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挑唆
东方三里先在韩老蔫儿耳旁低语一番,告诉他一个小秘密。
这个小秘密,是昨晚晚餐时,他从皮实那里无意中得知的。
期间,有个编辑送来次日报纸的样版,请皮实校样。如果没问题,便可印刷。
在《摩登画报》,校样存在于很多环节,而校样的工作,除了专门校验的编辑,皮实也会亲力亲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皮实在校样时,并没忌讳相邻的东方三里,特别在翻阅花上花闹剧的版面时。花上花闹剧的照片,被记者们排了一个整版。这次,记者们一反常态,全都是给与了直白的文字。
照片中,有女主花上花,更有男主于有鱼和东方三里,还有那些观看热闹的特务。配文,按照皮实的说法,是被改了。之前,配文是如实而言,比如,男主于有鱼,就是于有鱼,然而,现在却变成了韩老蔫儿。
送样儿的编辑倒也不讳言,告知是于有鱼所为。
于有鱼,窝在刻版部不是想“办了你们”吗?你们,就是这些照片。他本来是想直接撕掉样版,但随之一想,样版可以撕掉,但撕不掉那些记者编辑们的手,人家可以再刻一版啊!
思来想去,他便利用自己的工作:配文。配文时,他也基本按照编辑的拟文描葫芦画瓢,唯一修改之处,便是他的名字。他把“于有鱼”换成了“韩老蔫儿”。
也是韩老蔫儿倒霉,本来,他不是人选,假如他在家请病假休息的话。第一人选,必须是东方三里。问题是,东方三里的大名已经被书写其上,而且非常醒目。
第二人选是索·白尔德,可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毕竟,索·白尔德有沙心心那女二杆子盲目撑腰,况且,两人都比自己官阶高,万一他们给自己小鞋穿,暗箭难防啊!
于有鱼深思熟虑后,选定了韩老蔫儿。虽然韩老蔫儿有后台,但县官不如现管,自己有李士群撑腰。再者,那老小子就是个废物,数次交手,都败给了自己。
在他的心中,选择韩老蔫儿,既替自己背锅,还代价很小。万一韩老蔫儿指责,自己可一问三不知,全推到报社身上就是了,记者、编辑认错人,能怪谁?
于有鱼虽然也老奸巨猾,但似乎不太懂报社操作流程,认为自己改就改了,也没人发现,然后样版直接印刷,明日见报,自己高枕无忧。
可是,他不知,报社的这些人,早已想好退路。给他看的样版,是瞒天过海的招数。
当然,皮实也肯定不会相信东方三里,虽然酒场上称兄道弟。
不过,他还是想给东方三里一个面子。毕竟,他只是一个厨子,不是为非作歹的特务,再者,吃人家的嘴软嘛!
“小帅胡弟弟,你无辜啊。”皮实看着照片下配文中东方三里的名字,一副可惜的表情。
东方三里是何等聪明,便哥长哥短,希望皮实大哥能放无辜的小弟一马。
皮实很爽快,当即就吩咐编辑把有关他的照片和内容全部删除。随后,他还把废弃的样版赠送给东方三里留作纪念。
……
东方三里当然不会把所有细节告知韩老蔫儿,没时间,也没必要,他只需把于有鱼改名一事告知便可。
为了验证事实,东方三里从自己休息室拿出那张样版,让韩老蔫儿亲自过目。
韩老蔫儿怒了,当即抽出枪,指向于有鱼。
“你个臭咸鱼,敢阴老子,老子今儿就把你剁碎了喂屎壳郎!”他怒骂。
喂屎壳郎,是韩老蔫儿现学现卖,从记者们口中学的。他个人认为,喂屎壳郎要比喂狗,更高雅,更有杀伤力。
是有杀伤力,于有鱼也拔出枪,怒指韩老蔫儿。
见状,东方三里便为韩老蔫儿说话:“咸鱼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使用卑鄙手段坑了人家,还不让人家发个火吗?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于有鱼的脸色有些尴尬,虽然他是个坏蛋,但从不认为自己是坏蛋,反而一向是以“好蛋”自居,好蛋,怎么能做那么龌龊之事呢?可替换名字一事,证据确凿,想辩解都没办法,傻子都清楚,就是他所为。
然而,尴尬是尴尬,于有鱼并不甘心认输,便气呼呼地把手枪对准东方三里,怒斥:“小帅胡,都是你,搬弄是非!”
见状,武汐汐也拔枪对准他,并质问:“证据确凿,小帅胡哪儿搬弄是非了?”
于有鱼哑然,但眼珠一转,栽赃陷害,“小帅胡样版从哪儿来?肯定是报社的人给的。这就证明,小帅胡和报社的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于有鱼话还没完,便被记者们愤怒的骂声打断,“你个臭咸鱼,谁沆瀣?谁狼狈?剁碎你个臭咸鱼,喂屎壳郎!”
只骂不解气,不知哪个记者,竟然脱掉自己的鞋,砸向于有鱼。
于有鱼面对东方三里,就没注意背后的臭鞋,然后被结结实实砸中。臭鞋不重,砸一下,屁毛都不会掉一根,但其“政治意义”重大,伤自尊啊!
于是,于有鱼掉转枪口,指向记者们。
他的手下,也持枪相向。
而这时,在一旁轻捋胡子辫儿,还淡然微笑的东方三里目视韩老蔫儿,挑拨说:“蔫儿哥,第一行动队,你才是正队长吧?可你看你的手下,为何都心向咸鱼哥呢?”
韩老蔫儿一直想重振雄风,夺回大权,此时是个机会,他便尽量恶狠狠说:“臭咸鱼坑我,这是我和他的事。和记者们无关,和兄弟们无关。现在,记者们不要插言,兄弟们也退到一旁。”
记者们不骂了,反正用鞋砸了臭咸鱼,解了气,便见好就收。
特务们,一部分人犹豫一下,退到一旁,但于有鱼的亲信,却依然持枪对准记者。
见状,东方三里再次添柴烧火,“蔫儿哥,你这——唉,算了吧,反正都知道你没咸鱼哥手狠,咸鱼哥杀人如麻的,呵呵,你啊,人如其名,还是算了吧!”
这话,激的韩老蔫儿恶向胆边生,但他本性是蔫儿的,持枪之手抖的像患了癫痫症,就是扣不下扳机。
你个蔫儿货!东方三里暗骂,于是,便想帮帮韩老蔫儿。
唉,谁让自己是个大好人呢?!他暗叹。
此时,东方三里就在韩老蔫儿右后方,便有意无意地撞了韩老蔫儿右臂一下。
枪响了。
没打中于有鱼,因为枪口偏了。但也没走空,击中了于有鱼的心腹“大包子”。子弹透肩而过,留下一个血洞。眨眼间,血洞内鲜血喷涌而出。
听见枪声,伏地陌疾步而至。
第三十二章 旁观者清
伏地陌到特务们面前,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并一再告诫,要精诚团结,别让外人看笑话。当然,他也不忘强调,布仁德先生已经允诺不再刊载相关照片和文字,让大家不要再为此事伤和气。
搞定了这些恼人的手下,伏地陌又组织人手,准备去楼下搜索。
这时,沙心心似有意似无意目视伏地陌一眼。而伏地陌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个细节,并没引起其他人注意,因为他们要么在耻笑别人,要么被训斥的俯首不语,然而,却尽入东方三里眼帘。
伏地陌和沙心心在搞什么鬼?他暗自思索,如果不出意外,伏地陌应该安排沙心心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了想,东方三里准备询问索·白尔德,毕竟,他和沙心心基本是形影不离。
询问呢,也有机会,伏地陌担心再惹是非,就把于有鱼和东方三里分开了。于有鱼依然在看管记者,东方三里则随着伏地陌下楼去搜查。
然而,东方三里询问索·白尔德时,那洋白菜竟然没透露什么信息。即便如此,东方三里也从中获得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就是沙心心曾经单独行动过。
那么,沙心心究竟去了哪里呢?东方三里苦苦思索。沙心心如此重要之人,所办之事绝非小事,否则,她不会亲自出马。在《摩登画报》,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事,能让沙心心亲自出马?难道是布仁德,或者说与布仁德有关?有可能!
在他思索时,二层和一层已经搜查完毕。
二层是餐厅、会议室、财务室等部门。很快,搜查完毕,没有收获。一层是采编室,是重点照顾对象,但也没有收获。
最后,便是地下室。地下室,刻版部和印刷部都在这里。并且,有工人在工作。本来,今日的报纸已经基本印刷完毕,但布仁德既然承诺撤去相关内容,就只能把之前的报纸作废,重新印刷。
新印的这一版,以及作废的那一版,与之前于有鱼看到的,根本不同。作废的那一版,并非用照片揭露76号特务,而是用漫画。
现在,天马上要亮了,报纸就要开卖,重新制版也不可能,所以只能将那漫画遮挡后印刷。专业术语就是开天窗。
印刷室,有十几个工人,还有总经理皮实。
看见皮实,东方三里微微一笑,怪不得在三层没看见他,原来躲在印刷部。皮实,已经脱去黑衣,换上了印刷工人的工服,并且在卖力的工作。
而伏地陌似乎也对皮实感兴趣,在那独眼转了几圈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
“皮总经理,也亲自下手做此等苦差事?”伏地陌很关心的口气。
“伏院长,不但小弟我,我老师仁德先生,也经常来此印刷报纸。”皮实很坦诚的神情。
“皮总经理,难道一夜未睡?”伏地陌下套。因为在搜查皮实宿舍时,皮实的被窝有些凌乱,显然是休息过的。
“人是铁,觉是钢,一夜不睡,累的慌。”皮实随口把那句“人是铁饭是钢”改了,很幽默的语调,“不瞒你说,小弟我睡觉特猪,不但在宿舍睡了,在这儿休息间也补个觉呢!”
印刷部旁边有个休息间,是为印刷工人准备的,因为工人们都是在夜间工作,且是轮班,便备有休息间。
“皮总经理,似乎饮酒了?”伏地陌再次下套。他在皮实身旁,嗅到了红酒的香味。那气味,似乎与自己被偷喝的红酒相同。但又不敢确定,因为印刷部内,油墨味太重了,把那酒味掩盖的似有似无。
“非但饮酒,还贪杯呢!”皮实笑笑,嘴巴努努东方三里,“和你们这位小帅胡弟弟,畅饮数番!”
东方三里微笑颔首,意指确有此事。
“皮总经理……”
“伏兄……”
两人对话时,无论伏地陌如何设套,皮实都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破绽。
即便如此,伏地陌也怀疑上皮实了,根据经验。当然,他也有证据,证据有二:
一是皮实的身材,伏地陌虽然是独眼,但独眼很毒,他毒辣的独眼,望见的黑衣人,与皮实非常相像。
二是皮实口中逸散的酒香,虽然似有似无,虽然那酒不只自己存有,但既然皮实承认他的酒是与东方三里共饮之酒,就是最大的破绽,因为两种酒不是一个牌子,且香味不同。
于是,他便准备进一步试探,就是试探皮实身上是否有伤口。
保险柜内,他是故意设置的微型炸弹,就是担心有人来窃取鬼手策的计划书。当然,相关计划书,肯定不在保险柜。
炸弹炸伤了“夜猫子”,地上有血迹,并且,他似乎望见夜猫子的胳膊不太舒服,但不能确定是左是右。
因此,伏地陌便先靠近皮实左肩,以学习印刷报纸的借口。期间,还故意拍皮实的肩膀,甚至抓住他的臂膀。
皮实伤的是右臂,被试探左臂,就没有丝毫漏洞,但皮实清楚,左臂完了,肯定是右臂,于是,便冷冷一笑,似乎是手一滑,将一桶油墨倾倒在伏地陌身上。
“见谅,见谅……”
皮实急忙用满是油墨的手去擦拭伏地陌身上的油墨,然而,本来只在衣襟上巴掌大的一块,却生生让他擦成了锅盖大小。这也就算了,他的糙爪还想擦伏地陌的脸。
伏地陌气急败坏,气呼呼地闪躲到一旁。
随后,草率的检查一遍,伏地陌带人返回三层。他还有要事未办。
东方三里在队伍的最后,他需要安抚一下皮实,说是安抚,其实是提醒。
“皮哥,你啊,身为总经理,真不应该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东方三里皱皱眉头,揪揪鼻子,似乎闻不惯油墨的气味。
“小帅胡弟弟,你是阳春白雪,我们是下里巴人,不一条道儿,更不相为谋啊!”皮实语气中带着嘲讽。
东方三里不介意,只是自顾自言语:“下里巴人也好,阳春白雪也罢,做事终归与身份有关。我阳春白雪,我做好我厨子的分内之事。你下里巴人,你应该做好你总经理的分内之事,比如,协助仁德先生,打理好报社。”
顿了顿,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话,“另外,身为弟子,你也应该照顾好老师,不是吗?”
“也不瞒你说,昨晚与仁德先生一席长谈,几番畅饮,小弟被仁德先生深深折服,实在不想这风波玷污了他的高风亮节。”
话毕,东方三里淡淡笑着,似单纯似高深的离去。
而皮实,则回味他的话,也从中嗅到了什么,难道特务们想为难老师?念及之处,他放下手中活计,疾步奔至三层。
如东方三里所料,也如皮实担心,伏地陌对布仁德下手了。
第三十三章 打嘴仗
伏地陌返回三层后,便在沙心心“提醒”下,去布仁德宿舍随意走走。
之前,布仁德数次主动邀请伏地陌检查自己的寒舍,可伏地陌一副大度的神情,一再拒绝,并声称,“坚信仁德先生的人品。”
然而,当布仁德以为伏地陌搜查结束时,他却杀个回马枪。
这一查,还真查出问题,在布仁德保险柜内,查出一本《共产党宣言》。
立时,伏地陌脸色凝重了,所有人脸色凝重了,众所周知,在76号和鬼子眼里,共产党是头号大敌。
而东方三里也终于明白沙心心的所作所为,原来是潜入布仁德住处,打开保险柜,放入这本《共产党宣言》,对布仁德栽赃陷害。
他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伏地陌的真实用意,想要鸠占鹊巢,必须擒贼先擒王,拿下布仁德。而拿下布仁德,必须有罪证,最好的罪证,莫过于通共,甚至就是共产党了。
目前,上海滩就是一座孤岛,除了租界,几乎都在鬼子手中。
再退一步讲,即便租界不在鬼子手中,但如果鬼子有租界内藏有共产党或军统的证据,也会肆无忌惮冲进来,缉拿“要犯”。
现在,罪证确凿,只要伏地陌想抓人,他便可以直接动手。当然,也可以通知梅机关,请求鬼子来抓人。
然而,伏地陌似乎想放布仁德一马,凝重的脸上渐渐堆起笑容。
“仁德兄,果然学识渊博,博览群书,竟然也看《共产党宣言》?”伏地陌不咸不淡地发问。其语调,让人察觉不出真实目的。
布仁德的脸上也堆起笑容,正欲言语,却被穆蓝的插言打断:“伏院长,这书不是你让小帅胡赠送给我们社长的吗?”
“就昨晚,晚餐时候,小帅胡带着牛排和酒,还有这本《共产党宣言》。当时他说,是你委托他赠送给我们社长的。”
说着,穆蓝就转问皮实,“总经理,是吧?”
皮实嗝儿都没打,便直接承认,“对,就是这样的。”
好了,本来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转眼间,被穆蓝化解。非但如此,她还把这脏水泼向东方三里。
她的话,给东方三里挖了一个坑。76号的人,只有两人去过布仁德宿舍,一个是伏地陌,一个就是东方三里。按照穆蓝的思路,先栽赃东方三里。如果东方三里否认,那好,顺势栽赃伏地陌。反正,伏地陌和东方三里去布仁德办公室时,也没有外人在场。最后,就是嘴仗。玩嘴仗,记者们个个都是高手。他们有信心必胜!
被穆蓝盯上,东方三里暗呼倒霉,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个女人!这女人,不但玲珑八面,还不择手段,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要对付。但东方三里不能把沙心心栽赃陷害的事实全盘托出,也不能简单否认是自己所送,因为否定了自己,那便是伏地陌。一旦伏地陌与穆蓝打嘴仗,伏地陌必定会落败。落败就会丢人,丢人就会发怒,发怒便会找出气筒,届时,那出气筒非自己莫属。
当然,东方三里更不能承认是自己所送,否则,通共的帽子妥妥地戴定。
他轻捋自己的胡子辫儿,斯斯文文地笑说:“我是见过这本书,只不过,既不是我们院长委托我送给仁德先生的,也不是仁德先生自己的。”
那是谁的?众人目视若无其事的东方三里。
东方三里依然斯斯文文地笑,解释,“是这位穆蓝小姐的。在晚餐时,我曾经与皮总经理一起上过厕所,但我先行返回。我到仁德先生门前,正要推门而入,却从门缝内窥探到穆蓝小姐正把这本《共产党宣言》放入保险柜内。”
“这件事,我也有知情不报的责任。但我就是个厨子,胆儿也不算大,我担心与通共分子牵扯到一起,所以,等待穆蓝小姐藏好书之后,我才进门。我进门后,仁德先生在内室。这一点,皮总经理可以作证。因为他返回后,仁德先生才从内室走出。”
“对了,穆蓝小姐,你别说自己没钥匙,你是仁德先生秘书,你有这保险柜的钥匙。”
东方三里这一番话,把皮球又踢回去了。你穆蓝不是给我做局吗?那好,我也给你做个局。我就一口咬定《共产党宣言》是你的。反正,也没旁人在场,就看公说的有理,还是婆说的有理了。
穆蓝听完东方三里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她以为东方三里只是个厨子,再帅的厨子,也是厨子。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在她心里,东方三里只是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中一个,但没有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只有芸芸众生的酒囊饭袋。
可他的话,却让穆蓝有了新的认识。而且,东方三里似乎有证据:穆蓝的确有仁德先生保险柜的钥匙;当晚,穆蓝也的确独处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布仁德在内室打电话,东方三里和皮实去厕所。
穆蓝面对艰难选择:她如果不承认是自己所放,那就只能是布仁德了。毕竟,在布仁德保险柜内查出的。如果她承认是自己所放,那自己就是通共分子,或是共产党。
她也有办法,采取了与东方三里相同的策略:打嘴仗,再次诬陷东方三里。
东方三里呢,死咬着她不放。
证人皮实呢?他本想为穆蓝作证的,但考虑再三,便作壁上观。
他肯定不相信是东方三里所为,也清楚穆蓝在诬陷东方三里。那么,《共产党宣言》是穆蓝所放吗?他不敢确定。不敢确定,就是不完全信任穆蓝。毕竟,穆蓝才进入报社一个来月,且能量很大,手腕高明。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普通小姑娘能有的吗?
再者,东方三里之前对自己的示警,他以为是76号特务要对老师不利,可现在听东方三里这么一说,似乎是指穆蓝……
皮实作壁上观,布仁德不能啊,毕竟,《共产党宣言》是在他保险柜内搜出的。于是,他干脆承认了,“这本《共产党宣言》,既非东方小弟的,也非穆蓝小姐的,而是鄙人的。”
“鄙人职业特点,你们也知道,为了不犯常识性错误,必须阅读各行各业书籍。另外,当今局势变化莫测,为了不踩红线,鄙人只好偷偷阅读各党派之书籍,以便自保!”
“退一步讲,如果看一本《共产党宣言》就是通共,或者说是共党,那汪主席也看过,他也是共党吗?对了,丁默邨主任也看过,不但看过,还在《共产党宣言》前宣誓呢!是吧?”
布仁德是老江湖,讲话慢条斯理,张弛有度,软硬兼施。
还好,伏地陌今日目的并非要抓人,他只是先行试探,因此,就顺水推舟,不了了之。
然而,伏地陌玩的这一手,激怒了布仁德,他要展开报复,用他的话说就是,以进为退,否则,《摩登画报》永无宁日。
第三十四章 代号丹顶鹤的升官了
布仁德的报复行动是鬼子进村儿——悄悄进行,而76号的特务们全都蒙在鼓里,只是酣然入梦。
特务们被折腾了半夜,早饭也不吃了,全都如死猪一般呼噜。
当然,他们心情也不错,因为伏地陌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伏地陌既然已经怀疑皮实为那夜猫子,便放了手下人一马。
至于东方三里,则也能偷个懒,少做一顿饭。
上午十点左右,他睡醒后,便与索·白尔德在二层大厅摆了一张桌子,放上棋盘,开始对弈。当然,红酒是少不了。二人如活神仙一般,一边品着红酒,一边你走车我走象,很爽!
这引起了报社记者们的不满。下个棋而已,有何不满?不满就是不满,没有原因。
不满的记者当中,有几个愣头青,便时不时地来大厅嚎几嗓子,向地上泼几盆水,甚至凑到棋桌旁突然下手代替二人走棋……
东方三里和索·白尔德不为所动,只是自顾自地下棋。
然而,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淡定不下去了,主要是东方三里难以淡定,因为夏红藕来了。夏红藕随着皮实,还有十来个男男女女,步入二层大厅。
报社会议室在二层。这些人在皮实的引领下,准备去会议室开见面会。众人似乎不知现在圣母教堂大楼的真实情况,有几人看见大厅有人下棋,便欢乐地围到跟前,包括夏红藕。
“棋下的,不错嘛!”有个姑娘夸奖东方三里。
“俩臭棋篓子!”一个男青年很不屑的评论。
“你怎么能那样走棋?太笨了,来,我给你指点指点。”一个二杆子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唉,见过笨的,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简直就是天下第一臭棋!”一个学生模样的狂傲直言。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东方三里和索·白尔德喷成了一坨屎粑粑。
夏红藕倒是没言语,更没主动联络,因为东方三里之前提醒过她,索·白尔德一直在找她,让她在洋白菜面前切勿表现过于瞩目。
至于东方三里,也没任何表示,毕竟,这种场合不适合联络,稍微不慎,就会暴露。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夏红藕和这些人来此,有何企图。
还好,皮实过来了,来赔情道歉。
皮实:“二位兄弟,见谅,见谅,我们的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万望见谅!”
东方三里:“皮兄,你们这是唱的什么戏啊?”
皮实:“报社人手不够,招聘了十来个编辑。”
按照皮实的解释,报社要办一个增刊,增刊是专供租界内外国人阅读的。这些呢,是法语、英语、德语及其他方面的外语人才。
随后,皮实带走了新编辑们,给他们安排工作,安排宿舍。
而这边,东方三里则询问索·白尔德对此事的看法:“报社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招聘编辑,还是外语编辑,是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便!”索·白尔德正在愁眉紧蹙的思考下一步,就毫不在意而言,随后又似乎不满地说,“闲的腚蛋子疼,跑来人家这儿,搞什么鸠占鹊巢,你想想,人家能乐意吗?”
是的,报社肯定不乐意,东方三里相信,报社肯定是想玩什么阴招,以“回馈”昨夜特务们的栽赃陷害。如果如此,非常好,自己便可伺机添柴加火。火烧的越旺,越对自己有利!
但在添柴前,需要清楚报社究竟要点什么火,才能有的放矢,不会牵连到自己。这个,就需要夏红藕协助了。
另外,他也迫切想询问夏红藕,她来报社,是上级安排,还是她个人主意。整日与索·白尔德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容易被识破。毕竟,索·白尔德已经把她的声音烙入脑海之中。
思绪不定,又即将到中午,东方三里便匆匆结束了对弈。
整个下午,圣母慈善医院与《摩登画报》之间是风平浪静。
傍晚时,东方三里借口去挑选食材,迈入地下室。圣母慈善医院的地下室,与报社地下室是刻版部和印刷部不同,这里是仓库,置放医药器械和食材的仓库。
东方三里去地下室,是因为他获悉皮实安排新来的外语编辑们在刻版部熟悉情况。他想伺机与夏红藕联络。
联络的机会很多,因为新来的编辑们,除了被叮嘱切莫到圣母慈善医院,其他地方随意走动。因而,他们在刻版部简单了解情况后,便有的在地下室打扫卫生,有的为前辈们打水沏茶。
东方三里瞥见夏红藕后,用棋语发出约见信号,随后,二人在圣母慈善医院的仓库相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用开口。”
夏红藕不待东方三里问话,便胸有成竹地说,“你是想问我为何来这儿,是吧?”
东方三里点头承认。
“那好,在告诉你我的目的之前,我代表组织再次通知你:保持静默!保持静默!保持静默!”夏红藕一再强调让东方三里保持静默,“组织说了,鬼手策一事,由专人负责,你就不要参与了。至于暗杀藤野二郎,组织也已经向老家汇报,请功。”
说到这里,她舔一下薄薄的嘴唇,诡异的笑笑,“组织说了,鉴于你屡次违反上级规定,本欲给你的处分,与你暗杀藤野二郎的功劳抵消,不奖不罚。”
闻言,东方三里笑笑,说:“那你不能怪我又拉你后腿儿,不能让你受奖。”
嗤嗤……夏红藕嗤嗤的笑了,神采奕奕回答:“这个,也不瞒你说,组织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奖励,嗤嗤……”
啊?东方三里诧异状。
“组织原话是,鉴于丹顶鹤同志在暗杀藤野二郎一事中,谋划周全,组织得当,保障有力,并冒着生命危险亲临现场协助孔明灯同志完成暗杀任务,给与特别嘉奖一次,并擢升为特别情报小组的副组长。”话毕,夏红藕的神情满是傲娇。
——丹顶鹤是夏红藕的代号,孔明灯是东方三里的代号。
东方三里乐了,这小丫头片子,还真能抢功,我呢,费神费力,落个功过相抵,她呢,举手之劳,竟然赏个特别嘉奖,呵呵……对了,特别情报小组是什么鬼?副组长又是什么鬼?
夏红藕笑靥如花,如花笑靥里满是狡黠,“我向上级申请成立的。我呢,也不抢功,当副组长,你呢,正组长。”
“好像我沾你光了似的。可我明明是团级,你呢?大头兵一个。本来差几档的职务,现在,只差一档了。”东方三里苦笑,说,“好吧,算我沾你光了。书归正传,你来报社什么任务?是组织决定还是你私自行动?”
“个人行为。”夏红藕终于说了句实话。随后,她脸色郑重,“我决定打探鬼手策。我作为特别情报小组的副组长,有责任有义务帮助你。”
什么?你脑子进水了吧?不行!东方三里一口拒绝。
第三十五章 花上花又来了
然而,夏红藕却为自己的个人行为不断辩解,并声称来此只是兼职。只要打探到鬼手策,立即辞职。
为了让东方三里同意,她还神神秘秘说,获悉一个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东方三里不相信地目视她,就你?
“报社要黑化你们这些狗特务,”夏红藕提到“狗特务”时,气愤地拍打东方三里的脑门,“要给你们狗特务好看!”
“我是假狗特务,好吧?”东方三里摸摸自己被拍的辣疼的脑门,苦笑,随后提醒她,“你捡要点说,要不然咱俩在这儿时间长了,容易暴露。”
说暴露,暴露就来了,蓦的,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于是,他示意夏红藕不要言语,并附耳门后,侧耳聆听。
脚步声很轻微,显然是外面之人有意为之,对方肯定是察觉到仓库内有什么,便故意蹑手蹑脚而来。
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外,并消失。
东方三里推测,对方应该是怀疑门内有猫腻。
果然,外面的人试探性地推门,门肯定推不开,东方三里早就从内锁死了。难以进门,外面之人便侧耳聆听一番,片刻后,蹑手蹑脚离去。
东方三里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女人,因为她身上的香气隔着门缝飘入他鼻息内。这香气,有些熟悉,却不记得是谁。
此时,东方三里没时间思考对方身份,在确认安全后,再次询问夏红藕情报内容。然而,夏红藕却回答,明天给与答复。
东方三里清楚夏红藕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目的是想让自己允许她留在报社。因为迫切想知道报社的行动计划,东方三里只好允诺,但一再声明,她留报社,只是暂时。
之后,两人相继离开。
返回厨房,甚至当夜,东方三里一直在思考报社的企图,他们会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值得重金聘请十几个外语编辑?
租界内,除了外国人,基本都是洋泾浜式的外语,相当蹩脚,真正的人才,屈指可数。
因而,《摩登画报》招聘的这些外语编辑,全都是高薪。如此大的代价,岂会只是办个增刊那么简单?
肯定不简单,报社的报复是一波接一波,如巨浪一般。这不,第一波来了。
次日,《摩登画报》,也就是正刊,全是漫画。漫画,基本都是冲着76号的特务来的。
举例说明一组名为“新窦娥冤”的漫画。窦娥,就是《摩登画报》自己,然后她以向阎王爷告状的方式,哭诉自己被隔壁医院的假大夫毒死,且家产被侵占的过程。
这组漫画署名是布仁德的笔名“不说话”。
“不说话”的作品,影响很大,很快,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聚集在圣母教堂大楼前进行声讨。
伏地陌不断挠头,还不断唾骂,“这些记者,太坏了,坏的杀人不见血,坏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他姥姥,比我还坏!”
这老小子,自己够坏,突然发现,还有比自己更坏的,就相当的不满。
不满归不满,必须解决问题啊!无奈,他安排武汐汐出马。
武汐汐上次面对记者逼宫时的表现深得伏地陌赞赏,便让她充当新闻发言人。
武汐汐是个人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该可怜时,可怜兮兮的让人同情,该哭时,哭的如邻家小女孩儿……结果,这一番表演,便暂时化解了民众的怒潮。
当然,有不为所动的,花上花。花上花似乎不再怯懦武汐汐,带人涌入圣母慈善医院,干嘛?看病,住院!
“你们医院不是宣称免费看病,管吃管住吗?”
“是的。”
既然如此,花上花也不客气,一通吆喝,万乐门的全来了。
万乐门,在上海滩,并非花上花第一次来闹时,自称的什么最著名的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场所。其实,它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店铺。
万乐门,是个花圈铺子,简单而言,是制作与殡葬有关的物件的铺子。
万乐门的老板,就是花上花。据说,花上花之前开办万乐门的初衷,并非是花圈铺子,而是想打造成比百乐门还闻名于世的吃喝玩乐一条龙的顶级消费场所。
花上花有经验,因为她之前在百乐门内扫过地,擦过马桶,自认为很熟悉有钱人的消费模式,特别是,她还专门研究过古今中外的歌女舞娘,要不然,怎么会知道陈师师呢?
花上花的万乐门开张后,就招兵买马。起初,也来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但人家一看她那自己用猪血手写的门面招牌,还有那遍地死苍蝇的场所,便一个个嗷嗷的窜了。
但也不是没招到人,招了几个老娘们儿。这些人,是被招来做饭扫地的。
当中一个,曾经从事过制作花圈和金童玉女这个伟大、瘆人的行业,见花上花犯愁,便提议改行,“那些老财主,活着时候,花天酒地的,死了去地府,谁陪?没人陪不寂寞吗?不孤单吗?要不这样,咱做几个比百乐门还漂亮的小娘门儿,烧给他们……”
万乐门转行了,非常成功。很多老财主临死之前,都会定制陪葬的歌女舞女,当然,还有高大上的洋车和奢华的豪宅。
万乐门宗旨,就一句话,“死人订制,包到西天!”
……
花上花的人,全都是老娘们儿,也都是清一色的女中老泼皮。她们冠冕堂皇的来看病,什么病?有的声称是脚上汗毛疼,有的说是肚里的蛔虫打架,有的不言不语,只是直挺挺倒在病床上,如挺尸一般……
当然,她们在看病时,有记者在场。记者,不仅仅是《摩登画报》的记者,还有其他各大报社的记者,甚至有外国记者。
此情此景,伏地陌能怎样?打不得,骂不得,更杀不得!好吧,只能把这些老娘们儿全都当祖宗供养起来。
可供养不解决根本问题啊!无奈,伏地陌召集特别行动署的头头儿们,商议对策。
与会的,有索·白尔德,有于有鱼,有沙心心,有武汐汐,有韩老蔫儿,有元牌九,当然,也有东方三里。
在别人激烈争论时,东方三里只是轻捋胡子辫儿,微笑不语。他心知,“花上花住院”只是《摩登画报》展开报复的序幕,后面还有大阴招儿。因为不知报社究竟玩什么大阴招,所以最好沉默不语。否则,一旦中了对方的圈套,届时,按照伏地陌的真小人性格,肯定会找人背锅。谁背锅?采用谁的建议,谁就背锅。
然而,伏地陌似乎一如既往地欣赏东方三里,便目视而来,希望他能献计献策。
东方三里不为所动。
无奈,伏地陌便转向他人,他人中,首当其冲的是于有鱼。
于有鱼看看伏地陌,再盯住东方三里,把手中的钢笔玩的花里胡哨,糙脸乐成一朵花。他要献计献策,踩东方三里一把。
第三十六章 美男计
于有鱼献的计,是美男计,也就是让东方三里好好伺候花上花那一帮老娘们儿,从而在适当的时候,“请”她们出院。
“小帅胡,全天下第一帅,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于有鱼别有用心的话奉承东方三里,“你施展个美男计,再管她们吃好喝好,到她们高兴的时候,我们悄悄给她们一笔钱,再向外宣称为她们进行了系统的检查,大病痊愈,届时,便可送瘟神走了。”
他的计策,当即被东方三里反对:“咸鱼哥,你这主意,太馊了。先不说我一个人伺候不了那十几个老娘们儿,单说给钱这事儿,你给她们多少钱?如果她们狮子大开口呢?再退一步讲,她们走了,再来一拨儿呢?你这馊主意,不解决根本问题!”
于有鱼反问:“你怎么知道不行?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行?”
东方三里本想提出自己的建议,可担心引起怀疑,人家万一要问:你一个厨子,肚子里不应该是酒囊饭袋吗?怎么全都是些“阴谋诡计”?思索再三,他决定不献计不献策,只反诘于有鱼,千万不能去伺候那些老娘们儿,费神费力不讨好。
他正欲言语,武汐汐插言:“臭咸鱼,你也学会骂人不带脏字了。你说小帅胡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他恰恰就是我的偶像,你的意思,是指我是中老年妇女吧?”
对于武汐汐的无事生非,于有鱼一副爱咋咋地的神情,说:“这是你自个儿说的。”
呵呵……武汐汐干笑数声,眉眼中透出狡黠,恭维于有鱼:“咸鱼哥,你才是全天下第一帅,还是我的呕像,呕吐的对象!”
你——于有鱼瞟她一眼,不予理睬。他的重点照顾对象是东方三里。东方三里这小帅胡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拔之而后快。
“伏主任,花上花这些老娘们儿,全都是典型的滚刀肉,来硬的,肯定不行。”于有鱼转身对伏地陌说,“必须采取怀柔策略。”
“怀柔策略,首要人选,就是小帅胡。他这么简单的人,可以放松那些老娘们儿的警惕心,毕竟,他只是个厨子,老话说的好,吃人家的嘴软,吃了小帅胡的,再揩了小帅胡的油,她们肯定会服软。届时,事半功倍。”
担心自己摊上这差事,于有鱼补充说,“我们这些人,手上都沾满血,人家本来心里就反感,还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如果去了,反而会添乱,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这个主意,伏地陌同意了,不但给与东方三里购物方面的签字权,还夸下海口,“酒随便喝,菜随便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哄走那些老娘们儿,赏你小金鱼!”
事已至此,东方三里只能接受这倒霉的差事,唉,谁让自己长的帅呢?
商议了对策,会议便散了,东方三里返回厨房,精心准备伺候花上花她们的饭菜。
午餐,丰盛至极。毕竟,这是用美食诱惑花上花的第一顿,必须开门红不是?
而送餐之人,东方三里,则打扮的无比潇洒,无比俊朗,毕竟,这是用美男蛊惑花上花的第一次,必须印象良好不是?
美餐和美食,一并来到花上花面前。
花上花,正四仰八叉躺在二层的病房内,哼哼唧唧的。她是一会儿捂着脑袋喊疼,一会儿捂着肚子喊痒,再一会儿,翻着跟斗喊又疼又痒……累了,就四仰八叉地躺着喊大夫都是废物,千古废物。
这么折腾,她也累,是真累,毕竟,翻跟斗是个体力活儿。正要喊饿时,便见一个俊朗帅气的小哥推着一桌美食美酒送上门了。
“陪陪,是you吗?”花上花认出了东方三里,便一骨碌坐起,热情的打招呼。陪陪,当然还是洋泾浜中的“baby”,只不过,这次说“你”时,竟然误打误撞发了一个标准的英语单词。
东方三里文质彬彬的笑,笑中流露着简单,说:“大姐,正是小弟。小弟亲自为你精心制作了牛排,来,你尝尝。”
说着,他把菜桌推到花上花的病床前,又开启一瓶红酒,“这酒,法国原装进口,是汪主席接待外国使节用的,珍稀的很!”
花上花没说话,因为她已经双手抓起那块牛排,狼吞虎咽地啃起来。牛排很烫,烫的她抓牛排的手,抓起,放下,放下,抓起,口中还唏唏嘘嘘的。
见状,东方三里微笑,轻声解释:“大姐,牛排不是这么吃的,你看,要用这刀,这叉……”说着,他给花上花做了个示范。
花上花似乎明白了,但又不想服输,以显得自己无知,便一拍桌子,怒斥:“你个小帅胡,真以为老娘没见过世面?老娘那是考验你是否对老娘忠诚!”
忠诚?东方三里苦笑,就吃个牛排,咱俩之间有什么忠诚?这又不是你的万乐门,我也不是你那些扎花圈的手下。
可能怎样?这倒霉的差事!唉,我帅也有错吗?他暗自叹气,但脸上依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大姐,来,喝点酒。”
东方三里倒上酒,递向花上花。
花上花本欲接酒杯的手蓦的僵在空中,然后用那小眼怒视而来:“小帅胡,你是成心耍老娘吧?耍老娘吧?”
“大姐,亲姐姐,这酒,有问题吗?”东方三里陪着笑,问。
“为何只给我倒少半杯?你一大瓶子酒,不是真心让我喝吧?”花上花怒斥。
呵呵……东方三里乐了,清楚对方不懂红酒的饮用方法,便想解释,可随之一想,解释也是对牛弹琴,算了,还是按照她的意图来吧,于是,便赔情道歉,再把酒杯斟满。
花上花这才接过酒杯,嘟囔了一句,“小屁孩子给老娘耍心眼儿,老娘走南闯北,见过的美男子最起码有一火车,嗤!”话毕,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姐,爽快!好酒量!”东方三里拍马屁,“来,再来一杯!”
“满上!”花上花也许是担心东方三里再耍小心眼儿,便特意叮嘱。
“满上满上,必须满上!”东方三里把酒杯满的溢出后才罢休,接着,双手奉上。
花上花这次很满意,轻嗯一声,把酒再次一饮而尽,随后,便抓起大块牛排,大快朵颐。然而,她突然察觉不对,哪儿不对?牛排不对,因为牛排中还挂着血丝!
呸呸……花上花如吃了死苍蝇一般,把口中的碎肉吐到地上,还质问:“小帅胡,你什么狗屁厨师?肉是生的!”
“大姐,这牛排是三分熟。这是小弟我最拿手之作。我平时就这么吃。”东方三里陪着笑解释。
啊?你姥姥——花上花怒指东方三里,“我说怎么嚼不烂,原来是生的!”随后,她便用手指抠嗓门儿,想把之前吞咽下去的牛肉全都吐出来。
花上花在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抠嗓门儿斗争后,终于圆满完成任务。但是,她也筋疲力尽,瘫在那一堆腌臜物旁。
“小——帅——胡,你——给——老娘,重新——”花上花有气无力的吩咐。
东方三里明白她的意思,是重新做一份,于是,便返回厨房,再精心制作一份牛排。
第三十七章 麻将窝里欢乐多
新制作的牛排,是全熟。东方三里将之端到花上花面前后,一再强调,肉里没血丝。
花上花是吃一堑长一智,先用那刀刀叉叉的把整块牛排切碎,认真仔细的检查,确认没有血丝后,才满意的笑了。
“厨子可教也!”花上花果然是万乐门的老大,夸赞的话里都带着老大的味道。
“谢谢大姐,都是小弟该做的!”东方三里很谦虚,还陪着笑脸。
嗯——花上花很满意,随后问:“我这病号饭,是独此一份呢,其他病人也有?”
东方三里明白她的意思,是想知道她姐妹们的待遇,于是,急忙告知:“这病号饭,每个人都有一份,西餐配红酒,有专人伺候。”
嗯——花上花更满意了,便心花怒放地大吃大喝一通。
她满意,东方三里就满意,心道:花上花还可以吧,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泼皮啊!
呵呵,他这次,幼稚了,花上花还没玩狠的呢!花上花吃饱喝足后,便一边剔牙,一边漫不经心问:“小帅胡,你们这医院,有什么娱乐项目吗?”
娱乐项目?这是医院,你以为是百乐门啊!但东方三里不敢直接拒绝,担心对方找茬儿,于是,他轻笑回答:“大姐,娱乐项目倒是有,只不过,有些高雅,不知大姐喜欢不?”
“高雅?好啊,老娘就是个高雅人,不玩高雅之事,岂不对不起老娘我自己?老娘我想当年,也是在百乐门扫过地,擦过马桶的……”
花上花一通王婆卖瓜后,便吩咐东方三里把所谓的高雅娱乐项目呈上来。
东方三里很快就呈上了,象棋。
花上花盯着象棋,问:“小帅胡,你成心耍老娘吧?这是高雅娱乐项目?”
东方三里尽量堆满轻柔的笑,解释:“大姐,你不是知道陈师师吗?想当年,陈师师就是象棋高手,是大才子柳永教的,不但经常和当时的皇帝对弈,还在国际上获过大奖,特别是,还受到很多国家的总统接待呢……”
东方三里是真真假假,漫天乱侃。面对花上花这女中老泼皮,他发现,用常规手法不行,必须也玩些泼皮的花样。
花上花似乎相信了,在那如黑豆一般的小眼滴溜溜转了数圈后,便吩咐东方三里摆开棋阵。为了显示是高手,她还在手心吐了一口唾沫,用力擦了擦,一副大战三百回合的神情。
在东方三里面前,别说大战三百回合,就是一千回合,她也会一败涂地,因为这老娘们儿丁点儿都不懂象棋。
但是,东方三里不能让她一败涂地,当然,也不能得胜而归,必须要不败不胜,所谓不败不胜,就是打持久战,一盘棋,杀上十来个小时,消耗她的时间和精力。
果然,花上花中计了。花上花这老泼皮,似乎还是个爱学习生活爱小资的老泼皮,非但如此,还积极追求上进,因为东方三里说了,这是她的偶像陈师师玩的娱乐项目,必须向偶像学习不是?
两人对弈,东方三里不再用赔笑了,而是一如既往的斯斯文文的笑。花上花则一直是愁眉紧蹙,抓耳挠腮,没办法,她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啊!
但东方三里的目的并非为了输赢,于是,便不时的给与热心指点。另外,即便花上花悔棋,或者毫无章法的走棋,他也不会指出来,只是循序善诱的引诱对方按照自己的棋路一步一步走入陷阱。
就这样,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
在花上花消停的这段时间内,圣母慈善医院也很平静,因为她没有指示,其他人就没采取行动。
这,却非《摩登画报》所愿。
在布仁德办公室,皮实正在请示:“老师,花上花上了那小帅胡的当了,我找个理由把小帅胡请出来,让穆蓝去吩咐花上花,赶紧闹起来!”
“不妥,不妥也!”布仁德抽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烟圈飘过眼前,让他那深邃的眼睛更深邃了,“小帅胡是有意为之,你去请他,他也会猜出你的用意。他肯定不会中计!”
“穆蓝也不能直接去找花上花。本来,此事是我们暗中进行的,即便特务们心知肚明是我们唆使的花上花,但他们没证据,只能发干火。如果穆蓝与花上花的对话被对方听到,岂不是把我们从幕后推到台前?”
“再者,如果穆蓝与花上花相见的场面被特务们拍下来,或者说被别家记者拍下来,特务们捏造我们是幕后主使,岂不得不偿失?”
“不妥,不妥也!需要慎重思考!”
布仁德做事很稳,不想冒风险。
然而,穆蓝却急不可耐:“我去找那小帅胡,他不是使美男计吗?本小姐就使美人计,我去会会他。”
但布仁德依然认为不妥,他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们在研究对策,伏地陌也在密切关注着事态走向。
他对东方三里的策略很满意,并深入挖掘了一把,又挑选了十来个长相不算糙的特务,携带麻将,把万乐门的人聚在一起。
“赢了是你们的,输了算我们的!”领头的是元牌九,他豪爽的承诺。
元牌九现在身份是妇科大夫,似乎很懂老娘们儿的病情,不就是缺钱的病吗?
万乐门的老娘们儿,没得到花上花下一步行动的指令,闲来无事,便与特务们打麻将。
结果,圣母慈善医院,无论是门诊室,还是病房,都是欢乐四溢的笑声。
“一条龙,糊了,哈哈……”一个赢钱的老娘们儿张狂的笑,还一把搂过那桌上的钱。
“自摸,我也糊了,呜呀呀……”又一个赢钱的老娘们儿,咧着大嘴巴笑。
打麻将的老娘们儿,没有一个输钱,因而,医院内的欢乐,不亚于百乐门。
“今儿老娘手气真好,打一圈,赢的钱,顶得上老娘我扎一百个花圈了!”
“老娘我那天扎了十来个大洋楼,还扎破手,也没这一把来钱来的多啊!”
“呜哈哈……”
“咦嘻嘻……”
医院变成麻将窝,你你我我都自摸,银元法币赶紧来,老娘我是很欢乐!
欢乐的气氛,并没让伏地陌得意忘形,他依然提高警惕,命令沙心心时刻关注布仁德和皮实的动静。
沙心心带着索·白尔德,就在三层大厅。大厅一桌两椅两人。
索·白尔德弹吉他,这次,不是空弹。因为在此待的时间有些长,他便让手下返回76号,把吉他带来。他依然弹唱那首“ScarboroughFair”,声音优美,曲调悠扬。
而沙心心,则是观众。她时而痴痴凝望,时而闭目沉醉在音乐之中。
这场景,任谁都不会想到是在暗暗监控,更不会想到潜藏的杀机。
豪不夸张说,只要《摩登画报》有丁点儿不轨之心,沙心心便可弹跳而起,拔枪相向。
好在布仁德做事谨慎,再三研究后,他委派皮实去拜访伏地陌。
第三十八章 还是医院吗?
拜访伏地陌,沙心心便不予理睬,只是漠然瞟一眼。
而皮实,也没受到什么阻碍,面见了伏地魔。
“伏院长,我们社长一向是仁德之心。获悉贵院免费收留了一些重病号,便想捐些款,表表心意。”皮实道出缘由。
伏地陌一怔,那独眼转了又转,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皮实则很诚恳说:“自从我们报社来此,之前也经常救济圣母慈善医院,如果不信,可以查询医院接受捐赠的记录本。”
伏地陌是真小人,果然就派人去查。这一查,还真如皮实所言,在那受捐记录本上,《摩登画报》的捐钱捐物,赫赫在目,几乎每月都有。
这一下,伏地陌放松警惕了,便点头允诺。
捐款,有一个简单的仪式,就在三层大厅。
参加人员,报社这一方,是布仁德、皮实、穆蓝,以及包括夏红藕在内的几个新人。当然,夏红藕他们的工作类似于礼仪小姐。
圣母慈善医院这一方,参加的是以伏地陌为首的一干特务,当然,还有主角,花上花及万乐门的一众老娘们儿。
老娘们儿听说要给自己捐款,全都乐的屁股绽放成八瓣。他姥姥,当托儿真好,管吃管住管娱乐,还有捐款,感谢主,阿门!
但东方三里不乐,他精心设计的圈套就这么被破解了。如果是别的事,也许伏地陌还会考虑考虑自己的意见,但从天而降一笔白花花的横财,谁不心动?谁会和钱有仇呢?
不过,东方三里不解,为何《摩登画报》选择这个时间来捐款,仅仅是为破解自己的持久战策略吗?
在他苦思冥想时,捐款仪式开始了。
花上花在正中间,其他人分列两旁,她们站成一排。
伏地陌先训话,大致意思,就是感谢布仁德先生的仁慈之心,感谢感谢再感谢!
随后,布仁德讲话,当然,也是一番套话。
最后,便是皮实亲自把钱捐到每位病人手中。皮实从左到右,每捐完一笔,都会与对方很亲密的握手致意。
他的一举一动,东方三里都在旁认真观察,想从中窥探出猫腻。
然而,皮实的动作似乎没什么异常,毕竟,旁边还有记者拍照。
终于,到花上花了。皮实很自然的把钱塞入她手中,很自然的紧紧握住她的手,很自然的说着套话。
东方三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没发现丁点儿猫腻。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捐款而捐款吗?
片刻后,捐款结束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反正,圣母慈善医院的特务们和《摩登画报》的记者们本就是水火不容。
回去后,《摩登画报》依然平静如水,但《圣母慈善医院》却闹翻天。
花上花率先发难,一脚踹翻棋盘,随后是万乐门的其他人,不但把麻将撒了一地,还推翻桌子。
这也就罢了,她们竟然把本职工作从万乐门搬到医院了。
先是几个人买来一些五颜六色的纸张和竹条,再就是现场扎花圈,扎纸人,扎洋车,扎洋房,扎各种看起来很瘆人的物件。
这时候,伏地陌才明白,自己被布仁德耍了,还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东方三里也明白了布仁德的真实用意,借用捐款的方式,给花上花增加筹码。同时,还为圣母慈善医院套上紧箍咒:我们报社是如何对待病人的,你们最好向我们学习。因为捐款的照片,很快就会被各家报纸刊出。
而花上花,得到了捐款,其实就是得到了皮实的暗示,你不能再不务正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花上花是个敬业的人,于是,便亲自动手了。
动手,便是扎花圈,扎纸人之类的玩意儿。别看她是个圆球,手掌厚实,手指也短,但相当灵活,眨眼间,便扎了一个大花圈。
其他人也不落后,比学赶帮超,个个志气高。
晚饭前,整个圣母慈善医院便摆满了花圈、金童玉女及各种型号的洋车和奢华的大洋房。
好了,救死扶伤的医院,生生变成了阴风凄凄的灵堂。
虽然特务们都杀过人,见过血,也清楚自己升不了天堂,进的必定是地狱,但真到进地狱时,也害怕啊,也怕黑白无常来抓啊!花上花搞的这一堆玩意儿,不就是活地狱吗?会不会引来黑白无常?
即便不是活地狱,没有黑白无常,他姥姥,晦气啊!晦气的嗷嗷的!
于是,特务们便可怜兮兮向各自的头头儿请假,这个家里娘挂了,那个家里爹翘了,想溜之乎也。
“你娘不是早挂了吗?又从哪儿冒出的娘?”
“你爹都翘了一百零八回了,怎么又翘了?”
头头儿们肯定知道手下人是恐惧那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因为他们自己也恐惧啊,但不能准假,开了先例,那还不全窜的屁毛儿都不剩一根?
怎么办?头头儿们一商量,来到伏地陌办公室,嚷嚷着,希望英明无比的上司解决面对的难题。
伏地陌也心慌,之前他去厕所,一进门,迎面撞上一大花圈,哎呀,你姥姥!
他气呼呼的用脚把花圈踹到一旁后,走向小便池,哎呀,这谁?谁啊?谁啊?
小便池前,背对着伏地陌,站着一溜儿人,人模人样的,也不撒尿,也不言语,更不给伏地陌这个长官问好让位,这谁啊?谁啊?谁啊?放肆!
伏地陌抬脚踹向其中一人屁股,那人应声而倒,然后面朝伏地陌,咧嘴微笑——哎呀,你姥姥,伏地陌吓得倒退三步,是个纸人!
无奈,伏地陌只好窜进大便隔间,可拉开木门,一个正在大便的纸人立时扑入眼帘,那人,红眼睛,红嘴唇,红脸蛋,还笑眯眯的。
你——伏地陌后面的“姥姥”二字都骂不出了,撒腿窜回自己休息室。实在没办法,他找了一个废弃的酒瓶,就地解决。
他刚解决这事儿,手下们来了。
手下们一个个如丧考妣,询问伏地陌,怎么办?
硬的不行!伏地陌认为,《摩登画报》刚捐过款,给自己上了一堂生动的好人课。
软的呢?
他想了想,目视东方三里,独眼内不再是鬼魅狡诈,而是真情流露,同时,还用亲昵的语调,问:“三里弟弟,你有什么妙计?”
他的语调,太亲昵了,亲昵的让东方三里鸡皮疙瘩呼呼涌起。
东方三里定定神,胸有成竹地回答:“没!有!妙!计!”
第三十九章 男女搭配
东方三里即便有妙计,也不会告知伏地陌。现在,他挺想让花上花闹翻天的,如此,自己便可浑水摸鱼。
也许真相信他没有妙计,也许理解他闹心的陪着花上花产生的委屈,伏地陌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向其他人征求建议。
“索先生,你呢?”伏地陌询问。
索·白尔德表示自己只是个搞情报的,不管治安,在这方面没经验。其实,他心里,自乌鸦事件后,一直有些失落。究其根源,就是76号那个军统卧底之事。军统的人潜伏在身边,自己竟然没能发现,太丢人了。
原本就不爱说话,现在,更不爱言语了。其实,也不能怪他。他虽然是情报高手,但也是个人,不是神。再者,潜伏的人,哪个不是老奸巨猾?否则,去卧什么底?干脆自己一枪毙了自己得了。
伏地陌理解他的苦衷,也没追问,便询问沙心心。
沙心心倒是爽快:“一顿胖揍,全都如兔子般窜了。费劲吧啦的,在这浪费口水。”
伏地陌笑笑,并未言语。没言语,就是不赞同她的说法。他现在是力推怀柔策略。
随后,他目光四处扫视,韩老蔫儿、元牌九等人尽入眼帘,但他只是摇摇头,哎,于有鱼呢?他想起了于有鱼,就那个流氓中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中的大流氓,便问:“咸鱼呢?去哪儿游泳了?”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笑声,因为他从不直呼于有鱼为咸鱼,而是小于,老于,或者于有鱼,再就是于队长,等等。在这遍地花圈的庄严肃穆场景下,他喊了于有鱼的绰号,很有黑色幽默的意味。
“于队长去刻版部了。”大包子回答。
刻版部?哪个刻版部?伏地陌一时没反应过来。
“报社的刻版部。”大包子回答。
哦?哦——伏地陌这才想起,于有鱼是执行自己命令去了。“快,请咸鱼回来。”
大包子去请了,可片刻后,独自一人返回,“于队长说,他正在按照伏主任的指示,兢兢业业工作。”
这话,任谁都能听出,是气话。
伏地陌用人之际,也不敢肆意耍真小人的性子,就让大包子传话给于有鱼,什么大局为重,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什么什么的。
大包子这次把于有鱼请回来了,臭咸鱼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见好就收。并且,他已经清楚伏地陌邀请的用意,也胸有成竹的酝酿了妙计。
因而,刚一落座,在接过伏地陌亲切敬献的红酒后,于有鱼就献计献策。他的计策,依然是想坑东方三里。只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牵扯上了武汐汐。
“小帅胡的美酒佳肴很受欢迎,为何不继续呢?”于有鱼诡异的笑着,说,“现在,那些老娘们儿夜以继日的扎花圈,她们肚子肯定饿,小帅胡不应该去伺候伺候吗?”
他的意思是,让东方三里半夜三更陪着花上花那些老娘们儿,在遍地的花圈和纸人当中。
“你姥姥——”
闻言,东方三里鲜有的骂一声于有鱼,他几乎不骂人,但这次是可忍孰不可忍,那花圈,那纸人,那昂贵洋车,那奢华洋房,说实话,他也看着瘆人。
即便如此,他也还准备利用那些花圈和纸人!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不过,他骂的时候,也是斯斯文文的,还叹口气,“这,太辱斯文了!”
东方三里的骂,反而让于有鱼欢喜,这证明击中了小帅胡的软肋。
当然,这个计策,于有鱼也清楚,除了踩踩东方三里,意义不大,而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是针对武汐汐的话。
他品口酒,说,“我先提醒大家一句,花上花第一次来哄闹时,是武汐汐秘书一个眼神把她震慑住的。然后,二话不说,那老娘们儿灰溜溜窜了。”
“这一点,我很奇怪。我承认,武秘书长的漂亮,能说会道,玲珑八面,可你们也都看见了,花上花是什么货色?一个眼神儿,就一个眼神儿,就能把她吓走?”
“我派人打听了,花上花,曾经是武秘书家的下人。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武家辞退了。从此,流落街头,四处谋生,后来开了那个什么万乐门。”
“我推测,花上花要么是念着武秘书是前主子,给她面子;要么是被武家抓着什么把柄,不敢与武秘书对抗。”
“所以,我想,武秘书出山,肯定能摆平此事。”
话到这里,包括东方三里在内的人,全都目视武汐汐,想求证真伪。
武汐汐冷冷一笑,品口酒。她似乎预料到于有鱼会揭自己老底儿。
随后,她漫不经心解释:“不错,花上花的确是我家的下人,但那是曾经。辞了她,也并非她犯了什么错,是她嫌弃我们家给的薪水少,自行离去的。因而,也不存在什么把柄不把柄的。之所以我一个眼神儿就能吓跑她,我想,是她念我这个前主子的旧情罢了。”
“念旧情就好,念旧情就好,不用管她犯什么错。”伏地陌插言,随之就催促武汐汐,“你去会会她,让她再念念旧情,赶紧撤了吧!”
武汐汐再品口酒,略显无奈的口气:“她明知我在这里,还来胡闹,摆明了,就是不念旧情。我去了,也只会碰一鼻子灰!”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花上花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财!其实,我们只要付给她足够的钱,她自然就离去了。”
用钱打发,伏地陌也一直在考虑此事,之前于有鱼也提到过,但问题是,不知对方的底牌:究竟需要多少钱?另外,他还担心中了《摩登画报》的圈套,万一《摩登画报》与花上花本就是一条贼船上的,钱给了,落到《摩登画报》的腰包,还解决不了问题,岂不亏死?
但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伏地陌便让武汐汐去探探花上花的口风,摸摸她的底牌。
这个,武汐汐倒是没推辞,满口应承。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于有鱼不阴不阳地插一句。
武汐汐睥睨的瞟他一眼,便与东方三里一道去见花上花了。
花上花正在扎纸人,扎的惟妙惟肖,这纸人不是别的,竟然是伏地陌。她的姐妹们,也都是扎的伏地陌,也都是惟妙惟肖。而且,纸人版“伏地陌”已经在地上躺十来个了。
花上花瞟一眼进来的二人,随口说:“你俩要是喜欢,也给你们扎个?”
“别别别,千万别,大姐,你手下留情,看在小弟我好生伺候你的份儿上。”东方三里急言,还有失斯文的不断摆手。
但武汐汐却毫不在意,答:“扎吧,多扎几个。你不是恨本小姐吗?正好报复本小姐啊!”
花上花恨武汐汐?东方三里看看她们,恨吗?
第四十章 主仆反目
从表情上来看,根本看不出恨,当然,更没有爱,两人都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不过,为了不使局面闹僵,东方三里打圆场:“大姐,我是来向你学习扎花圈的,来,教教我。”
花上花瞥他一眼,撇撇嘴,很不屑的模样。
而武汐汐,则开门见山道出原委:“我来呢,是问问你,想要多少钱,你就走。”
花上花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武汐汐,只是很认真的扎纸人,片刻功夫,一个“东方三里”便呈现在面前。然后,她又用朱砂把“东方三里”的眼睛、脸蛋和嘴唇涂抹成血红色。
见状,东方三里尽量保持文质彬彬的笑,夸赞:“大姐好手艺,这纸人就赠给我吧?!”
花上花依然没有言语,随手把纸人版“东方三里”塞给东方三里。
东方三里似乎欣喜的接过,认真打量,赞不绝口,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一会儿,我就把这纸人版‘东方三里’带回陪我睡觉去。”
随之,他又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叮嘱,“大姐,你可不能把那些伏地陌的纸人带到他房间——去!千万不要——去!”
他的话,似乎给了花上花启示:纸人能带到东方三里房间,为何不能带到伏地陌房间?
于是,她终于说话了:“陪陪,上课优!我一会儿就把纸人放入伏地陌那老小子房间去!”
闻言,东方三里一副惊慌状:“大姐,你可千万别——去!你千万别——去!”
花上花忽然笑了,“小帅胡,你说话时,重音都在那个‘去’上,你这不是摆明了让我去吗?我要是不去,我对不起你啊!”
花上花说的是事实,东方三里的话,虽然表达的意思是不让去,但重音都在“去”上。而花上花本来就是外傻内滑,立时明白了。
东方三里似乎越来越焦急了,但心里却无比欢喜,心道,花上花啊,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陪陪,上课优!
话毕,他便很热情的帮助花上花扎纸人,扎越来越多的伏地陌的纸人。
而武汐汐,则一再逼问花上花,希望她能亮出底牌。
花上花可能受不了武汐汐,就作出端茶送客的模样。
但武汐汐不依不饶,并且用脚踢乱了花上花扎纸人的材料。
实在无奈,花上花发话了:“武大小姐,我花上花不再是你家的下人,而且,上次我也给过你面子。你,请回吧!”
“你不就是为了钱吗?”武汐汐似乎很了解花上花的口气,“你开个价儿!”
“这与钱无关!”花上花竟然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神情。
“与钱无关?你?哈哈……”武汐汐嘲笑的口气,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并手指花上花,“你不为钱?你不为钱?你不为钱?哈哈……”
笑了好一会儿,武汐汐才止住,然后拍拍自己的腮帮子,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嘲讽花上花,“哎呀,笑的我脸疼,笑的我大牙都丢没影儿了。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可笑之事。”
在武汐汐嘲笑时,花上花脸色铁青,却依然不言不语,只是扎纸人,扎纸人版的伏地陌。而东方三里,则冷眼旁观,并暗暗心道:两人肯定有过节,或者说,花上花与武家有过节,还是因为钱的事儿!
不过,从内心而言,他现在特别不希望武汐汐说服了花上花,因为他还盼着花上花去伏地陌房间放纸人和花圈呢!
于是,东方三里干咳一声,清清嗓子,为花上花说话:“汐汐妹,其实,你误解了,花大姐真不是爱钱的主儿——”
“老娘我就是爱钱的主儿!”
不待东方三里言罢,花上花便声色俱厉打断,“我和小姐之间的事儿,轮不到你个外人插嘴!爬一边儿去!”
东方三里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脸色便显得有些尴尬,轻捋胡子辫儿,“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呵呵……”
呵呵……武汐汐效仿他,干呵几声,还用那漂亮的蓝眼珠凝视而来:“小帅胡,你不应该为我说话吗?奇怪,你肚子里想憋什么屁?”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东方三里捋着胡子辫儿,喃喃而言,“汐汐妹,我这人,一向简单,也从不憋屁!话又说回来,在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面前,我有屁,也憋不住啊!”
受到恭维,武汐汐脸色回暖,目光又盯住花上花,逼问:“你说你来此与钱无关,那好,本小姐问你,与什么有关?难道你是军统,或者说是共党?”
“武小姐,我虽然在你家做过工,但出力挣钱,也不欠你们什么。再者,我之前也说了,念在你曾经是我的小姐,我已经给过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花上花答非所问,语气中还隐着怒气。
有怒气?好啊!我再添一把柴,加一把火!东方三里判断,这曾经的主仆二人马上就要翻脸了,但他又担心翻不了脸,所以,就一捋胡子辫儿,想出一个让他们不得不翻脸的办法。
于是,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插言:“我明白了,花大姐肯定偷过汐汐妹家的钱,又不承认,汐汐妹所以才认定花大姐是个爱钱的主儿。对了,花大姐,你偷了多少?一百根小金鱼?还是一千根小金鱼?”
这话,惹怒了花上花,她把手中的纸人猛然摔到地上,还豁然起身,气呼呼的抓向东方三里的帅脸,口中嘟囔着,“爬一边儿去,爬一边儿去……”
此时,东方三里站在武汐汐的右边,见她糙爪子袭来,便向左闪身——这一来,他站在武汐汐的身前。
花上花被愤怒冲昏了头,就毫无顾忌再次抓来。东方三里再次闪身,这次,花上花的糙爪子没落空,抓在了武汐汐那漂亮的脸蛋上。
武汐汐一怔,立怒,抬手便赏给花上花一个耳光。
这耳光,干净利落,响彻夜空。
花上花脸色一僵,呆在那里。
而东方三里则急忙查看武汐汐的俏脸,还好,俏脸并没抓破,因为花上花及时停手,但也有点儿印痕。然而,东方三里却惊恐万分状,担忧地说:“汐汐妹,你破相了!”
破相?武汐汐暴怒,显然,这对于她这个爱美的女孩子而言,破相比杀她还痛苦!因此,她也顾不及掏出小镜子查看,只是冲上去,对着花上花一通胖揍!
花上花没还手,缩成一个球,任凭武汐汐发泄怒火。
但东方三里清楚,两人彻底撕破脸皮了,花上花不可能被武汐汐说服了,更不可能接受她提出的解决方案了。
果然,东方三里在扯扯武汐汐出门时,有意无意的瞟了花上花一眼,只见她那如黑豆一般的小眼中透露出阴鸷的光!
第四十一章 三个坏坏的“纸人”
东方三里的目的达到,便欢喜地多奉承了武汐汐几句,然后送她回房休息。
而他自己,则去拜访布仁德,喝酒,聊天,仅此而已。毕竟,这也是伏地陌安排给他的任务。他,理所当然。
东方三里正与布仁德畅谈时,圣母慈善医院更加乱了,乱成一锅粥。
伏地陌的房间被塞满了纸人,有“伏地陌”,有“东方三里”,有“于有鱼”,还有其他特务。当然,还有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花圈、洋车和洋房。
不仅是伏地陌,于有鱼、索·白尔德、韩老蔫儿及元牌九等人的房间也是如此。
无奈,这些人,各寻安全之所,尽量避开那些晦气的玩意儿。
东方三里也未能幸免。无论是厨房,还是他那“后勤科副科长室”,也塞满了纸人版的“东方三里”和豪华奢侈的大洋车和大洋房。
东方三里满不在乎的返回自己房间,还躺在那堆满纸人版“东方三里”的床上。要说心里不膈应,不是事实。陪着这些玩意儿睡觉,他身上鸡皮疙瘩是一阵一阵的涌起。可他有任务,必须利用这些惟妙惟肖的纸人。
就这样,陪着纸人版“东方三里”熬到了半夜,东方三里起身了。
今晚,他没有施展缩骨功,他选择了一个身材比自己高大的纸人版“东方三里”,然后钻进体内:嗯,不错,正好。是的,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就像为东方三里量身定制的一般。
东方三里禁不住夸赞花上花:这么好的手艺,仰慕什么陈师师?你自己就是地府内千千万万小鬼的偶像啊!
他的夸赞,花上花没听到,因为她正窝在一堆花圈中酣睡,累!被折腾的人累,折腾人的人,也累啊!
她累,她那万乐门的姐妹们也累,一个个鼾声如雷。
与她们相反,特务们,则难以入眠。有的迷迷瞪瞪,想睡睡不着,一闭眼,眼前就飘起花圈和纸人;有的哈欠连连,互相挤在一个房间内,抱团取暖,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担心哪个纸人突然变成黑白无常!
而伏地陌、于有鱼、韩老蔫儿和元牌九他们,则聚集在二层的会议室。会议室,不知是花上花遗忘了,还是故意的,反正这里暂时没被纸人、花圈、洋车和洋房攻占。
至于索·白尔德,则在沙心心陪同下,在后院的石凳上望月亮,数星星。
所有人,都没在意东方三里,因为他们以为他与自己一样,肯定不在房内,肯定躲在某个地方,担惊受怕的熬这漫漫长夜。他们都不会想到,东方三里钻入纸人体内,还来到了三层伏地陌的房前。
东方三里隐在房前那众多的纸人、花圈、洋车和洋房当中,暂时没进房,即便他清楚伏地陌肯定不在这里。
万一有其他人呢?比如皮实!他很警惕,必须确保安全后,才可以入房。
在观察了半个小时后,他确认房内无人,才悄然无声进入,并直奔伏地陌的休息室。上次,办公室和会客室已经证明,没有鬼手策。那么,就剩下休息室了。
东方三里推测过,鬼手策中“鸠占鹊巢”的计划书,伏地陌会不会带在身上——
花上花一股脑儿塞纸人、花圈等物进房时,伏地陌正斜倚床头看材料,惊慌之下,他鞋都没穿就窜出门外……
因而,计划书没被携带的可能性较大。
但,不管房内是否有计划书,必须赌一把。可东方三里刚到休息室门口,却突然听到轻微的擦滑声,似乎是纸人与纸人擦肩而过的声音。声音很轻微,但在死寂的夜里,在时刻警惕中,他还是听到了,于是,便隐入纸人当中。
片刻后,他看见一个纸人挪移到门口,随之它驻足不前。那是个纸人版的“伏地陌”。
纸人版“伏地陌”似乎在确认房内是否安全,一会儿后,就又向前挪移,并直接向休息室而来。
目标这么明确,肯定是皮实!东方三里判断,接着心里暗叹,倒霉催的,每次下手时,都遇见这夯货。
然而,无奈,他只能纹丝不动,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纸人版伏地陌从他面前经过,进入休息室内。
东方三里正要悄悄跟进,却又听到轻微的声响。这次,是脚步声,虽然对方尽量提着气力,但依然不能避免发出声响。因而,东方三里判断,这后来之人,肯定不是皮实这样的高手,而是一个低手,甚至是菜鸟。
来了,是一个纸人版的“于有鱼”。纸人版于有鱼在门口只是略微一查看,便确认房内无人,然后跐溜跐溜进门。
纸人版于有鱼似乎也是有的放矢,直奔办公室去了。
见状,东方三里心里暗道:果然是菜鸟,刚刚发生保险柜爆炸之事,你还去?自讨苦吃!
不过,东方三里没时间顾及纸人版于有鱼了,便悄然无声步入休息室。他在门口驻足不前,观察那纸人版伏地陌的动静。
纸人版伏地陌并没察觉到背后的黄雀,只是在紧张的翻寻一切可疑之处。
伏地陌休息室,物件不多,摆设简单,桌椅柜,都是圣母慈善医院前院长的,伏地陌搬入后,也没更换。唯一增加的,是梳妆台。
伏地陌每日都要清洗那失去右眼的眼窝。眼窝缺少了眼球后,呈现一个不规则的凹洞。担心感染,他便每日起床后,清洗一遍,戴上黑色眼罩,而在睡前,也会清洗一遍,也戴上黑色眼罩。
梳妆台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所以,纸人版伏地陌简单查看一番后,去重点检查衣柜了。
纸人版伏地陌把衣柜来来回回检查了数遍,也没发现端倪。
正当他要去检查被褥时,那纸人版于有鱼来了。纸人版于有鱼看来是个冒失鬼,急乎乎地就冲进休息室。
无奈,那纸人版伏地陌只好站在大大小小的真的纸人版伏地陌前,一动不动,目睹纸人版于有鱼毫无章法的折腾一番。
见此,东方三里真想上前给那纸人版于有鱼几个大耳光,你这么翻来翻去,伏地陌回来一看,立时明白房内遭贼,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好在纸人版于有鱼没逗留多长时间,片刻后,便又急乎乎的溜了。
而这时,那纸人版伏地陌,明显地叹口气,然后用很专业的手法把被折腾乱的房间尽量恢复原状。
结束后,他再次叹口气,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了声响,且是明目张胆的声响!
谁这么嚣张?
伏地陌!真人版的伏地陌返回了。
第四十二章 意外之火
真人版的伏地陌无需忌讳什么,慌里慌张冲进房,直奔梳妆台。
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个暗格,暗格很小,但藏个小物件,比如几张纸,绰绰有余。
他打开抽屉中的暗格,拿出两张纸。这,就是鬼手策中“鸠占鹊巢”环节的行动计划书。说是书,其实就是两张纸。纸折叠后,存放其内。
伏地陌打开看了看,重新折叠,本想塞入口袋,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藏入暗格内。随后,他扫一眼夜色里的那些龇牙咧嘴的纸人、五颜六色的花圈,以及大大小小的洋车和奢华昂贵的洋房,口中嘟囔着“你姥姥”,屁股冒烟儿溜之大吉了。
很快,房内再次沉寂。
那纸人版伏地陌迅速到梳妆台前,打开暗格,抽出那两张纸,先快速扫视一眼,然后掏出微型相机,拍了几张。再之后,他原封不动将之藏匿,也屁股冒烟儿,窜了。
当纸人版伏地陌拍照时,东方三里确认,他就是皮实,照相时的姿势,明显就是左撇子的模样。
皮实离去,东方三里也快速来到梳妆台前,也从暗格内抽出那两张纸,并快速扫视,这的确就是鬼手策“鸠占鹊巢”环节的计划书,但内容不多,只是三件事:放火、摧毁设备、秘密下毒。这全都是针对《摩登画报》的行动。
放火,就是利用适当的时机,点燃报社仓库的废报纸,从而引发火灾。摧毁设备,主要是摧毁印刷报纸的机器设备。秘密下毒,就是指在报社饮水或饭菜中投毒,剂量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好是能毒死几个人。但死的人里,不能有布仁德。
看完计划书,东方三里没有拍照,他只是默读一遍,便基本铭记在心。何况,计划书里,也没有具体行动的措施,具体行动措施,是需要伏地陌自己布置、掌控的。
完毕后,他原封不动将计划书放置妥当,并将梳妆台一切归于原状。
这还不算,他重新放置了枕头。之前,伏地陌的枕头,被那纸人版于有鱼折腾到地上。虽然纸人版伏地陌,也就是皮实,把枕头重新放到床头,但却不符合伏地陌睡觉习惯。
伏地陌睡觉时,有两个枕头,睡觉前,把两个枕头摞在一起紧靠床头,他倚在上面看书或材料;睡觉时,只用一个枕头,另一个放在旁边。
皮实也许记错了,毕竟是晚上,房内光线不是太好,就按照常规的方法,把枕头一左一右放置。
按说,这没什么,但东方三里清楚伏地陌是正倚在床头看材料时,光着臭脚窜的。再者,他一进门就望见两个枕头摞在一起的。
因此,他便尽量按照伏地陌的习惯重新把两个枕头摞在一起。
这虽然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作为一个特工,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况且,伏地陌不但狡猾,还工于心计。之前提到过,所谓的真小人,不过是他的幌子而已。
最后,东方三里扫视一眼房内,确认几无问题后,便迅速返回自己房内。
后半夜,真人版的东方三里是搂着一个纸人版的东方三里睡觉的,竟然酣睡如雷。
……
他醒来,是被一场大火惊醒。
大火是在晨时燃起,从二层会议室周边。
会议室内虽然没有花圈纸人等物件,但门外有啊,走廊里有啊,然后,火就起来了。
纸人花圈洋车洋房这些物件,全都是易燃物。很快,圣母慈善医院的二层便火势熊熊,浓烟滚滚。
东方三里的房间就在二层,他门外是大厅,大厅里花圈纸人等物件的摆放是泾渭分明,属于医院的这一方,就乌压压的一片,属于报社那一方的,就干净敞亮。
因而,火势起来后,就只在大厅的医院这一方。
火势很快烧到后勤科副科长房外。幸好,旁边厨房的那几个厨子在做早饭,发现的及时,便迅速将厨房和他们尊敬的副科长的房间外面隔开一道防火线。
幸免于难的东方三里也不顾得斯文,手忙脚乱地把房内纸人花圈之类的物件全抛到火堆中去了。
结果,火势更大了。但无所谓,反正自己房内无碍就行。
“救火了,救火了……”
“水……水……”
特务们你喊我嚎,一个个惊慌失措,如被烧着尾巴的兔子,窜来跳去。
这时,对面的报社,也似乎慌乱起来了。记者们,还有新招来的编辑们,包括总经理皮实,也都现身。
他们戴着口罩,站在大厅内报社这一方的地盘上,如临大敌。他们,有的抱着着简易鼓风机,呼呼对着浓烟吹,以防止浓烟弥漫到报社地盘。有的拎着水桶,以防火势蔓延过去。有的愣头青,干脆从己方厨房内端了一盆油,嗷嗷喊着,直接泼到熊熊大火上。
虽然有的特务瞥见愣头青的搞坏行为,但实在无暇顾及。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包括东方三里。
与其他人不同,东方三里是假装忙碌。此等脏活儿,有辱斯文。他只是站在火旁,拎着一把扫帚,象征性地拍打几次而已。
一个小时候,火势减小,再半个小时,大火完全熄灭。
还好,这次大火没有波及到一层和三层。即便如此,医院内也是损失惨重,二层本来是病房,床单、被褥也是易燃物,因此,无一幸免。一句话,病房全毁于大火。
相反,《摩登报社》没有丝毫损失。如果非要说损失,那就是飘入一些烟雾。烟雾不可避免,即便那些记者抱着鼓风机。
大火熄灭后,所有的特务们瘫坐在三层大厅内,或骂骂咧咧,或唉声叹息,或俯首不语。
“花上花呢?肯定是那老娘们儿搞鬼!”
“毙了她!”
“毙了那臭娘们儿!”
特务们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便一个个恨恨而言,似乎不毙了花上花,不解心头之恨。
然而,花上花被烧死了。不但她,万乐门的所有老娘们儿,全被烧死了。
在灰烬中,横着十来具尸首,与万乐门的人数相等。至于是不是花上花她们,没人知晓。但《摩登画报》记者们却把照片拍下来了,而且紧急出了增刊,有中文版,有外语版。
报纸很快销售殆尽,其他报社记者闻风而来。
好在此时,伏地陌已经安排特务清理了病房,藏匿了尸体。
但记者们,一个个揪着鼻子,如猎狗一般,四处游走,寻找猫腻。
见状,伏地陌是焦急,焦灼,焦躁,焦……焦的要变成焦尸了。
怎么办?他独眼内透着阴冷的光,扫视众特务。最后,目光凝在东方三里身上,充斥着不怀好意。
第四十三章 背锅
伏地陌的心思,是在没有寻到真正放火者前,必须先找人背锅,度过难关。而这背锅之人,他的目标第一个是东方三里。
这一点,于有鱼也似乎猜到,便趁机插言:“这事儿,与小帅胡脱不了关系!”
“咸鱼哥,不能落井下石啊!”东方三里反诘,“我还认为,这事儿与你脱不了关系呢!”
“你昨夜见过花上花吧?”于有鱼问。
“是啊,我见过。”东方三里回答,“和汐汐妹一起去的。”
“我判断,是你伺候不周,激怒花上花,然后她放火烧医院。”于有鱼完全就是凭空捏造,“结果,不小心,她把自个儿也烧死了。”
闻言,东方三里笑了,斯斯文文地笑,问:“花上花死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他目视伏地陌,“我的意思,咱这医院从没死过人!是吧?可咸鱼哥却说花上花死在医院。现在,外面记者们都盯着呢,如果他这话传出去,主任哥,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伏地陌脸色一变,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把花上花死在医院的事情传出去,因此,恶声恶气训斥于有鱼,“闭上你的咸鱼嘴!”
于有鱼闭口不言。
伏地陌并未作罢,毕竟,烦心事没解决啊,于是,他问东方三里:“小帅胡,你昨夜就没看出花上花有什么苗头吗?”
东方三里笑笑,答:“花上花有什么苗头?找死?还是放火?”
“当然是放火,”于有鱼又不识抬举地插言,“也包括找死!”
东方三里依然是斯斯文文地笑:“咸鱼哥,你明显是想整我。首先我说,我没发现她有任何放火苗头。至于找死,在座的人心知肚明,花上花和她的姐妹们,全都是大活人,火灾起后,你们能跑,她们不会逃跑吗?”
“也许她是故意找死呢!”于有鱼骨头里挑刺儿,“她拿了报社的钱,故意大闹一番,然后再把自己烧死,让记者们拍照,抹黑我们。”
“这个简单,检查尸体就好了。”东方三里淡然而言。
检查尸体,需要等76号派的尸检官过来。伏地陌已经上报李士群,但尸检官迟迟未到。
“小帅胡,你究竟与花上花昨晚谈什么话,会导致现在的结果?”伏地陌想让东方三里背锅之心不死。
这事儿太大,总得有人背锅。伏地陌肯定不会背,否则,对不起他真小人的秉性。那么,让谁?武汐汐吗?惹不起!其他人呢?无人与花上花她们近距离接触。那只能是东方三里!
东方三里必须不能背锅,于是旧事重提:“主任哥,当初你邀请我来特别行动署,我不来,你一再邀请,你怎么说的?不诬陷我是军统或共党,是吧?”
伏地陌稍微有些尴尬,答:“哥哥我也没诬陷你是军统或共党,只是询问你昨晚与花上花谈话情况,以便验证大火是否花上花所放,也能验证尸体究竟是否花上花她们。小帅胡弟弟,哥哥我真没别的企图!”
呵呵……东方三里笑了,斯斯文文地笑,“那就好,那就好,万一我要有什么不测,我那田子小妹,还不气疯?”
他这话,很直白地威胁,意思是:伏独眼龙,你诬陷我,我就告诉影佐田子!
伏地陌果然是真小人,那脸,变的比腚蛋子还快,立刻堆满笑容,也就不敢让东方三里背锅了。但总得有人背锅,谁呢?
伏地陌目光扫视特务们,特务们一个个吓得低头不语,大气不敢喘。
但有人似乎不怕,谁?于有鱼。
他对伏地陌说:“我认为,是韩队长所为。”
与诬陷东方三里不同,这次,于有鱼是胸有成竹的口气。
而伏地陌,目光落在了韩老蔫儿身上,那目光,闪烁着鬼魅和狠辣。
韩老蔫儿虽蔫不拉几,但不是傻不拉几,立知不妙,就寻找证据,和自己无关的证据:“昨晚我和你们在一起,在会议室,哪儿都没去!”
“不对!”于有鱼当即驳斥,“你没上厕所吗?就在你上厕所回来不久,火就起来了。”
“臭咸鱼,上厕所和放火有关系吗?”韩老蔫儿驳斥。
“有关系!你爱抽烟,而且喜欢乱扔烟头儿。上厕所时,你是抽烟去的,但你返回时,却没烟了。我问你,烟头儿呢?你肯定扔在花圈纸人当中了,引起火灾。”于有鱼的推理似乎不无道理。
“你就是故意的。昨晚,你说过,放火烧了那些玩意儿,一了百了。”于有鱼理直气壮的神情,“伏主任、元队长,还有其他兄弟,都亲耳所闻。”
是的,昨晚,在会议室,韩老蔫儿困意连连,却不敢入睡,然后气呼呼说了一句,“烧了这些瘆人的玩意儿。一了百了!”
而且,昨晚韩老蔫儿没少抽烟,关键是,还乱扔烟头儿。当中,不乏不小心扔到花圈纸人当中的烟头儿。
这些,也都是特务们亲眼所见。
在于有鱼提出一连串的“证据”后,韩老蔫儿有些惊慌失措了。
他从来都玩不过于有鱼,这次亦然。但他不甘示弱,终于想出反击的证据,“烟头儿,我上厕所时,抽的烟头儿,扔厕所了,二层男厕。”
那好,去厕所找烟头儿吧!众所周知,韩老蔫儿抽烟,与别人不同。别人抽烟,一般都抽流行的哈德门、老刀牌及仙女牌等香烟,而韩老蔫儿,只抽一种牌子,一种稀有的牌子,“黑雷”牌。
黑雷牌香烟,里面掺杂着那种能让人兴奋的黑膏。这烟,烟卷是又黑又粗,抽起来,不但喷香,还非常够劲儿!因此,它的烟头儿,与众不同,很容易发现。
伏地陌安排大包子去找烟头儿!大包子是谁?于有鱼的心腹,还受过韩老蔫儿的枪击,是人都清楚,伏地陌是铁心让韩老蔫儿背锅了。
然而,韩老蔫儿不同意,他担心大包子陷害自己,就积极主动申请,自己前去查看。
“你去?你要是在现场鼓捣一个烟头儿出来,不就摆脱嫌疑了吗?”于有鱼质疑。
“那大包子也能鼓捣一个烟头陷害我啊!”韩老蔫儿反驳。
伏地陌很想让韩老蔫儿赶紧认罪伏法,于是,便经所有人同意,委派大包子、沙心心、武汐汐、索·白尔德和东方三里前去厕所搜查烟头儿。
男厕门口,武汐汐和沙心心厌恶地拒绝入内,然后只有东方三里、索·白尔德和大包子进去。这三人,神情不一:东方三里是漫不经心,索·白尔德是只望房顶,倒是大包子,非常积极,四处寻找。
男厕内,遍地烟头,但基本上都是哈德门、大刀牌的。但也有黑雷牌的,是在大包子的口袋里,还不小心掉出一个。
那烟头儿,落在地上,大包子以为东方三里和索·白尔德没看见,便急忙用脚踢到便池内。随后,他把手塞入口袋,用力摁压几下。
见状,东方三里确认:这是于有鱼在搞鬼。于有鱼什么人?估计在救火时就已经做好栽赃陷害的准备了。幸好自己不抽烟,才没被抓到这方面的证据。
半个小时后,几人返回,结果就是:男厕没有黑雷牌香烟的烟头儿。
似乎,韩老蔫儿背锅必然无疑!
而这时东方三里犹豫了:帮韩老蔫儿一把,还是不帮?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四十四章 认栽
东方三里最终决定:帮,帮韩老蔫儿度过难关!但也要解决伏地陌的难题,就是找个背锅之人。
唉,谁让我是个大好人呢?!他暗自心道。
大好人东方三里在男厕时,不是无意中瞥见大包子口袋里掉出一个黑雷牌的烟头儿吗?好,背锅之人,就是大包子。
东方三里推测,大火起后,于有鱼安排大包子趁乱把二层男厕的黑雷牌香烟的烟头儿全捡了,另外,还准备了一些烟头儿。
这就是事实!于有鱼就是这么安排的。非但如此,他还安排大包子在火灾的燃烧点放了几个黑雷牌香烟的烟头儿,届时,也好呈上现场罪证。
只不过,还没走到那一步,韩老蔫儿就彻底蔫儿了,伏地陌也“坚信不疑”了。
他们都没想到,东方三里会为韩老蔫儿作证。
东方三里扫一眼众人,斯斯文文笑说:“韩队长其实是无辜的,是遭人陷害。”
“谁陷害?谁陷害?谁陷害?”于有鱼不断质问,随之很不满的神情,“你说话要有证据啊,没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我当然有证据!”东方三里直指大包子藏烟头儿的口袋,“证据在里面。大包子不但提前捡走了男厕内的烟头儿,还故意放火引燃花圈纸人等物,以便栽赃陷害韩队长。”
大包子慌神了,急忙捂住口袋,“小帅胡,你想干嘛?”
好了,他的表现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伏地陌的脸色立变。对于伏地陌而言,谁背锅都行。在大包子和韩老蔫儿之间,他倾向于大包子,毕竟大包子没后台!
“大包子,老实点儿!”伏地陌厉声呵斥。
大包子恐慌地目视于有鱼,但于有鱼却一副义正辞严状:“大包子,老实点儿!”
大包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想当然的以为他有能为自己开脱的妙计,便俯首帖耳地待在原地不动。
“搜查口袋。”伏地陌命令。
“是!”
于有鱼得令,正要上前,却被伏地陌制止,他吩咐元牌九代之。
元牌九可不想惹人,于有鱼不是善茬儿啊,于是,便把命令传给猛牛。
猛牛,就是叛变过来的军统,分在第二行动队,是元牌九的手下。
猛牛虽成为76号的特务,但曾被于有鱼和大包子折磨的生不如死,还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狗特务,心里就一直嫉恨二人,时常想伺机报复!有了机会,岂肯放过?于是,他便积极上前,从大包子口袋里毫不客气地掏出一大堆烟头儿,全都是黑雷牌的。
这时,于有鱼发话了,他似是质问大包子:“你为什么捡韩队长抽剩的烟头儿?是不是昨晚在花圈纸人当中捡的?是避免烟头儿引起火灾吧?”
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个傻子都能听出,就是让大包子按照他话的意思编造理由。
果然,大包子喊冤:“是啊是啊,昨晚韩队长随意扔烟头儿,我担心引起火灾,就全捡起来了。本想丢呢,忙着救火,就忘这茬儿了。”
闻言,于有鱼便对伏地陌赔笑,求情:“伏主任,大包子这人我了解,他没那么多心眼儿,就是一片好意啊!”
于有鱼这话,是摸了伏地陌的逆鳞。
都是“帮”人,但于有鱼和东方三里是大相径庭。东方三里很清楚一点:必须解决了伏地陌的心病,那就是找人背锅,只要有背锅的,是谁都行。而在这一点上,于有鱼没做到。
因而,伏地陌脸色铁青,不阴不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能确定大包子是好意?如果一眼就能看出人的好坏,那之前的军统卧底为何于队长没看出来呢?”
听话听音,于有鱼心知不妙,但大包子是他的心腹,还是按照他的安排去栽赃陷害的,他必须救,否则,大包子一翻脸,咬自己一口,自己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于是,他用哀求的口气说:“伏主任,大包子和韩队长无冤无仇,为何陷害他呢?没必要啊!暂且放他——”
于有鱼想说“暂且放他一马!”但话未完,便被伏地陌打断,“于队长,大包子和韩队长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怎么,才一两天,你就忘了?呵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有仇吗?有!就那枪击之仇!
话到这里,在场之人都听出了,伏地陌是想让大包子背锅了。
而韩老蔫儿,那个激动啊,兴奋啊,溢于言表。他本想感谢东方三里,却被东方三里用目光示意:感谢长官!
韩老蔫儿脑子不算笨,当即就跪在地上,抱住伏地陌的腿,哀嚎:“伏主任,你为我做主啊,我被大包子陷害了,伏主任你就是青天大老爷,你为我做主啊……”
见状,东方三里暗暗苦笑:韩老蔫儿,果然是个蔫儿货,让你感谢长官,你怎么变成伸冤告状了?还什么青天大老爷,这蛋扯的,都十万八千里了!
然而,伏地陌似乎很享受当青天大老爷,就一边搀扶韩老蔫儿,一边语气和蔼地承诺,“韩队长,韩队长,快起来,快起来,我一定为你做主,一定还你清白!”
韩老蔫儿起身后,伏地陌一整脸色,目视大包子,声色俱厉:“大包子,老实交代,否则,把你喂狗!”
喂狗,是76号特务常用的手段,就是把人抛到狼狗群里,任凭狼狗活活撕碎、生吞。
那种滋味,生不如死。
就是特务们,看一次人喂狗,都会恶心的几日吃不下饭。
喂狗,吓的大包子肝胆俱裂,于是,他便准备如实交代。
可就在这时,于有鱼插言:“大包子,你要主动承认了错误,我会向伏主任,还有李主任,都求求情,饶你不死,否则,哼!”
这话的意思,大包子明白,不就是让自己当替罪羊吗?如果当了替罪羊,于有鱼就会求情,留自己一条性命。
大包子还明白,如果把于有鱼牵扯进来,于有鱼有李士群罩着,很可能会不了了之,到最后,还是自己背锅。反正,怎么都是自己背锅。
想了想,大包子便把责任全担了。
于有鱼倒是也遵照承诺,不断向伏地陌求情。
伏地陌本意也不是立即处决大包子。他考虑,万一病房内尸首一事东窗事发,他还计划让大包子继续背锅呢!于是,便顺水推舟,给了于有鱼一个人情。
大包子被押到会议室,专人看管。
而伏地陌,则及时上报火灾调查结果:大包子嫉恨韩老蔫儿手误枪击,存心报复,点燃纸人花圈等,引起火灾……
背锅一事了结,皆大欢喜,除了于有鱼和大包子。这两人现在恨不得生啖东方三里之肉!
东方三里倒是没在意,他想着,需要尽快把从伏地陌那里获得的情报告知夏红藕,以便上报组织。
第四十五章 惊动巡捕房
东方三里与夏红藕的联络是在午后,依然是上次地点,就是圣母慈善医院的地下仓库。主要是内容较多,用棋语不便,只好亲口告知。
在告知夏红藕情报内容后,东方三里询问她上次向自己承诺的重要情报。
“情报就是,”夏红藕欲言又止,然后很为难的神情,“这是组织机密,我要是告诉你,是否违反纪律?”
“组织机密?不是情报?”东方三里疑惑相问。
“既是组织机密,又是情报!”夏红藕狡黠一笑,“我偷听到的。”
“我命令你,向我汇报!”东方三里假装严肃的口气,“我是特别情报小组的组长,我有权知道。对了,责任,我一力承担!”
嘻嘻……夏红藕笑了,笑靥如花,“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然后,她告知东方三里一个重大机密,“组织派去梅机关窃取鬼手策的同志接连失手,当中,牺牲两个,被俘一个。”
损失这么惨重?东方三里脸色沉重起来,问:“既然如此,为何组织不批准我的请求?”
“你?”夏红藕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回答,“你不是组织的宝贝疙瘩嘛!万一你失手被俘,组织还不心疼的嗷嗷哭啊!”
“我就是组织里最普通的一员,组织精心培育我多年,我本应该大显身手,为国家,为民族,为民众,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却一直蹲在这破地方做饭,我,我,我实在——唉!”东方三里不再有斯斯文文地笑,而是真情流露。
“再者,打探鬼手策,我是天时地利人和,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我做这件事?!”
“这样,你把我获得的情报尽快上报组织,说好听的,这是我请战的见面礼,说不好听,这是投名状!请组织务必批准!否则,我就直接去面见老师!”
东方三里的老师,便是中共地下党上海情报负责人,也是夏红藕的老师。
“老师,哦,组织,老师说过,在这里,任何时候都不能提老师二字,只能是组织!组织!组织!你忘了?”夏红藕用手指弹一下东方三里的额头,意在提醒,然后正色而言,“组织纪律高于一切!”
“好了好了,你别给我讲大道理了。”东方三里摆摆手,说,“你告诉我,那个被俘的同志在哪儿关押,我抽时间去救他出来。”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去!否则,我就惨了。”夏红藕急忙阻止。
“救人又不犯错,你惨什么?”东方三里问。
“这机密,是我偷听到的。我上次向组织汇报时,他们几个高层领导在谈这个事情,被我偷听到了。”夏红藕似乎很担心被处分,就补充说,“组织已经派人营救了,你就安心当你的厨子就行。”
“唉,好吧,好吧,我就当厨子吧,但说实话,整天像孙子一样伺候那帮畜生,安心不了啊!”东方三里叹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报社招聘你们这些外语编辑究竟做什么?”
“增刊!增刊不都是外语吗?就是让我们把布仁德想说的话,全用外语编辑到报纸上。”夏红藕解释。
立时,东方三里明白了布仁德的用意,他是想扩大影响,利用国际势力对伏地陌施压,从而迫使他撤出圣母慈善医院。
果然,在东方三里和夏红藕结束联络后,伏地陌的压力便接连而至。
最先来的压力,是法租界。因为此处归中央巡捕房管辖,法租界公董局委派中央巡捕房的督察长“克里莫特”以安保为名带人巡查圣母教堂大楼。
克里莫特是个五十来岁的人,病恹恹的,可能被病魔折磨的,他头发胡须全白,且不断的咳嗽。
他带领一帮人横冲直闯,直入圣母教堂大楼。
伏地陌安排在门岗值守的特务不敢阻拦,只是马不停蹄奔至院长室,向伏地陌禀告。
伏地陌虽是汪伪特工总部第三号人物,可强龙难压地头蛇,也不敢张狂,便屁颠屁颠下楼迎接。
至于布仁德,早就得知消息,候在门口了。何况,二人本就熟悉,还都在预谋之中。
二人见到伏地陌,布仁德不再言语,只是让克里莫特施压。
克里莫特吹吹嘴唇上那白胡须,双手连拍带舞,嘟嘟囔囔训斥了伏地陌一通。
伏地陌听不明白,只是赔笑。
不明白肯定不行,否则,岂不白来?还好,克里莫特带着翻译。翻译大号“何达”。
何达是中央巡捕房第一队的探长。这老小子三十来岁,又滑又狠。由于他脑袋比较大,便得绰号:何大头。何大头,别说在中央巡捕房,就是在法租界,都赫赫有名。
这位何大头探长,会一口流利的法语,虽然不太标准。由于会法语,还会拍督察长克里莫特的马屁,他很快升任探长,并成为克里莫特的铁杆儿。
而克里莫特,也时常带着他出入各种场所。
无论何时何地,何达都会充当克里莫特的兼职翻译。
因而,在克里莫特嘟囔一番后,他便摸摸自己那硕大的脑袋,进行翻译,“督察长他老人家很生气,痛骂你们在医院杀人焚尸,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话毕,他威严地目视伏地陌。
伏地陌也目视他,但不是威严,而是疑惑:结束了?克里莫特嘟囔了一大通,你翻译一句话就结束了?
是,结束了!何达高傲地瞟一眼伏地陌,意思是:就这一句话,结束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独眼瞪双眼,竟然对上眼了,虽然很不友好!
随后,不知伏地陌是不明白翻译的方式,还是存心找茬儿,问了一句:“克里莫特不是中国人,怎么会说‘大逆不道、罪不容诛’这话?”
闻言,何达轻哼一声,很潇洒地甩一甩自己那硕大的脑袋,睥睨而言:“这叫意译,懂不?不懂就不要瞎呱呱!”
哦,伏地陌沉吟一下,便退一步风平浪静,并解释何达所言的“杀人焚尸”缘由。杀人焚尸,他直接否认。至于失火一事,当然推到大包子身上,并且派人把大包子拉到克里莫特面前作证。
大包子为了立功赎罪,竟然信誓旦旦状,表演的很逼真。
克里莫特和何达是什么人,岂会轻易相信?何况,还有证据。证据,就是《摩登画报》记者拍摄的照片。照片就在增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