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畜无害的脸
东方三里那人畜无害的帅脸,此时似乎相当的祸国殃民!
“帅,也是凶手!”于有鱼斩钉截铁的口气。话毕,他脸上堆满笑意,逸散出正义感。
“十里桃花脸,秦桧投胎转!”东方三里很佛系的反诘。
也是,在汪伪特工总部76号,在这个祸国殃民、遍地畜生之处,于有鱼这个铁杆汉奸,能笑出正义感,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滑天下之大稽的,是于有鱼嫉妒东方三里的帅便诬陷他是杀人凶手!
——反正,东方三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唉,帅又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你不帅!”东方三里云淡风轻地瞟一眼于有鱼,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其实,这话很无赖,很泼皮!
话毕,他把手中两颗棋子玩的花里胡哨:那棋子,一颗是兵,大兵的兵,一颗是卒,小卒的卒。这一兵一卒,就如掌上明珠,日夜不离手。玩棋子,其实就类似于盘文玩。
此时的东方三里,完全不把自己当作杀人凶手,还是一副天下我最帅的神情。此时的东方三里,依然用帅的天真无邪的神情掩饰自己阴险、狠毒的内心。
——最起码,这是于有鱼的想法。
于有鱼是76号行动总队第一行动队的副队长,青帮出身。他虽是青帮出身,却没有丝毫的地痞流氓模样,相反,时常身着长衫,戴金丝眼镜,耳朵上夹着钢笔,儒雅至极。
在东方三里没出现之前,于有鱼基本一直是焦点人物。不仅仅是他这副知识分子扮相,关键是他写的一手好字!
在一群知识分子当中,写一手好字,不稀罕!但在一群玩枪的地痞流氓当中,写一手好字,稀罕的很!
即便后来加入76号,于有鱼依然是“鹤立鸡群”。这,有两个意思,一是他不穿制服,就这么牛,牛的哞哞的!二是他的形象压制性的干倒那些受过正规培训的原军统中统人员。
因此,于有鱼颇有女人缘,时不时的哪个大姑娘请跳个舞,哪个小媳妇请吃个饭,甚至哪个中老年妇女偷偷摸摸送个礼物,嗯,挺好!
然而,东方三里进入76号后,一切都变了。
东方三里是去年,也就是1939年的年底,被人推荐而来。他脑袋上的光环很亮堂,亮堂的耀眼,法国留学!可专业,却被76号的人所不齿,因为他是学烹饪的。简单而言,就是西餐大厨。最拿手的,是牛排。
起初,76号的人没把这厨子当回事,不就是个厨子吗?牛排做的再好,也是个厨子!
可不知谁,也不知哪一次,突然惊叫,“这厨子长的还不孬啊!”
于是,人们才发现,这厨子果然“不孬”,非但是“不孬”,还很英俊,斯文。特别是,这厨子在制作牛排的间隙,手端红酒,目凝酒杯的模样,哎呀,那眼神,好简单,好纯真!
结果,在76号的女人心中,东方三里很快就取代了于有鱼。
于有鱼气的,嘎咕嘎咕的!一个厨子,再帅,也是厨子,竟然踩在我脑袋上拉屎,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的嗷嗷的!
从此,他整天是一副“既生鱼何生里”的神情。当然,瞅准机会就报复一下东方三里,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这次,亦然!
本来,今晚他们开会是别的事情,还很重要,然而,于有鱼绕来绕去便绕到了“公报私仇”上面。
但是,东方三里这厨子,却如世外高人一般。无论于有鱼充分再充分、正当再正当的理由,如火箭弹一般嗖的窜过去,东方三里总是轻描淡写的,总是文质彬彬的,然后或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或是扯到“帅”上,让人以为是于有鱼嫉妒东方三里的帅才公报私仇的。总之一句话,他唾沫星子满天飞,东方三里身上没沾一点儿!
这不,东方三里再度故伎重演,又扯到“帅”上了,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帅又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你不帅!”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的嗷嗷的!
于是,于有鱼就气呼呼地反诘:“小帅胡,你帅就可以杀人吗?哪家的法律规定‘帅’可以杀人?”
小帅胡,是于有鱼送给东方三里的绰号,之所以送这个绰号,是因为76号所有的女人都反感东方三里的胡子。
东方三里下巴上留着一绺儿胡子。那一绺儿小胡子,其实,只有三根。三根小胡子,有一尺来长,编成一个细辫子,耷拉在下巴上。
这胡子,在76号的女人看来,简直就是佛头着粪、狗尾续貂!76号的女人们,一直劝他拔掉那三根毛——她们认为,那三根毛称之为胡子,是对胡子的侮辱。
然而,东方三里非但不拔,还关照有加。
他这做派,却得到于有鱼的赞赏,非但大加赞赏,还戏谑东方三里“小帅胡”。
东方三里当然清楚他的险恶用心,却不以为然。非但不以为然,还一副假面知己的神情。这次,也不例外。
因而,他轻捋一下“小帅胡”,慢声细语应付于有鱼的反诘:“不帅就可以诬陷帅的杀人吗?哪家的法律规定不帅的可以诬陷帅的杀人?!”
东方三里把皮球踢回去了。好吧,就这么无赖,就这么泼皮!
“你——”于有鱼几乎要噎死。
于有鱼把耳朵上的钢笔取下来,在手指间玩的天花乱坠。76号的人都知道,这是于有鱼玩手段的开始。
可不待于有鱼喷出坏水,主持这次会议的伏地陌不耐烦了,就呵斥住他。
伏地陌,绰号“独眼龙”。他是个真小人,想要整谁,绝不含糊,光明正大的很,手段老辣的很!
伏地陌是76号新上任三号人物,还是76号表面上的二号人物实质真正老板李士群的救命恩人。简单一句话,伏地陌用一只右眼换了李士群一条小命,然后晋升为76号副主任。
伏地陌虽贵为76号三号人物,但在于有鱼眼里却是一文不值。不过,于有鱼并非不识抬举之人,因此,在伏地陌发话后,就不再言语。
“兄弟们,要精诚团结,内斗,正中对手圈套!”伏地陌这话,明白着是让于有鱼听,“小帅胡那文质彬彬的模样,十个都敌不过咱那死去的兄弟一个,呵呵……”
“小帅胡就是个厨子,就是个做西餐的厨子,再帅,也是个厨子!”伏地陌这话虽是实话,却很轻蔑,“一个厨子,一个文质彬彬的厨子,一个长的帅的厨子,怎么可能杀人?”
闻言,东方三里目视伏地陌微微一笑,并很绅士的颔首“感谢”他为自己洗刷冤屈。然而,心里却睥睨不止:厨子就不会杀人?呵呵,没文化!文质彬彬的厨子就不会杀人?呵呵,真没文化!长的帅的厨子就不会杀人?呵呵,相当的没文化!
事实是,人就是东方三里所杀!
——东方三里是我党特工,擅长传说中的缩骨功。三日前,他利用休假时间与自己的联络人夏红藕在法租界内的“凯旋门咖啡馆”见面。他有重要情报需要她报给上级。
1940年,虽然大上海充满了血腥气,但这个清明节的午后,凯旋门咖啡馆,却充满了温馨和惬意。
东方三里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内浏览报纸。报纸上的新闻,几乎都是汪精卫的。汪伪政权刚成立,便被全天下骂了个狗血喷头。
在至少浏览了二十遍报纸后,东方三里等来了夏红藕。
按照约定时间,夏红藕晚了一个小时。
夏红藕做了伪装。她现在扮作一个中年女人,卖烟的中年女人。这个扮相,是她与东方三里会面时的扮相。
扮作卖烟女人的夏红藕缓缓步入凯旋门咖啡馆,先扫视一眼,便逐个向客人们推销自己的香烟。
这时,两个男人,一个长发的青年男子,一个流氓模样的中年男子,进入咖啡馆,坐在东方三里身后。这两人的目光如蛇蝎一样黏着夏红藕,还窃窃私语。
东方三里立知不妙,因为其中一个他认识,那个青年男子,绰号“二瓜子”,是76号行动总队第一行动队第三组的组长。
二瓜子并没察觉到东方三里,只是与那中年男子窃窃私语。
侧耳倾听,东方三里获知事情大概——
中年男子是二瓜子的外线,偶然发现夏红藕假扮卖烟女人,便起了疑心,寸步不离地跟踪,到凯旋门咖啡馆附近时,遇见二瓜子,就一道尾随而来。
东方三里明白,这是意外,夏红藕身份没暴露,并且此事只有二瓜子和他的线人知晓。
这时,夏红藕来到东方三里身前。
东方三里买烟,夏红藕递烟。递烟时,夏红藕的手指轻击烟盒底部两次——这是只有两人才懂的暗语:有两个尾巴。
东方三里轻拍手中的两颗棋子,再将棋子上的字翻扣向下——这也是两人才懂的暗语:我已知,马上清理。接着,他又轻拍、旋转及翻扣棋子,用特殊暗语告诉夏红藕情报内容。
联络完毕,东方三里悠闲地轻嘬一口咖啡。嗯,咖啡不错!
随后,他将手中的两颗棋子字字相对贴在一起,并用“卒”字的“竖脚”对准二瓜子及其线人,接着,他手指轻压:两根长约一厘米、细若毛发的钢针从棋子内飞袭那两人头部。
一击毙命!
立时,凯旋门咖啡馆内乱做一团。趁此机会,夏红藕安然离去。
而东方三里则坦然留下,并报了警,当然,也告知了76号。
此案由法租界巡捕房主办,76号协助。
虽然东方三里报的案,但于有鱼一开始就把矛头对准了他,攻击他是抗日分子,在此与同党接头,被二瓜子察觉,然后杀人灭口,诸如此类。
这种76号常用的诬陷人的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伎俩,东方三里一副懒得反驳的神情,只是要证据。
证据,于有鱼肯定没有,因为他根本不知二瓜子和线人的死亡原因。尸体没有伤口,从何查起?
然而,于有鱼就是揪着不放,直到这次会议。
今日会议议题并非二瓜子被杀案,但伏地陌是二瓜子的远房表哥,他也很想赶快揪出真凶。因而,在于有鱼扯到这话题时,他便默许以于有鱼为首的一伙人“审查”东方三里。
可是,审来审去,于有鱼只玩儿嘴皮子,没有丁点儿真凭实据,无奈,伏地陌只好不耐烦的书归正传。
“正传”就是,76号要实施一个“清创计划”。
第二章 赌局
所谓清创计划,简言之,就是76号要对自己动手,清除隐藏在内部的抗日分子。
之所以要“清创”,是因为日本大本营派往上海的藤野二郎昨夜被暗杀了。
藤野二郎是中将,到上海的军事顾问。担心出差错,此事是绝密中的绝密,然而,消息依然走漏了。
昨夜,藤野二郎走出火车站,正要上车时,他的脑袋便爆了,当场毙命,即便安保严密的苍蝇都飞不过。
暗杀者没被找到,子弹就如天外飞仙一般。
日本人很恼火,于是,就把一肚子气撒到76号身上,认定是76号内部有抗日分子——或是泄露消息的人,或就是暗杀者。
由此,日本方面把特工总部主任丁默邨、副主任李士群训了个狗血喷头,并勒令二人,三日之内交出抗日分子,否则,“死了死了的!”
丁默邨自认为很冤,比窦娥都冤,自己就是个牵线木偶,就这么“死了死了的”,亏大了!于是,他转手把这能将爪子烫焦的山芋抛给了真正的老板李士群。
李士群也很冤,比窦娥她姥姥还冤!昨晚,他突然得到梅机关指令要去保护藤野二郎,然后亲自带队,带着行动总队和警卫总队所有人员,奔赴火车站。此事,天知地知,鬼子知,他自个儿知。期间,他的亲信“伏地魔”询问事由,他都没透露半点儿风声!
李士群也不想接这山芋,三日之内找出所谓的抗日分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但能怎样?鬼子有话语权啊!
思来想去,李士群把这山芋又抛给了伏地陌,而自己,则以去南京汪伪政府汇报工作为由,屁股冒烟儿,溜之乎也!
伏地陌只知鬼子让三日交差,并不知交不了差就会“死了死了”,因此,便爽快接下这要命的山芋。何况,他也是新官上任,需要烧上三把火,震慑一下场面!
伏地陌是雷厉风行,今早八点接差,八点十分便圈定了一人为嫌疑,此人乃行动总队第二行动队队长,乌鸦。
乌鸦,是绰号,此人姓乌,名崖。但他太黑了,不仅是面黑,还心黑,在包片的区域内,大肆收受黑钱,为此,还有意无意放跑过几个军统人员。欺压百姓就算了,还挖空心思坑害手下。因此,天下乌鸦一般黑中的“乌鸦”,便妥妥地落到他头上。
乌鸦有人神共愤、众矢之的的“前科”,何况,去安保的路上,他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如果藤野老鬼子安然无恙,此事无人追究,问题是,老鬼子极端的“不”安然无恙!于是,伏地陌以雷霆手段将乌鸦送进刑讯室。
乌鸦是原军统人员,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因此,无论伏地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他均一口否认。
无奈,伏地陌威胁,不老实交代就用刑具伺候乌鸦的家人。乌鸦依然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伏地陌果然是真小人,言出必行的真小人,当即就把乌鸦的家人——又聋又瞎又哑的老娘带到乌鸦面前,准备十八般刑具轮流伺候。
乌鸦老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哪能禁得住残酷的刑罚?辣椒水没灌完,就两腿一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奔黄泉了。
结果,白白耗费了一天时间。
这一来,乌鸦莫说老实交代了,直接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伏地陌既然能当上76号三把手,不仅依赖是李士群的救命恩人,更不仅依赖是真小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于是,他便把76号内的得力干将们召集过来,商讨对策。
所谓商讨,其实就是安排部署,因为来参加会议的得力干将们都清楚伏地陌的性格,于是,并无人言语,除了于有鱼。
即便于有鱼,也只是诬陷诽谤东方三里,并没摸伏地陌的逆鳞。
所以,在书归正传后,伏地陌便安排部署自己的行动方案。
这方案名为“请君入瓮”。简单而言就是,先放出风声,乌鸦是军统间谍,是他暗杀了藤野二郎。而乌鸦老娘,则为了保护唯一的儿子,宁死不屈,被76号摧残的半死不活后拖回家中。
乌鸦老娘的死,莫说外界,就是76号内部,知晓之人也是寥寥无几。因此,伏地陌就想用乌鸦老娘当诱饵,一箭三雕。
第一雕,诱军统。伏地陌虽不是军统出身,但了解军统的那些臭毛病,其中一点就是,好大喜功。
这么说吧,如果有日本人被暗杀,无论是否军统所为,他们都会迫不及待地公开宣称对暗杀事件负责,当然,更会迫不及待地上报老板戴笠,邀功请赏。
这招儿,虽不能说是屡试不爽,但成功率也在百分之八九十。因为很多真正的暗杀者,不愿抛头露面,风险太大。为了安全,他们也乐得有人当替罪羊。
——伏地陌此次就是准备利用这一点。
一旦军统宣称对暗杀事件负责,那么,乌鸦是军统间谍的事实便板上钉钉。
随后,伏地陌就会采取各种激励措施,“逼迫”对方去救乌鸦老娘,毕竟,她是英雄的母亲啊!
而伏地陌,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第二雕,诱共产党。伏地陌对共产党也有研究,共产党的一个重要“缺点”就是:为了老百姓,自己甘愿抛头颅、洒热血!
鉴于此,即便乌鸦是军统,只要是一心抗日,就不能眼看英雄母亲受难而不管不顾,届时,也很有可能去救人。
如果抓到共产党,功劳更大。
第三雕,坐实乌鸦的罪证。按伏地陌的话就是,“吃定军统好大喜功了!”他推测,即便军统不救人,公开揽下这天大的功劳,那是百分之百,因为如果不救人的话,他们是只赚不赔,戴笠肯定会赏赐很多金条的!
只要军统揽下这功劳,就等于在日本人那里判了乌鸦死刑。
伏地陌盘算好了,即便抓不到军统和共产党,也要通过这次诱捕行动把暗杀者的帽子在乌鸦的脑袋上扣实。已经把他老娘整死了,绝不能让这老小子在翻身,否则祸事连连。
——这一手请君入瓮,在与会人员看来,并不算多高明。莫说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就是江湖菜鸟,都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但伏地陌打的牌,是心牌。他这次以诱捕军统为主,赌的就是军统的好大喜功。
“愚兄拙见,还望兄弟们指点一二。”伏地陌讲完自己的“赌局”,似乎胜券在握,便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竟然玩起了高雅。
当然,无人指点,主要是不敢指点。
伏地陌眨巴一下那似乎很深邃的独眼,目光如炬,扫过在座每个人。
这目光,让东方三里从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一丝不可捉摸的异样。他坚信,伏地魔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第三章 牛的哞哞的厨子
再退一步讲,即便没有察觉到异样,东方三里也不会相信伏地陌会用这么一个方案。伏地陌虽然声称自己是真小人,做事也时时一副真小人的面孔,但问题是,他有胆子在日本人面前真小人吗?有胆子在李士群面前真小人吗?显然不是!
既然如此,东方三里认为,伏地陌这种真小人是做给大家看的。这种人,绝对是有心计的人,且心机很重!
似乎没有意识到东方三里的疑心,伏地陌只是自顾自地部署下一个环节:先是行动总队,接着是情报处,随后是机要处……最后,便是东方三里。
“小帅胡,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大家,把你的手艺亮出来,让兄弟们吃个肚儿圆!”伏地陌脸上鲜有的堆满笑容,“吃好喝好,才能把活儿干好,不是吗?”
“是是是……”
“对对对……”
底下人一片奉承声。
“小弟一定不辱使命!”东方三里爽快应允。
闻言,所有人,包括于有鱼,均是欢欣鼓舞状。
虽然于有鱼嫉恨东方三里,但能吃上小帅胡亲手制作的西餐,特别是牛排,那也是幸福之至。因为在平时,还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上的。
在76号,东方三里的西餐是特供,主要是驻扎在76号的涩谷准尉的鬼子宪兵,以及特工总部的主任们。如果幸运,那些情报处、机要处及电讯处的头头们,也能混上几口。
东方三里的西餐如此牛吗?
是的,牛的哞哞的!
别的不说,从他手里出来的牛排,那味道,杠杠的,吃一口入腹,透体的爽感!
东方三里每日只做一餐,午餐。以牛排为主,时而夹杂一些意大利面啊,奥尔良烤翅啊,披萨啊,诸如此类。
这些食物,全都是定量,干完,收工回家。就这么潇洒,还拿的是高薪水。
因此,像于有鱼之类的人物,也就是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本来,抓人这活儿,与东方三里八竿子打不着,但伏地陌为了使诱捕方案成功,特意犒劳于有鱼之流,就向涩谷准尉送上一份厚礼,借用小帅胡两日!
……
会后,伏地陌亲自带队,埋伏到乌鸦家周围。
次日,关于乌鸦老娘为保护暗杀藤野老鬼子的英雄儿子而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乌鸦由人人痛恨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的乌鸦蜕变为披着乌鸦皮却忍辱负重的爱国英雄,而乌鸦老娘则被推到如岳飞母亲一样的高度。
一时之间,乌家大门前,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全都是来慰问英雄母亲的。
不过,这些人,都没机会一睹英雄母亲的风采,因为有76号行动队的人看守。
这就是伏地陌的狡诈之处。如果没人看守,反而会引起怀疑,因为不符合76号行事风格。当然,看守的人也不能多,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看守的人有六个,两个男的在院门外,两个男的在院里,两个女的在屋内。
在院门外的两个特务,起初还拿枪吓唬一下那些来慰问英雄母亲的人,但在引来一阵阵萝卜白菜甚至板砖后,就龟缩到院里,再也不探头了。
而慰问的人们,特别是一群正义感喷发的如火山的青年学生,则在见不到英雄母亲后怒火冲天,就一边高喊着打倒狗汉奸,一边试图冲入院内。
院里的特务,不敢硬挡,就只好把破板车、石碾子等物件堆积在院门后面,顶住那愤怒的民意。
“民意”汹涌,然而伏地陌却不以为意,就是一群愣头青而已。
伏地陌是总指挥,位于乌家对面的酒楼。酒楼名为“罗曼蒂克”,三层,奢华,洋气。他在三层临街房间,正好把乌家的前后左右望个透彻。
今天,76号埋伏在乌家外围的人,是三拨儿。行动总队的人,是一拨儿。警卫总队的,是一拨儿。情报处的,是一拨儿。这三拨儿人,均是伏地魔挑选出来的所谓的精英。
行动总队这里,头儿是于有鱼,隐藏在一家棺材铺,位于左,距离乌家三十来米。
警卫总队那边,头儿是号称76号第一杀手的沙心心,埋伏在一家鱼行,位于右,距离乌家二十来米。
情报处呢?头儿是中国人却有个英国名字的副处长“索·白尔德”,与伏地陌一样,位于乌家正面的罗曼蒂克酒楼,不过,他在二层房间。
这三拨儿人,于有鱼处于最不利的位置。因而,他的手下人很不服气,希望能捞个头功,也好显摆显摆。
于有鱼却不动声色,只是面对密密麻麻的棺材儒雅地背诵着一些手下人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的古诗。
至于沙心心和索·白尔德,也很淡定,沙心心安然坐在一堆臭鱼上,很认真地数鱼鳞。索·白尔德则在与东方三里下棋。
东方三里也在罗曼蒂克酒楼,因为此处可以就地取材烹饪牛排。
东方三里不辱使命,昨夜,就让伏地陌他们品尝了一顿丰盛美味的牛排,今早,又是一顿可口的大餐。忙完活计,他无所事事,便来到索·白尔德的房间。
索·白尔德的是单间,彼时,他正孤独地坐在窗旁方桌上,一边忧郁地望着街道,一边空弹吉他。
他是英国皇家军事学院的高材生,主攻情报学。学成归国后,先加入中统,不受重视;后加入汪伪特工总部担任情报处副处长。
这位副处长大人可不同于一般的特务,他总是一副很清高的神情,平时,也不与人交往。独处时,就弹吉他,只弹民谣。如果没带吉他,依然不与人交往,依然弹吉他,不过,是空弹,对着空气弹。
这次,依然如此。
东方三里推门而入,扫一眼索·白尔德,扫一眼他那苍白且忧郁的脸,笑了。
“洋白菜哥哥,杀一盘?”东方三里说着,斯斯文文地坐到方桌旁。
——索·白尔德的绰号“洋白菜”,这里有三层意思:一是他留过洋,二是他长的白,三是他很有才。起初,76号的女人们只是说他又洋又白又才,说着说着,便成了“洋白菜”。
“洋白菜”索·白尔德见到东方三里,苍白的脸展开笑颜。东方三里,是他在76号结交的唯一的朋友,也是棋友。
索·白尔德正无聊,于是,二话不说,摆开阵势。
棋盘是在方桌上现画的,棋子则是用纸片现写的。就这么简单。
对弈时,东方三里总是很悠闲的神情,而索·白尔德总是愁眉紧锁,没办法,东方三里是棋霸,他是棋渣。
虽是棋渣,但索·白尔德从不会要求东方三里让棋,即便输的一塌糊涂。当然,东方三里也从不会让棋,次次下杀手。
在索·白尔德再一次盯着棋盘愁眉紧锁时,东方三里再一次似乎很无聊地眺望窗外,然后,他望见了夏红藕。按照组织规定,夏红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即便我党要救人。
第四章 藕妹子其人
夏红藕唯一的工作就是与东方三里联络,其他时间保持静默。
难道她得知我在此,想与我联络吗?东方三里心想,可是,她上次不是告诉我,要我也保持静默吗?
上次,就是二人在凯旋门咖啡馆联络后的第二天。虽然那天东方三里接受了法租界巡捕房的询问,但人身自由并没受到限制。于是,夏红藕就亲自到他的住处,传达上级的指示。
到住处接头,是绝对禁止的,除非紧急情况。按照夏红藕的说法,当时就是紧急情况,她必须把上级指示及时给他。
其实,在东方三里看来,那指示别说是紧急,连重要都算不上,因为其内容仅仅是上级要求他保持静默,再别无其他。
他加入76号的任务,只有一个,当好厨子,伺候好那些日本宪兵。唯有如此,才能顺利进入梅机关。
他本来目的是要打入梅机关的,为此,组织和他个人在前期做了很多工作,但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太奸诈了,就先把他安排在汪伪特工总部,考察一段时间。
鉴于此,上级指示,他在76号,唯一的工作就是当好厨子,当一个好厨子。
然而,清明节前两天,他去梅机关拜访影佐祯昭时,利用影佐祯昭会见重要人物的间隙,通过分析办公桌上的材料及纸张书写留下的痕迹,获知一份绝密报告——
报告名为“鬼手策”,是梅机关和76号特工总部准备联手采取的一项大行动。
可惜,所获有限。他本欲赌一把,打开保险柜窃取情报,却被返回的影佐祯昭打断,无奈,只好暂且作罢。
即便信息寥寥,东方三里判断,这个情报非同寻常,于是,便及时联络夏红藕,想让她把情报转给上级,同时,请示上级,希望能将获取“鬼手策”的任务交给自己。
夏红藕非常及时地完成任务,且又非常及时地把上级指示传递给他,指示就四个字:保持静默!
夏红藕那晚去他家,扮作了送酒工。熟悉东方三里的人,都知他爱喝红酒,时常有送酒工上门。因此,扮作送酒工的夏红藕并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夏红藕一进门就卸去伪装。夏红藕本尊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儿,高挑的身材,洁白无瑕的脸,还有那能剪水的双瞳,给人一副弱不禁风的印象,任谁都不会想到她竟是地下党。
夏红藕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伪装身份是法租界第三女子中学的法语教师,最拿手的就是伪装,伪装的惟妙惟肖。
但马有失蹄,上次却被二瓜子的线人察觉了,如果不是东方三里,后果不堪设想。
“藕妹子,你不要自认为伪装技术高,就大意啊!”东方三里给夏红藕倒上一杯红酒,提醒她。
“我是故意的,想看看你杀人的手段。”夏红藕接过酒杯,轻嘬一口红酒,满不在乎的口气。
虽然口气满不在乎,但她依然告知了东方三里原因——
那天,夏红藕的房东病了,便让他的弟弟,也就是二瓜子的线人,去代收房租。其实,那天不是收租日。
不过,夏红藕还是如数交付了房租。本来,这事就过去了,但那线人见她漂亮,就注意上了她,并隐藏在门外,想伺机入房为非作歹。
夏红藕并不知对方的歹毒心肠,只是按照既定计划,扮作卖烟的中年女人,出门去赴约。
二瓜子线人本来就是从事打探工作的,见状,立时起疑,便悄悄尾随。
夏红藕很快就察觉自己被跟踪,便想方设法摆脱。可是,二瓜子的线人是老油条,竟然发扬狗皮膏药的无耻精神,该粘就粘,该贴就贴,总是咬着不放。
无奈,夏红藕只好去凯旋门咖啡馆,想让东方三里先暗帮自己打发尾巴,然后再谈情报的事宜。不过,她没料到,东方三里竟然直接下了狠手。
这个事情,她如实上报,结果,不但她受到处分,就是东方三里,也受到处分。
担心二人再次出现闪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上级勒令夏红藕减少与东方三里联络的次数,并要求她无故不得进行伪装,同时,让她传话给东方三里,必须保持静默!
这两人,虽然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文静秀气,其实内心野的很,不是那种“俯首帖耳”的主儿,因此,夏红藕就敢肆无忌惮地违规闯入东方三里住处联络,甚至直接卸去伪装。
出于安全考虑,东方三里就不断劝她,重新伪装,速速离去。
“大哥,这是我家,好吧?你竟然赶我?!”夏红藕饮一口红酒,翻翻白眼。
的确,这是夏红藕的家,准确而言,是曾经的家,夏家的外宅。只是,这外宅的房契却已经不属于她了。
自从她家破产后,父母自杀,弟弟失踪,她家的资产就流失殆尽了。
而这两层楼的外宅,是共产党上海负责人专门为夏红藕购买的,以便让她有个念想。当然,房契上肯定不能落夏红藕的名字。
夏红藕从法国回到上海后,这宅子是让她住的,但她担心睹物思情,会引起情绪崩溃,于是,就在法租界第三女子中学附近租房,空下了这宅子。
在东方三里来到上海后,夏红藕就建议把宅子让给他。
因而,夏红藕身居此处,说话,做事,是很有底气的!
但是,东方三里再三劝她离去,毕竟,这宅子是在日租界内,而余有鱼这两日一直派人暗暗盯着自己。
“藕妹子,听话,才会越来越漂亮。”东方三里笑的天真无邪状。
夏红藕瞟他一眼,不满说:“我特讨厌你这副假脸!”
话毕,她重新扮作送酒工,甩门而去。在出门时,她抛给东方三里两个字,“烦人!”
——那晚后,东方三里本以为会过上个把月才会见到夏红藕,却不料很快便在乌家门前见到她了。
夏红藕这次扮作大学生。“大学生”夏红藕隐在乌家外示威的学生当中,高喊着“打倒日本二狗子”。不过,她并没像其他学生一样试图冲入乌家救人,更没什么过激行为,仅仅是喊喊口号而已。
她这模样,不像是来与我联络啊!东方三里心里嘀咕。当然,他今天也不准备透露丁点儿情报。对于伏地陌的小算盘,他相信上级可以解决。
重要的是,他想打探鬼手策,因此,不能丢了西瓜捡芝麻,毕竟,伏地陌搞的这所谓的清创计划,就是个小儿科。
其实,他来找索·白尔德下棋,目的是想试探一下索·白尔德是否知晓鬼手策,毕竟,他是情报处副处长,还深受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器重。
然而,夏红藕现身,打乱了东方三里的计划,他必须尽快通知她,让她速速离去。此处太危险了。
第五章 双阳谋
在东方三里担心夏红藕时,夏红藕却一副少不更事的清纯大学生模样,混在越来越多的慰问人群当中,随着演讲的人高喊爱国口号。
此时,乌家门前,慰问的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一个年轻的教师,正站在乌家门前由几张破桌子拼凑起来的木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
那教师,东方三里判断,是军统的人。
望着那假教师,东方三里希望军统越多越好,这样,索·白尔德就不会在意一个弱不禁风且少不更事的女大学生了。
东方三里特别不想让索·白尔德注意到夏红藕,他曾亲自领教过这洋白菜的厉害,目光在人群中就那么一瞟,立刻辨出军统人员,精准到百分之百。
东方三里相信,人群当中,军统很多,因为军统上海站新任站长“成不足”已经公开承认,乌鸦是军统的人,并对这次刺杀藤野二郎的事件负责,同时声明,必定救英雄母亲于危难之间!
一切都按照伏地陌的计划进行。这就是一场阳谋对阳谋的战争!
是战争,就必定有伤亡。然而,东方三里不想让夏红藕损伤毛发。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向她示警。
东方三里苦思良策。
乌家门前越来越乱,随后,伏地陌调来76号的其他特务象征性地维持秩序,同时,也让警察局来协助。然而,隐藏于暗处的特务,依然纹丝不动。
不过,面对混乱的场面,三拨儿人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于有鱼不再对着棺材儒雅吟诗,而是混入人群当中,寻找可疑目标。
沙心心也不再查数鱼鳞,而是荷枪实弹,准备随时动手。
索·白尔德,也不再专心致志弈棋,而是大部分时间将眼神聚焦在乌家门前。
至于东方三里,则已经思考到了将消息传递给夏红藕的对策。这对策就是,打草惊蛇+借刀“杀”人。
在人群中,他又发现了军统的人。一个嘴巴上有一撮儿八字胡的军统,扮作学生,不断与那个演讲的教师互动,相当大胆,大胆的让人一眼就能识别出。
东方三里推测,八字胡只是诱饵,是军统钓76号特务的诱饵,只是76号没上当,因为索·白尔德没做任何表示。
按照伏地陌的要求,以索·白尔德的情报为主,他提供的情报是终结情报。
东方三里坚信,索·白尔德百分之百识别出了八字胡的真实身份,也推测出其诱饵的目的,因此,就没做任何表示。
东方三里的打草惊蛇,就从八字胡身上打,而借的刀,则是于有鱼。
此时,于有鱼就在八字胡身旁。他虽然平时也玩个阳谋阴谋的,也捣鼓个情报消息的,但与索·白尔德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因此,这老小子就没识别出八字胡的真实意图。
于有鱼虽然盯上八字胡,但并没下手,因为伏地陌没下令。他立功心切,只是想先占着这块肥肉,以便得到命令后,能抢在沙心心之前。
望着于有鱼,东方三里能想象到他心中的那份焦急,虽然表面上儒雅斯文,平静淡定。
“洋白菜哥哥,那死咸鱼瞅准目标了?想单干?”东方三里很随意的口气。
——死咸鱼是于有鱼的绰号。索·白尔德相当看不惯于有鱼的做派,就是个地痞流氓,整天冒充知识分子,想鱼跃龙门?别说门,门缝儿都没有!好好做你的咸鱼就行,一臭到底,遗臭万年,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然后,“死咸鱼”便油然而生。
“嗯。”索·白尔德轻嗯一声,苍白的脸笑笑,“那死咸鱼想立头功。”
“头功?是共党还是军统,在哪儿?”东方三里风轻云淡的口气。
“八字胡,”索·白尔德手指而去,“军统的。”
“洋白菜哥哥,你再淡泊名利,也不能白白让出这份功劳啊!”东方三里蛊惑,“退一步讲,让给沙心心,算是报答她对你的爱慕之意,让给死咸鱼,亏大了!”
“小帅胡弟弟,这可不是什么头功,是圈套。”索·白尔德果然是顶尖的情报高手,也早就识破了对方的计策。
“阳谋?阴谋?”东方三里捋捋那自诩帅呆的三根毛胡子辫儿,漫不经心地问。
“阳谋。”索·白尔德解释,“这个局,叫‘双阳套’,设局的,是高手。”
“你似乎清楚对方双阳套的路数。”东方三里淡然至极的神情。
“设局之人虽是高手,但在哥哥我这里,小儿科的很!”索·白尔德睥睨的目光瞟一眼混在人群中的八字胡,解释,“八字胡是小鱼,就是让我们钓的。为了防备万一,对方还有一条中鱼,这条中鱼,你看,就是那个正在给演讲的教师拍照的女记者。”
东方三里顺着索·白尔德的手指方向,望见一个相貌平平却戴着玉镯的女记者。这个女记者,他早就揽入眼中,但并不敢确定她是军统的人。
“长的,呵呵,真丑!”东方三里似乎很不屑的口气,“听说,军统只挑年轻漂亮的姑娘,这个,呵呵,呵呵的很啊!”
“所以说,对方设局的,是高手。”索·白尔德苍白的脸又笑,“但对方目的是想让我们发现她,所以,就又让她戴个玉镯。”
“玉镯?”东方三里一副不解其意的神情,“哥哥,洋白菜哥哥,如果戴玉镯的是军统,那你看看,你看看,人群中该有上百个军统了吧?”
索·白尔德不置可否的笑笑,“女记者的玉镯,是假玉镯,内里是一把细小弯刀,极其锋利。这个,无论是共党,军统,还是鬼子,我们,只要是级别高的都清楚,那是军统的独门杀器。”
“哦,所以说,这是双阳谋。这两人,都是炮灰。”东方三里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追问,“可,哪个是大鱼呢?”
“大鱼还没现身。”索·白尔德如实而言。
大鱼是否现身,东方三里并不在乎,他的目的是让索·白尔德给于有鱼下个套,结果,这洋白菜拐来拐去的,倒是先在自己面前炫耀了一番本事。
话到这里,他心里一动,想探一下索·白尔德的口风,看夏红藕是否被识破。于是,便旁敲侧击。
“伏地陌还真牛,牛的哞哞的,竟然真把军统引过来了。”东方三里笑言,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他只是个人,不是神,没料到共党不来救人。”
“共党也来了。”索·白尔德指向一人。
东方三里目视而去,暗暗一惊,因为索·白尔德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夏红藕。
第六章 唾骂臭咸鱼
夏红藕依然混在学生中,依然举着小旗,挥动着手臂,高呼着口号,并无任何异常。
“那个是共党?呵呵,”东方三里似乎不信的口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而已。”
“似乎是个女学生,还似乎不谙世事。”索·白尔德用了“似乎”一词,还强调了“似乎”一词,“说实话,这女学生呢,装的真像,简直能以假乱真。”
“你如何确认她是共党的?”东方三里刨根问底。
“其实,我最初没注意她。我发现的是别的共党,那人,一直用眼神儿瞟她。”索·白尔德解释,“如果瞟她的是个男的,也就罢了,关键是女的,你想想,如果不是有某种目的,两个女的怎么可能眉来眼去?在这特殊场合!”
“你看到的是谁?”东方三里追问。
索·白尔德指点给他。
东方三里目视而去,看到一个女护士。女护士看起来并无异常。
“就是个女护士啊,咋是共党呢?”东方三里假装不解,“之前咱的人和学生们发生冲突,有人受伤,然后她和一个男医生就来了。救死扶伤,有问题吗?”
“乍一看没问题,其实有很大的问题。”索·白尔德苍白的脸露出自信,“这里人一受伤,他们便来到,间隔不到一分钟,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东方三里假装糊涂,其实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
果然,索·白尔德点明:“据我所知,距离此处最近的医院有五公里,最近的诊所也在两公里处,如果不是提前准备,怎么可能一分钟就赶到?”
东方三里佩服的笑容,并赞不绝口:“洋白菜哥哥,果然是喝洋墨水的高材生啊!眼神儿就是毒,一下就查到三个共党。”
“三个?”索·白尔德有些不解了,“你赏给我一个?”
这次,轮到东方三里“不解”,反问:“那个男医生,不是共党吗?”
“呵呵……那个,还真不是,最多是个爱国青年。”索·白尔德胸有成竹回答。
东方三里相信他的判断,然后脑中一闪,追问:“洋白菜哥哥,我很奇怪,你如何区分共党和军统的,我怎么看着都一样啊?!”
“气质,微表情,生活习惯,等等。”索·白尔德解释,“这就需要很专业的知识了,当然,最重要是个人天赋。”
说着,他目光中流露出高傲和自负。
东方三里笑笑,谦恭的笑,钦佩的笑。人在自负时很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何况是自己这“高手”下的套儿呢?
哦,我也自负了,咳咳……东方三里急忙用干咳提醒自己,然后一副现学现卖的口气,问:“会不会共党也在玩双阳谋?那个女护士暴露的也太明显了,随后,那个女学生也很快暴露,这不就是双阳谋?”
“不是,肯定不是!”索·白尔德矢口否认,然后解释,“那个女学生藏的太深了,我之前根本就没识别出来。这么说吧,滴水不漏。”
“至于那女护士,从专业角度来看,也藏的够深。”他捋一把头上披散的长发,似乎有些遗憾的口气,“她啊,就是太着急了。再晚一会儿现身,就完美了。”
东方三里脸上显出钦佩的表情,却心道,这洋白菜竟然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心态。不过,他不敢大意,就用“迷茫”的口气追问:“为何都是两人,军统就是双阳谋,而共党却不是?”
“军统,我只给你点了两人,其实,你看,那个演讲的教师,那个卖香烟的,那个看热闹的,那个吃包子的……”索·白尔德一口气指出军统十来个人,然后很惭愧的口气说,“共党这边儿,我就只发现两人。”
“也许,共党只来两个人呢!”东方三里似乎在安抚索·白尔德,“就是再有其他人,我们将这两个女共党抓了,一顿暴揍,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弟弟,此言差矣。”索·白尔德的清高又来了,“哥哥我是玩情报的,换句话,就是玩智商的,怎么可能用臭咸鱼那一套?如果那样,哥哥我岂不沦落到咸鱼的地步?”
闻言,东方三里窃喜,这就叫一招制敌。他太了解索·白尔德了,很是羞于与于有鱼为伍的,更不耻于有鱼逼供那一套。
在索·白尔德看来,作为一个情报高手,如果不能从信息中获得情报,那就是弱智,是傻子,是白痴。
现在,无论是谁,都相信共产党也会来救人,既然来救人,人手就不可能只是两个女孩儿,而东方三里所谓的安抚,实质是深深刺激了索·白尔德的自尊。因此,他必须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超人智商找出隐藏在人群中的共产党,否则,脸不如屁股。
东方三里如释重负,清楚夏红藕暂时安全了。
正在此时,伏地陌安排机要处秘书武汐汐来向索·白尔德讨要情报。
武汐汐打扮的很妖娆,脸上涂抹的脂粉足有半指厚,嘴唇红的像刚喝血,那蓝眼珠散发着诱人的蛊惑,至于身上的香水气,能把苍蝇蚊子直接熏死。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成熟的女人,其实才19岁。
武汐汐性格相当开朗,特别是在东方三里面前。
她一进门看见东方三里,便不务正业地扑去,“呦呵,小帅胡?嘻嘻,来,让妹妹玩玩你那丑不拉几的胡子辫儿!”
幸好,她任务急,亟需情报,便在拿到情报后迅疾离去。否则,东方三里就惨了。
武汐汐离去后,索·白尔德便专心致志查找共产党了,要不然,很丢人的。
而东方三里,则加紧游说索·白尔德对于有鱼“动手”。
“洋白菜哥哥,你看看臭咸鱼那德行,我很担心。”东方三里欲言又止。
“担心啥?”索·白尔德满不在乎的口气。
“你把所有情报如实上报给伏地陌,伏地陌肯定会安排臭咸鱼抓大鱼,毕竟,此时他就在人群当中。退一步讲,没大鱼,抓了女记者那条中鱼,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他还不嚣张的屁股冒烟儿?”东方三里似乎很不甘心的神情,“哥哥你啊,就是替人做嫁衣的,唉!”
闻言,索·白尔德脸色立变,他特别不乐意看到于有鱼那张假斯文的咸鱼脸,如果那咸鱼脸再笑成花,就更不乐意!
戳中他的小心坎,东方三里便又关心的提醒,“你要知道,臭咸鱼能爬上现在这个职位,基本也是靠玩脑瓜儿。如果不是丁默邨打压,这老小子估计就是行动总队的总队长了。”
这一点,在76号不是秘密。据说,丁默邨和于有鱼有私人恩怨,但两人从不言说。于有鱼为了在76号立足,就完全靠在李士群这大树上。
在76号,丁默邨是牵线木偶,李士群才是大老板,也是公开的秘密。虽然于有鱼靠着李士群这大树,但李士群也不能不给丁默邨面子,因此,他再欣赏于有鱼,在丁默邨反对下,也最多赏给他一个行动总队第一行动队副队长的职务。
虽是行动队的副队长,虽表面上儒雅至极,其实于有鱼内心狂傲的很,除了李士群,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特别是索·白尔德,甚至直言索·白尔德就是个花拳绣腿的洋白菜,还是烂心的。
这让索·白尔德很不满,一条臭咸鱼而已,装什么蛟龙?
因而,两人便一直暗暗较量。一有机会,就给对方使绊子。当然,使的绊子,每次都让对方有苦难言。
这次,被东方三里提醒,索·白尔德便决定趁机整蛊于有鱼。
第七章 借的好刀
索·白尔德整蛊于有鱼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冲着他摆摆手。
于有鱼时不时便会望一眼伏地陌,想尽快得到下手的命令。如此,便也能望见索·白尔德,因为两人上下房间。
在于有鱼再次仰望时,索·白尔德摆摆手,意思是,切勿动手。
然而,于有鱼却来了个背道而行。没办法,有前车之鉴,他必须如此。
之前有几次行动,他们这些人均参与了。关键时刻,索·白尔德都摆手示意他,切勿动手。他没动手,沙心心动手了,结果,功劳大也好,小也罢,全便宜了沙心心。
最后,于有鱼得出了结论:索·白尔德玩阳谋的目的,就是为了沙心心。毕竟,沙心心对索·白尔德情有独钟。
彼时,于有鱼只是组长级别,不得不从,现在,好歹也是副队长级别了,因此,他就想当然认为,关键时刻又到了,是动手的时候了,这次,再也不会让你坑了!
于有鱼动手了,迫不及待。
于有鱼就在八字胡身旁,别看这老小子平时假斯文,动手时绝不含糊,绝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便将八字胡踩在脚下。
他的手下见状,便各自扑向预定目标。
这一下,场面大乱。
胆小者鼠遁,胆大者聚在外围观看热闹,心存不良者则一边观察局面一边伺机下手。
心存不良者,就包括夏红藕。她缩在角落内,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扫到了位于罗曼蒂克酒楼二层临街房间玻璃窗后的东方三里,也扫到了他手上把玩的两颗棋子,然后得到了东方三里传递出的紧急情报,内容是:圈套、暴露、速撤。
此时的夏红藕,丝毫没有惊慌,假装系鞋绳,俯身在嘈杂哄嚷的人群下面,接着从腿缝儿中,跐溜跐溜,没影儿了。
当然,她撤离时,也顺便通知了那女护士。女护士也效仿她俯身腿缝儿内,先脱去护士服,然后逃之夭夭。
见二人安然无恙离去,东方三里坦下心来,便打趣索·白尔德:“洋白菜哥哥,你这么一搞,如何向伏地陌交代?”
“呵呵,小帅胡,哥哥我这又不是第一次,怕啥?”索·白尔德清高的话语,傲慢的神情,“哥哥我肯定有辄儿。”
“我相信你!”东方三里非常信任的口气。
“嗯,这就对了嘛!”索·白尔德开心的笑容堆上苍白的脸,不过,瞬间笑容就消失了,惊奇的自言自语,“哎,那女孩儿呢?女孩儿呢?咦,女护士也溜了,什么情况?”
但是,蓦然间,他又乐了,乐不可支的神情。
东方三里清楚他的话意,却故作不知,然后明知故问:“哪个女孩儿?”
“女共党。”索·白尔德向街道上努努嘴,示意。
“溜了吗?我看看,我看看。”东方三里如梦初醒状,急忙四目扫视。
当然,肯定寻不见。于是,他便气呼呼地发狠话,“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挺滑头,下次见了,别墨迹,直接抓!”
然而,索·白尔德却满不在乎的口气:“放心吧,她们跑不了。只要被哥哥盯上的,迟早会落到哥哥手中。”
话毕,他蓦然又乐了,乐的眉开眼笑,似乎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洋白菜哥哥,你乐啥?马失前蹄了,你竟然比洞房花烛夜还开心?!”东方三里似是调侃似是担心。他担心索·白尔德留有后手。
不过,他多虑了,索·白尔德笑答:“我就是觉的,两个小丫头片子挺鬼的,呵呵,有趣儿,有趣儿,有趣儿!”
索·白尔德接连感慨三个“有趣儿”,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于有鱼那边。
见状,东方三里也就不再追问,担心漏出破绽。无论怎样,夏红藕和女护士脱身了。
东方三里把目光落在街道上——
街道上,乌家门前,于有鱼已经抓获了几个军统。这些人,都在索·白尔德圈定的范围之内,都是小鱼小虾。
那么,大鱼大虾呢?逃窜了。
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伏地陌自己。
伏地陌在得到军统人员名单后,就及时通知了于有鱼和沙心心,只不过,安排于有鱼抓小鱼小虾,吩咐沙心心捕大鱼大虾。
伏地陌考虑的很周全,毕竟,沙心心有着76号第一杀手的名号,让她出手,大鱼大虾不易漏网。然而,他考虑的再周全,也没考虑到于有鱼竟然敢不听指令提前动手,结果,小鱼小虾是抓了,但大鱼大虾却全都窜的没影儿了。
于有鱼被勒令来见伏地陌。
伏地陌质问于有鱼,为何擅自动手。
于有鱼回答,千钧一发,不发则会失去先机。
伏地陌问,你如何判定那就是千钧一发。
于有鱼答,是索·白尔德告知。
于是,索·白尔德来到伏地陌房间。当然,索·白尔德矢口否认,“我摆手的意思,是警告臭咸鱼切莫动手!”
“我有证人。”他理直气壮。
随后,东方三里也被招来。
东方三里信誓旦旦,证明索·白尔德是无辜的,“洋白菜哥哥见臭咸鱼哥哥想动手,你也知道,时机不到,就会打草惊蛇,所以,洋白菜哥哥急忙摆手,警告臭咸鱼哥哥切莫动手!”
于有鱼完全落入下风。无奈,便讲出那个荒唐的理由,就是之前被索·白尔德坑过数次,这次就反其道而行之的理由。
这个理由,看似荒唐,却是成立的,但是,拿不到桌面上。因此,于有鱼便被伏地陌训斥的狗血喷头。
随后,房间静默,静的跳蚤放屁都如雷贯耳;默的神经像不成调的琴弦弹跳嗡嗡入耳。
伏地陌的独眼闪烁着扫一圈在座之人后,将目光凝在东方三里身上。
“小帅胡,你找索先生下棋?”伏地陌的口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内涵。
“索先生”是76号三巨头对索·白尔德的尊称,也是,索·白尔德的身份特殊且高贵,不敢不尊敬。
“洋白菜一人在房内无聊,当然,我也无聊,就去找他下棋。”东方三里坦诚地回答。
顿了顿,他很义气地承担责任,“这事儿,和洋白菜哥哥没一毛钱关系,责任全在我。如果惩罚,就给我。”
“你别转移话题,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也从来没想追究索先生的责任。”似乎在伏地陌心中,索·白尔德是块宝,他并不想危为难他。
别的不谈,就说今日,不费吹灰之力,索·白尔德就查出十来个军统。再者,如果不是他,伏地陌就可能钻入军统“双阳谋”的圈套内了。
伏地陌不为难索·白尔德,但不代表不为难东方三里,毕竟,他只是个厨子,牛排做的再好,也只是个厨子。况且,这厨子的背景似乎很菜、很烂。也是,当初丁默邨介绍他时,只是随口说,是一个八竿子,不,八百杆子,都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既然如此,那伏地陌就基本没什么顾忌,于是,目光如炬,质问:“我想知道,你去下棋的目的是什么?”
东方三里如平时一般,文质彬彬的笑笑,用简单的目光扫一眼众人,轻飘飘回答:“实在是无聊。”
“你——”伏地陌欲言又止。
静默!房内再次静默!
伏地陌的独眼闪闪发光,鬼魅的光。
于有鱼取下夹在耳朵上的钢笔,在手里把玩,似乎兴致勃勃。
索·白尔德苍白的脸面对窗外,左手抱着“空吉他”,右手空弹着那首英国民谣“ScarboroughFair”。
而东方三里,则左手捋着自己那三根毛的胡子辫儿,右手把玩兵和卒两颗棋子。他的笑容从未消失过,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简单,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单纯,他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文质彬彬。
不能一直静默,更不能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伏地陌要直抒胸臆,毕竟,这才是他真小人的性格。
“小帅胡,你肯定是共党。”伏地陌的话语隐藏着莫名其妙的小兴奋。
闻言,东方三里轻捋自己那帅爆的三根毛胡子辫儿,笑的文质彬彬状。
第八章 随时翻牌
面对东方三里的笑容,伏地陌有些不满,于是,独眼的目光就变阴沉了。
东方三里依然笑,笑的文质彬彬,并反问:“伏主任,我的主任哥哥,我要是共党,我就会让你死。我想让你死,你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吗?”
“哎哎哎,怎么说话,怎么说话?”面对东方三里的无礼,伏地陌还没言语,于有鱼便趁机挑刺儿,“主任就是主任,什么是主任哥哥?没大没小的!小帅胡,你这毛病该改改了!”
东方三里的确有个嘴甜的“毛病”。嘴甜,是76号女人的说法。东方三里见到年长的,不是哥哥就是姐姐,见到年幼的,不是弟弟就是妹妹。结果,这虽然赢得了大多数人的欢心,但也有少数人,比如于有鱼,就极其不满。
当然,不满的还有伏地陌。伏地陌不是特工总部副主任时,还马马虎虎,现在呢?很想摆个谱儿。
“小帅胡,工作期间,别没大没小的,啊?!”伏地陌提醒。
“是,主任哥哥。”东方三里笑答。
“不是,你——你,没大没小的。”伏地陌摆摆手,表示了不满。
“哥哥,主任哥哥,这是尊称啊。”东方三里轻捋自己那帅爆的胡子。
“好了好了,你就给我捣蛋吧!”伏地陌贵为副主任,一副懒得与厨子斗嘴的神情,随后,转身目视窗外。
而这时,于有鱼却不失时机插嘴:“伏主任,小帅胡是共党——”
于有鱼的欲言又止,其实是提醒伏地陌,刚才的话题,被东方三里七拐八绕的,跑偏了。
啊?哦——伏地陌回过神儿,干咳几声,再次用那独眼目视东方三里,“小帅胡,你是不是共党?”
“主任哥哥,小弟我为何是共党?”东方三里笑问。
为了不再被东方三里带偏话题,这次,伏地陌保持沉默,捕捉时机。
东方三里则再次笑问,文质彬彬的笑:“主任哥哥,小弟我为何是共党?”
“你去了索先生的监控房。”伏地陌直截了当,“你的工作是做饭,但你去了监控房。”
“去监控房就是共党?”东方三里很斯文的笑。这笑,并没什么含义,一如既往的斯文。
然而,伏地陌却认为是嘲讽的笑,因为在人看来,包括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理由很荒唐,也是,去个监控房就是共产党,那这里的很多人都是共产党。
于是,他便解释,“按照我的计划,今日军统和共党都会现身,然而只有军统的人,却没有共党。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共党真没来,二是共党来了,被你用暗语提醒后溜了。”
伏地陌的话看似不讲理,却是两难选择:如果东方三里承认共产党来了,就否定了索·白尔德,因为之前索·白尔德给伏地陌的回复是共产党没现身,另外,就会把夏红藕和那个扮作女护士的同志拉下水;如果东方三里回答共产党没来,那你如何知道共产党没来?除非你是共产党,知道谁是共产党,今日没见到他们,才知道他们没来。
当然,东方三里也不能否定伏地陌的判断,伏地陌对今日军统和共产党必来的判断很有自信,否定他的判断,就是否定他今天的行动方案,如此,罪莫大焉!
面对这艰难选择,东方三里笑的很天真,目光再度流出常见的那种简单。他轻捋自己那能帅爆的辫子胡,话题又回到之前,问:“如果我是共党,主任哥哥,我让你三更死,你过不了五更!为何?你吃的是我做的饭,别的不说,就来到罗曼蒂克酒楼,我已经给你做了两顿牛排了,如果想让你死,不就是包耗子药的事吗?”
这话,太实在了!立时,伏地魔哑口无言。
房内静默!
不是没人敢言语,而是想说话不知该如何表达。特别是于有鱼,想反驳东方三里,却数次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他担心,东方三里用刚才反驳伏地陌的话反驳他。也是,如果东方三里是共产党,想让他死,他也肯定哭哭啼啼上黄泉路了,那还有机会在这里叽叽歪歪?
终于,索·白尔德打破了静默:“小帅胡和我只是下棋,仅此而已。我坚信,小帅胡不是共党,更不是军统。”
他的话,虽然简单,却化解了众人的尴尬,于是,大家呵呵一笑,此事便到此为止。
事情似乎重新回到了原点。而伏地陌用人之际,又不敢太过于责备于有鱼和东方三里,于是,他就重新布置了任务。
于有鱼再次带人隐藏在那左侧的棺材铺,索·白尔德再次回到二层的监控房,当然,东方三里必须回厨房。
如此这般,是因为没抓到军统的特大鱼。特大鱼,就是军统上海站站长成不足。
成不足的真实面目及在上海的真实身份,几乎无人知晓。在军统内部,成不足被描绘成孤胆英雄,屡立奇功。
虽然成不足是所谓的孤胆英雄,但依然逃不脱军统“好大喜功”的臭毛病。这次,亦然。他通过报纸公开声明,会亲赴乌家营救英雄母亲。
而伏地陌一直静候的,就是他!
于有鱼抓的那几个军统人员,索·白尔德虽认定是小鱼小虾,但其实也不敢确定他们是否成不足,因为他并没见识过成不足的模样。
不过,在于有鱼得手后,索·白尔德却一再强调,那些不是成不足。原因简单,他就是给于有鱼难堪!
于有鱼本想抓条大鱼,结果弄巧成拙,但这哑巴亏只能自己吃!因此,再次回到棺材铺,他对着那些棺材不再吟诗,而是诅咒洋白菜的十八辈儿祖宗。
索·白尔德呢?则相当的爽,爽爆了!他坐在临窗的方桌上,空弹着吉他,轻轻哼着那首英国民谣“ScarboroughFair”。
至于东方三里,则更爽,爽的嗷嗷的,使我党避免了一场重大伤亡,不爽的嗷嗷的都对不起自己的智慧!
但得意不能忘形,随后,他复盘了一下伏地陌的行动方案,也终于明白了伏地陌的真正用意:这行动方案其实是个烟雾弹,真正目的还是查找隐藏在76号里的抗日分子。
在伏地陌的方案里,把乌鸦当作一张随时可翻的牌:如果找不到真正的暗杀者,就把乌鸦定做暗杀者,这是明牌!同时,乌鸦还是暗牌,一张引诱76号内部抗日分子的暗牌。
东方三里推测,伏地陌其实怀疑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他人,比如索·白尔德,藤野老鬼子的行程秘密,也只有他这种情报高手能轻易判断出来;再比如沙心心,她那晚去做安保,凭她的枪法,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藤野老鬼子击毙。
当然,还有机要处秘书武汐汐,臭咸鱼于有鱼,都有可能,他们都是那晚行动的参与者。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们这些人,如果想得到情报,肯定能如愿以偿。
在这些人中,索·白尔德是第一嫌疑人。今天,伏地陌“诬陷”自己是共产党,东方三里判断,其实是在对索·白尔德敲山震虎,毕竟,在伏地陌心中,自己就是个厨子,根本没能力探测出绝密情报。
难道索·白尔德是我党同志?东方三里也挠头了,如果不是,他为何对发现共产党一事只字不提?难道仅仅是因为共产党逃走而伤了自尊吗?
东方三里不敢确认,也不能确认,这是纪律!
不过,思来想去,东方三里还是决定走一步险棋,险棋就是把乌鸦做成真正的暗杀者。只有这样,伏地陌才会停止现在的行动方案,如此,自己才能尽快回到76号,探查“鬼手策”,再者,也算是为索·白尔德解了困。无论他是否我党同志,最起码他不坏。
第九章 猫腻
决定走险棋的东方三里并不急,他先是精心为伏地陌他们制作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下午,则非常老实的待在厨房,随后是晚餐,又是大餐,且是上乘之作。当然,红酒免不了。
伏地陌很满意,特意派人对他传话,嘉奖,赏大洋十块。
东方三里斯文的笑纳。为了表达感谢,他坚持到凌晨,又制作一顿大餐后,才回房休息。
休息之处,就在厨房旁边的储物间。储物间临时加了一张床,算是东方三里的贵宾间。之所以称为贵宾间,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其他人,包括索·白尔德、沙心心及于有鱼等,根本就无休息之所,全都在蹲点之地,困了就地打个盹儿,条件不如狗窝。
鉴于此,东方三里的住处就不亚于贵宾间了,只不过,贵宾间外有两个特务守候。这是伏地陌安排的,美其名曰:保护!
东方三里满不在乎,倒头就睡。
很快,门外那两个特务也倦意袭来,便轮流值班,即便如此,也是迷迷瞪瞪,晕里晕乎。
是夜,三点。东方三里轻轻起身,附身门后,侧耳倾听门外动静,当确认那两个特务毫无防备后,便先把几件杂物塞入被窝内,伪装成自己酣睡的模样,再就是从鞋夹层内掏出一件韧度很高的黑色紧身衣迅速穿上,最后,施展缩骨功,把自己缩小到一尺来高。
微缩版东方三里穿过破损的窗户,落到地上,并迅疾奔到窨井口。
罗曼蒂克酒楼的窨井,是倾倒脏水废水之处。窨井连接着上海的地下排水管道网。
东方三里强忍恶臭,顺着地下管道,来到一处拐角,然后,他打开一块暗砖,从中掏出一个油纸袋,油纸袋内是手枪。
东方三里携带包着手枪的油纸袋,来到乌家的窨井口下。
乌家的窨井盖儿,是网状,且孔隙很大。
东方三里的脑袋悄悄探出,观察情况——
院内,狼藉不堪,全都是热血青年们抛入的杂物,有白菜萝卜,有板砖石块,有废旧桌椅,甚至有带着屎粑粑的婴幼儿旧裤子。
在狼藉不堪中,两个76号的特务倚在院门后,处于似睡非睡中。他们不断哈欠连连,却又不断扇自己耳刮子,希望能清醒如初。
正房门前两个特务,一个干脆是倒地酣睡,另一个则睁着迷蒙的眼睛,警惕的扫视四周。
此情此景,让东方三里几乎要忍俊不禁,都是伏地陌造的孽啊!当然,只能在心中乐。乐归乐,他不敢大意,房内,还有两个女特务。那两个女特务,是沙心心的手下,其彪悍程度,在76号,也是能排上前几名的。
还好,东方三里的目标并非正房,而是偏房。
偏房是两间,是乌家的客房。无客时,便是杂物房。
东方三里利用院内高高低低的障碍物,躲过四个特务的眼睛,顺利进入偏房。
偏房内,已经被特务们翻的凌乱不堪,甚至掘地三尺。但无妨,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东方三里先是四处查看,准备寻找一处最佳地点。他要掩藏乌鸦是军统的证据,证据就是那油纸袋。
虽然这里已被掘地三尺,但如果有可能,东方三里掘地五尺。当然,关键是选一个巧妙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在随后的检查中被发现,还不能太显眼,否则会引起伏地陌的疑心。
然而,查看时,东方三里发现一处地方很可疑,这可疑之处,是衣柜。
衣柜,早被特务们里里外外检查数遍。衣柜内的陈旧衣物也被带到特工总部检查去了。
空无一物的衣柜,看起来有些年头儿的衣柜,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独自在黑夜里自艾自怜。
东方三里目标是衣柜的底板。底板比平时所见的厚,这厚度,如果不仔细检查,或者说没有经验,根本就难以发现猫腻。
东方三里用手抚摸底板,很快,正面和背面,均抚摸一遍。一遍即可,他已经寻到端倪:柜角处有个轻微的凹弯。
东方三里轻摁凹弯。凹弯旁的底板缓缓翻开,露出一个夹层。夹层内,是一张房契,还有数根小金鱼。
乌鸦啊乌鸦,都知你留着后手,却不料留在这儿啊!东方三里万分窃喜。
都知乌鸦留着后手,是因为76号特务在搜查乌家时,除了十来块现大洋,别无值钱的物件。很显然,这不符合乌鸦的“收入”。
不提灰色收入,就是薪水,刨除日常开销,乌鸦至少也得存个百八十现大洋吧?!何况,人尽皆知,乌鸦的灰色收入,说日进斗金有些夸张,但年进斗金,绝对是绰绰有余。
因而,搜查乌家时,那些特务们,便一个个的精神抖擞,非同寻常的亢奋,生怕错过蛛丝马迹,简单一句话,就是铜板的毛儿都不能让它飞了,何况现大洋和小金鱼?
可惜,每个人把眼睛瞪成了牛眼,瞪成了蛤蟆眼,只收获了十来块现大洋。二十多个人,打牙祭都不够!
所有人愤愤不平,唾骂乌鸦诡计多端,但骂的口干舌燥,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万万没想到,乌鸦的后手在破旧衣柜的底板中,竟然被东方三里发现了。
东方三里是君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因此,他很坦然的笑纳这一大笔意外之财。不过,他不会私吞,而是准备让夏红藕交给上级组织。这是乌鸦盘剥老百姓得来的不义之财,必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虽然这些小金鱼并不是乌鸦的全部,甚至可以说,只是冰山一角。
笑纳了小金鱼,东方三里打开房契查看,这一看,又发现了猫腻,因为房契上显示的地址并非乌家此处的位置,而是一个新地点。
难道乌鸦有外宅?东方三里推断,这应该就是外宅。外宅内会不会有更多的秘密?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最起码,他搜刮的钱财都会藏于那里。
念及之处,东方三里突然不想让乌鸦很快死于非命了,他有种预感,乌鸦有个大秘密。活着的乌鸦,比死乌鸦更容易套出秘密,不是吗?于是,他便将暗板重新合上,一切恢复原状,最后,携带小金鱼和房契,悄悄返回窨井下。
在地下管道网,东方三里再次来到那拐角。藏好油纸袋、小金鱼和房契后,他就返回罗曼蒂克酒楼自己的“贵宾间”。
门外,两个看守特务依然在半梦半醒之间。
东方三里很斯文的笑笑,恢复本尊模样,舒心上床。
他判断,伏地陌就是把乌鸦定成军统间谍也不会很快将其处死,毕竟,乌鸦的大笔不义之财,不是谁都能视若粪土的。何况,伏地陌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东方三里盘算着,明天,就是日本人规定的最后期限,届时,即便伏地陌抓不到成不足,也会打道回府。如此,自己便可脱身,也就有时间去打探乌鸦外宅的秘密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东方三里失算了。
第十章 打油诗真可气
东方三里之所以失算,是因为形势发生了变化,逼迫伏地陌也必须改变计划。
在次日,乌家门前突然安静了,那些愤怒的人们一夜之间全部遁匿不见。似乎,一切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怎么与平常一样了?”武汐汐疑惑地问。
其实,她也不知是问谁,反正,房内几个大男人,都俯首沉默不语。
大男人,有东方三里,有索·白尔德,还有伏地陌和于有鱼等人。这些人,自早餐时,就坐在伏地陌的指挥间,沉默不语。
按照伏地陌的推测,今日乌家门前会比昨日更乱,谁料想,竟然来个大反转。伏地陌考虑再三,就把索·白尔德、于有鱼、沙心心等重要人物请来,共同商量对策。
而东方三里在此,是他来为大家送早餐而被伏地陌留下的。伏地陌一副平易近人且礼贤下士外加谦虚纳谏的态度,“小帅胡,你也是喝过洋墨水的,来来来,充分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和渊博知识。”
闻言,东方三里微微一笑,说:“主任哥哥,那你不能怀疑我是共产党,也不能怀疑我是军统。”
他这似乎弱智并听起来天真简单的话,引得伏地陌呵呵乐了。伏地陌摆摆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说,“来吧弟弟,你看你,哥哥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你啊,你就是个厨子,就是长的不孬,也是厨子,共党和军统谁要你啊!”
如此,东方三里才安然落座。
就餐过程中,沙心心借口查看自己手下的警戒情况,先行离去。于是,便只剩下东方三里他们几人。
但是,这些人,不知是故意为难伏地陌,还是担心言多必失引起伏地陌以后的报复,就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大约一个小时后,武汐汐实在难以忍受这场面,才问了一句,“怎么与平常一样了?”
对于她的问话,起先无人理睬,但终于,伏地陌搭话,“与平常不一样。”
与平常不一样?武汐汐目视而去,似乎不解。
伏地陌解释:“平常,这里是车水马龙,毕竟,有个还算出名的罗曼蒂克酒楼。”
“是啊,太安静了,”于有鱼也插话,“安静,就是不正常。”
安静,就是不正常。但这不正常,伏地陌却不知对方出什么牌。
对方,当然就是成不足。成不足的人不知何时粘贴在乌家院门上一张挑战书。挑战书内容是一首打油诗:
伏地陌,独眼龙,
脱去狗皮就是虫。
虫啊虫,你等等,
十点便会见分明!
看到这首打油诗,伏地陌气的嘎咕嘎咕的,差点儿喷出老血。他最痛恨被人叫独眼龙。这一生气,就头昏脑胀的,平日里如泉水一般汩汩喷涌的坏水突似地漏了一般全部消失。无奈,他只好邀请索·白尔德他们来商讨对策。
乌家门前如此安静,对方究竟是什么计划?
十点见分明,对方让见什么?
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措施?
诸如此类。
所有人都不清楚,并且无人提出应对措施,即便武汐汐想打破这熬人的沉默,即便伏地陌试图引诱大家提出建议。
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都在静候“十点”。浪费那口水干嘛,等到十点不就行了?见了分明后,再做定夺。
终于,十点到了。很快,传来消息,成不足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其大意是:
军统和共产党联手,已经救出真正的乌鸦母亲,现在藏于乌家的,是假的。之所以能救出真正的乌鸦母亲,是共产党在76号的内线从乌鸦口中获悉实情,然后传回共产党上海组织,最后,双方联手,顺利完成营救英雄母亲的任务。
为了证明此声明内容为真,成不足还让大家静候佳音,会将乌鸦母亲的照片寄给报社,进行公开。如果英雄母亲身体能够承受,会公开露面。
这份声明,立时引起轩然大波,而伏地陌则感觉压力山大,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份声明,其内涵是:
其一,汪伪特工总部无能,自家人的家庭背景都没调查清楚,竟然抓个“假老娘”。
其二,汪伪特工总部废物,像乌鸦此等重要的抗日分子都没看管好,竟然被共产党的内线钻了空子。
其三,汪伪特工总部弱智,玩的手段是小儿科,成为上海,甚至全中国的笑话。
果然,很快,李士群就从南京打来电话,询问事由。说是询问,其实就是斥责!之后,就是梅机关影佐祯昭打电话,不问青红皂白,把伏地陌痛骂的狗血喷头。
其实,李士群也好,影佐祯昭也罢,并不全信成不足在报纸上的声明内容,凭什么认为你救出的乌鸦母亲就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汪伪特工总部有共产党内线?但是,不全信,不代表不信。他们也担心,万一对方救出的乌鸦母亲为真,怎么办?
汪伪政权刚成立,其隶属部门就闹出天大的笑话,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特别是藤野二郎被暗杀,本想抓到刺客以正典型,震慑抗日分子,却在两军对垒中,一败涂地。能不急嘛,急的嗷嗷的!因为事情到这个地步,其政治意义更大,其影响更深远!
伏地陌急了,他的独眼闪烁着阴毒凶狠的光,盯着在座每一个人。
无人出声。东方三里轻捋自己那帅的要死要活的三根毛胡子辫儿,索·白尔德目视窗外且空弹那首ScarboroughFair,于有鱼把玩手中的钢笔,武汐汐则查看自己身上是否有灰尘。
见状,伏地陌怒了,怒火冲天!他豁然起身,抓起屁股下的椅子,对地就砸,砸啊砸,砸啊砸,直到把椅子砸的粉身碎骨。
呼……呼……伏地陌蹲在地上驴喘,并再次用那独眼盯着在座每个人,目光虽然凶狠,但更多的是茫然。
嗯,时机成熟了,东方三里心道,于是,他斯文一笑,发话:“主任哥哥,对方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千万不能中计啊!”
中计?伏地陌脸色一僵,随之那孤独的眼珠一转,就笑了,是啊,自己只顾着生气,竟然中计了。
于是,他立即起身,向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汇报,对方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目标还是乌家,我们不能自乱阵脚,给我时间,我一定用乌鸦老娘再抓几个抗日分子。
伏地陌打了包票,一定抓几个抗日分子,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军统,反正只要是抗日分子就行。如果在乌家再抓到抗日分子,就从侧面证明对方的确是在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小帅胡弟弟,来,你先谈谈。”伏地陌突然对东方三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乎他不是厨子,而是足智多谋的军师。
东方三里必须谈,而且要提出中肯的建议,帮助伏地陌度过难关。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破解成不足设的局,从而避免伏地陌把火烧到我党身上。
第十一章 醉翁之酒不易喝
东方三里的建议是,把记者请到乌家门前,让他们拍下乌家老娘的真实面目,然后告知全上海,甚至全中国,这才是“真老娘”,从而让每个人都在潜意识里先入为主。
这招儿,其实很老套,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反正从目前来看,谁也无法证明哪个老娘为真。
东方三里提的建议,仅此一个,是起画龙点睛作用的。当然,他还有很多,但不能多言,否则,会引起伏地陌及其他人对自己的怀疑。也是,一个厨子,你哪来那么多建议?给人的印象,不是厨子,倒是老油条特务!
东方三里这个建议,难度很大。也有难度小的建议,但他不会告诉伏地陌,因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提完建议,东方三里温文尔雅一笑,扫视在座众人一圈,便端坐不语,只是把玩手中的那两颗棋子,玩的胸有成竹。
与他的胸有成竹相比,伏地陌显得信心不足,因为不易操作。毕竟,乌家躺的乌鸦老娘,早已驾鹤西游了。但如果不采取这个建议,也没有更好的建议,届时,一旦成不足出手,己方就相当被动。
这其中的难度,于有鱼也心知肚明,就发难责问:“小帅胡,你这是建议?简直就是放屁!不,准确来说,是放空屁!”
顿了顿,他口若悬河地斥责,“如果乌鸦老娘没死,伏主任早把记者们喊来公之于众了。伏主任为何愁眉不展?我们为何愁眉不展?就是因为乌鸦老娘嗝儿屁了,不能公开。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乌鸦老娘的死讯,那我们还如何钓鱼?你啊,呵呵,就长了一副好皮囊!你啊,就是空心竹子,你啊……”
按照正常逻辑,于有鱼的话没错,如果乌鸦老娘这鱼饵是死的,根本无用处。莫说军统的小鱼小虾,就是那些浑水摸鱼的地痞无赖都抓不到一根毛儿。
然而,东方三里笑着反唇相讥:“臭咸鱼哥哥,主任哥哥让你说话时你不说,原来憋着屁这会儿放啊。你放屁也没错,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但你放屁熏着别人,就不对了。”
随后,他轻捋一下子胡子辫儿,反问,“臭咸鱼哥哥,亲不溜溜的臭咸鱼哥哥,你如何知道乌鸦老娘是嗝儿屁的?”
这一问,于有鱼茫然了,难道乌鸦老娘是活的?不对啊,自己亲眼目睹乌鸦老娘嗝儿屁的!那天,审讯乌鸦老娘时,自己亲手端着辣椒水灌入那老婆子口中,一共六碗,准确而言,是五碗半,因为第六碗的辣椒水只灌一半,那老婆子便身体一软,呜呼哀哉。
当时,面对剩下的半碗辣椒水,一旁的伏地陌还很“幽默”地说,“就算六碗吧,吉利,六六顺嘛!”
再三确认乌鸦老娘嗝儿屁后,于有鱼便斥责:“小帅胡,你想搞什么鬼?乌鸦老娘明明嗝儿屁了,如果没嗝儿屁,我赔你一打!”
闻言,东方三里笑了,笑的斯斯文文,说:“哥哥啊,是不是在棺材铺蹲点的时候,脑子不小心被棺材板儿夹成臭咸鱼了?我话里的内涵,那么简单的内涵,你怎么就不懂呢?”
内涵?什么内涵?于有鱼又茫然了,并且心里泛起一些小焦躁,小帅胡这厨子,今儿怎么了,竟玩虚头巴脑的东西。
见他的智商掉落到负值,一直未言语的索·白尔德就高傲地瞟他一眼,慢条斯理解释:“小帅胡弟弟的内涵啊,就是穿开裆裤的屁孩子都懂,所谓乌鸦老娘没嗝儿屁,是——”
“等一下,等一下,”索·白尔德话未完,于有鱼便沉声打断,“洋白菜,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穿开裆裤的屁孩子都懂?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如穿开裆裤的屁孩子吧?!”
不知是有些激动,还是聪明的过于文思泉涌,他脑子骤然短路了,停顿几秒钟,才继续开喷,不过,目标却变成东方三里,“小帅胡,不是,你那个啥,看你挺斯文的,你嘴巴怎么那么臭呢,什么臭咸鱼臭咸鱼的,规矩点儿!”
于有鱼今天一再受挫,情绪不太稳定,再加上东方三里和索·白尔德两人左一句右一句、你一句我一句、明一句暗一句的嘲讽、揶揄,他的玻璃心实在扛不住了,碎的哗哗的,便想扳回一局,讨回面子。
可是,东方三里依旧是那副十里桃花的脸,洋溢着阳光,沐浴着春风,而语调,一如既往,“多谢臭咸鱼哥哥教诲,小弟下次一定改正。但是呢,当前重中之重,是兄弟们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说着,他目光转向伏地陌。
伏地陌早已不耐烦于有鱼,关键时刻,你老小子不伸把手,抬抬轿子,我就万分感谢了,可你别不识抬举拆我台啊,人家小帅胡的建议好也好,歹也罢,好歹人家一片赤诚之心,于是,他便顺着东方三里的口气,官腔十足,再三强调,“对,全体同仁,必须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之后,他就示意于有鱼闭上那臭不拉几的咸鱼嘴,让东方三里尽情挥洒才智。
东方三里对伏地陌颔首微笑,然后讲解自己的观点:“我们现在是骑虎难下,所以,我们必须把戏唱足。这戏就是——”
话到这里,他故意卖个关子,然后轻捋胡子辫儿,目光扫视在座众人一眼,才笑言,“让乌鸦老娘活过来!”
活过来?于有鱼也算是老油条级别的,就似乎明白了东方三里的“伎俩”,“你的意思是,找个人扮作乌鸦老娘?”
“唉,臭咸鱼啊,你——”索·白尔德专门与于有鱼对着干,便不待东方三里回答,插言嘲讽,“你的脑袋要是真被棺材板夹成咸鱼了,就识点儿趣,闭上那臭烘烘的咸鱼嘴巴!”
“你——”
于有鱼正要反诘,却被索·白尔德打断。
他苍白的脸高傲的笑笑,自信而言:“小帅胡的意思是,把乌鸦老娘救活。”
救活?谁能起死回生?
“田子小姐。”东方三里自信满满,“影佐田子。她的医术不是一般的高明!”
影佐田子是谁?影佐祯昭的侄女。
“这样吧,我亲自去邀请田子小姐。”良久没言语的伏地陌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就毛遂自荐。
也是,影佐祯昭的侄女,那是一个无名小卒能请来的吗?必须是76号的重要人物,比如伏伏地陌,才能有此脸面。
可是,东方三里毫不客气地打击了伏地陌的毛遂精神:“你请不来!”继而,又再三强调,“必须我去!我亲自去!必须我亲自去!”
你?在座之人全都是狐疑的表情,你?一个厨子?
东方三里笑笑,温文尔雅的笑,再轻轻颔首,意思是:是我,是我这个厨子。
武汐汐发难了,一通莫名其妙的酸话,嘲讽东方三里。随之是于有鱼,各种恶言恶语。再就是索·白尔德,戏谑外加调侃。
至于伏地陌,则充分展示了长官风范,先是不动神色地去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告知众人,田子小姐说了,必须小帅胡亲自去,其他人去了,全都死了死了的!
第十二章 明修栈道
“小帅胡”东方三里亲自去,去梅机关。
似乎为了他的安全,伏地陌还安排了人手和专车。
东方三里颔首微笑,表示感谢,然后便略微打扮一番,毕竟要外出,必须风度翩翩不是?
于是,武汐汐再次恶言嘲讽,“呦呵,小帅胡,你都要帅成驴粪蛋儿了,还涂脂抹粉?让人家田子小姐看到了,还不看瞎了人家的蛤蟆眼?!”
“汐汐妹啊,我就洗把脸,漱漱口,在头上抹点儿油,没那么夸张吧?”东方三里不紧不慢的语调。
“夸张?让臭咸鱼说说,我夸张吗?”武汐汐用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我阐述事实啊!你照镜子看看,你那油光光的脑袋,不是驴粪蛋儿吗?”
“是驴粪蛋儿,还是非常纯正的驴粪蛋儿。”于有鱼早就憋着一肚子屁呢,被武汐汐邀请发言,就急忙直抒胸臆。
两人一唱一和,东方三里不予理睬,并且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模样,甚至再仔细打理一番那三根毛的胡子辫儿。
见状,武汐汐那漂亮的蓝眼珠咕噜一转,便笑靥如花,还娇滴滴的口吻,“小帅胡哥哥,你去约会了,妹妹我也帮不上别的忙,但也不能不帮,是吧?幸好,妹妹我有香水,来,无偿捐助。”
说着,她便从包包里掏出一瓶香水,对着东方三里狂喷。
立时,东方三里大失斯文的抱头鼠窜,他最受不了香水气味,特别是浓郁的香水气味,会打喷嚏。
打着喷嚏的东方三里仓皇奔入罗曼蒂克酒楼门外的汽车后,才长舒口气。舒气,并不单纯是避开了武汐汐,而是庆贺伏地陌落入自己的圈套。
汽车内,除了司机,还有四个于有鱼手下的小喽啰。这就是伏地陌的狡诈之处。他清楚东方三里和于有鱼不对付,就故意派他的人来监视。
这种小伎俩,在东方三里的预料之内,他非但毫无敌意,反而对四人颔首微笑致谢。随后,便吩咐司机开车直赴梅机关。
影佐田子被邀请的过程非常简单,因为她早就候在梅机关大门外,一见到东方三里,连个嗝儿都没打,就直接上了车。当然,那四个特务很识趣儿的下车,跟在车后,屁股冒着烟儿尾随。
返回时,东方三里和影佐田子均坐在后排座上。两人如多年未见的兄妹,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很嗨。
影佐田子虽然已经16岁了,但长的娃娃脸,就如一个小女孩儿,性格呢,更是。和东方三里在一起,则如与亲哥哥一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动作都敢做,特别是喜欢玩东方三里的胡子辫儿,玩的兴起,便手舞足蹈的笑。
幸好有司机在,东方三里就不断提醒她,收敛一点儿,别让外人看笑话。否则,这影佐田子非闹翻天不可!
欢乐气氛中,东方三里和影佐田子返回罗曼蒂克酒楼。
罗曼蒂克酒楼周围三百米内已经全部戒严,两个缘由:一是影佐田子身份重要,伏地陌不敢有点滴之失,二是乌鸦老娘复活之事是绝密,莫说外人,就是76号内部,也只能是少数人知晓。
戒严后,伏地陌恭候在酒楼门外,寸步不离。在望见驶来的车时,他便笑的糙脸变成狗尾巴草,屁颠屁颠奔上前去,即便独眼对焦不准,撞上车头也满不在乎。
这还不算,他亲自打开车门,用一个比奴才还奴才的姿势邀请影佐田子下车,此时的他,只要影佐田子乐意,就是趴在地上当肉地毯也会高兴的呜呜唧唧的撒欢儿。
不过,影佐田子似乎没看见他的殷勤,当东方三里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后,她便跟随其后,也从那一侧下车。
见状,伏地陌再度屁颠屁颠奔到影佐田子面前,卑微的像一只哈巴狗,双手去搀扶。
影佐田子正在一边下车一边与东方三里嬉笑打闹,骤然窜出一个独眼龙,就被吓的花枝乱颤,然后猛扑到东方三里身上,又如爬树一般,跐溜跐溜坐上他的肩膀。
“鬼啊,鬼,独眼鬼!”影佐田子如一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幼童尖声惊叫。
这让伏地陌很尴尬,自己一番好意,让人家当作驴肝肺不说,还被直揭伤疤,唉,好伤心,伤心的小心肝儿爆碎。
见状,其他人各怀鬼胎的笑了。
索·白尔德:伏地陌啊伏地陌,都说你是真小人,果然没错,这“小”人当的真好,比孙子还小!
于有鱼:伏地陌啊伏地陌,今儿见个丫头片子就这臭德行,要是看见影佐祯昭老鬼子呢?要是看见鬼王的皇亲国戚呢?你还不跪在地上把脑瓜磕成烂瓜?
武汐汐:伏地陌啊伏地陌,你个怂货,不就是个丑不拉几的倭鬼女吗?像见了亲娘似的。你要是有这样的娘,生出的你,唉,不就是典型的黄鼠狼生耗子,一茬儿不如一茬儿吗?!
伏地陌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如果脸皮不够厚,能爬上现在的职位吗?再者,眼都丢一只了,还在乎脸吗?
因而,他便更加的卑微了,甚至对东方三里充满了敬畏之意,很亲切,不,很亲昵地握住他的手,独眼笑的都溜没影儿了,真诚问候:“三里弟弟,辛苦了,辛苦了。”
“主任哥哥,还是叫我小帅胡吧,三里三里的,听着别扭。”东方三里也很真诚的答复。必须真诚,伏地陌是谁?小人啊!别看他此时这副认人当亲爹的模样,一转身,那脸能变上一百零八遍。
“三里弟弟,那个——”
伏地陌正要进一步亲昵,却被影佐田子打断了。
“三里三里的,真的很别扭。”她厌恶地瞟一眼伏地陌,“就小帅胡,小帅胡。”
“是是是,田子小姐说的对,小帅胡,好听,好听的很!”伏地陌随声附和。
说着,他便做出邀请的手势,希望影佐田子先到酒楼内歇息片刻。
影佐田子倒是很敬业,吩咐先做正事。
“好的好的!”伏地陌忙不迭点头。
于是,众人直奔乌家。
影佐田子虽然年龄不大,但自幼学医,也精通中医和西医,甚至会巫医和鬼医。因而,经过她一番鼓捣,乌鸦老娘竟然真的“起死回生”了。
“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并且,不能说话不能进食不能喝水不能……”影佐田子一口气说了很多“不能”,“简单一句话,就是‘假活’,明白不?”
众人似乎明白,其实都不明白,什么假活真活,反正活了就行;什么不能这不能那的,乌鸦老娘本来就是个又瞎又聋又哑的老婆子,别说是假活,就是真活,给她打一百桶鸡血,她也不能这不能那!
救活乌鸦老娘,就是下一步:邀请记者。
记者很快蜂拥而至。伴随着记者来的,还有很多看客。看客当中,有夏红藕。
第十三章 暗度陈仓
夏红藕能来,完全是东方三里赌一把的结果。
东方三里为伏地陌解忧,其实也是为破成不足设下的局,毕竟,成不足那一番说辞,如果伏地陌信以为真,他会在76号内部清查共产党内线,一旦如此,会很麻烦。
同时,东方三里抱着赌一把的心理,希望在记者采访时,夏红藕能再次趁乱而来,届时,也便于把情报传递给她。
东方三里赌赢了,夏红藕化妆后大摇大摆而至。
这次,夏红藕扮作记者。也许吃了几次堑,她也终于谨慎了,扮相竟然没让东方三里辨识出来。
新闻发布会是午时在乌家门前召开,夏红藕站在所有记者的后面,警惕扫视。这一扫,便扫到了东方三里。
东方三里位于伏地陌斜后方。本来,这里不属于他。他的位置应该在后厨。但是,影佐田子执意要他留下,否则,就跟随他去后厨。
影佐田子必须留在伏地陌这里,因为她肩负着重任,重任就是随时“保护”乌鸦老娘的安全。虽然乌鸦老娘“活”了,但影佐田子说了,随时会再死。当然,有她在,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因而,在伏地陌召开新闻发布会时,影佐田子和东方三里就候在乌家院内。当伏地陌命令于有鱼抬出乌鸦老娘时,二人也随着众特务鱼贯而出。
此时的二人,都身穿特务服装,如此,不会引起记者们疑心。
出门后,东方三里为了避免被记者们拍到,便悄悄躲到伏地陌斜后方。在这里,视线也开阔,他可以观察到所有人。
正在观察时,他的目光便与一个人的目光相遇,那人,是个女记者。
第一时间,东方三里只是察觉这目光很熟悉,并没意识到对方就是夏红藕。
夏红藕冲他眨眨眼睛,再抛去一个不引注目的微笑。然而,东方三里依然没辨认出她,只是想当然的认为,又是一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花痴。于是,便把目光扫向别处。
而夏红藕,则趁着记者们蜂拥向前拍照时,来到东方三里附近。这时,她是在东方三里的视线之内,于是,便打了几个响指。
打响指,是夏红藕和东方三里相互辨认的信号。两人有过约定,一旦夏红藕的扮相让东方三里辨不出来,夏红藕打响指,而东方三里在看见后则轻捋三遍胡子辫儿,并点三次头。
东方三里捋胡子辫儿了,还点了头。
辨认出夏红藕,东方三里急忙用手中的棋子传递情报,情报内容是告知她乌鸦那外宅的地址,并让他上报给组织,从而让组织派人去查探情况。
在二人传递情报时,索·白尔德悄然而至。
而夏红藕得到情报后,正要离去,一转身,便与他打个照面。
“你好!”索·白尔德向夏红藕问好。
“你好!”夏红藕礼节性的回了一句。
见状,东方三里暗暗一惊,心道不妙,因为夏红藕中计了。本来,他是提防着索·白尔德的,但此时场面太乱,而索·白尔德之前在罗曼蒂克酒楼内小憩,就没在意,没料到,这洋白菜竟然鬼魅而至。
他推测,索·白尔德肯定是为夏红藕而来,否则,这洋白菜不会与一个陌生人搭话,更不会与一个陌生女人问好。
东方三里推测无误,索·白尔德就是专为夏红藕而降低身价来到这乱哄哄的新闻发布会。
之前,他在自己的房间,蜷缩在椅子内。累,太累了,眼睛干涩,脑子混沌,再不休息,人就崩溃了。毕竟,耗的时间太久了。
在他小憩时,武汐汐传来伏地陌的话,新闻发布会开始,让他加强戒备,查找隐藏当中的抗日分子。
因而,他才很不情愿地重新落座在窗旁,向外打量。
打量片刻,索·白尔德也发现了几个军统,但都是小鱼小虾,就没在意,便准备再次小憩。可在目光收回的一刹那,他瞥见了扮作记者的夏红藕。
夏红藕伪装技术是高,是妙,是巧,然而,索·白尔德是谁?他并没从伪装方面觉察出异常,而是从夏红藕的目光。
人在伪装后,其他都容易改变,但目光中潜藏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带有自身的特质。
而索·白尔德,就是从那常人根本察觉不到的特质内,辨识出这女记者“可能”是昨日混在人群当中扮作女学生的共产党。
之所以“可能”,是因为索·白尔德也不敢百分之百确认,毕竟,那目光中的一点儿特质,是一闪而过,不易捕捉。所以,他便专门近前观察,判定。
虽然近在眼前,索·白尔德却没有再看到夏红藕目光中的个人特质,此时的夏红藕,俯首含眉,根本就没有与他对视,甚至回复那句“你好”时。
索·白尔德不甘心,自己如此尊贵的人,都屈尊来打探情况了,你竟然待理不理,太不给面子了,于是,他便伸出右手,意欲与夏红藕握手。
东方三里绝对不能让二人握手,夏红藕刚才的一句“你好”,就足以让索·白尔德铭记在心,如果再握手,那夏红藕留给索·白尔德的线索就会越来越多。
因而,他快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并亲切打招呼,“洋白菜哥哥,你是来找我吧?你饿了?呵呵,也是,都过午时了,走,不管了,咱小酌一杯去。”
随后,不由分说,他便把索·白尔德扯回罗曼蒂克酒楼内。
趁此机会,夏红藕消失在越来越多、越来越红乱的人群当中。
见状,索·白尔德很遗憾的表情看看东方三里,说:“弟弟啊,你坏了哥哥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东方三里满不在乎的口气,“再大的事,还有喝酒大吗?”
“好吧,好吧,我的好弟弟啊!”索·白尔德苍白的脸充满了苦笑。
“天大地大,都没酒大!”
东方三里又哄又劝,并拿来红酒,片刻后,终于安抚住了索·白尔德。
在二人小酌时,乌家门前,已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此时,新闻发布会达到了高峰,因为乌鸦来了。
乌鸦蒙着眼,五花大绑,来到现场。他被去掉眼布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老娘”,活的“老娘”,然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娘!”
就一声,他立即被再次蒙眼,并堵上嘴巴,随后,被押入乌家院内。
——这个场景,尽入众记者镜头内。
——这个场景,让伏地陌相当满意。针对东方三里的建议,他又深挖了一层,便是布置“儿见亲娘”的环节。事实胜于雄辩,如此,成不足再无手腕可耍!
——这个场景,东方三里也望见了,他正坐在索·白尔德的监控房,端着一杯红酒,饶有兴致地望着乌家门前。
与别人不同,东方三里并没被感动,相反,起了疑心。
第十四章 罗刹红姝
东方三里之所以起疑,是因为感觉乌鸦哪个地方不对,是面目表情?是眼神?或是其他?总之,他就是感觉某个,或者说,某些地方不对,但由于距离有些远,便不知究竟。
突然,他有个冲动,去亲自会一下乌鸦的冲动,观察一下他此时的情绪,体味一下他此刻的心理,看能否从中窥探出一二。
“洋白菜哥哥,弟弟我要去照顾田子了,否则,那小丫头片子一气之下会一走了之。”
东方三里找个理由告别索·白尔德,悠悠哉哉回到乌家门前。
影佐田子正在寻他,目光中透着焦虑。
“田子,我在这儿呢!”东方三里闪出,温文尔雅地笑说。
“老哥,你不想要胡子了吧?”影佐田子威胁,“竟敢玩消失?”
“要,要,必须要啊。”东方三里轻捋自己的胡子辫儿,笑言,“老哥我刚才去那个啥了,呵呵……”
“去那个啥?”影佐田子很好奇,就追问,“那个啥是啥?”
咳咳……东方三里干咳几声,似乎很尴尬的表情,解释:“拉粑粑。”
这理由,虽不上台面,但相当合理,毕竟,人有三急嘛!人再有本事,再管天管地,也管不了拉屎放屁啊!
影佐田子不再深究,也没时间深究,因为新闻发布会结束,乌鸦老娘被抬回家中,而她,也任务完成,准备返回梅机关。接她的日本特务早已等候多时了。
很快,影佐田子乘坐的汽车消失在东方三里视野之外。东方三里,则莫名其妙的叹息一声,至于为何叹息,他自己都不清楚。
送走了影佐田子,东方三里步入乌家。
乌家已被打扫干净,且不再只有六个特务,而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是如临大敌。这是伏地陌的安排。毕竟,暗杀藤野老鬼子的重犯“乌鸦”在此。他宁可逮不到成不足,也不能让乌鸦被救走,为何?乌鸦是救命稻草啊!
乌鸦被押在正房,全身镣铐。
东方三里直奔正房,可在门口,却被一人阻拦,谁?沙心心。
沙心心号称76号第一杀手。她身穿黑色皮衣皮裤,短发,瘦脸,看起来非常干练。如果仅此,走在大街上,她也只是个平常的漂亮女子。不过,她的额头上有个红点,却很是与众不同,让她在干练中又流出几分妖娆。
这红点,从表面上看是胎记,其实不然。
据说,沙心心儿时是个非常爱美的小女孩儿。有一年春节,看到另外一个小女孩儿额头上被父母用朱砂点了一个大红圆点,就吵吵着,想效仿。
她的父母不同意,不同意的原因无人清楚,反正就是不同意。
那时的沙心心,虽然只有七八岁,但已经流露出彪悍的天赋,她自己找了一根木棍,点燃,然后对着自己额头便戳了下去,毫不手软!从此,她的额头上便一年四季有个“红点”,用朱砂点的,不点不行,那块疤太丑了。
后来,沙心心长到如花年龄后,她父母重金请一个外国医生对那块疤进行“手术”,这手术其实就是“纹身”,把那块疤经过修、纹后,变成红色。
再后来,沙心心进入76号,由于其心狠手辣且彪悍无比,旁人便根据她那额头上的红点,想象到了万毒之王“鹤顶红”,然后为她取个绰号:罗刹红婆。
沙心心不喜欢那个“婆”字,似乎自己又老又丑一般,于是,她便把“婆”改为“姝”,成为“罗刹红姝”。
罗刹红姝沙心心使得是双枪,用百发百中都不足以形容其枪法了,简单一句话,枪所指处,一击毙命。
沙心心的职务是警卫总队的总队长,她是李士群的心腹。在76号,除了李士群,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至于伏地陌,在她眼中,就是一坨屎粑粑。
好在李士群去南京前,专门交代了她,让她服从伏地陌调遣。再退一步讲,即便李士群不交代,沙心心也会“服从”,因为此等大事,她绝对会掺和进来的,否则,手痒!
而伏地陌也很给沙心心面子,就把最重要的任务都交给她,包括看管乌鸦。
乌鸦身旁有十来个特务,全都是沙心心的手下。即便如此,她也在旁,看起来若无其事,实则警惕万分。
在万分警惕中,沙心心隔着窗户,望见了翩翩而来的东方三里,然后将之挡在了门外。
“厨子,何事?”沙心心面无表情询问。
“呵呵,心心小妹,你好!”东方三里轻笑着问候。
“厨子,何事?”沙心心依然面无表情。
她特别不喜欢东方三里此等轻浮之人。在她的认识观中,一见面就什么妹妹姐姐的,油嘴滑舌,太轻浮。因而,颇是看不惯东方三里,也就不像别人那样喊他大名,或者是绰号,而是直言“厨子”。
厨子,充斥着鄙视之意,但东方三里并不介意,依然轻笑:“心心小妹,挺忙的吧?”
“我问你何事,厨子!”沙心心语气有些阴冷,甚至带上了杀气。
知道这女人惹不起,东方三里便告知来意:“伏主任吩咐我来问问乌鸦吃什么,让我好生伺候那老小子。”
他没说谎,的确是伏地陌吩咐他这么做的,不过,是他循循善诱伏地陌的结果。
沙心心也相信,虽然看不起这厨子,但众人皆知,东方三里这厨子是个诚实的人,是个简单的人。于是,她便放行。
东方三里步入房内,先淡定地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乌鸦身上。
乌鸦,目光呆滞,呆滞的目光凝视着他自己的老娘。乌鸦老娘,又“死”了,直挺挺躺在床板上。
此情此景,惨不忍睹!东方三里心底泛起一丝伤感,甚至还有内疚。虽然自己不是直接责任人,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也是推波助澜者。人死为大,自己竟然还让影佐田子又折腾了乌鸦老娘一番,罪过啊罪过!
之所以说是折腾,是因为从来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
影佐田子的医术的确高明,也有绝招儿,但再绝的招儿,也不会起死回生,毕竟,她不是仙医。影佐田子的很多话,都是东方三里提前吩咐她那么说的。乌鸦老娘从来就没活过,只是影佐田子故弄玄虚,让别人看起来她是活的。
结果,这一手,不但骗过了伏地陌,还骗过了记者,甚至天下人。
但是,东方三里也没办法,否则,就破不了成不足设下的局。
想到这里,东方三里才略感欣慰,于是,便对乌鸦传达伏地陌关怀之情。
“乌老哥,伏主任说了,让小弟我把你伺候好,说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东方三里笑意满满。
闻言,乌鸦把目光落在东方三里身上,然后蓦然笑了,眼睛里也泛起欢乐,说:“小帅胡,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好好伺候老子,老子在黄泉路上念你的好!”
嗯,好!东方三里回答。
这时,他之前的疑心又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太对!可究竟哪里不对呢?
第十五章 盘问
不知哪儿不对的东方三里,精心制作了一份牛排,并带上红酒,“敬献”给乌鸦。
乌鸦表示感谢,并带着戏谑的口气,邀请东方三里陪自己小酌一杯。
东方三里顺水推舟,坐在乌鸦对面,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乌老哥,你在上海滩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一手好牌,怎么就打成这样了?”东方三里随口而问。他今日不打算按照正常逻辑谈话,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来,指不定有奇效。
乌鸦驴饮一口红酒,再很粗暴地吞下一口牛排,恶声恶气回答:“那独眼龙,是存心整我,我能怎样?众人皆知,我俩有仇!”
是的,他们有仇。数年前,原为流窜作案且杀人越货的恶贼伏地陌曾经落入还是力行社特务的乌崖手中。
当时,乌崖还不是乌鸦,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于是,便对恶贼伏地陌一通暴揍。这也就罢了,年轻气盛的乌崖还要为民除害,准备枪杀伏地陌。幸好伏地陌的同伙买通了乌崖的上司,才躲过一劫。
之后,伏地陌将此事铭记在心。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真小人,只待时机,展开报复。
后来,二人先后进入76号,也都当上个小头头。
可惜,此时的乌崖已今非昔比,很快就堕落成人人痛恨的乌鸦。而伏地陌却一直卧薪尝胆,还不断“奋发向上”,终于,熬成了汪伪特工总部第三号人物。
这老小子刚上任,便天赐良机,抓到了乌崖的把柄。君子报仇,十年也能等!小人报仇,一日都不能耽搁!于是,他便以雷霆手段将乌鸦送入刑讯室。
乌鸦虽黑,但并不傻,对伏地陌的公报私仇是心知肚明,也很清楚自己难逃此劫,所以,他从一开始便缄口不言,即便赔上自己的老娘。
而东方三里,瞟一眼乌鸦老娘,沉沉的叹息,说:“乌老哥,虽然咱立场不同,但你放心,兄弟一场,你死后,我会把你和老娘葬在一起。”
嗯?正在津津有味品尝红酒的乌鸦一怔,目光中一丝异样的光一闪而过,随之便呵呵而笑,并与东方三里碰杯感谢。
东方三里,则将乌鸦此时的神情尽入眼底,包括那一丝异样的光。不过,他不动声色,只是与乌鸦掏心掏肺的做兄弟。
“乌老哥,其实,你不必死的。”东方三里劝说的口气。
他话的内涵,乌鸦懂,都是行内人,岂能不懂?不就是用钱买命吗?如果把搜刮的民脂民膏交给伏地陌,伏地陌也许心血来潮了,会放自己一马。但,这可能性很小,否则,伏地陌就对不起他真小人的人品!
于是,乌鸦很悲壮地说:“老子本就不该死。可恶的伏地陌,可恨的独眼龙!”
“你不该死?你暗杀了藤野二郎,怎么不该死?”东方三里追问。
“老子为何暗杀藤野二郎?他又没抢老子的钱!”乌鸦气咻咻反问。
“你是军统啊!”东方三里直白而言,“成不足都公开承认了。”
“都是伏地陌搞的鬼!还有成不足那混蛋,老子做了鬼,半夜去咬死他。”乌鸦咬牙切齿状,“合起伙来诬陷老子,全不得好死!”
“诬陷?”东方三里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然而追问,“那晚,你为何消失一段时间?”
那晚,就是藤野二郎被暗杀的当晚。很多人证明,乌鸦消失过一段时间,而且,乌鸦的解释不足以让人相信,“拉肚子,上茅房。”
谁信?没人信!没人信,更没人作证!既然如此,所有人就有理由相信,乌鸦去给军统传递消息了。
“我有那么傻吗?”乌鸦斥问,“如果你们所言为真,那我这卧底也卧的太弱智了吧?”
然而,事实是,所有人都认为他这卧底很弱智,弱智到智商为负。
这让乌鸦很恼火,就一直憋着一肚子气。
现在东方三里旧事重提,乌鸦便火冒三丈,气呼呼反问:“小帅胡,你是来套老子话的吧?伏地陌黔驴技穷,派你一个厨子来?哈哈,真是可笑,可笑到能笑掉大牙!”
说着,他便猛然把酒杯摔在地上,还掀翻桌椅,并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见状,东方三里微微一笑,起身返回罗曼蒂克酒楼。
……
东方三里躺在自己贵宾间的床上,闭目冥思,复盘观察到乌鸦的一切。良久,也没明白个所以然。然后,便昏昏然地进入梦乡。
晚餐前,东方三里被喊醒,一大帮特务肚子饿的咕咕叫,都在等着他制作美食呢!
晚餐,依然在罗曼蒂克酒楼。伏地陌又抓了几个军统,便有了底气,就向李士群和影佐祯昭请求,再宽限几日。
他的请求得到批准。非但如此,还得到嘉奖,得到重用。这不,在东方三里昏睡时,他去梅机关了,据说,影佐祯昭要给他安排重要任务。
重要任务?东方三里心里一动,难道是鬼手策?
是不是鬼手策暂且不知,可知的是,于有鱼和沙心心斗起来了。
两人虽都忠于李士群,但相互之间均看不顺眼,时不时的就会有摩擦。
今日,摩擦起因于索·白尔德。
沙心心派人邀请索·白尔德去乌家。然而,在乌家门外,索·白尔德被于有鱼的人拦下。
伏地陌有安排,乌家内归沙心心看管,乌家外归于有鱼保护。在乌家大门处,横着一排于有鱼的手下,即便面对身为副处长的索·白尔德,也死不让道。
“索副处长,别为难兄弟。”那些小喽啰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还可怜兮兮的表情。
既然如此,索·白尔德便准备返回,他也不乐意去乌家,管自己屁事?如果不是沙心心执意邀请,八抬大轿来请都不去。
沙心心对他一片痴心,索·白尔德心知肚明。沙心心曾经舍命救他,索·白尔德也万分感激。可是,索·白尔德清楚,两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为零。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其他原因,对于沙心心的请求也好,要求也罢,索·白尔德就一般不会拒绝。包括这次。
而沙心心,其实是想给索·白尔德一份功劳。这要得益于东方三里盘问乌鸦。当时,虽然沙心心不知东方三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依靠直觉,断定其中有猫腻。于是,便想让索·白尔德查验一下乌家,看能否有收获。却不料,索·白尔德竟被挡在门外了。
沙心心立时火冒三丈,冲到乌家大门处,对着于有鱼那几个手下一阵噼里啪啦地暴揍,揍的那几个小喽啰哭爹喊娘。
随后,于有鱼抵达现场,并与沙心心对峙……
听到这个消息,东方三里乐了,便斯斯文文踱着方步去观战。他完全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