目能考满分，为什么我教的数学，你就只考了满分的一半呢？太过厚彼薄我了吧？”
“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大家齐刷刷看向顾明俊。
顾明俊尴尬的笑了笑。
数学老师继续调侃：“高考不只考哪几门啊，你没有选择考哪几门的权力。高考成绩算的是总分！你其它科目成绩再突出，这数学要是考得不好，你还是上不了985，你也不上了211！我在这里再强调一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听明白了没有？数理化、数理化！数学排在最前面啊！个别同学，千万要分清楚主次啊！”
“哈哈哈！”同学们再次报以爽朗的大笑声。
顾明俊举了举手。
数学老师道：“顾明俊，我没有点你的名，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看来你并不想要这面子啊？来来来，你有什么高论，要跟老师说的，现在给你一个舞台，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顾明俊站起来，说道：“老师，我在这里立个保证，给我一周时间，下周的摸底测验，我一定考出好成绩来。”
数学老师道：“志气可嘉。你既然要立保证，那你得说个具体分数值。这样才有意义。”
顾明俊道：“75分吧。”
数学老师道：“顾明俊啊顾明俊，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你哄老师呢？”
顾明俊不解的反问：“老师，75分还低啊？对我来说，进步可谓巨大了！饭要一口一口吃，分要一步一步加嘛！”
数学老师指着讲台上的试卷，大声道：“这次考试，总分是一百分，你考了50分。下周的摸底测验，总分却是150分，你说你能考75分，这算下来，不还是150分的一半嘛？”
“哈哈哈！”同学们笑成一团。
顾明俊失笑。
真不愧是数学老师，这账，算得真清！
“我没想到这一层。”顾明俊嘿嘿一乐，“那就100分吧！”
数学老师满意的点头：“行，老师就等着你的一百分！同学们都听见了啊，今天这个赌，是顾明俊自己找我下的注。既然是赌，那自然要赌点彩头。赌点什么好呢？”
他四下看了看，笑吟吟的拿起一支粉笔，举了起来：“我听说，顾明俊和化学老师赌过吃粉笔，我们今天仍然赌吃粉笔吧！顾明俊，你要是考不到100分，那你就把这粉笔嚼巴嚼巴吧！”
“啊——”
数学老师放下粉笔，拿出一支钢笔来：“我也听说了，化学老师输给你一支钢笔，我也赌一支钢笔。你要是考了100分，我奖你一支钢笔！”
“啊——”
顾明俊绝倒！
第十五章 少女情思系何方
下课后，宋清如找到顾明俊：“你上老师的当了。”
“什么？”顾明俊不解的看着她。
宋清如抿着嘴，强忍住笑：“据我所知，下周的摸底考试，数学试卷还是100分制。”
“什么？”
同样的两个字，这一次，顾明俊表达的意思，就不是疑问了。
而是惊骇！
100分的试卷？
而顾明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答应了数学老师，要考100分！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最最最难学的数学啊！
顾明俊发出哀嚎声：“没见过这样的老师，连学生也坑？”
宋清如站在他桌前，掩嘴笑了笑：“你其实很聪明的，要是肯努力刷题的话，说不定也能创造奇迹呢？”
顾明俊道：“拜托，一个星期啊，我又不是天才。”
宋清如道：“高考，考的是题，并不是天才。真正的天才，早就通过各种途径，走上各个名牌大学的少年班和特种班了。”
她说话总是这般轻声细语，不急不燥，让人感到安宁。
听说她温柔的语话，顾明俊的心情，慢慢沉静的了下来。
他看着宋清如：“我知道你为什么成绩好了。你看问题很透彻。”
宋清如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刷的题足够多，高考你就能出一个好成绩。各科题型，百变不离其宗。”
顾明俊不得不感叹，宋清如真是玲珑心思啊！
自己重活了一世，有些问题，也没有她看得明白。
宋清如返回自己的座位，拿出一本厚厚的装订册子来，递给顾明俊：“你刷刷这些题吧。”
顾明俊低头翻开看，问道：“高考真题？你从哪里得来的？”
因为这些试卷，都是自己装订在一起的，并不是正规渠道买来的书籍。
宋清如压低嗓子，说道：“我爸花钱买来的，听说是名校老师搜集的，历届高考的题型，都在这里面了。”
顾明俊抬头看向她，没想到她离自己这么近，他一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能吸呼到彼此的气息了！
宋清如红了红脸，直起腰，转过身去。
她转身的时候，秀发甩到了顾明俊脸上。
顾明俊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
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腰身，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倩影，想到那身贴合的警服，以及警服下玲珑浮凸的腰臀。
这个星期，顾明俊放弃了最喜爱的篮球运动，连排队用餐时，他也拿着宋清如的高考真题在刷。
整套试卷，宋清如都做完了，卷上有她的解答过程。
卷后也有标准答案。
顾明俊刷起来，就快多了。
他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
解题，最重要的是思路。
而不仅仅依靠冥思苦想。
同样的题型，掌握了解题思路之后，再遇到同类题目，也能轻易解答。
所以，顾明俊刷题，并不是一道一道的重新做一遍。
他是在宋清如答案的基础上，快速的看一遍解题方式，理解吃透她的解题思路。
宋清如说得不错，高考，考的是题。
而且要照顾到全国学生的平均水平，题目通常来说不会难到离谱，跟竞赛、奥赛的试卷，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真正的天才生们，通过各种国际、全国性质的竞赛，早就被各大高校提前批录了。
剩下来的孩子们，比拼的就是三分天赋、七分努力了。
题型千变万化，年年不同，但仔细分析的话，其实大同小异。
国内著名高中的老师们，都会自编各种题型的试卷，让学生们刷。
南方省的四大名校，都有自己的内部试卷。
因为刷题太多，有人形容四大名校是地狱式的教学方式。
不得不承认，题山题海的刷下去，提分是很见成效的。
这也是四大名校一本率年年遥遥领先的秘籍之一吧？
学校时光容易过，眨眼间又是周五放学时。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碰巧，宋清如和顾明俊一起走出教室。
两人相跟着，一边聊天，一边下了教室楼，往校门口走。
“对了，借你的钱，不记得还给你了。”顾明俊掏出一把钱，递给宋清如，“谢谢你啊。”
宋清如接过钱，看了一眼，发现手中的这沓钱，还是自己给他时的样子，便笑道：“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如果不是你，这钱早就被扒子手扒走了呢！”
看着她俏皮的笑脸，顾明俊眼前一亮。
这一刻，他真正感觉到春天来临了。
“清如！”妈妈的喊声从校门外传了过来。
“妈？”宋清如一手拉紧书包带，一手拉着行李箱，小跑着过去，略带嗔怪的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放学啊。走吧。”宋母接过女儿的行李，打开小车后备箱放进去。
宋清如转过头，发现那个瘦高的人影，汇入滚滚人流中，不见了踪迹。
“他是谁啊？”宋母拉下后备箱的盖子，问女儿。
“谁啊？”
“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个男生啊。”
“你说顾明俊啊？我同学。”
“看你们有说有笑的，关系不错？”
“妈，你别八卦的打听了！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没你想的那种！”
“没有就好！我跟你说，现在是你最关键的时期，可不许谈恋爱分心！”
“哎呀，我的妈妈娘啊！你想太多了！”
“他家什么情况啊？”
“什么什么情况？”
“就是他爸妈，都是做什么的啊？”
“我哪知道？工人吧！好像听他说过。”
“哦。”
“妈，你还瞧不起工人阶级不成？工人阶级是我们国家的主人！士农工商，你们做生意的，还排名在工人之后呢！”
“我哪有瞧不起啊？我就随口问问。你这孩子，我一句话，招惹你说我这么多不是！”
“哼，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思想！我可不许你们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我的同学！”
“好啦，我知道啦！再有一个多月，你就出国了，和这些同学，只怕难得见上一次面了。”
“是吗？——是啊！”宋清如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浓浓的哀愁。
少女情怀总是诗，宋清如情思系何方？
她坐在后排座位上，贴着车窗玻璃，目光投向窗外的城市。
还有一个多月，自己就要离开了！
再想回来见一眼这座城市，只怕很难了吧？
再想见一见那些人，只怕也很难了吧？
想一想，真是莫名的惆怅啊！
“哎，顾明俊？是不是那个爬窗子给你送情书，然后掉下楼的那个男生啊？”宋母忽然想到什么，放缓车速，回过头来，看了女儿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宋清如霍然坐正了，随即恍然，“老师告诉你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情吗？老师也不敢瞒着家长啊！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他们也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宋母语气一沉，“清如，我不许你跟他有过多的交往！这样调皮的男生，要不得！”
“妈！他只是我同学！你说什么呢？”
“清如，我是你亲妈！你脸上写的什么，你心里想的什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天你魂不守舍的，真是在想化学题呢？”
“哼！不理你啦！”
“清如，你以后的路很宽，人生也很长，你还会遇到许许多多优秀的男生……”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将来会遇到很多优秀的男生！”宋清如喃喃说道，“可是，再也不会有一个男生，会为了给我送一封情书，而不顾生命危险，爬上三楼的外窗了……”
“他这是傻！”
“傻？女人能遇到几个这么傻的男生呢？是啊，他好傻！傻得那么可……”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更加伤感了。
她也不知道，更加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还没到分离的时刻呢，她却这般舍不得了。
想到分离甚至是永别，不知怎的，宋清如心里一酸，两滴莫名的眼泪，从她娇嫩的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