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劳乌，今年23岁，我是一个废柴。
这是我坐在教室里等待面试时心里的OS。没错，一直以来，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废柴，而现在我也用自己的行为证明着这个真理。别人找工作都是投简历，而我打了个电话就来了。电话对面是一个女人，听到我要找工作，愣了一下，但还是同意让我来了。我觉得她应该是想看看是何方神圣不走寻常路吧。
我环顾四周，其他的应聘者都身着职业装，尤其是女人们，妆容精致，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精心打理过的痕迹。而我，素面朝天，随便穿了一件大学时候春游的外套，扎了个马尾就来了。
“劳乌！”
一个女人清脆的叫声穿过门缝。所有的应聘者都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身材高挑，长发及腰的女人推开门走进来。女人浓妆艳抹，手里抱着一叠资料。
“劳乌，在吗？”
女人又叫了一声，众人面面相觑。我站了起来。
“来，跟我走！”
女人很干脆，我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我能透过余光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目光里充斥着好奇，更多的是嘲笑。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面试的教室不大，大约7，8平米，一面墙上挂着一块玻璃板，玻璃板前摆放着一张课桌，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看样子是供老师使用。课桌的对面还有两张课桌，应该是VIP的学生专用。窗台上有几盆多肉，其中一盆多肉植物已经奄奄一息，跟我当时的心情一模一样。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被录取，只想这个面试快快地结束，好让我赶紧脱离这丢人的场面。
女人关上门，将资料放在桌子上，看了我一眼。
“你就是那个打电话来的人啊？”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是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一定投简历，请不要再鞭尸了。
“DoyouhaveanEnglishname?”
这就开始了？她的面试开始得让人毫无防备。不过我的紧张早已经被自我嫌弃代替。我马上转换到英文模式，应答如流。
“Yes，youcouldjustcallmeLove！That’smyEnglishname！”
她的表情有些玩味，似乎想笑但是又竭力地克制自己，可能是为了保持住跟她身上黑色职业装一致的严肃。
“I’mAmanda！YourEnglishisgreat！Iknowyouhaven’tbeenabroad.Thatisamazing!”
实话实说，她的赞美跟她的面试一样，让我猝不及防。我也没想到，自己就回答了一个小学生都会的问题就受到如此高的夸赞。我也决定彩虹屁吹起来。虽然自己刚进入社会，没有什么经验，但互捧总归是没有错的。
“Thankyousomuch！YourEnglishisgreat，too！Yoursisevenbetterthanmyprofessor’satmyuniversity！”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吹过了，只希望我的教授不要知道我为了找到一份工作，已经没有了下限。但是很显然，彩虹屁起效了。
我看到Amanda脸上已经止不住的笑容。是啊，就算夸奖是虚假的，可是谁不愿意听呢！
后面我们中英文夹杂着聊了很多以前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还有对于工作的展望。整个面试更像是两个闺蜜之间的聊天，我能看出来Amanda对我很欣赏。只不过我不知道她是更欣赏我的英语能力，还是更欣赏我拍马屁的能力。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够为了工作而放弃自己尊严的人，看来我还是不太了解自己。
我走出办公楼大门的那一刻，阳光都变得更加和煦。我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感谢Amanda，让我人生的第一次面试进行的比我想象中顺利的多。果不其然，我还在回家的路上，便接到了公司前台的电话，让我准备一个20分钟的试讲，明天来进行二面。
第二章
我打开家门，哼着小曲，换上居家服。我妈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我的声音，拎着菜刀走了出来。说实话，如果不是我今天面试，我会以为我亲爱的母亲已经受够了我在家挺尸的宅女生活，要把我赶出去。
“面试怎么样？”
问得言简意赅。我一直觉得我妈才应该是叱咤风云的职场女强人。尤其是面对我的时候，那骇人的气场让我觉得我还在面试现场。
“还行，一面已经过了！明天二面！”
“真的？！”
我妈兴奋地冲我扑过来。我赶紧躲开。我怕我明天二面之前还要先去医院报个道。
你永远无法预知一个中年女性虚荣心来得多么迅猛。我妈在做饭的间隙，就打电话通知了家里的亲戚还有她的朋友这个消息，说她的亲生女儿已经顺利通过面试。仿佛我已经被录取，明天就要上班一样。
“对！人家特别喜欢劳乌，说我们劳乌啊，人不但长的漂亮，英语也好，而且我跟你们说，我们劳乌上班的那个公司在咱们市中心的金泰广场商务楼！对对对！就是最高最气派的那座！是高端英语培训机构，咱们省最大的，而且还不止一家分校呢！总部在Q市呢！你们平时坐公交，有没有看到公交站牌那里的广告！特别洋气！”
我妈说的天花乱坠，我在旁边满头黑线。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那张口就来的天赋来自我面前这位手舞足蹈的中年女士！
我爸下班回来，听到我面试通过的消息，一脸平静。就如同当年他听到我高考分数一泻千里的表情一样，毫无波澜。对于所有人都至关重要的高考在我爸眼里跟平时的一个小考没有任何区别。对，我爸和我妈就是两种性格的极端，一个是山崩地裂与身前也面不改色，一个是平静的水面也能掀起惊涛骇浪。但是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搭的性格居然活成了很多人眼里的模范夫妻，可能这就是很多人口中所说的互补？
“丫头！你不要有压力！要是二面不成功，咱可以慢慢找！老爸是你的坚强后盾！”我爸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我现在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我朝我爸抛了个飞吻。
“你说什么呢？她现在都多大了？还慢慢找工作？你打算养她到什么时候？我看她一天天没个正形就是被你给惯的！”
我爸惊艳闭嘴，如同往常一样。我前一秒还是我妈嘴里自豪的女儿，现在马上被打回了没有正形的废柴。
是啊，我到底还是一个废柴。
其实，我以前不是一个废柴。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成绩不错，长相顺眼，多才多艺，每个人见了我都说我前途无量。我能从我妈在别人面前那眯成一条线的笑眼中看出她有多自豪。只不过那万恶的高考，那万军过独木桥的两个月，让我跌的鼻青脸肿。
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老师们眼睛瞪得像铜铃。只不过我自己知道谁也不怨，就怨自己太幼稚，被别人夸两句就上天了。上大学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所以我在高中的大部分时间除了学习什么都干。高一高二的时候靠着还不错的学习能力还勉强能够应付一下，成绩在一本线周围徘徊。等到高三所有的内容合到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别人嘴里说得那么厉害。心态崩塌的我只能求助于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爱情。我在高三下半年跟班里一个男同学发展了一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地下恋情，只不过美好的爱情没有换来美好的结果。我勉强过了本科线，而这位仁兄，从一本的分数直接跌倒了专科线，第二年选择了复读。大学第一年放假回家同学聚会的时候，我发现他不在，内心翻江倒海。我一直有一种我是害人精的感觉。要不是我，他可能也不需要再经受一年高三那非人的生活。
第三章
高考过后，我发现，周围人看我的眼光变了。以前还不错的同学朋友们看我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高高在上，这也很容易理解，因为他们的学校档次确实在我的之上。在大多数人眼里，高考重新安排了所有人的位置，甚至是决定了未来的走向。而我一个文科学生进了外省一所普通理工大学的外语系，听着就很讽刺。我的前途无量顿时变得暗淡无光。家里人对我的评价也因为高考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的人会用一种可惜的眼神看我，而有的人会在我面前冷嘲热讽。我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以前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你周围的人希望你过的好，但是不希望你过的比他们好。
尽管我在大学里比起高中的时候更努力了一些，各方面表现得还不错。专业一直名列前茅，年年拿奖学金，甚至还代表学校参加过英语演讲比赛获得过名次，但是这些在别人眼里都不值得称道。仿佛我高考的失利注定我的未来不会再有什么希望。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就好像清朝后宫里的废妃，不管怎么折腾，都已经没有了翻身的机会了。
而人的特性就是在不断的暗示中，活成了暗示的样子。就算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学同学们都觉得我未来肯定会出人头地，我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废柴。我离开大学的当天，拥别了自己的大学室友，然后义无反顾地回到自己的家乡，跟爸妈一起生活，名正言顺地过起了啃老的生活。反正再不济还有我爸养我。
直到今年过年，我陪着老妈逛商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我的初恋。他比高中的时候壮实了一些，脸上的少年感也已经消去了不少，更多的是成熟。他在一家衣服门店前伫立着。
“你在看什么呢？”
老妈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感觉我再不专心陪她逛，她随时都会原地爆发。
“没事，我就是有点头晕。”
我这个理由让我自己都觉得很烂。
“你一天到晚都躺床上，不头晕都怪。”果然，暴风雨马上要来临了。
“劳乌？！”
那熟悉的声音让我不禁浑身一抖。我看见他朝我走来。
我妈的注意力马上从我身上转移到了这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身上。
“劳乌，好久不见！”
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只是希望他不要把几年前的事情抖搂出来。不然我相信我母亲马上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清理门户。
“这位小帅哥是谁啊？”
我妈抢先问了一句。我脸红地像火在烧一样。
“阿姨你好，我是劳乌的高中同学庞纶。”
“是吗，诶？劳乌，没听说过你高中同学里有这么帅气的嘛？
废话，我当然不会说了。我要是高中说哪个男同学帅气，我妈那双审视的眼神能够把我给活剥了。
“阿姨，您过奖了。”
“小伙子，你现在哪里高就啊？”
我有点敏感地感觉到我妈的话题开始朝着一个不妙的方向转移。中年阿姨的爱好众所周知---喜欢给人说媒。
“阿姨，我今年刚保研。”
我豁然开朗。多年的心结随着他这一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觉得似乎我也没有那么害人。
“真不错，哪像我们家劳乌，就知道一天到晚在家里躺着。”
如果她不是我妈，我真的很想拿一块抹布塞她嘴里，然后拖走。我看到庞纶脸上倒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我也还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自己很牛逼一样。我可不能让前任看扁。
“阿姨！劳乌在我心里很厉害的。我一直觉得她能力很强，早晚会出人头地的。”
我感激涕零。这句话除了我的大学同学，我已经好几年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而且居然还是从前任嘴里说出来的。我一直幻想他可能会在我背后诅咒我。我也一直想问问他跟我谈恋爱导致他学业受损他恨不恨我！
现在我心里有了答案。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庞纶，我们走吧。”
一个长相清秀，笑容甜美的女生走到庞纶身边。庞纶赶紧给我们介绍。
“这是我女朋友，刚才她上厕所去了。阿姨，劳乌，你们慢慢逛，那我们先走了。”
等他们离开，我妈开始跟我絮叨人家都多么多么优秀，我怎么就不好好学学人家。我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裂成了两半，一半好暖，一半好痛。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庞纶说的那些话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庞纶说我早晚会出人头地，那我就算是个废柴，也要做一个出人头地的废柴。
第四章
当Amanda再次看到我的时候，她表情就是一个大写的“惊”！
我也只不过是花了一个淡妆，穿了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而已。毕竟是二面，如果面试成功，那我就已经一只脚跨进这家培训机构了。我虽然废柴，但我可不是个傻子。
Amanda带我去面试教室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耳语。跟我说着待会儿需要注意的事项，仿佛她恨不得马上拉我去签合同一样，让我有一秒怀疑这不是一家培训机构，而是一家传销机构。她跟我说面试的是他们的教学总监---May。一个38岁未婚的老女人。我皱了一下眉，老女人这个称呼在我这里并不是很合适，毕竟大家早晚都会走到那个年纪，干嘛互相拉踩。
Amanda推开面试门，突然变了一个人，满脸堆笑地说“May，这是Love。”
Amanda让我感觉她是哪个宫里的丫鬟见到了自己的主子，就差作揖了。我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紧张，尽量不慌不忙地走到May的对面坐下。
我不是夸张。May真的不是一般的气场强大。我感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的眼神可以灭掉一个团。May身高不高，留着干练的短发，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在说：让我来看看是这个妖孽到底是什么道行？
我拿出自己准备的大纲，站在玻璃板前，开始了自己的试讲。试讲内容是我自己很喜欢的TvRealityshow。令我惊讶地是，我居然没有卡壳，心态也没有崩塌，一切很顺利地进行着。我能感觉到May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逐渐开始变化，时不时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而Amanda则一副开心的样子，让我感觉我就跟她争气的孩子一样，没有给她丢脸。
我试讲结束，坐回自己的位子，等待着May的评判。
“口语不错！”
我发现职场女强人的特点就是言简意赅。像我这种话痨加内心戏极多的戏精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进化成这个级别的希望。
“但是你的互动不够。上课不只是一个人在讲，还要照顾到学生。”
我频频点头，仿佛头被按了自动开关。对不对不重要，首先态度要好。
“Yousaidyouareatvrealityshowfan.Couldyousingasongforus?”
我石化了。我没想到面试还需要展示才艺。我是那种特别喜欢听歌，但是永远记不住歌词的人。唯一一首记住歌词的歌曲，叫bustyourwindow，是一个不算热门的欧美女歌手JasmineSullivan的一首不算太火的歌曲，也是我从真人秀上知道的。歌词讲的是一个女人发现男人出轨后，报复砸车的故事。我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在这么重要的二面上面唱这首歌。会不会让别人有一种我很轻浮而且有暴力倾向的感觉。
我决定赌一把，唱一首虽然歌词不熟，但是很正能量的歌。JordinSparks加冕美国偶像的单曲Thisismynow。
Thisismynow，Iambreathinginthemoment.我用歌声表达着我对面试成功的渴望。我边唱边感觉自己像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像一样闪闪发光。
我唱了一个小节，然后果不其然忘词了。。但是已经足够了，因为我从May发光的眼神中，知道自己成功了。
“基本工资一个月4000，前两个月是试用期，试用期间工资是3200。两个月试用期后如果考核过关可以转正。转正之后会交五险一金，还会有课时费，另外还有奖金，会跟你的业绩有关。Ok吗？如果ok明天早上来公司找财务签合同吧。”
May一口气说完话之后，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就起身离开了。据Amanda说她在我的面试之后还有一个电话会议，然后下午还要继续面试，之后马上乘高铁回总部。
我一脸疑问，为什么老师还会有业绩指标，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的心里已经笑开了花。2013年，在我们W市这个三线城市，我这份工作的package对于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小年轻来说无疑已经很不错了。
第五章
我妈的反应跟我的想象毫无差别。当她听到4000这个数字的时候，她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我早有准备，把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紧握在手中。生怕她又第一时间到处给我张扬。我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这个笑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我心里有些感动。
“妈，你是不是觉得你女儿还不算个废物？”
我妈点点头。
“妈，那你为我骄傲吗？”
我妈还是点点头。
我心里开始有些发慌。这可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我妈不说话，那就好比六月飞雪，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在等着我。
果不其然，我妈拉起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劳乌，既然工作都找到了，那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结婚了？”
我一口水喷到地上。
“你看看你同学，人家要么已经有对象了，要么已经结婚了，你现在都23了，还单着，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说呢！对了，上次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什么庞？”
“庞纶！”
“啊，对，你看看人家一表人才，我还想着要不要你们同学一场，内部解决算了，可惜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妈机关枪似地连续说了十分钟，我坐在沙发上，喝了一瓶果汁，吃了一袋儿肉脯，顺带着幻想了一下如果我和庞纶还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场景？
当晚去奶奶家吃饭。恰巧大伯，二伯两家都在。听闻我找到工作的消息，他们脸上的表情精彩地可以演一出戏。大伯自从我大学毕业之后，就一个劲儿地试图说服我爸妈让我去他单位上班。他的理由是劳乌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是找不到工作的，趁他现在在单位还有点关系，先把我弄进去，虽然薪水不高，但至少也不至于一直闲着。当然我知道他可能是为我好，但是这种关心让我并不怎么舒服。我爸也不舒服，直接朝着他大哥来了句：劳乌什么样子？找不到工作又怎么了？我养他！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有很爱我的父母，初恋又是那么的美好，所以即便我遇到了一些让我觉得不爽的事情，我也能够一笑而过。可能这也是废柴的一种天赋吧。
二伯更厉害，他的反应是：啊？工资那么高啊？劳乌那个背景，这不太正常吧？不会是骗子公司吧？
他的话让我觉得他很希望我被骗。因为这样就可以让他觉得他对我的评价是对的。我就应该找不到工作，或者只能找一份工资很低的工作。
大学期间我看过很多美剧，其中我学会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生哲学：Don’tjudge。可惜我周围的人大部分都不懂，反而以judge为乐，不管自己混的多普通，但还是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牛逼的人，就喜欢在别人面前指指点点，仿佛自己能够看透别人的一生宿命。
我笑笑：二伯，工资不高啊！才4000。比您现在也就才高200吧。
二伯的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白，他转身出门去了。我知道他去抽烟了。毕竟人郁闷的时候可以抽烟解气。
我妈在旁边拧了我胳膊一下，提醒我注意措辞。但我从她得意的眼神里可以看到，我的阴阳怪气倒是也没啥错。
这几年我遇到的阴阳怪气可是一点不少，而且很多人直接在我面前贬低我。我曾经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我慢慢发现人性的本质就是欺软怕硬，我退一步，别人只会蹬鼻子上脸，还以为自己做的很对。所以我的为人处事的方式从一味忍让慢慢变成了镜子原则---别人怎么对我，我也让他看看自己的样子。
反正我已经是一个废柴了，我还在乎别人再给我一个阴阳师的称号吗？
第六章
第二天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司。既然我已经被录取了，那我可以好好介绍一下我的公司了。公司是一个高端英语培训机构，与某街属于同一类。只不过在我们这个三线城市，某街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反而我们公司这个地头蛇却开得风生水起。我们公司总部在Q市，另外还有三个分校区，我们是W校区，还有J校区和Z校区。据说公司的创始人也有些资源，所以生源倒是不缺。机构起名为“乌托邦国际教育”，英文名是UtopiaInternationalEducation，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的。作为一个废柴，我最喜欢的就是活在理想国里意淫。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自我安慰不也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前台小姑娘很热情，看我来了，主动到饮水机前拿纸杯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我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水，受宠若惊。我没想到做个老师会有这种待遇。突然有了一种从丫鬟晋升到小主的感受。其实我小的时候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生活，但高考之后，只能被贬为庶女，夹着尾巴做人。
我坐在前台的椅子上，热情地跟前台小姑娘攀谈起来。这也是我在职场上得到的第一个经验。别看前台好像一天到晚就接待个客户，接接电话，倒倒水啥的，似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整个公司的八卦全在他们掌握之中。比如哪个老师是实力派啦；哪个老师很水，经常被学生投诉啦；哪个老师跟哪个市场，销售谈恋爱啦等等。小姑娘讲得神采飞扬，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自己要小心一点，不要哪一天成了小姑娘嘴里八卦的主角。
在我们聊天的中间，来了两个我很眼熟的小姑娘。一个长得瘦瘦高高的，叫Nancy，另一个个子矮矮的，面相有点凶，叫Tracy。两个人是大学同学，跟我一样通过了面试，也是今天来签合同的。让我感到有点意外的是，前台小姑娘对待另外两个人的态度明显不同，比起之前对我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更没有什么主动倒水的行为。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家都是新人，怎么第一天受到的待遇还不一样呢？是我长得很高贵？我拿出包里的小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在大学看外文书的时候经常看到“officepolitics”这两个词语，当时还觉得这两个词很高端，但是现在我发现我根本就理解不了。
Nancy和Tracy两个人就像异父异母的双胞胎一样，形影不离。让我一度以为两个人被粘在了一起。前台小姑娘把我们三个人带到一间教室，跟我们说财务正在路上，过一会儿才到，让我们三个人坐在教室里等一会儿。我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了接近半个小时。我们三个人先是一阵儿沉默，然后Tracy开了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
我背后一阵冷风吹过。我还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瞬间被拉回了一面时候的拉垮时刻。原来她们还记得我那不羁的面试着装。我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噢？哪里不一样？”
Nancy和Tracy相视一笑，没有回答。这让我很想拿一根封条把自己嘴巴封上。让你话多！
可是毕竟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了，而且是这一次几十个面试者中的幸存者，又都是刚入职场的人，多多少少有一些亲切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反正有一种战壕里共同抗敌的战友的感觉。我一直觉得只有待人真诚，别人才会真诚待我。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她俩原来还是大四学生，只不过现在大四下学期也没什么事情，所以先找一份工作，毕业之后就省事了。两个人是我们家乡最好的师范大学外语系毕业的学生，成绩也非常优异。她们问我为什么毕业了半年多才工作，我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了。毕竟我也不能说我前面半年在家里躺尸，然后遇到了自己的前任，被刺激到了，决定奋发图强，不再自甘堕落。天啊！我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然后Nancy给了Tracy一个眼神，我察觉到有些不妙。两个人一唱一和，慢慢地将我引入到一个问答环节。我起初还觉得两个人挺实在的，啥都跟我说，我也就跟他们投桃报李。直到Tracy问了我一个问题。
“Love，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我大脑立马当机了。我这二十三年的人生经历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人家美剧里不是说工资和年龄是私人问题，不好直接当面问的吗？我立马反应过来，我大概是美剧看多了。劳乌，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没有在美国！
我不想说，但是我看着她们殷切的眼神，又觉得好像不说是一种背叛。算了，大家都是新人，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4000一个月，跟你们一样。”
我云淡风轻地说完，发觉两个人的脸色变了。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变脸。Tracy本来就有点凶的面相变得更难看了。
“怎么了？”我很不知趣地问了句。
Tracy脸扭向另一边，明显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Nancy还实在一点。
“我们俩只有3500。”
我哑口无言。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嘴打烂。翠果，给我狠狠地扇她的嘴！
第七章
幸亏财务及时赶来，将我从这个难堪的局面中解脱出来。
我坐在财务的对面，她在整理着合同，我打量着四周。财务办公室是一个很小的隔间，也就是四，五个平方。一张办公桌被几个文件柜环绕，地上还堆着一堆笔记本，圆珠笔之类的小礼品。我心不在焉，还在想刚才自己多嘴的事情。
财务将合同递给我。我没有反应。
“你在想什么呢？”
财务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就是那种邻家姐姐的声音。但是我怕了，我不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我怕下一秒财务姐姐就会变身成华妃娘娘，赐我一丈红。
我不敢说话，接过合同，准备签字。
“你先好好看一看合同，没有问题了再签字。你看明白哦，前两个月只有你基本工资的八成，3200。转正了才有4000，May已经跟你说明白了吧？！”
我点点头，似乎头上的开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了。
财务姐姐看着我傻傻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这是第一份工作吧？”
我继续点头。
“你跟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May跟我说你英语挺好，还会唱歌，挺有才的。没想到你这么腼腆。你是我见过的老师里面话最少的。”
话少？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不是个话痨吗？我现在明白了人伪装的能力真得超乎想象。我要不要考虑不要当老师了，去当个演员？
“说实话，我跟May认识这么多年，你是她评价最高的新老师！May可是不轻易夸奖别人的，你知道吗？”
我有点明白这个机构为什么起名字叫乌托邦了。从面试的Amanda到财务，夸起人来真的是让人有一种膨胀感。仿佛活在梦里一样。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掂量的清的。我不允许自己废柴的身份被别人亵渎！
我乖乖地签好字，双手捧着合同交还给了财务。
“老师，我签好了！”
“你叫我王姐就好了！你自己才是老师呢！”
王姐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了。我心里的犹豫破防了。
“行了，那你今天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上班了。对了，待会儿你找前台给你在打卡器那里录个指纹，以后上下班之前一定要打卡，不然会扣钱的。合同里可都写着呢，你都看到了吧？”
我点点头，坐在那里不走。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那个。。”天啊！我怎么会这么怂！
“你大胆说！”
我咬咬牙，把之前跟Tracy和Nancy交换工资信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王姐说了一遍。王姐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我知道自己真的搞砸了。
“劳乌！”
她叫我中文名字！完了，我是不是要被开除了。
“你真的不应该透露自己的工资信息给任何人。这是你的秘密，也是公司的秘密。你这样会让大家都很难相处的，你知道吗？”
我当时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不，应该是直接把自己埋起来。
“你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交朋友的。不管是谁，你都要把握好分寸。当然我也不是让你撒谎，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你懂吗？她们两个这样做也很不专业，我会警告她们的。”
我一脸羞愧。
“你知道为什么你工资比她们高吗？因为你有专八优秀。她俩专八成绩还没有拿到，所以自然工资级别比你低一个level。我们敲定工资都是有标准的，之后你们的涨薪也是根据你们的表现来定的。所以虽然你现在比她们高一些，但是之后怎么发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了。”
我跟个孙子似的不住地答应着。
“行了，你刚入职场，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放在心上。好好工作！”
“谢谢王姐！”
我离开财务办公室的时候，心里的负罪感还是没有消除。毕竟自己的一句多嘴又给王姐添了一些麻烦。我真的很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我职场生活还未开始，却已经上了让我印象深刻的一课。
我在前台那里录指纹的时候，能透过玻璃墙看到财务办公室里王姐给Tracy和Nancy两人警告的一幕。两个人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等她们签完合同，离开财务办公室，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种愤恨的眼神朝我射来。
得！战友还没做成，可能先树了两个敌人。不过我转念一想，王姐说的对，她们就不该问我。而且我工资高也不是我的错啊！她们不高兴只能是她们心胸狭窄，关我什么事！我的镜子原则呢？
第八章
签完合同的当天下午，我妈拉着我，逛了一下午商场。美其名曰说是给我买两身像样的衣服。毕竟是要天天出入高档办公楼的小白领了，不能让别人看不起。结果没逛几家，我就看到我妈眉头紧锁。这商场里的衣服，尤其是职业装，价格定的那叫一个离谱。随便一个普通国内品牌的小套装都要2000+。我跟我妈说算了，再说我们那个机构也没有规定非要穿什么衣服。只要不要太随意就行了。我妈说不行，咬咬牙给我买了一身黑色西服小套装。我感动地想哭。毕竟我妈平时自己买衣服都不舍得买这么贵的。
我眼圈红了，看着妈妈那逐渐变老的面孔，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心里想我一定要好好工作，等我挣了钱，给妈妈买更好更贵的衣服，让我妈变成一个贵妇。
我妈交好钱，接过柜姐包装好的衣服，大步流星走到我身边。
“劳乌，这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你发了工资要还我噢！”
“诶？不是，妈，不是说好你给我买的吗？”
“是我给你买的，我可没说要付这个钱。我先替你垫上。”
“妈，那要是我自己花钱，干嘛不买前面那套便宜的啊！”
“我嫌那套不好看，给我丢人。”
“。。。。。。”
我的眼圈更红了。我第一个月才发3200。。好样的，一套衣服就去掉了2000。果然还是自家人坑人更厉害。
晚上我爸下了班直接去了我妈订的饭店。我们仨在一个小包间里，点了一桌子菜，来庆祝我终于进入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
我上厕所的途中，偷偷地问服务员，这一桌子菜多少钱？服务员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我没妥协，坚持向他要到了收据。
580块。。。
我回到包间，丢了魂儿似的坐在我爸身边。我爸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心的问我。
“丫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一脸可怜地看向我妈。
“妈，这笔账也要记到我身上吗？”
我爸笑的浑身发抖。
“丫头，你大胆吃！这顿饭老爸付钱！”
我不信，继续盯着我妈看。
我妈翻了个白眼。
“我养你这么大，要是真的要让你还钱，你还的起吗？”
我撅着嘴，假装矜持了一下，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排骨塞进嘴里。
吃完饭回到家，我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从满是尘土的收纳箱里把已经很久没看的英文课本，双语词典等资料全翻了出来。我明天就是一个英语老师了，虽然自己英语能力还不错，但是我知道一个老师对于一个学生的重要性有多高，所以我也要不断进步，让学生在我这里真正地学到东西。
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没有遇到几个真正的好老师，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都是那种照本宣科，不功不过。但是我对个别老师的阴影让我一段时间对老师这个职业很抵触。我记得自己小学六年级时，语文课上跟几个小朋友一组背课文，我和其他几个小朋友背的快一点，只有一个男孩子没有背过。检查的时候，语文老师发现男孩子没有背过课文的时候，居然朝着我说了一句“劳乌，你太自私了！”我都不知道我自私在哪里了。。大家各背各的，怎么他背不过还成了我的责任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小男生的父母私下经常给老师送礼，拜托老师课上多多照顾自己的孩子。所以在老师眼里，我背不背得过课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帮助这个男孩子背过课文。可是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孩，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我回家跟爸妈哭诉，爸妈倒是很平静，就安慰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不用放在心上。
等我上了中学，我发现这种情况在我们这个城市屡见不鲜。家长给老师送礼，或者老师自己私下办课，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我爸妈从来没有做过给老师送礼类似的事情。我爸是一个普通事业单位的职工，要是他会这些溜须拍马的招数，现在也不至于这个年纪了还提不上去。我妈之前身体不太好，早早从自己的单位内退了，在我上大学期间，为了保证我每个月有还过得去的零花钱，她去过服装店做销售员，还帮别人带过孩子，直到我大学毕业她才收手。其实我知道虽然我妈日常嫌弃我，但是在她心里，我一直是那个小时候的小公主。
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我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明天开始就要彻底改变了。我也该改变了。我要做一个让自己看得起自己的人。我要对学生负责，对父母负责，对May给我的肯定负责。
第九章
我前一天晚上定好了闹钟，早上7点钟便已经在镜子前洗漱了。我妈在厨房做早餐，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闺女，是一个妖怪。
“你。。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确实，平时我都是赖床赖到午饭时间。我妈经常说我走到哪里都可以和床合为一体。
“我要上班啊！你女儿我现在可是高级白领好嘛！”
我妈撇撇嘴。扭头回厨房去了。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我倒是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我家离公司不远，坐公交也就是15分钟的车程。早上8，9点钟是上班的高峰期，我紧紧地握着把手，躲避着车上的人。我身上穿得可是2000块的衣服，可不能第一天就搞脏了。
我意气风发地走进办公楼，站在电梯口前。一班电梯门开，外面排队的人群一拥而入。我被挤到了一边。我看着电梯里的人挤得像罐头似的，安慰自己说等下一班。结果我发现自己真的就是没有经验，等待电梯的人越来越多，而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本来我早到二十分钟，一瞬间我就离迟到不远了。
又一部电梯门开了，我咬咬牙，拼命的往里挤。我后面一个女人一直在大声嚷嚷，“不要挤了，不要挤了！”我没有理她，心里想的是你说不挤就不挤？我这2000块都快报废了，难不成我还要第一天再被扣钱？
在电梯里的每一秒都让我难以忍受。有的人手里拎了早饭，有的人手里拎着咖啡，再混杂着各种各样的香水味，让我的早饭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第一天刚开始，我就对这个外表光鲜的白领生活已然幻灭了一半。想到未来我可能还要在这种条件下存活数日，我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随着清脆的一声铃响，楼层到达，电梯门开，我赶紧冲出去，站在电梯口，拿出包里的小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被挤皱的衣服。我身后的女人也跟着我出了电梯。我从小镜子里能够看到她对我一脸的嫌弃。我躲避着她的目光，假装刚才挤她的不是我。
我整理好衣服，看了一下手机，还好，离上班还有五分钟，我昂首走进公司，跟前台小姑娘说声“早”，在打卡机上摁下了我的指纹。我的职场生活正式开启。
我转过头，发现那个女人一直跟着我进了公司。现在我才看清楚这个女人的长相。这个女人身高170+，长发，看起来30多岁，整个人的身上透发着一种傲慢的气质。我在想这是哪个孩子的家长这么早就来给自己的孩子报班。
前台小姑娘刚才跟我嬉皮笑脸，看到这个女人马上脸色变了。
“康总好！”
原来她就是我们W校区的校长康宁。
康总嘴角邪魅一笑，撇了我一眼，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校长办公室就在财务办公室旁边，比财务办公室大了两个都不止，气派得很。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Nancy和Tracy已经在一个大教室里等着我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Amanda也在。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整个人就不对了。她把我拉到一边，从上到下的打量着我。我有些不自在，好像被人视奸一样。
“Love，你可以啊！这个牌子的衣服很贵诶！Youlookgreat！Sofabulous！”
她又开始了！操着一些小孩子都能熟练运用的英语对我大加赞赏。我也毫不避讳地就她的着装大吹特吹。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两个是两个红毯上的女明星在social。然后Tracy的一声咳嗽让我俩回到了现实。我坐回自己的座位，Amanda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重新变回职业状态。
“你们好，我是Amanda，是咱们W中心的中教，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五年了。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就是我们教学部的一员了。我们教学部还有另外两个中教和两个外教，加上我们四个，我们这个中心教学部现在一共是八个人。我们的总部在Q市，当然那里的老师更多，有十几个人，再加上J中心和Z中心的老师，我们整个教学部老师加起来有接近40个人，这个配置在我们国内也算是非常强的了。”
这个我倒是觉得不夸张，在当时，国内除了某东方这种超大培训机构之外，乌托邦确实算是规模很大的了。想到这里，我倒是对自己佩服起来。以前看一些职场鸡汤书的时候，很多人建议一个人的第一份工作最好找一个大公司，来熟悉职场的规范，也能给自己未来跳槽时增加砝码。看来我这个无心的选择还是不错的。
“May你们面试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是我们的教学总监。你们别看她个子不高，但是人可厉害了。她可是我们整个省为数不多的能做同声传译的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学过外语的人都知道同传是很多学生眼里的金字塔尖职业了。
“但是May很忙，她一方面有着自己的团训，一方面还要管理四个中心的老师，所以她一年到头就是到处跑。”
怪不得May一直没结婚。这种工作强度哪里有时间谈恋爱呢？或许人家根本就不稀罕谈恋爱。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强人！去你的男人吧，等老娘也干到那个级别，我专门找比我小，身材好的小鲜肉姐弟恋。我真是佩服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意淫起来。
“你们现在刚入职，对于整个公司还不熟悉，来，我带着你们转转。”
第十章
“这是我们的办公室，看，你们三个的座位在那边！”
Amanda站在办公室门口，指向里面一角的位置。
“进来吧！你们的桌位已经收拾好了，电脑网管已经去拿了，下午应该就可以安装上了。到时候我让网管给你们把课件安上。Hi，Catharine！”
Amanda朝着正在备课的外教Catharine打了个招呼。Catharine抬起头来笑笑，算是回应了。
“Catharine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外教，来自美国，她今年已经65岁了。她老公是个考古学家，经常跟着团队全世界到处跑。Catharine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以后，发现我们这个三线城市更适合她对生活的要求，方便，稳定，花费也不高，就干脆在这里常住了。她已经在我们公司干了三年了。人不错，也没什么要求。”
我看了一眼Catharine，花白的头发，带着一副老花眼镜。人有点发福，但可以透过略带松垮的皮肤看出脸上透着一种祥和的气质。大概这就是已经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所独有的气质？
“我们另一个外教是Robert，也是美国的。他今天休班。你们明天就见到他了。那可是个奇葩！”
Amanda边说边露出一种奇异的微笑。
Amanda领着我们走出办公室，去参观了员工餐厅，会议室，然后走到了一间大教室前。我们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一个短发，长相清秀的女老师在给7，8个小学生上课。女老师脸上笑容甜美，手舞足蹈，像极了幼儿园里的老师。小孩子们被她逗得时不时地哄堂大笑。
“这是a。她老家是陕西的，一个人在咱们城市打拼，挺不容易的。但你们看，她特别乐观，性格也很活泼，是咱们这边教小孩子的明星老师。”
我心态有些爆炸。我每次一想到要跟小孩子们相处，我就感到有些窒息。先不说7，8个小孩围着我转，就想想每次坐火车那些熊孩子又哭又闹的场面，我都受不了。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啊？我们还要教小孩子啊？”Tracy倒是直截了当，替我说出了心里话。
Amanda明显脸上有些不悦。
“不光是小孩子，还有大孩子。我们这里的学生是不分年龄的，你前一节课可能刚跟小学生闹得不亦乐乎，下一节课你可能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公司老总上VIP口语课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小孩子有什么好教的？而且，教的东西那么简单，还用的着我们这些水平的老师来吗？”
我不得不佩服Tracy的勇气。原来我只是以为她胆子大，现在我看明白了，她就是傻。放在后宫剧里，她一定是那个第一集就分分钟被赐死的人。
Amanda不高兴了。你这是在影射谁英语水平差呢？虽然我觉得Amanda的水平也就是教个小孩子而已，但是我还是比较知趣，把这些话狠狠地烂在肚子里。
“如果你要是觉得你自己水平高，那你就去教大学生啊？！不过就你目前这个水平，有大学要你吗？真是眼高手低！行了，你们去吃午饭吧，等下午电脑安好了，May会过来给你们培训课件。”
Amanda气势汹汹地回办公室了。把我们三个扔在a的教室外。我看了看Tracy，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Nancy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耶！我们可以吃饭了！走，我知道旁边商场楼上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米线！Love，一起去啊！”
我现在基本上弄明白了这一对双胞胎是怎么回事了。看来Tracy是个主心骨，Nancy就是个随从，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城府。这好像也是很多闺蜜相处的模式，一个主导，一个跟随。我对这种大大咧咧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是Tracy这种人真的是我比较害怕的一类人。她一旦发作起来，伤人一万，自损八千。我想了想，我还是独自美丽吧。
“那个，我现在不饿，你们先去吃吧。”
Tracy扭头就走了，Nancy紧跟在她身后。我回到办公室，收拾着自己的桌子。
“Hi，Areyouanewteacherhere?”
我抬起头，看到Catharine笑容满脸地跟我打招呼。
“Yes，thisismyfirstdayhere.Catharine，IamLove.Nicetomeetyou!”
我本来只是想礼貌性地跟Catharine打个招呼，等我收拾好桌子，就去吃饭。这边是我们城市的中心，旁边商场里和步行街上有各种各样的美食，我每次来到这边都有选择恐惧症。
结果Catharine直接一屁股坐在我的身边，聊起了她的人生故事。我免费上了一节英语听力课。虽然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我仍然装出微笑，仿佛自己很enjoy跟Catharine的聊天，毕竟人家也没吃饭不是。其实我倒是很理解Catharine，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生活在一个陌生城市，旁边又没有多少懂英语的人，抓到一个能交流的恨不得把之前没有能够说的话全部倾诉出来。
等听力课结束，我发现已经快下午一点了。Catharine不紧不慢地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到餐厅用微波炉加热去了。
我去！原来人家是有准备的。就我是个二货。
第十一章
下午三点多钟，May风尘仆仆地从另外一个中心赶过来。我坐在刚安装好的电脑前，网管耐心地跟我说着注意事项。网管叫David，但是他由于发音不标准，干脆说自己是大卫。大卫今年只有25岁，本地人，老实憨厚，虽然比我大两岁，但是跟我说话的时候真的像个学生一样。特别有礼貌，特别小心翼翼，搞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Love，过来吧。”May几个字立马把我从老师的光环中拉了出来，回到了自己是只职场菜鸟的现实。
May走进咨询室，打开电脑。咨询室是顾问和老师用来给新学生做测试用的。我乖乖地坐在May旁边，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等待测试的学生。
“Love，我们这里有自己的一套课件，讲解课件的流程是确定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你要保证你每次讲解的内容的一模一样的，不能加入自己的东西，明白吗？”
我点点头。
“好，我先来给你演示一遍。”
May从课件的基本介绍到每个部分的内容，问答还有题目讲解从头到尾一停不停地讲了一遍。说实话，我快要睡着了。不是因为May讲的不好，而是因为这个过程真的非常无聊。这应该算是营销的一种方式，让潜在的学生感觉到机构的专业性，然后报课。
“来，你给我讲一遍。”
我目瞪口呆。大概May是把我当作复读机了？
“你好，我们机构使用的是现在技术领先的Utopia课件。。。”
“不对，是全球技术领先！”
“你好，我们使用的是现在全球技术领先的Utopia课件。。。”
“不对，是我们机构！”
“你好，我们机构使用的是全球技术领先的Utopia课件。。”
“不对，是现在全球技术领先！”
“。。。。。。”
我不知道该称May是严谨还是死板。大概在被纠正了几十次之后，我算过关了十分之一的内容。让我惊讶的是，虽然May一直在纠正我的错误，但她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的责骂和侮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跟我重复着这个过程。我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她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地位了。我看过一篇文章，文章里面说任何能够走到行业顶端的人，专业能力只是一个硬件基础，还需要很多软件的搭配，例如为人处事，耐心，包容心等等。现在我回想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真的是在象牙塔里自我满足。
“你把这些内容都记熟，明天我过来的时候会再让你给我讲的。”May交代完任务，起身离开了。我有点羞愧。我觉得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自己怎么会NG这么多次。后来我才知道，May是故意这么整我的。其实那些简单的错误并不影响整体的讲解。只是May发现我有一个做事情不扎实的习惯，想通过这个小插曲来提醒我一下。
我确实从小到大在学习上没有特别的上心，一方面是我爸妈是那种比较随意的家长，并没有给我制定多么高的目标，相反，每次我考的不错的时候，他们都还特别的开心。另外就是我可能属于那种晚熟的人，对于很多可能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东西自己小时候并没有特别的在意。不过我有一点好处，就是一旦这件事情牵涉到其他人的时候，我会特别认真。正如我之前说的，我不喜欢给别人制造麻烦。
当老师这件事情，确实是一个无心之举。我对于老师这个职业的神圣感早就被之前很多老师给打破了，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多么想踏入这个行业。但是当我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却没有太多的选择。外语这个专业在很多人的口中就相当于没有职业。我在大学的期间经常听到自己学长学姐或者自己同学的抱怨，觉得选错了专业。我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主要是我在选学校和专业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选择，毕竟自己高考考得那么稀烂。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现象，每一个专业的人都在吐槽自己选错了专业。这就仿佛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都觉得里面的好，里面的人还巴不得赶紧出去。
我自己也是一个奇葩。我既没有做简历，也没有接受亲戚的建议，在网上看到乌托邦的招聘信息以后，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一方面我觉得投简历就如大海捞针，效率极低；一方面我觉得一旦我是因为亲戚的关系进了一家单位，那之后不管我干得多好，都是别人的功劳。这些年我已经看清了许多事，这个世界上，虽然爸妈无条件地给与支持，但是一个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我一整个下午都埋头在咨询室里，不停地重复着课件的内容，像一头辛勤耕耘的老黄牛一样。偶尔间我抬起头活动一下颈椎，发现其他同事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个傻子似的。等我觉得自己基本上掌握了课件的内容，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我发现已经接近下午7点了。
第十二章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人生活到现在为数不多的这么努力地学习一个东西。整个人投入进去的时候连没有吃午饭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结果一走出咨询室，我的肚子开始提醒自己要吃饭了。
前台看看我，又看看四周，迷惑地问了我一句。
“Love，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我装傻，摇摇头，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能是什么声音嘛？中午肚子都已经咕咕叫了，现在是在嗷嗷待哺好嘛！
我想的是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回家吃饭。想想我妈的手艺，我顿时来了一点精神。
在我冲进办公室的那一刻，一个冰冷的声音让我的热情瞬间熄灭。
“劳乌是吧？”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冰冷，但很有磁性。我从来都对有魅力的声音无法抗拒，在我眼里，声音就是一个人的第二张脸。
我看向前方，一个梳着油头，身穿西服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盯着我看。说实话，这个男人的长相很一般，身材也一般，油头还让他显得有些油腻。但是有了声音加成，我还是愿意给他打个70分。
“你好，我是劳乌，我的英文名是。。。”
不等我说完，他又冷冷地打断了我。
“我知道你的英文名字是Love。”
我不知所措。这个男人是谁啊？以为自己很酷吗？把自己当成了台湾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吗？不对，我们公司的创始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我们校区的校长是个被我第一天就冒犯的中年女人，而我的顶头上司是May。那么他。。。难道是？
“我是Henry，这里的教学主管。我今天刚出差回来，听说咱们这里刚招了三个新老师？”
“对，还有Tracy和Nancy。”
“我还没见过她们俩，我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下班了。”
我“哦”了一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来结束这个尴尬的会面。
“你现在是在急着下班？”
“哦，没有。我。。。”
“那你走吧。不过我想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挑衅的意味，还有一丝不屑。
我点点头，快速拎起自己的包，在前台打了一个卡，然后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我才回过神来，心里一直在琢磨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应该回去吃饭！老娘现在饿的能吞下一头大象。再废话，老娘把你当饭吃了！
就这样，我的极端的饥饿感夹杂着对Henry那句话的疑惑让我对晚饭有了一种报复的心理。我狼吞虎咽地进食，仿佛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一样。我爸妈坐在我身边，边看着我吃饭，边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怎么就上了一天班，自己的女儿变成了一个女土匪一样。这是去上班了还是去了梁山做了一条好汉？
吃过饭的我心情好了许多。给爸妈吹嘘了一下公司的规模和前景。当我妈听说我的学生可能会有公司老总的时候，她的眼里放出了光。好像马上我就有机会嫁入豪门一样。我一把拉住她激动的手，跟她说咱们是正经人家，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可不能做。我妈说那说不定人家就是单身啊？我看了一眼我妈那充满希望的眼神，用嘴角的不屑来证明他们这代人的单纯。四五十岁，事业成功，多金，人好，还不结婚的男人，女人可不是人家的菜！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之前在公司我弓着腰梗着脖子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得腰间盘突出。我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Henry的那句话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你知道要怎么做？这个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又不说明白，好像还带了些暗示。难道这就是职场用语？难道在职场上说话都要跟他一样，像特务接头似的打哑谜？那岂不是要累死了。我想想王姐，又想想May，觉得Henry应该是个例外。我之前听Amanda说过我们的教学主管英语很不错。或许是他英语太好了，中文表达能力太弱。当我的内心戏把所有的可能都过了一遍以后，最后的一个想法让我突然不寒而栗。难道？
老娘虽然高中早恋过，但是老娘真的是一个纯洁正直善良无邪念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潜规则这件事情在我这里根本就不可能。上下属偷情，No！我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可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接，这个Henry是不是太大胆了。我开始脑补霸道主管想潜规则我，但我不肯就范，最后被逼离职的职场狗血剧。但是我太累了，还没有脑补几分钟，就呼呼入睡了。
第十三章
或许是前一天我大脑有些透支了。我早上睡过了头。就连闹钟的叫声我都没有反应。我醒了一看，已经八点半了。我赶紧起床，像一个女特种兵一样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仪表，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拎起包朝外跑去。
我到了公司的时候，前台跟我说让我去会议室。我点点头。我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Henry，Nancy，Tracy，Catharine，Amanda，a之外，还有一个大概50岁的白人男性。这想必就是Robert了。Henry示意我找个位子坐下，我赶紧坐到会议桌的一边，旁边坐的是a。我还发现Robert朝着我挤了一下眼睛。Myeyes！怎么？这家公司的男人们都是从榨油厂拉来的吗？
Henry用中英双语给我们开会。其实无非就是借大家都在的机会展示自己的英语能力和树立自己的威信罢了。他真的是一个我们这个城市的油腻男人的典型代表。有点大男子主义，有点能耐但是那股子自信和傲慢远远高于他的能耐，言语间还是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自以为是的幽默。
“今年我们公司的市场做的不错，预计暑假的生源会是去年的两倍。这也是我们需要新鲜血液的原因。我们教学部是整个公司的中坚力量，所以大家一定要加油。不但不要出现投诉退费，最好让学生们有更多的续费和转介绍。我们现在四个中心要比赛，我可不想到时候排倒数，被人家笑话。”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一个会，我才更清楚地了解了自己这份工作的性质。之前May和Amanda很多问题都避重就轻，让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一个高尚的园丁形象。结果Henry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realitycheck。我这份工作，就是一份教学和销售的综合体。不过我也能接受，毕竟很多公立学校里的园丁们也在种植着花朵，收获着金钱。我们这种盈利的公司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会议之后我和Nancy，Tracy继续着自己的学习，在办公室里熟悉着课件。
“你们现在谁去机房看一下学生自习？一个人就行。”
Henry站在办公室门口，冷冰冰地发号施令。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想浪费这宝贵的自习时间。
“Henry，待会儿May要过来检查我们的课件情况。”
我解释道。
“那就你吧。”
Henry扭头就走。
我哑口无言。Tracy和Nancy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他就是在等着我这句话吧。在电视剧里，一个人经常死于话多。职场也不例外。
我只好关上电脑，到机房去帮忙。机房很大，有四排二十多台电脑，坐着7，8个学生在自学课件。a正在里面值班，她一眼就看看了我，朝我招招手。
“Love，这边！”
我很喜欢a。她也是这里的老员工了，但是她丝毫没有一丝架子。对每个人都是笑眯眯的。而且那种笑容也不是装出来的，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你怎么过来了？”
“Henry让我过来帮忙！”
“哦，好吧。其实这里每次一个人值班就够了。主要就是学生有什么问题，我们帮忙解答一下。课件里的内容大部分都讲解的很详细，学生们自学没有问题。”
我脸上笑着跟a交谈，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果然我想的没错，这个Henry肯定是在报复我。完了，自己刚来公司，就遇上这么个上司，后面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在机房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主要还是a的功劳。除了极个别学生会问一些课件操作的问题，大部分的时间我们两个坐在教室门口的课桌旁聊天。a一个人生活在我的家乡，住在公司给她租的民宅里。房子很大，三室两厅，150多个平方，就她一个人住。本来公司想的是如果老师外地员工多，租一间大房子就可以一劳永逸。结果几年下来，就只有a一个老师是外地员工。不过公司倒是很大方，也没有因此就给a换一个小的宿舍，一直续租。
前台过来叫我的时候，偷偷跟我说May已经来了，但是看起来不高兴，让我小心点。我不明所以，等我见到May的时候，她正在朝着Tracy和Nancy大发脾气。
第十四章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如此娇小的身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Nancy比May高了一个头，但在May的气势面前，仿佛自己的两条腿被锯掉了。
“昨天我已经跟你们说了，今天要把这个Demonstration的过程记牢。你们这是准备了些什么？如果现在有一个新学生来做咨询，你们觉得自己搞的定吗？”
我虽然不喜欢她俩，但又有点同情她俩，因为这个Demonstration的内容是真的很多，而且准备时间很少，May的要求又很严格。可是职场不比学校，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人准备，更没有不及格补考这一说。如果不行那就滚蛋！
“如果你们要是觉得这份工作做不了，那你们还是早点换份工作吧。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May果然还是高管，素养就是高，骂人都不带脏字。不像我一介俗人，张口就是滚蛋。
Tracy和Nancy被训得低着头，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不过想想也是，她们两个在大学里也是佼佼者，平时被人夸奖惯了，大概也没有受过这种斥责吧。如果May这样说我，我可能心态也会崩掉吧。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戏中，May就把目光投向我。
“Love，yourturn！”
May还是一如以往的干脆，迈开自己的小短腿，坐到咨询室准备检查我的Demonstration。本来我不紧张，但是刚才目睹了May的爆发，我开始有些发抖。
“这是我们的Utopia课件，是现在全球技术领先的英语学习课件，我们的课件融合了。。。”
但是令我惊讶的是，我紧张归紧张，但是嘴上说起来倒是非常的流畅。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了努力的重要性，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去机房前，我可能已经练习了接近一百遍。活活地把这一大片内容练成了肌肉记忆。既不需要太费力地回想，也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一切就如同小溪的流水般缓缓地流淌。我深深地知道了自己以前在学习上是多么的懒惰。
May的表情也慢慢地舒展开来。她时不时地点头，像看一个孺子可教的学生一样看着我。等我结束，她点点头。
“还不错。”
还是那几个字。不过在我对她的印象里，还不错就相当于一般人的盛赞了吧。
“我会跟Henry说，如果有新的学生，让你试试吧。”
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给学生做Demonstration了。如果我砸了怎么办？如果学生因为我没有签约成功怎么办？如果？
May根本不理会我这些心理活动。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从办公室拎起包，准备回总部了。
等我坐回自己的座位的时候，Nancy主动靠到我身边。
“Love，你好厉害啊！May都没有训你。你是不是都背过了！”
那不然呢？老娘的饿是白挨的吗？但我脸上还是装出一副特别谦逊的态度。
“就还好吧。”
“May跟我们说，如果她下次来，我们表现还这个样子，就不用再来了。”
Nancy脸上有些失落。毕竟职场上的残酷对于每一个刚入职场的人冲击都非常大。
“不来就不来呗，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个培训机构而已。”
Tracy冷不丁地扔了一句出来。
我赶紧扭过头去，装着在做自己的事情。Tracy的自杀式袭击行为又开始了。你既然看不起这份工作，你干嘛来啊？来了又不认真对待。这算什么呀？
Henry走进办公室，朝着里面扫了一眼。
“Love，可以啊？能让May第一次检查就过关，有两下子啊！”
我都不知道他这是夸我还是讽刺我。
“明天有个新学生来做测试，Demonstration你来吧！”
啊？这也太快了吧。才两天，我就要上岗了。我不是还在试用期吗？
哦对！这是试用期不是实习期。。。看来我还是在一个学生模式，要赶紧适应工作的节奏。毕竟公司并不养闲人。
第十五章
当天晚上，我回到家跟爸妈汇报了这个喜讯。从小到大，我跟爸妈的关系一直很亲近，除了自己谈恋爱的事儿没敢跟他俩说过，其它什么关于学习啊，生活啊之类的大小事都会跟他俩分享。其实我一直觉得孩子是父母看世界的另一双眼睛。父母在生了孩子之后，把时间的大部分都花在了孩子身上，却没有好好的去看看这个世界和这个时代的最新变化。我希望通过我身上发生的趣事也许能够弥补一部分吧。
当然，我经常性地将一件小事夸大。毕竟在父母面前，我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最真实，最幼稚的一面暴露出来。我跟他们说你们闺女现在就是全W市英语最好的老师之一，能让May这么欣赏的人几乎从来就没出现过。我爸一如往常地捧场。我妈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表演，仿佛在说：老娘可是生你的人。你那些招数我还不知道。吹牛皮都不怕把自己给崩飞了！
不过，等这阵兴奋劲儿一过，紧张感就马上袭来。我毕业大半年了，好久没有这种大考前的感觉了。面试前根本就没怎么紧张，因为没觉得自己会面试成功。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反而不会想太多，已经攥在手里的却害怕失去。我更害怕的是一旦自己明天出了什么差错，还会沦为别人的笑柄。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这个废柴找回了一点信心，可不能再功亏一篑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到了公司，在自己的电脑上又把课件的内容过了一遍。我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能够看到一名顾问正在热情地接待一名家长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我自己在心里偷偷地默念，劳乌，youwillkillit！Youarethebest！
“Love！有空吗？”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甜美，打扮洋气的女人站在办公室门口。
“是学生要做Demonstration吗？”
我边问便走向她。
“对，学生已经在咨询室里了。对了，我是Candy，这里的顾问主管。”
Candy真的非常适合她，她不管是声音，长相还是打扮都跟糖果一样，甜甜的。如果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起名的话，我不应该叫Love。我应该叫Loser。因为我是个废柴。。。对了，大概很多人会好奇我的中文名字为什么叫劳乌。这个名字真的又少见又不好听，而且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几个熊孩子喜欢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个婆，然后我就有了“老巫婆”这个外号。其实这个名字就是我爸妈姓氏的结合。我爸叫劳立诗，跟著名手表品牌“劳力士”谐音，但并没有因此就在财运上有啥收获。我妈叫乌兰，唯一能让我想到的就是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果然我的心态真的就跟乌兰巴托的夜一样佛，一样Peace。然后我拿自己的中文名字的谐音起了一个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英文名。Love！对，我要用love跟这个世界makepeace。PeaceandLove！
我正准备朝着咨询室那边走去，Candy一把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跟我说。
“Love，这个小孩今年才上高一，是咱们这里最好的高中里的尖子生。家里条件很好，家长对于孩子期望也很高，未来是要去美国上大学的。只要孩子觉得咱们这里好，家长就会一直续报的。你可要加油！”
我本来刚调整好的心态又要崩了。像某街和乌托邦这样的培训机构收费都是普通家庭消费不起的，随随便便一年的费用都是四五万起，如果课程排的紧密一点就突破六位数了。我只是一个刚入职场的小白，第一个学生就这么重要，这样好吗？
当然，虽然我是一个资深的废柴，但装大尾巴狼可是我最拿手的。我虽然心里慌得一比，但我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不过像我这种废柴，现在也是havenothingtolose，有什么可怕的。看，这就是我，前一秒还在各种纠结后果，后一秒就能硬着头皮迎接挑战。
我走进咨询室，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带有一种审视的感觉。也是，其实咨询一方面是给通过课件给学生的英语水平做一个评定，但另一方面也是学生选择机构的一个重要过程。如果我没有能够让学生觉得满意，那结果不言而喻。
“Hi，goodtoseeyou！IamLove.What’syourname？”
我先用英文打招呼，顺便看看小姑娘的英文怎么样？
“Goodtoseeyou，too.IamAmy.”
小姑娘对答如流，虽然表达很简单，但是能够从发音感觉出英语基础很扎实。一看就是从小报了不少培训班的那种。
“Wow，yourEnglishisbeyondordinary.ogreatlengthstopolishyourEnglishskills.”
小姑娘皱了一下眉头。
“Ibegyourpardon，please！”
我心里窃喜。看来毕竟还是个高中生，而且也不是国际学校里长起来的。不管英语有多好，总归还是差一点。其实这是我在大学做家教时得到的经验。想让别人快速地对你欣赏，就要让别人感觉你的能力强出很多。对于英语来说，口语和发音是很多学生的强项，老师并不占多大优势，但是老师的词汇量和背景积累是一般学生可望不可及的。毕竟我在大学时候四年的积累也不是吃素的。
“Oh，IsaidyourEnglishisgreat，betterthanmoststudents’.Youmusthaveworkedreallyhard.”
我看到学生的表情开始出现变化。有受到表扬的那种开心，更多的是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