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鱼
晨光照耀大地,万物复苏。
昨夜一场大雨淋得枝叶翠绿,阳光倾洒,一层层白雾如轻纱般将整片森林笼罩,美如仙境。
穿过茂密的树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映入眼帘。湖水中,水草遍布,一群黑色鲤鱼正围着水草游来游去。初春,正值鲤鱼繁殖的季节,茂盛的水草之间,尽是一颗颗小小的鱼卵。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层层雾霭,照在水草间时,鲤鱼们的天敌却活跃起来了。鲤鱼妈妈们完成它们的生育任务之后,正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刻。而这时,湖面上盘旋着一支庞大的长嘴鹰队伍。
鹰眼瞄准它们的猎物,一个俯冲,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鹰爪迅猛的捉住一条条肥嫩的鲤鱼。
刹那间,电光火石,以往都躲藏在湖水深处不敢露面的鲤鱼们,此时完全暴露在天敌眼前,被饥饿的长嘴鹰杀得片甲不留。
而在这群鲤鱼群中,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鱼仔子,拼了命似的往水草里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厮杀许久,盘旋在湖面上的长嘴鹰队伍满载而归,而鲤鱼群则伤亡惨重,场面一片狼藉。
此时,躲在水草下的李牧鱼见着长嘴鹰离去,便飞快地摆动着鱼尾,朝着鲤鱼群游去。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月有余,从最开始的震惊,难以置信,再到之后的心灰意冷,浑浑噩噩,李牧鱼却始终觉得自己在做梦,在做一个真实而又漫长的梦。
化身为一颗鱼卵,再到之后的出生,觅食。这个梦越来越长,越来越真,使得麻木地体验“鱼生”的李牧鱼,心中越发的绝望起来。
“难道因为我名字之中带有一个‘鱼’字,所以我这辈子就投胎成一条鱼了?那为什么我的记忆还在?难道我投胎的时候没喝孟婆汤?”
终于,到了今天,鲤鱼一族的这场“灭顶之灾”彻彻底底地刺激到了李牧鱼。上辈子莫名其妙被雷劈死,难道这辈子“鱼生”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那可真憋屈啊......
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却是吐了一个气泡出来。
日子还是得过,生活还是要继续。
夜深,银盘一般的月亮高悬在夜空,月辉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条灰不溜秋丝毫不起眼的鲤鱼浮上水面,鱼头对着明月,鱼嘴一张一合,显得颇为人性化。而这条鲤鱼,便是穿越人士李牧鱼。
自打那次长嘴鹰袭击鲤鱼群的祸事之后,李牧鱼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鱼生”。
自己喜欢当鱼吗?
不喜欢。
日子过得下去吗?
过得下去。。。可是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还要不断地提心吊胆,生怕被天敌抓住,被血腥地吃掉。
因此,想改变如今这种生活的唯一方法,只有变强。
但是如何变强?这是李牧鱼现如今最苦恼的地方。
首先,他是一条鱼,一条食物链最底层的鲤鱼。但是他却不是一条普通的鱼,他是一条会思考有思维的鱼。
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哪条鲤鱼会有思维。除非。。。是一条鲤鱼精!
鲤鱼有了思维,就说明有了灵智,而有了灵智,就代表他可以像那些神怪异事中记载的那样,他可以尝试着修炼。
毕竟修炼了,就代表他会有法力,而有法力就意味着他就不再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鲤鱼了!
李牧鱼中二地将一切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合情合理。紧接着,他就开始尝试着他“鱼生”修炼第一步——对月吐纳。
还算是幼体的李牧鱼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浮到水面上对着月亮吐纳。起初,并不见任何效果。李牧鱼试着从各种角度对着月亮吐纳,或仰或躺,甚至是对月冥想,却没有丝毫卵用。直到在三个月后,一丝玄妙的感觉悄然发生了。
月光照在李牧鱼的鱼身之上,银白色的月华被李牧鱼吸进了鱼嘴之中,紧接着,就是一团浊气吐出,依次重复,直到第二天早上,东方日出,一丝精纯的日精被李牧鱼吐纳,活生生把李牧鱼的鱼嘴给烫伤。
但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李牧鱼无意之中摄入体内的那一丝日精,中和了体内的月华,滋养着李牧鱼的身体,壮大他的法力。
最开始,李牧鱼怕在吐纳的时候遇到天敌,便谨慎地观察了周围一阵子,之后发现,夜深之时,湖泊周围十分安静,除了虫鸣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那些鸟应该是白天觅食,晚上歇息。
得出结论之后,李牧鱼便放心地浮出水面,对月吐纳。每当李牧鱼吐纳月华的时候,内心都出奇的平静,十分有效的缓解了李牧鱼穿越之后的压抑心情。
吐纳了一晚的月华,李牧鱼竟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惫,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是精神奕奕的。
“难不成,这修炼还能代替睡觉不成?”
就这样,晚上吐纳月华,白天摄入一丝日精,周而复始,一晃竟然已经坚持了三年。
这三年时间,李牧鱼的鲤鱼身可谓是变化巨大。最开始,李牧鱼和其他鲤鱼伙伴们一样,灰不溜秋,平平无奇。但后来,随着吐纳时间变长,原来浅灰色黯淡无光的鱼鳞慢慢变成墨色,通体如墨,鱼肚雪白,远远看去,鱼鳞就如同由打磨过的墨色水晶一般,流光转动。
没想到,这一不小心竟修炼成一条美男鱼。不仅如此,李牧鱼的鱼鳃边上的肌肉都变得特别有力,有时,对天上吐一口水,能吐三米多高呢。完全能把路过的蚊虫射下来,给自己加餐。
体验到身上的种种变化,李牧鱼越发的刻苦修炼,一刻都不愿懈怠。
春去秋来,四季变换。转眼间,李牧鱼穿越成鱼已经有五个年头了。
五年的时间里,李牧鱼每天都生活在这片湖里,每天看着朝霞,晚霞,每天看着云卷,云舒。觅食,修炼,发呆,平凡单调的生活却构筑了李牧鱼整整五年的“鱼生”。有时李牧鱼也在想,也许当条鱼也不错吧。这里没有竞争,没有病痛,没有工作,不用挣钱。但是,这偌大的湖泊里,却没有第二条鱼了解自己的烦恼,也没有第二条鱼生出灵智。
修行不易,更何况身处食物链底端的鲤鱼?更别提生出灵智了。
孤独,也许可以适应。
但是,我却不甘心蜷缩在这小小的湖泊之中。
我想离开这里。
第二章 我为鱼肉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散也散不去的大雾笼罩,遮住了眼睛,封闭了思维。
一只扑闪着翅膀的宝蓝色蝴蝶,越过茫茫大雾,停在了李牧鱼的指尖。
很凉。
这只蝴蝶像一块冰,冷得没有温度;像一阵烟,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
啵——
仿佛气泡破裂,宝蓝色的蝴蝶刹那间化为千万个光点,向四周飘散。
梦幻而美丽。
“又是梦?”
穿过水草,李牧鱼觉得湖底有些气闷,感觉整个鱼头都因为缺氧,晕乎乎的。
月黑风高,天空之中乌云密布。
李牧鱼心底有些烦闷。
鱼当久了,也渐渐摸清这森林里的许多规律。
飞禽走兽,往往日落而息,鲜少有动物在夜间出没。林中多雨,但往往是在白天,很少在晚上下雨。
今日运道不佳,在李牧鱼打算对月吐纳的时候,却赶上了阴天。月亮完全被乌云遮住,生生断绝了李牧鱼修炼的心思。
“罢了罢了,今晚应该是没戏了。”
李牧鱼望天,也不知这乌云蔽月会持续多久。
空气沉重,气压越来越低。整片森林完全一副风雨欲来之势,大群鲤鱼探出水面,鱼嘴张合,以汲取新鲜的氧气。
哗啦——
水花迸溅,一张巨大的渔网突然从四面八方迅速地洒下来,落去湖中,兜住了湖面上大群鲤鱼。渔网迅速合拢,一条条受惊的鲤鱼不断地扑腾着水花,拼了命似的挣扎。
“大伯,你往我这儿赶鱼,我来收网!”
是人类!
李牧鱼瞪大着眼睛,惊恐地望着岸边模糊的两道黑影,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是来捕鱼的?
渔网越收越紧,即使使出身上十二分力气,却还是难以挣脱出渔网的束缚。
李牧鱼疯了一般地挣脱着渔网,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逃出去。泥沙翻腾,原本清澈的湖水,早已变得黑浊不堪,完全不能视物,自然也寻不到渔网的出口。
逃过了天敌的捕杀,却还是逃不过被人吃掉的命运!在他刚刚触摸到修炼的门槛时,命运居然再一次和他开起了玩笑。
给了他希望,又要断了他的希望。
“这次简直是大丰收啊!没想到这林子里还有那么老大的一片大湖,湖里还养着这么一大群黑鲤鱼!简直不敢相信!”
“嘘——你管好你的嘴,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这么一个宝地儿,难保不会被人抢了去。”
“哪儿能啊,大伯今天的事儿就烂在咱们肚子里,谁都不许往外提。这鲤鱼湖的鲤鱼如果卖出去,今年冬天咱们家就不用愁了!嘿嘿。”
“小点儿声,别惊动了林子里的野兽。要是遇上豺狼虎豹,咱的命真就搁这儿了。”
“我...晓得了。”
黑瘦的青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不敢再发出声响。这黑木林,可是凶名在外,使得不少猎人老手都栽在这片林子里。若不是他们家生活窘迫,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否则也不敢伯侄俩人,以身犯险,深入黑木林,寻找财路。
黑瘦青年跟着前面的壮汉,两人扛着满满都是鲤鱼的渔网,谨慎地离开了湖泊,向森林外围走去。
一路颠簸,由于长时间的脱水,渔网中许多黑鲤鱼早就已经一命呜呼,断了气。剩下那大半鱼,则蔫蔫地挤在渔网之中,有出气没进气,要不是偶尔还扑腾两下,那当真和死鱼没什么区别。
李牧鱼挤在这狭小的渔网之中,虽同样离开湖水许久,却还没有到奄奄一息的程度。许是修炼久了,在此时,倒是能发掘出自己与其他凡鱼的许多区别。
但活得久又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按在案板上,菜刀一剁,任凭他怎么折腾,还是难逃一死,而且这五载的修为,更是化为泡影,凭白滋补了他人。
我命真的休矣。
哗啦啦——
久违的湿润再次袭来,原本渔网中那几条半死不活的鲤鱼,一遇水,竟然吊住一口气,活了下来。
“爹——好多鱼啊!”
李牧鱼被倒入一个大盆之中,紧接着,那几条气息尚存的顽强鲤鱼,也被放入他这个盆之中。
“爹,他们居然还活着耶。”
一只小手不断拨弄着盆子里的鱼,搅的水花四溅,使得原本就蔫蔫地鲤鱼,更加萎靡起来。
别特么搅了!
李牧鱼不断躲避那只不安分的手。
“爹,你看这条鲤鱼,好漂亮啊!还围着我的手打转呢。”
壮汉瞅着那条颇为活泼的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条墨色鲤鱼的鳞片,当真是漂亮至极。
“大伯,没想到这鲤鱼窝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条漂亮的家伙。听说城里许多富贵人家都喜好收购一些鳞片漂亮的鱼,我看这条鱼如果卖到那些大户人家,准能给出一个好价钱。”
壮汉听着黑瘦青年的话,心里颇为意动起来。
居然有活路!
原本还抱着必死信念的李牧鱼,忽然激动了起来。
扑通扑通——
“爹,你看,这条鱼居然在翻跟头!”
壮汉看着卖力表演的李牧鱼,心里也觉得把这条鱼卖给有钱人,不失为一条良策。
“彘儿,你别弄它了,待会儿可别把这条鱼给弄死了。”
“我才不会弄死它的!”
嘴上虽在犟,但小孩的手却慢慢停了下来。
这条鱼这么好看,他可要好好养着它。
“彘儿,你娘呢?”
“娘刚才去李大婶儿家了。”
壮汉闻言,却皱了皱眉。
“你把你娘唤回来,就说......就说爹回来了,有事儿找你娘。”
“你让大哥去找娘,我要玩鱼。”
“赶紧去!”
小人儿听到父亲语气中的怒意,瑟缩了一下,一脸不情不愿地将手从水盆里收了回来,撒丫子往院子外跑去。
“对了,彘儿......”
“啊?”
“你一会儿找你娘的时候别说家里有鲤鱼的事儿。”
“知道啦。”
壮汉见儿子跑了出去,便用眼神儿示意一旁的黑瘦青年。黑瘦青年朝着壮汉点了点头,悄然走过去,将院子的大门紧紧关了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曾想,他李牧鱼居然会凭着自已一身好看的鳞片,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真是,造化弄人。
第三章 鱼生艰难
“瞧一瞧,看一看了。新鲜的黑鲤鱼,好吃又滋补,便宜卖了~”
“你这鱼怎么卖的?”
“死的一斤一百文,活的一斤一百五十文。”
“啥?这么贵!你咋不去抢钱呢。”
壮汉看有人来问价,便殷勤地解释了起来。
“这鲤鱼可是我从林子里捕来的纯野生鱼,您看看这鱼鳞,这个头,可是比普通的鲤鱼大了许多哩!”
上来问价的人,探前一看,盆子里的鲤鱼个个都是新鲜肥嫩,鳞片都又圆又大,当真属于鲤鱼中的极品。
“咦?这条鱼......”
只见旁边有一条单拎出来的鲤鱼,有着一鱼独自享用一盆的待遇。通体墨色,鱼肚雪白,当真是灵气逼人,玉雪可爱。
“这条鱼,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的鲤鱼?这人是想钱想疯了吧!
只听这上前问价的人的失声高喊,原本嘈杂的菜市场忽然一静。
一条鲤鱼居然出价十两,周围的群众不禁被勾起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十两都是便宜的了,这条鱼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凡鱼,它是鲤鱼之王!”
壮汉见摊位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底有些发虚。
这鲤鱼鳞片虽是好看,灵气逼人,但是什么鲤鱼之王,都是壮汉他们一家子胡诌出来的。只是为了抬高这条鱼的价值,从而引起他人的注意,求卖个好价钱而已。但十两银子,壮汉私心里却认为价格定的有点儿高了。
十两银子啊,都够他干十年了。
“什么鱼王,我看你就是在吹牛皮。”
周围人看着鱼贩说话完全没有谱,嘴上也跟着奚落了起来。
鲤鱼之王?那都快成精了吧,哪里还轮得到他一个凡人在这儿卖。
躲在木盆里吹泡泡的李牧鱼听到周围的声讨声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感觉有些可悲。
这招是壮汉一家子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营销策略,虽有点儿胡扯,但是,不得不说,这初步的效果却是达到了。
“让我瞧瞧那鲤鱼王。”
壮汉闻言,朝着声音的主人看去。
是赵员外。
赵员外是这个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土地主,家中有一个独生子,正准备参加今年的童试。大家都知道,赵家公子已经连续考了两回,却是屡考屡败,使得望子成龙的赵员外颇为失意。
“您瞧这鲤鱼,担不担得起鲤鱼之王的名号。”
赵员外看着这条灵气逼人的鲤鱼,心中早已生出些心思。
鲤鱼,象征着平凡。但天道公平,平凡的鲤鱼,却是众生之中,为数不多可以化龙的存在。
鱼跃龙门,过而为龙。
若是自家儿子吃了这“鲤鱼王”的肉,不知到能不能......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你说他是鲤鱼之王,那我要问你,吃了它肉的人,是否也会变为‘人中之王’呢?”
人中之王?
壮汉听到赵员外这大言不惭的话,吓了一大跳。他虽然只是一个升斗小民,但万万不敢说什么‘人中之王’这种要掉脑袋的话。
吃个鱼就想当王,你咋不上天呢?
壮汉心中虽腹诽着,但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只要真的卖出这条鱼,管他吃鱼人作甚?还想当王?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享这个福了。
“赵老爷说笑了,这鱼虽好,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贵公子现在考取功名,若能拿这条鱼补一补,那也是极妙的。说不准,这次就因为这鱼,讨了个好彩头呢?”
“哈哈,你说的好!十两银子不贵,赵某人就买下这个好彩头了!”
三言两语就被再次决定了自己被吃掉的命运,李牧鱼恼怒了起来。
说好了只当观赏鱼呢?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鱼贩,你这条鱼从盆子里跳出来了!”
果不其然,一条墨色鲤鱼噗通一下就蹦了起来,打着水花,就从盆里跳了出来。
“果真是鱼王,这般有精神,吾儿吃了它的肉,定能在科举上,摘得头筹!”
壮汉一把按住地上的鲤鱼,鲤鱼虽扑腾地厉害,那力气终究拼不过成人。
壮汉将鱼牢牢地锢在案板之上,手上感受到这鱼的力道,也是暗自吃惊。
“赵老爷,这畜生不听话,要不我先给你敲晕,您好提回去。”
“那就劳烦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
说着话的功夫,壮汉右手便已经操起一把雪亮的菜刀,刀背向下,高举头顶。
刺目的阳光灼得李牧鱼鱼目刺痛,时间的齿轮似乎是生了锈一般,仿佛所有人都被施了魔法,一帧一帧,如同电影的慢镜头。生死一瞬,却又格外漫长。
“且慢——”
如佛音灌耳,又似晨钟清鸣。巨大的声响,直震得人耳膜生疼,仿佛炸开一般。
壮汉浑身一抖,本应该落下的菜刀,竟生生的被震落在地。
“啊!”
菜刀落地,差点儿砍伤壮汉的脚。若不是他反应灵敏,怕是逃不过今日的血光之灾了。
逃过一难,壮汉心中十分愤怒。抬头找那罪魁祸首,不曾想,竟是一位身披袈裟胡子花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你这嗓门也忒大了点儿,震得我耳朵生疼,菜刀都没拿稳,差点儿就伤到了我自己。”
壮汉虽是愤懑难平,言辞却不敢过分激烈。这老和尚仅仅一开口,就能把自己震得七荤八素,怕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这条鱼老衲要了。”
居然也是来买鱼的!出家人也吃鱼了?
“大师,这条鱼是赵某先看中的,且不说这先来后到,就是你这个出家人买鱼回去,难不成是要开荤破戒?”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乃一出家之人,定不会做那破戒开荤之事。只是万物皆有好生之德,施主何不割爱,将这尾鲤鱼让与我,如何?”
赵员外看着这突然出现的老和尚,觉得当真好不讲理。什么“万物皆有好生之德”,怎么不见他救助其他牲畜,偏偏和他争这条他先看中的鲤鱼。难不成,这鱼还是他佛门养的不成?
“我若是偏不呢?”
“那就开罪了。”
说完,老和尚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送到壮汉的面前。
“有道是,价高者得之,不知我这钱,够不够付的起这鱼的价格?”
“够...够够...这简直…太够了!”
贩鱼的壮汉,见这老和尚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心神震得有些恍惚,明明的艳阳高照的晴天,他的身体竟然兴奋得有些哆嗦起来。
“哼!”
原本还想跟着竞价的赵员外,看到这和尚拿出这么大一锭元宝,震惊之余,更是愤怒。
居然跟老子比有钱?这秃驴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周围本来还在安心吃瓜的群众,也被这一幕给惊得有点儿三观炸裂。进而,心里也渐渐不是滋味。这卖鱼的命可真好,一个大元宝啊,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
“诶?大家快瞧!这条鱼居然在哭!还在眨眼睛呢!”
什么?
原本还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案板上的那条鲤鱼身上。
墨色的鳞片晶莹剔透,鱼身被大汉死死地制住,尾巴还在不断地拍打。泪眼汪汪,一行清泪竟然从鱼目之中不断流出,本该无法闭眼的鲤鱼,此时,却一反常识,不断地朝着众人眨着眼睛。
“我滴妈呀!这鱼成精了!”
壮汉一惊,整个人竟然直接往后跃了出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物有灵,鲤鱼有泪。这么一个灵物,居然落得这般下场。当真是可悲!可叹!也罢,今日,你遇到老衲,就是缘分,今日此劫,就由老衲来渡你一程吧!”
善哉,善哉。
第四章 相逢即是缘
狂风大作,吹得众人东倒西歪。
“善哉啊,善哉。”
佛光普照,转瞬即逝。
这和尚是高人!
方才的一切,李牧鱼一分不差的看在眼里。
“这哪儿来的怪风啊?真是晦气!”
原本还人挤人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都很是自觉地退到了后面。
一张嘴,便是震耳欲聋之势;一出手,更是一锭黄金;一说话,整个闹市狂风大作。这和尚古怪,有点儿眼力价的都知道,此人不是普通人。
壮汉稳住自己身体,之后却是想都没想,直接将“鲤鱼之王”麻溜的装入盆中,收过老和尚手中的金子,将盆子递给和尚。
一旁,原本对这条鱼势在必得的赵员外,却悄悄熄了买鱼的心思。
倒不是他拿不出那个钱,只是他觉得瘆得慌。
鲤鱼落泪虽然稀奇,却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再说一旁那古怪和尚,更是让他有一种惹不起的怪异感觉。
这感觉来的奇怪,刚才还气得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但这突如其来的怪风一吹,混沌的脑子里霎时间化开了一般,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鱼,再也不是他能够肖想的了。
“大师,这鱼就归您了。小的今儿个收摊儿早,再此拜别大师。”
说罢,壮汉对大师拜了一拜,随后,便直接将其他压根没卖出的鱼装车收好,匆匆越过人群,疾步离去。
如芒在背,一双双利剑一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壮汉离去的方向。
嫉妒,嫉妒这人的好命。
李牧鱼直接连鱼带水,被倒入一个钵中。老和尚拄着禅杖,手托金钵,转身,大步离去。
缩地成寸,等众人回过神儿,哪还寻得到这老和尚的踪影。
当真是得道高人。
凑热闹的觉得无趣,便都悻悻散了。隐隐之中,却有几个探头探脑之辈,远远地坠在贩鱼壮汉的身后,隐蔽地追去。
李牧鱼随和尚走了许久,初时,还能听到鼎沸的人声。再后来,却是越来越静,有时还能听到风吹树叶的飒飒声。他猜想,现在应是走到一片森林之中。
又过了许久,李牧鱼惊奇的发现,这空气中,竟有着浓浓的水气。
哗啦——哗啦——
河水翻腾,令人双耳发聩的巨响,如一道惊雷一般,穿进了李牧鱼的脑中。
是河!真的是河!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
八百里黑沙河,放眼望去,河面上滚着一层薄薄的细沙,微风轻抚着细沙在河面上舞蹈,让人的思绪也不由得翻滚起来。
噗通——
再一次,李牧鱼被连鱼带水倒了出去。
豁然开朗,再也不是蜷缩在木盆之中,再也不是蜗居在金钵之内。他李牧鱼,终于自由了!
短短数日被禁时光,却如同数年一般令鱼难熬。
当真是——生,不如死。
“走吧,再也不要被捉住了。”
大师!
重获新生,还喜不自胜的李牧鱼,却忽然想起岸边的救命恩人。
李牧鱼的身体随着河水的频率,不自觉地流动,但他却不想这般离去。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李牧鱼不断地与浪花做着斗争,划着水向岸边游去。
老和尚看着这条通灵性鲤鱼,一直徘徊在岸边,鱼头探出水面,那只会眨眼睛的双眼,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要将自己的身影深深的记住脑中。
鼻子忽然有些酸涩,老和尚难得感性了一回。
放下禅杖,老和尚慢慢地蹲在岸边,摸了摸李牧鱼的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老衲救了你,也是你我有缘。我观你身上有些妖气,应该也是个懂修炼的。今日,老衲再此赐你一场机缘,若你来日得道,莫要做那为非作歹的恶妖,要是让老衲逮到你行恶事,定要亲手废了你的修为。善哉,善哉。”
手指轻轻一点,一束金光钻进李牧鱼的头里,没入其中。
《妙品莲华经》。
全经文共七万八千字,深深印在了李牧鱼的脑海之中。
“传了你这本经书,从此,你也算我佛门半个弟子。能领悟几分,全凭你的造化。”
言罢,老和尚拄着权杖,站稳身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鱼儿,你且去吧。”
转过身,老和尚左手托着金钵,右手拄着禅杖,缩地成寸,眨眼间,便没入林中。
李牧鱼目送着老和尚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在视野里消失不见。深深地朝着老和尚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了一个跟头,没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沙河中。
救命之恩,传道受业之恩。
这份天大的恩情,他李牧鱼一刻也不敢忘记,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来日,若修炼有成,必当涌泉相报。
……
春去秋来,转眼间,李牧鱼栖身在黑沙河之中,已有整整两年。
晚上对月吐纳,清晨吸收一缕日精,虽同是修炼,但比起从前在鲤鱼湖,在黑沙河修炼速度却更快了一些。
起初,李牧鱼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这两年来,他每日都细细体悟一番,原因就出在两年前大师赠与他的一番机缘之中。
《妙品莲华经》,在李牧鱼刚得到时,完全视若珍宝。原以为是一步高深莫测的佛家秘籍,不曾想,这《妙品莲华经》只是一本佛经罢了。
虽说是佛经,但李牧鱼每日吐纳修炼时,在心中日日诵读,念久了,倒是体悟了不少。而且诵读佛经时,往往可以达到念头通达,心无一物的状态。
李牧鱼在前世时,完全没有接触过佛家方面的任何知识,甚至是道家,也只知道《道德经》中最有名的几句罢了,甚至对于修炼什么的,完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的摸索状态。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修炼不得法,以他的跟脚,不知会不会在这黑沙河之中修炼个几百上千年,才会有一丝可能,化形为人。
唉,几百年啊。
他上辈子也就活了二十多年而已,如果当鱼真的当久了,他会不会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忘了当人的感觉了呢?
“鲤鱼精!鲤鱼精!大王有令,命我们前往洞府速速集合。”
李牧鱼吐出一口浊气,不得不停下修炼。
一只背着海螺壳的四脚虾,正举着两只胖钳子,火急火燎地朝李牧鱼游了过来。
“我知道了。”
答完,便甩着尾巴,飞快地朝水底游去。
“鲤鱼精,你倒是等等我诶,我游的慢哩......”
甩开身后聒噪的河虾精,李牧鱼如一只离弦的箭,眨眼间,便到了地方。
“河伯府,到了。”
第五章 河伯府里有蛇精
河虾精、蚌精、鲶鱼精,鳝鱼精.....
方圆百里之内,凡是开了窍,通了灵智的黑水河精怪,都纷至沓来,齐聚在这河伯府之中。
一时间,偌大的河伯府,挤满了各色各样的河鲜。
“上回我传给你们的法门,可有人练会了?”
仿佛在耳中低喃,沙哑的女声仿佛一根羽毛轻轻的划过耳际。
河伯府正前方,有一张镶满了珍珠宝石的软垫珊瑚长椅,而长椅之上端坐着一位人身蛇尾的女人。
黑纱披身,绸缎般的长发散在身后,完美的鹅蛋脸上镶着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嫣红的樱口之中,却不断吐着猩红的蛇信,嘶嘶作响。不堪一握的蛮腰之下,却连着一条长长的蛇尾,青色的菱形鳞片布满蛇身,危险而美丽。
蛇妖垂首看着下面畏畏缩缩的群妖,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离蛇妖最近的黄鳗精更是抖似筛糠,不一会儿,有股骚臭味儿便弥漫开来。
“哼!”
只听砰的一声,被吓尿的黄鳗精如烟花一般炸开,一时间血肉四溅,迸了周围的妖一身血污。
后面的李牧鱼看到这副妖间惨剧,心中默念《妙品莲华经》,原本有些惊疑的心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摆动鱼尾,穿过前面瑟瑟发抖的群妖。
深吸一口气,鱼腹贴地,整个鱼如同一粒尘埃一般,卑微地立在蛇妖身下,低声说道。
“回禀大王,小的在昨日,不负所望,堪堪炼化了横骨。”
蛇妖看着座下这条墨色鲤鱼,心下也有几分好奇。
这黑沙河不愧是一处修炼宝地,不仅有这么多开了窍的精怪,而且单说这条鲤鱼的灵性,更是远超其他妖怪。
区区几天就领悟了炼化横骨的窍门,而且说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晰,丝毫不像是刚修行区区几年的小妖。
难不成是个身怀异宝的?
蛇妖想到此处,心头一热。便散开神识,将李牧鱼牢牢锁定,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
“这鱼只是一条凡鱼而已,修为尚浅,无论体内还是体外,都不曾发现藏有异宝。”
原本只是肚皮贴在地上的李牧鱼,此时完全是瘫软在地上。
“恩?”
蛇妖见李牧鱼瘫软在地上,便收回神识。
“你且起来说话。”
“是……是。”
方才如同一座泰山压来,李牧鱼根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笼罩在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虚弱地撑起身子,若不是他神魂强大,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压力,早就压得他昏厥过去。
蛇妖见这条鲤鱼倒是顽强,心里当真来了点儿兴趣,不由得对他上了几分心。
“你之前可有吞服过天材地宝?”
“回禀大王,小的从来没有吃过任何天材地宝。”
“哦?那你可有过什么奇遇?”
奇遇?什么意思?
听到蛇妖的发问,李牧鱼暗暗心惊。
难不成这深不可测的蛇妖,发现了他的异常,察觉出来他这鱼身里其实藏着一个人的魂儿?
绝不可能!
李牧鱼一时间,心思电转,不断转动脑筋,思考如何回答。
“回禀大王,小的原本是鲤鱼湖中一条不起眼的鲤鱼,但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位得道高僧所救。小的被恩人放生在这片黑沙河之中,恩人在临分别时,曾点化过小的。”
原来如此。
蛇妖微微蹙眉。
“那位高僧如何点化你的?”
“当时,恩人轻轻点了一下小的的鱼头,当时,小的觉得脑子一清,仿佛一下子就变聪明了。”
原来是点妖术,难怪了。
蛇妖原本蹙起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看向李牧鱼的眼中也不再冰冷,有了些温度。
“你这鲤鱼精倒是好命,欠下这般大的恩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待你修炼有成,这番因果还是得由你自己来报。”
“谢大王指点。”
蛇妖点了点头,便抬头看着拜在身前的众妖,幽幽地说道。
“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黑沙河之中的新河伯,本座法号云姬,尔等从此以后便唤我一声云姬娘娘,你们收了我的法门,那便是承了我的因果。从今天起,你们只能听我云姬一人之令,若有不从,那条黄鳝精就是你们的下场。”
云姬娘娘看着下面的讷讷的群妖,不屑一顾。
“虾总管。”
一只背着巨大海螺,举着两只胖钳子的河虾精从一旁走了过来。
“小的在。”
“你把他们带下去,教好规矩。好了,除了你以外,都退下吧。”
“小的遵命。”
那只河虾精带着群妖,退出了河伯府。如潮水一般,不一会儿,原本还略拥挤的河伯府,竟变得宽敞起来。
“小鲤鱼,上前来。”
“是。”
李牧鱼低着鱼头,谨慎的挪动身体,朝前游去。
“你可有名字。”
“小的有名字。”
哦?可以说,李牧鱼再一次成功勾起了云姬娘娘的兴趣。
“那你倒是说说,你叫什么名?”
“小的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名唤——李牧鱼。”
“李牧鱼?”
“小的这名字是用了陆上凡人的,小的当时听着好听,便自个儿占了用。”
呵呵,这条鲤鱼还真是聪慧过人,说话也是条理清晰,比这黑水河其他的笨妖,当真甩开了其他妖怪不止一星半点。
云姬娘娘眼珠一转,觉得此招可行。
素指轻点,又是一缕光钻进李牧鱼的脑中。不同于恩人的金色佛光浩瀚温和,这道青色束光委实霸道许多。
只觉得脑中一片绞痛,仿佛脑袋里有一根尖针,狠狠地扎在里面。
“这是《潮声诀》,是本座早年之间修行的一本水行功法。如今本座的道行深了,这本《潮声诀》对于我来说,也没了用处。今日赐予你,你定当刻苦修炼,不要白白浪费了这番机缘。”
李牧鱼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当他听到自己被赐下功法,心中大喜。没想到,鱼生中第二个机缘,居然是这位看似心狠手辣的云姬娘娘所赐。
“多谢娘娘赐功,娘娘大恩大德,李牧鱼没齿难忘。”
云姬娘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等你的《潮声诀》修炼到第一层的时候,便来寻我。”
“是,娘娘。”
“还有......”
李牧鱼立刻定住身子,做出一副非常认真聆听的样子。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云姬的人,以后你便唤为‘灵玉’,是我云姬娘娘座下的灵玉童子。”
“是,娘娘。”
“退下吧。”
退出河伯府,李牧鱼有些恍然。
从今日起,他就是一条有靠山的鱼了。
“黑沙河云姬娘娘坐下童子——灵玉童子。”
第六章 怪梦
因无缘,则不果;机不投,因不果。
他来这个世界已经多久了?
不知道。
自李牧鱼从云姬娘娘那儿得到功法之后,他便开启了他的漫漫闭关路。而闭关的位置,则选在水底的一个石缝之中。石缝十分隐蔽,完全被厚厚的水草掩盖住,从外头根本发现不了这个石缝。
妖的修炼很慢,慢到一共分了六个阶段。
开窍、塑体、凝丹、元婴、出窍、化神、大乘。
这些内容却不是功法上的东西,只是云姬娘娘在修炼时所记下的心得中有粗粗写下几句。而如今,李牧鱼便是处于开窍期第一层,而《潮声诀》也顺理成章的修炼到第一层。
有了法力,李牧鱼便从此脱离了普通鱼的行列,不再是只知道吞吐日月的小鲤鱼了。
当李牧鱼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有好多幻想。比如,超能力。
哪个男人没幻想过自己拥有超能力呢?上天遁地,呼风唤雨,简直酷毙了!
李牧鱼拥有了法力之后,他便修习了他人生之中第一个法术,一个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法术——催浪术。
凝聚法力,专注意念,在李牧鱼联系了成百上千次之后,终于,一道小小的水花顺利地被他凝聚了出来。即使,那水花的大小,还不如他一尾巴打出来的水花大。
李牧鱼很开心,非常开心。
他终于不再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鱼了!
修炼似乎真正的踏上了正轨,比起从前吞吐月华,现在的修炼速度简直是以指数爆炸的速度提升。
心下高兴,但李牧鱼却不敢忘了他和云姬娘娘的约定。
《潮声诀》一旦修炼到了第一层,便就要和云姬娘娘报备。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尤其是云姬娘娘和他三番两次提过的因果之说,他不曾敢忘记。
云姬娘娘传道受业之恩,对于李牧鱼来说,可以说恩重如山。承了人家的因,就得担着这个果。
李牧鱼心中默念《妙品莲华经》,渐渐地,杂乱的思绪被捋顺,念头通达,灵台通透,心思渐渐清明。
钻出石缝,李牧鱼便朝着河伯府游去。
“娘娘,灵玉童子求见。”
“叫他进来吧。”
“是。”
虾总管依言,便将这位他十分看好的“青年才俊”引入洞府之中。
“灵玉,拜见娘娘。”
“恩,起来吧。”
“谢娘娘。”
其实李牧鱼他一条鱼身,怎么会做到跪拜这种高难度动作。只是这云姬娘娘自来到黑水河之后,立下许多规矩,使得她麾下的这些小妖不得不咬文嚼字,行这套虚礼。
云姬娘娘还是那副勾魂夺魄的魅惑模样,但配着身下扭动的蛇尾,却是平添了几分摄人的妖气。
“短短几个月,你便能做到引气入体,修为也达到了开窍期第一层。这份悟性,倒是比起那些天生灵智的灵兽,也是不遑多让的。”
灵兽?那是什么?
“你可知道,我为何独独传你一人功法?”
“弟子愚钝,还请娘娘告知。”
玉手轻挥,霎时间,天旋地转。再等李牧鱼睁开双眼之时,却是已经换了个地方。
原本空旷,却富丽堂皇的河伯府,转瞬间,变成一个黑漆漆,阴暗又潮湿的山洞。
“你过来。”
李牧鱼不敢不从,摇着尾巴,游了过去。
“你可认得这个?”
原本放着珊瑚长椅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只有一座圆柱形的白色圆台矗立在上面。圆台之上,一颗米粒般大小的蓝色水珠漂浮在上面,晶莹剔透,散发着凉凉的水光。
宝贝啊!
云姬娘娘凝视着这颗神奇的水珠,眼中露出了迷醉之色,但随即却收回了目光。
“这是一枚下品仙格,原本是上一任黑沙河河伯之物,只可惜,那只老乌龟祭炼百年,却还没有完全吸收融合,到最后,反而便宜了我......”
说道此处,云姬娘娘语气一顿,幽幽的目光从水珠之上移开,俯视着李牧鱼。
“小鲤鱼,你的命可真好啊。”
李牧鱼愣愣地看着眼神晦暗难明的云姬娘娘,一时之间有些惴惴不安。
“从今天起,这枚仙格便交由你保管了。”
说完,云姬用手轻轻地托起仙格,然后将仙格轻轻打入李牧鱼的体内。
“啊——”
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李牧鱼的身体,一股凉到骨子里的寒意更是不断侵蚀着李牧鱼的神魂。
云姬看着地上疼得早已失去知觉的李牧鱼,面上有些不忍。
“仙格虽是难得的宝物,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可惜了这条鲤鱼精,悟性难得,且灵智过人......只可惜,化形果离成熟还有整整一百五十年,本座可没有那么久的耐心等它了。”
仿佛下定了决心,云姬也不在看顾地上生死不明的李牧鱼,扭动着蛇尾,朝洞口游去。
深深地看了一眼浑身上下被包裹着蓝色水光的李牧鱼,云姬朝洞府布下一道禁制,飘然离去。
仙格在李牧鱼的体内不停地乱撞,神魂剧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生生撕裂,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冷,好冷。
一只宝蓝色的蝴蝶落到指间,如同一块万载玄冰,蝴蝶散发的寒气,仿佛要将李牧鱼冻成一座冰雕。
热,好热。
方才还冷的要死,现在却忽然令人热的难受。仿佛身处岩浆之中,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要被火烧光,然后烧光他的皮肤,再烧光他的五脏六腑。
叮——
仿佛什么东西破碎,又仿佛什么东西被凝结。
入目的火红,一变再变,转眼之间,周遭的景色从岩浆化为一片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的人间仙境。
叮咚——
一棵大树之下,端坐着以为抚琴的白衣女人。女人的脸很模糊很模糊,仿佛笼罩在浓雾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你是谁?
李牧鱼想问,但是他却发现,无论他怎么用力,他都无法张口询问。他如一个旁观者,被强制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能说话,不能行动。
铮——
如银瓶乍破,刹那间,一切都化为乌有,李牧鱼再一次被黑暗笼罩,如同堕入无尽的深渊,令人心生无边的恐惧。
而此时,被水色光茧包裹着鱼身的李牧鱼,原本黑色如墨的鳞片再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墨色褪去,杂质不断被冲刷。虚弱的神魂,此时被一层圣洁的白光所包裹着,使得李牧鱼免受被仙格吞噬的痛苦。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李牧鱼融合仙格已经过去整整十个春秋。
“不知道这鲤鱼精融合完这枚下品仙格还需要多久。”
云姬蹙着眉头,有些心烦。这枚仙格虽是下品,但也是由水德之气凝聚千年所形成。仙格择主,往往身具仙格之人,都是天生神灵。若有人对神灵图谋不轨,必将受到天道气运的反噬,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就像之前的那只老乌龟......
云姬冷冷一笑,区区凡妖还想强行炼化仙格,即使是最下品的仙格,也不是他所能肖想的。
“咦?”
感受到禁制内的法力波动,云姬心中一喜。
“终于融合完了吗。”
第七章 仙格
水色光茧如同一层蛋壳,细密的裂痕悄然出现在光茧之上。裂痕越来越密,不一会儿,一个白影就从裂口处挣脱了出来。
原本墨鳞白肚的李牧鱼,此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如同万载寒冰雕琢过一般,通体雪白,晶莹剔透的鳞片,在水光的映射下,反射出五彩琉璃般令人迷醉的色彩。连整个鱼身都不见从前肥嫩的影子,修长的鱼身,流线般线条,完全变成了一件艺术品。唯独这个头,照比原来生生小了一号。原本还是脸盆大小,现在只有一个手掌一般大。
“不错,竟然觉醒了寒鲤血脉,更是重塑了肉身,脱离了凡体。只可惜,却是没了神志,只剩个驱壳罢了...恩?你...你居然还活着!?”
一双灵气盎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表情惊讶的云姬,李牧鱼的心情十分复杂。
云姬赐他功法,赠与仙格。但看似天大的机缘之中,却暗藏杀机。
当初仙格进入体内之时,那种必死无疑的绝望心情是不会有错的。但是不知为何,本该落得神魂俱灭,徒留一具驱壳的李牧鱼,却神奇的活了下来,不仅如此,更是顺利地融合了仙格,脱胎换骨,化为灵鱼。
是因为那个梦吗?
“参见娘娘,灵玉幸不辱命,融合了仙格。”
云姬给了他机缘,却是要杀他。
而他反而没死,却得了机缘。
命数,真是捉摸不定,造化弄人。
云姬愣愣地看着依旧恭敬跪拜的小鱼,心中知晓,此鱼心中定是生了心思,有了计较。眼神转冷,但云姬却不能直接灭杀他。
区区一个开窍期的小妖,能翻腾多久?
“不错,没想到你福泽深厚,连上一位黑沙河河伯都无法轻易融合的仙格,竟被你得了去。”
“多谢娘娘赐下的机缘,如此大恩大德,灵玉必当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没齿难忘。”
眼皮下垂,藏起心中的怨怼,语气诚挚,当是分毫不显。
云姬满意地点了点头,倒是一个识时务的。
“我也用不着你为我赴汤蹈火,融合仙格本就是九死一生,成败全在个人。这次,你得了这番机缘,九分在你。仙格虽然珍贵,但与我,却不下于索命毒药,百害而无一益。”
李牧鱼听到此话,头垂得更低,仿佛整个鱼头都要扎进地里。
“我当初赐你仙格,也没有料到你能活下来。赐你功法,又害得你险些丧了性命,知道你心里怨我,但不可否认,若无我云姬十年来为你护法,你也不会轻易地融合得了这仙格。”
云姬见李牧鱼不吭声,眉头微皱,心下有些不爽。她堂堂一位凝体期巅峰的妖修,却要和这个小辈浪费口舌,解释一番。
“哼!从明日起,你每月都要奉我一滴精血,这滴精血必须是你心甘情愿不能掺杂一丝怨念。十年之后,我与你之间的因果,便一笔勾销。若你想报仇——”
云姬森然的目光看着李牧鱼。
“我云姬随时奉陪!”
“弟子万万不敢。”
十年期满,我一口把你吞了,管你敢不敢,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她云姬还是懂的。
想到此处,云姬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化形果若每月以一滴神灵精血浇灌,想必不到十年,化形果就能提前成熟了。
看了一眼身下的蛇尾,强忍住贪婪的心思。
吞下化形果,不仅能增加百年修为,而且也可以将蛇尾化为双腿,完美化形,修炼速度也可以如人修一般,一日千里,摆脱血脉桎梏。
深深地看了李牧鱼一眼,云姬扭动着蛇尾,离开了洞府。
呼——
李牧鱼见云姬终于离开,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李牧鱼对于云姬,并没有什么必杀之心。除了遥不可及的实力差距,也因云姬赐下的几番机缘。
十年为期。
这十年期间,他始终会是安全的。但十年之后会怎样,他心里并不确定。
想到云姬看他那副寒彻骨髓的眼神,李牧鱼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但鱼身限制,他又上不了岸,只能潜伏于黑沙河之中,受制于人。
还是他太弱了。
自他修炼开始,可以说他的眼界越来越开阔了。
无论是那位得道高僧,还是这位法力深不可测的云姬娘娘,比起李牧鱼这小小一鱼精,简直就是皓月与烛火般地差距。
修炼,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出的筹码。
收敛思绪,李牧鱼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自己这十年以来的变化。
原本只是一条鳞片好看的普通凡鱼,融合那枚下品仙格之后,竟觉醒了体内上古寒鲤的血脉,蜕化为上古灵种。
虽说寒鲤在上古也不是十分了得的灵种,但胜在数量稀少,只生长在气候寒冷的极寒之地。但李牧鱼的原身,不过是一条生活在温暖湖泊之中的普通的黑鲤鱼,要进化也不应该进化成寒鲤才是。
虽说心里存在疑惑,但结果令李牧鱼非常满意。
觉醒寒鲤血脉之后,最珍贵的莫过于脑中忽然多出的寒鲤传承。
《太阴秘典》,便是寒鲤一族的传承功法。
《太阴秘典》共分为两个部分,分别为“太阴观想图”和“太阴秘录”。
太阴观想图,图中是一副明月高挂的幻境。每当李牧鱼想要观想此图是,首先,便是进入幻境之中。
身处幻境而不迷失,观想明月而壮神魂。
这便是“太阴观想图”的奇妙之处。
而“太阴秘录”则是寒鲤一族的修炼功法,引太阴之气,摄日月精华,修炼太阴属性的法力。
太阴之气寒冷,从而修炼出来的法力也冰冷异常,甚至比起很多专修冰属性功法的妖修,还要更加冷上几分。
觉醒血脉,得到传承,这其中最功不可没的,还是差点儿让他丢了性命的“仙格”。
这仙格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它钻进身体,与自身融合之后,便化为一颗只有米粒般大小的珠子,悬浮在自己的脑袋里。
若按照人体结构来细分的话,这枚仙格,应该是占据在眉心的位置。十年以来,李牧鱼不断融合仙格,现如今,李牧鱼的法力已经一举达到了“开窍期七层”。
开窍之后,便是凝体。
进入凝体期,李牧鱼便能够脱离鱼身,化形为人。而且,还能够自由切换自己的妖身和人体,真正成为一只有实力的妖。
但妖却也分为半步化形,和完美化形。
妖修修炼之艰,远超人修。
若能在凝体时,能够一举完美化形。无论是资质,还是修炼速度,都会发生一个质的改变。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一介小小鲤鱼精,能有几番机缘,已经是多少妖都羡慕不来的大造化了,还不如专心修炼,早日逃脱云姬的束缚,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第八章 施云布雨
七月,骄阳似火。
炎炎的夏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平常精神抖擞的树木,也变得无精打采。
微风吹拂,夹带着火气,灼得树叶似乎都有了焦味儿。
黑沙河境内已经有足足三个月未曾下雨了,无论是林中,还是水底,都远远地避开灼热的日光,蔫蔫地,失去生气。
黑沙河水位下降三尺有余,水气骤减,往常潜水修行的精怪,早已经苦不堪言。
怨声载道,化不开的怨气如同乌云压顶,笼罩着整个黑沙河。
李牧鱼这三个月以来,每月月初都要向云姬上交一滴精血。为了弥补气血亏空,李牧鱼只能够不断地吞吐日月精华,吸收水气,以提高修为用妖气滋养身体。但入不敷出,这三个月以来,所有的修为都用来造血,使得李牧鱼始终停留在开窍期七层不得精进,甚至还出现了修为倒退的风险。
日精本就灼热,现在,这流火的天气,更是使得炼化日精难上加难,稍不注意,就会被灼伤。
李牧鱼深深地陷入沉思。
下一场雨,无论对于妖修,还是人修来说,都是一件极其耗费法力的事情。
施云布雨,本就是一个极难练就的神通。如果仅仅只是凝聚一朵小云,给田地里浇点儿灵水,只需要几张符箓即可,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八百里黑沙河,周围林木更是数不胜数,生灵无数。给这么大一片区域布雨,不仅是凝体期巅峰的蛇妖云姬办不到,更甚至,妖丹期的大能,也是无能为力。
一介开窍期七层的小小鲤鱼精,施云布雨这种事本不应该他来操心。可是,目前他身处樊笼,又有着修为倒退的风险,使得他不得不为自己筹划一番。
“这‘施云布雨’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天大的难事,但对于我来说,也许可以勉强一试......”
自李牧鱼融合仙格以来,脑中便衍生出了四篇咒文。
《乌云咒》、《布雨咒》、《小风咒》、《避水咒》,四篇咒文,如四个小神通一般,似是与生俱来,天生就藏在脑海之中。
三个月里,李牧鱼每日诵读完《妙品莲华经》之后,便投身到研究咒语的行列。虽说每篇咒语仅仅只有一句话,甚至几个字的长度。但是最初念咒,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
李牧鱼练习的第一个咒,就是看起来相对简单的《小风咒》。
《小风咒》共十三个字,每个字单拎出来,李牧鱼都认得,但是拼凑在一起,简直就是晦涩难念到一种极端的程度。
这个难度,不亚于在前世的大学,学习俄语歌《喀秋莎》的难度,甚至是它的数倍。
费心费神,在李牧鱼每日念咒的第五十天,终于,《小风咒》被完美的攻克了下来。本以为,另外三个咒语,想彻底掌握习得,还得练习个一年半载。许是,靠《小风咒》入了门,掌握了念咒技巧,不到半个月,剩余的三个咒,已经可以十分流利地念了下来。
这个速度,可谓是突飞猛进,着实令人欣慰。
第三个月里,李牧鱼每日勤加练习,宅在水底,不负所望,在长达三个月九十二天中,李牧鱼学有所成,更是对着四个咒语倒背如流,诵咒得速度也是炉火纯青。
烈日当空,水位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牧鱼决定,今日,他就要这黑沙河“变天”!
当机立断,李牧鱼游到河底深处,寻了一个颇为空旷的地方。催动法诀,引了一道水流出来。
水流分为两股,卷起河底之中,大量的石头。李牧鱼小心的操控着水流,按照《太阴秘录》之中所绘的“聚水阵”,错落有序的将石头一一排列开来。
聚水阵,是寒鲤一族根据人修的聚灵阵修改而成。其作用,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利用石阵,凝聚水气,增强水系法术的威力。
聚水阵成,阵眼之中,便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涡流,而李牧鱼,则正浮在涡流中心。
大量水气聚集而来,李牧鱼屏息凝气,感受着周围精纯的水气。
恩?
河伯府中,云姬抬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心中有些玩味。
“资质不俗,不仅觉醒了血脉,还得到寒鲤的传承了吗?”
若是善加引导,悉心培养,将来很有可能就成为妖族之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原本云姬对于李牧鱼一直是利用完,便一口吞了的心思,压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倒是这时,见李牧鱼资质不俗,升起几分爱才之心。
云州境内,人修蛮横霸道,对于妖修更是喊打喊杀。作为生长在云州修炼有成的妖,却不敢轻易地抛头露面,时时刻刻活在人修统治的阴影之下。
当真是,妖不如狗。
神情晦暗难明,原本对于李牧鱼的杀心,也歇了几分。
“观他这几个月以来,送来的精血都精纯凝练,上面的气息纯净,完全没有一丝怨念。难不成,这条鲤鱼精,是个吃斋念佛的软柿子?”
摇了摇头,重新阖上双眼,不再管他,继续修炼。
聚水阵之中的李牧鱼,也没急着施咒,而是先诵起了《妙品莲华经》。每次念起这个经书,脑中杂念尽消,念头通达,无悲无喜,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收心之法。每月取一滴精血之前,李牧鱼便会诵读佛经,从而保证自己的精血纯粹,能够达到云姬的目标。
却不知,正因如此,云姬对于李牧鱼的疑虑渐消,还起了几分爱才之心,也是因祸得福。
诵读完毕,李牧鱼便聚起法力,以八百里黑沙河为基,由眉心水德之气凝聚而成的仙格为引,默念咒语。
刹那间,原本万里无云,热气逼人的三伏天,竟吹起了阴风。
李牧鱼首先默念的便是小风咒,风随咒起,不一会儿,外面便吹起了阵阵阴风。
......
树林深处,一头吊眼金睛的花纹母老虎,有气无力地躺在山洞之中。山洞里,三只幼年小虎也是蔫蔫地趴在地面上,无力地喘着气。
热,这是洞中老虎们此时唯一的内心感受。
三个月以来,没有下过一场雨。洞外的高温,使得想外出觅食的虎妈妈,寸步难行。每一处被阳光炙烤过的大地,都如同炮烙一般,虎掌贴地,仿佛能听到丝丝的烧焦声,令虎惊悚。
再不外出觅食,洞中刚出生不久的三只幼虎,怕是要饿死了。
下了决心,又饿又渴的虎妈妈艰难地爬了起来,向洞外走去。
万物枯萎,原本开得正盛的林间野花,也早就缺水枯死。
呼——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
激得母老虎身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水气凝聚,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渐渐的,竟然凝聚起几朵黑色的雨云。
嗷呜——
感受到空气渐渐变得湿润起来,原本绝望地母老虎,不禁对着天空之上越聚愈多的乌云,激动地叫了起来。
叽叽——
牟——牟——
群兽低吼,黑沙河众妖一一浮出水面。
此时,黑沙河境内,所有的生灵,都激动地望着空中聚拢的乌云。
三个月了,终于要下雨了吗?
第九章 功德
阴风测测,天空中的乌云越聚越多,越聚越厚。刚才还是阳光灿烂,顷刻间便布满了乌云,一片漆黑。
一阵大风刮来,原本脱了水的树枝此时欢快的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响声。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紧接着,雷声轰鸣,似在头上滚过,重重一响,炸了开来。
呜呜——
三只幼虎钻进虎妈妈的怀里,兴奋地看着洞外莫测的风云。
好凉快啊。
啪嗒、啪嗒——
骤然间,密集的雨点落在干涸的大地上,滋润万物。
“下雨了......”
“下雨了!”
“你们看,下雨啦!”
黑沙河众妖兴奋地聚做一团,雨水浇灌,久违的凉爽令众妖从人间蒸炉中解放了出来,竟不自觉的高声叫喊,眼角湿润,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大地不再干涸,万物不再衰败。
哗啦啦哗啦啦——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
“风停。”
河岸边,呼啸的风骤然停止。
“云散。”
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渐渐消散。
“呼——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
云雨消散,一道绚丽的彩虹悬在天空。
黑沙河境内,众生灵看着天空之中的彩虹,蒙尘的心仿佛被这场大雨洗涤,原本被酷热所折磨的野兽游鱼,此时都由衷地感激着这场大雨,使他们脱离了苦难。
忽然,一股股白气自群兽头中溢出,冲向天空,汇聚在一起,由淡转浓,没一会儿竟聚成一条丈许长的气蛇。
刚刚停止了阵法运转的李牧鱼,呆呆地看着天空中形成的异象,心中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妙之感。
而河伯府中,正打坐修炼的云姬豁然睁开了双眼,抬头望去,脸上却闪现出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气运...化形?
在空中翻滚的气蛇,似有所感,调转了方向,直冲冲地朝着黑沙河飞去。
它的目标是谁?
云姬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条由气运凝成的大蛇,此时它俯冲的方向竟是朝着河伯府的位置。
是谁?到底是冲着谁去的?
李牧鱼看着这条由群兽头中溢出的白气所组成的大蛇,一个俯冲,就朝着黑沙河飞来。而黑沙河内的其他众妖,似乎是完全看不到一般,依旧在河面上欣赏着彩虹,自顾自的陶醉着。
大蛇越来越近,李牧鱼由最初的好奇、惊讶、再到此时的恐慌。
妈蛋!这条来历不明的大蛇难不成是冲着我来的?
根本来不及细想,还没等李牧鱼反应过来,大蛇便径直地朝着李牧鱼冲了过来。
一分钟...两分钟...
本以为是天降横祸,等死一般地闭上双眼的李牧鱼,过了许久,却没有听到自己被大蛇咀嚼的声音,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恩?怎么没了?”
李牧鱼疑惑地打量着周围。
“难不成,是我得了臆想症了?”
不同于李牧鱼的郁闷,河伯府内的云姬却是从头到尾的看完了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这,便是天道的馈赠,由功德凝聚而成的气运所化形成的灵物吗?但是,怎么会是他?一条小小的鲤鱼精?
云姬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远处,那条还没有她手掌大的小鲤鱼。
难不成,这条鲤鱼精,是一个身具大气运的妖怪?
不可能。
云姬直接把这个想法排除掉。
果然,这条鲤鱼精,应该是已经完全继承了仙格的意志,而那场大雨,也是因他而起的吧。
想到通处,云姬看向李牧鱼的眼神中夹杂着赞赏、嫉妒等复杂情感。
将来,妖族之中,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牧鱼的第一次施云布雨,便以一道炫目的彩虹为结局,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除了最后的那逼真的气蛇幻象之外,李牧鱼自认为一切都很成功。
本想着扫清夏天的炎热,并顺带着练练仙格自带的几篇咒语,没想到,布雨之后,体内原本因精血亏空而导致的修为不稳,竟完全补了回来,而且这修为,居然都跟着涨了一节。
开窍期七层巅峰!
果然是善有善报啊。
尝到了甜头,李牧鱼便隔山差五的开始布雨。但正所谓,满则溢,多则亏。雨下的太勤,反而不美,到最后,原本还感恩戴德的众兽,也开始埋怨起来。
黑沙河的水位已经上升到正常的位置,除了李牧鱼布了几次雨外,黑沙河的气候也恢复正常,就在上个月开始,便可以自给自足,自行下雨了。
“看来这个法子不能长久,近几次布雨也没有再出现过修为增长的情况了。”
难不成,布雨的时机也是有讲究的?
陷入沉思,李牧鱼似乎触摸到了一道门槛,仅需一道灵感,他便能推开那扇大门,迈入其中。
不再苦想,调转身子,李牧鱼朝着河伯府游去。
今日是月初,是与云姬约定好的日子。
“灵玉拜见娘娘。”
“进来吧。”
“谢娘娘。”
穿过层层叠叠的帷幔,越过各色珊瑚,河伯府内,金块珠砾,熠熠生辉的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上,差点儿亮瞎了李牧鱼的双眼。
不敢多言,张开鱼口,一颗包裹着气泡的血珠,缓缓升起,再飘向云姬所在的奢华长椅之上。
莹白的玉手托住气泡,便一口吞入口中。
李牧鱼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多问一句。
云姬捋了捋头发,看到下面一副“战战兢兢,瑟缩不语”的小鲤鱼,心里感到滑稽。
演技虽是不错,到底是嫩了点儿,比起她这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着实有点儿不够看。
罢了,人家想演,本座就配合着他。
“最近修炼可有不解之处?”
李牧鱼心里一滞,有些拿不定云姬的态度。
“弟子……”
回绝的话明明到了嘴边,却不自觉的吞了回去。
“弟子有问题。”
“哦?说来听听。”
“谢娘娘。”
不再犹豫,既然是云姬主动发问,那自己也不应该刻意掩藏。自修炼以来,早已经积攒了一肚子问题。机会近在眼前,更应该牢牢地把握住。
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渐渐褪下心防,眼神真挚明亮,修炼对于李牧鱼的意义不下于前世的高考,甚至比起来,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高考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即使不高考,李牧鱼也可以另谋出路,活出另一番人生。
但是修炼,是一定会改变李牧鱼的命运的。不会修炼,那只能一辈子当一条小小的鲤鱼。
当鲤鱼你还想有出路?人生一眼望得到头。混的好了,长命百岁,得过且过;混得不好,呵呵,红烧鲤鱼可以了解一下。
第十章 青蛇顿悟
“娘娘,自打弟子融合仙格以来,便知其玄妙。可虽然如此,但弟子对于这仙格种种,却是一窍不通,此次,望娘娘能为弟子答疑解惑,了了弟子心中的执念。”
颦蹙眉头,云姬虽知,对于仙格的事情,李牧鱼早晚都会发问,可是对此,她也是毫无头绪。
摇了摇头,云姬叹道。
“对于仙格一事,我也是不甚了解......”
李牧鱼一愣,居然连凝体期巅峰的云姬也不知道仙格之事吗?
“我只知道,仙格是由天地五德与先天灵气所凝结而成的天地之精,得仙格者,天生便能呼风唤雨,行使神通。但是......”
目光一转,云姬若有所思地盯着李牧鱼。而此时,李牧鱼徒然感受到一股压力,似是云姬无意之为,但仅仅是上位者的关注,居然就能令他心头巨颤,丝毫不敢升起一丝逆反心理。
反抗,就是死。
云姬收回目光,李牧鱼身上顿感一松。
“但是,自古仙格降生都有伴生神灵相随,每一个伴生神灵都是身具大气运之人,若杀神灵者,必遭杀孽。凡是敢诛杀神灵,抢夺仙格,打着炼化融合心思的人,无一不是在融合之时,落得一个神魂俱灭,魂飞魄散的下场。只是你...情况却十分特殊,明明只是一条刚开了窍的凡鱼,却能得到仙格的认可...本座也想不通原因。”
看着目光灼灼的云姬,李牧鱼身体很自然的僵硬了。
蛇吃鱼,可以说,云姬就是天生克制李牧鱼。
面对修为比自己高了好几个档次的强大蛇妖,自己这具不争气的鱼身始终无法做到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该色,蛇妖盯着自己而放任自游。
唉,即使觉醒了寒鲤的灵兽血脉,还是不能有效的对抗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唯有实力,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王道啊。
“本座最开始以为你身怀某种异宝,或者曾经无意间吞食过某种天材地宝。可是,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细细研究,你身体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藏有异宝的迹象。甚至是你的精血之中,也不见一丝天材地宝的气味......”
原来这厮早就盯上我了!?
瞧着这小鲤鱼精一副吃惊的模样,云姬展颜一笑。
“可是最后,本座得出一个结论。”
李牧鱼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洗耳恭听。
“或许是你的神魂,天生就受到水德之气的亲近,被仙格自行择主了。”
亲近个屁!
李牧鱼听到云姬的话,不由得腹诽道。
当初仙格进入体内,第一个就要对他的神魂痛下杀手,可以说是满满的恶意,压根就没有所谓“仙格择主”这一说。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云姬似笑非笑,她承认,她其实在心里,对于这条鲤鱼精的机缘还是十分眼热的,甚至眼热到嫉妒。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一条小小的青蛇,经历过无数的危险与坎坷,修炼到至今,可以说是有着许多妖都羡慕不来的幸运。各自有各自的缘法,认她费劲手段,绞尽脑汁,到后来,不是她的,终究也不是她的。
罢了罢了,自己修炼五百载,这五百年的心性可不能就白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豁然开朗,仿佛一瞬间,一直卡着自己无法进阶到妖丹期的瓶颈,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
……
“呼——”
云姬轻吐一口浊气。
“恭喜娘娘修为精进。”
“本座维持这个状态有多久了?”
“回禀娘娘,娘娘像方才那般静坐已有三天。”
三天么......
没想到,此次与这小鲤鱼精一番对话,反倒消了自己的执念,得以顿悟,当真是意外之喜。
“从此之后,你若在修炼上出了什么问题,尽可在每个月月初,与我询问。”
李牧鱼听到此话,心中惊喜。看来这几日的小心谨慎,却是有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还有...这个也赠与你。”
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牌,自云姬袖中抖出,射向李牧鱼。
李牧鱼见玉牌飞来,迅速张开鱼嘴,一口接了下来。
“这是一枚记录了开窍期法术的玉简,与我也无用,便赐予你。”
“弟子,拜谢娘娘!”
“不必谢我,我这番顿悟也多亏了你,这玉简之中,除了些小法术,也有很多我早年时的修炼心得,这次赐给你,也算是了了本座欠下你的因果。”
对于云姬,李牧鱼对她的态度很复杂,因此与云姬相处时,他的态度也是一味地谦卑谨慎,不敢造次。可是这次,无论是云姬对他的态度,还是再次向他施恩,李牧鱼明确感受到了许多不同。
似乎是在有意的栽培他?
猜不透云姬的心思,但是李牧鱼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云姬对他的杀意似乎是真的消失了。而且又送他功法,赐他法术,而其中,在李牧鱼眼里不下于无价之宝的“修炼感悟”是最令他动容的。
有了这份感悟,和云姬“每月月初可以请教”的承诺,这待遇已经完全是师父对于真正的弟子才会有的待遇。
云姬对于李牧鱼的态度一变再变,继而受到影响,李牧鱼对云姬的态度也变得复杂起来。
李牧鱼的想法云姬从来不必理会,而云姬所言所行他却是不得不小心琢磨,步步为营。
云姬啊云姬,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闭目养神,正在巩固修为的云姬挥了挥手,便让李牧鱼退出河伯府。
“娘娘的恩德,灵玉莫不敢忘,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眼神晦暗难明,这些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
春去秋来,一晃已经过去十个春秋。
当真是,修真无岁月。
十年期间,李牧鱼日日修炼吐纳,依然突破了开窍期七层,迈入到开窍期八层的境界。
妖修修炼困难,十年才堪堪突破一个小境界,这速度照比人修可是差了老远。
开窍期的修为,就相当于人族练气期。而从练气期七层巅峰到练气期八层,如果耗时十年,十分之一的寿元,这速度可以说,已经是长生无望。
而妖修,动辄修炼个上百年,几十年才跳一个坎的,也是数不胜数。毕竟,妖族寿命漫长,就对李牧鱼而言,他一个开窍期八层的小妖,寿命已经达到了三百年,简直是普通练气期人修寿命的三倍。
天道公平,在他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你留了一扇窗。
修炼速度远远慢于人族修士,但寿命又远远超过人族修士。
这,何尝不是天道对于众生的一种平衡之道呢?
第十一章 作为一个妖的立场
十年,她每月以神灵之血浇灌。
十年,她寸步不离守护在其侧。
十年了,终于...要成熟了吗?
河伯府下,有一处洞穴,而洞穴则被幻术遮掩,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此处的存在。当初她,若不是对那只疯癫的老乌龟施了个搜魂术,她也寻不到此地。
云姬激动地看着眼前的那一抹翠绿,翠绿的枝桠上,三颗鲜红欲滴果实摇摇欲坠,似三颗红宝石一般,晕红的色泽,诱人的气味,仿佛诱发了云姬内心深处的妖性,恨不得一口吞入口中。
还不到时候。
眼中重复清明,云姬暗暗心惊。
“差点儿被这宝贝迷了神智。”
云姬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脸上的神色一扫方才的贪婪迷醉,嘴角下搭,本是一桩喜事,但云姬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烦心样子。
十指如蝴蝶翩翩飞舞,云姬迅速结出一个手印,秀口微张,一口半黑半青的气体自口中吐出。
原本半青半白的气体,转眼间便一分为二,黑气势强,青气伏小,不一会儿,原本微弱的青气竟被黑气吞噬大半。
看到这副诡异景象,云姬的眉头皱得更深。
“劫气愈来越重,福祸相依,化形果成熟之日,也是本座应劫之时。”
“哼——”
玉掌一拍,旁边被波及到的珊瑚饰品,顷刻间化为粉末,散落在地。
“追了老娘这么久!还是不肯放过我么?该死的人族......”
黑气吞没青气的画面刺痛了云姬的神经,原本如玉的肌肤上,青色蛇鳞若隐若现,蛇信吐出,渗人的丝丝声令人头皮为之发麻。
“当年,本座使劲浑身解数才从锁妖塔逃了出来,本想寻个地方养好伤,就从此离开云州,不曾想......”
化形果熟期将至,若这时离开,嘴边的鸭子,也白白飞走,得不偿失。
目眦欲裂,云姬深深地看着眼前的那一抹翠绿,眼神越来越冰冷。而一团模糊的想法,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破而后立?
不行!
时而摇头,时而呆滞,云姬状若疯癫,但眼中的冰冷却变得有些嗜血起来。
......
“灵玉参见娘娘。”
“恩。”
云姬看着座下的李牧鱼,原本冷漠的眼神多了一丝生气。
但愿她这次没有看走眼。
“灵玉这个称呼,以后就免了吧。”
“啊?”
李牧鱼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脑子有些糊涂。
“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每月向我献血,而你也不再是我云姬座下的童子。”
李牧鱼听着越来越懵,这是要和他一刀两断的意思吗?
“我们同是妖族,虽然我修为高于你,但是从今日起,我们便以同辈相称。你可唤我为一声云道友,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云姬。”
“娘娘......”
“李道友,我方才所说的话,应该不用再重复一遍了吧。”
虽是疑问句,但完全是一副不容置喙的口吻。
“云......云前辈,前辈对我有大恩,李牧鱼区区一个开窍期的小妖,万万不敢和前辈妄自以道友互称......所以......”
“哈哈哈哈,好!好!好!”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笑声之中却透着难得的肆意。
“不亏是我云姬选中的人,知恩图报,懂得进退,凭你这份心性,这份机缘就算与你共享有如何?”
云姬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牧鱼,瞧得李牧鱼浑身不自在。
但是这次的眼神有别于上次,少了一分试探,多了一分真诚。
“李牧鱼,你可想知道,本座为何长时间逗留在黑沙河之中?”
“晚辈,不知。”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要将仙格,融合进你身体之中?”
“难道......是因为前辈想取神灵之血?”
“没错。”
终于,这根刺在心中的刺,要拔出来了吗?
“我要神灵之血,而且是心甘情愿不夹杂一丝怨气的纯净精血,而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便与你的血有关。”
垂下脑袋,李牧鱼此时忽然不敢再直视云姬的眼睛。也许下一句,是生是死,是福是祸,皆在云姬的下一句之中。
“李牧鱼,本座有一份天大的机缘要送给你,就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语气越来越淡,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没有情绪,没有质问,似乎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他一句而已。
李牧鱼心中叹息道,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选不选也由不得他。
实力啊实力......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
“请娘娘吩咐。”
云姬静静地看着李牧鱼,她一直在观察他,直到李牧鱼答应了。
“你要发一个心魔誓,你要发誓你绝对不会将今日的事情泄露给任何人,而且你今日答应我的事儿,你如果没有办到,那么你将永生永世无法进阶,永生永世都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鲤鱼。”
依言,李牧鱼照着云姬的要求,发了一个冗长的心魔誓。
直到誓言最后一个字结束,云姬却忽然笑了。
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但李牧鱼却始终没有抬起头,也错过了这摄人心魄的笑靥。
“李牧鱼,你抬起头来。”
“是。”
“李牧鱼,你觉得本座美吗?”
“前辈......很美。”
李牧鱼一时有些语塞。
“那你觉得我这副半人半蛇的鬼样子,也很美吗?”
“前辈......我......”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我三百年前突破开窍期,却因为法力不纯,境界不稳,在凝体之时,没有成功化形,导致本座一直以来,便是这副半人半蛇,不人不妖的样子。”
云姬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语气渐渐变得悲戚。
“就因为这个模样,不仅修炼速度没得到增幅,甚至平日里,被那些人族所谓的正道修士喊打喊杀,最后被他们抓住,关进锁妖塔之中,竟想将本座给生生炼化在塔中!”
想到气急之处,云姬的语气也变得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人族修士除之而后快,再生吞活剥的样子。
“后来,许是本座命硬,竟让我从锁妖塔中逃了出来,不仅如此,我还杀了那蜀山戮剑仙人的宝贝徒弟,将他一口吞掉,骨头也没剩,哼哼,那滋味,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听到这里,李牧鱼悚然一惊。
蛇妖居然吃人了?
想到那人被云姬生生一口吞掉,李牧鱼心中没由来一阵抵触。
虽说他这辈子投身到一条鲤鱼身上,注定走上妖修之路,与人族为敌。
但生吃一个大活人......血淋淋的,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是太重口了一些。
此生为妖,就会与人为敌。但人族并非全是嫉恶如仇,见妖必杀的尿性,就说那位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得道高僧。
人分善恶,李牧鱼还是愿意相信,并不是所有人对妖都是坏的。
当然,若有来日,人族来犯,为了自己,他也会坚定的站在妖族的阵营之中。
毕竟,他现在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鲤鱼精。
第十二章 有敌自蜀山来
气氛有些诡异,听了人家这么多秘密,李牧鱼一时之间有点儿尴尬。
“不出几日,那位怨毒了我的戮剑仙人,定会寻到此地,到时候,我们二人更免不了一番争斗,所以......”
云姬郑重地对李牧鱼说道。
“我希望你,能带着我逃走。”
什么!?
......
夜凉如水,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
李牧鱼愣愣地看着天上的明月,他决定今晚不修炼了。
云姬的话仿佛依旧回响在耳侧,令他心乱如麻。
其实,云姬拜托他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危险,如果真的办起来,也算的上是轻松。
二百五十年前,云姬曾和蜀山的一名练气期的弟子相恋了,而那时的云姬也只是一条刚凝体没多久的蛇妖。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人妖恋!
蛇妖为了保持人身,每个月都要吞食人心,又因为修为远远高于那名蜀山弟子,因此两个人过得也算甜蜜。
可是啊,每一段人妖恋总是以悲剧为结尾,无论是修炼千年的白素贞,还是三百年化形的云姬,总是难逃一个情字,栽在男人身上。
事情败露,那名蜀山弟子也是有情有义之辈,冒着生命危险,将云姬从锁妖塔中救出,最后,舍己为人,撒手人寰了。
云姬一怒之下,怒杀蜀山弟子,其中就包含戮剑仙人的爱徒。
盛怒之下的云姬,却不忘了修真之人的本分,非常熟练的将戮剑仙人爱徒的芥子袋,打包带走,而恰恰就是这一举动,令云姬意外的获得了一种秘宝——琅琊玉的碎片。
琅琊玉的碎片唯一一个功能,就是藏魂。
若有人生前祭炼过琅琊碎片,那么在此人死后,他的魂魄便会遁入到碎片之中,可保魂魄不灭。
而原本琅琊玉碎片之中的魂魄早就被云姬随手打灭,也因此,云姬与蜀山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戮剑仙人亲自请缨要捉拿云姬归案,而修为仅仅是凝体期巅峰的云姬,照比金丹期修为的戮剑仙人来说,仅仅一个照面,就能轻松将她轻易灭杀。
十年来,云姬在黑沙河之中潜心修炼,安静养伤,不曾想在昨日,劫气大涨,冥冥之中,云姬的气息,已经被某个事物锁定。
虽然那种感觉仅仅是转瞬即逝,但云姬清楚,她的行踪怕已经暴露了。
是蜀山的乾坤镜么?
乾坤镜每三十年开一次光,没想到戮剑仙人如此宝贝他的徒弟,这种重宝居然白白浪费在她的身上。
种种恩怨祸事,似一团缠在一起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轻吐一口,一颗小小的青色种子被李牧鱼吐了出了。而这颗种子,便是被云姬施咒下了禁制的琅琊玉碎片。
盯着看了一会儿,李牧鱼便重新将种子吞了下去。这颗种子,便是李牧鱼发下心魔誓都要誓死保护之物,万万不能除了闪失。
沉入水底,不再贪恋月光,李牧鱼径直地游到河伯府中。此时的河伯府空无一人,原本被施了幻术,变得富丽堂皇的府内,也重新便为原状,变成一个黑漆漆的洞府。
李牧鱼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心中感叹。
云姬的一手幻术简直出神入化,根本就令他看不出一丝破绽,当真是奇妙至极。
也许,这幻术他也能学一学?
游到河伯府中心,左三圈,右三圈,再反着转三圈。
随着李牧鱼动作完成,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入口,入口处被打上禁制,使得河水无法灌入其中。
默念口诀,一个气泡被李牧鱼吐了出来,紧接着,李牧鱼驾驭者水流,将自己推入地上的入口处。
似水波荡漾,淡淡的涟漪在李牧鱼穿过禁制的时候散了开来。
进来了!
再次默念口诀,洞口处的禁制再一次被幻术遮掩住,恢复原样。
幻术真是神奇。
再一次见到幻术的玄妙,李牧鱼想要习得幻术的心情不禁更加深刻。
驱使着水流,水泡浮在空中,李牧鱼按照云姬的嘱托,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个神秘的地下巢穴。
不大一会儿,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自前方飘来。水泡震动,李牧鱼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水,心里默念《妙品莲华经》,强行把自己的妖性压制住。
心绪渐渐平静,稳住了水泡,李牧鱼不禁有些后怕。
不愧是化形果,仅仅是味道就差点儿让他神志失控,恨不得一口吞下。
还有三天化形果便会成熟,到时候,李牧鱼只要负责将其中两颗化形果,装入云姬留给他的封灵盒内,任务便是成功的完成了一半。
而第三颗化形果,便是云姬赋予他的酬劳,除此之外。
李牧鱼看了看化形果旁边的一个月白色芥子袋,云姬的第二个报酬,便是可以从中任意挑选一样东西。
芥子袋上的神识烙印已经被云姬抹去,李牧鱼很轻松的便可以看到芥子袋之中的情景。
宝光闪烁,差点儿晃瞎了他的鱼眼。
简直是,土豪啊......
法器类,五色烟罗瘴、鳞蛇剑、玄龟盾......
功法类,五毒诀、碧水剑谱、血魔功......
更有大量的丹药,各色灵石,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和云姬比起来,李牧鱼就跟妖族乞丐差不多。
只能选一样,不能贪多,拿多了可就是违背心魔誓,一辈子没办法进阶了。
不再贪恋宝物,下定了决心,李牧鱼只从中拿出了一枚玄色玉简。
《婆娑真经》,一枚记载幻术修炼法门的经书。
这枚玉简,据云姬所说,是她在化形果旁所寻到的,其中的《血魔功》也是如此。
一本魔功,一本佛经,两种属性截然相反的功法居然会同时出现在此处,使得化形果原主人的身份更加神秘起来。
决定完毕,李牧鱼便朝着一处空地打出一个“陷地术”,不一会儿,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出现眼前。再打出一个“凝水术”,赫然间,一个简易版的水池便做成了。
噗通——
水泡破裂,李牧鱼落入这个混浊的泥池子里。
吐出一口泥水,李牧鱼对这个泥池子不甚满意。
“等我以后修炼有成,我一定要在一个全世界最干净、最清澈的水域里定居,还要建立一个我自己的河伯府。到时候,占水为王,收一帮虾兵蟹将,谁敢不服,我就狠狠地收拾他......”
轰隆——
河水翻腾,山石剧震。
吼——
一声凄厉的嘶吼,自空中散开,刹那间,群兽哀鸣,狂暴的威压,犹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黑沙河。
第十三章 百年修为一场空
迅速稳住身体,默念口诀。
眼前的光亮逐渐消失,紧接着,声音、气味都如同被抽离出了身体,仿佛外界的一切感官都逐渐消失。
五感封闭。
一切正如云姬所料想的一般,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鼓点儿上,按照计划,精准的落实。
吼——
凄厉的嘶吼声如同一道惊雷,重重的劈在黑沙河众妖心上。
“孽畜,受死!”
玄色长衫猎猎作响,虚空而立,一位长须墨发的中旬男子,刀锋般刚毅的脸庞仿佛透着一股凛冽的剑气,目光冰冷,犹如实质般地杀意像一把尖刀,狠狠地钉在空中那条青蛇巨蟒的身上。
嗖嗖嗖——
长剑出鞘,一分为七,剑尾带着长长的流光,剑势如虹,转瞬间,便已将空中的青色巨蟒伤得遍体鳞伤。
青色巨蟒不断扭动着身体,以尾为鞭,狠狠地朝着戮剑仙人的位置抽去。
“疾!”
飞剑掉转,化为剑盾,挡在戮剑仙人面前。
“合!”
七剑合一,七把长剑合为一体,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凛冽架势,朝着青色巨蟒的七寸出刺去。
“啊——”
尖锐的女声从青色巨蟒口中发出,鲜血如柱,生机不断从伤口处流逝。
“妖孽,若你交出琅琊碎片,我便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从,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原来是为此而来的么?
心里冷笑,冰冷的蛇目中流露出不屑的讥讽。
呼——
二话不说,一阵紫色毒雾自青色巨蟒口中吐出,戮剑仙人见云姬还是拼死抵抗,心下大怒,飞剑再次化为剑盾,牢牢地挡在戮剑仙人的身前。
毒雾一遇剑盾,便被剑气打散,根本伤不到戮剑仙人分毫。
“哼,雕虫小技......”
话刚到嘴边,戮剑仙人便看到青色巨蟒如同发了疯一般,朝他飞来,气息更是不断拔高。
是爆灵丹!
“不好!”
青色巨蟒的气息从凝体期巅峰,不但拔高,到最后,竟然生生提升到了妖丹初期。
轰——
一股狂躁的灵力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
云姬竟是自爆了。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片的树木拔地而起,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仓皇逃窜的兽群。血花飞溅,碎肉翻飞,四散在黑沙河之上。
由于战争发生在空中,所以黑沙河中的众妖堪堪躲过一劫,藏匿在河底深处,瑟瑟发抖。
“咳咳,咳咳咳咳——”
烟雾消散,戮剑仙人狼狈地落在岸边,拄着飞剑,剧烈的咳嗽着。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玄色长衫此时已被染成血色,嘴角的殷红,更是令人触目。
“蛇......妖!”
戮剑仙人恶狠狠地瞧着方才爆炸的地方,咬牙切齿。
“没想到,我陆某人一生斩妖无数,到头来,却是阴沟里翻了船,竟被一个凝体期的蛇妖算计了,咳咳......咳咳。”
感受着自己不断恶化的伤势,戮剑仙人眼神一凝,几道神识不断向这边探来。
此地不宜久留!
运起静脉之中仅剩不多的灵气,催动飞剑,化为一道白色流光,迅速遁向远方。
“呜呜......”
森林之中,数不尽的生灵在那场战役中丢了性命,仅仅是自爆的余威,足以令它们脆弱不堪的凡驱遭到重创。
三只豺狗幼崽不断舔舐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母豺狗,感受的豺狗母亲身上的生机不断流逝,三只豺狗幼崽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生灵涂炭,原本平静祥和的森林早已变成“兽间炼狱”,惨不忍睹。
......
黑沙河底,封闭了五感的李牧鱼此时依旧处于混沌状态。
“解!”
眼前的黑暗渐渐被驱散,五感回归,眼中一片刺痛。
墙壁上原本如月光一般柔和的夜明珠光,对于此时刚复明的李牧鱼来说,也着实有些刺眼。
张开鱼口,李牧鱼忙不迭地吐出肚中之物。
禁止消失,原本被幻化成种子的琅琊碎片,恢复原貌,蒙蒙的青光自碎片上散发而出。
“前辈?”
李牧鱼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云姬前辈,你在里面吗?”
寂静,洞穴之中一片寂静,回应他的,也唯有他自己的声音罢了。
一声叹息,正打算放弃的李牧鱼,忽然间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灵力波动。
原本发着蒙蒙青光的琅琊碎片竟逐渐暗了下来,到最后,如同变为一件凡物,灰扑扑的,躺在地上。
“前辈......是你吗?”
“是我。”
沙哑的女声自脑中响起,消散了李牧鱼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云姬前辈,你现在状况如何?”
“我想在状态很差,也许会昏睡很久一段时间。”
“前辈所说的很久,大概是多久?”
“最短也得二十年。”
“二十年?”
李牧鱼心里有些悲戚,云姬此次兵行险着,却也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你也不需多虑,本座这次自毁肉体,换得这次的金蝉脱壳的机会,也不失为一种转机。”
李牧鱼听着云姬神识传来的声音,辨不出来喜怒。
“之后,你便按照我之前教你的那个法子,搭乘前往灵州的法船,从此离开云州。”
“可是......”
“没有可是!也不要犹豫!”
听着云姬突然之间拔高的声调,李牧鱼心中的疑问不由得压了下去。
“本座的时间所剩无几,便长话短说。本座的芥子袋中,除了那几样法器与我所修习的功法之外,其余的东西便一并送与你当做路资。你要切记,二十年之内,你若无法到达灵州,本座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你,也会日日受心魔誓言的折磨,此生修为停滞,打回原形,再也无缘大道。”
“李牧鱼,晓得了。”
一声幽幽的叹息,原本语气间无悲无喜的云姬,却徒然伤感了起来。
五百年修为烟消云散,将所有的希望都豪赌在这条鲤鱼身上,不知此举,是对,还是错。
罢了,罢了。
五百年的修为是她所有的赌资,赢了,那她的大道将畅通无阻;但若输了......
百年修为一场空。
所以,她云姬,输不起!
也不能输!
第十四章 开窍期巅峰
浓郁的异香喷薄欲出,红色的果实如同火一般娇艳欲滴。
灵气暴涨,天地间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入洞穴之中,仿佛被一张贪婪的巨口吸入,入不敷出。
李牧鱼宁心静气,死死的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默念《太阴秘录》的修炼口诀,原本流入到化形果之中的灵气也分出一个支流,涌入李牧鱼的妖躯之中。
磅礴的灵力,不断洗刷着自己身体,一遍又一遍,排除杂质,化为最精纯的灵力不断改造自己的妖身。
开窍期八层初期,再到八层中期。
短短一瞬,李牧鱼的修为竟直接攀升到开窍期八层后期巅峰。
啵——
似薄膜被穿透,分了一杯羹的李牧鱼,竟直接打破了开窍期八层的修炼壁垒,一举提到了开窍期九层!
抱元归一,李牧鱼对于自己暴涨的修为毫不意外。
“化形能否成功便在今日一举。”
洞穴之中的灵气越来越浓郁,而洞穴之外,幻阵开启,原本矗立在黑沙河底的河伯府,在众目睽睽之下,突兀地消失了。
天地间的灵气毫无阻碍的穿过幻阵,一股强过一股,化形果周围的灵气浓郁得仿佛要凝出水来。
开窍九层初期、开窍九层中期......
开窍期十层初期!
有突破了。
“噗——”
一口血直接喷出,李牧鱼却丝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势,双眼死死地盯着近在矩尺的化形果。
灵气终于在最浓郁的时刻,开始急速衰减。
终于熟了!
熟练的使出控物术,小心翼翼地将三颗化形果存入玉盒之中,飞快地打出一道禁止,封住了玉盒中要溢出来的灵气。
成了!
异象消失,天地间的灵气终于不再暴动。
李牧鱼激动地看着那个装有化形果的玉盒,心中涌出一阵狂喜。
“呼——”
心中默念《妙品莲华经》,强行压制自己心中的激动。
此时的李牧鱼,身体状况糟糕到了极点。
借着化形果成熟时吸引过来的灵力,李牧鱼的修为一路攀升,连升两级。而这种强行突破的行为,更是伤了自己的妖身,耗损根基。
但此次这招,却是云姬沉睡之前建说授予他的方法。
若是循序渐进的修炼,李牧鱼想在二十年之内达到开窍期十层,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倒不如抓住这次机会,吸收灵气,强行提高自己的修为,足足为他省下了数十年的时间。
打开芥子袋,李牧鱼拿出了另一个玉盒。
千年血参。
此参原本是云姬留着自己服用的,这次白白便宜了李牧鱼。
千年血参,对于妖修来说简直是大补之物。不仅可以修复这次强行提高修为而带来的暗伤,更能提纯妖族血脉,弥补根基。
但这种灵药在云姬的收藏之中也仅此一株,李牧鱼曾翻看了一番,芥子袋里,除了那些他用不了的法器功法之外,最值钱的便是这株千年血参,其次便是另一株灵植——曼陀罗花。
此花剧毒,是云姬用来修炼毒功所用,但对于李牧鱼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用处。
其余的不外乎是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也是凝体期才可以服用的丹药,大多数都是用于疗伤,也是颇为珍贵的丹药。
不再犹豫,李牧鱼一口便将千年血参吞了进去。
药力爆发,血参仿佛化为一团火焰,肆意的在李牧鱼体内灼烧着。
疼到打滚,李牧鱼直接瘫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着,雪白的鳞片上不断渗出黑色的血珠,从体内排了出来。
疼,真的太疼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就算是之前融合仙格,也没有这一次疼。
灼热不断席卷着自己的身体,身体的剧痛也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此时的李牧鱼,反而越来越清醒。
“南无阿弥陀佛......”
为了缓解痛苦,习惯性的,李牧鱼开始默念《妙品莲华经》。
一遍、两遍、三遍......十九遍......
在李牧鱼念到第二十一遍的时候,终于,药劲儿渐渐过去,疼痛感也逐渐消退了......
一身血污,雪白的鳞片之上凝结成一层黑红的结痂。
“呕——”
强忍住身体的虚弱,一个鲤鱼打挺,李牧鱼扑腾到了自己挖的水池子之中。
运转功法,充沛的法力,如一条小溪一般,流淌在自己妖身之中,滋润着自己枯竭的身体。
开窍期十层巅峰。
呼——
李牧鱼长吁一口气,三天,连跳两级。从开窍期八层,直接迈入到开窍期十层巅峰。
天材地宝旁边必有伴生灵兽守护,而这一刻,李牧鱼深深的明白了天材地宝对于修炼的重要性。
当日,他仅仅是从开窍期七层巅峰突破到八层,就用了十个年头。
此时,开窍期八层初期到十层巅峰,却仅仅用了几日时间。
法侣财地,缺一不可。但除此之外,机缘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
只是在化形果成熟之时守在一旁,便能得到这莫大好处,省下了李牧鱼数十年的苦修。
黑沙河不小,但也是对于开窍期的他而言。若到了凝体期,顺利化形,也许,这区区一条黑沙河,便再也容不下他了吧。
肃清杂念,运转功法,李牧鱼不断汲取灵气,恢复肉体。同时,李牧鱼将心神沉入到太阴观想图之中,对月冥思,缓缓补充着自己耗尽的神识。
三日后,月明星稀。
深度冥想中的李牧鱼霍然睁开了眼睛,鱼目清明透彻。
“是时候吞服化形果了。”
言罢,李牧鱼默念口诀,施法升起一道水柱,将自己从水池中缓缓托起。紧接着,李牧鱼吐出一个泡泡,将自己包裹在其中。
“开!”
装有化形果的玉盒应声而开,浓郁的灵气顷刻间化为薄薄的雾气,铺满洞穴之中每一个角落。
“凝。”
一个由水流凝聚而成的手掌出现在空中,紧接着,手掌探出,迅速地从玉盒之中取出一颗化形果。继而,李牧鱼重新打出一道禁制,打在玉盒之上,浓郁的灵气再一次被封印在其中。
控制手掌将化形果送到面前,鲜红欲滴,浓郁的香气仿佛扑面而来,令李牧鱼不禁迷醉在其中。
化形果,三百年一开花,又三百年一结果,直到第九百年,方可成熟。
服用化形果者,蜕凡成仙,增百年修为;而为妖者服用化形果,更能摆脱兽体,化为人身,从此修炼速度,与人类再无差别。
当然,妖吃了化形果也不可能完全变成人,只是变化随心,妖形人躯可随意切换。
“此次化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话音刚落,李牧鱼将化形果一口吞入鱼腹之中。
第十五章 三生入梦
似有一阵风吹过,被浓雾笼罩住的梦境,竟变得真切起来。
雾气渐渐散去,端坐在树下的抚琴女子,她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这是怎样一张脸?
自古有沉鱼落雁之美,以前他不信,可自从他一睹这女子的面容之后,他的那颗鱼心,仿佛真的沉了下去。
当真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绝世佳人。
铮——铮铮——
是琴音。
树下佳人,玉手抚琴,琴弦一动,一捻一挑,似嗔似怒。
这到底是什么梦?
铮——
抚琴女子不在弹琴,似有所感,秋水般地妙目望向李牧鱼所在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她笑了。
女子展颜一笑,天地失色,万物沉迷。
“奴家苦守千年,终于等到公子。”
李牧鱼想回答她,非常想回答她的话,但是他不能。
第一次如此,第二次也是如此,而这一次,他依旧如同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站在一侧,无法说出一个字。
不对,这一次,他不再是一名旁观者,他已经入了局,入了梦。
“奴家一缕幽魂,寄身在幻灵珠之中,不入轮回。而此番遇到公子,奴家得偿所愿,执念顿消,愿在此弹奏一曲,赠与有缘人。”
“叮......咚......”
琴声起,天地已变,深宫之中,红帐轻纱,轩窗之前,女子青丝如瀑,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
这是......幻境?
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中透着粉白,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
玉手轻提裙摆,莲步轻移,抬脚便下了石阶,环佩之声叮当悦耳。
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抿嘴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娘娘,您早点儿歇息吧,皇上今儿个在容妃处歇息了,怕是不会来我们宫里了。”
闻言,宫装女子的睫毛微微抖动,不见表情。
“宝娟,你把我的春思琴拿来。”
“娘娘,夜已深了,我看您还是......”
“怎么?你还怕这深宫冷院之中,会有人找我麻烦不成?”
“奴......奴婢不敢。”
宫装女子叹了一口气,纤手一抬,便令宫女退下。
过了一会儿,两个宫女便抬着一把古筝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古筝放在红木长桌之上。
宫装女子聘聘婷婷地走来,落座在古筝旁,目光落在古筝之上,只闻,幽幽一声叹息。
“唉——”
风乍起,合欢花瓣零零落落,吹皱了她的眉头。
她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拨弄着七根琴弦,弹出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仿佛泊泊流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清风拂过,合欢花的香气氤氲缭绕,刹那间,轻丝飘扬,哀怨的琴声如这深宫之中漫漫长夜,孤独、寂寞,起手落手间,那根商弦颤动了谁的心弦?动作慢慢放缓,琴声又变得清雅,婉转,带着落寞与哀伤,一如这合欢飘香。
这一世,李牧鱼仿佛化身为那宫装女子的一把琴,同她哭同她笑,与她乐与她恼。深宫十年,李牧鱼看尽宫中繁华,也看尽宫中人情冷暖,一时间,他的心,动了。
浓雾又聚,又散。
再睁眼,他已经不是那深宫之中的名贵红木琴,这一世,他栖身在一个落魄书生的行囊之中,在漫漫赶考路上,随着书生一同颠簸。
他是一把榆木琴。
又破又旧,却是书生的家传之物,书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一直背着他。
叮咚——
书生对月抚琴,心中叹息。
明日就是会试之日,若考中,那他便一飞冲天,若不中......
铮铮——
赶考数十载,为了供他考学,他们家能卖的全都卖光,除了这把琴......
铮铮——
这次考试,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琴音争鸣,如雨落芭蕉,如金戈铁马,书生的琴,躁动而不安。
寒窗苦读数十载,披星戴月,挑灯夜读,心中壮志难酬,明日会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读书不作儒生酸,跃马西入金城关。
......
“会试大榜出来了!会试大榜出来了!”
......
“喜报,喜报,会试捷报,恭贺朱公子会试恩科高中第一名会元!”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客栈之外,锣鼓喧天,鞭炮起舞。书生呆滞地看着报喜小厮,心中涌出难以置信地狂喜。
我中了!
我真的中了!
爹,娘!孩儿会试中了第一名会元!
......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李牧鱼看着一飞冲天的书生,心里也跟着欢喜,得偿所愿,也许是人生中最难得的幸运吧。
紧接着,书生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会试会元,殿试状元,如同探囊取物,一切的鲜花与掌声一洗书生之前的落寞气质。意气风发,此时的书生,是现在整个京城,最被热议的人物。
一切都是那么顺遂。
初入官场,承蒙皇上喜爱,平步青云。
娶妻,生子,升官,发财。
书生的前半生,完全就是一副人生赢家的最佳姿态,但是。
人生啊,最怕但是。
四十五岁的他,由盛转衰,受贿之事被同僚揭发,龙颜震怒。
乌纱被夺,官位被削,连着自己的九族,也被抄了。
被赶出京城的书生,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想带走他的榆木琴,那把又破又旧的榆木琴。
就如初来京城那般,他和琴,一路颠簸,风尘仆仆。
只是那时的他是充满希望的,而此时的他满是绝望。
李牧鱼躲在琴里,这一世他陪着书生,看他考中时的欣喜若狂,看他恶行被揭露时的悲愤抑郁。他随着书生一同大起大落,陪他得意时享尽人间富贵,也陪他落难时颠沛流离。
数十年了,他的心,又动了。
大雾再起,久久弥漫。清风吹过,大雾再散。
再睁眼,入目所见,皆是砂石、水草、湖水。
这一世,他是一条黑鲤鱼,一条普普通通,无法修炼的凡鱼。
觅食、存活、求生。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再一次被一个鱼贩抓住了。
叮——
似有琴声响起,又似是幻觉。被提在渔网中的李牧鱼知道,这一次他还是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
只是不知,这一生,他没了好看的鳞片,不会眨眼,也不会流泪,会不会还有人再来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