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谢子煜家长吗?
姜池抽出最后一份表格,纤细的手指捏着笔,在姓名处填上谢子煜三个字,把它拿着和垫在下面三张纸放在一起。
其他班的老师早都走完了,她昨天请了假,不得已把交换生名额的事情拖到了今天,办公室只剩下她和最后一位需要商谈这件事的家长。
白炽灯下人的脸被衬的有些苍白,她道,
“非常抱歉,麻烦久等了,请问是谢子煜的家长吗?”
椅子上问话的人穿着驼灰色的大衣,很瘦,穿的也不是很厚,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方瘦削的下颌骨和锁骨。
谢寸没回答她的话,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
“姜池。”
电光石火之间,站着男人略带陌生的棱角和记忆里的人有一瞬间的重叠。她试探道,
“谢寸?”
大脑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脱口而出,
“今天来给你儿子开家长会?”
真是嘴比脑子快。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去了。
她已经很久都没犯这种错误了。也可能是她在因为当年的事情心虚,姜池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想。
不过现在更多的是窘迫。
她就想逃离办公室。
对方似乎是被她说的话气到,脸上甚至带上讥讽的笑意——起码她的解读是这样的。
姜池看到站着的男人收起表情,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脸,一字一顿说,
“你给我生的吗?”
“你觉得我是禽兽吗?”
姜池懵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谢子煜今年11岁,她28岁,谢寸比她大一岁……这么算起来,谢子煜出生的时候谢寸才成年,他们还没分手。
所以对方说这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
在她考虑要不要结束这段谈话,回头电话单独联系谢子煜家长的时候,男人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懒洋洋直起身子,
“小叔叔,现在可以说事情了吗?”
姜池琢磨了一下,才明白对方说并没有突然叫她小叔叔,是在说自己和谢子煜的关系。
“……”
姜池耳朵都有些发烫,她忽然有些庆幸的想到。
还好对方不知道自己都想过什么东西。
她都在想什么鬼东西。
姜池整理了一下心态,回归原来的目的,捏着手上的纸开始念有关交换生注意的事宜。
因为时间可能有点长,所以姜池让对面的男人把隔壁办公桌下面的椅子搬过来,可以坐着听。
谢寸礼节性客气了一下,然后把椅子拎过来坐下。
姜池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嗓音不算软,却也不清脆,偶尔在一两个瞬间带出一点点南方的家乡口音,有点像麦芽糖。
谢寸漫不经心的听着,交换生的事多半是谢子煜那个小鬼自己做的主意,应该还没给他爸说,不然也不至于把他弄来参加家长会。
“签证和需要的证件的话是要尽快办下来,交给学校这边的。”
“日常生活用具什么都学校这边建议还是自己提前准备好,行李可以托运过去。”
姜池顿了顿,继续道,
“还有就是住宿的问题,这个已经和那边的学校沟通好了,不用多余担心。时间的话是在下个学期开学之后一段时间,大概就是3月7日。”
最后又补充道,
“如果临时有什么变动的话,提前和学校联系一下。”
姜池在煎熬加羞耻的心情下和谢寸说完交换生相关事宜。
你什么时候找对象啊?
姜池打开灯的一瞬间,面包就朝她扑了上来。
面包是她养的猫的名字,通常的猫都是很高冷的一种生物,但她养的这只好像极度缺乏安全感,有事没事就蹭到她面前来。
姜池安抚性的摸了摸面包头,把大衣挂在了门口的玄关处。
身上的毛衣是白色的,面包跳到她肩膀上扒着,和白色的毛衣融为一体,除去还在乱动的尾巴,就像一个毛绒的衣服装饰。
姜池任由它为非作歹。
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的声音占据了整个房子,屋子里充满了烟火气。
姜池到卫生间洗了个手,面包不安分的想把自己身子往姜池的脸上拱。
姜池了解这只猫的尿性,提溜着它的脖颈把它从自己身上拉开,亲了一口之后面包瞬间乖了下来。
姜池任由它扒回衣服上,重新洗了一边手,弹了弹指尖上的水滴,总结,
“惯的。”
姜池从冰箱里掏出来一个鸡蛋和一根火腿,上次做饭蒸多的米还有一小碗。
厨房案板上还有早上剩下的半根葱,姜池把火腿和葱都切成小块,把鸡蛋打到碗里,准备给米饭裹上蛋液。
面包的尾巴从她左腰侧扫过。
姜池听到“啪”的一声脆响,旁边一会准备用来装小菜的碗碎了。
“……”
扫把和簸箕就在旁边,姜池善完后,才想起来刚碎的那个碗是茶花月涟漪那一套里面的一只。
她把猫从自己身上提溜下来,再一次总结道,
“惯的。”
面包很机灵的知道自己犯了错,从厨房窜到卧室里面去了。
姜池提着塑料袋,在玄关处换了鞋,披上挂在那里的大衣出门。
处理社区垃圾的清洁工刚好在旁边,姜池解释了一下袋子里装着碗的碎片,让对方处理的时候小心一下后才离开垃圾站。
楼下的商店灯还亮着。
经这么一闹,姜池也不是很有心思做饭了,到里面买了点关东煮装好付了钱之后坐着电梯上楼回到了家里。
她出去的时候没关灯和电视,进去的一瞬间感觉平时安静的屋子里多了几分人气。
姜池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关东煮应付今天的下午饭,一边看今天的新闻。
面包一前一后的转了半天,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往姜池这边小跑过来,向姜池的脚踝出拱了拱。
毛茸茸的触感落在她脚踝,姜池笑着把剩下的关东煮移到另一边,挠了挠面包的下巴。
在面包急切的冲着她喵喵喊了几次之后,姜池终于想起了她还没给猫添粮。
面包从姜池那里跳了出来吃饭。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人一猫之间的相处。
姜池拿着电话点了接听,对面传来一道女声,
“齿齿。”
姜池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走到了客厅坐下。
手机被放在桌子上,对面女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话,姜池偶尔在对方停下的空隙应几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齿齿,什么时候找对象啊?你看你都这么大了。”
从这一句对话开始,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每次这个话题总是让两个人不欢而散。
这次也不例外。
落个见死不救
挂掉电话之后姜池突然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买的吃的有问题,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电视在她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被关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今天闯了祸,一向粘着她的面包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
姜池难得生出来孤寂感。
踩着拖鞋回到卧室把自己缩进被子里,逐渐暖和起来之后肚子的疼痛也就渐渐能轻点,昏昏沉沉的陷入睡梦里面了。
姜池做梦了。
梦显得混乱没有逻辑。
她先梦到了高三那一年的夏天。
她家住在楼上,太阳炽热的把人都能晒化,在高大的城市建筑群连一棵树影都见不到,更别提蝉鸣了。
她被谢寸锢在怀里,很乖的拽着对方的袖子,任由对方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身上,柔软的唇被对方擒住。
偶尔在一两个呼吸不上了的瞬间才含糊不清的、带着气音的小声喊着对方的名字。
他们在接吻。
这个梦境没来得及持续多久,她又梦到许意和姜江两个人闹离婚时的场面。
碧蓝色玻璃制的杯子落在地上,被摔成碎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乱七八糟的没有关联的梦一个接一个。
……
她是被面包的脑袋拱醒的。
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大力气,头也昏昏沉沉的,肚子疼的比睡着之前还更厉害了一点。
姜池还在梦境与现实里面挣扎了一会,才逐渐意识回笼。
可能是因为突然看到谢寸了。
她这么想着,又敏锐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勉强爬起来在床头柜的医药箱里翻出来两瓶药。
甚至没有去倒水,她皱着眉把药片干咽了下去。
肚子上的疼痛越发明显,姜池从衣柜里拽出来一件粉白色的外套套上,准备出门。
姜池匆忙的安抚好家里粘人的猫。
肚子疼的也没什么心思再想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匆匆忙忙出了门才想起来可能打不到车。
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开车。
考了驾照之后买的新车被扔在地下车库也没开过几次。
房子钥匙还没找到,目光就撞见了刚刚从楼梯口走上来的两个人。
谢子煜惊喜的看着姜池,热切的打招呼,
“老师好。”
姜池点了点头,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
然后,她听到跟在谢子煜旁边的男人开口,
“老师好。”
一瞬间她有一种被对方嘲讽的错觉。
姜池忍着腹痛,忽然又想到自己下午那个乱七八糟的梦。
两个人已经分手那么久了。
她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那种梦,又不是她想做的。
还是谢子煜先注意到姜池的不适的,十二岁刚过没多久的小男生细心的注意到了姜池的异样,
“老师怎么了?”
“没事。”
姜池摇摇头。
她记得自己把钥匙放在兜里的。
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想起,钥匙好像在白天穿的那件大衣口袋里面。
一向没开口高高挂起的男人难得良心发现,展现出来一点邻里之间的关心。
手机被骨节修长的手指捏住塞进兜里,黑色外套更衬得男人神情薄凉。
男人的声音穿过空气传到姜池耳朵里,
“我拉你去医院。”
目光从姜池头顶落下,凉凉道,
“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还落得个见死不救。”
“……”
姜池被男人的嘲讽噎了一下。
别冻死了
直到坐到车上她才有些茫然想到。
原来这么些年变得不只是她。
她还记得少年时男生的温柔和无奈,现在的刻薄和冷冽就像是完完全全被时光隔开的两个人。
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
这么想着,心情有些微妙,就像是当初和现在两个人调换了一下。
车窗还留有一点小缝,吹进来的风让姜池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还没给人家道谢,忍住腹痛闷声道,
“谢谢。”
从镜子里面注意到后座上的人已经冷汗涔涔,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上了不不自知的颤音。
谢寸不动声色的玻璃升起来遮住所有能从外面进来的风,语气讥讽,
“不舒服就别说话。”
谢子煜坐在副驾驶,收到谢寸的眼神乖乖的把他小叔叔黑色的外套递后去,
“老师,先穿上。”
姜池疼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伸手接过来,本来以为两件外套应该套不上。
但是对方的衣服显然比她的大好几个号,甚至把她里面的衣服遮的严严实实。
他们来的诊所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气,所以即使时间比较晚了,诊所里面还留着值班医生。
留下来的值班医生是个男医生,姓夏,戴着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
“挺严重的,应该是急性肠胃炎,吃什么了?”
姜池的小半张脸都被黑色的衣领遮住,小声回答到,
“关东煮。”
夏医生嘱咐道,
“外面的东西有时候本来就不太卫生,还是要多注意一点。”
“喝药还是直接输液,输液能快点。”
姜池踌躇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功夫,身后的男人就已经帮她把决定做好了,
“输液。”
姜池舔了舔嘴唇,在男人冷冽的眼神中,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本来诊所也不算特别大,最近来这里的人又比较多,病房很紧张,所以短期输液这种小工程是在走廊里面进行的。
夏医生给开好单子,道,
“缴费直接去前台就行了。”
把医疗单直接递到了谢寸手里,
“先给你女朋友取药。”
“你先过来输液,一会再去缴费。”
姜池把对方不是自己男朋友的话咽了下去,乖乖走在夏医生后面。
谢寸还是那一张冷脸,倒也没说什么,拿着医疗单去取药了。
谢子煜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姜池后面,知道输液弄完之后夏医生离开了,才挤到姜池跟小声絮絮叨叨,
“老师你别介意,我小叔叔平时也不那么说话的。”
“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
姜池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碰到了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甩了的前女友,还要给人家解决烂摊子,心情能好才怪了。
谢寸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水,药是按量已经被取好在对方掌心放着的。
对方的难得不是那么冷冽,只是平静道,
“先喝了,我去缴费。”
就着水把药咽下去。
姜池用另一只没用的手匆忙在兜里掏,直到拿出和自己大小不符的手机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穿的是对方的衣服。
在她作势要脱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穿着,你要是冻死了,今天晚上我就白来了。”
“……”
请问是安庆小区物业吗?
姜池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把这件外套套在身上,在手机被男人拿过去的时候急忙说道,
“你等等,拿我手机付。”
拉开了最外面衣服的拉链在粉白色的外套兜里找手机。
她忽然意识到。
手机好像和家门钥匙一起忘在那件驼灰色大衣里面了。
男人的上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走廊里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谢寸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姜池这边有什么动静。
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姜池跟个小鹌鹑一样,整个脸从耳根子到脖子都红了,憋了半天,开口道,
“我可以先欠着吗?”
“你把手机号给我,支付宝和微信我都可以,你要哪个?”
谢寸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一字一顿的开口,
“要联系方式的话这也太土了,大概没有哪个男人给你。”
还好男人恶劣的兴致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再继续为难下去了,拿着手机去缴费去了。
“……”
谢子煜:“……”
他小叔叔今天是吃炸药了吗?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谢子煜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道,
“老师你别介意,小叔叔平时不这样的。”
姜池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揉了揉谢子煜的头发。
输液是个漫长的过程,忙了一天,下午好不容易休息一会还做了整整一个下午乱七八糟的梦。
姜池也有些困了,刚刚喝下去的药也发挥了一点左右,倦意来的很快。
迷迷糊糊还没来得及等到谢寸回来她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姜池是被换药的医生和谢寸的说话声吵醒的。
等她醒来的时候最后一次药已经换完了,差不多再滴一小会就可以拔针了。
她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好像是靠着谢寸睡的,连忙直起身子小声道,
“对不起,我……没做什么冒犯的事吧。”
谢寸转过头来,目光显得清冷又平静,
“你说呢?”
姜池突然注意到对方下巴上有个牙印。
救命啊,不会是她干的吧。
只得再次小声道歉,
“对不起啊。”
不过幸好男人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
谢子煜也早已经熬不住靠着她睡着了。
姜池一边放空思想心不在焉的想,他女朋友如果看到会不会误会。
姜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药瓶里面的药已经快滴完了。
姜池还裹着谢寸的外套,不好意思的开口,
“可以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谢寸似乎是没听清,抬起头来,目光似乎有些疑惑。
姜池只好又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谢寸把手机递了过去。
姜池按照记忆按下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听。
谢寸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这么晚了,给男朋友打电话报平安?
就听见姜池道,
“请问是庆远小区物业吗?”
那边不知道回答了些什么,就听见姜池说道,
“那能麻烦你们帮忙找个师傅开一下三单元七栋五层右户门锁吗?”
姜池说的话被一字不落的收尽谢寸的耳朵里。
“嗯,是本人。”
“现在不在家,有点事。马上回去。”
“好的。”
谢寸靠在墙上,神色不明。
原来他有女朋友了
姜池在打完电话退出界面的时候消息框里弹出了一条消息。
事精:哪鬼混去了?
对方似乎又发了几条什么,不过只是匆匆一瞥,只看见了这一句。
姜池把手机递过去,舔了舔嘴角,心里想。
原来他有女朋友了啊。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上坐立难安的时候又忍不住道,
“你回去记得好好解释一下。”
谢寸没头没尾的听了这么一句,没搞明白她想说什么,也没继续追问。
姜池回去的时候物业人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谢寸没停留,抱着谢子煜就上楼了。
姜池看着两个人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收回了视线,手里提着药,对物业工作人员抱歉的笑了笑,
“麻烦了,这么晚了。进来喝两杯水。”
物业工作人员和开锁师傅婉拒了姜池的邀请,收了钱就离开了。
姜池在玄关处重新挂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忘记把外套还给谢寸了。
她把脚下的鞋换成平时自己在家踩的棉拖,又从白天那件驼灰色大衣里面摸出了手机和钥匙。
面包听见了响动,很机敏的拖着自己白色的毛茸茸的身体蹭了过来,熟练的扒到姜池白毛衣上。
姜池稍微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回到了卧室,临睡之前还不忘记拿出拿出手机准备给谢寸还债。
她从裤子兜里面掏出来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串号码和今天在医院的花销。
药费加上打点滴的钱一共是三百二十七。
姜池顺利在支付宝上用手机号找到对方账户准备转账。
她犹豫了一下,今天也很麻烦对方,而且说不定回去之后他女朋友还要误会。
在转账金额上面输了五百,备注写着剩下的就当今天的车费了。
确认完支付之后,页面出现了红色的感叹号。
对方已开启拒绝陌生人支付。
姜池皱着眉退出了界面,很顺利的通过手机号搜到了对方的微信号。
谢寸的头像是一只猫,乍一看长的和她养的面包还有点像,只不过对方的头像是只花斑猫。
时间已经很晚了。
还有十分钟就到凌晨了。
姜池提交了好友申请之后没收到回复躺在床上连睡衣都没换就昏昏沉沉是睡着了。
姜池是被门铃声吵起来的。
昨天晚上睡的太急甚至没拉窗帘,太阳藏着蔓延着的高大城市群后面,外面还是一片寂静的漆黑,日光才微微留点缝。
姜池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五点四十。
打了个哈欠踩着拖鞋去开门,身上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没来得及脱。
就看见谢子煜背着书包很乖的站在她门口,见到她乖巧的打招呼,然后说到,
“老师,今天能和你一起去学校吗?”
姜池点点头,让人进来,拿出一双拖鞋,把对方的书包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问到,
“早饭吃了没?”
谢子煜摇了摇头。
姜池揉了揉他的头,道,
“我收拾一下去做早饭,你先坐一会。”
房间里面有暖气,很暖和。
姜池安顿谢子煜的时候随口问到,
“你小叔叔呢?”
公的和公的也可以
谢子煜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今天奶奶给小叔叔安排了相亲。”
姜池一瞬间有些茫然,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去相亲。
就又听见坐在沙发上的小孩继续说到,
“小叔叔不想去,又害怕奶奶到这边来抓他,一大早就躲出去了。”
姜池脑子还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只是自顾自的想到。
这是在和他对象搞地下恋?为什么不把对象领回家看。
他对象很见不得人吗?
她琢磨了一下,也没琢磨出个什么所以然,不过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她洗了把脸,很快把这件事扔到脑后。
早餐做的是鸡蛋卷饼,顺便用豆浆机打了些豆浆。等把东西端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阳光顺着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马上要到冬季了,日光倒也不炽热,带着一点微醺的暖意。
早餐是在客厅里面解决的,吃饭的时候姜池才注意到昨天剩下的关东煮还在桌子上。
她把两个人吃饭剩下的残留物和昨天剩下的的关东煮一齐收尽垃圾桶里。
面包拱着脑袋蹭到她跟前。
谢子煜看到面包,惊喜的说到,
“我小叔叔也养了一只,跟这个长的有点像,不过他那只是花斑猫。”
姜池笑笑拿了一张纸巾帮谢子煜把他嘴角不小心站到的豆浆擦掉。
一向在班里热情的男生难得涨红脸,一下子像熄了火,最后干巴巴道,
“谢谢老师。”
姜池又帮他整了整衣领,说道,
“书包在玄关处,把鞋一换,我给面包喂完饭就去学校。”
面包警惕的盯着谢子煜,哪怕人已经离开客厅去往门口玄关处,面包还是没有松懈。
它黏黏糊糊的蹭着姜池叫。
姜池安抚的揉了揉面包的脑袋,又给它添完粮,笑着亲了亲它的额头,
“好了,你最重要,乖乖在家,晚上回来给你洗澡。”
面包又在姜池的脸上蹭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从她怀里跳下来。
姜池掏出手机叫了一辆出租。
很久没开车其实她并不是多么相信自己的车技,主要是今天还带个小孩,为了安全,她还是决定叫个车。
姜池换好衣服,穿好外套,确认完手机和钥匙全部都装在自己兜里之后才放心的锁了门。
谢子煜昨天在她打点滴的时候就睡着了,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知情。
只是觉得姜老师做事情好仔细啊。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车已经到了。
到了车上,刚刚还害羞到说不出话的小男生又满血复活了,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窘迫,叽叽喳喳把脑袋的凑到姜池面前,
“姜老师,你的猫叫面包吗?”
姜池点了点头,就听到小男生继续说,
“还是你取名字比较花心意,不像小叔叔,他那只猫就叫小花。”
“……”
姜池笑了一下,想了想,决定还是说点什么不让气氛冷场,
“也有不好,比如说,”
姜池比了个手势,然后继续道,
“我从来不吃面包。因为有一种负罪感。”
谢子煜被逗笑了,一边笑一边说,
“老师你好有意思。”
于是又问道,
“老师你的猫是公的母的?”
“公的。”
小孩失望的叹了一下气,说,
“小叔叔的猫也是公的,不然可以让它们在一块。”
小孩想了一下,嘀嘀咕咕道,
“不过公的和公的也不是不可以。”
姜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好友申请
把谢子煜送到班里,到办公室之后,姜池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谢寸的事。
她打开微信,发现对方还是没有通过自己发过去的好友申请。
本来先给对方说一下谢子煜到学校的想法也作罢了。
她刚放下手机,徐应知就拉着椅子凑到了她跟前。
徐应知是隔壁五班语文老师,人总是笑眯眯的,到这个学校比她晚到几年,有点微胖,性格很好,也不太发脾气。
办公室里面大多数老师都挺喜欢她的——包括姜池。
“你知道吗?就你们班班长。”
姜池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坐好听对方讲话。
徐应知笑着说,
“昨天,不是开家长会吗?我们班学委被留下来帮忙了,小姑娘生理期肚子疼的要死也不好意思说,我还是最后才知道的。”
“你们班班长和我们班学委不是在早恋吗?”
徐应知是个思想很开明的老师,而且她班学委和姜池班班长在一起后,学习态度和精神一下子不止突飞猛进了一点。
她对于这种相互促进的事情还是比较支持的。
“你们班长不是也被留下来帮忙了吗?看到我们学委捂着肚子,二话不说,出去买了两盒胃药。虽然没买到点子上,但是不得不说,小孩子的恋爱还是可爱。”
分享完了之后,徐应知又滑着椅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频繁见到谢寸的缘故,那些被淡忘的记忆难得又突然一瞬间浮了上来。
她高中的时候娇气的要命。
痛经厉害的时候动都动不了,赤着脚踩着谢寸的脚背,红着眼眶搂住对方,
“你给我想办法,我快疼死了。”
谢寸也心疼,拿她没什么辙,只能抱着她给她捂肚子。
不过她体寒的比较严重,又贪嘴,即使这样也收效甚微,疼得厉害了就不讲道理的咬住对方的胳膊。
在对方手腕上留下自己的牙印。
姜池有些恍惚的想,不过记忆里的人和现在倒是大相径庭了。
姜池又把脑子里的东西压回去。
更何况对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而且当初是她选择的先放手,不管怎么样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微信好友申请还没动静,不过姜池倒是先收到了她妈妈许意的微信消息。
昨天电话不欢而散后,刚刚对话框静静躺着两条消息。
妈妈:对不起齿齿,昨天妈妈说话有点激动了。
妈妈:齿齿不要太在意,不找对象也没有什么的。
姜池动了动手指,打出来“没事,好好休息”几个字发过去。
发完消息,她忽然产生了一种疲累感。
她想。
她让身边的人,不管是已经离开的,还是仍在身边的多多少少都受了委屈。
可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事情怎么才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好,她采取了自认为折中的办法,却实实在在的又伤害了所有人。
就连她自己也没能幸免。
等姜池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的时候,下一节就是她的课了。
她教的英语,小学英语也不难,她带的班里面的学生大部分都很省心,所以平时工作也不算很累。
挨过一天,等到放学的时候,因为害怕谢子煜没人接所以姜池还特地留在教室多陪他了一会。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没有错,已经放学将近半个小时了还是没人来接谢子煜,姜池捏了捏谢子
煜有些失落的脸,蹲下身子小声道,
“等下,老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带回家
小男生听话的点了点头。
姜池把谢子煜带到办公室按着花名册上面的手机号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您好,请问是谢子煜家长吗?我是谢子煜班主任,现在已经放学一段时间了,还没有人来接他,考虑到您家离学校比较远,为了孩子安全着想,希望能来接一下孩子。”
对面的人顿了一下,
“我最近不在家,我给他小叔叔打个电话去接他。就是昨天给他开家长会那个。”
对面男人过了一会重新打过来,
“老师,能麻烦一下您把谢子煜先带回去,一会他小叔叔回家的时候去把他领一下。”
“嗯好。”
姜池又尝试给谢寸打个电话说一下,但是对方不知道在干什么,手机也关机了。
“今天跟老师回家住。”
不过估计到小孩的心里,她没说对方没接,于是说到,
“你小叔叔今天有点事,暂时回不来,让你先住在老师家客房可以吗?”
谢子煜点了点头。
经过昨天的教训,姜池没敢在外面再买一些乱七八糟的食物,而是直接去菜场买了菜。
提着东西回到家了,面包本来以为不会再重新的陌生人再一次进来。
猫咪气的冲着谢子煜直叫唤,又在姜池进来后飞速扒到姜池衣服上趴着蹭。
尽管面包对陌生人不情不愿,但是谢子煜还是进来了,姜池做饭的时候谢子煜就在客厅写作业。
面包趁着姜池在忙偷溜下去,龇牙咧嘴跑到谢子煜面前转圈,伸出爪子去挠谢子煜的裤腿。
想要把这个外来的入侵者赶出去。
从小到大,小动物这类的东西见了谢子煜一般会避的十万八千里,就连他小叔叔家那只花斑猫见到他也躲得不见了踪迹。
面包的举动让谢子煜觉得这只猫想要亲近他。
谢子煜放下手里的笔,惊喜的把面包抱进怀里。
面包察觉不对,想要逃跑,但它被姜池娇养出来的懒洋洋的身子自然不是小男生的对手。
面包愤愤的趴在谢子煜怀里,找机会准备逃走。
等姜池端着下午饭出来的时候,面包趁着这个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出了谢子煜的怀里,飞快逃离客厅。
姜池帮谢子煜收拾好客房,找了一套睡衣出来给他。
这套睡衣和她的还是亲子款,当时还是徐应知她闺女应青杏来她家玩的时候楼下大促销于是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她家。
里面就有这套睡衣。
安顿好谢子煜,姜池找到了委屈的面包,好笑的抱起蔫不拉几的面包,揉了揉它的头,笑到,
“谁让你去招惹人家的,现在嫌弃自己被抱了。行了,带你去洗澡。”
怕水是猫的天性,面包也不例外,但因为今天被自己不喜欢的陌生人抱了,所以面包洗澡的时候难得十分顺从,想洗掉身上的味道。
姜池拿吹风机帮面包把身上的毛吹干。
面包一溜烟的拱到主卧的床上,念在今天面包心灵受了委屈,姜池也没把面包往它自己的窝里面赶,任由它睡在主卧的床上。
姜池去关客厅的灯时。
客房的灯已经灭了。
被子里的小一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暖黄色的灯光下除了吹风机发出的嗡嗡声再没有任何响动。
指尖扣住开关,关掉了已经有些微微发烫的吹风机,姜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意捋了两下。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开始突然响。
还以为姜老师图谋不轨
缩在被子里已经安静下来的面包被突然其来的声音吓的窜到了床尾。
姜池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然后点了接听,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子煜在你家?”
还没等姜池开口,对方继续道,
“我在你门口。”
姜池小跑着去给谢寸开门。
打开门,男人身子懒洋洋斜着侧靠在墙上,从侧面可以看到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骨。
她的目光不不自觉的落到对方下巴上。
下巴上的印记浅的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只剩下一点浅粉色的痕迹若隐若现。
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姜池有些心虚的收回目光。
男人直起身子,迈了一小步站到了姜池正对面。掀起眼皮看向这边,语气平静,
“今天麻烦你了,有点事,就让小煜过来找你的。”
难得对方说话正常了一次,姜池还在为牙印的事情心虚,组织了一下措辞,道,
“没事。你是来接谢子煜回去的吗?”
谢寸视线落在对面人毛茸茸的头顶,随即向下看到白皙的脖颈,舌尖顶了顶后牙槽,移开了目光。
“嗯。”
“……”
“啊?”
难得的姜池有些茫然,不经意间显出一点萌态来。
这一瞬间谢寸有看到对方当年的影子,不过很快姜池就恢复了平时平静的样子,对他说道,
“谢子煜已经睡了,要不然就让他今天休息在这里?”
谢寸没回答她的话,道,
“方便进去吗?”
话题转的姜池有些蒙,跟着对方思路说道,
“方便。”
三分钟后。
谢子煜连人带睡衣被从客房拎出来站在客厅。
客厅的灯是暖黄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的原因,姜池觉得谢寸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冷了。
小孩一只手拉着谢寸,带着睡意的含糊不清的说着,
“老师再见。”
“等下,微信好友通过一下,给你还钱。”
在谢寸拉着谢子煜准备离开的时候,姜池忽然出声。
谢寸的脚步顿住,姜池急急忙忙的补充道,
“你支付宝开了拒绝收款,所以才发的好友申请。”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最后一句话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不过已经送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等对方的回答。
谢寸看起来倒不是很在意她的借口,回道,
“嗯,暂时不行,手机被扔进酒杯里面泡了一个下午,等明天。”
又补充了一句,
“刚才打电话的手机是临时的,新手机还没买。”
对方的解释听起来显得荒诞,姜池的思维不禁发散,忽然又顿住,想起来谢寸那个神秘的对象。
“……”
手机的事不会是对方吃醋扔进酒杯里的吧。
那她岂不是罪大恶极。
她……是不是要给对方赔一部手机。
回神的姜池发现对面的男人已经转了过来,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嘲弄的弧度,笑容看起来十分欠揍。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想的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就听见对方懒洋洋道,
“这倒不必了,一部手机可不比医药费贵的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姜老师对我图谋不轨呢。”
狼藉
房间在两个人离开后很快又归于空寂。
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姜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好像忘了把衣服还给对方。
这下真是想让人觉得她没有心怀不轨都不容易,姜池迅速的把对方的衣服拿出来跑着去开门。
楼道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感应灯还在亮着没有熄灭。
算了,明天去学校让谢子煜把衣服带给他。
姜池抱着衣服准备进门的时候感应灯提前一步灭了。
“……”
她回到房子把衣服重新挂好,经过这么一折腾,睡意也没了。
姜池扒拉着手机点了一份夜宵。
夜宵很快就到了。
被外卖员送进来的时候还是热的,姜池习惯性的打完好评然后才拆开包装。
忽然就又想到刚刚谢寸带着谢子煜离开时的场面,面前的食物还冒着热气,才吃了两口却已经索然无味了。
幸好点的是一些比较清淡的东西,姜池想着,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把桌子上的食物重新装回去一起塞进冰箱。又把自己吃过东西的桌子收拾了一下。
等她弄完这一切已经十二点了,姜池迟钝的察觉到自己最近被突然出现的谢寸分走了太多注意力。
落地窗的窗帘被重新拉开,外面是漆黑的夜,她处的楼层不是很高,因而只能窥见隐匿在黑夜里这个城市的一角。
而且……这几次见面和回想,她好不容易保持住的平静被打破了。
就像一个舒适圈……她想,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她不得已从自己的壳子里被人拉了出来。
姜池赤着脚蹲坐在落地窗前的毯子上,拖鞋侧躺在身后。
忽然烦躁感无法克制的涌上来,这么多天攒下来的情绪忽然又在这一刻跳了出来,姜池清晰的感觉到,那些刻意压制的东西现在趁着这个空隙全部都在往出跑。
……
看着满地狼藉的客厅。
姜池竟然生出一点庆幸感来,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几乎麻痹的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比起之前来说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赤脚从满地狼藉中往卧室的方向走,客厅里面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落在地上东倒西歪的玻璃制品也是完好无损。
姜池动作有些迟缓的打开床头的医药箱,花了一会功夫才从里面拿出来两瓶药,往手掌倒了几粒,皱着眉吞咽了下去。
苦味在嘴里逐渐充斥,姜池靠着床头坐着,不是很想去倒水。
药效逐渐发挥作用,不安和烦躁的情绪逐渐消退。
姜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了。斟酌了一下,先给年纪处主任发了一条消息请假,再给列表躺着的张医生发了一条消息。
姜水泡月亮:明天可能去一趟心理咨询室,不知道您那里有没有空?
张医生是当初最开始的时候许意托了关系联系到的心理医生,开的是私人咨询室,保密性也比较好。对方是留川大学的高材生,上的少年班,早在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对方已经拿到了博士毕业证。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心里不平衡,本来有些事情就是没有什么好对比的。
后来聊了那么久,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对方还时不时邀请她出去玩——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她病情的关心,但难得的不认识的人的善意也让她心软。
你和小谢认识啊
让姜池没想到的是,已经这个点了,对方还没有睡觉。
张医生:明天早上咨询室开门,最近不接病人,所以没人,你直接来就行。
犹豫了一下,最后姜池斟酌了一下用词,敲了几下屏幕,点击发送,
姜水泡月亮:怎么还没睡?
对方回复的很快,
张医生:最近带了一个学生,在帮他看论文,你早点睡,早点睡对缓解心情压力有帮助。
姜池回复了一个表情包,关掉了手机屏幕。
直起身子赤脚踩着地板去把全部的灯都关掉之后爬上了床,盖上被子,姜池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温度从热源沿着她的手掌传到她身上。
还没那么糟糕,她想。
面包因为她的动作翻了个身,向着更靠近她的方向拱去。
姜池感觉自己冰冷僵硬的身体一瞬间就又重新归于柔软温暖。
姜池几乎没睡多久就起来了。
她站在镜子前面看自己,浅色的睡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洗完脸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淡妆到客厅里看了一眼表,才四点五十。姜池慢吞吞的收回视线,又把客厅昨天晚上被弄乱的东西全部都一一摆回原位。
虽然说有毯子,但是难免有的东西还是碎了。
姜池看着缺了一个小口的陶瓷杯。上面的笑脸因为缺了一部分显得怪异,难免心情又有些低落。
她有时候忍不住也埋怨,为什么偏偏是她。
直到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感,姜池才回过神。
“……”
缺的那部分陶瓷渣子被她踩到了。
她勉强用单脚回到卧室,从医药箱里拿出镊子把碎片从脚掌取出来,然后消完毒包上纱布,老老实实把拖鞋重新穿上才一瘸一拐的回到客厅继续收拾。
一番收拾下来出了不少汗。
仔仔细细的检查完房子里的每个角落,确定再没有玻璃碎片和陶瓷碎片这类危险物品,她才拖着受伤的脚重新到洗漱间去擦一下自己脸上的汗,随便补个妆。
目光通过镜子,落到自己身上。
因为疼痛,眼尾有些发红。
姜池舔了舔嘴唇,似乎被镜子里面的人吸引,隔了好一会,才有些迟钝的收回目光。
给自己又补了个口红。
因为喜欢舔嘴唇的原因,其实她不是很喜欢涂口红这类东西,但是昨天晚上加今天早上这么折腾下来,嘴唇显得苍白没有气色,她还是浅浅的涂了一层。
本来想开车出门也全部都泡汤了,姜池在手机软件上叫了一辆出租车。
给面包添完粮才提着包准备出门,还好纱布不厚,姜池在鞋柜里挑了一双平底的白色款的鞋穿上,换了一件橙白相间的风衣,看到谢寸的衣服的时候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本来是打算今天把衣服一还的。
算了,明天吧。
刚下楼,姜池就碰见晨跑回来的关嫂。
关嫂是这栋楼出名了的人际关系大师,热心肠,几乎跟这个小区的人都有交情。
浅黄色高领毛衣遮住了姜池小半张脸,说道,
“关嫂早上好。”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对面的人突然露出来一种热切的神情,姜池下意识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小姜啊,你和小谢认识呢?”
可能走的慢一点
“你看你妈妈那么操心你找对象的事,我看小谢挺合适的,要不考虑考虑。”
姜池僵硬了一下身子,解释,
“我们不是很熟。”
关嫂笑道,
“哪有一开始就很熟的嘛!”
“而且……我都看到了,就别瞒我了。”
姜池茫然的抬头,什么看到了?
在对方揄揶的目光下,姜池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谢寸送她去医院那天晚上远远的看见过几个人影……
姜池本来想含糊其辞的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但中年妇女做媒的热情是她浇灭不了的。直到关嫂热切的表示想把这门“亲事”告诉许意的时候,姜池皱了一下眉,下了一剂狠药,
“我和他真的不是很熟,而且人家有对象了。”
直到她告完别上车的时候,关嫂在站原地在心里纳闷的嘀咕。
姓谢的那小子他妈为了给他找个对象都操碎心了,有对象了?
—
姜池付完钱给出租车师傅说了一声谢谢,脚已经不是那么疼了,走的慢一点也不容易被察觉出来异样。
张医生,全名叫张蓁蓁,取自诗经里面“灼灼其华,其叶蓁蓁”,她的心理咨询室的位置在稍微能偏远一点点郊区,但是去往咨询室外面那一圈却很热闹。
卖早餐的和去上班的人把整条街烘托的熙熙攘攘,热腾腾的水汽从锅里面冒出来,微暖的日光和路旁的树影,整条街烟火气十足。
姜池慢吞吞的一小步一小步走着,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抬头目光和前面的男生对上。
何迟是前两年张蓁蓁在咨询室新招的一个小男生,招来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到现在也就才22。
何迟笑的很大方,问道,
“姐,蓁姐让我来接你。”
“好。”
姜池点了点头,又道,
“不过我可能走的有些慢。”
何迟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连忙摆手,笑着说,
“那有什么事,别说走的比较慢,就是姐你今天不想走,我都可以把你背过去。”
姜池被逗笑了,
“行了,小心你蓁姐听见收拾你。”
何迟撇撇嘴,道,
“她最近忙着带她那个学生,才没空管我。”
姜池抿了抿嘴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个人绕过一个拐角,中间的一栋墙将外面和里面隔成两个世界。
白色的楼房被翻修过,可以看到有黄绿色的藤蔓要枯不枯的贴在墙面上,阳光刚好落在楼的正前方。静谧的只能听到楼后树梢上风吹过残缺的树叶的细微响动。
姜池进去的时候张蓁蓁还在侍弄这她今年新买的兰花——她热衷于种一些花花草草,但是显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多大天分,尽管精心呵护,但是往往买回来的花草在一两个月之后就死的死、伤的伤。
这盆兰花是在张蓁蓁手底下活的第二久的植物了——第一是一盆仙人掌,兰花已经养了七个月,虽然说还没开花,但是还平平安安的呆在花盆里面。
姜池走到她办公室快到桌子面前的时候,就听到张蓁蓁的声音,
“先坐,我马上来。和以前一样,要喝水自己先倒。”
和姜池不一样的是,她是土生土长流川市人,就连大学也是在本地的留川大学上的,所以说话的时候带有了一点地方特有的糯感。
非要形容一下,就像是泡化了的蜂蜜加上酥饼。
姜池在心里想了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喻,轻车熟路的拿着一次性纸杯去接了一杯热水。
前男友
等她端着杯子回到桌子跟前的时候,张蓁蓁已经捣鼓完她那些花,戴着金丝框眼镜,手里拿着病案本坐好了。
张蓁蓁笑着看着姜池坐好,随便引了个话题,
“和平时一样,不用紧张。”
姜池抱着杯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张蓁蓁其实是个很好的医生,姜池在她的引导下慢慢放松下来,又随便聊了一会,抿了一小口杯子里的水,就听见对方问到,
“怎么突然想过来看看了。”
姜池抱着杯子,情感没有什么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发凉的指尖隐隐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我昨天又犯病了。”
张蓁蓁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安抚到,
“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没有必要太过忧虑,嗯……有没有什么诱因?或者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姜池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舔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今天涂了口红。
“我碰到我前男友了。”
张蓁蓁自然知道她那个前男友,第一次姜池被带到她这里做咨询的时候还没有和对方分手。
张蓁蓁思索了一下,谨慎的试探到,
“碰见的次数很多吗?”
姜池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
“很频繁。”
她又组织了一下措辞,
“比我想象的重逢后见得次数要多很多。”
“为什么?”
张蓁蓁问道。
据她所知,以姜池后期这种逃跑躲避式的乌龟习惯,一定会在重新见到对方第一次就想方设法避免两人再次碰面。
姜池闷声说道,
“他和我住一栋楼,而且他侄子在我的班里。”
张蓁蓁难得的从姜池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丝的委屈。
就又听见对方说道,
“而且他好像在这栋楼里面住了很长时间了。”
张蓁蓁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
“光吃药这种方法还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这种心理问题一般最后症结都在自己身上。如果,当然,我是说如果你能够接受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和对方能够多接触一下。”
姜池点了点头,又在对方之后的安抚下放松下来。
……
张蓁蓁把病案本合上,卸下眼镜,询问到,
“我有个朋友今天晚上酒吧开张,我去捧场,要不要一起去。”
姜池犹豫了一下,想拒绝,就又听见对方说,
“刚好带你去调节一下心情,放心,知道你明天还有课,不让你喝酒。”
姜池看着对面的人温柔的带着笑意的表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点了点头。
张蓁蓁坐在转椅上,弯着腿转了一圈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说道,
“走吧,带你好好收拾一下,口红都被你舔没了。”
姜池在出门的时候有意的看了一眼镜子上自己的倒影……好像真的被自己舔的不剩什么了。
—
姜池不太来酒吧这种地方,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抿着嘴找了个角落坐好。
相比她,张蓁蓁显然对这种环境适应良好。
一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男人朝着她们两个这个方向走过来。
难得当一回人
张蓁蓁指着对面的骚包朝姜池介绍,
“蒋如矢,留川大学金融系毕业,现在算是一个钻石王老五。”
姜池点了点头,
“你好。”
蒋如矢抬起头看着姜池,笑了一下,
“幸识,姜小姐是做什么的?”
姜池还没来得及说话,从酒吧另一边就走过来一个身影。
注意到谢寸,蒋如矢特地朝他挥了挥手,等人过来,忽略掉对方嫌弃的目光,自顾自的楼住谢寸,给姜池介绍道,
“谢寸,现在在遇宜大学金融系担任教授,说起来就在你工作的那个遇何小学的附近不远……”
姜池注意到他的动作,脑海里突然想起来昨天谢子煜在车上那一句“公的和公的也不是不可以”,再联系对方对方对自己有对象这件事遮遮掩掩……她自觉到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秘密的边缘。
就又听见打扮的骚包的男人说道,
“不是吧,好歹笑一笑啊谢老师,在外人面前好歹给我一点面子,我昨天是把你手机泡到酒杯了泡了一个下午,我昨天不是气晕了头吗?而且我今天不是给你赔了个新的吗?”
姜池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已经猜出来了真相,又听到重磅一击,
“而且你给我备注事精这件事我还没和你计较。”
姜池脑子有一瞬间茫然。
就看到谢寸收起懒洋洋的神色,虽然很敷衍,但是还是朝她露出来个笑容——就是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后背有些发凉。
姜池恍恍惚惚的沉浸在自己发现的惊天大秘密里,也没有听清后面他们都又聊了写什么,姜池没喝酒,只是要了一杯果汁心不在焉的喝着。
直到到要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
蒋如矢看了看姜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琢磨了一下,转头对谢寸说道,
“一个姑娘大晚上的回去挺危险的,要不你送一下,而且我记得你好像有一套房也在那个小区来着,刚好晚上就不回去了,睡那。”
说完之后又想起来谢寸那个狗脾气多半会拒绝,拿着手机打算给姜池打个滴,就听到男人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行。”
一瞬间蒋如矢怀疑今天自己是不是喝的太大了,幻听了。
但是看着对方的神色,确定完自己没有幻听,蒋如矢也没有再多想,只当谢寸难得准备做一回人。
姜池恍恍惚惚站起来的时候忘了自己脚上还受着伤裹着纱布,踩下去的一瞬间疼痛感将她拉回现实,踉跄了一下撞在了谢寸背上。
就看到谢寸回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是没喝酒吗?醉成这样。”
窘迫感让姜池想逃离现场,但是身为成年人的冷静和脚上的疼痛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姜池抬起头,因为脚上一下子突然踩到地上和脸撞到对方的背上所带了的疼痛,眼睛里已经溢出了写泪水,又被她生生逼回去,不自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
“对不起。”
她说完才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脚上,前面站着的男人开口,
“脚怎么了?”
姜池尽力把身上的重心放在另一只脚上,回答道,
“受了点伤。”
又不充道,
“本来走慢点都不疼了,我刚才给忘了。”
对面的男人掀起眼皮,不知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听见男人一字一顿道,
“出息。”
“……”
谢寸说完这句话就朝前又迈了两步,转过身去,语调漫不经心,
“上来。”
姜池茫然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面前的人不耐烦道,
“还是你想抱着。”
她乖乖的伸手楼住对方的脖子,趴在对方的背上之后才忽然想起来背着她这个人还有对象,而且他对象还在后面不远处看着他们。
一想到这里姜池就坐如针毡,浑身都僵硬了起来,挣扎着想下去,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感觉到背着她的人搂着她腿的两只手更用力了,在焦虑的纠结之间,她听见对方说道,
“干什么呢在那,抱紧点就这么点路,别添乱。”
她小声了哦了一下,把所有的话全部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