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抵达
经过之前那一番小插曲之后，众人心中的昂扬斗志被浇灭了不少。
武者的世界是残酷的，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当初徐重武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尚且还有许多人不以为然。
到得此刻，他们方才意思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千百年来，妖兽对人类的威胁一直存在，诸多人族势力之间也在不停的内斗。
究其原因，不外乎四个字，地盘和资源。
生存领地是安身立命之本，资源则是发展的需求，连武者之间也会因为钱财宝物大打出手，争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势力与势力，种族与种族。
一旦直面妖兽，能活下来的，唯有二者之间更强的那一方。
方云这只小队加上两名武卫司领队，一共十三人，学宫弟子除了方云之外，个个都是锻皮境的武者，但没人敢小瞧他。
只不过这家伙外冷内热，除了熟人之外，对谁都是一副冷脸，摆出个生人勿近的模样，这样一来，众人便是有心与他结交，也被劝退了。
急行军两个时辰，再加上地势崎岖，山路难行，众人一时间是又累又渴，不过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敢停下来，否则还有何颜面自称武者。
好在路途也并非永无止境，接连翻过几座山头之后，李长根让整支小队停下来休息。
他翻出地图，与谢炎谈论片刻，后者转过身来，冲着大家微笑道：
“从这个崖口翻下去，越过前面那条小河，周家湾便到了，大家打起精神来，有没有谁毛遂自荐，与李兄一起，先进村子打探一下情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没有开口。
“一群胆小鬼，我去。”
整个小队中，除了方云之外，明面上实力最强的人是一个名叫高俊海的少年。
见无人答话，他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谢炎点了点头，目光忽而落在方云身上，眼神当中，潜藏着一丝鼓励，似乎希望后者主动请缨。
但方云直接无视了。
谢炎摇了摇头，目光扫视一圈，问道：
“还有人吗？”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发声。
“我也去，有什么好怕的？”
张诚拍了拍手，与高俊海站到了一处。
李长根点了点头：“两个人足够了，你们跟我来。”
三人很快顺着矮坡翻下了山崖，一路前行，找到了入村的村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方云和朱啸天两人靠在石头上休息，后者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那吃人的妖兽还在不在村子里？”
方云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心一点就行了，反正肯定在这附近，只要大家抱团，应该不会出问题。”
妖兽和凶兽不一样，大多数妖兽都具有相当的智慧，武者太多，它也会意识到威胁，自然不会莽撞的攻击。
经过第一梯队的清扫之后，仍旧残留在附近的妖兽并不会太过强大，否则的话，它的气息早就被人类中的强者发现了。
这也是方云并不过分担忧的原因。
“明白了。”
朱啸天点了点头，和方云一样，开始闭目养神。
走了数十里山路，说不累是假的，就连方云心中，也生出疲惫之感。
不过仅仅休息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变得精力充沛，身体上的疲累感几乎一扫而空。
“年轻真好，修炼也很好。”
方云心中无比感叹，这个世界虽然少了很多乐趣，生存环境也要残酷得多，但在某些方面，却有着上一世无法比拟的优势。
比如说，人的体质更加强大，不容易生病，寿命也更长，理论上，如果能够踏入圣者境，寿命将不再会成为人类的桎梏。
可惜不知为何，那位本该神魂不灭，肉身永存的第一位武圣，居然遭到了天谴，又或者说，天地间本来不允许有不死不灭的存在。
思索间，一道惊呼声将方云拉回了现实。
“有人出来了，好像是张诚。”
众人应声看去，远方路口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朝着这边挥手，看衣物颜色，正是刚才随李长根前去打探情况的张诚。
“村子里没有危险，走……”
谢炎率领所有人冲了下去。
片刻之后，众人与李长根三人在一处农舍院子中汇合。
张诚得意洋洋的与弟子们显摆。
“我就说没有危险吧，看你们怕得要死的熊样，好意思说自己是学宫弟子么？”
“也不知道是谁，进村子时一步三回头，生怕被妖兽蹿出来咬掉了脑袋……”
高俊海冷着脸嘲讽，丝毫不给前者面子。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张诚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急忙驳斥道：
“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好意思说我？”
“至少我可没装出一副牛哄哄的样子。”
“想打架吗？”
“怕你不成？”
两人之间，火药味儿越发浓烈，李长根顿时发怒呵斥。
“吵什么？要打架给我滚回去打，别影响其他人做任务。”
听到他发怒，高俊海和张诚两人顿时偃旗息鼓，一旁的谢炎则是打着圆场。
“少年人正值热血，打打闹闹很正常，不过现在是特殊时刻，都克制一点，李兄，你特意让我们在此处汇合，应该是别有用意吧？”
李长根点了点头。
“不错，是有些发现。”
他指了指农舍院子的墙壁。
“你们看，昨夜下过暴雨，地面一团泥泞，根本分辨不出妖兽行动的痕迹，但在这墙上，却留下了一些线索。”
众人抬眼看去，果不其然，那墙壁之上，有数道爪痕，长及三尺，最深处可达一寸。
“整面泥墙都被雨水浸湿，但这爪痕之中的泥土，却是干的，这说明什么？”
李长根发问。
方云皱起了眉头，一旁的高俊海沉声道：
“这说明爪痕是在暴雨之后留下的，直到今日，村子里还有妖兽在活动。”
“不错！”
李长根微微颔首，接着说道：
“结合早前朱啸天与方云的说辞，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座村子十分危险，接着来的每一刻，我们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否则的话，灾难也许就会降临。”
众弟子面面相觑，神色俱是变得有些紧张。
唯有方云不动声色，从头到尾神态都没有什么变化。
谢炎一直在偷偷观察着他，到得此刻也不禁有些疑惑。
按理说，明知道村子里有妖兽，这小子应该会害怕才对，可看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似乎比自己更加有恃无恐。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无非有两个。
第一，方云真的是个愣头青，不明白妖兽有多恐怖。
第二，他真如表弟所说，另有际遇，所以根本不害怕遇到危险。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还好，自己找到机会便可以下手，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得从长计议了，免得杀人不成，反倒误了自身性命。
淬骨境的武者看似强大，但在真正的厉害人物跟前，也不过是只蚂蚁罢了，一只手指头便能够碾死。
“必须弄清楚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底牌，又或者身后是否有强者在暗中护卫？”
事实上，谢炎根本就是多虑了。
方云既不是愣头青，也非有恃无恐，而是他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才是他正常的状态。
说到底，谁又不害怕吃人的妖兽呢？
方云对自己的实力也没有太多信心，否则他也不会跟朱啸天说要与众人紧密抱团了。
眼见自己的话语起到了不错的效果，李长根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而后舔了舔嘴唇。
“当然，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妖兽也不是刀枪不入，一样会受伤，会死亡，再多说一句。”
“妖兽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值钱得很，真遇上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真不好说……”
“哈哈，李兄说得不错，否则你们以为，许多闲散武者凭什么前赴后继的奔赴危险区域？还不都是冲着那些个价值连城的珍贵材料去的。”
“走吧，不要忘了咱们的任务，去别地儿看看，兴许还能找到幸存的村民。”
谢炎拍了拍手，提醒着众人。
天色渐晚。
刚搜索了几座院子，夜幕便是降临，只能勉强看到人的轮廓。
搜救行动沉默的进行着，没有人敢呼喊，整座村子静谧得像一处死地，让人很难相信，在数日之前，这里还是一座有数百村民生活的栖息之处。
“方云，你说这村子还有没有活口？要是人都死完了，我们冒着风险来这里又有何意义？”
黑暗中，朱啸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云正欲回答，前方陡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木梆子敲击声。
这是先前众人约定好的暗语。
“有情况，过去看看！”
方云挥了挥手，迅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到地方之后，发现一座枯井边上，已经围满了学宫的弟子，李长根也在。
“怎么回事？”
后者开口问道。
高俊海语气有些激动，情况是他最先发现的。
“这井里有情况，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东西钻进去了，有些像……人？”
说到最后，高俊海的语气也变得不确定了，但李长根十分果断。
“方云，高俊海，你们两个跟我下去看看，其余人留在上面，密切注意周围情况。”
第十七章 枯井之中
方云和赵晖之间的比斗弄得满城风雨，那一日武卫司的人马入城之后便听到了那些消息。
为此，队伍中那些个大有来头的贵人们还和酒楼里的说书人起了争执。
李长根自然也就知道了方云的大名。
既然有实力，哪有放着不用的道理，更何况这也是锻炼胆气的机会。
另外一边，被李长根点了名字，方云也不好推托，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推托，谁下去都一样，顺其自然就好。
唰唰唰！
数道破风之声响起，三人飞身落入井中。
这井确实是一座枯井，井底完全干涸，杂草丛生，距离地面也就两三丈的样子。
但下面光线不好，伸手不见五指，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嗤！
倏然之间，火星四溅，紧接着有微弱红光在半空中亮起。
李长根吹燃了火折子，又分别递给两人一根。
“这井底真是开阔，仔细找找。”
方云和高俊海点了点头，接过火折子，开始搜索起来。
“地面有踩踏的痕迹，是人的脚印，还有散落的木炭。”
高俊海汇报着自己发现的情况。
方云躬着身子，沿着一道痕迹扒开挡路的杂草，下一刻，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他的面前，约摸半人高，用火折子一撩，竟望不到头。
“这有一条暗道，像是早就有的，也许能够藏人。”
方云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并直接钻了进去。
如果高俊海没有看错的话，这里面应当不会有危险。
李长根与高俊海对视一眼，赶忙跟着钻进了暗道之中。
半躬着身体穿行片刻，前方忽然被一道木板阻绝，方云想了想，伸手用力一敲，下一刻，一道极为警觉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
声线有些苍老，属于一位老者，而方云并没有感觉到属于武者的气息。
想了想，他回答道：
“不必害怕，我们是未央学宫的弟子，是来救人的，能否让我们进去？”
“学宫的弟子？当真？”
老人的情绪似乎变得有些激动。
“千真万确！”
在方云给出肯定的回答之后，木板后面传来喜极而泣的声音。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武者大人，请进来吧！”
话音落下，木板当即被拉开，有火光映入瞳孔当中。
方云还未进去，整个人已经是被洞中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方云？”
身后，高俊海跟了进来，看了一眼之后，也是变得目瞪口呆。
李长根发觉异样，只是被两人堵住了本就不大的洞口，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在暗道中发出询问声。
“发生了什么事？”
方云后知后觉的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将入口让了出来。
“李大哥，你自己进来看吧！”
高俊海仍旧处于震撼之中，喃喃道：
“这么多？”
李长根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这么多？”
他朝着洞内看去，脸上的神色与方云两人如出一辙。
只见十米见方的地洞之中，密密麻麻的挤了数十个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相同的是，每一个人都睁大着双眼，既期待，又畏惧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方云三人。
那都些怎样的眼神啊？
茫然，悲戚，他们和当初的方云，何其相像！
或许是唤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方云忽然之间觉得有些难过，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与此同时，脑海当中，亦是有着一道声音响起。
“一定要尽可能的帮助他们。”
念头落下，方云将目光落在了近前的老者身上，
对方盘坐在地面，手里拿着一支拐杖，须发皆白，看起来年纪在七十岁上下。
“晚辈方云，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忐忑的回答道：
“小老儿名叫周永福，乃是周家湾的村正。”
方云点头，指了指身前。
“那我叫您福伯好了，洞内这些人，都是周家湾的村民吗？”
他的客气显然令得前者有些受宠若惊，于是赶紧摆了摆手，连道不敢当，之后才回答方云的问题。
“大部分是，还有一些，是从其他村子逃难过来的，被我们的人救下，躲在这里，也不敢出去，村里死了太多人，都被那些该死的妖兽吃掉了……”
“小方大人，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大家伙，实在不行，带这些孩子走吧？他们还这么小。”
说到悲伤之处，老人不禁用手背擦了擦眼眶。
方云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李长根。
后者面色严肃，沉声道：
“我们只有十三个人，这里我大概数了一下，约摸有三十来人，只要不遇到妖兽，将他们一路护送至宣城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是，村子里还有妖兽存在的迹象，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只。”
“万一运气不好，碰到了妖兽，反而会让大家的处境更加危险。”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但看着村民们的眼神，说要放弃他们，李长根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高俊海想了想，开口道：
“若不然我们等妖兽走了再带大家撤离如何？只要有充足的食物，想必撑一段时间不算太难吧？”
李长根还未表态，方云先摇头否决。
“若是平常，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但眼下却是行不通了。”
“为什么？”
高俊海不解问道。
“有人受伤，还不止一个，拖下去只会令得他们伤势加重，白白浪费生命。”
“另外一点，我曾在书中看过，妖兽到陌生地盘觅食，尤其是袭击人类驻地之后，一般都不会久留，这是它们的先天习性，然而这只妖兽，在周家湾逗留如此之久，背后一定有原因。”
“福伯，我想知道，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如果不交代清楚，我们想要救人，也是有心无力。”
周永福身躯一震，长叹了一口气。
“实不相瞒，妖兽至今不肯出村，背后确实另有隐情。”
“这一切，还要从数日前说起……”
老人神色黯然，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夜，我正在屋头睡觉，忽然听到水民那娃子在村头呼救，我赶紧披了衣服跑出去，结果还是晚了。”
“我的儿啊，被那些怪物当着我的面撕碎吞了……”
“老头子本想跟它拼命，但是被闻声赶来的黑娃拦住了，后来，黑娃的媳妇儿也被妖兽拖走了，一共三只妖兽。”
“两头大的，一只小的，小的那头，跟成年的大虫体型差不多，大的比大水牛还大，眼睛一瞪，就有红光。”
“夜里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哭声，黑娃不见了，他是村儿里最厉害的猎人，我也害怕，就躲到了这井里，天还没亮，村里安静了下来，妖兽走了。”
“白天，有村民去报了官，我们本来以为，妖兽不会再来，没想到，那一夜只是开始……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等着我们。”
“妖兽又来了，是跟着重伤的黑娃一起来的，黑娃告诉我们，他用火药炸死了小妖兽，还炸伤了一头大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妖兽那么聪明……”
“后来，后来凡是被妖兽撞上的人，都死在了它的口中，周家湾三十六户，一百二十一人，现在就剩了这么二十几个。”
说到这里，福伯已经是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其他人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过去几天里，他们每个人都失去了自己的至亲。
“原来如此……”
方云轻声叹道，也不知怎么安慰众人，只能够默默蹲在一旁。
倒是李长根司空见惯，心境已经恢复正常，朝着众人说道：
“事已至此，你们再如何伤感也无法改变现实，还不如省点儿力气，用来逃命。”
但这句话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真正有这种觉悟的人并不多见。
倒是一的高俊海目光一亮。
“难道李大哥想到救人的办法了？”
李长根苦笑着说道：
“暂时还没有，我想还是将大家召集起来，一起想办法好了。”
“方云，你去把其他人也叫下来吧，我再了解一下情况。”
方云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洞外钻去。
待得他从枯井下飞身上来，立刻便是被朱啸天等人团团围住。
“方云，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怎么去了如此之久？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大哥和高俊海呢？”
众弟子七嘴八舌的问着，方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伸手一指。
“都别吵了，下面暂时安全，至于发生了什么，你们待会儿就知道了，跟我来。”
说完，他又是跳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名女弟子委屈巴巴的说道：
“方云他好凶啊！”
朱啸天摊了摊手，无奈的解释。
“他这人性格如此，嘴上不饶人，心肠倒是软得很，都别愣着了，赶紧下去吧！”
那女孩撇了撇嘴：
“说得好像你们很熟一样，我记得你俩不也是这两天才认识吗？”
闻言，朱啸天忽然怔住了。
对啊，他和方云也才结交两天，但是就好像当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家里老头子常说，切勿交浅言深，可是他却对方云没有半点防备之心。
也许，这就叫一见如故吧！
第十八章 紧急情况
破晓时分，两道身影从枯井之中跃出，四下观望片刻，发现并无异状之后，朝着井中招了招手。
紧接着，又是有数道身影飞身而出，都是学宫弟子。
方云和高俊海以及李长根留在了下面，帮助一众村民从井底爬出。
昨日商讨了一夜，并没有想出什么万全之策，井中地洞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最后李长根还是听取了方云的意见，先带着村民们撤离。
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尤其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们，根本没有任何处事经验，只能够按部就班，依照指令行事。
在这种情况之下，寡言少语的方云反而成为了李长根最有力的助手。
方云的话虽然不多，但每每切中要害，说出来的意见也十分中肯，想法也是面面俱到。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李长根几乎快要将方云这家伙，当成一个久经人事的老油子了。
将最后一位村民送上地面，三人也先后跳了上去。
看着空地中壮大了许多的队伍，李长根一时间有些头疼。
如果妖兽突然出现，他们能不能护住这些村民，还真不好说。
方云扫视了一圈，皱着眉头问道：
“谢炎大哥还未归队，他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了吧？”
对方是整个队伍中唯二的淬骨境武者中的一人，算是最强战力之一。
如果谢炎出了事，对于己方绝对是沉重的打击。
李长根摇头道：
“不用担心，武卫司武者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方式，他应该没有碰上麻烦，估计是绕得太远，在黑夜中迷路了，再等等吧！”
方云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走到了村正周永福的面前，开口问道：
“福伯，你说黑娃救了你以后，为了给媳妇报仇，杀了妖兽的幼崽，重伤下山归来，将幼女托付给你，他的女儿如今在何处？”
福伯拄着拐杖，神色有些羞愧。
“村里出事之后，我忙着让大家伙进入地洞，没看管好丫头，等腾出手来，已经寻不到人了，都怪我……”
“我对不起黑娃，连他唯一的女儿，都没有照看好。”
老者语气悲呛，整个人身体晃了晃，差点倒下，幸而被方云一把把住了，这才站稳了脚跟。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一旁之处，高俊海走了过来，疑惑问到。
其余的弟子们也面带不解之色。
方云也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点。”
“昨日福伯曾说，听见儿子在村口呼救时，不止他，对面的黑娃一家三口也跑出了家门。”
“当时黑娃的幼女正好在场，待得黑娃用炸药杀死妖兽幼崽之后，他的女儿消失不见了。”
“妖兽的报复心理虽然很强，但是，既然它没有发现藏身枯井中的村民，自然应该离去，可为什么，它一直没有离开村子？”
听到这里，众人总算有些猜到方云的想法了。
高俊海原地踱着步子，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说，黑娃的女儿没死，而妖兽，也许还在寻找她，但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能逃到哪里去？她又如何能够在妖兽的追杀中活下来？”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张诚的冷笑声。
“方云，你这想法虽然有些道理，但也太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了一些，换做是你，你能在妖兽的追杀中活下来吗？”
方云皱了皱眉，冷声道：
“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又没有让你们一定相信。”
“那你为何还要说出……”
张诚正要反唇相讥，不远处的天空之中，忽然有着一道白色烟雾冲上云端，而后发出一声尖啸，爆炸开来。
李长根面色一变，沉声道：
“紧急情况，谢炎他可能碰上麻烦了，需要支援，方云，张诚，高俊海，你们三人跟我走，其余人，原地待命，保护好村民，若有情况，可退回枯井之中。”
“明白！”
众人用力点了点头。
“走！”
话音落下，李长根当即不再犹豫，脚掌一跺，朝着信号发出的方位箭步而去。
方云三人亦是快步跟上。
信号传来的方位并不算近，约摸有两三里路的距离。
而且看方向，还是从周家湾西北方向的山林中传来的。
四人一路奔行，作为淬骨境的强者，李长根自然是毫无波澜，脸不红气不喘，这点消耗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但高俊海和张诚就有些吃力了，要跟上前者的速度，他们必须催动内劲才行，这样剧烈的消耗，亦是一种考验。
最让人吃惊的还是方云。
他的速度比起另外三人而言丝毫不慢，可无论是李长根也好，高俊海张诚二人也罢。
谁都没有在方云的身上感受到内力的波动。
奔行的过程中，他们不好开口询问，主要是怕影响气息循环。
只是一停下来之后，高俊海便忍不住了。
“我说方云，我观你方才奔行之时，只是张口调节内息，却并未感受到你体内内力的波动，难不成这一路之上，你都是在使用纯粹的肉身力量在奔跑？”
虽然路程不长，可众人的速度要比最的千里马还快，如果真是如高俊海所说，方云只是在用肉身力量奔行，那可就有些变态了，简直就是非人哉！
张诚有些不敢相信，撇嘴道：
“怎么可能，估计这家伙用了什么掩盖气息的法门罢了！”
李长根也很好奇，竖着耳朵准备听方云的解释。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
“我从小体弱多病，大夫让我多加锻炼，以长跑为宜，久而久之，我便善于奔跑，待得点亮命门成为武者之后，这种能力越加强劲，你们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世界这么大，怪事年年有，轮到我也不奇怪吧？”
方云随意扯了个谎，不过他也确实没有使用内力，除了不想暴露自身气息之外，刚才的奔跑强度，其实远远没有到达他的极限，随便跑跑罢了，何必浪费气力。
若是他心中这话被高俊海和张诚听了去，恐怕得郁闷得吐血。
我们俩累死累活，跑得跟条死狗一样，合着在你方云眼里，不过随便跑跑是吧？
你说的是人话吗？
第十九章 爻虎
“行了，都打起精神来，跟紧一点！”
李长根摇了摇头，正色道。
“仔细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或者痕迹。”
众人分散开来，在山林里来回巡视。
不多时，方云便是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发现了一处痕迹。
而地面上，也有诸多划痕，厚厚的落叶被掀开，露出了黑灰色的土层。
“这里有情况。”
另外三人闻声而来。
“与村子里泥墙上的爪痕一模一样，可以确定是同一只妖兽留下的。”
“地面上，还有打斗的痕迹。”
方云将自己的发现一一指给三人看。
“确实是打斗留下的痕迹，那边还有。”
李长根点了点头，伸手指向更远处。
四人边走边看，张诚却是皱起了眉头。
“为何只见打斗痕迹，却未见到血迹，这算什么紧急情况？”
高俊海嗤之以鼻。
“难道非要出了事才能发信号求援？没有血迹更说明情况危急。”
这样一说，张诚反倒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连血都没见，你倒说情况更加危急，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懒得跟你解释！”
高俊海不屑一顾的说道。
“谢炎兄弟身为武卫司的武者，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冷静的头脑，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有着一定的把握，他绝不会与对手进行战斗，即便出手，也会有所保留，不会拼尽全力，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但眼下，他既然已经与妖兽产生了战斗，双方却都未受伤，那只能说明一点，他判断出自己的实力绝对不敌，所以一直在拼命逃跑，竭力避免与妖兽正面碰撞。”
“看样子，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他被妖兽盯上了，没能逃掉，否则的话，也就没有必要发求援信号了。”
李长根沿着痕迹而走。
张诚面色显得有些窘迫，方云却是皱了皱眉头。
能让淬骨境武者都觉得十分棘手的妖兽，恐怕没有他们有之前想象得那般简单。
看来这一次的学测，很难说得上是一帆风顺，弄不好还得出些岔子。
四人沿着痕迹又是前进了一阵，估摸着走了有一刻钟，山林深处传来了兽吼声。
那吼声犹如猛虎出山，惊得无数飞鸟出林，腐朽石壁之上，碎石滚滚而下。
紧接着，树干断裂，轰然倒地之声又是传入四人耳中。
张诚面色一变，身体瞬时间紧绷了起来。
“那东西，离咱们不远。”
“要过去看看吗？”
高俊海也有些紧张，吞咽了一下口水，但喉咙依旧有些发干。
李长根瞥了一眼二人，淡淡的说道：
“那是自然，否则我们为何追来？”
三人之中，能够入得他眼的，也就方云一人。
“去就去，谁怂谁是龟儿子！”
张诚也硬气了起来。
循着声音找去，越是靠近，那兽吼声便越发明显，震得人耳膜生疼。
到了近处，只见层层密林之中，一道身影在树干之上辗转腾挪，疯狂的躲避着一头巨物的追击。
而到得此刻，妖兽的真容也是终于暴露在方云等人的视线当中。
“这是什么怪物？”
看清妖兽真容的那一刻，高俊海失声而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一旁的张诚直接靠在了一棵巨木之上，整个人差点被吓得瘫软在地。
就连李长根也瞪大了双眼，目光十分奇怪。
“这是何种妖兽，我此前从未见过。”
与之相反的是，方云不但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了兴奋之色。
“爻虎，体覆黑甲，首有独角，尾若铁鞭，身长约丈许，一掌可摧山裂石！”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妖兽，只生存在无尽深山之中，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处见到了。
“爻虎？”
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方云吐了口气，颔首道：
“不错，爻虎，据文献记载，此种妖兽乃上古血脉，其活动踪迹在一千二百年前便已消失，当代存活的人类武者当中，有幸见到过它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听你这么一说，我们似乎运气不错？”
高俊海苦笑道。
李长根摇了摇头：
“不管它有什么来头，都打起精神，准备战斗吧，待会儿我从正面出击，吸引妖兽注意力，你们三人侧面施加援助，千万不要太过莽撞，以免陷入险境。”
方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
“这头妖兽的气息在二阶后期，尚未突破至三阶，按照人类的境界划分，大致相当于淬骨境巅峰，难怪谢炎大哥不敢正面硬捍。”
一般来说，妖兽因为身体上的先天优势，同境界下，实际战力要比人类强一大截，它们唯一的劣势就是突破境界极为困难，不像人类武者，天赋强大的，破境如喝水。
但相较于人类，寻常妖兽的繁殖能力又要强大许多，可以说一啄一饮吧！
一头二阶后期的妖兽，即便两名淬骨上境的武者对上，也不见得能够占得便宜。
谢炎乃是淬骨中境武者，李长根同样是淬骨中境，坦白说，这场战斗，方云并不认为自己这边有优势。
但李长根执意要出手，他也只能默默地调动内力，准备在一旁策应。
另外一边，李长根说完之后，内力陡然爆发，发出一声长啸之后，整个人直接是冲了出去。
正被妖兽穷追不舍的谢炎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望见众人身影，面目上顿时露出喜色。
“李兄，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这头妖兽实力很强，千万小心。”
心中惊喜之余，他也不忘了提醒对方。
砰！
李长根脚掌一跺，从身侧抽出自己的长刀，整个人跃至半空当中，内力灌入双臂之中，朝着妖兽的侧身猛的劈下。
一上来，他几乎就爆发出了全力，誓要将妖兽的追击打断，好让谢炎腾出时间恢复气息。
“我来缠住它，谢炎你赶紧恢复气力，我支撑不了多久，方云，你们见机行事。”
“明白……”
半空中，李长根再度发出一声大喝，手中精钢长刀爆斩而下，直接砍在了妖兽的脊背之处，气劲将周围落叶吹散，狂暴力量直接将那爻虎砍得翻滚出去。
“淬骨境强者，真是厉害！”
第二十章 恐怖的妖兽
铛！
金铁交击之声震耳欲聋。
妖兽被李长根一刀斩得翻滚出去的同时，他自身也是被那强大的反震之力震得倒飞而出。
手中钢刀铮鸣，刃口之处竟然微微卷边。
这样的发现也是令得李长根瞳孔微缩。
“好恐怖的防御力！”
他踏入武道，除却内功心法之外，真正强大的乃是传承自师门宗派的刀法。
这一柄钢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整个云州最好的兵器铺铸造，代价昂贵，在过去的战斗中，无往而不利。
没曾想今日拼尽全力的一刀，不但没能伤到那妖兽，反而是让这柄宝刀卷了刃。
这让李长根的心中变得不安起来。
而就在他心思电转之际，另外一边，妖兽咆哮声又是响彻天地。
“吼！”
爻虎甩了甩头，翻身而起，浅白虎目死死的盯着李长根。
下一刻，它后腿猛的一蹬，整个虎躯朝着李长根所在的方位扑杀而来。
后者根本不敢多留，内力爆发，朝着侧边一跃，堪堪躲过了爻虎的进攻。
咔嚓！
原地之处，一颗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树木被爻虎轻而易举拍断，脆得像麻杆儿似的。
眼见这一幕，李长根后背冷汗涟涟，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勇气。
“妖兽先天条件优势巨大，同境界人类武者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差距实在太大了，真是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天才妖孽们，究竟是如何做到越级击杀大妖的，简直太恐怖了！”
心中感叹的同时，面对这凶兽爻虎，李长根的心中也是生出一种无力感。
难怪谢炎只顾着逃跑，现在看来，前者的选择只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但凡能看到一点击败妖兽的情况，谁又愿意舍弃身为武者的骄傲呢？
当然，对于他这样的老油子来说，武者的骄傲连狗屁都算不上，最重要的是自个儿的性命。
“这妖兽厉害得紧，取消作战计划，大家分头逃跑，你们先走，告诉村里的人，直接逃命，别管什么周不周全了！”
李长根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拖着长刀反手一卷，将几颗树木斩断，双腿不断踢出，将树干踢向妖兽的同时，自身也借助着那力道朝着相反方向掠去。
砰砰砰！
沉闷撞击声不断传来，爻虎根本不在意那些飞来的树木，随意的挥爪或是撞击，便是从负累中挣脱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李长根。
“太快了，这样下去，我们根本跑不掉。”
方云与高俊海，张诚二人一道躲在树后，但气息已经是被爻虎察觉，方才对方抛飞的树木，有一多半都刻意的砸向了这边。
这头爻虎，不但实力强大，智力也相当可怕。
接近一丈的身长，后爪一蹬，一个纵跃便是十来米远，李长根好不容易拉出数丈的距离，转瞬之间便是被追上。
“李大哥，小心！”
还未想到对策，方云惊鸿一瞥之间，爻虎的前爪已经划破了空气，拍向了李长根的后心，他只能出声提醒。
唰！
听到方云声音的同一时刻，李长根扭头望去，破风之声一并响起，那黑色的尖锐巨爪已经近在咫尺，这一爪若是被拍实，恐怕连骨头都要断几根。
一但受伤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条命也算是交代在这山林之中了。
生死攸关之际，李长根爆发出全部力量，身体强行在半空中一扭，竟然玄之又玄的躲过了爻虎这一爪的拍击。
但可惜的是，他肋下皮肉还是被爪尖勾到，发出撕拉一声。
霎时间，李长根衣物破碎，一蓬血花在半空中爆裂开来，染红了他的腰际。
剧痛与失血令得李长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接跌落在地，翻滚了好几圈，撞在一道树干上才停了下来。
“不好，李大哥有危险，一起出手！”
方云爆喝一声，高俊海面带犹豫之色，一旁的张诚更是双股颤颤，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眼见着爻虎就要冲向李长根，不远处的谢炎飞身上来，劈头盖脸喝道：
“你俩愣着干啥？他若死了，咱们一个都活不了，为今之计，只有大家一同出手，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话音落下，谢炎脚下生风，与方云一同出手，朝着爻虎攻去。
高俊海咬了咬牙，也跟了上来，唯有张诚依旧踌躇不前，站在原地观望。
“烈火掌！”
谢炎爆喝一声，体表泛起红光，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连带得他双掌四周的温度都是骤然拔高。
他一掌轰出，掌力直接印在了爻虎的侧身，与那漆黑鳞甲接触，嗤的一声冒出一阵白烟。
与此同时，方云的攻击一并杀到，欺身贴近之后，一记撑锤悍然轰出，右拳如蛟龙腾海，左脚如长弓而张，腰身发力，势力合一。
这一式撑锤，方云打磨小半个月，如今终于是登堂入室，形神兼备，与脑海之中那光影的动作如出一辙。
“锻皮境？”
谢炎有些诧异于方云的境界，然而他更加吃惊的，是方云这一拳的威力。
方才他那一记烈火掌，只是令得眼前这妖兽身躯一颤，而方云后发后至的那一拳，却打得妖兽后身一个趔趄，几乎被掀飞在地。
除此之外，妖兽更是张开大嘴，发出一道尖啸，似乎是吃痛的叫声。
仅仅半月不到，从点亮命门到眼下的锻皮境界，以及这超出境界的攻击力。
眼前这个叫做方云的小子的确如表弟赵晖所说，极为古怪。
“真是厉害！”
谢炎面露惊异，眼底却森冷到了极点。
方云没有在意前者的反应，直接抽身跃至李长根身前，将对方搀起。
“你没事吧？”
李长根吐了一口血沫，摇了摇头。
“一点小伤，我没事！”
妖兽利爪带来的只是皮外伤，真正让李长根难受的却是落地的翻滚和撞击。
若非方云和谢炎及时出手，恐怕他真的要被妖兽取了性命。
另外一边，高俊海也落在了三人身边，目光死死的锁定了面前的爻虎。
“接下来，怎么办？”
谢炎沉默不语，李长根面露苦笑。
“我和谢兄，应该能为你们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只是能撑多久，便要听天由命了！”
唯有方云摇了摇头，面庞之上，有疯狂之色逐渐显露。
“逃不掉的，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
“杀了它！”
第二十一章 只能我来
“你疯了？”
高俊海显然有些无法理解方云的想法。
他望了望受伤的李长根与面色阴沉的谢炎，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李大哥和谢大哥加起来都拿这头妖兽没有办法，凭咱们五个人，凭什么和它斗，能成功逃走都是奢望，你还妄图斩杀它？”
在高俊海看来，方云或许的确是疯了。
然而听完前者的话语后，方云却摇了摇头。
“不是五个，是四个，张诚那家伙，已经跑了……”
众人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张诚迈开双腿，跌跌撞撞的朝着山林深处冲去。
一时之间，众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最终还是实诚的李长根朗声喊道：
“姓张的小子，你跑错方向了！”
然而此时一心逃跑的张诚哪里顾得上听他在说些什么，竟然就那样一股脑的跑远了。
“少了一个人，那更加不可能了！”
高俊海颇为气愤的说道。
方云头也不回，嘴里说出的话语却令得高俊海面色陡然一变。
“那你觉得，如果分头逃命的话，我们四人当中，谁跑得最慢？”
李长根与谢炎均是淬骨境的武者，从刚才的情况来看。
谢炎有着极为强大的身法，堪堪能够躲掉爻虎的追击。
李长根同样作为淬骨境，速度比起自己，自然要快上许多。
而方云，之前仅仅凭借肉身的力量便能轻松追上李长根的步伐。
若他拼尽全力爆发，速度甚至有可能超越身为淬骨境武者的李长根。
这样一来，速度最慢的，只可能是他高俊海。
不用想，若是分头逃命的话，第一个死的人，绝对是自己。
一念至此，高俊海的面庞不由得再度苍白了几分。
“罢了，怎么做，全听你们的！”
方云点了点头，朝着李长根和谢炎说道：
“相信二位应该比我更清楚眼下的形势，不想死的话，就得拿出最强的实力，与这家伙奋力一搏，若是能够将其斩杀，我和高俊海自然承两位的恩情，所有的战利品，也由二位分配。”
李长根与谢炎对视一眼，前者眼中流露出惊叹之色，后者则是哈哈大笑。
“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魄力，若是咱们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将来说不得我李长根，还得仰仗你，方云兄弟！”
“没错，不就是一头畜生吗？咱跟它拼了。”
见到队伍中意见暂时统一，方云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大家心怀鬼胎，离心离德，采取了与他向左的意见，到最后反而被妖兽逐一击破。
事实上，真要逃走，生存的几率反而会大大降低，还不如背水一战。
更何况，他给出这样的意见，也并非像高俊海所说那样，全然凭借着一腔热血，而是真的另有内情。
不远处，被方云一拳砸得有些发蒙的爻虎也恢复了过来，虎视眈眈的望着众人，看样子它正在挑选自己的第一个猎杀的目标。
“既然要打，那你倒是说说，咱们要怎么样才能战胜它？总不能一莽到底吧？”
眼见此景，高俊海又是没能沉住气。
方云的那番话，真真切切的让他有了危机感，此刻面对妖兽，他竟有种随时会丧生虎口的错觉。
“你来安排吧，我相信眼下再也没有谁比方云小兄弟的头脑更冷静了！”
谢炎附和的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相信我，那便听我指挥吧！”
“爻虎生于蛮荒，深居简出，喜阴恶阳，三十年长成，孕育虎胎六年方出，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妖兽种类大幅度减少，按理说这种早就绝迹的上古妖兽绝不会轻易现世。”
“但它却出现在了人类城邦的外围地带，这背后，有着一个特殊的原因。”
“什么原因？”
高俊海急躁无比，眼看着那妖兽就要扑过来了，方云这家伙还在卖弄见识，真是让人难受。
“爻虎食人，古来有之，因为每个人生来都带着一丝最为纯正的天地灵气，用以蕴养神魂，而这头爻虎急需补充天地灵气的缘由，就在它的肚子里，你们仔细看！”
方云伸手一指，众人旋即将目光落在了爻虎的肚子上。
“怎么了？它的肚子圆滚滚的，哪头妖兽吃了人不是这样？”
然而一旁的李长根却眼前一亮，激动的说道：
“不对，妖兽的消化能力极强，吞食猎物之后，要不了一会儿功夫便能将血肉精华炼化，这爻虎肚子异于寻常，怕是……”
“腹结珠胎！”
谢炎接了一句。
方云点了点头，冷笑道：
“没错，这头爻虎它，怀孕了……”
“若要杀它，我们只需将攻击集中在它腹部，一旦战斗起来，它必将束手束脚，投鼠忌器之下，我们的胜算至少能够提升三成……”
李长根叹了口气，望向方云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赞叹。
“此法虽稍显阴毒，但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是我们能够选择的最有利的战法了，这份洞察力与应变能力，方云，你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吗？”
高俊海张着嘴巴，冲着方云竖了个大拇指。
“我服了，方云，这次若能活着回去，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哥，不，我直接拜你为师！”
方云翻了个白眼，心中颇有些怨念，他才不需要这样的傻徒弟，当这小子的师傅，恐怕会少活几年阳寿吧？
“废话少说，那家伙已经按捺不住了，接下来听我指挥……”
方云伸手一指，果不其然，前方十米之处，爻虎已经伏下了前身，尖锐利爪不断厮磨，将地面划出一道道沟壑，而它的虎眸之中，狂暴的嗜血之意，已经累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吼……”
虎啸山林，万物俱惊，阴之爻虎，朝着它面前的四个猎物，冲了过去。
“二位大哥，你们正面迎击，最好迂回作战，尽量不要受伤，诱使它露出腹部弱点。”
“高俊海，你从旁策应，一但有人陷入危机，你立刻干扰妖兽的攻击。”
“那你做什么？”
三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方云握紧了双拳，汹涌内力逐渐平息。
“我负责主攻，一但寻找到机会，我会贴近它的要害，给予重创！”
“不行，太危险了……”
李长根摇了摇头。
方云目光坚定无比。
“这个任务，只能我来，相信我！”
第二十二章 机会
武者以内劲淬炼血肉，将其中的杂质一一排出，增加肉身强度的过程即为锻皮。
而锻皮境界，又分初中上三个阶段，也可称前中后期，各地因文化差异习惯而叫法不一。
但具体表现都是一样的。
内劲淬炼体表皮肤，使得内力灌注在每一个毛孔，极大增强防御力，略微增加力量。
这是锻皮初境。
到得中境，血肉已经锻炼得差不多了，肉身比之寻常人要强大许多，力量也大大提升。
而到了锻皮上境，那么武者的肉身将会大大增强，寻常刀剑都无法轻易带来创伤。
这时候的普通人，已经完全和武者产生了差距，十个壮汉手持精钢利刃，恐怕都无法击败一名锻皮上境的武者。
而到了淬骨境的武者，实力和锻皮境武者相比，又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旦踏入淬骨境，这表明武者的血肉已经锻炼至圆满境界，当然，人与人之间，境界的极限也存在着差异。
当一名武者达到淬骨境之后，这代表他已经使用内劲将全身骨骼淬炼了一遍。
这在真正意义上令得武者身躯的强度与承受能力大大增加。
淬炼四肢百骸，称为初境。
淬炼脊椎直至头骨，称为中境。
而将骨骼中骨髓也淬炼一遍，则为淬骨上境。
这三个境界，无论到达哪一个阶段，实力都会暴增。
谢炎和李长根两人，俱是淬骨中境武者，实力几乎相差无几。
方云之所以安排他们正面对抗妖兽，自然是仔细考虑过的。
明面之上，他们实力更强，对这只妖兽威胁更大，也更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在李长根和谢炎，甚至是高俊海想来。
以其中一人加上方云二人，三人竭力拖住妖兽，好为另一个淬骨境武者创造最佳出手时机的办法，才是最正常和稳妥的。
但万万没有想到，方云却将那样的任务揽到了自己的肩上。
坦白说，若非刚才方云展现了非比寻常的洞察力与应变能力，李长根和谢炎是绝不会答应将这种事交给方云去做的。
倘若因为自大而高估了自身实力，使得计划最终崩盘，甚至让大家都失去生命，那才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是现在，李长根和谢炎也只能选择相信方云。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爆发气势，直接冲上前去，与那爻虎缠斗起来。
高俊海积蓄力量，候在一旁，准备随时施加援手。
众人经过方云的劝说，心中也都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真正爆发出来的实力也极其可观。
李长根一柄钢刀耍得虎虎生风，短短十息之内，便是劈出了上百刀。
地面上满是被刀气斩出的痕迹，可惜的是，没有一刀能对爻虎造成真正的伤害。
“这玩意儿防御力奇高，偏生速度还如此之快，这世间真有如此妖兽？”
李长根忍不住诉苦，一旁的谢炎点了点头。
不止前者的刀刃无法给爻虎造成伤害，他也一样。
哪怕是动用武技，也不过是在爻虎的黑色鳞甲上留下一道道白印，根本算不上是有效的伤害。
这还是他们拼尽全力爆发的结果。
方云躲在一颗大树之后，看得暗自着急，只能出声提醒道：
“攻其腹部！”
李长根和谢炎两人仅仅坚持片刻，便是被爻虎的攻击弄得险象环生。
那双爪子好几次差点将他们开肠破肚，再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这次的作战计划便会宣告失败。
此刻听到方云的声音，他们这才想起前者之前的交代。
“一打起来，光顾着保命，啥都忘了！”
李长根有些懊恼，下一刻，他不再闪避，右脚在树干上猛的一蹬，身躯在半空中翻滚几圈，整个人竟然折返回来。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钢刀也是自肋下穿出，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撩向爻虎的胸腹之中。
另外一边，谢炎同时发力，双掌之上泛起红光，拍向爻虎的大脑袋。
“隐杀！”
“落焰掌！”
强大的内力波动令得爻虎也是心生警惕，但它已经飞扑在半空中，难以转换身形，只能够咆哮一声，将头颅压低，巨爪则是拍向了李长根。
这是两人一兽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毫无退路可言。
噗嗤！
精钢长刀携带着锋锐刀气，第一次破开了爻虎的防御，将它的脖颈下方撩出一道伤口，鲜血顿如雨下。
同一时间，爻虎的巨爪也拍在了李长根的胸口之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李长根发出一道闷哼，口中鲜血喷发，直接是倒飞而出，身体撞断了三四根树木。
一爪，胸骨断裂，被拍飞了七八米远，威力可想而知。
半空中的谢炎同样不好过。
落焰掌轰在爻虎的大脑袋上，火光迸现，爻虎的一只耳朵发出焦臭味道，同样鲜血淋漓，但掌力根本无法穿透头骨，对它的虎脑造成伤害。
反而是滞空的谢炎被抢先落地的爻虎一个甩尾，抽中了右肩。
爻虎身长三丈有余，那条覆盖着鳞甲，如钢鞭一般的虎尾也有一米多长。
除了尖牙利爪之外，使用尾巴攻击，也是爻虎在尚未觉醒天赋异能之前的重要对敌手段。
这一记抽击，直接是让谢炎整个右肩失去了直觉，剧痛令得他面色苍白，冷汗直接从脑门滴向地面。
“可惜，没能破开这家伙的肚子……”
李长根拄着长刀站起，吐了一口血沫，神色遗憾至极。
“这家伙反应太快了，若非它第一时间低下身子，这一掌拍实了，它不会这般轻松。”
两人死死的盯着正在舔舐伤口的爻虎，神色俱是有些难看。
无论是刚才那一刀，还是那一掌，都未对爻虎造成重创，这差不多已经是二人最强的手段了。
“真是无奈啊，实力差太多了，就算是换成那小子，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李长根暗叹，谢炎神色莫名。
而刚才还闲庭信步的爻虎，再一次发动了攻击，只不过看起来并不狂暴。
它已经感受到两人的气息比之方才萎靡了许多，只需要慢慢玩弄即可。
高俊海紧张得不行，甚至已经忽略了一件事情。
不知何时，方云已经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就连气息也完全感受不到。
腹下伤口崩裂，鲜血淋漓，胸骨折了，调动内力，五脏六腑便是会传来阵痛。
李长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倒不是因为这严重的伤势，而是面前的爻虎，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宛如猫捉老鼠一般，不断地戏弄着二人。
偏偏无论是他还是谢炎，都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那就一点活下来的希望都没有了。
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被爻虎这样作弄，谢炎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
他拼尽全力，一掌将爻虎逼退，整个人靠在了树干之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李兄，那小子不会是忽悠咱的吧？怎的到现在还不出手？我们俩都快死了！”
李长根摇了摇头，目光在某个灌木丛中瞥了一眼，沉声道：
“时机未到，爻虎还未真正暴露出弱点，若非我们忘记了攻击目标，也不会让处境陷入如此艰难的地步，这不能怪方云。”
“而且，这样下去，不止我们俩会死，他们也一样逃不掉，拼一把，务必要让爻虎露出软肋！”
谢炎咬牙切齿的问道：
“怎么做？”
“我先出手，你寻找机会，抓住爻虎的后颈，虽然是妖兽，但也不过是只大猫罢了，若是能让它露出腹部，方云便有机会给予其重创！”
“好！”
话音落下，李长根扭头爆喝，冲着高俊海喊道：
“小子，用你最厉害的手段，攻击那爻虎。”
突如其来的指令让高俊海有些发懵，不过他也明白，眼下局势紧迫，仅仅是愣了一瞬之后，便是毫不犹的爆发内力，朝着爻虎冲了过去。
“霸王拳！”
高俊海力量灌入右拳之中，轰向爻虎侧身，拳锋与后者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内劲倾泻而出。
“打中了！”
高俊海兴奋至极，他本以为，凭自己的速度，这一拳根本没机会命中那妖兽。
可就在高俊海欣喜之际，爻虎竟直接抬起后腿，猛的一蹬，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这一蹬，直接是令得高俊海重伤吐血，失去了行动能力。
“差距也太大了吧？”
方云一拳砸得爻虎摇摇晃晃，差点倒下，自己这一记霸王拳，对方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样的落差令得高俊海沮丧到了极点，同时也在深深的怀疑，方云的锻皮境，和他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境界。
“李大哥，我尽力了……”
高俊海低下了头，面色极为失落。
“已经足够了！”
灌木丛中，方云微微颔首，目光从高俊海的身上移向另外一边。
“就是现在！”
方云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李长根宛若疯魔一般，朝着爻虎撞了过去，速度快到了极点。
后者被高俊海那一拳吸引了注意力，察觉到异状之时，李长根已经冲到了近前。
“给我起！”
李长根脚掌猛跺地面，侧身倾斜，全身的力量皆是汇聚在肩头之处。
他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武器，宛若炮弹一般，撞向了爻虎。
这一幕看得方云有些动容。
李长根并不是什么境界高深的武者，仅仅是武卫司一个淬骨境的属人。
但方云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与意志。
那是一种于绝境之中爆发出来的精神力量，是特定环境下的特殊产物。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世界亦会滋生出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不管怎么说，在方云看来，李长根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爻虎被他强大的冲击力撞得直立起来，上半身腾空，虎眸之中满是惊异。
当然，这样的死亡式冲锋，也让李长根伤势更加严重。
他的行为，就像是用自己的身躯去撼动一颗陷入地面的千斤巨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并不奇怪。
鲜血难以抑制，自其口中喷出。
谢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爻虎身后，左手探出，猛的钳住了它的后颈。
“嗷呜……”
爻虎发出低吼，身躯不受控制的抬起，竭力的张开大嘴，朝着谢炎的手臂咬去，但根本就够不着。
“方云……”
李长根鲜血覆面，仰天长啸。
地面之上，高俊海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一幕。
李长根啸声未落，似有破风之声响起，紧接着，一道人影自丛林中蹿出，身形如箭。
八荒神诀，以八极为基，小架为底，拳掌可破山河日月，身躯如混沌乾坤。
身随影动，拳如龙出，肘打，肩顶，膝击，一气纵横千万里。
方云面色如晦，心境彻底沉了下来，忘却了周遭环境，也忘记了眼前是一头上古妖兽。
爻虎的肚子，似乎化成了院子中的木人桩。
每一个夜晚，他都朝着桩子不断地挥拳。
劈挂，缠手，内劲如同碧海潮生，大浪浮沉，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而来。
砰砰砰……
雨打芭蕉人打人，密集的撞击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瞬之间，方云不知道挥出了多少拳，打了多少掌，又肘击了多少次。
“撑锤！”
“劈山碎岳！”
上卷中的七式，他已经学会了两式。
一拳两掌，轰在爻虎的腹部，后者张开大口，露出森白牙齿与血淋淋的倒刺。
鲜血自爻虎的口鼻渗出，方云亦是七窍流血。
“给我去死！”
一声叱喝，数日以来的养精蓄锐，尽皆在此刻爆发。
体内血液似乎在沸腾，在燃烧。
没有什么招式，技近乎道。
这普通一拳的威力，却似乎超越了武技。
“要成功了么？”
李长根早已倒下，呼吸虽然孱弱，但仍有一口气在。
不远处，高俊海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就在方云一拳将要轰出之际。
异变陡生！
爻虎挣脱了谢炎的钳制，疯狂的扑向方云，直接将其按压在地，血盆大口对准了方云的头颅。
它忍着腹中剧痛，一定要把这个半路杀出的家伙吞进肚中。
“方云……”
李长根目眦欲裂，高俊海更是眼前一黑，犹如天塌。
第二十三章 一切尚未结束
爻虎发了疯，一扑一按，上千斤力道便是碾压而下。
方云喉头一甜，嘴角有丝丝鲜血溢出。
蓄势一拳被打断，汹涌内劲如江河倒灌，归于体内，若非他经脉窍穴无比坚韧，只这一下便要受了严重内伤。
但就算如此，情况依旧无比凶险。
腥骚热气扑面而来，爻虎张着嘴，虎目充血，径直咬下。
“滚开！”
一拳挥出，砸在爻虎鼻头之上，方云再次吐出鲜血。
消耗过度，加上伤势，强行催动内力令得他五脏六腑一片剧痛。
这样的阻挠根本不起作用。
那血淋淋的大口，猛的咬下，方云于绝望之中，闭上了双眼。
咯！
骨头混合着皮肉被钝物绞断绞断的声音传入方云耳中。
滚烫液体滴落在面庞之上，灼得人心情烦躁。
那种动静，像是下雨天无聊时，坐在屋檐下看家里的三只小猫啃生鱼干儿一样。
“我的脖子被咬断了么？”
方云心中如是想到。
“为何没有痛感？”
他有些迷茫的睁开双眼，映入瞳孔的，是一张带血的脸庞。
“走……”
李长根咆哮着，右臂空荡荡只剩半截，齐肘之下，被爻虎吞进了腹中。
他左手的长刀，没入妖兽的胸腹，足有两寸多深。
见方云还在发愣，李长根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快走，你不该死在这里，走啊……”
话语间，一枚硬物，塞到了方云的手中。
“将来去云州，帮我照顾我小妹……她安置在何处，齐伯知道，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千万不要去离京！”
“谢炎有问题，帮我们，报仇……”
面前的血人，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方云怔怔道：
“李大哥，你究竟是谁？”
“混蛋……走啊！”
李长根松开刀柄，抓住了方云衣襟，猛的一提，后者顿时滚出数米。
方云眼眶有些发红，没掉出泪来，翻起身，朝着密林深处冲去。
“吼……”
兽吼，惨叫，夹杂在一起。
“救我，救我！”
高俊海发出凄厉嘶喊，随后逐渐隐没。
奔跑了不知多久，双腿已经接近麻木，随着呼吸吐纳，肺部传来火辣辣痛感。
山林中寂静无比，只听得到自己心脏极速跳动的声音。
哗啦！
脚下踩了空，方云直接跌入了厚厚的落叶堆之中，腐朽气息充斥着整个鼻腔。
“呼……”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中懊恼情绪肆意生长。
“可恶……”
抬起右臂，方云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傲慢自大，目空一切，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
“你凭什么？就凭你锻皮境的修为，就凭你打败了一个小小的赵晖？”
“穿越者了不起么？”
“有金手指又了不起么？”
“明明知道那家伙有问题，你偏偏要自作聪明，李大哥，高俊海，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脑海之中，仿佛有另一个方云在怒斥自己。
他剥开自己身穿的，名为傲慢的外衣，用血淋淋的现实与错误疯狂的鞭笞着自己的内心。
方云从未像今天一样，对真实的自己痛恨到了极点。
一年多以来，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自信满满，方云以为自己适应了这个世界。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过去的如履薄冰，并非是他认知到了自己的渺小与孱弱。
而是一直以穿越者自居，用俯视的优越感对待周围的一切事物，自以为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他的设想走下去。
现在看来，那是多么可笑的行径。
他是真的很无知，也高估了自己。
可惜的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天地间，都没有后悔药可卖。
自己犯下的错，种下的因果，已无法改变。
悔恨与怒火，占据了方云的脑海，将他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一定，一定要杀了他！”
“噗……”
怒火攻心，殷红鲜血再次从方云口中吐出。
身躯遭受重压，胸口之处被爻虎前爪抓得血肉模糊，之后的奔跑更是以燃烧气血为代价。
此时的方云，只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艰难的爬起，口中喃喃低语。
“我不能，还不能死在这里……”
还有太多谜底等待着自己揭开，他的身世，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死？
他曾发誓，这一世要活得精彩，生命之旅到此结束？
不，为时尚早！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跌跌撞撞走了数十米，视线再次陷入黑暗。
扑通一声，方云倒在地上，朝着矮坡下翻滚而去。
约摸一刻钟后，一道身影在不远处悄然落地，正是早前率先脱困的谢炎。
凝视周围一圈，谢炎的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
“气息到此便戛然中止，那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再仔细找找，应该走不远！”
然而就在他作出如此打算之时，身后山林当中，隐隐传来一股凶威。
谢炎面色一变，迅速的蹿上了树枝，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分。
“该死的，那妖兽竟然追了过来，真是阴魂不散！”
爻虎本就是他刻意引来的，只是没想到，连这样强大的妖兽都没能将方云杀死，反而斗了个两败俱伤。
“李长根那家伙也是，居然肯为了一个认识一天的小子搭上自己的性命，蠢到家了。”
虽然同为武卫司属人，但谢炎并不清楚李长根的过往，否则的话，他制定计划时，也许会更加缜密。
但事已至此，再如何计较也无济于事。
“那小子身受重伤，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还有一头极为强大的妖兽，他应该是活不下来了，这份差事也算有了个交代，而且，我也需要恢复伤势，此地不宜久留！”
最后看了一眼爻虎追来的方向，谢炎转身，朝着山下奔去。
妖兽的感知比人类敏锐得多，按照常理来说，方云在那种情况之下，绝对逃不过爻虎的追杀。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方云这个人身上，本来就存在着诸多的不寻常。
石坡杂草丛生之地，方云静静的躺着，他的身体上，有白光微光绽放，肉眼难辨。
更加诡异的是，他原本血肉模糊的胸腹，在白光浸润之下，竟然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
直到伤口处凝结出一层血痂，白光才逐渐黯淡，最后归于平静。
夜色降临之际，方云的双眼，陡然睁开。
第二十四章 深入连云山脉
“天已经黑了……”
“我还没死？”
睁开双眼的第一时间，方云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视周围。
“没有危险。”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之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一看，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我的伤势，竟然完全恢复了！”
六月十五，月朗星稀，借助着微光，方云扯开了自己的衣物。
胸膛处的血痂一碰，便如同雪花一般簌簌落下，受伤的部位光洁一片，连一道疤痕都看不见。
“怎么可能？”
自己昏迷之时，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就算不死，也是丢了半条命。
怎么一觉醒来，内外伤都好了个遍。
“难道我昏迷了很久？”
方云不禁想到，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武者不是神仙，昏迷过去，长时间不吃不喝一样会死，可他仅仅是觉得有些饥饿，远远还未到生理极限。
再加上血痂的颜色还是深红，并未变成黑色，所以他断定，自己昏迷的时间绝不超过一天。
“就算我自愈能力再如何变态，那般严重的伤势，也不至于半天的时间就尽数恢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云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便是找到了答案。
“锻皮中境？”
“我破境了，而且封印于体内的武圣精魄，又少了一丝。”
“难道说……”
沉吟片刻，方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我明白了，之前我尽数爆发内力，后来不惜燃烧气血逃命，昏迷之时，八荒神诀自动运转，武圣精魂体魄的力量被八荒神诀炼化了一丝，用以修复我受损的肉体。”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吸收了武圣精魄的庞大能量，在修复伤势的同时，突破到了锻皮境中期！”
“正所谓破而后立，经历了那一战，虽然我身受重伤，但也使得我的肉体突破了以往的极限。”
“所以在有武圣精魄强大能量支撑的前提下，我理所应当，又不可思议的完成了突破。”
“看来是天不亡我方云！”
感受着体内浑厚了许多的内力，方云忍不住想张嘴长啸，但他明白，这样的行为，和找死无异。
徒自坐着调息了片刻，方云决定，趁着月色明朗，摸回去看看。
山林中鲜有人迹，路并不好走，但这对于一名武者来说算不了什么。
方云几乎是脚不沾地，整个如同矫健的灵狐一般穿行在山间。
若不是为了尽量减少行动发出的杂声，他的速度还会更快。
“到了。”
身形停滞，方云开始仔细查探起眼前的地面。
入目之处，都是倒塌断裂的大树，血腥味依旧浓郁，有一大片地方，在月色下反射出刺眼光芒。
那样的血迹，有两片。
不见尸骸，唯有散落在地的衣袍，爻虎的智商当真超出了方云的预料。
他半跪在地，将布料收起，而后束在一团。
“李大哥，还有高兄弟，方云只能为你们立个衣冠冢了。”
“你俩葬在一处，也算在这荒郊野岭之外有个伴。”
“不过你们放心，不论是爻虎还是谢炎，他们一个都跑不掉，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这句话是说那些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没有与外界接触，连时间概念都渐渐模糊，只知道日出日落便是一天。
但方云却十分清楚自己在山里待了多久。
整整半个月了。
不是他不想下山，而是另有原由。
那一晚，他将二人的衣冠冢立起来之后，爻虎竟然出现了。
方云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但显然，如果他不跑的话，甭说报仇，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于是乎，他只能朝着山里跑。
山下树林稀疏，多是平地，在那种地势下逃命，是痴心妄想。
深入大山，往地形复杂，狭窄之处逃，才是正确的选择。
就这样，一人一虎你追我跑，很快便奔出了周家湾的地界，从丘陵地带，跑到了大山之中。
按照方云的推断，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连云山脉外围地段，也许是运气好，一路前来，竟没有碰上其他妖兽。
半个月之中，他进过山洞，也躲到过树上，甚至利用妖兽粪便掩盖身上的气息，但没有用。
哪怕暂时甩开爻虎，过段时间之后，对方总是能追上来。
这一回，他再次甩开了爻虎，又恰好遇到了一处寒潭，索性跳将进去，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此时的方云，俨然就是个野人形象。
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长发披散在脑后，脸上胡子拉碴，身形也比之前强壮了许多，配合将近一米八的身高，整个人看起来彻底脱离了少年形象。
如果不是看到水面中自己棱角分明的面庞，方云也很难相信，短短半月的时间，自己的面貌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不过想想也正常，境界提升，身体血肉变得更加紧实，几乎可以说是脱胎换骨，脸部也长开了，从清秀变为俊朗。
这倒是蛮符合自己的审美。
将身上的污浊清洗干净之后，方云爬上了岸，又开始搓洗衣物。
“我暗中观察到，那爻虎时不时抽搐咯血，它这般跟我死磕到底，很可能是因为它腹中胎儿被我打掉。”
“所以，哪怕拖着伤势未愈的兽躯也要杀掉我，这反而给了我机会！”
“越拖下去，它的伤势必然越来越严重，实力估计会下跌许多，但我就不一样了。”
“我的实力，每天都在提升，这山中真好，除了逃命和找吃的，其余一切时间都可以用来修炼。”
“待我踏入锻皮上境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爻虎与他不死不休，他的心情又何尝不是一样。
妖兽吃人，他打死对方胎儿，李大哥为救他葬身虎口，一路而行的伙伴，少年高俊海也被爻虎吃掉。
他才十五岁，甚至，还要比自己小一些。
妖兽与人族之间，本就没有对错可言，只有仇恨。
用内力蒸干衣物上的水汽，穿好之后，方云朝着山中行去。
然而令得他始料未及的是，爻虎并未找到自己，却在数里之外，与另外一队人马相遇了。
第二十五章 可恶的夺鱼客
山谷之中，几名年轻人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早前跟随武卫司陆统领入山，原本只是来见见世面，顺便杀杀妖兽，给家中的大人证明一下，自己这些人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便出了问题。
七个人，除开云州总督之子严子敬之外，其余六人，身份来头一个比一个骇人。
到得现在，这位严公子也是后悔到了极点。
六个人中，不管谁出了事情，自己老爹这总督之位也就甭干了。
早知如此，他真不该鬼迷心窍，为了讨那位殿下的欢心，欺瞒自己的父亲。
大部队被兽潮冲散，他和另外四人一路便打边逃，望北而去，又杀了许多闻风而来的妖兽。
好不容易能歇口气，还未来得及疗伤，便又是撞上了一头煞星。
那全身漆黑覆甲，形如猛虎的妖兽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见面就对众人疯狂进攻。
好在大家实力都不算差，缠斗一阵之后，总算成功逃脱。
可是停下脚步之后，严子敬傻眼了。
五个人变成了四个人，最要命的是，与他们走散的，正是那位殿下。
恭王府青灵郡主，李寒烟。
如今在大夏王朝，恭王府权势滔天，这位青灵郡主乃是恭亲王三女。
她的两位哥哥，包括恭王府一家，都对其十分疼爱。
如果她在云州出了事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偏偏现在的严子敬根本想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茫茫大山，他去哪里找人，若是出去搬救兵，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眼下处境，实在是进退两难。
“吼……”
一道兽吼声传来，严子敬面色一变，当即喝道：
“王兄，楚兄，徐小姐，那妖兽又追来了，咱们赶紧离开此地！”
他口中三人，皆是大夏朝中权贵子女，身份地位不比他这个总督之子低。
但经历这般困境，身上再不复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变得六神无主，行事还需要严子敬自己来提醒。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里之外的方云也听到了这道兽吼声。
此刻的方云，手中正拿着磨尖的木棍儿，在潭水下游的山溪里叉鱼。
听到叫声，他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意外神色。
这半月以来，早已经习惯了。
只要一听声音大小，他便知道对方离他有多远。
“还有四五里地，就算它闻着味儿追上来，也得一炷香的时间，我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抓鱼这种事，方云已经不是第一回做了。
只不过这山溪之中的野鱼太小，抓了十来条，都是二指多宽，三寸来长，勉强能穿两串儿。
熟练的刮鳞除脏，清洗血迹，将鱼用树枝穿起来，方云在岸边生起了火堆。
待得明火消失，柴禾成碳，方云才将鱼置于碳火上炙烤起来。
“按照眼下的进度，要突破至锻皮上境，还需要不短的时日，若是能抓到一些妖兽就好了！”
加快修炼速度，有许多办法，单纯的服用药物或者天材地宝，以及高人指点，接受前人感悟，这些都算是捷径。
真正稳固的办法是实战与进补结合，尤其是在下三境。
仅仅靠自身内力气血去锻炼血肉，进度将会十分缓慢。
若辅以妖兽身上的精华部位，比如说血肉，髓质，内丹等等，方云相信，一定能够加快自己的修炼速度。
可惜他在大山之中，竟然是一头妖兽都未撞见。
也许是被武卫司和学宫的高手们清除干净了。
淬骨境的弟子都是跟着学宫的先生们入山的，听说朝廷和学宫上层也派出许多真正的高手，奔赴大夏边境，与大妖作战。
这么久过去，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爻虎虽是上古血脉，但仅仅是二阶妖兽，便如此厉害，寻常淬骨境根本无法匹敌。
方灵她们还在往连云山脉深处推进，不知会面对怎样的凶险。
老实说，方云有些担心。
“希望她能够平安归来。”
对方是这个天下间，为数不多真心待他的人了，初来这个世界之时，他还曾与方灵吵了一架。
然后被老爷子惩罚，只能在自己的小院独屋吃饭，到后来，他才知道，这是老爷子和她对自己的保护。
“别瞎想了，她实力比我还强，真正应该担忧的，是眼下的处境，总不能一直逃下去吧？”
摇了摇头，将心中杂乱思绪抛出，方云正准备伸手去拿烤鱼，身后却传来异响。
唰的一声，他直接跃向一旁，目光死死的盯着岸边草丛。
“什么东西？是妖兽么？”
方云心中暗道，但下一刻，他便呆住了。
只见一道黑乎乎影子突然飞掠而出，从自己面前越过，而后便是坐在了树上，手里拿着的，正是他的烤鱼。
方云看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一条烤鱼三两下就被对方吃得精光。
“你丫谁啊？抢东西抢到我头上了？”
“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不问而取便是偷！”
一连骂了两句，对方居然不管不顾，只是不断地取下烤好的鱼儿，塞进自个儿的嘴里。
方云看得火冒三丈，脚下一跺，伸手便抓向那人。
哪知对方的速度快到了极点，方云还未看清那人的动作，胸口便挨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摔落在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淬骨中境？”
方云深吸了一口气，对方的气息，比当初的方灵还强，甚至比李长根和谢炎还强。
这又是哪冒出的淬骨境武者，不会是学宫和武卫司的人吧？
可惜的是，树上那人带着兜帽，只露出一张嘴，根本看不清真容。
揉了揉胸口，方云站了起来，冷声道：
“阁下拿了我的鱼，还出手伤人，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吧？”
“嗯……”
对方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方云有些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实力这么强，我拿他根本没有办法，若真将人惹恼了，这荒山野岭的，保不齐出什么事情……”
挨了一脚，方云的思路清晰了许多。
不就几条鱼吗？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但下一刻，对方说出的话，却令得他面色一变。
“太少啦，不够吃，你再去抓点……”
第二十六章 吾名朱啸天
“你寄……没问题！”
方云被气乐了，嘴里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他仍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但这一次，运气似乎有些不太好，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连一条鱼也没抓到。
他悻悻然的爬上了岸，无奈道：
“鱼都被吓跑了，抓不到。”
“废物点心！”
那人轻身飘落，伸手在指间一抹，朝着方云抛来一物。
“一锭金子换几条鱼，这买卖你不吃亏，这山里很危险，到处都是妖兽，不是你这种家伙能待的地方，你是哪里人？”
方云伸手一抓，摊开手一看，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铸造成梅花模样的金子。
“梅花金，大夏通宝局铸造的官钱！”
这锭金子颜色澄黄，样式精美，极为坠手，民间保有量不高，而且多用于北方。
这人应该不是云州人氏。
他还注意到，对方身处这大山之中，衣物竟然是一尘不染，外袍下的衣服就像刚买的一样新。
腰间甚至还挂着精美的玉制配饰。
“出手阔绰，穿着华贵，听声音也很年轻，难不成……”
他记起来，早前云州武卫司来到宣城之时，有一群陌生的公子哥与说书人曾吵起来。
后来消息从城守府传出，说有远地而来的权贵子弟入山试炼，城守大人急得茶不思饭不想，生怕这些个小祖宗出了意外。
也许自己碰上的，便是其中一个。
不过听到对方的话，方云心中也略微有些不满。
他最讨厌的，便是眼高手低的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不过在当下这种情况，惹恼对方也没有必要，而且，说不定自己还能从对方口中套出点消息来。
想了想，方云回答道：
“在下乃是宣城人士，学宫弟子，入山是为了参加学宫试炼，被妖兽追赶至此，有些迷路了，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见方云一股子的憨厚模样，加上实力又要高上许多，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哂笑道：
“原来是学宫弟子，区区锻皮境武者，敢跑到这里来，怕也是慌不择路了，难怪弄成这般模样，我方才见你，还以为哪个野人在此烤鱼呢？至于我叫什么……”
“唔……大家都叫我李公子！”
“你又叫什么？”
方云额头上浮现出一丝黑线，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心说。
“衣服是破了点，但也不至于像个野人吧？”
腹诽片刻，他拱手笑道：
“原来是李兄，在下……姓朱，名啸天。”
对方没有报全名字，方云也借用了一下好兄弟的身份。
李公子点了点头，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副极为俊逸的面容。
一时之间，方云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姓李的家伙，长得也太好看了一些，这五官比上一世的那些个明星爱豆还要精致，可惜长了一张嘴，说话实在是阴损得很！”
“你我在这深山中相遇，也算是有缘，本公子奉劝你一句，赶紧调头，往东北方向走，免得丢了小命儿！”
方云翻了翻白眼，自己就是从那边被爻虎赶来的，就算要离开，也得先杀了那畜生，否则这半月以来的流亡之苦，岂不是白吃了？
“多谢提醒。”
说完之后，方云便是朝着远处行去，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扭过头冲着前者说道：
“此地并非久留之地，李兄还是赶紧离开，那妖兽记住了我的气息，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
李公子有些不以为然，正欲开口，便听得身后山间传来惊天吼声。
吼……
爻虎，追上来了。
两人面色不约而同发生剧变，朝着远处飞快的逃离，连选择的方向都一模一样。
李公子速度极快，方云也不慢，两人在山间岩壁中穿梭，这一幕看得前者心生疑惑。
“这只妖兽，是来追我的，你这么害怕做甚？”
方云一听，差点愣住了，摇了摇头，他开口问道：
“那妖兽也追过李兄？”
“要不是它，我也不会与同伴走散，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盯上我了。”
方云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还是将真相告诉了对方。
“其实，不瞒李兄，我正是被那爻虎一路追赶至此，因为一些原因，我与它成为死敌，它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你现在换个方向，自然能够全身而退。”
李公子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冷笑了一声，他实在有些不太愿意相信。
“你开什么玩笑，那是一头二阶后期的妖兽，真要追杀你，你早就死了，一定是你弄错了，应该换方向的，是你才对！”
“真是不知好歹……”
方云心中暗叹，扭头一望，山林中隐隐可见爻虎黑色的身影。
对方追来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一些，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家伙跟自己跑一个方向，说不定还能吸引一些妖兽的注意力。
“那你保重，我得加速了！”
话音落下，方云体内劲力爆发，体表浮现出微光，整个人骤然加速，双腿快得幻化出道道幻影，直接将李公子甩在了身后。
这一幕也是看得后者瞠目结舌。
“这家伙，是怪物吧？”
这绝非是锻皮境武者能够拥有的速度。
“可恶！”
李公子咬了咬牙，同样爆发出全身内力，脚掌一跺，整个人便是飞出数丈远，看起来极为灵动飘逸。
两人的身法分属于两种不同的路数，速度却是相差无几。
爻虎穷追不舍，身形在山中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比两人更快，眨眼之间，便是将距离缩短到了百米之内。
方云看得心中生急。
“不行，跑直线根本跑不过那东西，这样下去，要不了片刻就会被追上，以我现在的状态，绝非爻虎的对手。”
不知为何，他觉得爻虎的速度比过去几日快了许多，难道是伤势恢复了？
而另外一边，李公子也越发焦急。
妖兽跑得比他快也就罢了，没想到那姓朱的家伙也跑得比他快一点儿，这让一贯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忍？
“朱啸天，你跑路这么厉害，实力一定也不差，敢不敢停下来，跟我一起对付那妖兽？”
方云瞅了他一样，目光宛如看白痴一样。
“李兄好胆色，在下惜命，先行告辞！”
前面山腰之处有个山洞，他才不愿意跟那爻虎拼命呢？
谢炎加李大哥，还有自己和高俊海，都没能打赢那爻虎。
听这姓李的鬼话，那不是送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受困山洞
看到方云头也不回的往远处跑去，李公子气得破口大骂。
“这小子，真是个无胆鼠辈！”
但骂完之后，他亦是朝着方云逃跑的方向冲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他的命，可比这朱啸天的命金贵多了，后者惜命，他更惜命！
跑着跑着，前方的方云忽然一拐，竟直接消失在视线当中。
李公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半山腰中竟然有个山洞。
“好家伙，原来已经找到了退路，难怪不肯与那妖兽背水一战。”
那山洞入口看起来大，仔细一看，里面却十分狭窄，凭那妖兽的体型，应该是钻不进去的！
果不其然，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山洞，爻虎从远处冲来，四爪在地上抓出长长的划痕，差一点便撞在石壁之上。
它矮下身子，勉强挤进洞口，爬了几米，最终还是无法深入，只能退了回去，发出愤怒的虎啸声。
李公子转过身，见妖兽被拦在外面，当即便长出了一口气。
身后，方云幽幽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要跟它拼命吗？”
李公子转过身，见方云缩在洞里，正靠着石壁调节气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受了伤，实力不足全盛时期一半，现在跟那妖兽打斗，太不明智……”
他找了个借口，勉强搪塞了过去。
方云只是瞧着他，什么也不说，脸上带着莫名笑意。
“姓朱的，你什么意思？笑什么笑，信不信本郡……公子打肿你的脸？”
见他愠怒到了极点，说话不像是开玩笑，方云赶紧缩了缩脖子，摆手道：
“没有，没有，您请自便！”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子霸道到了极点，且先忍一忍他。
对方一看便知是出身权贵之家的公子，飞扬跋扈一些很正常。
若自己比他强也就罢了，这种脾气绝不惯着，看谁打烂谁的脸，但此刻形势比人强，忍气吞声这种事，方云又不是没做过，简直是轻车熟路。
两人偃旗息鼓，山洞中安静了下来，待得方云恢复了内力，这才开始打量起身旁的环境。
这山洞并不大，洞内两米见方，长度差不多也只有七八米，整个形状像个沙漏，外面大，中间细，里边儿粗！
外面是天然形成，内里则有很明显的挖凿痕迹。
至于地上，有皮毛，兽骨，木炭灰烬，不用想，这地方绝对是猎人开辟的临时居所。
甚至有可能是专门猎杀妖兽的武者所开辟的。
爻虎短时间进不来，暂时不用考虑安全问题。
可让方云无奈的是，他本以为这是个很深的山洞，也许有其他出口，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洞就这么大点儿。
自己两人反倒是被爻虎堵在了里面。
很快，李公子也发现了这个情况。
“我还以为你找到了退路，没想到这回是那妖兽瓮中捉鳖了，它往那一堵，咱两迟早得饿死！”
人不比妖兽，后者十天半月不进食都没问题，自己两人三五天不喝水不吃东西，就会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
到时候就算不想喂这怪物，估计也只能烂在山洞当中。
“都怪你，带的什么破路！”
方云极度委屈。
“李兄，我也没叫你跟来啊！更何况，我早就提醒过你，那妖兽是来追杀我的，你换个方向自然能逃走，谁曾想，你非要往这洞里钻，这下可好，大家一块儿完蛋吧！”
“可恶，想不到我李寒烟，居然要死在这种地方吗？不行，我去跟那妖兽拼了！”
李公子一拳砸在石壁上，碎石哗哗落下。
见他一脸悲愤的样子，方云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这家伙原来叫李寒烟，人长得娘里娘气的，没想到名字也跟个女子一样！”
“朱啸天，你不拦着我？”
李寒烟说完之后，发现方云不为所动，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拦着你干嘛？你冲出去，跟那妖兽两败俱伤，说不定能为我创造逃生的机会，那我不得谢谢你？”
“加油啊！李兄，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我祝你火化必有舍利子！”
“噗嗤……”
李寒烟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方云。
“你这家伙，说话好生有趣，哪里学来的这般伶牙俐齿？”
方云张着嘴巴，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清楚这姓李的脾性。
自己这样阴阳怪气的咒他死，他不是应该生气才对？
怎么反而表现出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这家伙的性格，当真是有些反复无常。
“李公子也不差，数落起人来毫不嘴软，什么野人，鼠辈的……”
方云撇嘴道。
李寒烟面色一怔，旋即走上近前，找了块石头坐下。
“看来你不光眼睛尖，耳朵也好使得很，也罢，反正一时半刻是出不去了，便在这里歇歇脚吧！”
洞外，爻虎又开始吼叫起来，焦躁到了极点。
方云闭上了眼睛，运转功法，不浪费一丝时间。
李寒烟见他还有心思修炼，忍不住嘲讽道：
“都要死了，你还练功作甚，不如少费些力气，跟我说说话罢！”
方云连眼皮都懒得睁开，只是默默地呼吸吐纳，以内力淬炼血肉。
李寒烟偏生不是个安分的性子，见方云胆敢不搭理自己，伸手从地上捻起小石子，朝方云身上砸来。
“小野人，我跟你说话呢，你敢装没听见？”
方云依旧不为所动。
李寒烟便不断地抛来石子儿。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方云终于是有些生气了。
“姓李的，你有完没完？”
“我不理你也就罢了，居然还得寸进尺，你是不是真想死在这里？”
无奈之下，方云停止了修炼，恶狠狠的咆哮道。
李寒烟知道方云只是个锻皮境武者，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就不害怕，反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开口道：
“本来就要死，你吓唬谁呢？难不成你还想跟我动手？”
“我打不过那妖兽，还打不过你吗？”
说话间，李寒烟爆发出淬骨境的气势，轻蔑的望着方云。
无奈之下，方云只能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那妖兽受了重伤，它腹中胎儿因外力夭折，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
“若我突破至锻皮上境，合我二人之力，兴许能与它一战！”
方云神色认真到了极点。
李寒烟目光一亮，猛的站起身来，眼眸中神采奕奕。
“此话当真？”
第二十八章 外面的世界很大
“当真！”
方云点了点头，而后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这人有个本事，经常一眼就能看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你表面上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内心实则害怕到了极点，只不过强自硬撑罢了！”
“不用急着否认，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丢人，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
“但既然已经陷入了这种绝境之中，与其破罐子破摔彻底摆烂，还不如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活下来的契机。”
“而眼下的我，便是在为之努力着，如果你也想活，就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少给我添麻烦。”
“饿了忍着，困了就睡，要是想方便，就往外挪一点儿，我闭着眼睛呢，绝不偷看。”
“若你还是任性到头，断送了咱俩活下去的机会，那我也只好跟你拼命了……”
言罢，方云伸手捡起地上的石子儿，屈指一弹。
那石子儿发出破风之声，砸中了李寒烟的脑门儿，痛得她赶紧用手一捂。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张着嘴巴站在原地，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出门之时，特意从府中客卿那里学习了易容之术，除了知道她身份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没想到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被面前这个小小的锻皮境武者给看穿了。
而且对方说得的确不假，她真的很怕死，不过是一场历练而已，她李寒烟怎么能死在这山洞之中，还跟个野人一样的家伙死在一起。
这种事情，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心中的惊异甚至让她忽略了痛感，只顾着指着方云问道：
“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是我何处露出破绽了么？”
方云摇头否认，旋即回答道：
“外表的确天衣无缝，但你忽略了很多细节，近距离接触之下，只要细心观察，不难看出真相。”
“比如说，举止，神态，还有……”
“哪个男人身上，会有脂粉气，这种清香味道，应该出自春林记吧？”
李寒烟面色愠红，羞愧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我之前问王懿楚右霖这些家伙，一个个都说看不出来，没想到竟被这家伙轻易识破……”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刻意用假声说话，恢复了正常的嗓音。
“女扮男装又如何，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你可别自以为抓住了什么把柄，这跟你没关系，不过你竟敢用石子砸我，这笔账我记下了，等出去之后，我再跟你清算！”
话说到这里，方云也就明白了，对方暂时接受了自己的条件，在破境成功之前，绝不打扰他。
不过本来这也不算是什么把柄，方云之所以点破对方的伪装，只不过是为了震慑她一番罢了。
她是男是女，又或是谁？都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这人的防备心理也实在够重的！
方云再次闭上双眼，继续运转功法。
两人都不再说话，洞内陷入了寂静当中。
待得方云再度睁开双眼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
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开之后用力吹了吹，他借助着微弱红光环视了一圈洞内。
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的魂儿给吓出来。
李寒烟就坐在不远处，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直勾勾的望着他。
“你干嘛？想偷偷逃走是不是？”
“我试过了，根本没用，那妖兽就趴在洞口呢！”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胆小如鼠，什么破境之后可与妖兽一战，都是骗人的。”
方云低下头，从身旁扒拉出一些干草，点燃。
又从灰烬里将未燃尽的木棍捡出来，扔到了干草团上。
片刻之后，一团小小的篝火便升了起来。
从头到尾，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李寒烟有些生气。
“朱啸天，你这家伙也太目中无人了，本……我在跟你说话呢！”
方云抬起眼皮，瞄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第一，我没打算逃。”
“第二，我不叫朱啸天，我的真名叫方云。”
“第三，你抢了我的烤鱼，我现在很饿，没力气跟你吵闹。”
说完，他也不管李寒烟作何反应，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树叶制成的小包。
打开那小包，里面是一颗颗指头大小的坚果。
方云不知道这是什么树木的种子，但他看鸟类吃过，没有毒性。
这玩意儿淀粉含量很高，生吃有些苦涩，用火烧过之后，味道有些像栗子。
饿到不行之后用火烤一把，就着山泉水一吃，饱腹感很强。
小心翼翼的数了数，还有四五十颗，方云抓了一半。
想了想，他又拿出十颗，一齐丢进了火堆之中。
李寒烟也学着方云的样子，板着脸回道：
“首先，那烤鱼我是付了钱的，你也收了钱，公平买卖。”
“其次，名字是你告诉我的，我怎么知道你叫方云？”
“最后，你就是方云？说书人嘴里，所谓的，千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噗嗤……”
李寒烟特别喜欢笑，而且每一次发现有趣的事情，她能自个儿能乐好长时间。
方云有些无语。
“笑什么笑？”
“那名号都是人家传的，又不是我自己说的，街上卖大力丸的，还说自己的药是仙丹呢，他说你就信么？”
李寒烟点了点头，下巴如小鸡啄米。
“确实，确实……”
“我要是被人吹成千年难遇的练武奇才，我也不好意思自报家门！”
“宣城才多大？咱大夏才多大？”
“八荒九洲，除却极北极南之境，我大夏与幻月王朝共占一洲之地。”
“此外六洲，分属诸多人族帝国，宗门势力，芸芸众生不知几何，天下生灵加起来何止亿万万，谁敢称自己是千年难出的练武奇才？”
“倘若有机会，你该走出这边陲小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才不枉此生。”
一开始，她还有心调侃，后来便是感叹，甚至为方云诉说起自己的见闻，那些大夏之外的传奇事件。
直到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扭过头一看，方云正吞咽着口水，眼睛一眨不眨的剥着手里的坚果。
“你这家伙，居然趁我不备，自己吃独食！”
第二十九章 你想当武圣么
李寒烟真不明白，自己在开拓方云的眼界，希望他能够展望将来，不要局限于小小的宣城。
然而这家伙倒好，只顾着自己的五脏庙。
真是胸无大志也！
“喂，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在听么？”
方云一边吹着手里的碳灰，一边含糊其辞的点头回应。
“听了，只听了一点点……”
“你！”
李寒烟瞪大双眼，半晌之后，仿佛泄气了一般。
“你吃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你要吃吗？给钱！”
方云直截了当的说道。
“就知道你没那么痛快。”
李寒烟一脸嫌弃的看着方云，变戏法儿似的掏出又一锭金子，丢了过来。
“都在灰里，自己扒拉吧！”
“这么脏怎么吃？”，李寒烟皱着眉头，神色颇为不悦。
“要我剥也行，手工费拿来。”
“我发现了，你这人不但怕死，还特别贪财！”
李寒烟冷笑着，又摸出一枚金锭。
方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她的挖苦。
不过他倒是确定了，李寒烟的金子，确实是凭空拿出来的，而且很大概率，是通过她左手中指上的指环。
“你手指上戴着的，是什么？”
方云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下子李寒烟警惕了起来。
“这个东西可不能给你，想都别想，这可是我家里长辈花了大力气才从外域弄到的储物戒，而且是我的生辰礼，谁都别想从我手里取走。”
“外域？”
方云吃了一惊。
李寒烟得意洋洋。
“叫你刚才不好好听人说话，这世界比你想象中还要大许多，有的地方，人族没有去过，妖兽也没有去过。”
“翻过这些地方，便是外域，外域也有跟我们一样的人，这储物戒，便是他们打造出来的东西，除了有权有势之外，还得有实力才能拥有它。”
方云点了点头。
难怪对方身上的衣物整洁如新，有个储物戒在身上，的确方便许多。
“看来以后得想办法弄一个。”
这般想着，方云又对李寒烟的身份好奇了起来。
能知晓外域，甚至得到储物戒这等珍奇做生日礼物，恐怕她并非普通的权贵子弟。
但是身份这种敏感事情，涉及太多，他也不好细问。
更何况，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罢了，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
就像李寒烟觉得他贪财一样，事实上，方云并不贪财，让对方给钱，不过是尽量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等价交换，互相尊重。
方云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虽然在现世背景下，向对方灌输自己的价值观实在有些扯淡，但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起码让李寒烟潜移默化接受之后，两人相处起来会更加舒服。
当然，方云在本质上，仍旧是个利己主义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尤其是在知道之前的“自己”，过的是怎样凄苦的生活之后，他才愈发坚定了这个信念。
他才十六岁，他只是想活下去，比别人活得好亿点点，就亿点点而已，又什么错呢？
“沾了点儿灰，将就吃吧你！”
收了钱自然要办事，烧熟的坚果都被方云剥了壳，递给了李寒烟。
当然，他自己也吃了不少。
“嗯，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太干了！”
李寒烟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将就吃吧，这地儿也找不来水。”
方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眼里渗出些许泪水来，一路奔逃至此，从中午一直修炼到天黑，确实是有些发困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张弛有度才是正确的行事之道。
迷迷糊糊中睡至半夜，只听得惊雷乍响，之后便是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有那么一刻电闪雷鸣当中，两人俱是睁开了眼睛，看到爻虎正竭力的往洞中去靠。
但它的大半个身子仍然露在外面，被雨水淋得湿透。
方云忽然没了睡意，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李寒烟下午便休息过，方才睡了一觉，到得此刻也是精神了起来。
她望着洞外发呆，心中感叹世事难料。
自己身为天潢贵胄，自小被关在那座王府之中，犹如笼中之鸟一般，出入不得自由。
父亲和哥哥都说这是对她的保护，因为外面有很多人对恭王府心存恶意。
成人之后，她耍了个心眼，摆了太子殿下一道，纠结着一众“好友”们逃出离京，南下历练。
短短半个月，经历了许多，看到过惨死的平民百姓，与妖兽艰难的搏杀，一次又一次的逃出险境。
现在更是因为一头妖兽的追杀，被逼得和一个野人般的家伙躲在山洞里。
不过相比之下，他们还算是幸运的，至少眼下的大雨淋不到自己。
“它也挺可怜的……”
李寒烟没由来的开口说了一句。
方云不知道该怎么接。
只是淋了雨，便可怜么？
周家湾上百村民，世代安居乐业，因为妖兽暴动，死的死，逃的逃。
黑娃一家三口，除了那不知去向的小姑娘，其余二人皆葬身于妖兽口中。
他们不是更加可怜？
“以前看书，书里总有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世界所有生灵，都可怜罢了！”
方云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寒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一抹赞同。
“你说得对，世间众生皆可怜，也许只有圣者才能超脱，可是……”
“这天底下，已经没有第二个武圣了，他们不敢。”
“方云，如果有可能，你想成为武圣么？”
“不想！”
方云回答得很干脆。
李寒烟并不觉得意外。
“就猜到你会这样说，但是我想……”
“我李寒烟，想当第二个武圣，这个梦想，我从未对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李寒烟的脸庞上，有着名为憧憬的神色。
“那我岂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李寒烟并未理会方云的阴阳怪气，视线穿过了远方，望向无尽夜空。
“你知道吗，武道一途，最开始是没有圣者境的，世间最强者为大宗师。”
“传说中，天下间第一位踏入圣者境的武者，出生之时是个无脉之人。”
“他靠着一双铁拳，逆天崛起，硬生生在能者辈出的年代杀出了一条无敌之路。”
“经过诸多磨难和奇遇之后，破而后立，重塑经脉，又自创了无敌神术，最终得以入圣。”
“可惜的是……”
“他踏入圣境那一刻。”
“便是他陨落的那一刻！”
第三十章 那你先死
李寒烟的志向确实要比自己伟大。
最起码方云觉得，若是成为武圣要以付出生命为代价，那这样的志向，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人各有志，他不想去干预任何人的想法。
大雨下了一两个时辰，天色微明，方云又开始继续修炼起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日。
李寒烟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
没有吃的，没有水喝，她也不知道方云究竟什么时候能够突破。
就连人身自由也被限制在这十步见方的小山洞中。
无论是谁，恐怕也会崩溃。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概括，那就是比坐牢还折磨。
“你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能突破？”
困在山洞里的第三天，李寒烟面色疲惫，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嘴唇都开始发干脱皮。
她有气无力的问道，言语之间隐含着些许躁怒。
“快了！”
方云的声音在洞中响起。
一连修炼数日，以内力锻炼血肉，他的皮肤表面已经排出了不少污秽。
洞中无水，他便只能趁着夜色，用地上的草木灰搓去血污。
这样一来，身体倒是舒服了一些，但周身的味道却让李寒烟有些难以忍受。
听到他又是这般敷衍的回答。
这位耐心本就不算太好的青灵郡主终于是暴走了。
“又是这句话？”
“快了，快了……我问了你六次，你每次都说快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境界？”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过过这样的生活，像条狗似的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你若是无法突破，大不了直说，修炼这种事情，本身就勉强不来。”
“为什么非得用“快了”这种话来搪塞于我？拖到最后，反而连与妖兽对抗的体力都消耗殆尽！”
“若最后你无法突破，我死在这里，你拿什么来赔？拿命么？”
“不，我要告诉你，哪怕是一百条方云的命，也抵不上一条我的命！”
李寒烟气呼呼的站着，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方云，似乎想用锐利的目光将他的身体刺出两个洞。
然而最让李寒烟感到憋屈的是，即便她这样刺激方云，后者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神色上的变化。
他还是那般平静，双眸深邃得如同一潭死水。
方云的容忍度一向很高，普通言语上的打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换句话说，李寒烟的嘴上功夫，还差了些火候。
“那我实话实说吧，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突破，先前只不过怕你冲动之下找妖兽拼命，安慰你罢了！”
“所以说，眼下你着急也没有用。”
“你有功夫跟我置气，还不如好好休息，真要派上用场之时，可别说自己累得走不动道了，才两天不吃饭而已，这算什么？”
“还想当武圣呢？果然权贵阶级子弟，就会耍嘴皮子。”
话说到头了，方云重新闭上了眼睛。
李寒烟瞪大了双眼，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果然是骗我的，我杀了你……”
话音落下，她手掌一翻，掌心之中凭空出现一柄长剑，唰的一声朝着方云刺来。
“既然看不到希望，你也没胆子突破，那我就帮帮你，死在我手里，总比饿死在洞中，或者被妖兽吃掉好！”
方云蓦然睁开双眼，破风之声刚刚响起，那锋锐剑尖已经是出现在身前不足一米之处。
李寒烟这一剑，直指他的眉心，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你疯了？”
方云大喝一声，整个人直接从地面弹起，疯狂暴退。
他切实的感到一股杀意，不似作伪，对方是真想杀了他。
事实上，方云高估了李寒烟的耐心，也错误的估计了自己那一番话的杀伤力。
如果他知道李寒烟的真实身份的话，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堂堂郡主，身份尊贵到了极点，上位者性格通常喜怒无常，让人难以琢磨。
他这一席话说出来，弄得李寒烟恼羞成怒再正常不过，放在平常也是自讨苦吃，更何况是在这种环境之下。
一瞬之间，方云也体验到了什么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身形暴退，险之又险的躲过那一剑，方云整个人被逼得贴在了石壁之上。
李寒烟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中长剑不断刺出，剑尖在方云身前绽放出朵朵剑花。
咔嚓！
剑花一触碰到石壁，那坚硬的石头顿时四分五裂，碎石飞溅了一地。
“好快的剑！”
鲜血自方云的臂膀处渗出，夹杂着一丝痛楚。
仅仅是被剑气带到，立刻便是受伤，如果刚才那剑花在自己胸膛处爆开，恐怕他防御再强也顶不住。
“这女人下手真狠啊！”
心中这般想着，方云的面色也是发生了变化。
他倒真不是刻意欺骗对方，即将破境是真，否则他也不会和爻虎纠缠这么久。
可突破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
这么长的时间，他将血肉锤锻到了极限，甚至远比一般的锻皮上境更加强悍，可修为就是没能突破。
方云自己也着急，可他明白，急也没用，破境只能等水到渠成。
可万万没想到，李寒烟率先绷不住了，居然跟自己打了起来，还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好歹大家认识三天了，就一点情分也无吗？
不管是谁，想要取走自己的命，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问问他的拳头同不同意。
一声狂喝，方云内力毫无保留的爆发。
面对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的李寒烟，他竟然主动发起了攻击。
内力灌注双手，左右劈挂掌不断打出，拍在那剑面之上。
“来得正好！”
李寒烟叱喝一声，长剑回撤，以剑柄与方云对撞，两人各退一步，又再度冲撞到一起。
方云不断躲闪长剑进攻，整个人越打越兴奋，双爪交替探出，利用欺身压近的优势去阻截李寒烟的攻势。
后者一个不察，整个人被他一拳击中小腹，长剑拄地，退了数步。
方云眼中浮现出嗜血光芒，充满力量的手爪擒住了李寒烟柔嫩的脖颈，将其摁在了石壁之上。
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然而方云心中没有任何旖旎，有的只是无尽的暴戾。
“你让我死，那你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