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米线
一九九九年七月九日,汉东省岛城市北山县一中高考考场。
最后一场考的是英语,十点四十五分,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窗外的蝉“吱呀吱呀”叫得正欢,教室里只有笔尖和试卷摩擦所产生的沙沙声。
考场里三十个考生要么在埋头答卷,要么做完了正在紧张的检查,空气都似紧绷着。
“吱嘎——”
刺耳的课桌移动声打破原本的平静,一个高大的男生受了惊似的,忽然站了起来,眼神恐慌地注视着四周。
周围的同学疑惑地看向他,监考老师也吓了一跳,“同学,你干什么?!”
高个男生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梦……”
另一名监考老师比较镇定,他走过来,看了一眼男生的准考证,“杨思源同学,本场考试还有十五分钟才结束,请你遵守考场纪律,马上坐下!”
杨思源揉了揉双眼,逐渐清醒过来,立即对上了所有人看傻子似的目光。
他想起来了,他在参加考试,这是最后一场英语。
他英语算不错,一个半小时便答完了。
然后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困,便趴在桌上小眯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小会儿,竟还做了一个梦。
梦是好梦,就是后来不知怎么了,美梦忽然变噩梦,他被吓醒了。
他发现他站在考场里,监考老师和考生或紧张或戏谑地望着他,他有种社死后还被公开处刑的赶脚。
面对监考老师的质问,杨思源还算机灵,怕被误会是作弊,忙找了个理由,“报告老师,我要上厕所!”
监考老师面色一紧,抬手看看手表,大概考虑到高考考场上考生上厕所要监考老师陪着,事后还要写报告,程序相当麻烦。
于是试着劝了句,“这场考试还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同学,要不你忍一忍?”
杨思源佯装无可奈何,“好吧。”
接着他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开始检查试卷。
其实没什么好检查的,他以往也不是经常粗心大意的人,做试卷的时候,会的题目自然不必多说,不会的或比较模糊的题目,他都凭第一感觉。
感觉嘛,再检查修改答案,没意思,反而容易越改越错,不如就信这第一感觉,听天由命。
离今年高考结束还有十分钟,杨思源觉得,关于成绩,也就这样了,该努力的他都努力了。
他本就是北山一中、这座县重点高中的学生,班里成绩中游稍稍偏上,二十来名吧,每次考试成绩起伏都不大,算很稳定。
属于考上大学不难,又很难考上好大学的一类学生。
想了想干坐着实在无聊,杨思源忽然又站了起来,“老师,我要交卷!”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真憋不住了?”
“噗——”
有几个考生没憋住,笑了出来。
监考老师走过来,确认他试卷答完了,名字考号也没遗漏,见所剩时间也不多了,便没说什么,收走了试卷。
杨思源收拾东西,离开座位,走出门口还听他叫了一句,“你们笑屁啊!敢跟老子学提前交卷吗?”
监考老师很无语。
去车棚推了自行车走出校门,杨思源作为第一个走出考场的考生,迎着校门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们钦佩的目光,感觉非常良好。
考完了,高中三年艰苦生涯终于结束了,他心里有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他决定去庆祝一下,骑车来到了校门不远处他常去的一家老张米线。
“老张,老样子。”
杨思源进门吆喝一声,把三块钱放在了收银台上。
米线店老板四十几岁,被一个十七八的学生喊老张,倒也不气,笑眯眯地从后厨探出头来,店小二似的唱了句,“大碗米线一碗,加卤蛋加豆腐叶。”
接着笑问,“小杨啊,你这是考完了?考的咋样?”
杨思源找个了角落的习惯位置坐下,上手撕着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装,一边笑答,“我啥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老张奉承,“以后我这米线店,要改名状元米线喽……”
杨思源作为熟客,知道人家老板会做生意,随口恭维了一句,自不会当真。
这也还不到十一点,店里就他一个客人,他低头摆弄钥匙扣上的小兵人偶,再抬头,对面不知啥时候坐下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杨思源迷惑地扭头瞅了瞅,店里还有好多空座,不明白这老大爷为何偏跟他挤一张桌。
“大爷,嘿,这么多空位呢。”
他意思很明显,老头却没答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眼睛,“长得可真俊啊。”
“豁!大爷你真有眼光。”
他被老头逗乐了,不料老头又接了一句,“可惜你今天要死老爸。”
杨思源这就不干了啊,哪有人平白无故咒人家死老爸的?
“嘿,老头,会说人话不?不会说就把嘴看紧了,别觉得你老我就不敢揍你!”
老头依旧当他不存在似的,自言自语着,“我老爸就是今天死的,十一点二十八分,锅炉爆炸。”
这话有点诡异。
杨思源有点懵,这才十一点,老头的老爸今天十一点二十八分死?还是锅炉爆炸?
而他的老爸就是省第三矿机机械厂里烧锅炉的,杨思源琢磨着,总不能他老爸和我老爸是同一个人吧?
不会吧?我老爸才四十几岁,这老头子看上去少说得有八十了。
他盯着老头,忽然变得浑身冰冷,整个人如临冰窟,被冻住了一般。
杨思源看到老头右边眉毛里边,隐隐有一道疤痕,而他自己同一个位置,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疤痕!
那是他小时候调皮乱跑,眉骨撞拖拉机后车斗子上,咔了一厘米的一道口子。
后来缝了两针,留了个小疤,但他生的浓眉大眼的,疤痕被眉毛遮着,一般人也看不见。
老头眉毛都全白了,且因为上了年纪眉毛变白变稀,这才比较容易看到。
难道老头是未来的我自己?
杨思源这年纪,想象力丰富,正是年轻人爱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编了一套很有可能的情况:
老头就是他自己,来自未来,用未来的高科技穿越到今天,来到他最喜欢的米线店,就是为了提醒他父亲今天要出事故而导致死亡。
这是穿越过来告诉年轻时的自己去救下老爸啊!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杨思源还在纠结,老头似乎也察觉到杨思源想到了什么。
“你要么信我,要么看着老爸就这么过世。”
杨思源很难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哪怕是有人设局耍他,他也不可能冒这个风险不去救老爸啊。
抬头看店里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一分,算算他还有二十七分钟。
他猛地站了起来,气汹汹道,“糟老头子,你可别耍我!”
老头撇嘴似是笑了,手伸到他面前,“先把这个吃了,我时间不多了。”
杨思源看到他手心里有一段一厘米左右的米线,也没空细想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若这老头真是未来的自己,肯定没必要毒害他。
或许吃了这东西对他救下老爸可能会有用,便直接捏起来塞进了嘴里。
没来得及咽下这一小段米线,它在他嘴巴里已经化开,中间被包裹着的,好像是一条细如发丝类似虫子的东西。
虫子突然向上钻破了他的上颌,通过鼻腔,径直往脑袋里钻。
这感觉可太刺激了!
杨思源吓坏了,很想立即把这虫子吐出来,可他身体好像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了,只能任由虫子钻进了颅腔。
一分钟之后,虫子好似在他颅腔里找了个特定的位置固定下来,与杨思源的大脑以及整个神经系统取得了连接。
脑海里提示了一句“微型量子计算机开始载入,预计需要三十分钟……”
然后就没动静了。
杨思源仿佛被解了穴,也渐渐能动了。
他气呼呼地想找老头质问,可抬起头,却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就像瞬间消失了一般。
太诡异了。
可越是这样,杨思源越是觉得老头就是未来的他自己,更相信他是用什么未来高科技穿越而来,提醒他救回老爸的命的。
现在什么也不用想了,他似乎能听到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的声音,杨思源拿着车钥匙冲了出去……
“大碗米线好喽——”
老张端着一碗刚做好的米线从后厨走出来,抬头一瞧,兀自奇怪道,“人呢?”
第2章 救父
这会儿杨思源正奋力地蹬着单车往三矿机赶。
三矿机是县里最大的国有企业之一,在北山县黑沙滩镇离海边不远的山坡上,距离县城大约有二十多里路。
杨思源平时住校,回家的话骑单车,正常速度大约要三十分钟。
现在是十一点四分,他还有二十四分钟的时间,拼命猛蹬的话,大概能把回家的时间缩短一半,差不多只需要十五分钟。
未来的自己或许正是算好了点在米线店等着他,提供了信息,也给他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去拯救父亲免于罹难。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单位还没有下班,路上车不算多,还没有到午高峰的拥堵时段,只有不少结束高考的学生们慢悠悠地骑行着。
但这年头的红绿灯还没有全自动化,十字路口的中间还有插了个大遮阳伞的指挥岗,有带着蛤蟆镜的交警在辅助指挥交通。
不仅如此,每个路口还有带着红袖标的老大爷老太太们拿着小黄旗在协助交警执勤。
遇上红灯,也许需要他停下来等候十几秒到半分钟的时间。
但是如果杨思源冒险去闯红灯,反而可能欲速则不达,被那些啰里啰嗦的老大爷老大妈们拦下来教育一番,更是耽误时间。
杨思源不敢冒险,总不能跟他们说他被未来的自己告知,十一点二十八分,自己的父亲会在一场锅炉房爆炸事故中遇难,他要赶着去救人吧?
百分之一百会被这帮大爷大妈们当成神经病的!
他盯着对面的红灯,神色有些焦急,豆大的汗水开始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汗滴划过他坚毅的脸庞,顺着下巴的棱角滴落,然后落在被太阳烤得火热的柏油马路上,转瞬间蒸发不见。
等绿灯亮起来那一刹那,杨思源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整个人站立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蹬自行车,努力让速度能再快一点。
一路上杨思源忍不住心中乱想,如果他不知道今天父亲会死于一场事故,他未来的生活,也就是未来的那个自己所经历的,会是什么?
很悲伤?很艰难?这简直是肯定的。
否则老了的自己也不会想方设法穿越回来告诉他要救下父亲了。
杨思源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杨国梁因为那个特别年代,念完初二便辍学进了三矿机当学徒。
那年代劳动保护做的不完善,一次小意外,一小片从机器里弹出来的铁屑划伤了父亲的眼角膜,导致他右眼成了盲的。
加上本身文化程度也不高,父亲无法继续在车间工作,只能去锅炉房烧锅炉,这可是一份又脏又类的活。
当然,那个年代烧锅炉的正式工也并不愁找对象。
杨国梁后来和二食堂的一个出身农村的姑娘刘慧芬恋爱结婚,成立家庭,还幸运的生了一对龙凤胎,正是杨思源和比他仅大五分钟的姐姐杨思甜。
杨思源的童年可谓无忧无虑,快乐自在。
直到前几年,整个国家的工人都面临着下岗潮的侵袭。
像他们家这种双职工家庭,厂子一般会硬性规定,强派一个下岗名额,母亲刘慧芬主动下岗,为的是保住父亲的工作。
本来家里四口人,双职工的收入让日子过的还不错,刘慧芬下岗后,只有不到二百块保障性收入。
杨国梁一个人不到一千块的工资养活一家四口,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刘慧芬很坚强,并没有因为下岗而一蹶不振,弄了个小三轮,开始在镇上摆小摊卖水果。
尽管又累收入又不稳定,但还是给整个家庭缓解了不少经济上的压力。
杨思源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如果这个时间父亲在事故中遇难,母亲会伤心成什么样?
即便她再坚强,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被命运多番摧残之后,她还能承受的住这么严重的打击吗?
而且今年他和姐姐杨思甜同时参加高考,将来上大学还要面临高额的学费。
如果不幸真发生了,他们姐弟俩要怎么面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们俩还会上大学吗?这是不是会影响他们整个一生?
杨思源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只能咬紧牙关,继续猛蹬着单车在公路上飞驰……
他赶到三矿机大门口的时候,厂子主楼顶上的大钟上显示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三分!
被几个红灯耽搁了几分钟,杨思源心里稍稍镇定了下来,还好,还有五分钟。
进门的时候看门的老大爷也不拦他,厂子里的子弟看门老大爷大都认识,进厂子找父母有事的情况也很平常。
厂子的锅炉房在厂区的东北角,一个偏僻而空旷的地方,四周倒也没有什么紧要的建筑,大片的空地上堆放了烧锅炉的煤炭,另一边也有很多工业垃圾。
杨国梁一身洗的早已泛白的蓝色涤卡工作服,此时正蹲在锅炉房门口的阴凉里悠闲的抽烟。
远远地看到儿子火急火燎地骑着车过来,他稍有疑惑,仍旧不自觉地露出了笑脸,起身迎了上去。
“臭小子,考完了?”
杨思源喘着粗气,没来得及回答,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放任车子跌倒在一旁。
他双腿已经有些酸麻了,可他眼下什么也顾不上了,踉踉跄跄冲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臂就往外拖。
杨国梁被搞迷糊了,扯着杨思源的胳膊道,“这么大了一点儿也不稳当,急急火火的是要干啥?”
杨思源被老爹这么猛地一拽,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厂子里,实在是太突兀了,也难免刚才的举动父亲没法理解。
可现在他必须把父亲拽走,起码离开锅炉房五十米的距离,眼下他必须找个理由,让父亲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走。
杨思源脑袋飞速的转动,毫不犹豫的编了个理由,“爸,不好了,妈出着摊子晕倒了!”
“啥?”
杨国梁扔掉手上的烟头,扶起儿子的自行车来,“赶紧的,去看看!上来,我带着你!”
杨思源心中狂喜,只要父亲离开锅炉房,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他跳上车后座,杨国梁晃晃悠悠猛蹬了几下,车子找到平衡,向前窜了出去。
父子二人骑车刚出了厂子大门,身后突然“嘣”地一声巨响,好似旱地惊雷,震得整个厂区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第3章 圆谎
杨国梁被震得一时没把住车把,车子晃荡起来,他赶紧用脚撑地防止跌倒。
杨思源反应快,提前跳下了车后座。
时间正好是十一点二十八分,事情真的被证实了,那个老头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正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他自己!
面对爆炸的震荡,杨思源心脏“砰砰”直跳,却没有被吓到,心中更多的是感慨劫后余生的幸运。
父亲杨国梁就不同了,短暂的慌乱之后,他很快判断出这爆炸是这么回事了。
锅炉房有两组锅炉,其中有一组在五十年代建厂的时候就有了,因使用年限过长早已经频频出现小故障。
几位锅炉工也向厂里反映了此事,可因为眼下厂里经营情况不好,厂里根本拿不出钱来更换这一组锅炉。
只好不断派维修科的人过来修,那组锅炉也只能是勉强应付着用。
杨国梁早就知道这一组锅炉早晚得罢工,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激烈的方式。
他平时性格有点固执,遇事却也算冷静,脑子里把刚才的事情重新滤了一遍,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
“儿砸,你不是刚考完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又是怎么知道妈妈在摊子那里晕倒了的?”
杨思源愣住。
对啊,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妈妈出摊的地方在镇子上车站附近,如果是搭公交车,才会去镇上的车站,他骑车回家有更近的路,并不走镇上。
他明知道他扯了慌目的是骗老爸远离锅炉房,可没法说啊,难道说未来的他穿越回来告诉他老爸你要出事的事?
老爸不会信的。
说自己未卜先知,更不靠谱。
情急之下,杨思源不得不用另一个谎言去圆之前的那个谎言,尽管都是善意的。
“我回来的路上遇上徐二子,是他告诉我的。
我当时以为妈妈可能中暑了,心里着急,没仔细想,便直接过来通知你了。”
杨国梁一听,脸色更是怀疑,“徐二子这小子很浑的,他的话你也能信?”
他想了一下,“不过你最好还是骑车去镇上看看,刚才……应该是锅炉房出事了,我得去看一眼。”
“啊?”
杨思源不愿意老爸再回去,谁知道爆炸是只有一次还是会有二次爆炸?
杨国梁知道儿子担心他,摆摆手道,“你放心,我就去看一眼,厂里人看不见我,会以为我被炸死了。
你先走,我随后就追上你,快去吧。”
杨思源又一想,锅炉房爆炸应该是属于压力爆炸,不太有可能发生二次爆炸,这才从老爸手里接过自行车。
“爸,你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知道了,倒是你毛毛躁躁的,骑车要多注意安全才是。”
杨国梁说完便大步往厂里走。
杨思源看着父亲背影,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没辜负未来的自己对现在的自己的嘱托。
他决定骑车去找母亲,这回可以慢悠悠地骑了,解决了这么大的事,他心情很是愉快。
半路上还遇上了那个不靠谱的徐二子。
徐二子原名徐强,二十五岁,又矮又瘦,面目猥琐,长得跟个黑猴子似的。
家里也是三矿机的双职工家庭,前几年接了父亲的班成为厂里正式工,同样是母亲下岗,还有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嫁去了外地。
全家人牺牲那么多,就为了保住他一个国营厂子正式工的资格,可这小子太离谱了,好吃懒做不好好干活不说,还经常从厂子里偷东西。
去年冬天徐二子偷厂里煤,被厂办大喇叭里通报批评,留厂察看,换别人早老老实实的了。
可他偏不,仍旧街溜子一样不务正业,每月还从厂里领六百块底薪,这还是厂领导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
这年头,大概每个国营厂子里都有几个徐二子这样的人,即便活成了过街老鼠,仍旧不自知,该怎么混还怎么混。
当初抓住它偷煤的正是杨国梁。
所以杨思源拿徐二子来扯谎,杨国梁一听便知道徐二子耍了儿子,目的便是想报复他当初抓了他偷煤。
徐二子倚着一根电灯柱抽烟,杨思源路过徐二子身边叫道,“二子,一会儿见了我爸躲着点,不然可能会挨揍。”
徐二子指着杨思源骂道,“谁揍谁还不一定呢,当我怕你啊?你们姓杨的,全家没一个好东西!”
杨思源停下来,回头盯着他,徐二子立即撒丫子往相反的方向跑。
这小子一点儿不傻,嘴上逞英雄,可身体很诚实,杨思源一米八五大个,他才刚一米七,比杨思源矮了一头。
论块就更不是个儿,真要动手,他也只有挨揍的份。
杨思源摇摇头,走了。
其实小时候徐二子不是这样的,老实孩子一个,长大了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人嫌狗弃的混子了呢?
杨思源也很不理解。
再骑上车,他脑海里忽然闪了一个念头,“微型量子计算机已载入完成。”
又来!?
莫名其妙。
杨思源还在疑惑,突然脑子里像是被电击了似的,让他整个人思绪清晰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了,老源子给他的米线,可能存储的是老源子记忆的某种高科技载体!
而这些记忆现在正慢慢融合进他的记忆中。
在老源子的记忆里,他在十八岁便失去了父亲,之后母亲郁郁寡欢,只是因为还要供一双儿女读大学,才强作坚强。
直到他们姐弟俩毕业后,母亲还没来得及享福,便去天国见父亲了。
而姐姐因为家里的情况,读了当年还免学费的师范专业,放弃了她的音乐梦想。
她毕业后当了老师,嫁了个同样当老师的某富家子弟。
可惜命运不公,她婚后多年都无法怀孕,婆家一开始还只是委婉施加压力,后来便是无底线的嘲讽和谩骂。
姐夫也是个混蛋,也认为怀不上孩子,都怪姐姐。
杨思甜一时想不开,认为父母的相继离世,她怀不上孩子,都是她的错,最终精神抑郁,服药自杀。
而老源子,同样命运多舛,父亲过世后,他上了省城的一家理工类大学学计算机……
第4章 曾经的记忆
大学四年里,老源子都沉默寡言,没有朋友,只知道学习,想着毕业后找份工作,可以赡养母亲。
母亲走后,他更加浑浑噩噩,也曾想过自杀来结束精神上的痛苦。
直到他三十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女孩,坠入爱河。
女孩叫樊洁,她心地善良,不嫌弃老源子又穷又木讷,愿意和他牵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老源子有了心灵寄托,也开始奋发图强,凭借不屑努力,创建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几年后边身价数亿。
只是有个心结,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
他总是想着,如果那一天父亲没有因为意外去世,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母亲也不会为此把悲伤憋在心里五年,姐姐也许不会遇上那么混蛋的婆家。
她们也都不会在痛苦和压抑中选择离开人世。
所以老源子倾其一生都在发展高科技,几十年后最终找到了一种可行的方案。
不要低估了科学的发展速度,也不要高估了科学的发展速度。
在2099年,老源子可以说是世界首富,他几乎倾尽了家产,才汇集了当时几百位科学界的精英,制造出一台“时间机器”。
可即便如此,这台时间机器也仅可以传输非有机物质或信息素到一百年前,无法让有机物,特别是活物实现时空穿越。
因为这种穿越方式是把物质打碎成特定的粒子然后在时间的另一头利用这个世界的物质重新组合。
无机物可以传输,就像是复印打印一样,但有机物被打碎,比如活着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无法再重新立体打印复活。
杨思源今天早些时候在老张米线店看到的老源子,只是来自未来的某种特殊的信息素。
它们利用现在的一些空气中的尘埃有序排列,借助自然光和粒子震动展现出的一种三维影像和声音。
真正传输过来的实体物质,只有那一厘米的“米线”。
仅仅是这样,时间机器的运行也持续不了太久,因为打开时间虫洞所需要的能量太大了,几乎快要超出人类当时可创造能量的极限,更无法实现长时间运行。
于是有了今天米线店里的那一幕,短短两三分钟,耗费了百年后半个世界的能量,还有一位世界首富的几乎所有财产。
人类离真正实现时空穿越,也许还要上千年,也许到灭亡了都不可能实现。
而“米线”,只是保护被传输物质的一层保护体,遇水即化,无毒无害。
真正的东西是那条“虫子”。
虫子当然不是真的虫子,而是一台超微型的量子计算机,被设计成可以自主嵌入人的颅腔,和大脑取得连接,从而辅助人类工作。
论价值,就这么小小一台的造价可以在2099年喂饱全世界一百亿人十年。
这么小的一台计算机,百年后也是仅此一份,不论计算能力还是存储能力,比现在世界上最顶尖的超级计算机加在一起还要强数万倍。
老源子为了救下父亲还有帮助年轻时的自己,可谓费尽心思,耗尽家财。
他也不仅在计算机里存储了自己一生的记忆,还收集了这一百年历史进程以及科学发展的资料,可以说是关于世界百年发展最全面的一座信息库。
这些都是已经载入的老源子的记忆,杨思源自己拼凑起来得到的信息。
杨思源有点接受不能,这些对他而言,太超前了。
在他的意识里,他生于1981,是八零后,今年高考,被认为是跨世纪的一代人。
但作为当事人,一个到年底才满十八岁的年轻男孩子,根本对什么跨世纪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无非是生在这个年代,赶巧了而已。
他的生活是什么状态?
高考前永远做不完的试题,自习课偷偷看的漫画,逃课看的足球篮球比赛;
吹最牛的牛比,说着很傻很天真却以为很成熟的话;
看谁不顺眼便打一架,有喜欢的女生,也幻想未来。
只是幻想的没那么具体,关于未来,对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更多的是模糊而浪漫的期待。
听起来高三这种生活好像很累,但也偶尔觉得很充实,大多数时候很快乐,无忧无虑,会无缘无故的傻笑,天真烂漫。
时间悄悄流淌在简单而纯粹的时光里。
谁能想到他会有这样的际遇?
对了,那个什么量子计算机要怎么用?它在脑子里也摸不着它啊,那该如何操作呢?
杨思源有点乱,不知怎么想起来今年高考数学的一道他不会解的题目。
他本身数学就一般,而这道题很过分,他就没看懂。
当时只是为了不留空白,胡乱写了一通,寻思着阅卷老师看在他“努力”作答的份上,还能给个一两分的同情分。
但现在他想到这题,忽然就懂了,完美的解题步骤和答案展现在他脑海中。
我靠,原来这么简单!
咦?
杨思源愣住,原来那个量子计算机是自动启动的。
那么是不是说,以后考试都不用怕了?
自动出答案的话,有点过分啊,对别人来说,公平何在?
哈哈,不过我喜欢。
杨思源哈哈大笑,意识从脑海里走了出来,发现自己正在骑车,差点撞墙上……
开心完了,寻思着老源子对自己真是不错。
不仅穿越过来提醒自己救了父亲,还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而且这么牛的量子计算机,肯定不仅仅是能帮他考试,大概做其他事情,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么复制老源子的成功,就不再是难事了。
杨思源开开心心继续往老妈的摊子那儿赶……
北山县地处岛城市的东北边,地形很有特色,东南面是大海,西北面是山地和丘陵。
而黑沙滩镇则在北山县的东北边,三矿机在丘陵里一片相对平坦的地方,向南下坡走二里路,便是镇上。
镇上有一片绵延五六里的黑色沙滩,景色旖旎,特别是日出和日落的时候,非常浪漫。
因为几万年前海底火山喷发,地底的熔岩喷发出来经海水冷却,又经过长时间风化和海浪冲刷,变成了黑色砂砾。
这些黑色砂砾和原本海边的黄色砂砾在海浪的作用下混合,形成了一种带有独特美感的海边风景线。
第5章 我真没重生呀
只是这年代旅游开发还没跟上,旅游配套也匮乏,黑沙滩的知名度不高,游客数量并不算多。
不过对一个小镇来说,这些也足够养活很多人了。
杨母刘慧芬便是推着三轮车,在镇上公交车站到沙滩的必经之路上卖水果。
冬天没什么游客,生意不咋地,而夏秋两季,日净收入五六十块是常事。
九九年,摆摊收入这个数,算相当可以了……
杨思源骑着车,远远的便看见大柳树下边自家的水果摊了。
不过摊子前站着的那个人并不是刘慧芬,而是他姐姐杨思甜。
这姐弟俩很有意思,姐姐一米六多的个头,皮肤白净,弟弟一米八五的大个,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俩人的样貌,可以说姐姐漂亮弟弟俊朗,但这对龙凤胎长相却完全不一样。
三矿机家属院里的邻居们都说,姐姐随妈妈白净,弟弟是爸爸妈妈肤色中和的结果。
杨国梁皮肤挺黑的,大概除了张飞李逵这样的,其他人都比他白。
其实就是异卵双胞胎呗,有啥奇怪的?
杨思源把车停一边,“杨思甜,咱妈呢?”
杨思甜扭头怒目而视,“叫声姐能少你一块肉啊是咋?”
杨思源习惯性不服气,“就大了五分钟,看把你能的。”
“五分钟是不是也比你大?”
“死田鸡,你还来劲了是不?当初是我让着你,要不你得喊我哥!”
“死猴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俩姐弟吵吵起来了。
这是常事,有兄弟姐妹的应该都懂,兄弟姐妹成长过程中,必然内卷,争玩具,争吃的,争父母。
其实也不是真想要,就是看见对方喜欢的东西,必然要争一争,没有理由。
不过内紧外松,在家里斗的厉害,在外边还是要互相护着的,这种情感很复杂,也很简单。
不光兄弟姐妹之间,父母孩子之间也有类似的情况,家里经常吵吵,在外还要维护。
杨思源小时候给杨思甜起外号,叫死田鸡;
杨思甜反过来也给杨思源起外号,叫死猴子。
“再说一遍怎么了,你要念经啊?不好意思,紧箍咒忘家了,哈!”
“我——”
杨思甜本来很生气,忽然换了副笑模样,“不过你的宝贝画片可能要遭殃了,不知道乔丹会游泳不,哼~”
杨思源从小就喜欢收集那种画片,有漫画的,比如七龙珠圣斗士灌篮高手之类,还有体育明星的,乔丹皮蓬罗德曼、巴乔巴蒂肥罗之类的也不少。
这都他宝贝,收集了得有四五百张,还买了集邮本精细的保存着这些画片。
一听杨思甜要动他宝贝,杨思源恼了,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屈服?
开什么国际玩笑?!
“姐,好姐姐,我跟你闹着玩呢,嘿嘿。咱妈到底去哪了啊?”
杨思甜掩嘴轻笑,她拿这事吓唬弟弟好多年了,那叫屡试不爽啊。
“对了,我刚回来,先来咱妈的摊子这里,之后听见一声巨响,咱妈说是三矿机的方向传来的,心里惦记着咱爸,说去看看。
我看你从那边过来的,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思源很想说实话,他跟胞姐看着打打闹闹,其实平时可以无话不谈的。
而且心里有秘密说不出来确实很难受,可今天的事,还真没法说实话,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他只能撇开老源子的事不提,从徐二子骗了他开始编。
说谎话人是会慌的,杨思源头上汗水就一直冒,生怕杨思甜会忽然发现他的破绽。
杨思甜这边见他满头大汗,只当他是被吓着了,又心疼起弟弟来,先拿了手巾帮他擦汗,又切了西瓜给他吃。
“这么说起来,倒是徐二子耍了你,反而救了咱爸。”
“嗯?”
杨思源瞅着一脸平淡的杨思甜,心说老姐,你这个角度很奇特啊。
但不论是老源子还是他,才是这件事的主角,徐二子只是刚才为了圆谎才拿出来背锅的小龙套罢了。
怎么到了你这里,救老爸的功劳被抢走了不说,还安在了徐二子这个大混子头上?
这找谁说理去?
杨思源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些事,反正老爸现在活着,他比什么都开心,功劳不功劳的,无所谓。
他刚吃了两块西瓜,老爸老妈骑着车子回来了,杨思源抬头看见父母,莫名其妙的想哭。
他怔住了,为什么有这种情绪?
他回来救了老爸,情绪是庆幸,开心,却没有悲伤后的欣慰,可看到父母并排着骑车的画面,他就是那种情绪。
好像曾经失去过的美好,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找回来了一样。
就在他恍惚之间,母亲已经坐在他身边,慈爱地摩挲着他的脑袋,“儿砸,考的怎么样啊?”
杨思源心里很温暖,好像时隔几十年,母亲重新活过来了,用她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方式关爱着自己的孩子。
“妈,你放心好了,肯定有大学上,你还是担心担心我笨蛋老姐吧,她英语很差,ABCD都没学会呢,做选择题都认不清选项。”
刘慧芬佯嗔,在杨思源背上拍了一巴掌,“哪有这么说你姐的?”
看老妈这状态,应该是刚才路上遇上赶来的老爸,老爸把事情大致都说了,老妈才没有太担心。
更不会想到在另一个维度里,老爸曾经遇难过。
这或许便是老源子想看到的,一家团聚,幸福的生活下去,不要他再重新走老源子的老路,经历他的悲欢离合。
杨思源忽然想通了,老源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和这一家人好。
即便从理论上讲,老源子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们的世界从十一点二十八分这个时间点开始,已经一分为二,变成了互不相干的两个平行维度。
杨思源可以坦然接受发生的这一切,然后以更好的方式活下去,让他和他们一家人过更好的日子,更健康快乐的享受彼此的幸福人生。
那么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是不是他重生十八岁?
杨思源想了想,不知道用记忆转移这样的方式,算不算是重生,起码他的身体,他是可以做主的。
那么即便将来他做出来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他也可以自豪的说,“我真的没重生呀!”
第6章 我要打工
刘慧芬买了些凉皮,让一家人将就了一顿,答应晚上回家做他们最喜欢吃的菜,庆祝高考顺利结束。
杨思源闷闷的吃着凉皮,一是天气有点热,二是他在想接下来该做点什么了。
大事可以从长计议,眼下最紧要的,是赚点钱,可九九年,该做点什么好呢?
杨国梁和杨思甜也同样变得有些安静,刘慧芬看着丈夫和孩子这样,有些担心。
丈夫闷闷不乐,大概是因为刚才厂里锅炉爆炸的事。
事后杨国梁回去,厂里领导见到他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因为事故原因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假如有人因为这场事故死亡,事情就麻烦了。
说不定某几位领导会被上级主管单位定型为事故责任人,受到处罚,影响他们的官场生涯。
结果还是好的,当值的杨国梁在事发时并不在锅炉房,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只是震碎了离锅炉房最近的一间车间的一些玻璃,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受伤。
那么这件事便可以通过他们的巧妙手段遮掩过去,把一场大事故变成一场微不足道的小事故。
但问题是,杨国梁的工作岗位似乎没了。
厂里有两处锅炉房,杨国梁上班的那一间,是给澡堂子供热水的,还有一间在办公楼旁边,是提供饮用热水的。
眼下的国营厂子,基本不可能有人员不足的情况,多是人员冗余,有的是正式工干领一份基本工资而无活可干。
澡堂子的锅炉房炸毁了,厂子大不了另想办法,或者直接不再给职工提供免费的洗澡服务了。
另一间锅炉房,本来三个人轮班的活已经有六个人在干了,杨国梁还有他的五位同事显然没了工作岗位。
厂子里最可能的安排,是让他们转去所谓的“三产”公司,同样领基本工资,彻底变成闲人。
这个时期国营厂子的积弊不必多说,对个人来说,收入会被腰斩,像杨国梁这样的家庭,会变得越来越难。
一双儿女同样低头不语,大概是担心高考成绩吧。
刘慧芬心中有了计较,“老杨,最近天气热,我还真有可能中暑,以后你陪我一起出摊子吧。”
杨国梁抬头看着老婆,点了点头,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她又对着俩孩子,“考完了,就不要想了,一会吃完了给你们一人十块钱,去放松放松,找同学玩儿去。”
“我有钱。”
杨思源的压岁钱和平时的零花钱存了不少,得有七八十块。
杨思甜冷不丁说,“妈,我想打工!”
刘慧芬心里知道儿子女儿都开始懂事了,可女儿要辍学打工,她怎么可能同意?
“胡说什么,你这个年纪,要上学,学了知识将来才有前途,现在去打工,能有什么前途?”
杨思甜忙解释,“妈,不是,你误会了,没说不上大学,就是想打暑期工,咱家……”
杨国梁打断了她,“上学的钱不用你们操心,爸爸妈妈有积蓄的,足够供你们俩念完四年大学了。”
话是这么说,实际情况呢,姐弟俩心里都有数。
母亲下岗四年了,一直出摊卖水果,风吹日晒的,虽说也挣了些辛苦钱,可大多用于改善生活了。
父亲之前每月还有近千元的工资,他们俩平时省吃俭用,确实很努力的给俩孩子攒大学学费。
可要说足够他们俩读完四年大学,显然不可能。
杨思源借助老源子的记忆得知的,父母这些年攒了将近两万来块。
这个年代一个大学生一年的学费加基本的生活费用,大约需要七千到八千,两万加上未来四年攒的钱,也不够他们姐弟俩读完四年大学的。
或者可以供一个孩子念完四年大学,难怪刘慧芬一开始误会杨思甜要辍学打工。
知道她是想打暑期工,刘慧芬稍稍安心,“爸爸说的对,不过打暑期工的话,妈妈觉得吧,也不会干涉你的想法。”
“啊?”
杨国梁看着老婆,很快捕捉到了老婆眼神里的意思,忙道,“锻炼一下也好,不过你得保证自己安全第一。”
杨思甜笑着点头,“爸,妈,你们放心吧。”
“那我也打工。”
杨思源一开始想的是想办法赚一笔大钱。
但一时之间,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去赚大钱。
暑假短短两个月时间,赚点小钱不难,可想赚很多,对他们这样的半大孩子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也学姐姐那样,先打工,如果有什么好机会或者想到好点子,可以再考虑。
姐弟俩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服谁,刘慧芬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俩孩子从小就喜欢斗,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们斗来斗去,还能成了好事。
“你们俩确实长大了,懂得替父母分担了,妈妈很高兴。”
杨国梁没说话,他心里也欣慰,只是作为男人,怎么都会有些伤自尊。
供不起俩孩子读书,这让他心里备受煎熬,刚才妻子让他陪着一起出摊,就是担心他有这样的想法。
杨国梁见孩子们都知道打暑期工来减轻父母负担,他自己也开始寻思,我才四十多啊,身体还好着呢,孩子们都能打工了,我更可以。
因为他工作关系还在三矿机,自然不可能去别的厂子打工,最现实的便是打短工。
他想起早几年一个工友下岗后去干装修,好像混的不错,已经当了工头有了自己的队伍,便想着找找他,看能不能带他一个。
他觉得他在锅炉房铲煤二十多年,干装修这类的活,一定不会比铲煤更累,于是心里悄悄打定了主意。
饭点过后,人流量渐渐大了起来,水果摊也开始忙起来,杨思源和杨思甜道别了父母,各自骑车去找工作。
姐弟俩不用言明,自然要竞争一番。
杨思甜选择去县城,想着机会能多一点,杨思源不着急,先找了个电灯柱。
九九年的电灯柱子啊,那是真精彩,上边贴满了五花八门的小广告。
租房卖房的,招聘寻人的,办假证的,卖耗子药的,治疗不孕不育的,还有重金求子的……
杨思源边看边撕,终于看到了一条好像很适合他的工作。
第7章 应聘
“高档KTV招聘小姐少爷,要求18到25岁,靓丽帅气,收入可观,日结;
另招聘包房服务生,男女不限,要求18到30岁,样貌端正,日薪40,有提成,日结。
另招聘保安和保洁人员……联系电话××××××××。”
杨思源笑着看完这张小广告,小姐少爷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收入可观,他还不至于不知道,他一大好青年,当然不会干这个。
他感兴趣的是KTV包间服务生。
日薪40啊,比一般国企工人日收入都高,还有提成,应该是酒水的提成。
唯独不太好的是,这份工作可能要熬夜,而且这种地方,老百姓口中的风评不太好,杨思源怕父母知道了不会同意。
不过他倒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歪,一个月能轻松收入一千多块,为啥不干?
他找了家有公共电话的小店,按广告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
“您好,这里是皇朝KTV的前台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话筒里的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有点嗲,像模仿港台那种乖乖女的腔调,让人不自觉的感觉耳朵酥酥的。
听筒里的女声依旧很有礼貌地询问,杨思源冷静下来,“我看到你们公司的招聘广告,想应聘服务生。”
“请问您的年龄、身高以及体重?”
“十八岁了,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好像是75公斤……左右吧。”
除了年龄还差几个月满十八周岁外,其他的杨思源都没说谎。
“那您觉得您长的帅吗?”
嗯?这什么问题?
杨思源笑道,“一般帅吧。你们公司对服务生的要求不是样貌端正吗?我肯定没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我呢,觉得呢,先生您年轻帅气,身材又好,普通话也标准,只是当服务生,有点埋没您的才华了哦。”
这……杨思源哭笑不得,这算是逼良为娼吗?
“别误会,我只想应聘服务生。”
那边仍然不肯放弃,“先生您再考虑一下哦,当少爷比当服务小弟收入要高很多倍的哦。”
杨思源很无语,“不好意思,我真的只想应聘服务生,如果你们这个岗位不缺人了,那就算了。”
“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服务生还有空缺,您可以在四点之后到我们皇朝KTV来面试。”
“好的,待会儿见。”
“先生,您真的不考虑一下……”
杨思源把电话挂了,心说这声音很好听的小姐姐还挺执着。
他付了钱出门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人来人往的,感觉世界真好。
现在才两点来钟,离四点还有段时间,杨思源不知道该干嘛,就想简单坐一会儿,在今天的经历之后,让自己平静下来。
“源子,你在这儿干吗呢?”
一个皮肤黝黑,身高得有一米九的高个子男生光着膀子只穿了条大裤衩,身上还斜背了个游泳圈,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这男生叫王飞鸿,住杨思源家隔壁,也是三矿机子弟,是杨思源的发小,比他们姐弟大一岁多,不过是同年级,还跟杨思源是一个班的。
小时候上学那会儿,杨思源是不够年龄的,他看着玩伴王飞鸿要去上学了,担心没人陪他玩,哭着闹着也要去上学。
要是一般的公办小学,他还真进不去,人家是有规定的,也担心孩子太小跟不上教学进度。
可三矿机有自己的厂办小学,杨父杨母去学校找了校长,承诺了要是他们跟不上,就让他们留级。
校长觉得都是三矿机的孩子,也不好不给杨国梁面子,就让杨思源和杨思甜一起入学了。
俩孩子也争气,不仅跟上教学进度,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当年港城电影黄飞鸿火热,杨思源便开始叫他黄飞鸿或黄师傅,王飞鸿也不在意。
杨思源扭头看着他,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和一般见到好朋友那种感觉还有所不同。
好比刚才对父母,眼下对发小,那种情绪就很奇妙,明明天天见面,却有一种多年不见的感觉。
“没干啥,无聊呢。”
王飞鸿脸色有些怪,像是有话要说,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似的,“考完试你去哪了?我找半天没看见你。”
“哦,我啊,我提前交卷了。”
“哥们你牛,高考还敢提前交卷,牛叉大发了。”
这马屁拍得有些尴尬,杨思源立即察觉到王飞鸿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好像难以启齿的模样。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我墨迹什么?!”
王飞鸿在他身边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幸亏你提早交卷了,不然看见我看见的东西,会伤心的……”
伤心?
杨思源怔了三秒,忽然脑袋里涌现出了一些线索……
王飞鸿见他发呆,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考完后我没看见你,却看见许丽娜了。她跟十班隋皓东拉着手走的……”
许丽娜是他们的同班同学,是公认的一中四大校花之一,也是杨思源的初恋女友。
其实四大校花之说,也是人云亦云,像杨思甜也是四大校花之一。
杨思源就觉得杨思甜也就那么回事,许丽娜当然很好看,只是校花不校花的,他对这概念没那么在意。
说实在的,这年纪的女孩子,也还没完全长开呢,只是纯素颜的前提下,她们都属于清纯可爱的类型,正符合这年龄段男生的审美。
杨思源和许丽娜呢,是高二的时候看对了眼的。
怎么说呢,十六七的年纪,青春萌动,大家都都经历过,不多说。
但男孩子相对女孩子来说,反应迟钝一些。
那会儿杨思源整天就想着打球,许丽娜每次都帮他看书包递水,默默追求了近一个月,杨思源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老姐杨思甜提醒他,他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女孩肯为一个男孩做这些事,那肯定是看上他了。
可许丽娜一直是高冷美丽范儿,有自己的矜持,总不好先主动开口说喜欢杨思源……
第8章 被甩了
杨思源察觉后,傻乎乎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喜欢许丽娜,俩人这才开始“谈恋爱”。
高中嘛,学习任务重,老师和家长看得紧,所以俩人也算不上是谈恋爱,就是经常搞些小暧昧。
上课时偷偷地互相看,视线对上了,会心一笑,然后心里想着,爱情真是浪漫又美好啊。
俩人顶多就是偷偷拉拉小手,相互送些不值钱却很有趣的小礼物。
杨思源给许丽娜折了一百只千纸鹤,表示我对你,真心百分百;
许丽娜给杨思源编手绳,还折了365个小星星,寓意爱你的365天。
单纯而浪漫,也很傻很天真。
只是杨思源已经有了未来的记忆,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高考结束后就散了,且是在杨父意外过世的情况下。
这就让杨思源的初恋显得相当可笑,所以对许丽娜这个人,未来的他只是留下了一份单纯的记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杨思源有点不习惯,自己的小女朋友原来是这样的,他本应该伤心,却又觉得没什么值得他伤心的。
他忽然意识到,老源子的记忆也许会带给他很多好处,让他未来的人生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但平白无故少了经历这些挫折后的磨砺和心理路程,用一种强迫的方式让他获得成长,他又觉得似乎太着急了,总有些不适感。
王飞鸿看着杨思源皱着眉头似是难受了,心里有点纠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杨思源不知该怎么去解释,还是点了点头。
“唉……”
王飞鸿叹着气,“十班隋皓东也太特码不是玩意了,挖墙脚挖到咱哥们这儿来了,源子,你说吧,什么时候动手?”
“啊?动什么手?”
“揍他啊,这狗篮子以为他爹是教育局的咱们就不敢动他啊,以后上了大学都去外地了,谁还怕他一个县教育局的二把手?”
“算了吧,没有必要。”杨思源很坦然。
王飞鸿一脸难以置信,抬手摸了摸杨思源的额头,“我靠,你不是病了吧?”
杨思源轻轻打开他的手,“没有。”
“那不对啊,你猴大王的性子不是这样啊?”
难怪王飞鸿奇怪,杨思源从小就皮,还很小的时候就幼儿园一霸,只要他看上了某个玩具,除了杨思甜,就没有其他小朋友敢抢。
到初中的时候,有个外校的小痞子欺负他一个同学,杨思源最看不惯这些校园痞子了,上去就把痞子给揍了。
小混子们立即就吓傻了,见过能打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他们也就在老实孩子面前装比行,真遇上硬茬,只有四散逃跑的份。
学校门口啊,多少同学看着呢,就这一仗,杨思源出名了,以前不少人叫他外号死猴子,这以后就没人敢叫了。
他成了一中的传奇人物,私底下别管哪个年级的,都叫他猴大王。
那之后都知道他莽,真没人敢惹他,一中这段时期也没有校霸产生。
他去学校篮球场打球,别人见了他都主动让场子给他。
不过杨思源还真没欺负过谁,很多时候占了便宜,其实都是那件事的后遗症,让不少同学对他心生畏惧,什么都让着他。
现在竟然有人敢挖猴大王的墙脚了,难怪王飞鸿第一反应是要揍隋皓东一顿。
杨思源被人甩了,还是这种方式,发小王飞鸿自然会生气,但当事人却没什么反应,这太难以理解了。
王飞鸿想到另一种可能,杨思源是怕他们把隋皓东打了,许丽娜会生他的气,俩人就没有再复合的可能了?
“是不是因为许丽娜?你要是不好出手,这事哥们帮你办了。”
杨思源笑着拍了拍略显激动的王飞鸿,“鸿子,听我的,别折腾,真没有必要,我也真没生气,老子将来上了大学,能找到比许丽娜好一百倍的姑娘。”
王飞鸿觉得今天杨思源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本来也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憨傻憨傻的。
不自觉地顺着杨思源的说法想下去,又忽然觉得他好有道理。
“对啊,就许丽娜这货色,根本配不上你。将来咱哥们上了大学,有的是好姑娘,还怕没有对象吗?”
“是这个理啊,将来咱们前程广阔,眼界得先放开,就北山县这屁大点地方,再折腾能有什么劲?”
杨思源顺利把话题带跑偏了,俩人蹲马路牙子上开始聊理想,很容易把话题聊成了咱们世上第一牛比,将来改变世界巴拉巴拉。
年轻人嘛,都这德行,反正吹牛又不上税。
“对了,你背个泳圈是要去游泳啊?”
杨思源和王飞鸿从小在海边长大,都喜欢游泳,技术也都不错。
“不是,我大姨家表哥不是干救生员嘛,他朋友明天结婚,今天下午去帮忙,明天还要参加婚礼,让我替他俩班,说事后请我顿烧烤。”
王飞鸿这表哥杨思源有印象,就在黑沙滩旅游区干救生员,去年暑假就曾经找王飞鸿替过班。
虽然王飞鸿没正式的救生员证,但他水性比他表哥还好,所以管这一块的景区小领导也不干涉。
这会儿景区管理确实不严谨,也从来没出过事。
说完了王飞鸿盯着杨思源看,杨思源知道他是想带着他了,之后可以一起蹭他表哥一顿烧烤。
很纯粹的小年轻的思维模式,杨思源笑了,“你赶紧去吧,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晚上去家里吃饭,我妈今晚在家里开席。”
“那行,我走了啊,晚上聊。”
王飞鸿晃荡着大膀子走了,杨思源忽然想抽烟,没来由的感觉,他之前也偷偷抽过,但那是贪玩加好奇,其实本不会抽烟。
没想太多,起身找了个小卖铺买了包十块钱的一支笔,还饶了老板个火机,好像是为了过会儿面试用的似的。
他熟练地撕开包装,弹了一支在嘴上,刚点上抽了一口,扭头看见许丽娜推着她那二四小蓝车,就在不远处气鼓鼓地看着他……
第9章 分手
要是换了之前的杨思源,被小女友抓到自己偷偷抽烟,也许会立即把烟卷扔掉,也许以一开始就不抽烟。
现在的杨思源,则是收回目光看向远方,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一副享受的样子,睁开眼向着天空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
许丽娜披肩中长发,五官精致,可以说是少年人幻想中肤白貌美的女朋友的代表形象,对了,这年代还不叫女神,叫梦中情人。
她一身天蓝色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淡绿色的高跟凉鞋,这身打扮和她平时的穿着有很大不同,略显成熟。
她推着小车走到近前,盯着杨思源,“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杨思源不看她,淡淡地说,“就刚才,怎么了?”
“刚才?骗人。我看你抽烟的样子,很熟练嘛,一定是很久之前就偷偷学会了。”
杨思源不理她嗔怪似的语气,扭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许丽娜对上杨思源犀利的眼神,心脏咯噔一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忙低下头去。
她喃喃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杨思源嗤鼻一笑,没回答,又吸了一口烟。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声若蚊蝇,让杨思源分辨不出许丽娜是真的对他感到抱歉还是单纯的客套。
“不用。”
杨思源依旧很淡然,记忆里的一切都很清晰,事实经过是这样的……
许丽娜和杨思源从高二开始好了差不多一年半,许父许母其实早就知道的。
只是觉得俩孩子在老师和家长眼皮底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更没有影响到学习,所以没去干涉。
或者说没敢干涉,他们也是过来人,知道这么大孩子是怎么回事,反而怕把事情挑明了,孩子会尴尬,会胡思乱想,导致影响了学习。
这么说起来,许丽娜的父母算是很开明的父母,是一种实用主义方式的典型体现。
而这种实用主义,也体现在他们利用自己的女儿上。
许丽娜父母都是县第二小学的教师,许父普普通通,许母比较上进,眼下是二小的副校长。
说是副校长,其实大概是二小的第五或第六把手。
上边有校长书记,还有教改专员,副校长也有三位,许母精于钻营,以她的背景,四十出头爬到副校长的位置已是艰难。
想要更进一步,就更难了。
当下教师待遇还不算很好,还比不过效益好的厂子里的一般工人。
二小校长年纪大了,两年后差不多就要退休,许母总是琢磨,如果两年后她能成为校长,那么将来还有机会进入教委,以领导的身份退休。
不论待遇还是社会地位上的差距可是相当大的。
问题是她一没关系,二没背景,在二小的三名副校长里都不是最突出的那个,想要晋升,非常难,很可能在当前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
后来在一次教委的会议上,她认识了县教育局的隋局长,随口聊了几句,发现他们的孩子都在一中读高中,还是同年级。
许母后来细想,发觉这位隋局长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似的,甚至话里也暗示两家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许母这才发现,这是局长的儿子看上自家女儿了。
她的官场敏感性还是挺强的,很容易猜到了局长的心思,如果他们的孩子走到一起,两家就是亲家。
那么她提校长,加上将来调到局里工作的事,这位亲家肯定会出手帮忙。
许母的心思很难不活泛起来,就在高考前半个月,两家人还一起吃了顿饭。
有些话局长不好说的太明,是局座夫人唠家常似的把话说了个透彻。
假如隋皓东和许丽娜能谈朋友,隋家在京城有点关系,可以让俩孩子去京城读大学,大学毕业后还可以直接出国留学。
至于许母的诉求,在局长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儿,隋局长年富力强,将来的位置肯定不会止步在教育局局长的位子上,提拔许母,就一句话的事。
当时许父的自尊心上还有点不能接受,可许母已经被局长给她描画的美好前程迷了眼,面对人家不断的“假如”,拼命的附和。
许丽娜本来是极不情愿的,她对隋皓东的印象就是隔壁十班有这么一个男生而已,论长相论性格,比杨思源可差远了。
可后来听到隋家有能力安排她出国留学,忽然间就不坚定了。
加上许母不断在她耳边分析利弊,说什么你不是孩子了,该面对现实了云云,许丽娜便改变了主意。
一段美好的初恋,就这么输给了当事人都还没搞清楚的现实。
……
许丽娜本来是带着愧疚来找杨思源的,有些事不能拖,越早把话说白了,她的心里负担便越小。
至于杨思源,许丽娜有愧疚,却又没那么愧疚,他们这个年纪也明白一个道理,百分之九十九的初恋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想好了杨思源所有的反应,或哭或闹,或是不断的追问为什么,她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既可以安慰杨思源,又可以让自己释怀。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杨思源的反应,竟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抽着烟,让她忽然间觉得不认识面前这个曾经最熟悉的男生了。
杨思源见她低头不语,问了句,“许丽娜,你还有事吗?你没事就回去吧,一会儿我还有点事。”
许丽娜不知怎的,内心里忽然有些愤怒,她认为他们俩虽然分手了,可她还有些愧疚,说明她是在乎这段感情的。
杨思源的表现,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们这一年半的感情,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一样。
“杨思源,你什么意思?!”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眶里都变红了。
“没什么意思啊,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什么意思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杨思源竟莫名其妙的撇嘴笑了笑。
许丽娜看不出这笑意里意味是戏谑还是无奈。
看着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许丽娜意识到她的无能狂怒显得非常可笑,于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谈论咱俩的事情。”
杨思源笑得像个痞子,“你放心吧,我的女人劈腿了,我也没面子,自然不会四处乱说的。”
第10章 面试
“你——”
许丽娜听到这种话很气愤,却又无法反驳,因为杨思源说的都是事实。
她只是忘了他们分手,是她造成的,杨思源很无辜。
只不过她内心里不断欺骗自己,她是为了前途,出国留学啊,多么高大上的词儿。
以前她也幻想过留学深造,她也知道以她的家庭条件难以实现,可现在不同了啊,有了隋家的助力,她的人生前景变得明朗起来。
这让她很容易的在初恋感情和出国留学之间做出了选择。
长得好看的男朋友可以再找,出国留学的机会可能这辈子只有一次,她没有任何理由不牢牢抓住。
至于隋皓东,暂时虚情假意的哄骗着就好,将来她留学毕业,自然有更大的本钱,找更好的男人。
许丽娜忽然间豁然开朗,杨思源的淡定,在她眼里便成了强装镇定来掩饰内心的悲伤。
她又不气了,觉得杨思源很可怜,明明失恋了伤心不已,却学着抽烟,用这种自甘堕落的方式来麻醉自己。
“杨思源,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们的感情,还太稚嫩了,如今我们即将上大学,必然会各奔前程,你也该学着成熟起来了……”
“打住!”
杨思源哭笑不得地看着许丽娜,心说这什么情况?
给我发好人卡?紧跟喂我一盆子心灵鸡汤?教我做人吗?
真有意思。
杨思源融合了老源子的记忆后,变化有点大,像极了一个重生之人,尽管他真的没重生。
对许丽娜,说没感情那是假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初恋没成功,但还会时常想起这段纯真而稚嫩的感情来。
也会想起某个人,可仅仅是想起,最多觉得有些可惜。
心里明白真正可惜的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而是这段青春的岁月,那些年做的各种很幼稚,却很珍惜的事情。
加上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甚至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果,许丽娜也是空做了一场白日梦,所以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在乎的那个女孩叫樊洁,不过这会儿樊洁还是个小学生呢,他也做不了什么。
有一点许丽娜算是没看错,杨思源真的不太在乎她。
对一个自己不在乎的女人,杨思源简单想着大家是同学,没必要做的很过分。
所以说话一直保持着分寸感,保留最基本的体面,相互敷衍一下,这事就过去了。
至于后来许丽娜会经历什么,他已经知道,肯定不会说出来,他也改变不了,更没有必要和理由去改变别人的人生。
但他也没有理由听许丽娜扮了大人模样的一番说教,何况这说教本身既幼稚又可笑。
杨思源把烟头弹飞了出去,烟头翻转着画出一条美丽的抛物线。
“赶紧打住,你有事就去忙,没事去海边溜达溜达,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说完扭头便走,不管身后一脸茫然的许丽娜。
许丽娜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觉得杨思源太不成熟了,更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下午三点,杨思源不自觉地溜达到了皇朝KTV门前。
黑沙滩唯一像点样的旅游配套,就是一座楼高十二层的海边度假酒店,取名黑沙滩假日大酒店,是北山县首富乔老板的手笔。
度假酒店周边,建了些二三层的联排小楼,大多数经营的海鲜酒楼、本地特色小吃、旅游纪念品或咖啡馆之类的买卖。
皇朝KTV是一座稍微高出旁边建筑的四层楼宇,新装修的,楼面整体包了一层黑色玻璃,暗金色的招牌上写着“皇朝”两个大字。
这种风格,当下来说是非常上档次的,杨思源用未来的眼光看,就是暴发户土豪金风格,山炮得不能再山炮了。
也不能吐槽什么,这年代就流行这一套,越是显得土豪,越是让老百姓觉得高端。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杨思源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皇朝内部的装修也很豪华,而且一看就是新装修的,大厅角落里还有个脚手架和一些油漆桶。
这个点人家还没营业,前台就一个胖脸妹妹在打电话,对面一排沙发上坐了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杨思源一听声音,便知道这个胖脸妹妹就是接他电话那个声音很嗲很酥的女孩。
他心里想笑,倒不是说胖脸妹妹的样貌和声音对不上。
而是听到她接完一个电话后,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接着对对面的男人说了句,“唉呀妈呀,可累死我了。”
典型的胶辽口音,粗犷而直接。
二人同时看到门口走进来的杨思源,男人坐着没动,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口气很有礼貌,眼神里却充满了饱经沧桑的严厉。
换了一般的年轻人,遇上这种眼神,会有些畏惧,杨思源保持不卑不亢:
“约了四点过来面试,正巧到这边办点事,提前过来看一眼,如果还不到时候,我可以去门外等着。”
男人打量着杨思源,第一印象很好,大高个,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身材比例几乎完美,像个游泳健将一般。
虽然说的普通话,但结合样貌还是能看出来是本地人,年轻有活力,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气质。
只是让男人很好奇的是,面前的年轻人看着青春阳光,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成熟和稳重,还有一点完全超出了他年龄的社会感。
男人看了看前台墙上的时钟,“不用,坐吧,聊聊。”
胖脸妹子忙介绍,“这是我们石总。”
杨思源面带笑容,自然地走上前伸出右手,“石总您好,我姓杨,叫杨思源。”
石总也伸手跟他握了握。
杨思源说完坐在了石总旁边的沙发上,距离石总距离一米五左右。
且只坐了半个屁股,身子微微前倾,双臂自然在身前交叉,稍稍侧身面向石总。
“我看了贵司的招聘广告,觉得我可能比较适合服务生这个职位。”
行为得体,语言清晰简练,跟他的年纪有点不符。
石总也好奇,面前的年轻人,言谈举止都拿捏的很有分寸,在他印象里,只有那些社会经验丰富的白领精英才是这样的气质。
第11章 提成
石总心中难免惊讶,只是他深沉惯了,当然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了。”
“哦,家里是县里还是这镇上的?”
“我家三矿机的。”
“三矿机……那不远。”
石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异样,杨思源回忆了一下,觉得这位石总有点面熟,可一时之间又没想起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石总很快恢复了平静,“你这个年纪,还念书吧?”
“对,今天刚参加完高考,秋天就上大学了。”
“那你是想在我们这里打短工了?”
杨思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打短工,攒点生活费,能帮父母分担一点是一点。
对了,贵司招聘服务生,不是按日结吗?”
“是日结,不过嘛,我们的工作时间一般从第一天的七点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左右,也是八个小时。
第二天晚上上班的时候,结算第一天的工资。”
“我听说还有提成?”
“嗯,一天的工资是40元,另外有顾客消费酒水食物等的提成。
200元以内,是没有提成的,200到500,提成一个点,500到1000,提成两个点,1000到5000,提成三个点,超过5000的,提成五个点。
你有本事让客人点的酒水越贵越多,你提成的就多,要是客人大方给你小费的话,那都是你自己的。
只要你干的好,在这里当服务生,月收入几千也不难。”
阶梯式提成方式,这年代算比较新鲜,杨思源觉得是可以接受的。
尽管听起来整个提成比例很低,但实际上这种高档娱乐场所,消费水平和普通老百姓的消费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比如酒都是高档酒,啤酒里价钱最低的也要10块钱一瓶,洋酒红酒之类的,动辄大几百上千块,真遇上个大款客人,一晚上消费上万的高档酒水也不算稀奇。
当然,想要多拿提成,除了运气好遇上大款之外,也要看服务生的推销本事。
如今大款多的是,谈个生意,吃饭唱歌还有那啥,一条龙玩通宵很普遍。
这种提成方式,一来是KTV本身能多赚钱,二来也给干得好的员工一种物质激励。
“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真是个天才。”
杨思源也不是刻意恭维,说的真心话,在他看来,这样的方式几年后就不新鲜了,可眼下能走在时代的前头,还是很有新意的。
石总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杨思源很快读懂了这笑里的意思,他虽然是老总,可这办法并不是他想出来的。
他可能会想到给员工提成,但应该还不懂差异化提成方式,可以让KTV的利润最大化。
可他笑,说明想出来这点子的人他也很欣赏,听到这人被人认可和夸赞,他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石总对杨思源很有好感,简单聊了几句,便可以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性格,加上本身模样很有优势,是非常适合这份工作的。
“那你今晚能上班吗?虽然我们定的下个月八号才正式开张,但这几天已经开始试营业了。”
杨思源点头,“可以。”
“我们有着装要求的,都是统一的制服,一会儿让莎莎领你去拿一套服装,我们每个员工都有自己的储物柜。
还有,整套服装是要你个人承担的,一共两百八十元,可以从你收入里边扣。”
一身制服两百八,杨思源一想有点贵,但人家有规定,工作时要统一服装,也属合理要求。
跟石总谈好后,杨思源被胖脸姑娘领着去仓库拿了套制服,去了员工更衣室。
他这才知道所谓的制服不仅仅是一件白衬衣加一条黑色西裤,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黑丝绸的马甲,一个领结,一条黑色皮带,外加一双黑色漆皮软底鞋。
看这些衣服的材质便知道都是上档次的衣服,跟一般品牌店的货质量差不多。
真要是从外边买的话,二百八肯定是买不来的,估计得五百靠上,可见人家皇朝没有坑自家员工。
这些服装批量订购来再以成本价给员工,还是员工福利。
要知道,这年代私企老板的坑自家员工那都习以为常。
一般是招聘或面试的时候谈的好好的,可真等上了班,就玩变脸,压工资的,借口扣工资的,甚至拿货物抵工资的都是常事。
这些黑心老板想法很简单,反正外边下岗工人那么多,你不干了有的是人抢着干。
这么想来,皇朝KTV算是比较有格局的,起码不会用压榨员工的方式来赚取利益。
杨思源比较放心,不太担心结工资的时候他们会找理由拖延或直接扣他的日薪。
等杨思源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胖脸姑娘眼前一亮,忍不住夸了句“弟弟真帅。”
“不对吧,我看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我大吧?”
一句话把胖脸妹妹逗得花枝乱颤,“咯咯咯,小嘴真甜,姐姐我都23了,你要是肯做少爷,姐姐都想花钱包你了。”
杨思源一点不尴尬,“莎莎姐说笑了,等我把这身衣裳的两百八赚出来,再发了工资请莎莎姐吃饭。”
胖脸妹妹……应该是胖脸姐姐更开心了,笑眯眯地主动拉着杨思源参观了一下。
皇朝KTV的整体风格应该是学的港城那边的同类娱乐场所,一楼除了大厅外,一小部分作为办公和内部区域,另外的大部分是一个酒吧歌厅。
歌厅里中间舞池,还有个小舞台,可以接待散客。
二楼是40多个小型卡拉OK房,每间可容纳6到8人,没有舞池;
三楼是十六间大型厅,每间最多可以容纳20人,沙发和大电视之间有一片小型舞池。
显然小型厅是面相普通大众的,比如朋友聚会啊,家庭娱乐啊之类的。
而大型厅则面相高端客户,价钱上的差距就很明显,小型厅一小时39,大型厅一小时158。
这价格,以北山县的消费水平,一般人可以偶尔来小型厅玩一下,大型厅是基本消费不起的。
普通人一个月收入也才一千来块,来这种地方消费,包个大型厅唱到半夜,随便点一些酒水,一月收入就造没了。
对了还有四楼,莎莎没领他去,杨思源也不问为什么,心里早知道那是VIP区域。
他这种新来的肯定不让上去,他也不想上去,怕辣眼睛。
第12章 不行
参观完了,时间也还不到三点半,杨思源去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汗衫运动裤。
莎莎叮嘱了晚上七点见,杨思源才离开,这里离王飞鸿替班的地方不远,他去找了王飞鸿,俩人在沙滩上的观望台上胡侃了一个多小时。
到五点半下班,兄弟俩一起回了杨思源家。
刘慧芬去码头买了鱼和一大袋子虾爬子,晚上留了王飞鸿在家里吃饭。
虾爬子学名虾蛄,也就是皮皮虾,它自己都不知道它将来会成为网红。
主菜其实就一个,煮的虾爬子,不过有两盆。
生活在海边就有这好处,海鲜是真正鲜活的海鲜,不是速冻的,更不是喂了药运到内陆地区还抽抽的那种.
这年代奸商还挺多的,买斤猪肉放菜板上,半天能渗出二两水来。
价钱其实没便宜很多,只要便宜在运费上,主要是新鲜,两者在味道上的差距是很大的。
杨家和王家是邻居,关系很亲近,王飞鸿在杨思源家也跟儿子一样,从来不外道。
看着孩子们胡吃海塞,刘慧芬就打心底里高兴,感觉好像才一转眼的工夫,几个还穿开裆裤乱跑的孩子忽然间都长大了。
不知不觉间眼睛里有了水汽,她忙拿起围裙偷偷抹去了眼泪,然后又继续往孩子们碗里夹虾爬子。
“姐,你下午去县城找到活了没?”
“当然找到了。”
杨国梁轻辍着手里小酒盅,“找的啥活?”
杨思甜有些骄傲,仰起头来,“解放路上有一家福源拉面馆,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好像是咱们县最大、买卖最好的拉面馆了。”
杨思甜笑嘻嘻地点头,“嗯,是最大的,我看到他们广告了,去应聘了兼职服务员。”
“一个月开多钱?”这是刘慧芬问的。
“兼职的,不按月开工资,按小时,一小时三块五,一天干六个小时,也就是二十一块钱,一个月能有600多块呢。”
杨思甜很开心,毕竟是第一次找工作,而且一天干六个小时给21块钱,在她的意识里,这工资不低。
要是按小时算,她的月收入不比一般上班的人收入低,当然,没有休息日。
这在杨思源看来就没那么好了。
说是一天干六个小时,可这六个小时,都是拉面馆里最忙碌的时间段,肯定很累的。
而且午市和晚市中间的三个小时,她没地方去,回家休息?路上就得用一个小时。
留在店里?没工资不说,这时候来了客人你总不能因为不是你工作时间就看着吧?
最不好的地方还不是这些,而是她最早要晚上八点才下班,再骑那么远的路回家,也有不安全因素。
杨思源看姐姐不觉得她很漂亮是因为他从小看到大,早就没了美感。
但实事求是说,杨思甜确实生的甜美,要不然也不会被评为一中四大校花了。
夏天大街上不少出来在夜市里喝啤酒的年轻人,喝醉了酒闹事也不少,姐姐一个人回家,他是觉得不太安全。
“不行!”
杨思源表示反对,“姐你是不是傻啊?”
“嗯?你说谁呢?!”
“你先冷静,我问你,你晚上几天下班?”
“八点……多吧。”
“那就是了,虽说是夏天,可那会儿天也黑了,你一个人骑车回家,路上就不怕有危险?”
杨国梁听着儿子分析,忽然觉得好有道理,“你说的对,八点多下班,太晚了,你一个人大晚上骑那么远的路,爸爸不放心。”
刘慧芬也帮腔,“对啊,我听着也觉得不太好。”
可她又不想打击女儿积极性,“要不在镇上找找看?怎么说都离家近,几步路就回家了。”
杨思甜不高兴了,她倒也没反驳,想了想觉得家人说的有道理,她更是从来没骑过夜路,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杨思源,别说我,你呢?你找到工作了?”
“那当然,就在假日酒店那,旅游街上,新开了家皇朝KTV,你肯定见过他们家那大招牌。”
“干什么的?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杨思源手上不停,继续剥着虾壳,“不多,一天才四十。”
“啊?”
杨思甜心中一算,这要干一月,能拿一千二,是她找的那份拉面馆收入的两倍。
再一想到她找的活父母都不太愿意,这么一对比,就有些不开心了。
倒不是她见不得弟弟比她好,而是俩人是双胞胎,从小竞争惯了,多少会有些嫉妒。
“不行!”
杨国梁又不乐意了,“这种地方不适合你,还是不要去了。”
“怎么不行了?”
杨国梁摆摆手,“说了不行,那种地方……有些事跟你个孩子解释不着,你只需要知道我不同意就行了。”
在他们家,杨父平时都是唱白脸的那个,很多教育孩子的问题上,都是杨母在做,杨父只是从旁协助,很少摆出父亲的威严来。
但这次不同,杨国梁一听皇朝KTV这名儿,就直接说不行。
杨思源知道老爸是怎么想的,忙解释道,“爸,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这事儿呢,还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是去当服务生,就一端盘子倒水的小伙计,服务的区域也是正经唱歌的地方,和你以为的那些腌臜事,不沾边的。”
杨国梁开始语重心长起来,“孩子,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肯定觉得脚正不怕鞋歪,但你还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人很复杂的。你还没接触多少社会上的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傻大胆。
再说了,就算咱家里人知道你是干服务生,端盘子倒水的活,可旁人不这么想啊,有些长舌头的,没事也能说成有事,他们会恶意中伤你的。
你还小,将来还要上大学,将来前途远大,不值得为了赚一点钱坏了自己名声,影响将来的前程。”
一番话让杨思甜也陷入沉思,刘慧芬出身农村,见识上没有杨国梁多,听了这番话后也开始劝起来。
“对啊儿砸,听你爸的,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去工作了。”
一直没说话的王飞鸿也开始附和,“是啊源子,我也觉得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不行咱们再找别的。”
第13章 乔老板
如果是以前的杨思源,一定会抻着脖子和老爸抬杠。
现在的杨思源,直接同意了老爸的决定,没有任何反驳。
一方面,老爸也是获得了新生,很有必要维护老爸的威严,另一方面,是尊重老爸作为一位父亲的自尊心。
作为一个父亲,要俩半大孩子去打工赚学费,怎么都会有些失落的,如果是份简单的兼职也就罢了。
可去夜店这种地方打工,在他看来,实在是说不过去。
当然不代表杨思源真正妥协了,而是,老爸的自尊心要维护,工要照打,只不过要偷偷的打。
反正杨思源觉得凭借记忆找到更好的赚钱路子之前,赚点小钱的一种方式,没必要太认真,先把钱赚到手再说。
吃过了晚饭,杨思源和王飞鸿说要出去上网,可能晚点回来,或者去王飞鸿家过夜。
杨思甜对上网没什么兴趣,打算在家看电视剧。
杨国梁和刘慧芬并不阻拦,他们觉得孩子们出去放松一下是无可厚非的。
何况他们也明白计算机这东西,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孩子们早一点了解怎么使用它,他们很支持。
也幸亏现在还没有多少让青少年沉迷的电脑游戏,当家长的也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俩人来到旅游街上的一家新开的网吧,杨思源让王飞鸿去上网,自己去不远处的皇朝KTV上班。
王飞鸿本来还想劝几句,但还是没说什么,俩人从小时候起,虽然王飞鸿年纪更大,但拿主意的一向是杨思源。
杨思源做了决定,王飞鸿即便有顾虑,一般也不会阻拦,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俩人约好了明天中午杨思源睡醒后,去海滩上替一会儿王飞鸿让他回家吃饭,便各自行动。
杨思源又早到了,六点四十分左右,他已经换好了工作服,就在更衣室等管理人员给他安排房间。
店里有俩领班,一男一女,负责男服务生的领班姓郑,二十七八岁,那笑意跟长在脸上似的,干干净净的特讨人喜欢。
听别的服务生说,郑领班是石总从阳光假日大酒店里借过来的,经验丰富。
杨思源得出的信息却是,这皇朝KTV,大概也是北山首富乔老板的产业。
其实不难猜,包括假日大酒店,还有整条旅游街,都是乔海生乔老板开发的,虽然大部分店面都卖出去了,但几处比较大的店面,仍旧是在乔老板名下。
就算皇朝KTV不一定是乔老板的产业,起码也是和乔老板有很大关联。
杨思源对乔海生的了解,这位本地的土大款可以说是北山县的传奇人物。
八十年代改开初期,乔海生还是个渔民小伙子,可以说一无所有。
但这人精明,有眼光,渔村的合作社刚开启,他就敢把自家宅子抵押,跟大队承包了五艘渔船。
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领着一帮渔民兄弟出海打渔,慢慢积累的最初的第一桶金。
那年代不少像乔海生这样胆子大的人,抓住改开的机遇,改变了命运。
北山这地方,出了海离日韩不远,后来靠从海上搞一些日韩的电子产品才算真正发了财。
这事不多说,大家都懂。
到九零年代开始严打,乔海生意识到这些事没法继续干了,再做下去怕全村都得跟着他进去。
于是又重新回来搞海产,还投资了一些实业,还到处捐款做善事,算是洗白上岸了。
到去年上边有政策,单位分房或集资建房叫停,房产市场开始全面市场化,乔海生又捕捉到了未来发展的风向。
他把所有资金集中起来,全面转向房地产行业,从县里买下了原来的国营旅馆,重新扩建装修,变成了阳光假日大酒店。
同时也在海边新建了一条旅游主题的商业街,并自愿出资援修了县里到镇上的公路。
县里最新开发的几个小区,也基本都是乔海生主导的,他就是当今北山县房地产行业里的一哥。
要论其产业规模可能还比不了那些大型国企,但要比赚钱能力和手上现金流,比那些近些年都经营不善的国企可强多了。
当然,杨思源知道乔海生发家,还得得益于他房地产开发中利用当下相关法规不健全,从银行搞连环贷。
这让乔老板在地产投资中几乎可以灵活利用整个北山县各大银行里的钱。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很多后来的房地产大佬几乎都有类似的发家经历。
也幸亏在房地产业发展的初期,盖多少楼都赚钱,几乎不存在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所以这些地产商在初期都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和财富,这些人也几乎成了进入新世纪后国内最大的亿万富翁群体。
只是未来二十年后房贷政策不断变化,房价到达一个高位后,政策整体趋势收紧,不少人开始稳定操作。
少数还再疯狂整活的人,即便曾短暂成了全国首富,说不行也就真不行了。
不多说,大家也都知道。
杨思源看来,乔海生确实是个能人,甚至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重生的,前边二十来年,这家伙浪头看的也太准了。
老源子记忆里他跟乔海生也没什么交集,可现在的他,不知怎么了,总觉得他跟这位北山传奇人物会有点联系。
只是眼下他一个小服务生的身份,肯定是不够分量……
郑领班见到杨思源穿戴整齐,眼前一亮,这新来的年轻人真帅啊,大长腿,长身条,浓眉大眼的,极具男性魅力。
特别是船上黑丝绸的马甲之后,凸显身段,那公狗腰,太馋人了,啊呸!
杨思源第一次碰上老郑的目光,就知道他怎么回事了,男人看男人,没那么骚浪的。
除非……
但杨思源也不慌,倒不是无知者无畏,而是越是了解他怎么回事,越是知道怎么应付他。
像老爸担心的三教九流,虽然应验了,可对杨思源来说,这才哪到哪儿啊。
郑领班带着包括杨思源在内的三个新来的去了二楼的一间小型包间,开始教他们一些基本服务礼仪,还有如何操作点歌机。
三个新人都比较年轻,学这玩意儿很快,几分钟就能上手。
第14章 点歌机
杨思源看着外观新潮的点歌机,不知怎么有了个奇怪的念头。
郑领班说这些点歌机都是韩国最新潮的电脑点歌机,国内目前都没多少用的,各种功能非常先进。
吹了半天,杨思源心里却觉得,就这?
就一低配的电脑装了个带曲库的点歌软件呗,这有啥啊,顶多外观做的花里胡哨点罢了。
但他转念一想,不怪人家没见识,是他意识太超前了。
电脑点歌,这方式在九九年确实很先进。
之前卡拉OK练歌厅都是用那种超级DVD,歌曲格式压缩后,一张光盘了可以存几百首歌。
十张盘基本就够用了,一张港台流行男歌手,一张港台流行女歌手,然后是内地,日韩,欧美,另加一张新歌和一张戏曲,能凑三四千首歌,怎么都够用了。
对了,真有不少去KTV唱戏的人,别奇怪。
那会儿唱歌的人都逮着一张盘的歌唱够了,才换盘继续唱,一晚上也换不了几回盘。
再之前就是普通VCD时代了,一张盘十几二十首歌,多是明星个人专辑。
缺点就是得频繁换盘,开练歌房的,每个房间都得备一套盘,还有专门的盘箱装着,一个专门负责换盘的服务生基本得在机器前一直守着,贼费劲。
那些VCD机,甭管电视广告上把质量吹的多好,用在练歌房里,那个开关的盘架,坏的可频了。
早期的练歌房老板,要是不会拆开机器修盘架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开练歌房的。
更早就是录像带了,那玩意更麻烦,还得倒带,现在年轻人都没见过,不提了。
皇朝能在国内的歌厅行业里走在流行的潮头,真是一点儿也不简单。
可惜杨思源记忆里,这玩意依旧很落后,远了不说,二十年后吧,那是用的啥?
平板,云曲库,甚至有了智能机器人服务,声控点歌的黑科技,操作都省了。
当然,前提是你歌厅档次得有,装修差的歌厅连隔音墙都没有,也没法声控点歌,隔壁一开嗓,全替你点了。
郑领班把韩国货吹了半天,发觉杨思源就没当回事,心中不喜,随即把他安排到了14号包间。
别看只是一个房间号,其实这里边有很多门道。
一般人出门消费,甭管吃饭还是唱歌,用到包间的,都喜欢尾数8的,要是有人订了,那就选6或9的。
从南方珠三角那边流行过来的风俗,以前北方人还真不太在乎,后来慢慢也对这些数字迷信了起来。
八就是恭喜发财,六就是六六大顺,九就是长长久久,做生意的都迷信这个,后来直接弄成了一种生意人的玄学文化。
而相反的,不吉利的数字就是四了,其次是三,四谐音死,三谐音散,对做生意的人来说,人死财散,这都大忌讳。
郑领班这么做,明显是针对杨思源了。
14号包间,一四一四,那是要死啊,做生意的一瞧这房间号,就不乐意选,普通人可能不太在意,可普通人消费能力没大款们强啊。
杨思源也就只能拿日薪,提成是指望不上了。
但他也不在意,临时打工而已,干的舒服就多干几天,不爽的话,不干就是了,又不是指望这份工作吃饭。
对郑领班,他也没啥怨恨,就从来没在乎过这人,再说了,跟这么一人计较,掉价不?
也有种可能,老郑可能是嫌他不解风情了,老小子眉眼不知抛了多少,杨思源就愣不接这茬。
老小子心怀怨恨了啊,所以故意先给他穿个小鞋,让他难受一阵,等他知道现实多么残酷了,之后再装好人,骗他感情。
杨思源可不是表面年龄看起来那种单纯的小男生,老郑真做过火了,揍他丫的就是了,还能怕他不成?
他守着14号包间也不急,就在门口站着,哪怕今晚白站了几个小时,拿40块钱日薪也不是不能接受。
七点半,开始上客人了,不过这点还是零星的客人,真有钱的土豪也不会留在二楼,直接上三楼了。
二楼多是些图新鲜的本地百姓和来黑沙滩游玩的游客,晚上先吃海鲜,吃饱喝足才找地方消遣。
14号房果然是不太受欢迎的,杨思源站了一个小时,有点无聊,按规定也不能进房间坐着休息,只能继续站着。
不过杨思源也发觉自己变得很有耐性,换了以前他早烦了,说不定立即就能不干了。
可现在他虽然觉得无聊,却没有放弃的意思,除了老源子的人生经验帮了忙,他也发觉自己的性格也正在得到锻炼和成长。
八点半,走过来四个年轻姑娘,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黑沙滩玩的游客。
杨思源也没在意,当她们走过包间门口的时候,他依旧带着微笑。
等姑娘们走过了,其中一个忽然停下来,“小黄,咱们是几号房来这?”
另一个姑娘答,“17吧?”
第一个姑娘扭头看了杨思源一眼,“不如就在14号房吧。”
其他三位女孩本来有些疑惑,等她们也注意到杨思源的时候,相互对视,然后开始掩嘴偷笑,“好啊,就14号房了。”
杨思源笑着给她们开门,把他们请进来坐下,转身打开了荧屏和点歌机才站回来,取了桌上的菜单递给她们。
那位小黄不接,怪笑着示意杨思源,“今晚周姐是老板,她请客嘛,自然是她来点。”
旁边的周姑娘嗔怪着推了小黄一把,俩人嬉闹一阵,周姑娘才把菜单接了过来。
她随意的翻着菜单,几下就翻完了,显然没认真看,抬头问道,“我们点吃的喝的,你有提成吗?”
杨思源笑答,“有啊,姐姐们点的越多,我提成就越多。不过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四位姐姐在我们这里玩的开心。”
旁边一姑娘笑了,“吆,嘴还挺甜。”
周姑娘把菜单递了回来,“我们第一次来,要不你帮我们点一个套餐吧。”
杨思源也不说自己是第一天上班,接过菜单来,大致回忆了一下,“要不给四位姐姐来个套餐C吧,有淡啤和果盘,还有几样小吃。”
“好,你说了算。”
第15章 知心爱人
杨思源先去点歌机轮放了几首今年最火的流行歌,然后退出门去取酒水。
其实杨思源早看出来了,周姑娘就冲着他这张脸才进的14号房。
而让他推荐个套餐,一是试探,看他会不会因为提成而宰客,二是一种示好,也就是给你个面子的意思。
杨思源还是很平静的,这地方吃的喝的都比较高档,价位也偏高,杨思源没选最低档的,也没选最高档的,而是选了他认为合适的。
当然他也不会多想什么,年龄差摆在这里呢,那四个女孩,大概在25岁左右。
人家来旅游,遇见个觉得长得还不错、看着喜欢的帅哥,心态轻松的撩一下,那纯属娱乐,根本没考虑过年龄,或者后续会发生什么。
就像男人在大街上看美女一个样,你可以多看几眼,那没问题,美丽的事物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快,合情合理。
过分点在自己脑子里有点幻想也不算啥,但大多数人不会尾随,因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杨思源清楚自己现在就一服务生,也不会因为人家多看你一眼就变得飘起来,然后想一些不老实的事情。
先去每一层的服务台说明了她们换到14号房的情况,然后才去厨房取了一套套餐回来。
怎么说这种高档的娱乐场所都是暴利呢?
这一套套餐,包含一打灌装啤酒,一大盘水果,四样很小碟的干果盘,外加一盒喉糖,要价368元。
算算成本,一打岛城啤酒,外边零卖6元一罐,店里零卖12元,要是批量进货的话,一打12罐大约五十多块。
一盘切好的水果,里边有红色的西瓜、黄色的哈密瓜、绿色的甜瓜和白色的脆梨,用蓝莓点缀,五颜六色的摆在一条船似的玻璃盘里。
的确很美观,水果都是高档货,但成本顶多30,不能再多了。
四小碟,瓜子花生榛子仁樱桃干,下酒用的,大约20块。
号称送的一盒喉糖,看包装是进口货,也不会太贵,算10块钱吧。
一百块钱冒头的东西卖368,换个地方是绝对卖不出去的。
套餐装托盘里带回来,里边四位姑娘已经唱上了。
杨思源把东西在茶几上摆好,站回到门边,很显然年轻人对电脑点歌机的操作上手很快,已经不需要他服务了。
一切都很顺利,四个姑娘唱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唱到爱情曲目还时不时给杨思源抛个媚眼什么的。
杨思源一直用标准的微笑应对,有时候她们邀请他加入其中,都被他礼貌拒绝了。
转眼来到十点半,姑娘们唱的累了,套餐也差不多造完了,于是推举今天请客的周姑娘出来唱一首算是尾声。
周姑娘去点歌机点了一首《知心爱人》,然后走到杨思源身边,把一个麦克风递了过去。
杨思源依旧微笑着拒绝,周姑娘往前一步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最后一首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她虽然只是喝了几罐啤酒,但这会儿已然双颊酡红,眼神也有些轻醉的迷离,看上去多了些诱人的魅力。
杨思源稍稍侧身,防止她突然把身子整个怼过来,“姐姐,真不好意思啊,我们有规定的,服务生不能陪客人唱歌的。
不如下一场,下一场让我请几位姐姐尝尝我们黑沙滩的特色小吃。”
很程式化的回答,拿规定来当借口,让她不好继续逼迫,同时提下一场,是示好,其实也是一种敷衍过去的话术。
她们都有点醉了,一看她们也不是经常喝酒的人,哪来的下一场?
另外三位姑娘起哄了一整晚,也没让杨思源下场陪她们唱上一曲,虽然有点失望,却也不好为难他。
周姑娘直勾勾盯着杨思源的眼睛,看样子有点羞恼了,也许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从来到皇朝也一直很给杨思源面子。
而杨思源貌似很礼貌,实际上算是没给足她的面子,借着醉意,她有点失态了。
“我不管,今天我过生日,你必须陪我唱最后一首歌!”
说着竟委屈得有点想哭的意思。
杨思源不知道她背后有什么故事,又是什么让她在酒后突然变得这样。
只是觉得如果今天真是她生日的话,那么他再拒绝,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了。
“那好,算我祝周姐姐生日快乐。”
说完他抽出身来,回身把房门锁了,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几位姐姐可要替我保密啊,让领班知道,会扣我工资的。”
周姑娘立即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其他三个姑娘开始兴奋的鼓掌。
杨思源接过麦克风陪着周姑娘走到大屏幕前边,歌曲的前奏响起……
知心爱人,是一首97年的对唱情歌,这两年正是最火的时候,大街上的音像店外的大喇叭也经常放。
杨思源从来没唱过,但他五音俱全,乐感还不错,一般的歌听过几次也能会唱。
“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为你担心……”
就这歌,基本没人没听过。
“哇!”
杨思源男声第一句唱完,四个姑娘都大叫了起来,周姑娘差点忘了接,匆忙接上下句,却转身看着杨思源,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对唱嘛,俩人一点互动也没有似乎也不好,杨思源依旧用礼貌的微笑回应着,不至于显得太生硬,又保持着距离感,不至于让她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
“(周)从此不再受伤害,
(杨)我的梦不在徘徊,
(合)我们彼此都保存着那份爱,
不管风雨再不再来——”
终于唱完了,杨思源算松了一口气,周姑娘脸上笑得很开心,却变得冷静了许多,“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把这首歌唱得这么畅快。”
杨思源确实唱得不错,但他却不能沾沾自喜,忙道,“是姐姐唱得太好了,我没拖了姐姐后腿,我就满足了。”
小黄打趣道,“你是想脱了姐姐别的什么吧?哈哈……”
平静下来的周姑娘没跟着起哄,显得有点尴尬,“小黄喝醉了,你别介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