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东野司(求收藏)
2003年,日本东京涩谷站街头。
两三个穿着青白色高中制服的小女生正聚在一起,正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你看,那边那个画画的小哥挺好看的啊,弥子,要不然你上去要个电话吧?”
旁边有小伙伴笑嘻嘻地怂恿着爱生弥子。
“哎?”爱生弥子将视线从手里的小黄本挪开,嘴里还在嘟囔着:“我可还有男朋友的,你让我去要别人的电话?这像话吗?”
“说不定弥子你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呢?真的很好看,感觉像电影里的明星一样。”
“怎么可能见一个就喜欢一个啊?你把我的爱情当什么了?”
爱生弥子不太服气顶了对方一句,但眼睛下意识地往小伙伴指的方向瞟了过去。
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挪不开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自心底的感叹一句——
真的好帅啊。
小伙伴指着的男生估计是个街头画家,此时对方正全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留白的画板,手腕唰唰唰的,运笔十分果断平稳,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当然,爱生弥子不懂绘画技巧,对画画也没有兴趣。
但可能是有‘认真的男生特别帅’这一点加成,她的视线就像是被磁铁吸住,挪不开了。
对方肤色呈健康白,短发,发梢处微卷向里,清秀的面孔是深邃的五官,双眼温和干净...
但除开这些,最吸引爱生弥子注意的还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没来由的自信感。
这份自信感在人群里特别扎眼。
涩谷站人来人往。
连混在这人堆里都有个女摄影师都忍不住偷偷地对这清秀自信的男生摁了快门,眼神跟男生看美女没多大区别。
“怎么样怎么样?”
“去嘛!去嘛!弥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你有男朋友了,我们几个可都还单着呢。”
旁边的小伙伴嘻嘻地笑着煽动爱生弥子的情绪。
爱生弥子是她们中最漂亮的女生,看上去阳光可爱,只要笑一笑,就必然能拿下对方。
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爱生弥子心底嘟囔着。
这理由倒是勉强让她的良心过得去了——
这可不算花心出轨,顶多是给闺蜜制造机会!
爱生弥子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才心安理得地提着单肩包踩着小步子踱过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她也算是情场老手了!觉得自己让对方神魂颠倒不是问题。
差不多靠近‘目标’一两米的时候。
那个画画的清秀帅气男生突然从画板后面露出张笑脸来,同时对她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好。”
他笑得特别好看,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始料未及的问候打得爱生弥子措手不及,小心脏都被这干净笑容撩拨得剧烈跳动了几下。
她红着脸,小声地打了声招呼,孔雀一样的骄傲也莫名卸了下来:
“你好,那个...请问你是在干什么呢?”
这话问出口明显是多余的,对方这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在画画。
爱生弥子也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她惊慌失措地摆摆手,忍不住说道:“不好意思,那个...我...”
“没关系。”男生礼貌微笑,同时开口道:“说起画画这个话题,那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他顿了顿,“你愿意听吗?”
或许是对方的声音中带着让人信服的感染力,爱生弥子都禁不住下意识地点头了。
“有个女孩追了我五年,不过表白两次我都拒绝了。”
“哎?”
爱生弥子本来还以为是老套的情话,结果没想到对方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男生像是陷入回忆中。“前几天她说她很想我,没想到昨天居然大老远从大阪那边坐飞机来东京看我。”
好浪漫啊...
爱生弥子是比较纯粹的高中女生,特别钟意这种干净浪漫的爱情,忍不住问道:
“然后呢?”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她,她哭了,哭得像一个孩子。这或许就是...”
“哇...所以你才出来画画的吗?”爱生弥子惊叹一声,反问一句。
为了供养女生,出来卖画,两个人在东京相依为命,这未免也太浪漫了。
“不是。”男生笑着摆摆手:“我只是想说,这也许就是男生之间所说的吹牛吧。”
然后他又补充一句:“卖画倒是真的。”
“......”爱生弥子这才意识到被对方调侃了。
她露出一脸嗔怪的表情,不过心里也对这刚见面的男生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男生的脚下是一块木板,上面端正写着字。
一幅5000圆。
他脚边是各种各样的画作,有油画、针管笔速写,也有日本传统浮世绘手画作、甚至还有中国水墨画——不过大部分还是铅笔速写画作。
这些形态各异的画作摆在地上,给爱生弥子唯一的感受就是‘好看’。
她不懂什么画画技巧,也不懂什么留白,也不懂什么阴影虚实,什么都不懂,只是凭直观来看感觉特别好看。
感觉学校的美术老师都没有这个男生画出来的东西好看。
这些画大部分都盖了章,右下角带着他的名字。
“东野司。”
爱生弥子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这名字念起来很顺口。
她看着地上这些排得整整齐齐的画作,觉得买回去挂着倒也没问题。
但5000日圆...
这对她这个高中生来说又不是个小数目了。
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扣紧了自己的小钱包开口道:“能不能麻烦东野先生为我画一幅画呢?”
“可以啊。”东野司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看小姐估计才高中生年纪吧?5000圆是成人价,对你来说太贵了点,小姐也长得这么漂亮,我就收你2500圆吧。”
长得这么漂亮。
这就是句普通的恭维话,每天爱生弥子都能从同年级的男生嘴里听见。
但换作长得特别好看的东野司来说效果就又不同了。
明明平时都已经听腻味的话,却让爱生弥子小心脏跳了又跳,她面色通红地‘嗯’了一声。
长得好看是真的有特权,2500日圆就是宰人价,但是爱生弥子就是吃这套。
东野司把画板从画架上拆下来,又铺了张新纸:“不知道小姐想让我画什么?”
“还能指定内容的吗?”
爱生弥子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一般来讲这种收费的街头画画也就是画一画你这个人的头像——撑死了也就多画个上半身。
毕竟这样速度更快,更方便赚钱。
可听东野司话语里的意思,好像自己还能指定内容。
“嗯,差不多吧,只是我有些担心...”东野司看上去有点犹豫。
“担心?”爱生弥子疑惑。
“小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担心我画不出来那种青春明媚的感觉。”
东野司又笑着说道。
这毫无疑问又是打趣的话了。
爱生弥子脸色一红,半天呐呐地说不出话。
她在同龄人里还算丰富的恋爱经验,可在东野司面前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被杀得丢盔卸甲。
“那能不能请您给我画一张速写全身像?”
爱生弥子被撩拨得低下脑袋,一脸柔弱好欺负的模样。
这完全把她自己说的‘你把我的爱情当什么了’的话直接抛到脑后。
“全身像?需要背景么?”
东野司也没继续撩拨。
工作毕竟是工作嘛,他又不是牛郎,口上撩撩妹就够了。
他低头问了一句,直接上手了,他手腕勾动,运笔又快又稳,看上去极为老练,只是寥寥几笔,爱生弥子整体轮廓就已经跃然纸上。
“没事的,不用背景的。”爱生弥子急忙说了句。
“我知道了。”东野司含笑点头。
他似乎带着一种天生的亲切感,而且还风趣健谈,只是笑一笑就能勾过来不少女人。
至少在他速写的这段时间内,已经有几个在涩谷逛街的女大学生在旁边过来搭话聊天了。
其中还有两三个女大学生准备掏腰包让东野司帮忙画画。
可东野司都微笑着拒绝了。
这些出来玩的日本女大学生很大概率是盯上他这张脸。
画画是假,和他晚上谈个几十亿的大生意才是真的。
日本人对‘性’这个方面本来就很淡薄,这种出来主动玩并且主动搭讪的女生都是老油条了,不知道都吃多少男生了。
还是和爱生弥子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女高中生相处起来比较简单。
不过就算拒绝,东野司也掌握得特别得当,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全程都笑着陪聊天。
从远处看,像是他脚踩了好几条船还不翻船一样。
老船长了。
“好了,弥子小姐。您过来看看吧,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也能及时修改。”
东野司画完后,为爱生弥子让开一个身位。
“好,东野君。”
爱生弥子在刚才的一番沟通中已经把称呼上升了一个阶层,能带着‘君’的语缀来称呼了。
她迫不及待地来到画板前,想看看东野司画得怎么样了。
但这一看,她就有些挪不开步子了。
不是难看。
而是太好看了!
就连爱生弥子都懵了。
明明是十分标准的速写,上面的脸也还是自己这张脸,该圆的圆,该扁的扁,没多大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看!
没错,就是同一张脸,可在东野司手下画出来的就像是加了特效一样,好看得让旁边围观的几个女大学生都啧啧叫好。
与学校里美术老师画出来的东西不同,东野司手底下的画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画上的爱生弥子,短发,水手服,藏蓝中长裙,眼睛里带着散不去的小骄傲,活灵活现的,看人的视线似乎都高人一等。
眼角,脸型,姿势,动作。
就只是寥寥的几笔,爱生弥子就感觉狡黠又带着小骄傲的另一个自己似乎就已经在画中笑眯眯地注视她了。
最重要的是。
爱生弥子只是看着这幅画,心头就涌现出说不出的幸福平静的感觉来。
她是应届生,每天不止是要应付作业,还要抽时间去补习班,压力特别大。
可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张速写画,心底一直积蓄的压力就莫名消散了不少。
爱生弥子看着看着就愣神了,直到好友过来才勉强叫醒她。
她又惊讶又疑惑,之后便听见东野司有些关心的声音:
“小姐,请问怎么了?”
第二章.和千千万万的故事一样
“小姐,请问怎么了?”
东野司看着完全呆愣住了的爱生弥子,心里也有点奇怪。
怎么回事?
明明用的是系统给的技能,怎么画出来的东西还能把一个人给看傻?
这...穿越过来才一个月,刚刚才熟悉2003年日本这边的环境,可别真把爱生弥子弄傻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东野司抬了抬下颚,思考着。
正如千千万万个故事里那样,东野司是个穿越者。
他前世是个天朝的美术大学生,毕业后则是作为正统画家出道的。
就这样断断续续画了好几年,东野司在天朝各地都办了好几次小画展,在当地都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画家——至少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一个月前,他稀奇古怪得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日本,成为了这个叫做东野司的日本高中一年级学生。
当然,这些都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东野司尝试集聚精神,淡蓝的页面便在他面前缓慢浮现。
姓名:东野司。
身体素质:15(普通成年人1.5倍,下一等级需要1000知名点数)
身体状态:健康。
天赋:你前世的美术天赋使你迅速上手任何绘画以及与绘画相关的手法。
绘画等级:炉火纯青—登峰造极(需要100000知名点数)
绘画技能:移情别意(欣赏者能从你饱满情绪的笔触中感受到画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下一绘画技能:绘影绘色(欣赏者能透过你逼真的画技亲身体验画中环境。)所需知名点数10000点。
其他技能:唐手(开拓下一技能空栏需要知名点数1000点)
剩余知名点数:100点。
注:知名点数能够提升身体综合数值,提升越高身体素质需要更高知名点。
注:更多人知道你的名字,被你的作品吸引,便可获得知名点数。
或许是天朝穿越者前辈庇佑,东野司穿越之初便自带了个系统,倒也不至于赤手空拳打拼。
至于唐手这一技能?
这就是前世学了玩儿的,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东野司不太喜欢与别人拳拳相交。
他一直都是个斯文人。
前世也就把有个性骚扰自己女学徒的二流子打进了医院躺了大半年而已。
他还是比较喜欢和别人讲道理的。
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爱生弥子的反应却让他有点担心。
这是他第二次用这坑货系统上那‘移情别意’的技能。
别画一幅画就把别人画出了个痴呆来——那可就不好了。
“啊...没有。东野君画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好看了...我...有点感动。”
爱生弥子急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同时那双大眼睛时不时地还往画上瞟,显然对这幅全身速写画喜欢得很。
“有点感动?”东野司心说一幅画还能把你看感动了?
“我也是...”旁边有个涩谷的女大学生喉咙干涩地开口:“我想起我去世妈妈她姐姐养的那条狗了。”
只是这联想顺序未免也太扯淡了。
东野司都不太懂她是想妈还是想狗了。
况且他画的是爱生弥子,是个女高中生,对方是怎么从这画里面看出狗脸来的?
“嗯,谢谢你,东野君,我很喜欢这幅画,能请你盖个章吗?”
爱生弥子请求道。
“可以。”东野司毫不在意地取出印章,被自己宰了两千五百日圆顾客的要求还是要满足的。
在日本,印章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因此也有印章比亲笔签名还重要的说法。
东野司这带着的是舍印,不是正式印章,可以随意使用,不具备某些法律效益。
可比起盖章这玩意儿,他更担心的是爱生弥子的精神状态——可别被系统的技能弄成了痴呆。
后面爱生弥子也没再走神,她只是特别珍惜地把速写画卷了起来,对着东野司点点头,又塞了东野司两千五百日圆,接着就转身和她小团体的两三个小女生离开了。
她显然是忘记了自己过来要电话号码的目的,还反被东野司三言两语忽悠得买了幅画。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东野司放下心来。
还好,没出什么问题。
“不好意思,各位,我接下来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先失陪了。”
东野司将目光收回,飞快地收拾好画架,同时侧头对那几个还在想妈想狗的女大学生打了声招呼。
“等等!东野君!”身后有个长相还算可以的女大学连忙喊停:“下次可要给我画幅画啊。”
“下次一定。”
对方长得还算不错,东野司也笑着对她摆摆手,夹着画架、画板,卷起地上的十几张画卷就离开了涩谷站。
......
东野司的家在足立区,三室一厅,浴卫相连。
这户型在东京算是标准户型。
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能有这样的房间住下已经很不错了。
还没等他进家门,便听见几声轻盈担忧的呼唤声:“阿司、阿司,你在哪里?”
细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感。
东野司一听,立马走进屋内,向客厅望去。
此时,一个柔弱女生正急得在客厅里打转。
她把垃圾桶盖子掀开,“阿司,在这里吗?”
接着又低下脑袋,趴在地上,看向沙发底下:“阿司在吗?”
随后又打开电视柜,不放心地往里面瞅一眼:“阿司,躲在这里了吗?”
这柔弱的女生明显是急了眼了,带着眼泪打转,慌不择路,连厕所的马桶都掀开往里面看两眼,还要叫两声东野司的名字。
东野司寻思再不应声她估计要打电话报警了,于是应道:“千早姐,我刚从外面回来。”
一听见东野司的声音,女生呆呆地回过头。
她就呆在原地,看着东野司,站了好久,然后眼泪哗啦啦地一下子就下来了。
关键是她还不敢哭出声,只用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东野司,一脸委屈巴巴。
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踮起脚理了理东野司的衣领,傻傻地抬起脑袋:
“阿司,为什么要乱跑?不要乱跑呀,外面很危险的...很多坏女人的。”
“出去有些事情。千早姐吃饭了吗?”
东野司伸手摸了摸女生的脑袋。
“阿司还没吃,所以姐姐也不吃。”女生乐呵呵地傻笑两声。
“那我们吃饭。”东野司将拎过来的便当展示给东野千早看。
晚餐吃得很便宜,就是便利店的定食便当,一个五百圆,里面塞了一个鸡肉饼淋了酱汁,没有蔬菜很朴素。
一边吃,东野司一边看着面前的女生,目光温和。
这个女生是原主东野司的姐姐,名叫东野千早。
原主父母因夜遇杀人犯,不幸遭难去世,只留下东野司与她相依为命。
家中支柱瞬间倒下,东野千早本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遭受到如此沉重打击,她很快罹患精神障碍方面的疾病。
看着面前的东野千早,东野司深深地吸了口气。
老实讲,他并不是那种无私为人的性格,也有过将东野千早送进精神病院的想法。
但是——
“阿司,这个很好吃的,给你吃。”
东野千早将鸡肉饼夹给东野司。
只是鸡肉饼一给东野司,便当基本上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她就这样,白色的米饭沾着点菜汁,大口大口地吃着。
时不时还抱着碗筷,嘿嘿嘿地傻傻憨憨地冲东野司笑着。
看吧,东野千早这个姐姐对自己如此尽心,东野司也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不太愿意将她送进精神病院。
生活再困难,有些事情却是底线,而底线,是不能动的。
东野司停下筷子,将自己那块鸡肉饼连带着东野千早刚夹给他的一起塞回了对方的碗里,笑着回答道:
“其实我不太喜欢吃鸡肉饼的,还是让千早姐帮我解决了吧。”
“是吗?”东野千早抓了抓头发。
对于东野司的话语,她一直都是特别相信的,但是——
鸡肉饼她吃过,很好吃的。
弟弟怎么不喜欢吃呢?
难道他只喜欢吃白米饭?
她呆呆的,有些迷茫,最后问了一句:“那阿司喜欢吃什么呀?”
“我?我比较喜欢吃马里亚纳海沟产的鲈鱼吧。”
东野司随口编撰了个玩意儿。
至于马里亚纳海沟产不产鲈鱼...这东野司就不知道了。
“喔...喔!”
东野千早怔怔地点了点头。小脑袋还在琢磨马里亚纳海沟在哪儿。
比起这个...
“千早姐。”东野司放下筷子:“你是不是很想我留在家里?”
“是啊,外面那么危险。”
东野千早柔弱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了眨,姣好的脸蛋上也浮上阴影。
东野父母就是在外死亡的,这自然是她心理一大阴影。
“那我休学陪着千早姐怎样?”东野司循循善诱。
“不行!!!”
轰地一声。
东野千早纤细双手砸在了桌面上。
真是‘砸’在了桌面上,连手都砸得通红。
东野千早看着东野司。
执拗,认真。
又是这样。
东野司每次与东野千早讨论这个休学话题,她总会特别激动,斩钉截铁,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让东野司上学。
可老实讲,一直让这种状态的东野千早一人待在家里,他确实不放心。
看来还是得继续在校长那边花时间啊...
东野司心里想着。
这时,东野千早也及时凑过来,大眼睛里带着眼泪,求着东野司:“阿司会去上学吧?阿司最听姐姐的话了,对不对?”
精神方面有障碍的她不太清楚‘上学’是什么意思。
但只要一听见东野司说‘休学’这个事。
她就会变得格外焦躁。
“知道了。”
东野司放弃休学的想法,答应了东野千早。
“嗯!”
听见这句话,东野千早紧皱的细眉才松开。
但她那双大眼睛却依旧不安地来回在东野司身上扫视,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感觉。
她担心东野司只是在敷衍自己。
第三章.射墨、喷墨、用拖把画画——
饭后,东野司主动站起收拾碗筷却被东野千早拦住了。
“阿司是要做大事的男生!这种事情让姐姐来做!”东野千早拍着胸口:“阿司还是去休息吧。”
她只是精神性障碍,对自己认知不太清楚,一些家务活还是能做的,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愿意让东野司做,全部都是她自己来。
这就相当于皇帝待遇了。
不过东野司自然不愿意被一个有精神性障碍的女生伺候。
毕竟他没伤没病,又不是残废。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做。”东野司笑着,很自然地就接过了东野千早手里的碗碟。
......
安抚好东野千早,东野司进入房间。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捏着下巴,还是感叹出声了。
“有点缺钱。”
是的。
缺钱,这是东野家面临的最大难题。
东野千早需要治疗费用。
家里的吃住行也需要钱。
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前世天朝还有过这么一句话。
‘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车后笑’。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钱这种俗物究竟有多么重要了。
东野司是个对物质需求不高的人,对金钱的**也不大。
但在家里父母去世的情况下,如何拿到足够的生活费,这就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总不能让东野千早去考虑怎么赚钱吧?
他踱着步子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淡黄信封。
东野司将信封拆开。
映入眼帘之中是一张张已经画好人物甚至铺好背景的漫画打印稿。
是的,画漫画。
这是他所想到的办法。
事实上东野司早就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第一份漫画了。
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要是继续坐山吃空,自己和东野千早不说饿死,但肯定活得不会太舒坦。
别看他在涩谷站画画一次能赚五千日圆,但那其实是钻了法律空子的。
东京都内确实允许街头画家作画,但也就仅限于画画,并不允许收费行为。
真要收费地摊卖画,那就得去专门的东京摆地摊特色街或者当地举行的特色节才行。
也是东野司本来就是老油条了,凭着出色的画技以及原主这身好皮囊,在外卖笑...画...赚了不少钱。
可这也就是朝不保夕的活计,因此东野司就想到了画漫画。
至于东野司为何不走前世走过的传统画家路线?
这就别扯了。
东野司确实有把握出名。
毕竟他前世就有过做画家的经验,身上还带了个系统,天生就比别人多跨一大步,怎么都饿不死...
但是——传统画家出名太慢,太需要时间了!
这玩意儿需要时间慢慢沉淀的。
虽然由前画家东野司说这话不太好,但底层、中层职业画家大部分吃的是名气。
要不然天朝怎么有那么多‘射墨’、‘喷墨’甚至用‘拖把’画画的‘大师’?
那不叫画画,那叫耍把戏。
但外行人就喜欢看耍把戏,有什么办法?
你画得东西再好?那又怎样?你本人碌碌无名,那么就毫无商业价值,这画就是一张废纸!
更何况日本比中国更过分,是个上下级分明的资本主义社会。
这就更加吃学历与资历了。
自己目前又只是高中生,凭啥和别人东京五大美院毕业出身的高材生打?
拿头打?
搞创作可以,但搞创作的前提是先要把肚子吃饱。让东野司去从传统画家开始?
那还不如让东野司闭着眼睛从顶楼往下跳,试试能不能再穿越一次更稳妥。
出去打小工都比这靠谱!
再加上东野千早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因此东野司思来想去就只有一条路能发挥他绘画方面的技艺了。
漫画!
这并不是随便得出的结论。
东野司做过详细的调查。
首先,漫画这东西其实门槛很低。
只要是个人,有手都能画,而且画了还可以直接投稿,投稿过了就能直接从出版社那里拿钱。
其次是画漫画成本不大。
要从传统画家开始,光是各种专业画具就能把东野司吃穷了——画画一直都是贵族专业。
再加上2003年正值日本漫画产业阵痛期,漫画产业因为缺少优秀的原作、剧本而处于整体萎靡不振的状态中。
这对东野司来说是个绝佳机会。
如前面所说,东野司是个穿越者,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适应2003年的日本社会。
经过第一天茫然诧异,东野司很快便走出来,并且动手调查了日本当今状况。
日本当然还是那个日本,整体来说没有多大改变。但又可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个世界的日本少了很多前世的优秀作品。
不止是漫画。
从文学、画作、电视剧、电影开始,各行各业都少了许多东野司耳熟能详的名字。
没了夏目漱石的文艺表白月色真美,没了川端康成的伊豆舞女、雪国,同样也没有《午夜凶铃》、《咒怨》等优秀日本恐怖电影。
但可惜的是——
东野司有点无奈。
前世他作为美院毕业生,接触的也就是各国有名的画作,至于文学、通俗漫画这些玩意儿...?
老实说,东野司还真不太清楚。
有些有名的日本漫画,诸如海贼王、柯南这些...设定倒是听过,个人也有点印象,画个一话、两话出来倒没问题,但根本不可能长篇连载。
所以东野司还真挺羡慕.asxs.网文那些主角的。
他们随手能从脑子里面‘打印’出自己想要的漫画、小说等东西然后拿出去卖钱。
要是自己有这人形打印机能力还愁吃饭?
不过还好,东野司上一世作为小有名气的画家,虽说没看过多少漫画,但日剧、电影那些却刷过不少。
在画室里画画,无聊了就夹着手机看。
什么《午夜凶铃》、《咒怨》、《非自然死亡》、《白色巨塔》、《孤独的美食家》等等剧情,都记得挺明白,少有回忆不起来的地方。
可东野司不是影视专业的,系统加成是在画画这一方面,总不能让他舍长取短,去做电视剧本去电视台碰狗屎运吧?
隔行如隔山!
真要让东野司写东西碰运气?那肯定是逼着张飞写兵书——狗屁不通。
他没必要舍长取短。
且东野司本身画工不差,又有系统加成,再加上脑中的前世日本及很多地区都火过的名电影、名电视剧的精彩剧本的大概印象。
把它们改编成漫画,这必然能从如今陷入低谷的日本漫画产业卷出一笔巨款来...
人总不能被钱难死嘛。
种种学习、回忆、推敲。
花了两三个星期的时间,这份名叫《午夜凶铃》漫画紧赶慢赶,终于在东野司手下诞生了。
第四章.午夜凶铃
一提到日本恐怖电影,大部分人就会想到《午夜凶铃》。
而想到《午夜凶铃》,很多人或许就会想到一个场景。
阴冷的日式房屋室内,放置在角落的电视机,闪烁着鬼影的录像带。
冷意攀爬上脊背。
电视机内,白衣赤脚,身形纤细、肤色苍白的怨灵贞子,以诡异扭曲的姿态地爬出电视...
没错,《午夜凶铃》。
这绝对是日本恐怖电影史绕不开的经典,甚至可以说是2000年到2010年日本恐怖电影爬不过去的巅峰。
一个非常直观的数据。
《午夜凶铃》在本土上实现了六连拍的壮举。
第一部《午夜凶铃》、第二部《贞子缠身》、第三部《凶铃再现》、第四部《贞相大白》,第五、六部《贞子3d》、《贞子3d2》——甚至海外都还有翻拍。
姑且不论《午夜凶铃》后面几部电影剧情如何,单就六部连拍的壮举,除了少部分外,就已经是许多日本电影无法超越的巨大鸿沟。
毫不夸张的说,那个时代的日本人被爬出电视机的怨灵贞子整整支配了一个时代。
坊间当时流传着各种谣言。
什么因为《午夜凶铃》太过恐怖,所以刚开映就紧急返厂加工的谣言。还有什么...看了电影的人用铁链把电视机绑起来一个星期都不敢去开电视的谣言。
在这种种谣言中,最离谱的莫过于是有人在电影院中看《午夜凶铃》的时候被吓得心脏病发猝死这条谣言了。
抛开这些谣言来看。
《午夜凶铃》恐不恐怖、吓不吓得死人确实是两说,但它的影响力确实很大。
这影响力甚至在东野司前世生活的2020年的天朝都还存在——推特上有关于贞子形象的漫画图片遍地都是,各种爬出电视机的女鬼——来自世界各个国家的自由创作者,都对这个经典日式女鬼形象爱不释手。
可这个时代没有《午夜凶铃》了。
于是东野司左思右想,然后一拍桌子,拿定主意,决定把《午夜凶铃》画出来祸害日本友人。
是的!让日本人瑟瑟发抖的日子要来了。
不过虽说《午夜凶铃》在外的谣言很玄乎,但其实这部片子的剧情结构很简单。
放到以后的角度来看,无非就是死人、主角调查,主角作死、发现问题、寻找惨剧背后的真相。
这套故事讲述方式一环扣一环,而且剧情分明,十分紧凑,全程都在推进主线,是标准的日式叙事套路。
特别是下方还有日期提示,如果到了时间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主人公就会被怨灵杀死...这种直观到几乎直接拍到观众脸上的紧迫感与急切感,充分揪住了观众的心。
剧情顺其自然,恐惧感爬上人的心头,层层递进...所有人都在好奇到了时间后,究竟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主角。
最后结尾,贞子从电视屏幕中爬出,前面一直埋下的伏笔与自然的恐怖感瞬间化作立体。
无数日本人瑟瑟发抖,活在其阴影之下。
没有血浆糊糊的场景。
也没有一惊一乍的音乐。
恐惧只是慢慢地...侵蚀着人的心脏。
《午夜凶铃》的剧本、拍摄、配乐无疑都是优秀的。
但《午夜凶铃》终究是电影。
而漫画是没有拍摄、配乐这么一说的。
少了背景音乐与能够活动的角色,《午夜凶铃》精彩程度肯定会减色,因为会缺少代入感。
但这对东野司却完全不是问题。
他看了一眼视野中的系统页面。
跳过姓名以及身体素质等等项目,他的目光停留在主技能一栏。
主技能:移情别意(欣赏者能从你饱满情绪的笔触中感受到画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简单来讲其实就是使用这一技能后,旁人看东野司的画,便能从画中人物举止体会到紧张、哀愁、欢乐等等情绪。
这就是最强的代入感!
能把整个人都抓进《午夜凶铃》的世界!
切身体会到里面人物的恐惧、绝望...
东野司今天给爱生弥子画全身像的时候就用上了这个主技能。
其结果就是爱生弥子被整个画面吸引住,跟中邪了一样。
而这也是东野司前几天才将《午夜凶铃》邮寄去浦岛出版社的原因。
他手上的《午夜凶铃》实在太恐怖了!
就算是东野司这个原作者去看,都会觉得一股阴风莫名飘上背脊,心底害怕,整个人瘆得慌。
那能够直接把人拉扯进去的恐怖感,把他这个原作者都镇住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比之前世他看的电影版本的《午夜凶铃》来都毫不逊色,甚至在代入感方面还有过之!
要是换个胆小的,那估计就不止是上个厕所要人陪护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东野司估计到时候真会有日本友人拎着大铁链子把电视机反锁,活在他的恐怖漫画支配之下。
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就连东野司当时把原稿邮寄给出版社的时候,都还犹豫了挺久。
可犹豫来犹豫去,最后他还是一拍桌子,心底有了想法。
这都已经画出来了,要是不投稿,不拿去祸害日本友人,那自己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况且这个世界上不就有那么一群人吗?明明胆小如鼠却又特别喜欢看恐怖题材的东西。
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戒一下,免得他们哪天真看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真就心肌梗塞猝死了呢?用《午夜凶铃》里的贞子祸害...锻炼锻炼他们的胆子...
这也算得上是双赢了。
东野司还得好好儿思考一下有关于《午夜凶铃》投稿的出版社,浦岛出版社的事情了...
要是画漫画这个法子实在不行,他就得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要不...也学学前世的大师‘射墨’,或者拎着个拖把去涩谷站‘鬼画符’?
这个他也会啊!而且保准射得漂亮,射得准!
再加上原主的长相,保底能引来一群小女生围观。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上个东京媒体,接受采访。
毕竟天朝人民的套路一环扣一环,无知的日本友人肯定没见识过。
到时候就让他们见见。
虽然目前的情况很艰难,但东野司还是挺乐观的。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捋一捋目前的情况。
第五章.三大出版社
在东野司前世的天朝比较有名的日本出版社或许就是集英社、讲谈社、小学馆这三家被称为‘漫画三大社’的出版社了。
至于为何集英社、讲谈社、小学馆只是被特指为‘漫画’这一类型杂志的‘三大社’?
这是因为日本出版社是不可能只靠单一的‘漫画杂志出版’来维持整个出版社运营的,为了获得更多利润,‘漫画三大社’底下不止会出版漫画杂志,还会出版其他种类的书目。
比方说前世日本的小学馆,这个出版社就主要以出版小学生教育类书籍来获取利润的,漫画出版只能说是其中利润获取的一个渠道。
说到底,‘三大社’在东野司前世也算不上在日本盈利最顶级的那批出版社,它们顶多是在‘漫画’这个行业有头有脸而已。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是平行世界。
这里没有集英社、没有讲谈社,更没有小学馆。
那么理所当然的,也就没有热血少年漫头子周刊《少年jump》了。
言归正传。
在东野司这个平行世界中取代这‘三大社’地位的分别是岩角出版社、摩筑书店、浦岛出版社这三家出版社。
其中岩角出版社可以看做是集英社、讲谈社、小学馆的集合体,主打推理、热血等大众喜闻乐见的少年漫画。摩筑书店则是偏向出版科幻系以及谈情说爱的少女漫画。
而最后一家浦岛出版社——这就是东野司前几天将《午夜凶铃》投稿过去的出版社了。
这家出版社主要针对的是悬疑推理、恐怖类型的漫画。
旗下杂志周刊《恶寒》以及月刊《禁入空间》在这个日本都是赫赫有名的恐怖漫画产出杂志。
只不过浦岛出版社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的台柱子漫画《摄影机里倒映出的人》系列最近刚刚完结,而又适逢漫画剧本寒冬期,压根儿就没有拿得出手的高质量恐怖漫画。
现在他们只是撑着一口气,资源全部倾斜,硬推一部叫做《人偶之间》的恐怖漫画,想将其捧成台柱子。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部《人偶之间》的质量根本就够不上台柱子标准,质量只能说是尚可。
也因此,浦岛出版社底下漫画杂志的整体销量也在往下滑坡。
这就是所谓的品牌效应。
提到《海贼王》、《火影》、《龙珠》就有人想到集英社,从而联想到周刊《jump》,但如果失去这些台柱子漫画...?
这势必会影响到漫画杂志的影响力。
可就算是这样,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浦岛出版社依旧是漫画三大出版社之一,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近来有一家名为富士出版社这边异军崛起,隐约有与‘三大社’在漫画杂志平分一隅的迹象...
可那也仅是一个迹象而已。
东野司的选择仍然是三大出版社之一的浦岛出版社。
毕竟浦岛出版社三大社的资历摆在那里,又有许多出版资源与途径,投浦岛出版社绝对是稳赚不亏的。
至于东野司对手里的《午夜凶铃》有没有信心...?
这就有些开玩笑了。他当然有信心。
《午夜凶铃》赫赫威名摆在那里,在日本上映的时候票房更是把同期的电影统统吊打了一遍。
以十二万美元预算拿下八百六十九万英镑的全球票房,日本本土票房第一...
简直就可以说是在日本这个村里拎着刀到处杀,完全找不到能打的对手。
指不定东野司还能用《午夜凶铃》把浦岛出版社现在的台柱子漫画《人偶之间》挤下去呢?
且投稿时间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浦岛出版社那边应该也要来消息了才对...
东野司心底一边想着,一边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东野千早。
此时,东野千早正捏着手机,啪嗒啪嗒地捣鼓着贪吃蛇游戏。
她玩得特别认真,身子还跟着屏幕里的贪吃蛇的动作歪来歪去。
2003年的日本,手机早就普及了,就是那种椭圆形机身,看上去很老式笨重的翻盖手机。
东野千早与东野司原本是各有一部手机用来互相联络。
不过东野千早那部手机被她失手摔坏了,一直没拿去维修,于是东野司就将他的手机拿给东野千早使用,上面还存了他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要是东野千早一有事情就能给他打电话。
这也是东野司的底线。
不然放她一个人在家实在是不放心。
“那我去上学了,千早姐,你要好好儿待在家里啊。”
东野司将东西全部吃完,打了声招呼。
“嗯,我知道了。”东野千早伸手驱赶东野司:“阿司快去上学吧!这个家我会保护好的。”
说着,她还用力地点头,似乎想给自己增加点勇气。
但以防万一,东野司还检查了一遍门窗的锁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才转身来到玄关处。
也确实差不多该走了。
叮叮叮——
这时,放在门边鞋柜处的电话座机响起了声音。
嗯?
东野司伸手接通了电话,开口问道:“那位?”
自从东野家落难后,就没有什么电话愿意打过来了。
以前东野父母的老友们也犹如人间蒸发,除了葬礼露了脸外,就再也不见人影。
日本一向都是人情社会,除非真是形影不离的挚友,不然,友人也就大抵如此。
能继续打东野家这个电话的,大部分就是周边推销报纸或者推销保健品的推销人员了。
“不好意思,请问是东野老师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青年女性的声音。
东野老师?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又传来声音:
“我是浦岛出版社所属的漫画周刊《恶寒》编辑细川小春,请问是东野老师吗?”
细川小春?
浦岛出版社编辑?
东野司精神一振。
前几天投稿的《午夜凶铃》,终于来结果了吗?
“我是《午夜凶铃》的作者东野司,请问是浦岛出版社的编辑吗?”
他反问一句。
“嗯,我是浦岛出版社的编辑。此次就《午夜凶铃》具体事宜与您联络。”
第六章.喜欢说大话的《午夜凶铃》作者
确定了那边的人就是《午夜凶铃》的作者东野司后,细川小春也没犹豫,干脆就自我介绍道:“东野老师你好,我是浦岛出版社所属,周刊《恶寒》漫画杂志编辑细川小春。”
电话那边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过了差不多五秒后才回答:
“你好,细川编辑,我是东野司。”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年轻啊...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
细川小春心底奇怪。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好,但画恐怖漫画的作者,大部分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漫画作者了,都有些人生经历的...
毕竟让一些没有资历的年轻人去画恐怖漫画,一般来讲是没有那个味道的。
但年龄问题她也不好问...毕竟这也不是查户口,她的任务就只是与东野司交谈关于《午夜凶铃》的问题。
“东野老师的漫画《午夜凶铃》,我已经粗略看过了,请问最近能抽出时间吗?我想和您实际见一面,讨论关于《午夜凶铃》的事情。”
“我大概明天下午四点多会有时间。”
下午四点多...?是有什么工作吗?
细川小春并不是特别在意,漫画这行业最近本来就萎靡不振,她认识的有些作者有人都去工地接副业了。
97年亚洲金融危机刚过去,日本经济遭受到了沉重打击,在这种百废待兴的情况下,有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去工地嘛,无非就是搬搬砖,运运砖,挺正常的,而且工钱还是日结,很方便的,特别适合漫画家。
最近漫画产业不景气,很多漫画家都还在工地混出头了,成了长期工。
指不定这位东野老师也是如此呢?
她极为干练地做好了记录,接着回答道:
“我明白了,那么就明天下午四点半,地点在我们编辑部可以吗?”
“好的,到时候再见,细谷编辑。”
那边的《午夜凶铃》作者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句,随后便将电话挂断了。
细川小春禁不住松了口气。
总算谈妥了...而且过程还没什么波澜...
“怎么样?细谷编辑?《午夜凶铃》的作者怎么说?”
旁边盯着她看了好久的男性编辑莫名热切地问道。
“呃...”
细川小春刚要说话,却发其实不止是这个男编辑盯着自己看,而是剩下的编辑都在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
就好像是在盯着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
细川小春真有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作为恐怖漫画编辑部的同僚...被恐怖漫画吓成这个样子...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不过,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
细川小春看着自己面前用大铁链子拴住的电视机,干咳两声。
时间来到两天前。
那个时候的细川小春刚从楼下邮寄处把这周邮寄过来的漫画原稿拿进编辑部。
这也算是细川小春的工作了,虽然是个新人编辑,但她还是比较看重这些新进投稿者的。
走上楼,映入眼帘的是浦岛出版社的标识——淡灰的岛岩。
据说这是初任社长想把浦岛出版社做大到日本第一,所以,才设计出这种像是拔出海面的成为最高峰的孤岛一样的标志。
甚至还有上一任总编觉得《恶寒》的销量节节滑落是他的原因,他觉得对不起初任社长,还带着全体编辑专程对着标识下跪认错,就差磕头了。
只不过这些热血传说,细川小春都没太大的感觉。
编辑部里就她资历、地位最低,每次她都被使唤着上下楼取漫画原稿,因此一天要见五六次这‘孤岛’标识。
看都看烦了,还怎么热血得起来?
而且工作热情这玩意儿她从来都不缺的,所以这种心灵鸡汤,她觉得还不如算了。
真要灌鸡汤的话还是快请个送件员吧,每天上下跑好累...
细川小春拎着漫画原稿进了编辑部。
浦岛编辑部的工作环境还是可以的,每个编辑面前都备着2003年的大头电脑,只是平时不怎么用,也就统计漫画销量数据的时候看两眼。
每台电脑旁边留着一部座机电话,用以前台转线,与漫画作者交流。在距离办公区域不远处的墙壁上贴着曾经在周刊《恶寒》的彩色海报,顺带还有一台电视机用作编辑们闲时观看新闻报道。
与资历高的前辈一一寒暄,打过招呼后,细川小春揉着太阳穴,开始将收到的漫画原稿一一从文件袋里取出。
她要开始看这些原稿了。
要是有好苗子,作为审稿的编辑,细川小春可以提前找到作者,担任其漫画的担当编辑。
要是培养出一部好的漫画,作为担当编辑的细川小春脸上也会特别有光,甚至还能在漫画杂志上露个名字——
虽说是这样,可实际上细川小春并不抱期待,因为邮寄过来的漫画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稿子。有经验的老作者都是直接找编辑商谈,然后再定稿。只有纯野生新人才会用邮寄的方式给编辑部寄稿。
但野生新人的水平...?这...懂得大家都懂。
细川小春甚至还收到过小学生、初中生画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恐怖漫画,倒像是科幻漫画《异形》。
也因此那怕细川小春已经就职一个月,到现在也是两手空空,她没有负责作品,那怕夹在杂志中间的两三页短漫都没有。
很真实。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就只是个新人编辑,不像前辈编辑那样有老漫画作者找他们投稿,只能每天收收新人邮寄过来的稿子过日子了。
这在日本职场叫做沉淀期。细川小春估摸着自己还得‘沉’两三个月才行。
她摇摇头,继续翻原稿。
翻着翻着,一张纸从她手底滑落。
这张纸看上去似乎不是原稿纸,漫画的原稿纸都是很厚的...
那这又是什么?
细川小春将其拿起,喃喃自语念着上面的句子:
“有心脏病、癫痫病史的编辑不宜翻看...”
嗯???
嘶...这还自带电影报幕提醒的?
细川小春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这漫画作者也太有意思了,还想到了这种弄虚作假的好玩噱头。
细川小春在这边自言自语,旁边的男性编辑也是回过头看了她手里的纸条一眼,接着也有些乐呵呵地出声了:
“现在的新人漫画作者还挺有意思的,还夹着这种纸条,这是想造噱头吧?”
“不过还确实挺有用的,他这么一说,我就还真有些想看看了。”
细川小春转而应了男编辑一句,本来还在清点漫画原稿的手指停下了。
她打算看看这‘心脏病、癫痫病史’的编辑不宜翻看的漫画。
至于会不会真被恐怖漫画吓到...?
这就是在开玩笑了。
说句不客气的,在场的编辑谁没看过几十部乃至上百部恐怖漫画?大家都是恐怖漫画的行家,凭什么你一个新人在我们面前充高个儿?
这并不是自大,而是自我认知准确。
要真随便来个恐怖漫画都能把编辑吓出癫痫,心脏病发猝死身亡...那这行业怕不是得一天往太平间抬十多个人,死都不够死的。
这个《午夜凶铃》的作者牛皮吹得未免也太大了,说到底,就是太小看编辑这一行业了。
“《午夜凶铃》...”
细川小春看着褐黄色带封口的文件袋子上的漫画名,嘟囔了一句。
这漫画标题倒是挺浅显易懂的。
不过听名字像是已经画烂了的电话题材的恐怖漫画...
她摇摇头。
哎,这么一想就又没什么期待感了。
不过还是得看下去。
细川小春尝试打起精神,捏着厚厚的漫画原稿纸看去...
第七章.叮、铃、铃——
细川小春翻到《午夜凶铃》原稿第一页。
通常漫画的第一页基本是这部漫画的封面,而画封面的功底同样也能反应出作者画技的功底。
而午夜凶铃的封面...
过分干净的原稿纸上是这么一幅画面。
从背景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和式的小房间。
阴暗湿冷的和式小房间中,一台电视闪着雪花...
背景是黑色。
阴冷的房间中,就只有雪花屏的电视散发着亮彩
而有了光亮,人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追逐光亮。
可这电视屏散发的亮彩却不是温暖的,而是那种像是带着阴冷的感觉。
就好像阴凉手掌顺着脖颈下滑一样,让人心底发冷。
细川小春看得起了鸡皮疙瘩,心里也在暗暗点头。
这封面画得还算精致啊,配色也讲究,这个作者的画力应该不弱。
看来这《午夜凶铃》的作者还是有点料子的,似乎不是什么半碗水。难怪敢写下‘心脏、癫痫病史’的大话。
不过就这样想把编辑吓倒...这还是太嫩了。
细川小春心底想着,手底下却翻到下一页,开始正式审查剧情了。
九月五日,星期日。
在原稿最上方的一个小格子里,留着这样一个日期。
这...留下了个日期是什么意思?
细川小春有点不太明白。
带着这个疑问,她目光继续往下看。
故事一开始是在浅川友子与她的朋友智子之间发生的。
深夜,十五六岁的女子高中生正值思春期,两个人抱在一起滚床单,时不时地还说些互相说点带颜色的笑话...
还算轻松的氛围与《午夜凶铃》作者活灵活现将人物还原出来的画技,让细川小春也禁不住露出了点笑来。
但很快,留着长头发的智子转过头,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口了:
“说起来,你听过最近有个关于录像带的怪谈吗?”
“录像带怪谈?”原本与智子滚作一团的浅川友子愣住。
友子是知道智子比较喜欢都市怪谈的,平时友子也会跟着智子起哄。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看上去有点阴郁害怕。
这一格浅川友子阴冷的表情与上一格友子欢快笑着的表情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变脸色的速度就好像突然把浅川友子的那张脸带着脸皮都血淋淋撕下来了一样...
这画技...
细川小春看着背脊发凉。
故事继续下去。
“嗯。录像带怪谈。”智子点头了,“一个高中生男孩和家人一起去伊豆岛度假,他们住在一间老旧的民宿旅馆里。”
民宿旅馆很老旧,木制,上面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旅馆四周是郁郁葱葱、森然发冷的树林。
细川小春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故事里的友子。
是的...
漫画的形象拉扯着...变得立体了起来。
当细川小春再恍惚回神的时候,她的面前坐着一脸兴致勃勃的智子。
对方的声音,表情,都特别真实,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那个高中男孩子想出去玩,但又不愿意错过自己想看的节目,”智子看着细川小春,兴奋地继续说了下去:“因此他就打算去玩的时候用录像机把节目录了下来,可是...”
智子摊了摊手。
“可伊豆岛那里没有电视台用这个频道,所以应该什么都没有录到才对。但当他在家放录像带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频道上,她抬起手——”
啪!
一声脆响!
苍白手指!豁然抬起!
就好像要戳到细川小春的脸上一样,智子的表情也开始扭曲。
黑色的长发开始舞动,红嘴的唇扭曲,笑容咧开!难以形容的骇人!黑色的眼睛冒出黑色的‘墨水’。
“你在一周内会死!”
轰隆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从细川小春的心头腾起,她狼狈地从办公椅翻滚而下,接着智子的身影也缓慢地被拉回漫画中,变得无影无踪。
“呼...”
细川小春面部肌肉僵硬了,满脸都是冷汗。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原稿。
上面正好是浅川友子被智子吓得呆在原地的表情。
这代入感未免太强了...吧?
这种恐惧仿佛要把心脏都挤开的感觉...
可是...还想往下看!
越是害怕,就越想往下看。
就像是上瘾了一样。
怕,还想看。
细川小春手指抖着,往下翻去。
智子看着被吓呆的浅川友子有些高兴。
毕竟听怪谈的友子真被自己所说的怪谈吓到了。
“后面,男孩接到了电话。电话内容只有一句话‘你看见了’。一周后,男孩子就死掉了。”
智子对这个怪谈做了总结,看上去对友子的反应心满意足。
可很快,她就发觉了不对劲。
在她止不住欢笑声的时候,好友浅川友子的脸色越来越差。
这时,智子才想到了一件事。
她看着浅川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友子...我记得你上周,和伊渡君他们一起去伊豆岛旅游过了吧?”
气氛变得紧张了。
外面的黑夜压下,似乎象征着什么不祥的预兆。
友子从椅子下来,与智子一起坐在地毯上:“那天晚上,伊渡君发现了一盒奇怪的录像带,我们全都看了一遍。”
原本友子是想带着轻松点的笑告诉智子的,但说到最后,友子的笑容就看不见了。
她的目光盯着桌面,似乎陷入了回忆:“只记得当时录像一看完,电话就响了,电话那边没有人。”
原本还笑着的智子也笑不出声了。
她只是愣愣地、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真恐怖。”便没了下文。
“其他人都听过这个故事,大家都很害怕。”浅川友子转过头,完全笑不出来:“今天就是一周了。”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觉得还有一周缓冲期的细川小春只觉得阴影攀爬上背,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就仿佛有不可直视之物在暗处注视着自己一样。
故事里的智子也吓呆了。
她看着友子的表情,目光抬起又压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为难地笑了:“你就是想吓唬我吧,友子。”
沉默。
安静。
房间里空无一道声音。
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一样。
下一刻——
脸色阴霾的友子明媚地笑了起来,她锤着智子的肩膀:“你怎么猜到的?”
面色沉重的智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打着友子的肩膀:“难以置信,你这个家伙——”
两个人又欢快地闹了起来。
是啊,友子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恐怖感一扫而空,就好像本就什么都不存在一样,连灯光似乎都亮了几分。
连刚才还满脸紧张的细川小春都松了一口气。
真是被吓到了!
她真害怕有通知七天后死亡的电话打过来。
细川小春翻到下一页。
这一页构图很简单。
但却让细川小春原本轻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提了起来。
叮铃铃——
电话...
响了。
第八章.《午夜凶铃》封面
电话响起的那个瞬间。
就连细川小春都仿佛幻听了一样,耳边似乎有快要阴森森的电话声响了起来。
她抬手,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下一页的内容。
智子和友子会怎么样?
她们会不会死掉?
故事的进展如何?
她满脑子都是这类的想法,但是——
“没了?”
细川小春有些傻眼。
电话铃声响起,友子起身去接电话就是最后一张《午夜凶铃》原稿了。
刚好就卡在了这种正正好的地方!
断章了!
细川小春也没有想到。
她甚至有种打电话给东野司,问他‘你怎么回事’的冲动。
她完全沉浸在了《午夜凶铃》的剧情中了。
这种恨不得马上看见后续的心情...颇有种小时候攒钱买漫画杂志的时候。
这是一部佳作!
细川小春毫不犹豫地在心底给《午夜凶铃》打了高分。
不止是作者高明精湛,足以把人物画得栩栩如生的画技,还有这毫不逊色于画技的剧情节奏把握感!
当然,最让细川小春在意的还是《午夜凶铃》的代入感。
就好像漫画里的事情一切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又是那路子野生新人作者?东野...?”
上面就留了个姓,没留名字,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想来是这位作者的电话号码。
细川小春随手把这部《午夜凶铃》重新翻到第一页。
这稿子通过连载会议绝对不难,但她还是打算再认真审审稿,好好儿琢磨琢磨。
细川小春重新翻到第一页,一眼看去。
依旧是摆放在阴暗湿冷和式小房间中的破旧电视。
电视屏幕正闪动着雪花...
闪动...
跳跃...
画面转动——
细川小春好像莫名看见了...
电视中...好像有一口潮湿、爬满藤条的古井。
嗯?
细川小春揉了揉眼睛,张张嘴,又看过去。
刚才明明没有这些东西的...
过了一会儿,画面中的电视又闪起雪花,接着又一个定格。
古井边缘,是一条纤细青白的手臂。
这条手臂从古井中,缓慢的、缓慢的扭曲探出。
像是一瞬间,又像是很长一段时间——
有手掌搭肩膀的声音响了起来。
细川小春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没有任何东西。
她又回过头,看向原稿纸。
原稿纸上的画面又开始变了。
先是手从古井中探出。
然后是脚搭在古井边。
跌跌撞撞!
有什么东西从古井中爬出来了!
细川小春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但下一刻,电视机的雪花闪烁,把一切都模糊了。
直到这时,细川小春才注意到,电视机的雪花闪烁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视界摇晃。
直到这时,细川小春看清楚了从古井中爬出的东西。
那是一个穿着惨白连衣裙的女人,头发很长,挡着了眼睛。
纤细过头的手臂,踩在腐烂落叶的脚掌,踩烂腐叶的声音就好像在背后响起一样。
怎么回事!?
细川小春呼吸急促地捏着原稿急忙地向身后看去。
没有任何东西,还是那个办公室。
她回头,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
自己怎么看个漫画看出幻听、幻视出来了?是太累了吗?
而在她思考着的时候,原稿纸又有了变化!
视线中,原稿纸里的女人摇摇晃晃...摇摇晃晃...靠近了。
是的,靠近了。
可是...靠近了?
望着电视里不断接近,动作越来越快,四肢扭曲的女人,细川小春有了个疑问——
这个女人究竟想靠近哪儿?
然后——
画面中的女人伸出了手——
被拔掉指甲的惨白手掌啪嗒一声,搭在了细川小春的肩膀上。
细川小春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上细长扭曲的手掌,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嘴角抽着风,似乎不太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她抬头看了看女人。
女人还在,细川小春甚至能感受到隐藏在乌黑发丝底下,怨毒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
咕嘟——
这咽口水的声音特别大。
细川小春的脑袋往后一仰,办公椅滑出,同时把原稿狠狠地放下!
嘭!!!
周围的一切都扭曲成了原来的样子。
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
细川小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都因为恐惧感而窒息发青了。
她双眼再战战兢兢地往原稿的第一页封面看过去。
一切都变成了原状,原本立体恐惧感的变成了平面。
原稿纸封面已经完全改变。
黑色的背景。
阴冷的和式小屋角落,闪着雪花的电视机。
一个穿着惨白连衣裙的女人,正从电视机里爬出。
在旁边是这部漫画的标题名——《午夜凶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细川小春总觉得原稿封面上的爬出电视的女人正盯着自己看...
不管自己再怎么侧身,再怎么移开视线,漫画里的女人...都在一直盯着自己——
毛骨悚然!
“细川编辑,怎么了?是《午夜凶铃》这漫画太烂了?”
旁边的男性编辑忍不住把脑袋凑过来。
他的名字叫大岛智人,是个胆子特别大的编辑,办事也很认真。
刚才他在和细川小春笑着打趣了《午夜凶铃》那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作者后,就埋头进入了工作状态。
后面他就听见了细川小春砸稿子的声音。
看样子是这叫做《午夜凶铃》的漫画实在太烂了,细川小春脸都气青了,不过——
“就算这样也不要砸原稿,原稿可是每个漫画作者的心血,就算真的特别烂也没必要砸原稿的。”
大岛智人带着点老前辈的架子,把《午夜凶铃》的原稿拿了过去。
他也有点好奇了。
虽然细川小春上个月才上任,但她也是经过选拔出来的浦岛出版社编辑,眼光还是有的。
能把浦岛出版社编辑气成这样...这漫画到底得多烂啊?不至于呀。
他这个前辈来了点兴趣,打算看稿的同时给不懂事的后辈上上课,让她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一言不合就砸稿是怎么回事?
“不是那样的,大岛前辈...这漫画有问题的。”
见大岛智人似乎想看这邪门儿过了头的漫画,细川小春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伸手去拿。
结果却被大岛智人闪身躲开了。
他看上去有些好笑:“我当然知道这漫画有问题啊。”
这不是说废话吗?原稿要是没问题,细川小春至于生气成那样子吗?连原稿都那么用力砸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这稿子到底有多烂,细川编辑你气得脸色都发青了。难不成是有人把搞笑漫画当成恐怖漫画投到我们出版社了?”
大岛智人说着,翻到第一页。
他目光随意地扫到第一页的封面。
然后目光就定住了,视线也有些挪不开了。
“......”细川小春。
细川小春不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她敏锐地发现大岛智人脸上在冒冷汗。
又是几秒,大岛智人的手臂和脚在发抖了,呼吸急促了。
又过去两三秒钟,大岛智人的目光格外恐惧地抬起,他迷茫地四处扫了一眼,似乎是为了确认自己所在的环境。
接着低下头,继续看。
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
就像是地震来了一样,一开始就抖了两下,然后浑身止不住地疯狂颤抖起来了。
接着,大岛智人面色铁青,露出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的表情,啪地一声就把《午夜凶铃》原稿砸在了桌子上!
嘭!
力气很大,连细川小春都抖了抖。
做完这个动作后,大岛智人嘴巴都开始吓得发白了,脸上有种快要哭的感觉,看向细川小春:
“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嘛,细川编辑...你还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说完这句话,他动作有些快得吓人的回过身,看向正守在大电视机旁边,时不时抬头看看新闻的男编辑叫道:
“请问能把电视关一下吗?”
这声音扯着,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大鹅。
连坐着喝茶的总编都感觉屁股被针扎了一样地震了震身子。
这又是闹哪出?
所有编辑都好奇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他们眼神挺好的,一下子就看见了大岛智人丢在桌子上的原稿——
《午夜凶铃》。
第九章.资本的游戏
“怎么回事?”看着大岛智人抖得跟癫痫犯一样了,又突然大喊大叫的,有好奇的编辑心里起了疑心。
这...大岛智人该不会是嗑药嗑太多了吧?
颤抖、大喊大叫,还真和那种致幻上瘾药物并发症一模一样。
他们一群人围了过来,打算见势不对就把大岛智人拿下送进医院——当然,也就只是想想,谁会去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啊?
“是这部漫画的问题...那个,不是大岛编辑的问题。”
为了避免误会,细川小春先把问题的答案甩出来了:“这部漫画,算是我负责担当的漫画吧,...有点恐怖...然后大岛编辑就...”
一边说,细川小春一边看向大岛智人。
“被恐怖漫画吓到了?”
这话说得一众周刊《恶寒》编辑看向大岛智人的目光有些忍俊不禁。
恐怖漫画编辑被恐怖漫画吓到,这还是头一次见。
至于大岛智人?
大岛智人硬着头皮没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确实被吓到了,而且被吓到也完全不丢人。
那种恨不得把人拉扯进去的代入感...恐怖到压迫心脏的感觉...老实讲,大岛智人在害怕之余还感到了一丝刺激。
他还有些想看下去。
这人有点被虐癖好的意思。
毕竟这作品只是封面就这么压人心脏,里面的内容岂不是更是刺激得要死?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越怕,就越想去干。要不然怎么会有云霄飞车这种设施呢?
不过在那之前...
大岛智人看着围过来的这群编辑,心里就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看吧看吧!给你们看看也好。
他对这部《午夜凶铃》很有信心,这群喜欢看笑话的编辑,最后肯定和他差不多。
“细川编辑这么一说,我也对这部漫画有了点兴趣,如果不介意我能翻翻看吗?”
旁边有个老资历的编辑举起了手。
他的名字叫真田勇,在浦岛出版社编辑部工作了将近三十年,见证了很多部出色的恐怖漫画。
本来是要调他上总编的,不过真田勇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所以出版社上面的人就压下来,但真田勇的工资福利都按照出版社总编标准开的。
他这老资历的一举手,下面自然也没人说话了。
所有人就注视着他接过午夜凶铃的漫画原稿,翻看起来。
目光,停留在了第一页。
古井、枯树叶。
扭曲的人影在眼前闪烁。
纤细、青白、扭曲的四肢。
从电视机内攀爬出的怨灵。
怨毒的视线。
拔掉指甲的手指...
在看到从电视机完全爬出来女人搭手在他肩膀的那一刻——
心脏收缩加速,血压飙升,肾上腺素让真田勇面色发红。
他的脑袋禁不住向后一仰,深深地吐了口气,再回过来的时候,面色都有些隐约发青了。
“这个漫画的剧情质量...如果有他画封面图一半的质量...那都是一部好漫画。”
真田勇用力抓稳了《午夜凶铃》,好不容易才没像大岛智人那样砸出去,直接就点评道。
点评完后,真田勇同时又看了眼壁挂式的大电视。
他总算知道大岛智人为什么有点怕电视了。
老实讲,他现在都有种把电视给摁关掉的感觉。
不...不对。
是恨不得拿条铁链子把电视给锁住。
旁边的编辑为真田勇的点评感到些许诧异。
直接用漫画画工来与漫画剧情挂钩,这只能说明这位《午夜凶铃》的作者画工真的厉害。
毕竟恐怖漫画更讲究的是剧情的代入感,画工就算你不怎么精细,读者也不会太过在意。
“细川编辑,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让大家都看看这份漫画原稿?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只要看第一页就可以了。”
真田勇很懂做人,他自然知道细川小春手底下没作者,作为新人编辑一直坐着冷板凳。
所以他才再三征求细川小春的意见,这同样也是告诉其他编辑,这部作品的担当编辑是细川小春,不要见了好作品就想抢。
毕竟是日本职场嘛...为了拉业绩,很多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端着前辈的架子打压新人也是常态了。
一般来讲,像细川小春这样的,起码也要混个半年才能真正入正。
“啊,当然没问题。”细川小春感激地看了一眼真田勇。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是个蠢女人了。
于是,《午夜凶铃》的稿件开始被传阅。
然后——
嘭!!!
刚才嘲笑大岛智人最狠的男编辑从长椅上翻下来,吓得看着《午夜凶铃》稿件直愣神。
嘭!!!
入行已经五年的老资历前辈编辑看着《午夜凶铃》这漫画,很快脸就扭曲了,细川小春记得,以往他那张脸通常是笑眯眯的。
摔打原稿的声音不断传出。
过了十分钟——
“呼...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周刊《恶寒》总编浦岛将电视用铁链拴住,接着回头看向手边的《午夜凶铃》。
这部《午夜凶铃》的原稿在十分钟内惨遭不同的编辑‘毒手’,要么被揉,要么被摔。
连纸张的表面都被弄得皱巴巴的。
还好细川小春之前就有拷贝过《午夜凶铃》的原稿,不然带着这样的原稿去见原作者...怎么想都很失礼。
“你们对于这部投稿过来的《午夜凶铃》有什么意见?”
浦岛总编开口问道。
他也是东野司恐怖漫画的受害者之一,现在身边摆着大电视都觉得害怕。
可他好歹是总编辑,表面上完全没有露怯,只不过脚下已经慢慢与电视机拉开一部分距离了。
下面的负责编辑没有一个人说话。
平时这个阶段应该是要挑刺阶段才对,可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对《午夜凶铃》这漫画挑出半分不妥的地方来。
“我认为《午夜凶铃》通过连载会议的压力并不大,卷首彩页可以安排一下...”
老资历的真田勇思考着说道:“要是宣传起来,比起我们浦岛出版社之前的台柱子漫画《摄像机里倒映的人影》说不定更有人气。”
底下的编辑听了这话,也是多看一眼真田勇。
真田勇这是在提议调转宣传资源,给《午夜凶铃》造势啊。
“可是这样一来,目前台柱子漫画《人偶之间》的作者又该怎么办?”
真田勇没说话,只是看向总编。
他资历再老也就是个负责编辑,真要拿主意还得看总编的。
“先倾斜一部分资源,要是《午夜凶铃》后续还能拿出这种质量的原稿,再决定是否把它当做台柱漫画宣传。”
浦岛总编很快便拿主意了。
至于《人偶之间》这部漫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挑不起浦岛出版社周刊《恶寒》的大梁,因此这里也没人像小说里那样站出来唱反调。
况且也就只是给《午夜凶铃》这部漫画试试的机会,要是它质量一般,那还不如继续上《人偶之间》。
资本家的战术,挺正常的。
第十章.东京国立青年画赏
东野司显然不清楚那边细谷小春这两天经历了什么。
但既然那边已经来消息了,这也就说明还有些盼头。
他心情轻松走出门外,连外面那个一直喜欢大喊大叫的公寓管理人都看得特别顺眼了。
2003年的日本东京。
这个年代没有wifi,没有智能手机。
日本刚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里走出,一切都给人一种摇摇欲坠、掏空了身体的感觉。
东野司这个2020年穿越过来的人,花了十多天的时间才适应如今2003年的东京。
他走在坡道路边,时不时有染着头发的高中女生从他身边走过,妖魔鬼怪一样夸张妆容的脸上带着稚气的骄傲。
这二十一世纪初在日本流行了很久的涩谷风潮。
2003年的日本,大街小巷里都能看见穿着折叠泡泡长袜,染发,手上亮甲镶钻的高中女生。
高中女生追求成年人的行为举止,拼了命地想让自己成熟一些。
结果就变成这种不伦不类的模样了。
但偏偏日本这些女生们还不知情,觉得这是潮流,十分时尚。
于是‘一错再错’。
记忆里,涩谷风潮似乎在2004年还要大火一把。
不过老实讲,东野司是不明白这鬼画符的浓妆有什么好看的。
他摇摇头,把脑中的杂乱心思甩开。
东野司要去的学校名叫北义塾私立高等学校,学生们简称北义塾。
北义塾高中作为周边有名的私立学校,师资充足,教学器材丰富。
这座学校以艺体生闻名,音乐、美术,都是拿过国立高中青年奖名次的。
听说最近北义塾的柔道也要目标全国赛了,算是目黑区这块地方的名校。
原主在学校里成绩不错,凭着一张帅脸也算很有女人缘。
可是自从东野家遭重,东野千早患上精神方面疾病后,那些一开始粘着原主的女生就都像是见了苍蝇一样,对他避犹不及。
毕竟对这些本来就有些爱慕虚荣的小女生来讲,‘男朋友’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弱智姐姐...这谁受得了?
但东野司也不在意。
没有这些高中‘平板电脑’在自己旁边晃悠反而落得清闲。
至于为什么是平板电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高中生你还指望身材有多好?
日本动画片里女生的身材大部分都是骗人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找一所天朝高中,往里面看一眼——
嚯,大家这不都是平板电脑吗?不存在日本妹子比天朝妹子发育好那么多的情况。
来到教室,迎面扑来的闷热气让东野司忍不住眯了眯眼。
现在是夏天了,东京1热就不说了,空气里泛着一股子潮气。
再加上教室三十号人,大家一起吐气呼气,浑身就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关键是他这个a班的教室电风扇还集体宣布罢工,光溜溜的三片电风扇叶子晃晃悠悠转动,嘎吱嘎吱的声音反而让人心烦意乱。
一进教室,东野司就能感到从四面八方戳到自己身上的视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东野千早以前在北义塾里也算名人,毕竟人长得特别漂亮。
后面她罹患精神方面的疾病后,就有不少人拿她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看着东野司的眼神都有种莫名的心理优势。
东野司显然不在意这些目光。
他来到自己的座位,刚打算坐下——
“喂,东野,刚才有人找你有事。”
背后有人拍了拍东野司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后原同学,不知道是哪位同学?”东野司问道。
面前的男生名叫后原中,戴着个大眼镜,为人正气,和原主的关系不错,虽然算不上死党,但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一流。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东野司还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原主有关的消息。
“是你女友吧...那个一年b班的间中同学,她让你中午去教学栋后面。”
后原中看了眼东野司,犹豫了一会儿又凑近说道:“和你说件事,东野,这次你女友过来估计是想和你分手的。”
“啊?”东野司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是吗?”
他是知道原主有个女友的。
不过这一个月他一直都忙于熟悉新环境,压根儿没工夫理会这个女友。
于是就这么把对方晾了一个月,后原要是不提他都快忘记了。
东野司乐呵呵的,看上去高兴得不得了。
他当然不会不高兴。
东野司早就已经过了‘初恋等于一生爱情’的年龄了,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也看得很开。
对方想分手也是对方的权利。
什么矫情挽留,哭泣,悲伤欲绝...这些事儿根本就与他完全没关系。
毕竟这里面也有东野司的问题,无故把对方晾了一个月,对方想分手也挺正常的。
但后原中不知道这些情况,被他这副乐呵呵的模样给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你女友都要找你分手了,你怎么还这么乐呵呵的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搞得像是我女朋友要和我分手一样?
不对!
后原中恍然大悟。
他大概明白了。
东野司这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伤心难过的一面。
毕竟这高中一分手了,也就等于再也不见。
唉!!!
后原中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还伸手拍了拍东野司的肩膀:“我明白的,等放学后东野你空点时间出来,我请你吃东西。”
“我放学后还有事情。”
东野司摆了摆手。
他说的是实话,他想把东野千早也带来学校,这必然需要学校方面的批准。
当然,这个批准肯定不会简单下来的,校长是不可能给东野司开这个后门的。
不过最近听说东京有个国立高中青年画赏的活动,含金量还挺高的。
北义塾毕竟是艺体治校,对外部这些荣誉玩意儿非常看重。
要是东野司能直接砍下金赏,说不定就能能有些话语权,谈妥东野千早的事情。
今天中午他就要去校长室一趟,如果顺利,下午就要去美术室那边看看了。
作为前职业画家,也开过几次展会的东野司,拿下金赏估计没什么问题。
可后原中又懂了,觉得他是被人甩了,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他再次在东野司面前‘重重’地叹息一声,拍了拍东野司的肩膀后,脸色一变,露出微笑转过身就去叫自己的女朋友,问她今天下午去不去吃饭。
东野司没理会后原中作秀的动作,只是在心里规划了今天一天的行动计划。
首先,中午先去一趟教学栋后面,快速处理完感情问题。
接着再去一趟校长室,与校长商量关于东野千早的事情。
要是一切顺利,下午的时候就去美术室那边看看状况。
第十一章.高中生的爱情
间中麻美在一年级生中算是很有名的。
她只是一年级就当上了学生会会计的职位。
前面也说过了,日本这边高中挺重视社团活动,再加上北义塾属于艺体治校,就更加侧重部团活动,下拨给部团的经费也十分充裕。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频频在全国比赛里拿下好名次的剑道部与柔道部,北义塾每年下批的经费至少是六七十万日圆。
毕竟这是为校争光的活动,能够吸引一些向往部团活动的应试生,自然要好好儿栽培。
而下拨的经费就主要由学生会会计进行计算,再通过每个部团的部长申请经费进行批算。
学生会会计就好比尚方宝剑,这个职务只要拿到手就不怕没人巴结。
而能以一年级的身份拿到这个职务——
可想而知,间中麻美绝对不是什么善类,要么能生吃人肉,要么就是手上沾了几桩凶案——
这些都是后原中的分析。
实际上东野司全程都只是笑着‘是吗?’‘喔’搭话,完全看不出来紧张的样子。
这就让后原中觉得东野司真的勇敢,有一颗‘钢铁心脏’。
于是他也不劝了,只是拍拍东野司的肩膀,示意东野司加油。
时间转眼间来到中午午休,东野司起身下楼前往教学栋后面。
教学栋后面有一块空地,这里是北义塾高中人尽皆知的告白地点。
实际上是因为这里地方隐蔽,就算表白被甩了也没人知道,能护住自己的面子,所以久而久之就在学生中传开了。
东野司隔老远就看见了提前赶到的间中麻美。
不得不说,原主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间中麻美个子小小的,留着一头干净的短发,发梢处微卷,看上去很是娇小可爱。
她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没那么老套,不是男生,是个长发女生。
东野司在每周的晨会上见过这女生,她是北义塾学生会长,名叫本条爱子。
印象里这个学生会长说话还挺辛辣的,今年她似乎就要毕业了。
除此外对她就没什么印象了。
东野司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走到间中麻美面前,打了声招呼:
“我来了。”
这风轻云淡的态度让旁边的木条爱子的眉毛一皱,她气有些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我来了’?你是a班的东野司吧?你知道你晾了麻美一个月吗?你知道麻美的感受吗?你明白这种行为有多恶劣吗?”
她一上来就是素质三连,想从气势上压倒东野司
“嗯。”东野司点头,应了一声。
呃——
你就只是‘嗯’一声?
东野司这平静点头的模样让木条爱子一愣。
她见过太多男生这时候的表情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男生都是有些尴尬的,要么顾左右而言其他,各种找借口。
但东野司却不同,他很平静地就点头。
这就反而让木条爱子有些站不住了,她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反而像是个大恶人,就连刚才准备好的措辞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但她毕竟是学生会长,自然不会想处于弱势,于是她下意识地想要把握主动权:“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这次叫你过来是为了你和麻美分手这件事的。”
“可以理解。”
东野司看上去很善解人意。
目光和语气都很平稳。
他的表情举动再次出乎了木条爱子的意料。
东野司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气急败坏的跳脚,甚至连面色都没有变化。
他只是摆正了态度,显得坦然。
“你、你知道就好!你根本配不上麻美!”
木条爱子有些着急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东野司流泪挽留间中麻美。
又可能是因为对方实在太过平静,看不出丝毫愤怒的感觉。
“是的,我觉得木条学姐说得都挺正确的,不过我还想问问麻美自己的想法。”
东野司认真地点头。
虽然是自己是被迫替原主当了渣男,但东野司还是想问问间中麻美的意见。
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这段高中生间的青涩感情别伤害到这个小女生。
一直观察着的间中麻美终于有了表情变化。
她看着面前的东野司,心里有种莫名的焦急情绪。
本来这次分手就是她提出的,可真要分手的时候却看不见东野司的不舍与不甘,让她心里就莫名地堵着一口气。
于是间中麻美叹了口气:
“东野君,你知道的,你就算想继续拖下去,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之间应该更加理性一些看待问题的。”
她有些想要掌控局面...至少得看见东野司尝试挽留的模样。
“我明白了。”
东野司笑笑,没多说什么话,他只是对间中麻美低了低头:“抱歉了,间中同学,让你有了不快的回忆。”
说完这话后,他冲木条爱子笑了笑,很洒脱地转身离开了。
没有狗血的挽留剧情。
也没有‘希望我离开后,你也能好好儿的’矫情话语。
一切随风,呼呼地就刮走了,再也回不去了。
啊?这就走了?
虽然木条爱子与间中麻美确实是达成了‘强迫’东野司分手目的...目的也达成了。
可是...这怎么感觉好像是她们俩输了一样。
“他甚至还在笑...”
那是很和气的微笑,不骄不躁,自信且平静。
就算间中麻美都没想到。
她叫木条爱子过来主要也是防止东野司发疯,不愿分手,有木条爱子这个前辈在,也好有个预防。
可现在预防完全没用上,她们两人对视,也有些错愕傻眼。
间中麻美只觉得东野司这个男生似乎突然很懂事了,成熟了许多,也自信了许多。
她们有很多想说的话没说出来。
东野司也没有如她们所想的那样‘配合’。
......
东野司走向校长室,脸上不说带着笑那么浮夸,但心里却很安稳。
还好,与间中麻美的关系妥善处理了,没出什么岔子。
他想着,便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面前挂着的门牌。
校长室。
东野司没有磨磨蹭蹭,抬手敲了敲校长室的大门,接着开口道:“我失礼了。”
随即推开大门,走进其中。
动作自然,像是进自己家一样。
一进校长室,就能看见一个巨大的立柜,上书‘北义塾荣誉纪念柜’,里面塞着的是各种证书、奖状。
什么东京高中青年画赏银赏啊...什么柔道全国大赛奖杯啊...
反正杂七杂八地放着的全部都是。
只不过,立柜上面有块玻璃出了点问题,还露出了一道裂痕。
东野司没在意这个亮闪闪的立柜,而是看向站在立柜旁边的人。
他露出熟稔的笑容,一溜地就走上去:
“我又来了,吉峰校长。”
“...啊,又是你啊,东野君。”
吉峰校长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人,留着一头疏薄的头发,感觉风一刮就能将他那点头发都刮走。
不过东野司实际也来过这里许多次了,与他谈了很多次话,知道对方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第十二章.东野司不想太直白
吉峰隆一,北义塾高中的校长,与东野司算是熟人了。
毕竟这一个月以来,东野司一有空就往校长办公室里钻,过来帮忙搬搬东西,抄写点资料...
一开始吉峰隆一还挺抗拒东野司这种行为的,但到了后面也就习惯了。
也开始时不时地关照东野司起来。
毕竟在他看来,东野司也就只是个纯真根本没有任何心计的高中生,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看着对方那张干净纯粹的面孔(纯粹就是长得好看),吉峰隆一也就默许了这么个不速之客时不时过来拜访。
几句话的功夫里,他给东野司端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坐下,满脸调侃的笑意:
“东野同学这次过来有什么事?事先说好,你姐姐的情况我清楚,但是规定在那里,所以不能给你开这个口子。”
话还没开始说,对方这就把前提堵死了。
但东野司也不恼,只是笑:“看吉峰校长您说的,我也不是那种人嘛,这次过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东野司当然知道现在开口吉峰隆一是不会答应的。
毕竟他空口白牙,总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能有拿下东京青年画赏金赏的能力吧?
“我希望加入美术部,希望吉峰校长能批准。”
北义塾美术部里有现成的画板画布,除了画盘、颜料、油画笔外,其余的就不需要东野司再掏钱买了。
凑合着用一用这些工具,等到把金赏拿下,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要加入美术部?这事儿是岗野老师负责的,你直接去找她提出申请不就可以了?”
等等——
吉峰隆一这才恍然大悟,他看着东野司:“喔,岗野老师基本不从本部招收美术部员的,要进入美术部需要绘画基础...难怪你找上我了。”
北义塾美术部入部要求十分严格,通过他进入其中就相当于是走后门。
吉峰隆一笑了笑。
“果然还是瞒不住吉峰校长啊。”
东野司不太好意思地笑着。
见到他如此青涩稚嫩的表现,吉峰隆一也没往深处去想。
进个美术部而已,又不是大事。
他写了张纸条,接着取了印章,盖下,交给东野司:“把这个给岗野老师看一眼就可以了。”
“麻烦吉峰校长了,我一定会给你个惊喜的。”
“哈哈哈。”吉峰隆一笑了一声。
对于东野司的话,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他是北义塾的校长,东野司还能有什么惊喜能惊到他?
这里面没有瞧不起东野司的想法,只是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难不成还指望东野司砍下东京青年画赏金赏?
东野司连进个美术部都要走自己后门的,怎么想都没机会嘛。
他摆了摆手,与东野司开始闲聊。
东野司当然也不会离开,毕竟让对方帮了忙就拍拍屁股走人...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吉峰隆一挺舒服的。
毕竟与东野司聊天算是让他比较愉快的。
对方特别会说话,也会接话,与普通学生不同,时不时分享些连他这个校长都没听过没见过的社会趣闻。
中午的时光在闲聊中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的课程也没什么好说的,东野司坐在座位上,随便混混就过去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忘师恩的人,前世老师教会他的那点东西早就还回去。
现在让他再学这些玩意儿,简直就是在折磨他的神志。
东野司也不知道那些穿越回来的老哥们是怎么静下心好好儿学习的,反正他是学不进去。
比起学习这事儿...
“东野同学想进美术部,对吧?”
北义塾美术部指导老师岗野良子一边看着手上吉峰校长印章的书类文件,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东野司。
她的态度不算特别亲切,也不算疏远,就是对待普通学生的态度。
“请务必让我加入美术部。”
东野司以肯定的语调说道。
“嗯,这个不难,不过北义塾美术部的部活是很严格的,和同好会不同,东野同学你确定你能跟上吗?”
岗野良子确认了是吉峰隆一的印章后,态度便好了许多,她开口问道。
“部活”,这是日语中对于校园“俱乐部活动”的简称,源于明治时代的日本校园部团活动。
日本部团的‘部活’是为了在某一方面能出成果,所以部团内部的规矩很严格。
北义塾的美术部活便是如此。
一周至少四次出席美术部画画,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允许缺席。
且“部活”结束后,还需要写出总结报告,这个总结报告很麻烦,很多部团学生都不愿意写。
但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向校方递交一次,所以没办法。
毕竟用了学校的场地与学校下拨的社团资金,那就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
“我尽量跟上。”
东野司笑着点头。
他就是馋美术部的画板、画布以及开阔的场地,才懒得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听见东野司的保证,岗野良子没再多说什么。
她从抽屉里取出美术部备用的钥匙交给东野司,叮嘱两句后便低下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拿到钥匙的东野司当然也没继续留在这里,他道谢一声,接着便踩着步子离开教学栋,前往社团活动楼。
美术部位于三楼的画室,东野司没多想,直接走入其中。
一进画室,一股油画颜料以及松节油的气味就冲进了他的鼻子里。
但他非但不觉得刺鼻,反而还有种莫名的怀念感。
他以前也是有个画室的,也就是现在没了,等到有点闲钱后,他还是要搞个画室的。
东野司一进画室就看见一众小女生围在一个长头发女生背后。
时不时还发出几声‘这是怎么画的?’‘前辈好厉害!’的惊叹声。
日本高中画室一向都是阴盛阳衰的,毕竟有追求的日本男高中生都忙着追求日本平板电脑妹子,再不济就去学习。
那会有什么时间参加这种一坐就坐一下午的美术社团?
东野司没有一般日本人那样进门先请示前辈的习惯。
他斜了一眼围成一团的女生,自顾自地进来,接着四处打量。
画室的角落横放着几个边缘沾了颜料的橡木画架,旁边还放了几块表面颜料斑驳的画板。
用久了的画板都这样,颜料会透绘画的纸面,渗进画板,久而久之画板表面就会留下痕迹。
除开这些,就是看似杂乱实则有序四处摆放着的画架、水桶以及小板凳。
现在的北义塾美术部学生都在为东京青年大赏做准备,很多人的油画都画了一半了。
位于人群中间那个女生估计是这些女生中画技最好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围着。
不过这与东野司也没关系——
以前他是靠画画吃饭的职业画家,以他的目光再来看这些高中生的画...
怎么说呢...
他也不想说得太直白,就随便找个词来形容吧。
垃圾。
第十三章.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垃圾。
这确实是东野司第一眼的直观现象。
这并不是他想要贬低这群女高中生,而是她们画出来的东西确实不怎么样。
不说‘艺术性’这种有些缥缈虚幻的话题。
画室里很多女生连油画中最重要的‘主次关系’都没搞懂。
西洋油画,主要是训练不断理清楚主次关系的观察能力。
色彩得有层次,构图得有层次,再对着石膏像临摹,这才算是找对了路子。
但是这些女高中生,画出来的东西,圆的圆,扁的扁,方的方,一眼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景物是她们主要想画的...连个主次理得都不是特别清楚。
这些女生明明每个都长得像模像样的,怎么画出来的东西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这时候,东野司感觉自己就算抬着头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都没有任何问题。
搞创作的,只要情商不要太低,傲气点很正常。
以前东野司有个美院学长,画画特别好,走路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看谁都像欠了他一两百万的模样。
不过他画得一手好油画,所以就算他如此嚣张,也只是被人蒙着脑袋打了一顿,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来而已。
东野司摇摇头,把前世的事情重新埋进脑海里。
现在关键是找个没人用的画架与画板。
不过去哪里找呢...?
东野司看着围成一圈的女生,她们现在正聊得兴起,估计就算他开口也没人理会自己。
这下可就难办了...
他总不能乱拿个画板、画架吧?
东野司目光四扫,不断观察四周。
这下还真被他找到一个缩在角落里埋头画画的小女生。
那是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发梢微微卷,向脖颈收拢,额前斜刘海向右,乌黑柔顺,左边的发丝则用十字形状的发卡别住。
不过由于她右边的斜刘海实在太长,低下头就遮住半边的眼睛,给人一种特别阴沉、怯场害怕生人的感觉,但只是看着似乎长相一般,很土气。
她画画的时候也一直低着脑袋,抿着嘴唇,显出一种临危受命的感觉,好似只坐在那里都肉颤心惊的。
东野司走上去,开口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啊?”
女生很迷茫地抬起头,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双大眼睛很胆怯地盯着东野司:“有、有什么事吗?”
“我是刚入部的新成员,想取一块没人用的画板以及画架,你知道哪些是没人用的吗?”
“放在部团角落的...都能用。”
短发女生一边说,一边把脑袋低下来,面色通红,看都不敢看东野司一眼。
“谢谢,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东野司点头,接着问了一句。
“近、近卫凉花。”
“喔,谢谢你,近卫同学,我叫东野司,以后多指教了。”
东野司感谢一句,接着便转头去取角落的画板了。
见到东野司离开,近卫凉花撩了撩斜刘海,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接着——
“你怎么又来了?”近卫凉花傻眼了,看着去而复返的东野司,软糯的声音很细微。
“我是今天入部的,没带画纸画布,近卫同学不用在意我,我就随便看看。”
东野司把画架安置在近卫凉花身边,随口回答。
她这里还真是一块好地方,没几个人放画架,地方也很宽敞,不至于施展不开。
可还没等他继续说完,一张卷起来的半开画纸突然戳到脸上。
东野司一愣,抬头便看见低着脑袋的近卫凉花。
她将画纸半抱着递给了东野司。
东野司莫名其妙地收下了画纸。
随后他便感受到了近卫凉花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
又过了一会儿。
近卫凉花似乎有些憋不住了,她小声,细碎地说道:“为、为什么还不搬走?”
这语气,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更像是哭诉请求。
“嗯?我为什么要搬走?”
东野司越发奇怪。
“刚才你不是问我要纸吗?”
近卫凉花睁大了眼睛,显得很迷茫,断断续续地问道。
“我没问啊。”
东野司大概明白了。
这近卫凉花以为他是故意靠过来,问她要画纸的,她以为她给了画纸,东野司就会搬走。
“可...可是...”
近卫凉花有些语无伦次了,她手掌抬起又放下,最后只能发出‘呜’的一声。
见她这模样,东野司也有点好笑,于是他逗了一句:“况且近卫同学,只有画纸也没用啊,我也没颜料啊。”
“啊...是吗?”近卫凉花傻傻憨憨地抬起脑袋,接着伸出手,把自己的颜料盒贡献出来:“请、请用。”
接着她还小声善意的提醒东野司一句:“绘画工、工具还是自己准备比较好。”
说完这话,她把她的画架往旁边挪了挪,与东野司拉开了一段距离。
东野司见状,干脆把画架也挪了挪,搬到她旁边。
这一下近卫凉花可就呆住了。
她从来没遭遇过这种事。
近卫凉花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东野司,又把自己的画架往旁边挪了挪。
东野司觉得有趣,有样学样,又搬近了。
到最后,近卫凉花进入到一个退无可退的角落。
她退无可退,只能转过头,低着脑袋,声音打着颤,带着点哭腔——
“你、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啊?”
近卫凉花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东野同学一过来就欺负自己。
“我没有欺负你的打算。”
东野司有些好笑,这女生还真是个宝藏女孩。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说道:
“只是我看着近卫同学,我想起了以前国中的事情。”
“以前国中的事情...?”
近卫凉花呆了呆。
“是啊。那个时候也有个女生——”
见她来了兴趣,东野司继续说下去。
这其实是东野司在天朝时的故事。
有个半路插进画室里,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女生特别喜欢烦东野司,让他手把手教。
这就搞得东野司自己画画都画不好了,东野司骂她蠢,她还嘿嘿笑,一脸不在意的模样。
到后来,东野司进了美院,找了个特别会画画的女朋友,那个跟着东野司,好不容易进入美院的女生才一下子哭出声来。
那个时候东野司才恍然大悟,有些人,有些感情其实和画画是一样的,需要揣摩的。
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宝藏女孩哭着说的话——
“你不也就长的好看一点,会画画一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后来呢?”
近卫凉花有些好奇。
虽然不知道东野司画画怎么样,但他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后来?”东野司意犹未尽地收住话头:“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编的。”
“啊?”
近卫凉花呆住了。
还能这样的?
第十四章.因为我画得好啊
“比起那个,近卫同学你不紧张了?”
东野司侧脸。
他的侧脸挺好看的,至少近卫凉花是这么认为的。
但一听见他这半带着调侃的语气,近卫凉花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面前的欺负自己的东野司骗了。
刚才听着还是一个感人至深的情话故事呢,怎么突然就成了编的了?
她呆呆的,面色一红,低着脑袋,刚才为了听故事拉近的身体又与东野司拉开了点距离。
既然近卫凉花不说话,东野司也没继续调侃对方,只是转过头,。
他就是觉得逗这个小女生挺有意思,所以才说这么多话。
既然近卫凉花不说话,东野司也没继续说什么,而是扭过头看向刚才围在一起的女生们。
她们刚才还在一起说着话呢,现在东野司一看,就都已经全部消失了。
也不知道这群小女生去干什么了。
“福岛学姐这个时候都会下去买饮料喝的,然后其他的前辈也会一起...”
怯怯怕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毫无疑问,是近卫凉花。
“福岛学姐?你说的是刚才那个被很多女生围在中间的那个?”
东野司转头,他当时就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也没看真切。
“嗯。”近卫凉花避开东野司的目光,低下了脑袋。
她一直低着头,给人一种特别不自信的感觉。
“福岛学姐是我们美术部里画得最好的。”
近卫凉花嗯了一声,解释着。
“画得最好的...?”
听了这话,东野司脑袋伸过去,看了眼那位‘福岛学姐’画出来的东西,接着很清爽地笑着说:
“也就一般,普通高中生水平。”
他笑着,声音里不带傲气,但是话语里的意思摆在那儿。
不管谁听了都估计会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接着近卫凉花语气放低,有些想要反驳东野司:“福、福岛学姐是我们之中画得最好的,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因为我画得比她好啊。”
“啊?”
东野司过于理直气壮的反论让近卫凉花接下来的话全部憋进了喉咙里。
她又惊讶,又有些呆呆地看着东野司,不知道他这自信从何而来。
过了一会儿,近卫凉花低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很软弱地小声辩解了一句:
“福岛学姐以前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拿过东京青年大赛学生组银赏的好成绩...”
“我能拿下金赏啊。”
东野司还是那样,话里不带任何傲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调,可这话语只是听个响都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近卫凉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便不说话了,可能她是觉得东野司这个人为什么吹牛都可以一点草稿都不打的。
她转而看向自己的画,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画得不好,又不像其他女生那么会巴结人,只能坐在这里闷头画。
见近卫凉花长吁短叹,东野司好奇地走过来,瞥了眼她画板上的东西。
她用的是水粉颜料,一般是用来启蒙、学习的,画出的颜色有种轻灵感,与油画、水粉这两类常见颜料都不同。
但实际上,从事职业画家这条路的人都会选油画。
水彩、水粉这两类颜料也有大家,不过很少。
近卫凉花的画是晨间透着光的树木丛林。
蓝白底色,白黑相间的树干。
下面是延伸向前的道路以及两边的褐黄树丛...
只不过——
“你这个黑...调得未免也太黑了吧?”
东野司禁不住挑眉,指了指近卫凉花那张树木丛林。
底色是蓝白底色,环境是透着点淡蓝、天蓝的轻灵感,整体偏冷。
但是这种轻灵感被近卫凉花调出来的屎一样的黑色给破坏了。
底色压不住这坨黑黑的玩意儿,自然整体画面就不好看了。
“呜...”近卫凉花不敢说话。
她其实早就发现了颜色有些压不住,可画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且...
近卫凉花转过头,憨憨地眨眨眼睛,盯着东野司。
怎么他一来就看出来了?
这幅画她刚才请福岛学姐也看过的,对方看了一眼说了一句没问题,就走了。
所以她才硬着头皮画下去的。
“你画几个小时了?”
东野司问了一句。
“两...两个小时。”
近卫凉花小声地嘟囔着。
东野司‘哈?’了一口气,接着伸出手。
“你、你要干什么?”
近卫凉花愣住,脖颈也缩了缩。
生怕东野司揍她一样。
“帮你补救。”
算了。
东野司也懒得干干伸手出去了。
他直接从近卫凉花手里把画笔以及放着颜料的方格子画盘抢过来,接着扁平笔一卷,很自信地就卷出了一点蓝在画笔尖,接着又将草绿以及黑色各沾了一点。
他在方格画盘旁边试了一下颜色,瞅一眼便很自信地抬手画了上去。
东野司画出来的自然还是‘黑色’,但这个黑与常态那种极端死板的黑色不同,这是他调出来的黑色,看上去很有灵性。
树干的亮部蓝偏黑,暗部黑偏蓝,简单几笔,明暗关系便出来了。
这轻松洒脱,不带半点拖泥带水的模样看得近卫凉花张大了嘴巴。
和她画画时完全不同,她画画的时候,一个颜色得调好几次,下笔也很小心翼翼,下完笔之后又后悔了,像是手上端着十几个盘子,哪像东野司这样?
上手就开画,颜色信手调就,动作自然。
但是...你别说,还真的很好看!
死气沉沉的画面逐渐有了转变。
“画水粉,你得一遍画完,这玩意儿渗透差,叠加性不好,而且很快就干了。”
东野司说着,还在脚边看见了没开封的高级油画颜料。
这近卫凉花还是个富婆?
东野司多看了一眼近卫凉花,只见她斜刘海露出的一只大眼睛正很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是真很认真那种。
甚至于见到东野司停笔,她还小声地‘啊’了一下,显得很沉浸其中。
“近卫同学?”
东野司伸手在近卫凉花面前晃了晃。
“哎?”
近卫凉花这才勉强回神。
她看着面前的东野司,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很小心翼翼,左右看了一眼,生怕别人知道一样:
“你真画得比福岛学姐好呀?”
第十五章.很简单的、加一点细节
“你画得真比福岛学姐好呀?”
近卫凉花看着画纸上像是透出晨间雾气一般的树林小道,小声地问道。
“我可以教你...”东野司不回答这句话,转而说道。
“真、真的吗?”近卫凉花有些兴奋地抬起头。
“但是我不想教...”
“是吗?”近卫凉花沮丧地低下头。
“不过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哎?”
近卫凉花还没反应过来,但当她看见东野司看着她笑的时候...她才张了张嘴,反应过来对面可能是在戏弄自己。
她小脸一垮,双手放着,显得闷闷不乐。
她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东野司一直欺负自己。
东野司打了个哈哈笑了一声,接着才摆摆手。
“抱歉,我开玩笑的,近卫同学,我以后就坐你旁边吧,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水粉很简单的,上底色,加一点细节就可以了。”
很简单的...加一点细节...
听见这话,近卫凉花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不过近卫同学,我坐你旁边的时候能用你些油画颜料吗?不多,只要一点点。”
“啊...如若不嫌弃,请用。”
近卫凉花现在还处于水粉阶段,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油画颜料。
听着东野司的话,她傻傻地点了点头。
这种高级油画颜料一盒也要一两千日圆了,真不知道近卫凉花是富婆还真是个傻憨憨,居然还真答应了东野司的请求。
不过...
东野司还是比较舒服的。
他主要就是想用用近卫凉花的高级油画颜料。
这玩意儿用起来塑形久,不容易褪色,只是放在只画水粉的近卫凉花脚边简直就是明珠蒙尘。
索性她也不用,干脆就借自己用几天。
况且坐在她旁边的时候,东野司还会教她关于水粉画的事情,等到她水粉画过渡成功,东野司再把油画颜料还给她,这就是所谓的双赢策略——反正他就画两幅画,用不了她多少颜料。
不得不说,学生时期的画室确实是个好地方。
没画板、画架的学生都能从这里白嫖。
哪像出了社会后,不管什么玩意儿都要自己买,自己亲身亲为。
不过还好,现在有了近卫凉花的支援,东野司也能用上不错的颜料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买些画笔以及松节油这些玩意儿了。
东野司心里有了主意,也不多说什么,转而透过画室的窗户,看向外面。
2003年的日本并没有多少校外青年娱乐措施。
学生能做的无非就是出去唱唱歌,逛街,看看电影,打打游戏厅,再不济就是回家,看一眼电视。
看着窗外有些涩谷系浓妆女生,东野司禁不住摇头。
这个时期日本东京的男生制服都还多为立领,看上去很有昭和时期的感觉。
但东野司知道,过不了两年,日本这边再思想开放一些,男生老气的立领制服就会变成西装式制服。
这么想着,东野司重新回头,看向近卫凉花。
见她还在画那张晨间树林,于是东野司开口问道:
“近卫同学,你怎么不和那几个一样,参加东京青年大赏?”
那几个,指的是刚才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的那几个美术部学生,也包括那什么福岛学姐。
每年的东京青年绘画大赏都有特定的主题。
今年规定的主题是‘东京’。
从字面上的意义来讲,就是以东京这座城市作画。
而福岛她们也是如此,她们的画布上也多是钢铁混凝土的大都市东京。
在画布边甚至还放着几张她们觉得不错的东京景色照片。
这是一种很生硬的临摹,东野司只看一眼便摇摇头。
“画画,可不只是画得像就行了。”
对于大部分美术生来讲,只是画得像是很容易的,但要画出艺术感...这就是难题了——更何况这些高中小女生还画得不像。
“我、我不行的。”近卫凉花摆了摆手,很小声地说着。
只不过她虽然是这么说,但看向其他人画布的时候,眼里却还有点羡慕。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塑形还有明暗功底比她们扎实多了,她们可以,为什么你不行?”
东野司不太理解近卫凉花的标准。
“我、我不行的。”
近卫凉花听见东野司这么夸奖自己,只是声音更小了,很坚定地说着。
她觉得东野司眼界那么高,连学姐的画都看不起,说这话肯定是想欺负自己。
她是不会上当的。
近卫凉花把耳边微卷的发梢往上拢了拢,接着聚精会神开始画画,不再理东野司。
见近卫凉花如此认真,东野司也是含着笑,没继续打扰。
反正坐着也没事,他左右看一眼,瞅见近卫凉花的小箱子上放了铅笔和橡皮。
于是他干脆就把近卫凉花给他的纸固定好在画板上,随后捏起对方的铅笔、橡皮开始唰唰唰地画了起来。
“你画的是什么?”近卫凉花有点好奇。
“速写。我速写画得一般,不算太好。”东野司很随便地回了一句。
他坐下,认真画画的时间没过半个小时,很快就拍拍手站起来了:“我走了。”
近卫凉花没回话,连目光都没偏,似乎害怕自己打理对方后,他就会戏弄自己。
然后——
“真走了啊。”东野司又贴近了打了声招呼。
近卫凉花脸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就是突然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就红了。
“嗯、嗯!”
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应了一下。
但很久没听见回复,于是有点迷茫地转过头。
原来东野司真的已经离开了。
近卫凉花小小地松了口气,这才转而看向自己的水粉画。
又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人声。
原来是刚出去买饮料顺带聊天的福岛学姐她们回来了。
近卫凉花不知道怎么巴结福岛她们,只能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对着领头的福岛学姐鞠了一躬,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本没想搭理近卫凉花这个性格孤僻女生的福岛学姐一愣,然后好奇地问道:
“喂?凉花?你身边的画架是谁的?”
近卫凉花低着脑袋,面对美术部女生团体地位最高的福岛学姐,声音都结结巴巴的了。
“今、今天美术部刚进了个男部员,叫东野司。这是他拿的画架。”
“东野司?”
福岛学姐念叨着这个名字,接着走到东野司的画架前。
她想看看这个刚来美术部的新部员画了什么。
她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眼睛了,与此同时对身后有个女生伸出手:
“惠子,你的手机是刚买的新款吧?借我用一下。”
被称作惠子的女生一脸莫名其妙地摸出手机交给福岛学姐。
下一刻就看见福岛学姐对着画纸‘咔擦咔擦’的拍起了照片——
没办法,这画得也太好了啊...
而在旁边的近卫凉花见了这一幕,想到了刚才东野司对她漫不经心说的话。
“我速写画得一般,不算太好。”
不、不算太好?
近卫凉花摸了摸脑袋,看上去有些憨憨傻傻的。
她是真不知道东野司那些说得是真话,那些说得是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