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乃武道
大夏，宣城，夕阳如血。
一处院落之中，一名身着宽松武者袍服的虬髯壮年男子负手而立，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俯视着台下的诸多少年。
“武者，以血蕴身，以气养魂，以力御敌！”
“行世间无惧八方魍魉，举手投足，撼天动地，此乃武道，道之索求，吾辈皆心神向往。”
“尔等虽是年幼，却也应及早立志，切不可荒废时间……”
念叨一阵之后，男子微微颔首，不疾不徐的说道：
“好了，这是你们进入学宫的第一堂武行课，就上到这里，明日一早，记得准时入学。”
“散学！”
最后两字响起，院中少年们顿时发出欢快之声，一哄而散，钻进了内堂，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小姐，一旁早有伴读整理了行装，候在院外，只等主人散学归家。
纷乱的人群当中，有一名少年的动作却与周遭格格不入，他并未朝院外走，也没有急着跑进内堂收拾东西，而是往虬髯男子所在的方向行来。
“学生有一事不谙，徐先生可否解惑？”
少年拱手行礼，神态不卑不亢，一双黑眸当中，满是渴求。
虬髯男子眉头隐隐一皱，轻声道：
“你是，方家的子弟，方云？”
少年点了点头：
“正是学生。”
虬髯男子的眉头旋即舒展开来。
“所问何事？”
方家在宣城之中，虽算不上首屈一指的门阀世家，但也是实力深厚，产业颇丰。
最重要的是，方家真正的根基，并不在宣城，而在遥远的北方，在那势力错综复杂，俯瞰整个大夏的皇城重地。
有这样一层关系，即便他是未央学宫的正式武教，也不敢随意怠慢眼前这个叫方云的少年。
对于虬髯男子心中所思所想，方云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
听到前者的回应，他不假思索的问道：
“先前您曾说，武者以力证道，堪破天机，遂肉身成圣，不死不灭，岁月不侵，与天同寿，是为八荒武圣。”
“可上午之时，庄先生又说，练武之人，窃取世间气数，妄图贪天僭地，所以遭受上苍惩戒，古往今来，真正称得上八荒武圣的，也仅有一位，是否我后世之人，再也无法将武道推至巅峰化境？”
此话一出，虬髯男子面色骤然一滞，不知如何回应。
此方天地亘古岁月以来，的确仅有一人破境成圣，但成圣之际，便口出狂言，不敬天地，遂肉身崩解，魂灵泯灭，化为漫天霞光，消失在寰宇之间。
自那一位之后，圣者之境，便化为传说，有试图破境者，不是走火入魔，胡言乱语，便是直接爆体而亡。
从此以后，无论后来之人再如何惊才绝艳，对圣者之境皆是噤若寒蝉，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虬髯男子虽在武道一途浸润多年，如今也算是略有小成，在这种问题之上，亦不好胡乱定言。
他刚准备向方云解释，一旁却传来戏谑笑声。
“呵……”
“黄口小儿，休得胡言乱语，圣者之境，非是我等能够妄自揣测的，更莫说你这连命门都尚未点亮的家伙了！”
“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样应付下月十五的学测吧？”
“就是，一个废物罢了，也敢谈论圣者境界，真是不知所谓！”
“废物永远都是废物，鬼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进入学宫，真是不要脸……”
诸多嘲讽之声接二连三响起，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虬髯男子扭头一看，只见数名少年少女簇拥着一名紫袍少年走了过来，对方的目光正轻佻的望着这边。
方云还未答话，那紫袍少年又开口道：
“徐重先生，家父久仰您的大名，听闻先生前来宣城任学宫武教一职，特命晚辈邀请先生前往赵府一叙，院外已备好车马，还望先生略施薄面！”
虬髯男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眼前紫袍少年，他也认得，宣城城守赵炳的公子，赵晖。
赵炳身居高位，城守一职，在大夏也算是封疆大吏，况且论武道修为，赵炳也不弱于他，对方相邀，自然不好不去。
不过在离去之前，徐重将目光投向方云，开口道：
“武者之境，如攀山越岭，似登高楼台阁，一重难胜一重，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是身处低位，你方才所问，远如鸿蒙，切不可好高骛远，打好武道基础，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
“我观你之气血，淤积体内，沸反盈天，早该点亮命门才是，若是真个无法入门，可来连云巷寻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言罢，徐重转身，朝着学宫外走去。
方云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
对方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至于好高骛远什么的，这种道理，十几岁的小孩不懂，他又怎会不知？
虽然现在的自己，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
没有理会赵晖的嘲讽，方云径直走向内堂。
赵家如今势大，而他方云只不过是个方家旁支，甚至还是庶出的后辈子弟，除了忍气吞声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被奚落两句又如何？
倘若连这点心气都没有，要如何走出这小小的宣城，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方云的目标，就不是偏安一隅，平平淡淡的活下去。
“朽木而已，走！”
盯着他的背影，赵晖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很快，整个学宫外院便只剩下方云一名学生。
此时正直初夏，散学时刻天色未暗，他想了想，便朝着书阁行去。
未央学宫的学子，是有资格翻阅大部分藏书的，虽然这里面仅仅是些文学典籍，风闻杂记，并不包括强大的武学。
但它们对于现在的自己，很有帮助。
毕竟短短一年不到的时日，想要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这个世界的梗概，还是太困难了。
他在方家并不受待见，若非族规，恐怕连进入未央学宫的资格都没有。
整日被关在那座小屋之中，哪有获取信息的渠道。
所以，哪怕有一丁点儿机会，方云都绝不会放任它从自己手上溜走。
“风物志，天下新说，唔……武记，就这三本吧！”
取下三本藏书，方云麻溜儿的登记，然后在守书老者怪异的眼神中奔向了角落。
只是还未坐下，对方苍老嘶哑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书阁藏书虽皆是拓本，却也经专人打上烙印，翻阅时间一长，劳损心魂，故此……”
“每次借阅，不得超过一个时辰，小家伙，贪多嚼不烂！”
方云听出了一丝不满，仍是执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
“学生省得。”
老者耷拉着眼皮，不再言语。
三本书都不算厚，也许这小子一目十行，看个新鲜，一个时辰勉强够了。
只是这般想法刚刚落下，老者便是皱起了眉头。
书阁中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渺目一看，角落里的方云，正不断地以手翻页，仅仅片刻，第一本风物志便被他翻去了十分之一。
这哪是看书，简直就是儿戏！
“这……罢了，只要不弄坏了书本，随他去吧！”
另外一边，方云早已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
“南洲有异兽，首硕如牛，其声如鼓，遍体生锥，奔走似电光火石，有真玄境武者齐氏数人入山围猎，一去数月，了无生息。”
…
“关山有海名为雎，其间有蛇鱼，身披白毛，以火炙之，味美冠绝八荒！”
方云翻得很快，读得更快，岂止一目十行，说是一目百行也不为过。
风物志很薄，但涉猎极广，主要讲民间流传的故事，当然也有真实的各地风土人情。
至于天下新说，则要严谨的多，这是一本编年体的史实文鉴。
上面详细的记载了近两千多年以来的人文变迁，国祚更迭，包括编撰者对于地缘势政的个中见解。
方云记性虽然不错，但也只是了解个大概，有些东西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但最起码，他现在了解了，这片天地和自己原来那个世界完全不同。
因为有武者，有系统的修炼方式存在，武力奴役了这个世界数千年，直到今日。
并且可以预见的是，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武力依旧是这个世界的主导力量，而武者，依旧是规则的制定者。
这也是为什么动辄一个朝代可以延续上千年的缘由，因为哪怕是皇权，也要屈服于巅峰武者之下。
一句话，强者手握日月，造化生灵，弱者俯首称臣，惨惨戚戚。
一部天下新说，倒不如说是武者旧闻，纵观全篇，历史的推动者无一不是当时在武道一途上的惊才绝艳之辈。
他们，即是主宰！
“武力至上，内心遵从现实，丛林法则走到哪里都适用，只不过相比上一世，这种价值观的表现方式更加血淋淋罢了！”
合上天下新说，方云的身躯微微绷直，而后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本典籍。
武记！
老实说，三本书中，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一本，因为他迫切的想要了解，武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他的体内，可是蕴藏着一位八荒武圣的精魂体魄，亦可视作传承。
这是他翻身的最大底牌，绝不能让其明珠蒙尘。
“武记.序，
拳可崩山覆海，
掌能裂土开川，
豪气盈沸九州，
敢与天地争斗，
此乃，武道是也！”
第二章 辗转反侧
凌晨时分，冰冷月光自窗台映入，方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心中不由得回想起书中内容。
“人之皮囊肉身，如混沌，点亮命门，方为初开，纳气入体，蕴养内劲，如此经年累月，终得大道。”
前人所讲，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合共有六大要穴，十二主穴，统称为命门。
将其一一打通，使得气贯周身的过程，便叫做点亮命门，在此前提之下，普通人方能称得上是一名武者。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先天有资质强弱划分，后天则有悟性念头区别，但一切的基础，都始于命门。
点亮命门之后，武道一途伊始，而人们又将武者修行的进度以九个境界划分。
锻皮，淬骨，炼血，此为下三境。
通幽，真玄，天命，此为中三境。
至于上三境的武者，那已经是寻常人无法接触到的存在了。
即便幅员辽阔，人口不逊于前世华国的大夏，上三境的武者也是寥寥无几，在武记之中也语焉不详，罕有记载。
不过方云却是从别处听说过上三境的境界名称。
破天命者，于武道之上，称宗师。
宗师强者，动辄日行千里，翻手之间摧山裂土，一人破万甲不在话下，寿命更是可逾两百年，老而弥坚。
宗师之上，则称大宗师，威名远扬四海八荒，据说拥有通天彻地之能。
若大宗师能于武道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是能够踏入武者梦寐以求却又无限敬畏的圣者境，又称八荒武圣。
“这片天地灵气充沛，人族于血火之中奋起，经过不断地厮杀，最终站稳了脚跟，但即便如此，超过三分之二的地界依旧被各种凶兽妖物占据着，若是没有武者，诸多普通人恐怕会和上古时期一样，彻底沦为口粮一般的存在。”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兽斗，当真其乐无穷吗？”
越是思索，方云心中的不安感便越是强烈。
宣城地处大夏西南，城郭之外便是茫茫大山，人们时常能够听到兽吼。
前两月官府才下达过通告，说是观星阁察觉天地灵气暴动，各大山川之中大妖频现，乃至有人类城池受袭，地处边界的宣城因此成为了西南部州的观察要地。
最让方云心神不宁的是，每日一闭上眼睛，便觉得前庭之中似有血光迸现，黑暗里亦像是有某种视线在窥测自己。
“徐先生乃是炼血境界的武道高手，只差一步便能够踏入通幽境界，连他都能察觉我体内气血强大……”
默念到一半，方云猛的直起身子，额头背心冷汗涟涟。
“我体内封藏着半数的武圣体魄以及武道感悟，真有通天彻地的大能，会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又会不会做些什么？”
身居异地，方云的危机感自然比以往强烈许多，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实力便是最大的罪过。
“现在的我，仅仅是一个容器而已，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际遇。”
越是害怕，方云的脑子便越是冷静。
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取了帕子拭去冷汗，他重新睡了下来。
“不，没有什么好怕的，那些大人物，那些恐怖的存在，若真能感知到我体内的东西，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点亮命门，开始修炼，若是无法通过下月的学测，那才是真正的大大不妙！”
严格来说，眼下进入学宫的学子，还不能算是学宫真正的弟子，只有通过六月十五的学测，学宫之人的身份才算坐实。
没有通过学测，任你是天潢贵胄，一样会被清退。
被学宫踢将出去，丢人事小，没了翻身改命的契机才是最大的问题。
方云根本不在乎脸面，他才十六岁不到，只是想在这残酷的世界活下去，乃至活得更舒坦一些，何错之有？
但令人苦恼的是，这幅身躯孱弱得不像样子，稍微调动气血冲击经脉窍穴，便痛得方云龇牙咧嘴，根本无法稳固心境，让人无奈郁闷到了极点。
本该被常人羡慕至极的先天条件，竟成为了自己点亮命门的负累。
小屋之中，传来幽幽轻叹。
“也许，的确不应该操之过急……”
徐先生说过，如果自己需要帮助，可去连云巷寻他，但对方相较于他，仍是半个陌生人。
交浅言深，非处事之道，如此一来，有些东西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浑浑噩噩的想了一会儿，不觉间，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府中下人也开始活络起来，为主家准备新一天的饭食。
不过方云已经很久没有去正厅吃早饭了。
半年之前，他和方灵那小姑娘吵了一架，对方是宣城旁支大房的大小姐，深得方老爷子喜爱，她几个胞兄胞弟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几个乖张少年合起伙来将黑锅一股脑扣在了方云的头上，自此，他便被方老爷子责罚，不允许去正厅用膳，以免再生事端。
不过这恰恰合了方云的心意，每日不用去拜早请安，免去了诸多繁文缛节，倒落得个清净。
“砰砰砰……”
“云少爷，起了么？该用饭了。”
门外传来方府下人的声音。
“拿进来吧！”
方云躺在床上，平淡的回道。
待人离去之后，他一骨碌翻身起来，打开桌上的餐盒，神色缓和了一些。
虽然整个方家的人都对自己不怎么待见，但在衣食用具一应供给上，老家伙倒也不克扣方云，每天命人送来的吃食，都和其他公子小姐们一般无二。
上等精米与兽肉煮制的养气粥，面食点心，以及一碗打熬身体的药膳参汤，据说用的是整个宣城能找到的最好的药材，加上一些稀罕的凶兽精华部位。
只是让方云苦恼的是，其他人吃了这些东西，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健起来，再不济气色也变得越来越好。
只他依旧和往日一样，清瘦无比，与同龄人相比，瘦小了许多。
到底是虚不受补，还是杯水车薪，方云也曾细细思索，但终归是毫无头绪。
“吃就对了，不可能毫无裨益！”
带着这些的念头，方云再一次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眼前的饭食，最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招来下人收拾之后，便要出门了。
走出院子，方云目光落在了长廊之处，正要躲闪，一道清脆声音传入耳中。
“鬼鬼祟祟，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方家儿郎，行事可不能这般，方云，你给我过来！”
一名身穿白衣素裙，面容姣好，眉眼之间英气勃发的女子叫住了他。
方家规矩森严，自身寄人篱下，至少在此刻，方云并不愿意徒增麻烦，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见过家姐！”，对方正是方家长房长女，方灵大小姐。
见方云还算恭从，方灵微微颔首，雪白的下巴旋即朝着院外点了点。
“今日我去学宫听欧阳先生讲课，顺带捎你一路，上我的车架，我正好想问你些事情。”
“哦！”
对方态度强硬，不容拒绝，方云神色麻木的点了点头。
…
“昨日第一天入学宫，感觉如何？”
两人车厢之中对坐，方灵漫不经心的问道。
“和小时候先生讲学差不多。”
方云的回答也很随意。
“我倒是听说，你的处境不怎么顺心，赵家那小子，想找你麻烦？”
方赵两家积怨已久，向来是你争我抢，谁都不肯退让一步，朝堂之上如此，私下里同样。
长辈的恩怨延续到后辈子弟之间，到了方灵他们这一代，兄弟几个比赵晖年长一些，吃不了亏，唯有方云与对方年纪相当，矛盾自然转接了过来。
而且因为方云的身份地位，成为众矢之的也很正常。
没等方云回答，方灵又自顾自的说道：
“小时候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如今你们已入学宫，将来要真正成为一名武者，成为方家，乃至大夏的顶梁之柱，现在应该将心思放在修炼之上，他若再敢找你麻烦，你便告诉我，我饶不了他，听见没有？”
言语之间，方灵身上隐隐绽放出强大气势，车厢之中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淬骨境？”
这样的气势压迫，不属于锻皮境界的武者，方云有些吃惊。
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讶异之色，方灵气势一送，得意的笑了笑。
“怎么样？吓到了吧！”
“学宫是个好地方，我只比你早入学宫一年，便已踏入淬骨境，再过一段时日，也许有机会触摸到炼血境的门槛，本小姐就是天资聪慧，服气吗？”
“哪有那么容易？”
方云悄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不许顶嘴！”
话音刚落，方灵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方云，她最讨厌的就是方云露出这样一副心不在焉又淡漠无比的态度，尤其是在反驳她的时候。
双方对峙了片刻，方云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无奈道：
“修炼不易，更不能眼高手低，我是怕家姐误入歧途！”
这样一说，方灵更加生气了。
“你才误入歧途呢！给我下车……”
“方云谢过家姐！”
撩开车帘，方云从车架上走了下去。
未央学宫，到了。
第三章 激怒
“十七八岁的小妮子，装什么大姐头？”
望着马车驶入学宫，方云在心中腹诽了一句。
整个方府，他最搞不懂的两个人，便是方灵和那位行将就木的老爷子。
方灵处处看他不顺眼，却又处心积虑的维护他，恶意大抵是没有的，也许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踏入学堂，屋里人还不多，距离文教课开始还有小半个时辰。
方云找到了自己座位，开始闭目养神，昨晚实在不能说休息得很好，但其他人都很活跃。
毕竟在这个年纪，不能点亮命门的只是少数，他们不用像方云一样，为学测发愁。
春闱时，整个宣城通过初试的约摸两百人，昨日正式开学，仅剩下一百五六，个中原因也不复杂。
能通过学宫的初试，证明天资过人，也是其余各路势力争抢的对象。
去到那些宗门教派，能得到更加优越的资源栽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若能在学宫之中脱颖而出，武者的天地，便不仅仅局限在大夏一境了，这也是许多人的追求。
小憩片刻，学堂中忽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数道低语声响起。
“赵公子来了……”
“赵公子！”
“赵兄……”
仅仅一天，有人已然在学堂众生之中建立了威望，不断有人跟前者打着招呼。
方云睁眼一瞥，赵晖那家伙面沉如水，无视了众人的问安，大踏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在他的身后，则一如既往的跟着一群少年少女。
砰！
一声闷响，赵晖一巴掌按在了方云的书桌上。
“在学堂受了气，回家跟女人告状是吧？你若真有本事，便堂堂正正与我打过一场，找个淬骨境的武者来压我，真不嫌丢人啊？方云！”
“就是，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这般，真个没意思，我看方家的小公子，也就这样了……”
和应之人双手抱怀，脸带戏谑之色，是宣城守将家的公子，名为张诚。
说是守将，麾下也不过仅有一营兵马罢了，宣城真正的防卫职责，还得靠学宫和朝廷武卫司的武者来承担。
“什么方家的小公子，是不是方家的人还……”
赵晖身后，一名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意有所指的说道，但话未说完，便是被前者打断。
“你们都给我闭嘴……”
张诚和黄裙女子吓了一跳，变得缄默起来。
而周围的学生们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赵晖居高临下的望着方云，沉声道：
“方云，我也不欺负你，我虽点亮命门久矣，但依旧处于锻皮初境，你若自恃无法成为武者，点不亮命门，便修书一封，与我道歉，承认你方云永远比不上我赵晖，此事就此揭过，我再不与你发生纠葛。”
“你若不服，还是那句话，点亮命门之后，与我一战，以输赢论成败，如何？”
此话一出，堂中众人皆是以目相对，内里复杂。
这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同境界之中未战先怯，便是丢了武者尊严，更何况修书致歉，此举不但荒谬，更有辱门风，一旦做出，恐为天下耻笑。
赵晖这是摆明了要逼着方云跟他打一场了，可点亮命门，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以凡人之躯对抗武者，那与找死无异！
方云会如何抉择？所有人心里都在想。
然而下一刻，方云的回答，却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她找你是她的事，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如果你认为昨日那些言论会让我觉得受辱，抱歉，那实在是多虑了，只有顽童才会在乎那些东西。”
“对了，再多说一句，和你，甚至是宣城赵家争个高低，从来都不是我方云的目标，既然你没胆子在学宫动手，就老老实实遵守这里规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实在是没什么工夫搭理你。”
第一次，方云在众人面前说出了心里话。
赵晖等人的行为，在他看来，的确是幼稚得有些可笑。
“你说谁是顽童？”
赵晖面色涨红，环视一圈，发现众人皆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方云的话，确实让众人反应了过来，对方根本就用不着答应他什么！
方云面不改色，只是静静地望着赵晖，神态从容到了极点。
看着那双眸子，赵晖双拳逐渐紧握，心里越发觉得面前的方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有些说不上来，只是那种神态，让他有些似曾相识，就好像……
他面对的不是方家那个庶出的小少爷，而是自己的父亲，赵炳一般。
对，就是那种感觉。
想到这里，赵晖再也忍不住了，他仰起头，癫狂大笑，指着方云喝道：
“哈哈哈哈……果然是个没种的家伙，尽知道用这种方式来混淆视听，不敢就不敢，如此这般，找那么多理由，我呸！”
“一个死鬼不知和哪个贱女人生下来的野种罢了，也配待在方家，当我赵晖的对手？简直是贻笑大方，哈哈哈哈……”
赵晖大笑着，其余人却有些毛骨悚然，整个学堂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方云的身世怪异，在整个宣城众人皆知，但迫于方家的压力，极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哪怕是赵晖，也曾被自家父亲再三训诫，不得妄言妄语。
没曾想此刻赵晖突然之间失了智，竟将这种话当做激将法说了出来。
诸多目光，再次落在了方云的身上，然而后者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同一潭死水。
“很好笑吗？”
方云缓缓的坐直了身体，语气极为认真的问着赵晖。
后者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却仍然保持着笑容，看起来十分的怪异滑稽。
赵晖的身体如堕冰窟，整座屋子当中，唯有他能感受到，方云的身上散发着骇人无比的气势，那是一种被洪水猛兽盯住的感觉，与之前白灵身为淬骨境武者的压迫，有着云泥之别。
“是错觉吗？不……不可能！”
方云只是一个尚未点亮命门的凡俗之人而已，怎么可能拥有这样骇人的气势，一定是错觉！
丝丝冷汗，从赵晖的后心渗出，打湿了衣襟，他正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连牙关都隐隐颤抖起来。
一旁的张诚等人，也发觉了有些不对，还未有所动作，只听得屋外传来铛的一声钟鸣，声若鸿胪。
“所有人即刻归位，先生少顷便至。”
一名学宫助教朗声喊道，神色严厉无比，骤然打破了屋中僵势。
众人如梦惊醒，赶紧循着各自座位坐下，赵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冰冷面颊，瞪了方云一眼之后，亦是离开。
片刻之后，一名年纪约摸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阔步迈入堂中。
他身着黑色教袍，头上顶着发髻，两鬓微霜，面皮略有皱痕，两只眼睛睁得不大，目光却是锐利到了极点。
“庄先生好！”
众人齐齐见礼，庄先生微微颔首，眼神不着痕迹的自方云身上掠过。
“开课，昨日我们讲了武者的由来与武道的发展，今天我要教给你们，何为武道精神，或者说……武者意志！”
方云目不转睛，心中颇有些感慨。
他本以为，武力驾驭规则之上的世界应该是原始野蛮，暴力无序的，但是没想到，这未央学宫的授业传道，竟然如此的系统化。
讲武者的产生由来发展，尚且算是在普及武道的基础知识，但论武者的精气神，那可就是在为这些少年们构筑意识形态了。
一个真正的强者，绝不仅仅强大在于肉体，他的思想也一定会十分强大，天资只能决定武者的下限，唯有意志，才能使人突破上限。
但庄先生所讲的内容，对于这些热血躁动的少年们来说，还是太过于乏味了。
一个时辰的文教课，真正听进去的人寥寥无几。
方云听得津津有味，以至于直到下课钟声响起，他甚至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庄先生下课很准时，绝不拖沓，哪怕话未说完，相比那位徐重武教而言，前者显得更加雷厉风行。
于是乎，方云又忍不住追了出去。
“庄先生，且慢走……”
对方扭过头来，神色有些惊愕，但未露出任何怠意。
“嗯，又是你？这次想说什么？”
庄先生记得，面前这个小家伙，昨日便拦过自己一次，不过问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内容。
方云大气不喘，轻声问道：
“先生说，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桎梏，使武者打破自身的极限，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层面，如果一个人点亮命门之时，遭遇非人的折磨，用超常的意志力坚持下去，会否成功？若是失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庄先生耷拉的眼皮轻轻一抬，瞥了方云一眼。
“你很着急？”
“不得不急，请先生赐教！”
方云双手打了个揖。
“点亮命门，乃武者之基，既然是基础，就不会太难，很多人无法点亮命门，只不过无法坚持而已，宁愿去做了废材，若真有决心，也不过是朝夕之事，至于失败……”
“呵……”
庄先生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着长廊另一端迈去。
“那便看你是想死，还是想当一辈子废材！”
方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座位的，但用过午膳之后，一道消息以迅雷之势传遍了整个学宫。
“方家小少爷方云要在三日之后，与赵家公子赵晖公开比斗！”
第四章 冲穴
“你疯了？”
叱喝声传遍整个食肆，令得诸多学子皆是举目望来，不过当他们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时，复又低下了头，只敢窃窃私语。
“那倒没有。”
方云一手举筷，一手端碗，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顺便躲过了方灵想要揪他耳朵的嫩白柔荑。
“这种事情是你能做主的吗？尚未点亮命门，竟然和那赵晖定下比斗，你若不是疯了，便是成心找死！”
“我警告他不要招惹于你，你倒好，被人两句不着边际的话语就激得失心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吃呢？走……”
方灵站在桌旁，居高临下的望着方云，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干嘛？”，方云皱了皱眉头。
“当然是去找赵晖那小子，我去帮你推了比斗，丢脸总比丢命好！”
大夏国民风彪悍，武者之间比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双方之间约定点到为止，那都是生死莫论，而像方家和赵家这种情况，真上了比武场，小孩子出手又没得轻重，打伤打死，再正常不过。
方云面露苦笑，心中却有着一股暖流淌过，看得出来，自己这个便宜阿姐，是真的急了。
“不去，你早间不是才说过，方家男儿不能丢脸，被人戳着鼻子骂野种，我还当缩头乌龟，以后这未央学宫，我还待不待了？”
方云抖了抖肩膀，继续刨着碗里的饭菜。
“跟我走……”
方灵摇了摇头，俏脸之上满是坚决，然而她并没有想到，方云竟然直接站了起来，目光平静的望着她，沉声道：
“后天！”
方灵：“什么后天？”
方云继续说道：
“后天我就十六了，有些事情，也该让我自己做主了，不论结果如何，起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一年多以前穿越到这个世界，灵魂与肉身融合，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家伙，留下了少时驳杂苦痛的回忆。
满身伤痕的背影，血火之间奔行，方家的高墙大院，那位阴翳枯瘦的老者，凶恶的仆人，娇蛮的兄弟……
直到十有二三，日子才好过了一些，大姐头开始明事理，不再由着方家的兄弟欺负自己，可是天那头消息传来，那个背着他回到宣城的男人。
死了！
孤寂，痛苦，茫然……
自己的前身，是淹死的，投了方家的后院水塘，那份执念也影响了方云本来的性格，否则的话，他本应该还要跳脱一些。
“自己的……选择？”
方灵的目光也平视着面前的少年，口中呢喃着，慢慢的，视线失去了焦点。
“你这家伙，自从落水之后，变了好多，你打小就没个主见的，饭食被狗抢都不知道喊人……”
不知不觉间，那个小家伙，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可是从小到大，她似乎也没有过什么……自己的选择！
爷爷总是告诉她，她是方家大小姐，总有一天要被接去皇都，要嫁给皇族子嗣，或者学宫圣子，又或者大教继承者之类的人，所以她必须要学这个学那个，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好过，她怎么就没有说这种话的勇气呢？
深吸了一口气，方灵转过身去，眼睑微微下垂，冷声道：
“你要是死了，我为你收尸，若侥幸只是受伤，我求欧阳先生救你！”
话音落下，她迈开长腿离去，潇潇洒洒，徒留一抹兰花清香。
“谢谢……”
方云的嘴巴微不可查的开合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他鲜少提起这两个字。
归根究底，过往的际遇不值得他说谢谢，眼下的方灵，算是唯一一个。
欧阳先生是学宫的资深教习，实力地位与分院的首司也差不多，自己即便落败，只要有一口气在，应该也能保住小命。
当然，前提得是自己能够点亮命门，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者，否则差距太大，赵晖轻易便能打杀自己。
至于胜算，方云根本没有考虑到那个层面上，只是有的事情，不是没有把握就可以不做的。
底线和原则，是方云无法抛弃的东西，大不了再死一回，又不是没死过。
摆烂算不上，姑且算破釜沉舟吧！
听了庄先生的话，他想逼自己一回。
宣城未央学宫本就不大，一有什么消息，见风就往人耳朵里飘，方灵在食肆训斥方云的事情，自然也窜进了赵晖等人的耳中。
武教课的间隙，那家伙又来挑衅，说方云挺有骨气，竟然不肯毁约，嘴也硬得不像话，不过末了也没忘记加上一句，希望方云的骨头也能像嘴一样硬，这样打起来才过瘾。
这种话破不了方云的心防，只会增强他的决心，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倒是徐重看方云的眼神有些古怪。
散学之时，他主动找了方云，沉声道：
“庄先生面善心寒，早年间也是喋血之辈，不过他是玩儿权谋的，更漠视人之生死，不但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就连自己的命也一样不当回事。”
“我之前本想说，替你寻找增强体质，或是疏通血脉，释放血气的法子循循善诱，不过当下没时间了，这是一颗护体丹，不贵重，但能帮你减轻冲击命门时的痛苦，你收好了。”
徐重目光真切，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方云倒有些不解。
昨日问问题之时，对方显然还有些客套，怎么今天倒真像个长辈在关心自家后辈子弟了？
“多谢先生，此恩方云铭记！”
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徐重显然不想解释，方云索性也就收下东西，躬身作揖，不再追问。
要琢磨点亮命门的事情，方云没有再去藏经阁，虽然那是他为数不多能够收获快乐，并感到时光充实的地方，但事有轻重缓急，成为武者，显然要比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重要得多。
回到方家，吃过晚饭，方云并未熄灯睡觉，而是盘坐在床榻上，静气凝神。
紧闭的房门之外，一名老者提着灯笼，自屋檐台阶而下，一路穿过别院，长廊，花园，又一路拾级而上，走到了院子深处的一间阁楼之中，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推开阁楼的门，老者将灯笼中火光吹灭，置于墙角，恭声道：
“云少爷准备冲击命门了。”
阁楼之中，另外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于窗前负手而立，半晌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阿四，你歇息去吧……”
老仆阿四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老爷，那山魁血……”
“时间太短，用不上了，更何况，用山魁血引出人体气血，亦是大伤元气，平白浪费了那孩子的天赋根骨，退下吧……咳咳……”
阿四点了点头，转身将屋中暖炉生起，眼眸中隐有急色。
“老爷体内寒毒，日益加重，这夏日炎炎，三尺之外亦是刻骨冰冷，阁楼中风大，最好还是不要久待！”
方老爷子耷拉的眼皮抖了抖，嘴角竟挑起一抹桀骜弧度。
“一夜罢了，熬得！”
窗外万籁俱静，院子里连虫鸣之声都难以听到。
打坐了半个时辰，方云终于是入定，心如止水，脑海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丝杂念。
引气入体，以气运血，冲击经脉窍穴。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却成为了阻绝许多人踏入武者门槛的一道天堑。
点亮命门的第一步，冲击六大要穴。
中庭，巨阙，气海，神道，中枢，命门。
运用气血之力的技巧十分简单，基本上人人都会，外靠筋肉骨骼，内靠呼吸吐纳，神念合一。
须臾之间，方云便是感到，一股磅礴的气血之力自内庭当中汹涌而来，朝着六大主穴当中的中庭之位冲击而去。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冲击穴位，累积的经验使得方云控制气血冲击的力度合适了许多。
但那股劲力依旧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狠狠地撞击着窍穴上的桎梏。
令人发指的疼痛感瞬间在体内蔓延开来，方云的两条眉宇拧着，牙关紧咬。
“三百九十三次……”
“昨夜我冲击了三百九十三次，没有成功，也许是力度不够，也许是次数不够……”
“那么今天，我就用更大的力度冲击三百九十三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四百九十三，五百九十三……”
片刻时间，体内气血在方云的调度之下，已经冲击了中庭大穴数十次，他的身躯开始颤抖起来，汗水，浸湿了白色的内衬。
想要与天争气运，的确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有的人，仅仅是点亮命门，便要遭受百般折磨。
那种疼痛，就像是将人丢进磨盘之中，生生将每一寸血肉骨头都碾磨成碎渣肉糜，连灵魂也要被撕扯开来。
苦痛持续的时间像是永恒，又像是一瞬间，当方云心中的数字默念到六百二三次的时候，他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啵”的一声，紧接着，像是海水倒灌入漩涡的声音，将他的心神包裹。
哗啦哗啦……
潮起潮生，中庭顿开，氤氲血光，自方云前胸亮起。
窗外乌云溃散，狂风呼啸，有暴雨倾盆而来，小屋之中，灯火骤灭。
“善！”
黑暗中不知谁云。
有道是中庭一开苍龙现，直上云霄入九天，血龙蛰伏已久，一朝杀出，不得始终不复还。
第五章 命数
“上辈子，我方云也算是命运多舛，总之人生颇多失意。”
“这辈子，又捡了你的皮囊过活，咱兄弟俩魂肉合一，再不分彼此，两个人加一块儿，总得活出个人样来吧！”
“这苦头，却是不得不吃了……”
气血之力冲破中庭桎梏之后，一路向下，点亮诸多穴位，以凶悍无匹的姿态撞向巨阙，内腑传来的剧痛感比之前更甚，令得方云面色由潮红变惨白。
心中夹杂着这些念头，他手掌快速的自唇边掠过，将那颗护体丹含在了嘴里，不过没有吞下。
这个世界，武道昌盛到了极点，炼药一途的达者却并不多见。
寻常药师能辨别药理，写出方子，配出药膳药贴已经是难能可贵。
想要将不同药材中的不同精华药性提取而出，再熔炼成丹药，有这种本事的人，整个大夏国也没有几个。
这护体丹等级虽然不高，但徐重说不珍贵，却是大大的谎言，只不过为了方云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罢了。
口中津液化掉了丹药表层的糖皮，极苦的味道从嗓子眼流进腹中，让方云几欲呕吐。
但那药液淌进腹中，顿时有着冰凉之感散发出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方云竟然觉得周身的刺痛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还不到时候……”
旁人冲击命门，一旦破开中庭，血龙成势，几乎可以说一路畅通无阻，只会越来越轻松。
然而方云却恰恰相反。
他的气血之力先天强大到了极点，体质相对积弱，每冲破一道穴位的桎梏，气血之力便顺势强大一分，仅仅是现在，便要隐隐超出他的掌控，越往后走，只怕会越假凶险。
一旦血龙不受控制，强横的气血之力在体内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到时候不光是体内经脉俱断，窍穴俱毁，连带得方云也会一命呜呼！
不过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再也不可能停下来。
就像庄先生所说，无法点亮命门的人，只是甘于当废材罢了！
方云不一样，他想清楚了，也豁出去了，否则的话，和赵晖比斗的事情，不会发生，今晚强行冲穴的事情，亦不会发生。
“给我破！”
方云牙关紧咬，压抑极致痛苦，拼尽全力调动着气血之力朝巨阙冲去。
轰隆隆……
宛如开天辟地的声音响起，人之肉身，如混沌宇宙，这样的话，果真是没错。
窍穴的关口仿佛横亘在混沌之中的一道道天壁，随着气血洪流的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空间爆发出剧烈颤抖。
噗！
血气逆涌，方云紧闭嘴唇，但鲜血仍旧从嘴角喷出，可他的脸上，却有着淡淡笑意。
巨阙已破，相比上次，花了更短的时间。
“接下来，是气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浑身的痛楚，已经到达了极点，方云索性直接将护体丹吞了下去，而后调动气血之力，朝着气海穴位疯狂涌去。
黑暗之中，血光更甚方前。
时间不断流逝，阁楼之中，方老爷子依旧负手而立，于窗前俯视着下方的独院。
那里灯火早就灭了，只看得到院中树叶狂舞的影子。
雨水从阁楼檐角滴落而下，砸在了窗叶上。
水花跳在了老者鬓角，面门，耳廓，然而这一切，都未让老爷子的身形移动半分。
他就像一尊雕塑一般，定在了原地。
他在感受，感受那座小屋，感受那个小家伙气息，感受他如何与自己，与天命做抗争！
气息时强时弱，剧烈挣扎，忽而在某个节点彻底的沉寂了下去，方老爷子面不改色，只是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表示他的内心并非像表面一般平静。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过去，就在方老爷子忍不住要冲出阁楼之际，那道微弱气息，忽然再次浮现。
它就像狂风暴雨中的烛火，又像是惊天骇浪的扁舟，虽摇摇欲坠，但却始终坚毅不倒，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的稳固，强壮。
一夜风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雨声逐渐隐没，如细毛飞丝，小屋当中，一切归于平静，但相较于之前，那里不再死气沉沉，而是变得生机盎然，仿佛有初春新绿绽放出来。
方老爷子终于动了，他抬起手掌，抹去了面颊之上的雨水，神色无悲无喜。
“若你不踏出这一步，老头子活着，不管旁人如何，总能保你安然无虞，可……”
“可你终究还是不遂人愿，今后怎样，便听天由命吧！”
有人说天命难违，但武记中却说天命可违。
方云不信天命，只信自己，所以，他做到了。
哪怕浑身鲜血淋漓像个血蛹，哪怕过程中一度失去意识，灵台空乏，甚至危及生命，但他总归还是做到了！
六大主穴一一冲破点亮，形成小周天内循环，十二次穴同样被点亮，连通四肢百骸，形成大周天外循环。
奔涌的气血之力虽然依旧桀骜不驯，但它再无法成为限制方云踏上武道的枷锁，反而会成为他强大的有力臂助。
常人点亮命门，短着一时三刻，长则一二时辰，而方云，用了整整一夜。
然而最让他激动的，并非是点亮了命门，而是另外一个让他感到匪夷所思，哭笑不得的事情。
“我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名字就别问了，怪丢人的！”
“我是学八极拳的，来到这里之后，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代宗师，甚至第一位八荒武圣，我结合经验，创造了一门杀伤力非常惊人的战斗法门，名为八荒神诀。”
“功法传承给你，武道感悟以及武圣体魄，你现在还没资格触碰，我不信神，也不信天，所以我圣者之躯陨灭，连神魂也土崩瓦解。”
“本尊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打破世间的桎梏，发扬一下咱们那个世界的精神，让这里的贼老天知道，谁才是天地真正的主人，加油，你就是下一个武圣！”
那道光芒，在识海深处闪烁，留下数段讯息之后，再次隐没下去，独留下方云茫然无措的瞪着空洞的眼睛。
没多久，方云的眸子中恢复了神采，脸色极度复杂。
“第一个八荒武圣，居然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还是位练八极拳的，不过身为老乡，你也太狠毒了些！”
“武圣？不不不……我才不想当劳什子武圣，我只不过想活下去，活得比普通人滋润一些就好，谁没事整天想着爆体而亡？”
“良心大大的坏啊，老乡！”
方云横竖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一个诅咒，当今现世，估摸着接触到圣者门槛的老家伙不在少数，但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原因每一个人都清楚。
圣者，乃禁忌也！
不过对于那八荒神诀，方云还是很有兴趣的。
识海之中，一颗白色光点熠熠生辉，仿佛在召唤方云的神念。
闭上眼，心念一动，一大段讯息再次融入脑海当中。
“以八极拳为主体框架，结合这个世界之人的武道系统，简化了旁枝末节，整理出一套威力强大了百倍，修炼难度也增加了百倍的功法，真是妙啊！”
对于传武，方云了解不多，只知道八极拳是典型的外家拳，以刚劲，朴实，动作迅猛著称。
而那位第一武圣创造出来的八荒神诀，或者说八极拳异变版，却取百家之长，补己之短，内外结合，成为了真正的无敌法门。
八荒神诀，共分上中下三卷，目前方云只得到了上卷的内容。
上卷除了八极拳的基础招式技巧之外，真正有名有姓的路数一共只有七式，名字都极为简略或是古怪，但光是感受气息，方云便明白，这八荒神诀无愧于无敌之术的名头，威力一定很是强大。
“如今我已点亮命门，又得八荒神诀上卷，虽然距离比斗仅有两日，估摸着无法踏入锻皮境界，但就靠着功法路数，未尝不可与那赵晖掰一掰手腕……”
方云通体鲜红，宛如血人儿一般盘坐在床榻上，长发披散脑后，一双眼眸之中精芒绽放。
若非待在方家，又时值凌晨，方云恨不得气吞山河，仰天长啸。
这一年过得实在太过于憋屈，他本就不是什么修身养性之人，该到了发泄心中怨气的时候了。
与赵晖一战不可避免，哪怕打不过，他也要让那些家伙知道，一个真正发怒的人，会有多么可怕。
“我只有两天时间……”
摸黑点亮了油灯，稍微清理了一下秽物，闻着身上的血腥气，方云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上投水重病那一次，短短一年时间，他竟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两遭，而踏上武道，今后还不知道要走多少遭。
“这世界，真是太有意思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小院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齐伯？”
齐四，宣城方家除了方老爷子之外，年纪最大的长者，据说与老爷子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莫逆。
在外人看来，齐四只不过是方老爷子身边的一位仆人，但只有方家之人知晓，这位老人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据说连城守赵炳都对其分外忌惮。
“老爷让我通知云少爷去前厅用膳。”
齐伯面色和蔼的说道。
“知道了，劳烦齐伯。”
第六章 自有打算
一路行至前厅，方云隐隐间听到了方老爷子与方灵谈话的声音，踏入正门，所有人都在。
整个方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方家老大在京畿重地任职，老二长年游走于大夏境内富饶之地行商。
宣城方府除了方老爷子与一应仆从之外，便只有长房大小姐方灵，以及次房两位少爷，加上方云这几人。
对于前厅，方云自然是熟悉的，毕竟过去他都是在此处用饭。
“爷爷……”
方云恭敬的喊了一声，他虽然不喜欢老爷子身上那一股阴寒气息，但对其本身却没有什么恶感。
两人虽不亲近，可方老爷子也从没亏待过他，至少一应物事都是一碗水端平了的。
“坐！”
方老爷子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方云看了一瞬，而后便松懈下来，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年轻人逞口舌之争很正常，此次你虽行事冲动了些，但也算是误打误撞点亮了命门，不过真要与赵家那小子比斗，却还差了些火候……”
“嗯，老夫打算去城守府一趟，与那赵炳谈谈，不如将比斗日期顺延一月，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不止齐伯，就连方灵与身后的方家兄弟二人都是吃了一惊。
老爷子完全清楚方云着急点亮命门的始末并不奇怪，因为这件事本就是方灵告诉他的。
最重要的，一向倨傲无比的老人，居然肯为了方云而放下身段，亲自登门与可以视作后辈的城守赵炳交锋，推延后者与赵晖比斗的时间，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关照二字来形容了。
说实话，方云自己也很诧异，以至于他在听到方老爷子的询问之后，愣了有足足十秒的时间。
意识到空气有些寂静之后，方云才开口回答：
“方云以为不妥！”
“哦？”，方老爷子目光一凝，伸手端起一旁的羹汤，在方家，很少有人会忤逆他。
方灵有些紧张的瞄了一老一小两人一眼，而后给方云递着眼色，哪知后者像没看见似的，直接回答道：
“首先，比斗是我在下课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赵晖发起，不管是事后反悔，还是拖延时间，我方云都会沦为整个宣城的笑柄。”
“其次，在我大夏国，武者宁死也不能丢掉身为武者的武道尊严，而我代表的不仅仅是我个人，还有咱们方家。”
“不管因为什么缘由推迟了比斗，在外人看来，便是我方家示弱，我不怕失败，却不想因此让整个方家陷入舆论之中。”
“所以，于情于理，这场比斗都应该在后天举行！”
方云话音落下，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老爷子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才大笑着起身。
“倒是老夫格局小了，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武者气度……武道尊严……”
“不错，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一切照旧，阿四，你带这孩子，去内室挑一本功法吧，让他自己选！”
方老爷子转身要走，却不料方云竟再次摇头。
“爷爷，功法这方面，方云一样自有打算。”
这下方老爷子是真个有些生气了。
“胡闹，你方才点亮命门，怎知晓功法的重要性，我方家收藏的数种功法典籍，皆非凡品，不是外面那些个下三流的唬人路数，你说你自有打算，我倒要听听，你欲修行何种功法？”
方云张了张嘴，面对突然发怒的方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八荒神诀的秘密，是决计不能在此时暴露的，异世之魂借体重生这件事更是如此。
“坏了，要如何糊弄过去？”
他心中有些着急。
半晌之后，方云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此前体质怪异，久不能点亮命门，直到前几日夜晚，我才发现，原来父亲早就知道这事，并留下了后手，点亮命门的方法，以及后续的修炼功法，都是他早为我准备好的！”
听见这话，众人又是一惊，与方云的身世一样，方家三少的名字在整个方家也成为大家闭口不谈的内容。
天纵奇才，行事离经叛道，而后黯然陨落，虽不知其详，但这是方家之殇，也是方老爷子心中永远的痛。
冷不丁听到方云提起前者，方老爷子有些失神。
“小王八蛋存心气老夫不是？好，好……便由着你去罢了，咳咳……”
方老爷子伸手拿起长椅旁的拐杖，气冲冲的离开了前厅，齐伯也是跟了过去。
霎时间，整个厅堂内只剩下姐弟四人。
“方云，你胆子大了，居然敢这样跟爷爷说话？是不是欠收拾？”
方灵对面，一个身穿白袍的小胖墩狞声喝道。
“大哥说的是，我看这家伙就是欠收拾，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么？居然敢去招惹那赵晖，这次若丢了方家的脸，回头看我俩怎么收拾你。”
胖墩身旁，一个面目与其相似，身形体态却十分瘦弱的少年也是对着方云怒目而视。
“方文，方武，你俩是不是皮痒了？不想挨揍就赶紧吃了饭滚蛋，进了学宫一年多还停留在锻皮初境，丢不丢人？成天就知道鬼混！”
方云还未回答，方灵已经是骂出了声，兄弟俩怕自家大姐怕得要死，当即便是偃旗息鼓，伸手抓了一盘点心，灰溜溜的朝外面奔去，临走前还不忘用眼神警告了方云一番。
“别跟这两白痴计较，方家是指望不上他们了，不过刚才你那番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简直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是不是后院的池水，给你的脑袋泡灵光了？”
“还有，你早知道你能点亮命门，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灵气呼呼的说道，小脸上满是不忿。
方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早饭。
这妮子什么都好，就是聒噪得很，偏生又爱管闲事，也不知道累不累？
“我说过……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方云嘟囔着。
“你也找打是不是？我是你姐，我不管你谁管你？”
方灵双手环抱，忽然探过脸来，笑嘻嘻的问道：
“三叔是个练武奇才，生平所学虽驳杂不堪，但甚是厉害，他留给你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知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方云反问道。
“好奇心为什么会害死猫？害死哪只猫？黑云还是芍药？或者丁香？”
方灵不依不饶，觉得方云在糊弄她。
“算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附耳过来。”
方云招了招手，前者不疑有他，趴在桌上，上半身靠向这边，清香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我练的功法，叫八极拳！”
八荒神诀作为史上第一位圣境武者的立命法门，必然名满天下，说出来有些惊世骇俗，不管世人信不信，若被有心之人听去了，都是麻烦一桩，说八极拳嘛，就显得普通许多了。
果不其然，听到方云的悄悄话之后，方灵失望的撇了撇小嘴儿，揉了揉有些发痒的耳朵，轻声道：
“八极拳，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三叔留给你的，想必也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且好生修炼，武道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听见没？”
“嗯……”，方云点了点头。
“对了，学宫那边，赵晖昨日便请了假，说要为比斗做准备，庄先生也批了你的假，这两日，你也可以待在家中，好好打磨一下实战技巧，这点时间修炼功法是不成了，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能打到赵晖，就算你成功。”
方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本来也打算请假，这下倒免去了繁琐之事，至于方灵后面的话，则被他自动忽略了。
战斗之前，最忌讳的便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还没打呢，就觉得自己一定会输，越是害怕，结果越是朝着不尽人意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也怪不了方灵，恐怕整个学宫，没有人认为自己会赢。
然而令得方云没有想到的是，觉得他必输的，不仅仅是学宫的学子与教习，整个宣城的人，都知道了方家小少爷方云，将会在两日之后，与城守赵家公子赵晖比斗的消息。
宣城本就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大夏国边陲之地的小城，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方赵两家的争端，一向是宣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
除了城外之人因为兽吼的事情依旧紧张之外，城里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未央学宫，等待着这场比斗的开始。
宣城，太久没有发生过武者之间的比斗了。
消息经过不断地发酵与传递之后，热度越发高涨，甚至有好事者私下做庄，开启了盘口，连方文方武兄弟二人都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压了赵晖大胜。
当然，敢压方云的不是没有，以小博大，一夜暴富的赌徒心里向来有之，更何况是一赔十三的比率。
而两天的时间，方云一步也未踏出小院，哪怕吃饭如厕也是一样。
倒数第一天，方云简单的过了一个生日。
按理说，方家子弟，成人礼应该非常隆重，宾客广至。
但因为方家没有人知道方云真正的生辰八字，又相信天命，不敢胡乱安排，所以这么些年，方云的生日，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入夜时分，方云望着身前的木人桩，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晖，我这一拳，虽然只有两天的功夫，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得住？”
他在心中默念着，走回了屋子。
第七章 买我自己
六月三号，天色阴沉。
两日之前，暴雨倾盆而下，令得本就不高的初夏气温再次降低。
一大早，方灵便踏进了方云居住的小院子。
前两日搬进来的木人桩孤零零的伫立在墙角，地上满是斑驳的脚印。
而方云的屋子却是房门紧闭。
“我还以为这家伙要勤加苦练到最后一刻，没想到今天比斗都要开始了，他还在睡大觉！”
方灵嘀咕着，迈步走到门前，伸手拍了拍。
砰砰砰！
“喂，方云，太阳都出来了，还不起床？给我开门，听见没有？”
事实上，方云早就醒了，昨晚睡得极好，却是忘了修炼内功，早晨怎么着也得补上。
点亮命门之后，一日不修炼，他都觉得是莫大的损失。
蕴养气血，催生内劲，锻炼皮肉，这是现阶段的方云最应该做的事情，他心里也非常明白。
在悟性不差的情况下，时时刻刻的努力，尽可能的缩小自己和赵晖的差距，结果就可能发生亿点点的变化。
不过方云实在没有料到的是，方灵居然会在一大早来寻他，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面色一变，赶紧出声：
“等等……”
可惜的是，已经来不及了。
门后的木栓啪嗒一声被震开，紧接着，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光线照射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方灵张开嘴巴，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尖叫的冲动，不过一张俏脸却是腾的一下变得通红。
“你这家伙，起床了怎的不穿衣服？”
方云用手捂住要害之处，压低声音咆哮道：
“我也没叫你一大早闯进来啊！你先出去……”
他确实习惯了光着身子睡觉，而且淬炼皮肉之时，毛孔会排出秽物，不穿衣服省得弄脏。
方灵转身踏出房门，方云赶紧穿上衣物，这才跟着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方云疑惑问道。
方灵绷着脸：“就是来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指点一二。”
“赵晖那家伙成为武者之后，虽然没有过实战，但平日在家中，切磋训练总免不了，不像你，估计连怎么出拳都不知道，我想着吧，咱们对练一下，说不定还能帮你提升提升。”
方云哭笑不得，敢情对方一大早来自己这院子，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儿。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
“不用了，我练的拳法，实战性很强，你境界比我高，咱俩对练不适合，你若收着劲，也没意思！”
“真不用？”
“真不用！”，方云态度很是坚决。
方灵点了点头，不经意说道：
“对了，你和赵晖比斗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昨夜学宫首司放话，说你和赵晖同为学宫弟子，双方比斗应当依照院里的规矩，即分胜负，不决生死，一旦一方落败认输，另一方不得再下重手！”
“比斗的时间定在下午，地点在学宫演武场，午时一过，你就得出发，千万别误了时辰。”
“知道！”，方云点了点头，见前者要走，他忽然伸手摸向怀中。
“对了，帮我个忙行吗？”
方灵转过身来，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疑惑。
“这是我近一年攒下的积蓄，一共有三十多银两，你找个盘口，全押了吧！”
方灵忍俊不禁：“哈……果然是越变越聪明了，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忘赚钱，东边不亮西边亮是吧？”
“不过你放心，我有门路，这次我也压了不少，就是赔率太低，十三赔一，那些家伙也太不看好你了！”
方灵嘟囔着，另外一边，方云则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该不会也买的赵晖赢吧？”
“那不然呢？难道买你，本小姐又不是傻子，还能上赶着给庄家送钱？”
方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到。
“我还以为你会看在自家人的份儿上支持我呢，没想到也是个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家伙……”
方云颇有怨念的说着。
不过仔细想想，敢在这种情况下买他获胜的人，除了亡命赌徒也没别人了，傻子都知道应该买谁。
“谁会和钱过不去？练武处处都要花钱，懂不懂？”
方灵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朗声问道：“到底买谁？”
“买我自己！”
方云头也不回，朝着木人桩走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在院子中响起。
时至晌午，阴云逐渐消散，宣城北门之外迎来了一队生人，数量约莫在三四十众，皆骑着北部沧州出产的大青骏马。
马上之人个个身穿黑袍，劲装束发，腰间挎着兵器，当然也有两手空空的。
队伍前方，一名中年男子神色冷肃，居高临下的张望着道路两旁的平头百姓。
不多时，宣城北门城头之上，一名守将飞奔下来，手里捧着文书，朝着中年男子谄媚道：
“宣城守将张天奉，不知武卫司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伸手虚空一抓，那文书顿时被其摄入掌心之中。
“无妨，西南妖兽暴动，朝廷恐生变故，派本官前来查探，此乃紧急任务，宣城方面没有收到官方批文，此事怪罪不了张将军，还请张大人命你的弟兄散开，让我的人马入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不知大人此番入城，要前往何处？卑职可为大人鞍前指路！”
张天奉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挥手命手下兵将散开，毛遂自荐当起了向导，谁知道对方并不领情。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多年以前，这宣城本官也是待过的，至于我要去哪，你就不必知道了。”
说完，他两腿一夹，胯下青马便朝着城中行去，身后诸多人马亦是跟上。
张天奉点着头，赶紧退开，心中却暗自盘算。
“这些家伙，好强的气息，几乎全都是淬骨境以上的强者，难道西南当真有变？但不应该啊，这些人为何如此年轻？”
武卫司高手如云，大部分人手皆是从军中选拔，区区几十个淬骨境的武者说明不了什么，可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那些人，实在年轻得有些过分了，打眼一看，也就十几岁，甚至还有女扮男装的，实在是古怪至极。
想着想着，张天奉心中忽然有了计较。
“西南妖兽暴动，但情势发展并没有朝廷想象中那般严重，这位大人说前来查探情况，身后还跟了这许多年轻人。”
“一个个看起来气度不凡，眉宇轩昂，不是天家贵胄，王公贵族就是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大教大派的门生，这是跑宣城历练来了？”
“嗯，不对……这事儿得赶紧告诉赵大人，若这些小祖宗在宣城出了篓子，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哇！”
张天奉眼珠子一转，赶紧朝着身边招手。
“来人，备马，去城守府！”
身旁护卫不解。
“大人，您去城守府作甚？”
“蠢货，本将自然是去找城守大人！”
护卫委屈道：“可城守大人不在府中，您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张天奉心中焦急，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吹胡子瞪眼的问道：
“什么日子？”
“今天是赵公子与方家那小少爷方云比斗的日子，此刻不止赵大人，城中一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未央学宫演武场呢！”
张天奉以手抚额：“哎哟，你瞧瞧我这个猪脑子，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赶紧给我备马，去未央学宫……快快快，耽误了时间，我拿你是问！”
片刻之后，张天奉骑马自北城门飞奔未央学宫而去，只是到地方后，他彻底傻眼了。
整个未央学宫被好事者围得水泄不通，目光扫过去，千人还是有的，这还不算被拦在了学宫之外的人。
学宫演武场本就不大，容纳千人已是极限，只是谁也没想到，两个少年之间的一场比斗，竟然在这小小的宣城中掀起了这样大的风波，以至于学宫所在的街巷都是人满为患。
不过可笑的是，眼看午时三刻已至，就要到未时，对战的双方皆是不见影子，时间流逝，不仅看客们急了，就连学宫的教习和弟子们也开始着急。
“到底还打不打？人呢？”
“就是，拿我们大家伙寻开心呢？”
“不想打可以不打……”
人群之中，有人耐不住心性，开始大呼小叫，弄得群情激愤。
“去问问怎么回事，要是两人都未准时前来，这比斗便取消，谁要是再敢胡闹，看我怎么责罚！”
看台之上，一名耄耋老者捋着胡须，气急败坏的说到。
在其身旁站着一名面容温润，神态从容的男子，笑着调侃：
“司首大人就这么想看热闹？”
耄耋老者点了点头：“小欧阳，你是待的时间短，这宣城待得老夫骨头都要生虫子，再没点热闹可看，你干脆叫我死球算咯……”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有人高呼：
“赵家公子到了，赵家公子到了！”
“赵晖必胜，赵晖必胜，赵晖必胜。”
呼喊声中，赵晖身着紫袍，面带春风，大摇大摆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身后张诚几个狗腿子不断的挥舞着双手，为其加油打气。
“方云也来了！”
第八章 比斗开始
方云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
方家在宣城很厉害，东西坊市有不少产业，城外良田万顷，即便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不在老家，仅仅凭着方老爷子一人，依旧能够与赵家分庭抗礼这件事上来看，它的强大名副其实。
三代后辈当中，方灵当初以学测第一的名头成为宣城未央学宫的核心弟子，在加上她特立独行的性格，早已经是人尽皆知。
方文方武两兄弟虽然不怎么成器，那也只是相对方灵而言，实际上十五六岁踏入锻皮境界，也算得上天赋异禀，够资格进入学宫的人，怎样都不会太差。
独独方云，最是低调，整个宣城的百姓们除了知道方家有这么一个身世离奇的小少爷之外，平日里，甚至没人见过方云的真容，他仿佛待在那座高高的宅邸中从未走出来过。
方家世代经商起势，家风务实，出行几乎不讲究什么排场。
除了方灵偶尔会乘车架之外，其他几个人，甭说护卫，就连一个跟班也无。
这么一看，方云的出场方式与赵晖相比，的确是有些相形见绌。
实际上方云早就出发了，可惜根本没人认识他，一路从学宫外挤进了演武场，这才被学宫的弟子认出。
而听到呼喊声，众人也是将目光聚集了过来。
“好小子，竟然真的点亮命门了！”
看台上，徐重手指捻着下巴上的胡须，铜铃般的虎眸中带着惊诧。
一旁的庄有志阴恻恻的笑了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还以为他会死，胆子真大！”
方云的情况，他们一眼便可看出端倪，虽然并不清楚原因，可气血沸反盈天，体质孱弱至极，这样的人，强行点亮命门，踏上武者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当然，最吃惊的，当属与方云相隔不远的赵晖。
“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真能成为武者，不过这场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跟我比斗，老老实实服软不行么？非要找死！”
赵晖双手抱臂，面孔之上满是冷冽笑容。
赵晖体态纤长，五官虽算不上俊郎，但也是端正，唯独那一双狭长中蕴含的暴戾破坏了整体气质，使得他整个人的形象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而另外一边，方云正好与他相反。
方云身高矮了赵晖半头，少年多病，身形削瘦，但长相却是颇为清秀，最让人难以忘记的，还是他的眼神，既不谦卑，也不逾越，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便是——中正平和。
这样的长相和气质，虽然很容易淹没在人群之中，可只要你注意到他，便很难将目光移开。
譬如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方云的身上，所有人也都发现，他们眼前的方云，似乎并非像传言当中那般，是一个冲动莽撞的热血少年。
面对赵晖的讥讽，他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那种沉稳，甚至超越了在场十之八九的人。
周围人确实很多，方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身边围拢这么多人，是什么时候了。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没有理会赵晖的嘲讽，朝着看台中央行了一礼。
“司首，诸位先生，方云如约而至，不知比斗何时开始？”
既然这件事情被人摆到了台面上，并且成为了方赵两家的脸面之争，那整个比斗就不是自己和赵晖两人说了算的。
更何况，相比兴奋不已的赵晖，方云也许更加期待这样的场面。
因为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让那些不肯安分的家伙知道，他方云，并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啊！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自己的决心更加有力呢？
听到方云的话，看台正中的老者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开口道：
“不错，来了就好，免得老头子无聊，徐重啊，这场比斗，就由你来主持吧！”
“明白了！”
徐重点了点头，目光在方云和赵晖二人扫视了一眼，朗声道：
“本次比斗，不计时间，直到一方落败或主动认输为止，但是记住，若一方再无抵挡之力，另一方切莫下死手取人性命，违者将受到学宫重罚，你二人可明白？”
“弟子明白。”
赵晖大声喝到。
方云亦是颔首。
徐重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么我宣布，比斗……”
“正式开始！”
声音之中，带上了些许内劲，整个演武场都是清晰可闻，连带得喧闹的人群都是被震慑到，变得安静了下来。
围观者四目相对，窃窃私语，目光之中既有敬畏也有艳羡。
这便是武者啊！
实力强大的人，不管身在何处，皆是地位超然，若有机会，谁又不想成为人上人呢？
即便自己没有机会，能够亲眼见证传奇的崛起和陨落，那也是极好的事情，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因为两个少年之间的比斗而变得格外激动。
人人皆有武者梦！
赵晖的梦想就不一样，以他的身世地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没办法成为武者。
所以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征服。
征服身边的玩伴，成为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
征服方家，征服整个宣城，将赵家带往辉煌，乃至与成就一番霸业，成为一方巨擘。
所以从小到大，他就在和方家的人较劲，而方家那几个同龄人当中，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方云。
不仅仅是因为后者来路不明，更因为方云怯弱。
怯弱的人不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更不配拥有强者的怜悯。
可让赵晖郁闷的是，方云有一个厉害的姐姐，比他更厉害，所以每次他都会吃瘪。
但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公平公正的将方云踩在脚下。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在所有人的面前，狠狠地打方家的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方云，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
赵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角，目光死死的锁定了方云。
而另外一边，方云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那种感觉，奇妙到了极点。
力量，随着心念有意识的控制，正源源不断地自体内涌出，整个人仿佛轻盈无比，稍微一动，就要从地面上飘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风声，笑声，呼喊声，窃窃私语声。
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好奇与期待，当然，也有人在紧张。
方云在看台左侧的人群中，看到了方家众人，老爷子半眯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方文方武两兄弟面带笑容，似乎已经在盘算赢下的银钱该怎么花？
紧张的人，是方灵。
那个女孩，抿着嘴唇，柳叶眉儿微微皱着，俏脸之上挂着一抹愁容。
重病之后清醒，第一次看书时，方云便知道自己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点亮命门之后，他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拥有无与伦比的感知力。
他的神魂，强大到了极点。
神魂的强大，也让他催生出了强大的意志力，恍惚间，那句话又回响在脑海之中。
“意志是超越一切，真正强大力量……”
他还没输呢！
深吸了一口气，方云扭过头，朝着赵晖竖起右掌。
大夏国武者之间比斗的起手礼，即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面的赵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下一刻，他低喝一声，浑身劲力爆发，朝着方云袭来。
武者之道在于争，争气运，夺造化。
战斗也是一样，赵晖第一时间采取的战法便是先发制人。
低喝声传出的同时，他作为锻皮境武者的气势也是毫无保留的爆发，周遭的空气有若实质一般朝着方云压来。
“一招，便让你知道你与我之间的差距。”
赵晖狂吼着，力量陡然爆发，强大的内劲汇聚在拳锋之上，直捣方云眉心。
“好快的速度！”
人群之中，有惊呼声响起。
战斗开始不过瞬息之间，赵晖的身形便如同闪电一样贴近了方云，强大的气势与拳锋压迫感十足，直接将后者笼罩。
“赵家赖以成名的风雷诀，一旦施展出来，武者如风雷影动，速度变幻莫测，修炼至高深之处，更是可引动风雷之力，威力极为强大。”
“没想到赵晖公子年纪轻轻，这风雷诀便已登堂入室，这等天赋，属实令人望尘莫及！”
有人啧啧称奇，一旁的狗腿子张诚冷笑道：
“那是自然，赵兄的天赋，放眼整个宣城，无人能出其右，就是不知两天的时间，那姓方的小子有没有练成方家的家传绝学。”
“不过我看他没有机会了，这一拳之下……”
“方云必败无疑！”
张诚嘴角上撇，仿佛已经看到了方云被这一拳砸得吐血倒飞的画面。
众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单从赵晖爆发的气势来看，他已经是接近锻皮中境的武者，与之相比，方云才刚刚点亮命门。
两者之间的实力境界，确实太过于悬殊了。
“闹剧，看来要提早结束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心中如是想到，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第九章 激战
拳头在瞳孔之中极速放大，赵晖的身影迅疾如电，速度同样让方云吃了一惊，以至于瞬息之间还未想出应对的办法。
但就在那凶悍无匹，携带着强大威力的拳锋就要轰在方云的眉心之际，他动了。
左脚后撤，身躯微躬，双臂交叉于胸前，速度同样快到了极点。
相对而言，在方云的眼中，赵晖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散发着微弱白芒的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后准确的落在了他交叉的双臂正中。
拳风呼啦作响，紧接着是一道肉体撞击的沉闷响声。
砰！
力量交汇的原点，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顿时扩散开来，掀起尘浪。
方云的身躯陡然一震，朝着后方接连踏出数步，演武场薄薄的青石地板脆弱得如同豆腐一般，被踩得粉碎，至于他自身，看起来却是毫发无损。
赵晖用力一击的风雷拳速度惊人，避无可避之下，方云选择了正面硬刚。
没有人相信他能够挡下来，可他却做到了，而且是如此的轻松写意。
哗然之声四起，众人无法相信他们看到的画面，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方云的的确确正面硬吃了赵晖这一拳。
之前过早做出前者落败判断的那些人，只觉得瞬间被打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怎么可能？”
最为吃惊的人，还是要属赵晖。
毕竟他才是和方云正面交锋的对手，自己刚刚那一拳有多强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
结合他的武道境界与功法特性，这一拳就算是锻皮中境的武者也不敢正面格挡，按理说连锻皮境都没有的方云在这一拳之下，双臂尽断，乃至于直接重伤，失去行动力都是很正常的，怪就怪在，他居然挡下来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结果就这？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方云摇了摇头，目露鄙夷之色。
事实上，能够挡下这一拳，方云自己也有些意外。
那夜点亮命门之后，强大的气血之力一部分化为内劲，一部分用来改善自己的体质，使得他的身体强度恢复到了常人的水准。
但真正的提升，还是来源于身体深处的武圣体魄，虽然只解锁了一丝丝，但吸收那光点之后，方云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和从前不一样了，那种状态，就像是生命层次的全方位跃升。
但是方云怎么也没有想到，提升竟然如此巨大。
赵晖来势汹汹的一拳，自己强行挡下，仅仅是气血上涌，双臂酥麻，传来微微痛感而已，甚至连轻伤都未出现。
这样的情况，也是令得方云底气大增。
而受到他反讽的赵晖，更是方寸大乱，额头之上青筋暴起，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前者的轻视。
“狂妄的家伙，方才那一拳，只不过试探尔，接下来，便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话音落下，赵晖脚掌猛的一跺，腰身发力，朝着方云电射而来，紧握的双拳如密集的雨点一般轰向后者前身要害。
这一次，他的速度变得更加快了，看来的确如他所说，先前的进攻是有所保留。
被赵晖的拳风笼罩，方云心中不敢有半点轻视，双脚左右交替，不断退后，看起来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
身形后退的同时，方云也是弯曲双臂，以肘迎向赵晖的攻击。
八荒神诀以八极拳为基，辅以各种变幻衍生而来，但内里却依旧没有产生太大的变革。
尤其是作为基础的上卷。
两天的时间，方云并不足以将其中的内蕴吃透，但各种基础技击应对之法却学了个七七八八。
对付真正厉害的武者产生不了什么作用，但用来应对赵晖的攻击，却是绰绰有余，不管怎么说，对方仅仅是个锻皮境的武者罢了。
砰砰砰……
两人短兵相接，拳头与肘臂碰撞，不断发出沉闷响声，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同时，也让众人感受到了武者对战的真正魅力所在。
生死之间的搏杀最能体现武道的真义。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不懂的人只觉得方云在赵晖的进攻下左支右挡，毫无还手之力，而在真正的武者眼中，尤其是境界更高的那一批人，却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对劲……”
首先展露出疑惑的是徐重，作为学宫新一代弟子的武教，数日下来，他对赵晖和方云等人的情况算是清楚无比。
赵晖早已点亮命门，体内气血强大，内劲绵长，实力比起上一年的学宫弟子也是不遑多让，这样的年龄资质，放眼整个大夏都可以说出类拔萃。
反观方云，在三日之前，他甚至还是个尚未点亮命门的凡俗之人，空有一身强大气血，体质却孱弱得很，按照他的推断，即使方云勉强冲破窍穴，点亮命门，短时间之内也是气血两亏，绝对无法与赵晖这样根基扎实的武者抗衡，甚至一碰就碎。
这也符合大多数人的预期，然而真实的情况恰恰相反。
刚刚成为武者，甚至还未跨入锻皮境界的方云，竟然展现出了如此恐怖的肉身强度，仅仅凭借着微弱的内劲，居然和赵晖打了个旗鼓相当。
别看他只是在被动防御，但深谙实战的徐重知道，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会迎来转变。
“确实不对劲，这小家伙的真正实力，与修为境界丝毫不匹配，而且战法相当聪明……”
一旁的庄有志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说道：
“万物相生相克，一体两面，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而防御，又何尝不是最好的进攻？”
“锻皮境界的武者根本不懂得控制气息内劲，若只知道一味莽撞的进攻，不断爆发自身劲力，很快便会后继无力，一旦进攻节奏断档，接下来，就是方云的回合了。”
“只是不知道，相较于他滴水不漏的防御，他的进攻有几分火候？”
“两位先生倒是琢磨出了味道，不过我看到的东西，却跟二位有些不一样。”
一旁的欧阳晋笑意盈盈的说道。
“愿闻其详！”，庄有志面露好奇之色。
欧阳先生下巴朝着方云一点，开口道：
“这小家伙举手投足之间，每每选择的防御角度堪称完美，不但化解了赵家小公子六成以上的攻击力，还有意的将后者的攻击走势引向自身设想，这样的战斗意识，简直惊为天人，如果不是事实摆在我的面前，我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浸淫拳术多年的近战大师！”
“但据我了解，他修炼这套拳法，仅仅三日不到的时间……”
“绝无此种可能！”
欧阳先生话未说完，便是被徐重打断。
就算他知道方云是那位的后人，但他仍旧不敢相信欧阳晋的说辞。
这简直太过于夸张了，他宁可相信这是巧合。
看台正中，学宫司首十指交叉，笑眯眯的说道：
“小欧阳有些夸大其词了，那小家伙的技法还是生疏得很，不过假以时日，那就不好说了……”
“嗯，不好说……不好说……”
几人说话声不大，连近在咫尺的方家，赵家众人都未听到，隔得更远的看客们更是毫无察觉，目光都被场中的打斗给牢牢吸引住了。
说实在话，赵晖的战斗风格趋于大开大合，家传的风雷诀本身也具有那样的特性，一旦打斗起来，威势一重更甚一重。
短短时间之中，两人的战斗已经是趋于白热化，赵晖疯狂的进攻着，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给方云施加了极大的压力。
两人碰撞已不知道有多少次，方云双臂衣袖被劲风撕裂，发髻也散乱不堪，气息亦是变得急促起来。
看着他通红的双臂以及愈加缓慢的速度，赵晖不禁得意大喊：
“论内劲底蕴，刚刚成为武者的你如何与我赵晖相提并论，接下来，一招击溃你……”
抵挡了这么久，方云应该也到了极限吧？
事实上，赵晖自己也逐渐展露了出颓势，虽然他并不明白方云为什么能够坚持如此之久，不过是时候分出真正的胜负了。
“雷击！”
赵晖爆喝一声，身形拉开半步，脚掌猛的一踏，地面瞬时间崩裂开来，而他自身则是借助着反震之力陡然拔高身形，力量积蓄于右拳之上，猛的爆轰而出。
嗡！
强悍无匹的力量令得空气都是被压缩，发出爆鸣之声，这一刻的赵晖，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身上衣襟猎猎作响，居高临下的朝着方云袭来。
“是武技，赵晖施展出了真正的杀招！”
“先前的防御，消耗如此之大，方云还能挡下吗？”
“恐怕不能，武技一出，这场战斗，再无任何悬念，他不可能挡下这一击……”
所有人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演武场中心，方云抬着头，望着身处半空，与自己相隔不到两米的赵晖，那一双黑眸之中，竟然浮现出反常至极的喜色。
“你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啊！”
第十章 废材？天才！
事实上，方云一直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头脑始终都无比清醒。
不管是主动发起比斗，还是破釜沉舟点亮命门，看似他在搏命，实际上都是为了压榨出自身蕴藏的潜力而已。
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不拼一把，谁知道会有怎么的结果？
所幸的是，方云的运气似乎好起来了。
相较于赵晖，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境界都差了一大截，底蕴再丰厚，也经不起对方这样狂轰滥炸的进攻。
方才防守之中露出颓势，真假参半，体内气劲确实所剩无几，双肘也几斤麻木，痛感正在蔓延，但……
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只不过必须寻找最合适的机会反击赵晖，自己才有可能逆转局势。
他在赌，赌赵晖秉性爆烈，赌他看见自己状态不佳之后，想要一举击溃对手。
所有的事情并非巧合，一切都按照预想之中的态势在发展。
赵晖将体内剩余的内劲毫无保留的爆发，施展出了他真正的底牌。
赵家的风雷诀方云略有耳闻，只不过其中的武技他从未见赵晖施展过。
那一招名为“雷击”的武技确实异常恐怖，如果从一开始，赵晖便施展这样厉害的招式，方云相信自己一定挡不下来。
他连锻皮境界都没有，如何能够抵挡一名接近锻皮中境武者的强大武技？
但是眼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武者施展武技，也并非随心所欲，尤其是低阶武者，除了需要对武技拥有相当的掌控程度之外，还需要足够的气劲，也就是俗称的内力来施展。
先前赵晖对方云疯狂的攻击，使得他体内的气劲过度消耗，此刻为了强行施展武技，几乎是将最后的存余都尽数爆发。
内力勉强是够了，可赵晖忘记了，仅仅是锻皮境界的他，施展武技也需要不短的时间，然而尴尬的是，方云和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所有的这一切，从赵晖拉开身形，到跃至半空，积蓄内劲，爆发武技，再到方云抬头，仅仅只过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赵晖的右拳之上光芒大作，拳锋自上而下轰向方云的面门。
看台之上，徐重身体微微紧绷，下意识踏前了半步，想要出手拦下赵晖，然而一股莫名力道却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扭头一看，学宫司首伸出手掌，挡在了他的身前。
“言老？”
司首原名言负真。
“放心，有欧阳小子在，死不了……”
另外一边，方灵伸手抓住了方老爷子的手臂，一张小脸儿上满是紧张。
方老爷子微眯的双眼瞥向左侧，那是城守赵炳一方所在的位置。
后者身着华贵袍服，正襟危坐，面庞之上古井无波，只是静静地观望着场中一切，似乎并不在意自家儿子与方云的比斗胜负。
“还不肯放弃么？这种距离之下，哪怕你再如何抵挡，也绝不可能挡下我的雷击，受死吧……哈哈哈……”
方云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赵晖的眼睛，后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方云如此执着？
明明他已经没有翻盘的希望了，手肘再硬，也不可能接下他的武技，若方云还要硬接的话，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就是被轰断双臂，彻底成为一个废人，至于能不能保住性命，就得看天意了！
可话音刚落，赵晖脸上的狞笑还未消退，他的面庞便是骤然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方云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些许嘲弄。
那种目光，带着几分讥讽，几分不屑，又有几分可怜。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死死的锁定了方云的身形，果不其然，后者的速度，突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变得比自己快了无数倍。
视线之中，方云的身躯猛然一侧，左脚后掂，右手回拉，握掌成拳下沉，而后腰身骤然发力，右拳旋扭直冲而出。
“撑锤！”
方云发出爆喝之声，右拳之上，微微白光绽放，以悍然无匹的姿态撞在了赵晖的胸腹之处。
后发先至，速度快得招式用老的赵晖甚至无法撤拳回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云的拳头轰在了他的胸腹之上。
与此同时，他的拳锋，亦是落在了方云的左肩之处。
砰！
沉闷撞击声响起，场中光芒闪烁，直到多年以后，在场之人仍旧难以忘却他们所看到的那一幕。
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一具身体自半空当中倒飞而出，如飞星宿落一般，划过一道弧线，最终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之上。
血雾漫天飞舞，染红视线，另一道身影朝着后方划出，双脚在地面上掖出长长的痕迹，一只手臂无力的耷拉着，但并未倒下。
躺在地上的，是赵晖，仍旧站着的，是方云。
当得看清最终的情形之后，整个演武场中，顿时响起无数道嘶声。
张诚几人目瞪口呆，张着嘴巴，颇为艰涩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脸上浮现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色。
“赵公子他……”
“被这家伙一拳轰飞了，怎么可能？”
他近乎呓语般的说到，望向方云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恐惧。
而这个时候，围观的诸多宣城子民方才如梦初醒，脸上俱是带着惊诧莫名。
“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快了，根本没看清！”
“那赵晖施展了武技，不是说方云必败吗？怎么转眼之间，前者就躺下了？”
“就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谁看得清楚？”
看台之上，徐重和庄有志对视一眼，皆是从各自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惊异。
“没有看错吧？”，徐重开口问道。
“应该没有，只是……怎么可能？”，庄有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徐重苦笑着回答道：
“我也不敢相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可能咱们俩都看错了吧！就算我们看错了，不还有欧阳和言老在吗？”
言老挥了挥手，没好气的说道：
“那小子刚刚点亮命门，却击败了接近锻皮中境的对手，那一拳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当前的境界修为所能拥有的界限，不用想了，的确是拳意的加持……”
徐重和庄有志再度对视一眼，前者看向场中那道瘦弱身影，神色有些恍惚。
“时隔多年，我大夏难道又要出一个妖孽天才？”
这边众人愣神之际，人群之中却是爆发出无尽的喧闹之声，所有人都在讨论当下的情况，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最后站着的，竟然是不被一个人看好的方云。
事实上，就连方云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真的能够战胜赵晖，他原本的打算，仅仅是尽力而为，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罢了。
但结果表明，他实在太高估了赵晖的实力，也太低估点亮命门之后武圣体魄与八荒神诀带给自己的提升。
哪怕仅仅是亿万分之一的强度，再加上无敌之术八荒神诀的加持，这样的惊世机缘也足以让方云越级战胜他的对手。
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看着赵晖被自己一拳轰飞，并摔落在地的那一刻，方云便是明白。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掌控他的命运，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让他畏惧，武之一道，向死而生，这句话确实没错。
左半边身躯已经痛到麻木，但方云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从碎石当中扯出双脚，迈步朝着赵晖所在的地方行去。
此时的后者，睁大了双目，面庞之上满是鲜血淋漓，整个人瘫软在地，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方云那一拳的威力，恐怖到了极点，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内伤，若非他最终收回一些气力用以防护，也许连内腑都会被震碎，到那时，生死可就难料了。
和他一样，方云根本没有想过要留手，哪怕遭到学宫的严惩也无所谓，失败的苦果，都只能自己承担。
但赵晖还是不明白，凭什么输的人是自己，他境界更高，修为更强，连功法也比方家的更厉害，只是方云的路数，似乎陌生得很。
是了，他就是输在了功法上，方云那一拳的攻击力，实在太强了，只有镇教绝学能有那样的威力。
阴影遮住了赵晖的面颊，血色视线之中，那张讨厌的面颊将整个天空占据，一双黑眸，平静的望着他。
“你输了……”
方云沉声道。
“按照比斗的规矩，我本可以杀了你，就算学宫也无权干涉，但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我一开始也没准备与你争锋，只是有的时候，一味退让，只会让人更加得寸进尺。”
“方赵两家的恩怨，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今日一过，我只希望你打消招惹我的念头，明白了吗？”
听着方云的话，赵晖忽然很想笑，却又满嘴苦涩，根本笑不出来。
原来对方，根本没有将他当成对手。
想了很久，赵晖才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练的拳……叫……什么名字？那一招……”
“八极！”
“方才那一拳，名为撑锤，又叫崩弓窜箭急。”
方云说完，慢慢挺直了身躯，将右拳举向天空。
众人愣了片刻之后，有呼喊声直冲云霄，这是大夏比武的规矩，为胜者庆贺。
“方家方云，大胜！”
“方家方云，大胜……”
第十一章 云州来客
演武场中，随着徐重宣布方云获胜，本次比斗也是正式落下了帷幕。
无关闲散人员皆被学宫门人清退，原本熙熙攘攘的广场便只剩下一应学宫弟子，以及方赵两家之人。
“没想到啊，一个三日之前还未点亮命门的小家伙，居然能够战胜锻皮境的武者，现在的世道，老夫是越来越看不懂咯……”
言老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颇为感叹的说道。
另外一边，欧阳晋却摇了摇头。
“司首大人这些年在宣城待得太久，消息阻塞，我却是知道，最近十年，八荒九州，天才妖孽层出不穷，年纪轻轻，于武道之上却是进步神速，三月之前，太昊门一名弟子以淬骨境修为，独力斩杀一头四阶大妖，名震天下……”
“幻月王朝的双生皇子皇女，年方十六，已然踏入通幽境界，二人合力打败了幻月王朝的刀王卢巨！”
“还有迦南密宗的悟天小和尚，一夜之间领悟了迦南经上下两卷，成为了密宗内定的下一任宗主，上月册封圣子之时，宫主曾前去观礼。”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从欧阳先生的嘴里说出来，其间的内容却是震慑得徐重等人说不出话。
迦南密宗，太昊门，皆是大夏国之外的超级势力，幻月王朝更是比大夏强大得多，说到底，未央学宫也仅仅是在大夏被奉为国教，真要和其他超级势力相比，还欠缺了一些底蕴。
言老捻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
“你说这些，老夫也不是全然不知，只不过学宫的事，用不着老头子操心，其他势力天才辈出，我学宫难道就都是草包一群？不至于，不至于……”
“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管好宣城分院这一亩三分地，西南边陲，环境艰苦，多少平民百姓的孩子空有天赋，却无法踏上修炼之途，这些都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情，真正做好了，是为后人谋求福泽……”
欧阳晋想了想，似有所悟。
“司首大人说得对！”
二人攀谈之际，却见到方家与赵家之人汇到了一处。
隐隐之间，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赵炳身为朝廷任命的宣城城守，多年以来，军政大权一手掌握，久居高位之下，早已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更何况，他还是一位炼血中境的高手，此刻站在场中，不少人都是感受到了压力。
显然，在看过赵晖的伤势之后，这位城守大人心情有些不太好。
此刻，赵炳的目光正正落在了方云的身上，面色极其阴沉。
“小小年纪，戾气居然如此之重，将来怎还得了，赵晖与你毕竟同为学宫弟子，你竟将他打成这样？”
赵晖的伤势的确不容乐观，方云那一记撑锤，乃是八荒神诀上卷第一式，是无敌之术中真真正正的杀招武技。
它经过那位史上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武圣的千锤百炼，将每一个动作，每一丝内劲都运用得恰到好处。
一拳下去，不但将赵晖的防御破去，更是直接将其胸骨捣碎，五脏六腑受到震击，若方云再强一些，恐怕前者就当场去世了。
此刻面对赵炳的质问，方云稍显得有些无奈。
对方强大的气息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左上部分身体在重压之下更是剧痛无比。
一丝丝冷汗自方云额头上渗出，但他并未服软，咬牙回答道：
“比斗便是这样，生死由天，那种情况之下，我与他谁都没办法收手，城守大人应该庆幸，我还未踏入锻皮境，否则的话，令公子也许连命都保不住！”
“还敢逞凶？”
“果然不愧是那家伙的儿子，连性情都是一模一样，只是你那老爹正是因为如此性情埋下了祸根，最终惨死，连尸首都未找到。”
“若无人管教于你，恐怕将来你也一样，迟早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我今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落下，赵炳冷哼一声，伸出手掌，朝着方云肩上按来。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方云只觉得天地之间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身禁锢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铁手朝自己抓来。
然而就在赵炳的手掌刚刚要触摸到他肩膀之时，天地间忽然响起两道重重的咳嗽声。
“咳咳……”
咳嗽声刚刚响起，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方云前面，顶住了赵炳散发出来的气势不说，还令得后者的手掌悬在了半空之中。
挡住赵炳的人，是齐伯。
一旁，方灵搀扶着方老爷子走上前来，后者轻轻拍了拍方云的肩膀，示意他往后退去。
做完这些，方老爷子才将视线望向前处。
“小孩子互相切磋罢了，城守大人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令公子确实受了些重伤，不过只需躺在床上，静养两月便能恢复伤势。
“武者受伤，不过家常便饭尔，不值得大惊小怪。”
“当然，赵大人护子心切，也算是情有可原，我方家有一棵上好的千年紫灵芝，改日便送上赵府，算是为方云出手不知轻重而赔罪，希望大人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将此事揭过可好？”
赵炳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齐四，心中有些可惜，只差一点，他便是能够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了。
收回手臂，赵炳瞥了一眼方云，眼中意味深长，不过很快，他便是调整好了神态，脸上亦是挤出一抹生硬笑容。
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方家这老家伙，却仍旧需要小心应对。
“方老说笑了，本官方才的确有些失态，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至于千年紫灵芝，此物太过贵重，犬子消受不起，方老还是留着自己补身体吧。”
“本官尚有政务需要处理，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赵炳拱了拱手，方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刚要离开，人群之中便冲出来一人，跑到了他的面前，正是守将张天奉。
“赵大人，末将……末将有要事相告。”
看着衣甲凌乱，气喘吁吁的张天奉，赵炳皱着眉头，冷喝道：
“张将军，正值紧张之际，你不好好守你的城门，跑到这里作甚？有何事情，让下属通报便是，若是出了问题，我办你个擅离职守。”
赵炳正值气头，说话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张天奉苦着脸回道：
“末将的确是有要事……”
“云州方面，派出了一队武卫司，总计三十余人，已于半个时辰之前，抵达了宣城，行伍之中，似乎有……”
说到这里，张天奉忽然闭上了嘴巴。
“云州武卫司？武卫司设于州府，受朝中总署统辖，没有上面的命令，绝不会擅自出营，这个关头，他们来宣城做什么？”
“还有，你方才说行伍之中有什么？”
赵炳一头雾水，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盯着张天奉。
后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上近前，贴身低语道：
“行伍之中，似乎有总督府的公子作陪，另外几个年轻面孔，更是不像武卫司的官兵，身上气质贵不可言……”
“什么？总督府公子，你没看错？”
赵炳吃了一惊，赶紧质问。
张天奉点了点头，沉声道：
“千真万确，当年我曾随大人参加总督府老太君的寿辰，并见过严公子，错不了！”
见张天奉一脸笃定，赵炳心中也信了八九分，赶忙问道：
“那他们现在何处？”
“末将本想带路，但那位大人拒绝之后，带着人马自行入城，我这才骑马通知大人，免得误了大事！”
赵炳想了想，朝着言老那一头拱了拱手，朗声道：
“司首，诸位先生，赵某现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改日赵府略备薄酒，请诸位先生及司首一定要赏光登门，赵某不胜荣幸。”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学宫外行去。
看着他的背影，言老等人四目相对，面上皆是露出冷笑。
尤其是庄有志，更是直言不讳。
“这赵炳乃是朝廷命官，私下却甘为恭王爪牙，恭王府这些年一心想要抑制学宫发展，多次明里暗里引导朝中态势，这家伙倒好，三番五次与我们套近乎，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嘿，你们那些个腌臜事情我可管不了，有酒喝，有肉吃就行，其他的事情嘛，一问三不知，言老说对不对？”
言老瞥了徐重一眼，冷笑道：
“现在你还能这样做，将来总有一天得撕破脸皮，到时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看你怎么办？”
“赖皮呗，死不承认，他能拿我徐某人有什么办法？”
“死猪不怕开水烫……”
言老无奈的笑了笑，朝着方家这边走来。
“老东西，我还以为你死在那院子里呢？”
方老爷子面色一变，冷声道：
“老夫命硬，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哈哈，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这方家人嘴硬心黑，是不是都跟你学的？”
“心黑总比命黑好！”
方老爷子言语依旧犀利无比，言老败下阵来，指了指学宫内堂。
“到我书阁中喝两杯，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他神色忽然变得正经起来。
方老爷子扭过头，吩咐了一句。
“阿四，你先带他们回去，今日这老儿送我。”
第十二章 妖兽暴动
方府。
独院之中，方灵搀扶着方云坐在屋中木椅上，转身将门关闭。
一路之上，她什么也没问，方云一直在闭目养神。
事实上，她是被方云的状态给吓到了。
方云到宣城方府之时，不过小小一团，三四岁的年纪，她也才五岁，鼻尖挂着鼻涕泡，整天只知道和方文方武两兄弟捉虫看鸟，打闹嬉戏。
记忆之中，这家伙一直是个文弱沉默的样子，平日里连话也不多，被两兄弟欺负也只是暗自流泪，连向爷爷状告的勇气都没有。
可方才和赵晖战斗之时，方灵却觉得，这个家伙似乎一瞬之间，从小兔子变成了山间恶兽。
那一双黑眸之中，满是喋血的味道。
气氛有些压抑，良久之后，方灵才开口小声问了一句。
“你的伤……怎样了？”
“死不了！”
方云无所谓的笑了笑，语气有些冰冷，他还未从赵炳的重压下缓解过来。
对方给予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大了。
真正面对之时，方云才知晓，哪怕是下三境的武者，当对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时候，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感仍旧会给人带来阴影。
“没事，修养一阵子应该就恢复了，那家伙可比我惨得多！”
见方灵神色期艾，方云语气缓和了一些，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满口森白牙齿。
见他还有心情与自己玩笑，方灵暗自松了口气，而后在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个洁白的瓷瓶来。
“你嘴里还有血迹呢，应该是受了些内伤，这瓶子里装着百花散，你和着温水吞服，应当会好受一些。”
方云点了点头，没有客气，将瓷瓶接了过来，放在手心中把玩。
大胜赵晖，为自己出了口恶气，按理说他应该怨气全无，心情舒畅才对，但不知怎的，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你在想什么？”
方灵问了一句。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方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屋中再次变得寂静下来，只能听到两人细微的气息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云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方灵，沉声道：
“关于我的身份，你知道多少？”
“我的母亲是谁？还有……”
“他，是怎么死的？”
方灵坐直了身体，一双美眸瞪得滚圆。
“好端端的，问这些干嘛，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操心的事情，等你长大了，都会知道的，再说了，我哪里知道。”
方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我昨天已经满了十六，这个年纪，已经是成年人了。”
“他们说，是我害死了我父亲。”
“老爷子虽然对咱们姐弟几个一视同仁，但我能察觉到……”
“疏离感，他像个影子一样，一直躲在暗处，似乎在……观察。”
“其实很早我便察觉到了，只是没办法去了解，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吧？”
传言有可能是传言，但某些时候，它也有可能变成真相，唯一不可能的，便是空穴来风。
如果弄不清楚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迷雾，大抵这一辈子，方云也不会心安。
“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父亲，也害了方家，甚至连爷爷身上的病，都因我而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成为武者么？”
方云微微握紧了右拳，一句一顿的说道。
“除了不想被人看不起之外，我不愿意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更不愿意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让他人遭受负累。”
“我不想欠任何人，包括我父亲，你们，还有整个方家！”
听到这里，方灵皱起了眉头，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
“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也不要来问我，我真的不知道，安心养伤吧！”
说完之后，她走出屋子，来到院中，神色蓦然变得有些伤感。
她不明白，方云到底想干什么？
“都怪那些家伙，没事乱嚼什么舌头根子，方云他终究还是起疑心了。”
嘴里嘀咕着，方灵伸出手掌，在木人桩上用力一拍。
只听得噼啪一声脆响，紧接着，整个木人桩忽然爆碎开来，化为漫天木屑。
这一幕，也是令得她直接呆住了。
“这木人桩乃橡木浸以桐油阴制而成，坚硬无比，更不怕虫食蚁蛀，我又没用内力，怎会一拍即碎？”
方灵蹲了下来，又看了看地面上的足印。
木屑之上有干掉的血痕，木桩内部，布满了折断的迹象，再加上凌晨之时听到的轻微击打声，一幅画面映入她的脑海之中。
黑暗里，一名少年站在木桩之前，不断地出拳，一次又一次，连同身形也随着木人桩的“手臂”来回辗转腾挪。
以方云的实力，想要将木人桩打成这样，两天两夜的时间里，他要出多少拳？
“这家伙，还真是刻苦呢！”
听到响动的方云走到了门口，看着这一幕，苦笑道：
“木人桩是要花钱买的，你消气了就去庄家那里，帮我把钱取回来吧！”
“三十两银钱，一赔十三，扣掉半成，还有三百七十两，你取回来，赢的钱，咱俩对半分。”
方灵猛的站起，瞪大了眼睛。
“谁看得上你那三瓜两枣，赶紧进屋歇着去吧，木人桩我赔你便是。”
方云：“……”
摇了摇头，他走回屋中，解开了上衣，视线停留在肩膀之处。
“太奇怪了，在演武场之时，那家伙一记雷击差点废掉我整条左臂，眼下伤势却并未如我预料中那般严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云自言自语，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剧痛感顿时涌来，弄得他龇牙咧嘴。
“能动，有感觉，这是好事！”
没想到自己点亮命门之后，不但体质惊人，就连伤势痊愈的速度也异于寻常武者。
普通人伤筋动骨一百天，武者只需要十天半月，通过药物以及内力催动气血之力，便可以修复伤处。
而自己这次受的伤，说不定三五日便可以恢复，这样的发现，让方云乐开了花。
“谢谢你，老乡……”
方云在内心里，由衷的说了一句。
这绝对是武圣体魄的功劳，仅仅解锁了一部分，便是令得自己生命层次蜕变，若将来能够全盘吸收，那又该何等逆天？
“生死人，肉白骨？那也太夸张了！”
想了想，方云伸手叫桌上的百花散拿起，拔掉木塞，一股浓郁的花香味道直冲鼻尖，同时还伴有些微的苦涩味道。
“这玩意儿当真能喝？”
在半信半疑之中，方云倒出一小杯温水，将药粉化开，热气上涌，苦涩味越发浓郁。
“不管了，良药苦口。”
捏着鼻子，将药汤一口气喝下，方云面色陡然一变。
“还真他娘的苦哇……”
说完之后，他两下蹬掉鞋子，盘坐在床榻上，运转内力，调动气血，开始修补身上的伤势。
夜幕降临，齐伯送来一只玉盒，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老爷命我将此物送到云少爷手中，说是磨成粉生吃，或是切片小火煨汤亦可，对云少爷的伤势极有好处。”
“辛苦齐伯，替我谢谢老爷子。”
目送齐伯离开之后，方云打开玉盒一看，果真是那千年紫灵芝。
“真是舍得啊……”
方云叹了口气，老爷子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烦闷。
下午之时，他与方灵说那些话，本意是想与方家割裂开来，可事实上，双方只会越缠越深。
第二天清晨，方灵又来了，说是与学宫那边打了招呼，停学七日，让他安心在家养伤，末了还不忘多说了一句，告诫他不要胡思乱想。
紫灵芝方云没敢动，在房间里找了暗格，藏了起来。
事实上，有百花散就够了，第三天，他的伤势几乎痊愈，左臂已经活动自如，只不过发力时仍有微微刺痛。
不过这三天，方云依旧没有闲着，白天练练拳，晚上便运转功法，以内劲锤炼血肉，争取早日将周身血肉杂质排出，贯穿全身经脉，达到锻皮境界。
这一步虽然没有什么难度，但总归需要时间积累，不可一蹴而就。
那日过后，老爷子并未去赵府登门拜访，对方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方云和赵晖比武的过程却在整个宣城刮起了一阵旋风。
酒楼说书的人，将那场比斗说成旷世大战，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当然也有不屑的人。
后来听人说，一群陌生的年轻人因为这事儿和本地老百姓起了冲突，差点儿将人打伤，好在有学宫的教习在场，这才化解了一场风波。
时间悄然流逝，七日已到，方云踏着清晨薄雾，走进了学宫大门，却看到弟子老师们皆是行色匆匆，表情凝重无比。
“那不是……方云吗？”
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转过头，两名少年正望着自己，说话的是个胖子，方云认得他，对方名叫朱啸天，是宣城最大的商行，广宣行的少东家。
方家和朱家，时常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方云极少与朱啸天碰面。
“方云，你伤好了？你可真厉害，一拳就把赵晖那家伙揍得爬不起来，话说，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能不能教教我？”
朱啸天小跑过来，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是对方云的崇拜。
“多谢关心，不过我想问问……学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云点头致意，而后伸手指了指那些箭步如飞的人。
朱啸天与另外一人对视一眼，沉声道：
“你还不知道？前两日，城外妖兽群体暴动，袭击了一个村子，死了很多人，官府那边缺人手，向学宫求援，这两日先生们都在想着策应之法！”
方云呼吸一窒，扭头望向天空，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又来了。
第十三章 消息
宣城，赵府。
夏日酷烈，阳光蒸发晨雾，后院凉亭之中，赵晖面色苍白，眼中满是狠厉。
他的伤势比之方云要严重得多，因此足足有半月时光无法入学。
在其身前，一道身穿黑袍的人影负手而立，俯瞰着整个宣城建筑。
“表哥，那方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变得那般厉害，一个锻皮境界都没有的武者，若是修炼普通功法，不可能有那样的威力。”
“而且他的招式路数，和他方家的功法完全不同，那一拳，绝非普通武技，这小子一定是另有际遇。”
黑袍男子转过身，脸上噙着一抹笑容，他便是赵晖口中的表哥，名叫谢炎。
“区区一个未入品级的武者罢了，居然把你打成这样，你说的那个方云，果真有那般厉害？”
赵晖面色一红，硬着头皮解释：
“我大意了，没有闪避那一拳……”
谢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罢了，你说吧，要我怎么对付他？打断双腿，废掉经脉……”
他话音未落，只见赵晖眼底闪过一丝暴戾。
“杀了他，不过在杀他之前，撬开他的嘴，将他的功法夺来。”
谢炎微微皱眉，他没有想到，自己这表弟小小年纪，就这般狠毒。
“但这事要是被姑父知道……”
“放心，我父亲他此刻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表哥尽管放手去做，事成之后，我自有重谢。”
谢炎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当初若非赵炳，他早就饿死了，更别说能够成为武者，还混入了云州武卫司，他有今天，一切都是仰仗前者，如今赵晖要他帮忙，实在是不好推脱。
“你放心，我一定让那小子死无葬身之地，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那就多谢表哥了……”
两人正说着话，后院中跑来一名下人。
“谢公子，老爷让你去前厅。”
赵晖和谢炎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姑父叫我，估计有事询问，表弟你先待着吧。”
待得谢炎离开，赵晖脸色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以他的实力，竟然败在方云的手中，这简直就是耻辱。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沦为了整个宣城的笑柄，连赵家都会因此蒙羞，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只要有方云在的一天，这次的失败就会像阴影一般一直笼罩着他。
所以不论如何，方云都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谢炎在武卫司中任职多年，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更是淬骨境界的武者，他出手，一定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方云。
就算日后事情败露，赵晖也不相信方家会为了一个野种和赵家翻脸。
“方云，你死定了！”
…
“啊欠……”
学堂之中，方云揉了揉鼻子，一脸嫌弃的望着面前的朱啸天。
“你一个大男人，随身携带这么多女子用品作甚？招蜂引蝶么？”
朱啸天嘿嘿一笑，如数家珍一般将怀中事物一字排开。
“大罗国产的青雀黛粉，江南之地的绵胭脂，河间的白兰香，还有呢……”
“行了行了，你身上揣这么多东西，也不嫌累得慌？”
方云有些无语，这家伙简直像个移动的货架子。
朱啸天面露得意之色，开口道：
“方云，咱俩也算是朋友了吧，我呢，打小就不爱修炼，以后就靠你罩着我了，现在学宫里，大家都叫你方家狠人，料想只要我报你名号，没谁敢欺负我！”
“只要你别惹是生非就成……”
方云其实并不内向，只是以前存在感低，除了挑事儿的赵晖等人，根本没人跟他说话，现在认识了朱啸天，他的话匣子反倒是被打开了。
光是吐槽这家伙的怪异行为，就让方云觉得格外有趣。
“挑一件吧！”
朱啸天伸手一指。
“这三件全要，成吗？”
方云认真的问道。
朱啸天有些肉痛，但仍旧是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
“拿去，咱又不是没有这条件！”
“好兄弟！”
方云将东西扫入怀中，只要贪不死，就往死里贪。
“准备送谁？”
朱啸天一脸坏笑的打听着。
“秘密！”
下午的武教课，徐重有些心不在焉，让所有自行修炼，不懂就问，时不时还消失不见，不知干啥去了。
散学之后，一则消息让所有人皆是吃惊无比。
西南的连云山脉之中，妖兽大规模暴动，之前的妖兽袭击村寨，仅仅是前奏而已。
与此同时，大夏的其余边境，也出现类似情况，朝廷根本腾不出人手，只好向学宫求援。
经过多方商讨，学宫决定，以武卫司和学宫牵头，带领武卫司人马与学宫弟子对妖兽袭击进行抵御。
连新入学宫的弟子也无法幸免，将成为第二梯队，负责疏散救助受袭之地的村民。
一路之上，朱啸天显得慌乱无比，拉着方云不断的絮叨。
“娘嘞，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妖兽长什么样子呢，咱们真要出城去，跟那些东西战斗？”
方云相对来说要镇定一些，但心中仍是没底。
“别担心，只是救援外围受袭的村民而已，况且会不会安排咱们，还不知道呢，你怕什么？”
朱啸天哭丧着脸：
“怎么不怕，我虽没见过妖兽，但前些日子也听人说起过，城外有采药的乡民偶遇妖兽，一口便被扯下了一只手臂，两口下去，整个上半身都没了，其他人要不是跑得快，估计也得变成妖兽肚子里的养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他忐忑不安的模样，方云只好轻声安慰。
“放心，我跑得贼快，你要是被妖兽抓住，我第一时间逃走，并记住那妖兽的样子，等变强了，一定为你报仇！”
“仗义……呸，哪能这样，你骗我的对不对，一定要救我，救我啊……”
轰隆隆，雷鸣声骤然响起，豆大的雨点坠落下来，砸得人面颊生疼。
两人在大雨中极速奔行，于路口中分开。
方云朝着方府跑去，身后传来朱啸天的呼喊声。
“一定要救我啊……”
“傻兮兮的！”
第十四章 逆天运气
冒雨冲进方府坐落的长街，一辆马车正好停在门口。
不用想也知道是方灵回来了，方家子弟都在学宫修炼，不管出门还是归家，时间大体是一致的。
文武兄弟两人自从比武之后，便一直躲着方云，生怕他旧事重提算总账。
事实上方云压根儿没想过那样问题，两个小孩而已。
就连方灵，他也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比对方大得多。
不过好在前者自幼被老爷子悉心教导，心智十分成熟，方云和她相处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代沟。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看不透方灵的性格，毕竟真正意义上，他认识对方也才一年，而且两人并没有十分熟稔。
方云扣响门上的铜环，车架之上，方灵也正好撩起了帘子，打着雨伞走了下来。
一看到宛如落汤鸡一般的前者，她眉宇微微一蹙。
“你伤势初愈，怎敢冒雨回家，赶紧去换身衣裳！”
两人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想不到一碰面，对方又在训斥自己。
方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转过头笑道：
“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身子骨强得很，一顿能吃五碗大米饭，淋点雨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方灵身上，眼睛顿时有些挪不开。
这丫头平日总穿着浅色衣服，今日冷不丁穿着一裘黑色长裙，看起来颇为惊艳。
肤若凝脂，盈盈纤腰，左手提剑，右手撑伞，正正好与房檐下滴落的水帘形成一副绝世画卷。
“这衣裳不错！”
方云发出由衷的赞美。
衣裳不错，人更美，只是他不大好意思说出来，也怕方灵脾气上来之后，没他好果子吃。
“算你有眼光，云裳坊的新款，当然不错。”
方灵翻了个白眼，忽而想起了什么，收起雨伞，从袖口中掏出一叠纸，递了过来。
“中午我派人去庄子兑了钱，给你。”
方云擦了擦手，有些喜不自胜。
两张一百，一张五十，一张二十的银票，一共二百七。
他傻眼了，喃喃道：
“怎么少了一百……”
方灵倒是听见了，只不过眼神到处乱飘，似乎有些心虚。
看到这一幕，方云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明悟。
“啧啧，云裳坊的新款式，不便宜吧，宣城最好的裁缝拿了样纸量身定制……”
方灵小脸一红，慌乱道：
“少在那阴阳怪气，我昨日拿衣裳时，忘带银钱，不就一百两吗？我日后还你。”
方家虽然阔绰，但除了日常供应之外，老爷子为了防止姐弟几个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根本不允许账房多给他们派发银钱。
除去偶尔开销，方云攒了大半年才攒下三十两银子，方灵满打满算，一年也不过一二百两，都是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闲钱。
再加上，先前开盘口时，她又压错了宝，现在哪还得上方云这一百两。
若是为了这种事情去跟爷爷开口，那也太丢人了。
看着方灵心慌意乱却依旧嘴硬的样子，方云忍不住嘴角一扬，而后正色道：
“区区一百两，不用还了，我方云可不是什么铁公鸡，这一百两，也一并给你，对了……”
“广宣行的少东家，朱啸天你认识吧？那小子认我当了大哥，硬塞给我一堆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是女人用的东西，反正我也用不了，你全拿去吧！”
抽出一张大银票的同时，怀里的瓶瓶罐罐也被方云一股脑塞给了方灵。
待得后者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方云已经踏入了大门，双手遮着头顶跑远了。
“这家伙，三百七十两，光我身上就用了二百两，还拿了这么多贵重东西，真是……”
太实在了！
方灵叹了口气。
看方云的样子，她还真怕这小子以后会吃大亏。
尤其是成家以后，指不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不过下一刻，她便是恶狠狠的说道：
“有我在，哪个女人也不能欺负我弟！”
…
吱嘎。
哼着小曲儿，推开房门，将半湿的衣物脱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上身，方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几日的静养，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健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依旧显瘦，但实际上已经有肉了。
“这武者的新陈代谢就是快哈，照我那吃法，要不了多久就得成大胖子。”
“不，也不对……”
吃得多，消耗也多，每夜淬炼血肉，都要消耗大量的气血之力，再加上体内杂质排出，皮肉越发坚实，变成胖子是不可能的。
这样下去，身体只会越发精干，但不管怎么说，总比焉了吧唧的样子要好太多了。
只是一想到城外发生的事，他的心情便逐渐沉了下去。
妖兽袭击村落，死伤惨重，偏偏官方反应极慢，甚至还要向学宫求援，才有足够的底气去抗击祸患。
不得不说，还是人权的参差太大了。
也许在上层的眼中，普通人的命根本就不算命，唯有武者才是人上人。
甚至于连出动力量，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击退妖兽，而非援救村民。
方云并不是同情心泛滥，这个世界的法则便是如此，人力很难推翻。
只不过他记得，十日之前，他也是一个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普通人。
“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他想得很明白，自己现在的本分，就是保证自身安全，以这个为前提量的准则之下，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一夜风雨，黎明方止。
六月十二号。
去到学宫之后，初年的弟子们被召集到广场上。
欧阳先生作为学宫的监理，通告了一件大事。
事实上，很多人昨天便知道了。
朱啸天那家伙一直在方云耳边嘀嘀咕咕，所以他只听了个大概。
武卫司前往城外调查，发现连云山脉大批妖兽暴动，于是连夜上报。
云州方面，已经联合学宫派出强大武者，准备镇压暴动，那是真正的中心战斗。
至于外围区域的清剿行动，便交给了武卫司的先行队伍，再加上宣城守军，以及宣城学宫三方分担。
而救援村民的行动，是言老强烈要求实施的，武卫司那边只能够妥协。
责任划分到学宫之后，又被细分出好几个层级。
上几年的弟子，主要在几位先生的带领下，对外围妖兽进行清理。
而初入学宫的新弟子，将会在几名武卫司武者的带领下，对受袭的村子进行搜救。
表现良好者，即算通过学测。
其实这个定义非常的笼统，本来就是联合行动，一般来说，只要不出意外，大家都能成功，不像往年的单人单项测试，要严格得多。
宣布完消息之后，欧阳晋便让众人解散，下午的武教课也直接取消，所有的教习都在商讨后续的行动计划。
至于学宫弟子们，便可以提前准备准备。
大家一窝蜂散了，许多人表现得尤为亢奋，都是热血少年，谁又不希望自己大杀四方，名动天下呢？
哪怕是正面迎击妖兽，在同龄人之中，依旧是一桩足以自傲的谈资。
新弟子当中，唯有朱啸天这家伙不成器，一直沉默不言。
六月十三。
新弟子被分成了七八个小队，每个队伍都有十几人，由两名武卫司的武者带领。
朱啸天找了教习，和方云分到了一队，在食肆中吃过午饭，便要出发了。
这期间，方云曾试图去找方灵，但始终没找到人。
学宫本就不大，方灵又不可能旷课，他心中有些纳闷。
后来才知道，淬骨境以上的弟子们，早上便跟着教习还有武卫司的人离开了宣城。
他们将作为第一梯队，提前对宣城外围区域进行清扫，以防有妖兽冲破防线，造成更大的损害。
回到学堂里，朱啸天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心事极重。
下午的时候，两名武卫司的武者来了，一个叫李长根，一个叫谢炎，气息很强大，是淬骨境武者。
点名之后，队伍准时出发，朝着分配到的任务地点行去，一个叫周家湾的村子。
听到这个地名，朱啸天吓得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看得方云有些不解。
“放心，咱们执行任务的区域，都是村寨，算是妖兽活动的最外围，袭击潮退去之后，几乎碰不上怪物，你没必要这样害怕！”
“嗯……我明白的。”
朱啸天抹了把脸，强自镇定，但没过一会，他又抖了起来。
“方云，云哥，云少，这次我可全靠你了，咱俩寸步不离，妖兽是真的会吃人的……”
“昨天，又有人出事了……我家的佣工，下乡收黑驴皮，路边杂草丛里蹿出来一头怪物，把他吃了个干净，连骨头都没剩下，驴皮却动都没动！”
“妖兽根本没有跑远，它们只吃人，只吃人……”
“周家湾，就是周家湾。”
朱啸天有些语无伦次，方云大吃一惊。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难怪这家伙一早上魂不守舍的，八成是被这事给吓的，谁成想运气实在逆天，正好执行任务的地方是周家湾，这才忍不住告诉了自己。
“不行，这事得告诉两位武卫司的武者，至少让大家提前有个准备。”
妖兽的实力未知，如果就这样闯进它暂住的地盘，也许整个小队都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李大哥……”
方云喊了一声。
第十五章 出城
队伍前方，李长根扭过头来，开口道：
“怎么了？”
方云拍了拍朱啸天，后者将刚才提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声音未加掩饰，所以几乎每个人都听到了，一些弟子面露惧色，另外一些，则有些不以为然。
“朱啸天，你小子是不是属耗子的，胆子这么小？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妖兽么，一人一拳也给它生生砸死了。”
声音有些熟悉，方云打眼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居然是张诚那家伙，张天奉是赵炳手下的忠犬，他的儿子，也成为了赵晖的狗腿子，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子承父业了。
不过这一次，张诚的话得到了不少弟子的认同，就连李长根也点了点头，赞同道：
“说得没错，滞留在外围的区域的妖兽，一般而言不会特别强大，就算碰上了，集众人之力小心应对即可，大家不用太过于担心，更何况……”
“执行任务，本身就是充满危险和不确定性的，倘若贪生怕死，永远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
李长根瞥了一眼方云二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继续出发，天黑之前，我们便要抵达周家湾。”
汇报情况，反倒被讥讽了一顿，朱啸天神色当即便有些难看，方云也有些无奈。
武卫司的人地位倒是不比学宫弟子高，可这次的任务是以对方为主导，本身修为境界也有差距，所以看得出来，对方根本没有将他俩说的事情放在心上。
倒是另外一名武卫司的武者，那个叫谢炎的男子，冲着两人笑了笑，安慰道：
“李兄并非是在针对你们，这种情况，我们实在见得多了，到时候谨慎一些便可，真出了问题，我们也会顶在前面，放心吧！”
听到这话，朱啸天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方云也点了点头，再度融入到队伍当中。
未央学宫的弟子分成十几批，贯穿整个宣城，自南门出城，这样的景象也是引起了百姓们的围观和热议。
城外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官府的通告张贴在大街小巷，劝诫大家最好不要出城，许多行商和旅者都滞留在了酒肆与客栈之中。
当然，大部分人没有亲眼见到妖兽袭击村寨的惨像，对于官府和学宫展开的行动，更多的是好奇。
“都是学宫的弟子，我宣城的大好儿郎，他们这是要出城灭杀妖兽了？”
“不错，妖兽逞凶，杀了那么多人，可不得打回去，这些少年们，学得一身本领，是时候磨砺磨砺了……”
“真好啊，可惜我不是武者，一想到能够与那些怪物厮杀，我体内简直是热血沸腾！”
众人坐在酒楼之中，手里捧着酒杯，推窗看着行伍，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听到这些话语，张诚与另外几名弟子，忍不住挺胸抬头，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神色。
是啊，他们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武者。
斩杀妖兽，护得一方安宁，在血与火之间淬炼修行，以期名扬天下，这才是武者的追求。
相比之下，方云和朱啸天两人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
张诚瞥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方云，刚想露出鄙夷的神色，结果后者的目光仿若心有所感一般望了过来。
一瞬之间，张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赶紧移开目光。
那家伙的眼神看似平静，宛如一潭死水，实则瘆人得很，谁被盯上都觉得心中发毛。
尤其是那日之后，看了赵晖的惨状，张诚其实一直害怕方云对自己出手。
但事实上，只是他心里有鬼而已，朱啸天就不觉得方云的眼神有什么吓人的，反而觉得方云很好相处。
出了城，李长根和谢炎拿出地图，选好了方向，便朝着目的地出发。
周家湾距离宣城约摸有四十里地的样子，以武者的脚力，天黑之前赶到一点问题没有。
不过两人还是决定加快速度，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探查情况。
出了城，众人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并不仅仅是因为任务正式开始，还因为一路上的所见。
官道之上，随处可见风餐露宿的村民，他们衣衫褴褛，疲惫的身躯暴露在炽烈的日头下，看起来分外艰辛。
有的人甚至带着极其严重的伤势，用布片随意一裹，颓然的坐在泥地之中，歇一段之后又被人搀扶着朝宣城的方向前进。
“都是逃难的村民么？这么多……”
朱啸天张了张嘴，嗫嚅着。
“应该是了。”
方云谈话的兴致并不高，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叹世道艰难，众生皆苦？
无病呻吟而已，没有必要，况且这种事情，根本就非人力所能改变。
既然人类可以猎杀妖兽，那妖兽为何不能屠杀人类？
说起来似乎有些冷酷，但大势如此，在这方天地，人，从来都不是主宰。
所有人都和其他生灵一样，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着活下去，并无本质区别，上天是公平的。
当然，身为同类，方云多多少少也会有恻隐之心，只不过其他人能否共情，他便不知道了。
至少除了朱啸天之外，他并没有在其他人眼中看到多少同情之色。
心中胡思乱想着，前方忽然传来了呵斥声。
“放手，我叫你放手。”
“公子，求求你了，救命啊，我丈夫被妖兽咬伤，就剩一口气了，救救他，救救他吧……”
抬眼一看，一名灰头土脸，浑身沾满泥污血迹的农妇跪在路边，伸手抓住了一名学宫弟子的衣袍。
妇人身旁的草丛之中，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汉子，那汉子双手搭在腹部，深红血迹早已浸湿了衣衫。
那名弟子被她拉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呵斥两句对方仍不肯松手，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两位领队，也就是武卫司的属人。
“不要理会，继续赶路！”
李长根冷着脸说到，谢炎则面无表情，连多看几眼的心思都无。
那弟子有些傻眼了，眼看着要脱离队伍，咬了咬牙，将农妇的手掌硬生生扯开，掸去衣袍下摆处的尘土，追上了人群。
那农妇眼含泪水，又伸手去抓后面的弟子，众人如躲避瘟神一般退开。
眼前一幕看得朱啸天心中冰冷，咬牙切齿的说道：
“真是铁石心肠，你们不管是吧？我管……”
但他话音未落，便是被方云捂住了嘴巴，抓着后领拽向前方。
“走你的路，莫管闲事。”
朱啸天瞪大了眼睛，望着方云，瞳孔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方云，真想不到，你也是这种人？”
“哪种人？”
方云面无表情的问道。
“视普通人性命如草芥的人，以为自己是武者，便高高在上的人，算我朱啸天错看了你，哼……”
朱啸天压低声音，冲着方云冷笑道。
“随你怎么想。”
方云摇了摇头，推着朱啸天走向前方，自己却站到那汉子身旁，用手扒拉了一下，而后低声对那农妇说了两句，便重新追了上来。
这样的举动看得朱啸天有些莫名其妙。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朱啸天皱了皱眉，远远的望见那农妇奔向树林，身影消失不见，似乎将自己受伤的丈夫抛下了。
看到这一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这家伙，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劝人自己逃走，真是可恶。”
朱啸天朝着方云怒目而视。
方云撇了撇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过吧？”
“混蛋……”
朱啸天实在是忍无可忍，伸手砸向方云的胸腹，却被后者一把攥住，用力一拧，疼得他眼泪花都快掉了出来。
两人的打闹在安静的队伍中显得有些突兀，李长根回过头来，神色有些不悦。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
方云一把将朱啸天搂住，压低声音喝道：
“你个蠢货，还真跟我置气？”
“大灾大难之下，这种情况遍地都是，你打算怎么帮？你能帮几个？”
“若你帮了这个，看到路边这些人没有，你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到时候你帮是不帮？”
“你以为就只你一人心是肉长的是吧？别人都是天生地养，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他们已经暂时安全了，村子里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人等着咱们去救援……”
方云一席话弄得朱啸天哑口无言，后者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哪怕他愿意将自己怀中珍贵的丹药分给那妇人，可其他人怎么办？
到时候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你也不该劝人自个儿逃命，有希望总比放弃好？”
朱啸天抹了抹眼眶。
方云没好气的指了指后方。
“你自己看……”
这一看，朱啸天傻眼了，只见那妇人去而复返，嘴里咀嚼着什么，然后往自家丈夫伤口上抹。
“那是什么？”
“一种草药，能够清创，抑制炎症，那男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伤口糜烂，又未进食，身体极度虚弱罢了，其实只要处理得当，丢不了性命。”
“这种办法我也是在书上学到你，你没事也多读书，别整天跟个逆天沙暴一样。”
朱啸天低下了头，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方云，赶紧追上去道歉。
“云哥，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不过……”
“逆天沙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