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绝剑客
夜幕淡薄,安静的竹院内。
“溪儿,这一去生死难料,我恐怕不能继续陪伴你了。”萧酒看一眼熟睡的妻子,心中颤抖。
这恬静的面容此生还能再见吗?
“溪儿,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被褥突然轻轻起伏,露出一个圆嘟嘟的小脸,不知梦到什么,轻轻咂着小嘴。
萧酒慈爱的笑起,伸手摸摸可爱的小脑袋,冲熟睡的妻子笑道:“也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他小心从怀里取出一卷书册,放在床头,不舍的留下一声低语:“阿南,快些长大,长大了好好照顾你娘!”
他身形如轻烟飘起,落在屋外,忍不住回头凝望一眼,转身隐入茫茫夜色。
“人世间多少苦痛挣扎,悲与欢一起作罢。怪苍天捉弄谁呀,来一生又是嘻哈。嘻哈……嘻!哈……”
夜中燃起一摊篝火,习惯夜生活的太安国行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中间两个白衣小生载歌载舞,唱着滑稽《俚谣》,引得大家一起哄笑。
不少爱凑热闹的南离族人从旁围观,听他们吹嘘各种奇人异事。
“太安……我曾经的家。如今我却连南离也待不下。”
萧酒凝望一眼,避开热闹,往阴暗处行走。谁都没有发现,其中一名白衣小生忽然抬头,面露异色,舞在火焰阴影里,突兀消失不见。
群山影影绰绰,林深叶密。
萧酒贴着树木,不时四处观看,小心谨慎的疾行。忽然,他身形一顿,抬眼望向前方一颗松树。
“哈哈!想不到闻名太安的醉侠萧酒,有一天也会如丧家之犬般逃命!”
树后传来一声轻笑,走出一位身背双剑的健硕汉子。他长着一副高鼻,身穿紧身黑衣,脚步好像踏着节奏,恰在最后一声“命”字立住。
他缓缓拔出双剑。
“太安国,三绝剑,屠安?”萧酒凝重的问道。
“哈哈!正是屠某,想不到我小小的三绝剑客,能入醉侠萧酒的眼!”高鼻汉子狂放的笑起来,双手却稳稳握住双剑,伺机待发。
“绝天,绝地,绝神仙,如此狂妄的名号,萧酒怎会不知。天剑出,地剑诛,神仙一剑哭。传闻三绝剑名动天下,难逢敌手,第三支神仙剑更是威力莫测,无人得见。”
“阁下深夜潜伏在此,拔剑相向,想必不会是来叙旧。不知萧某今日是否有幸见识你的第三支剑?”
萧酒拿起腰间酒壶,饮一口灌入胸腹。一股暖意涌遍全身。这是醉侠萧酒大战前的习惯!
“萧酒,你可知道,不是无人见过我的第三只剑,而是但凡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高鼻汉子恍若未知,冷冽问道,“你若交出造化玉书,屠某就放你离去如何?”
“哈哈!屠安,你当萧某是三岁孩童么!我若离去,必定吸引众人追杀。岂不正让你带着造化玉书安然退去。”
萧酒讥讽的笑着,抽出长剑。剑名千日,与酒同名。
“废话少说,想要就过来取吧!”
“找死!”屠安大怒,身形瞬间欺近,双剑飞舞,如狂风肆虐。
“凝元境界圆满,半步剑意,三绝剑果然名不虚传。可惜!”
萧酒只看了一眼,就分辨出对方的修为。他提起千日剑,随手往剑舞中心一插,举重若轻,精准玄妙。
狂舞的剑势立即一顿,露出屠安惊愕的面容。剑势破开双剑不停,往屠安胸前刺去,如分山开岳,直捣黄龙。
“你竟然已经晋升化气!”屠安面色骤变,顾不得迎击,慌忙退后数步。
太安国武道盛行,修行境界分为后天、先天、凝元、化气、结罡。传闻后续仍有无数境界,鲜有人知。
结罡境界乃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而化气境又称小宗师,能达到者寥寥无几。
屠安自身不过凝元境界圆满,卡在化气门槛十数年。此时见萧酒年纪轻轻已经踏足化气境界,他是既惊且羡,五味杂陈。
“屠安,修行不易,你若就此退去,我不为难你。”萧酒轻声一叹。
此番一切不过是场宝物争夺,双方并没有深仇大恨,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多造杀孽。
高鼻汉子面色阴晴不定,挣扎片刻,终于拱手认栽:“此次是我屠某有眼不识泰山,多谢醉侠宽待!”
话音才落,忽然两侧闪出两道剑光,森冷阴寒,直刺萧酒两肋!
他微笑的神情一滞,就见屠安如猎豹跃出,全身真元灌注,双剑一触即合,化作一剑绝杀。
“呵呵,三绝剑,三绝剑,原来说的不仅是你双剑化一之妙,还说的是你三绝剑本身就是三人三剑。难怪,难怪!”
面对凶险杀局,萧酒竟然毫不担心,反而有心情说笑。
“谣言误人,误的不是我……是你们啊!”
千日剑随手挥出,缓缓环绕一圈,剑尖指向四面八方。这一剑平淡无奇,朴实无华,宛如稚童举着木剑玩耍。
可屠安却仿佛被雷击中,保持前冲的姿势定住。两名黑衣人闷声跌落,四周一圈圈树木无声断折。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剑意,以萧酒为中心,四面散开,摧枯拉朽。
“你……”屠安不甘的指着萧酒,一口鲜血吐出,口中模糊不清,“返……璞归……真……无上……剑道……”
双剑哐当坠落,他整个人仿佛散架的木偶,立时分崩离析,化作块块碎肉,血沫飞溅。
“哎……我给过你机会。”
萧酒轻叹着收回长剑。他拿起腰间酒壶,饮下一口,踏入清冷夜色。
……
“真不知这玉佩有何玄机,竟让他们不远千万里,舍命追杀。”
萧酒贴着树木遥望,手中把玩温润的古玉。这古玉呈扁平圆状,上有无名花纹。凝目细看,其中隐约有光芒流转,似乎无数经文在飞舞盘旋。
“造化玉书?天下第一至宝?”他举起古玉对着月光观看。
古玉温润无华,毫无异象。
他不禁撇撇嘴,将其随手揣起,嘀咕一声:“这名字不知是何人所取,当真狂妄。”
忽然,“窸窸窣窣”的虫豸爬行声传来,连绵不绝,密密麻麻,像有人操纵般越行越近。
“该来的,躲不掉。”
萧酒顿住脚步,提剑在手,谨慎的看着四周。草丛微微晃动,爬出一只只奇异毒虫,间杂着蜘蛛、蜈蚣、蛇,五彩斑斓,不一而足。
“阁下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萧酒对着前方密林冷喝,不理会团团围住自己的毒虫。
“嘿……太安国,醉侠萧酒,果然名不虚传……”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缓缓传来,似乎对方每说一次就变换一处位置,叫人摸不清底细,难辨虚实。
围困的毒虫听到沙哑声音,仿佛听到主人号令,猛然“窸窸窣窣”靠近一步,张牙舞爪,恐吓“猎物”。
第二章 重生南离
“既然知道我萧酒之名,这些魑魅魍魉的伎俩撤去吧。武者返本溯源,天人合一,五觉灵敏,这点迷惑的小把戏徒增笑耳。”
他冷笑一声,盯向前方一处低矮的树木。
未几,沙哑的声音轻叹,从树后转出,露出佝偻瘦弱的身影。
“太安国武修一脉,与我有河部落巫蛊之道截然不同,别树一帜,今日老朽倒是见识了。”
佝偻老者沙哑着声音抬头,枯瘦的面容在黑暗里宛如鬼魅。“窸窸窣窣”声大起,一圈圈毒虫蛊物涌现,比方才增多三倍。
“有河部落巫蛊玄奥,上炼天机,下通阴冥,博大精深。阁下不过圈养一些毒虫蛊物,也敢妄称巫蛊大道,不免有些狂妄。”
萧酒哂笑一声,拔剑相对。既然你死我活的局面已成,他自然不留情面,试图以言语激怒对方。
“萧酒,你这是自寻死路!看来造化玉书你是不会交出了,也罢,等你喂了我的毒虫宝贝,老朽可以慢慢寻找!”
佝偻老者语气阴森,蓦然一挥枯手,往萧酒方向指去。
密密麻麻的毒虫蛊物一齐沸腾,“嘶嘶……叽叽……”之声混杂,在黑夜里宛如一片阴影快速扑向萧酒。
空中响起微弱的穿梭声,扑哧,扑哧……似乎有异物飞行。若非耳力极盛,萧酒几乎听不到动静。
“不好,竟然有飞行毒物!”这空中的声响极弱,却让他面色大变。
黑暗中视线不佳,对付众多毒虫已经艰难,竟还有诡异难防的飞行异蛊……况且这些毒虫蛊物俱是带有剧毒,稍微碰触就有生命危险。
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之局。
“桀、桀、桀……”四面八方回荡佝偻老者阴森的笑声。
“萧酒,老朽固然只窥得巫蛊皮毛,却也不是你能抵挡的。宝贝们,享受这场盛宴吧!”
毒虫疯狂涌到脚下,狰狞的虫头隐约可辨,有黑白色的毒物,有五颜六色的奇虫,数量之多,种类之盛,令人心惊,也不知是佝偻老者从何处收集。
其中,一只绿蚕模样的小虫颇为显眼,远远撑牙吐气,一道细微的蚕丝直射而出。蚕丝透明纤细,白天都看不清,遑论夜间。
萧酒只觉不妙,飞身搭上一处树丫。密集的毒虫一起扭头,团团围住大树,疯狂迅速的往上攀爬。
毒虫经过之处毒液残留,腐蚀得树干“呲呲”作响,转眼消去手掌厚的一层,惨不忍睹。
“噗嗤”,细微的入木声传出。蚕丝射进另一棵树木。整棵树瞬间蒙上一层灰色,枝枯叶落,迅速消瘦,很快化作飞灰落上一地。
“呼——好厉害!”萧酒惊诧的望过去,暗呼侥幸,面对这些奇异毒虫,一时不敢轻撄其锋。
“擒贼先擒王!”他心念一动,抬头寻觅佝偻老者的身影。
只是这一看,顿时让他冷汗直冒。
只见密密麻麻的飞行毒虫将大树上下团团围堵,“嗡嗡”声四起,摄人心魂。
而树干上密集的毒虫快速爬行,紧追不放,直奔过来。这一下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桀、桀、桀……萧酒,这一次我看你是插翅难逃!老朽劝你还是不要挣扎的好,我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佝偻老者阴森的声音回荡,“你若执意抵抗,休怪老朽的小宝贝们将你吃得渣都不剩。”
“哼,巫蛊之道,纵然奇绝诡异,你不过只得些许皮毛,我萧酒何惧之有!”
萧酒傲然抬头,面对汹涌的毒虫,反而从容起来。
“如今,便让萧某试试,是你的毒虫厉害,还是萧某人的千日剑更胜一筹!”
他稳稳握住剑柄,忍不住回望南离,想到熟睡的妻儿,露出甜蜜的笑容。
“等兰溪醒来,定会想我、念我、等我,我又怎能死在此处……阿南今年才两岁,还需要抚育成人……”
“总之,不管多么艰难,多么危险,我都一定要活下去!”
长剑蓦然出鞘,轻轻一振。剑出无声,返璞归真。大片的毒虫被无形剑气击中,如雨落下。
……
“首领,枯骨大师和西白、北玄已经前往阻截萧酒。”
一道修长的黑衣人影躬身禀报,抬首间露出一副龙形面具,两只幽暗的眼眸在龙目内闪烁。
“不过,太安国也来了许多武者。属下担心……他们会坏了首领的大事!”
“无妨!”一只宽厚白净的手掌竖起,示意不用担心。
手的主人是一位虎背狼腰的中年人,身着虎皮大衣,腰扣虎骨腰带,一双虎目沉稳内敛,隐含滔天凶光。
“枯骨大师巫蛊通天,传闻曾修习有河部落的半卷《炼蛊术》,统御奇虫异蛊,纵横无敌。此次能请到他老人家出手,我可是下了大价钱。”
“况且,还有西白、北玄从旁照应。以他们三人的实力,对付区区萧酒,足矣。”
他浑不在意的思索着,忽然冷笑一声:“嘿,那些太安国的武者,如果非要送死,我想枯骨大师很乐意送他们一程!”
“首领英明!”黑衣龙卫微微点头,深以为然,“既然如此,那属下就放心了!”
“慢着……”首领忽然转身,吩咐道:“东青,醉侠萧酒一身傲骨,我早有耳闻。我担心即便捉住他也拿不到宝物。你去安排一下,将他的幼子擒下,带去与枯骨大师汇合!”
“是!属下明白!”龙首面具的黑衣人拱手称是,轻轻一拢黑色衣袍,悄然消失在厅中。
“呵呵,萧酒啊萧酒……我倒要看看在你心里,是宝物重要,还是你的亲生儿子重要!”
……
棉被掀起一角,探出圆嘟嘟的小脸。
忽然,小脸上的一双眼眸睁开,露出深邃复杂的眼神,黑白瞳孔如浸光芒,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白嫩小手扒住床沿稍微使力,小小的身影驾轻就熟的从被窝里滑落在地上。他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夜幕低沉,月华如水。
“我前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新世纪年轻人,和大多数人一样,租不起房,买不起车,结不起婚,生不起娃,想活,交不起养老医疗,想死,凑不齐火化丧葬。”
“没想到这一世……我竟然带着记忆重生在这奇异的蛮荒世界。”
“修武,后天,先天,凝元……”
“修巫,淬体,炼巫,炼蛊……”
“过惯前世平淡如水的日子,对此……我倒真有些期待呢!”小小的脚尖踮起,他从床头摸下书册。
兽皮炼制,触手温润。封面用兽血写着四个太安文字,苍劲有力,剑意纵横,上书《萧氏秘录》。
这书册正是萧酒临行前的遗留。
第三章 险死还生
“老爹真是粗心!这么重要的秘籍随手摆放,万一被哪个毛贼摸去,岂不是亏大了!”
他随手翻开书册,只见扉页显出几行狂放小字,字迹鲜红,似乎才写下不久。
“安知天命何,魂去念长存。谷神通幽处,酒剑试群雄。”
稚嫩的小脸迷糊看着,他嘴里嘀咕念叨两遍,不得其意,于是摆摆小脑袋,凑近识别字迹旁更小的一行字。
其上写着:
“未得祖宗许可,不敢擅传萧氏秘法。唯留基础武技一套,供子孙傍身。”
这字一看便知是萧酒所写,意思是留下一套武技,给儿子孙子学习,颇有些交待后事的意思。
“迂腐!”他小脸一摆,不屑的努努嘴,手里却迫不及待的翻开下一页。
简练的线条呈现在书页里,勾画出一个瘦弱人影,提掌收拳,脚踩弓步,身躯如灵猿蓄势待扑。
生动的人影一侧,写着“十二祖拳”四字。
他正待细看。
忽然一股瘙痒传进鼻孔,他下意识的嗅嗅鼻头,顿时脑袋一沉,天旋地转,身子不由控制的软趴趴扑倒在地。
昏厥前,他只觉小脸一凉,整个面部印在《萧氏秘录》的书册中间。腥臭的兽血气味塞入鼻腔。
“大哥,还是你的方法有效!如此一来,咱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萧酒家人。到时何愁他不交出宝贝!”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竹院外侧响起。一个高瘦人影手持迷香吹管,兴奋的向身旁的矮胖武者说道。
“行了,少说废话。”矮胖武者略一摆手,沉声喝道,“女的杀掉,小孩带走。”说着率先往屋里掠去。
“大哥!为什么要杀掉女的?我们不如一起掳走,万一萧酒是个硬骨头,还可以杀掉她威慑一下,到时候,何愁他不就范。况且,咳咳,我看她倒有几分姿色,杀掉岂不可惜。”
瘦高个宛如竹竿一般紧随其后,咂咂嘴,不情不愿的向矮胖武者建议。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矮胖武者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将他打退几步,低声喝道。
“南离部落岂是善地,鹰卫四处巡视,监察森严。你我能将这孩童掳走已属不易。你这色迷心窍的蠢脑袋,竟想带着这么大个活人。倘若稍有不慎,十个你也不够死!”
“知道了……”瘦高个讪皮讪脸的揉着脑袋,陪笑道:“大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还是您老人家英明!”
“马屁少拍!给我赶紧的,女的杀掉,孩童带走!”矮胖武者冷哼一声,径自走进里屋。
瘦高个不敢怠慢,急忙进去,抽出腰间匕首,急欲立功表现一下。
兰溪昏昏沉沉的睡在梦中,又身中迷香,浑然不知夫君萧酒已经连夜逃离,自己与孩儿命在顷刻。
她娇美的容颜在夜色中朦胧,如蒙上一层轻纱,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不忍辞别这残酷的世界。
瘦高个身份低微,平时里打打杀杀,多接触贩夫走卒和粗鄙武夫,哪里近距离见过这等美人儿,顿时看得痴了。
“这萧酒真有福分,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怪不得我!”他举起匕首,手腕用力,刺向兰溪脖颈,意图一剑割喉,让其死得无声无息。
“小心!”
矮胖武者忽然低吼一声。
两道精铁箭矢猛然从对面墙壁射出,直取面门。他脸色微变,矮身退开,任由两支箭矢擦着头发,“扑哧”两声,射入身后竹墙。
瘦高个可没他这样敏捷的身手,匕首只挥到一半,便有一支乌黑细箭从床板下突兀射出,一箭贯穿其咽喉。
他双目圆瞪,犹自不敢相信,被箭势推动仰头跌倒在地,瘦腿抽搐两下,就失去了动静。
矮胖武者匆忙间看见他惨死的境况,恨得目眦欲裂。
这个小弟才跟随自己没有多久,还未带出去威风几次,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这样一来,又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想想都觉得凄惨。
下雨再没个小弟撑伞,打劫也没人站岗巡山,就算偷香……都tm缺个人放(拍)哨(照)啊!
这感慨说来话长,实则转瞬即逝。
一道纤细绳索悄无声息的弹出,瞬间缠上矮胖武者的脚踝,随着他的步伐变动,骤然收紧,将他捆缚个正着。
他心下暗呼不妙,顾不得其他,急忙双腿一蹬,试图挣脱开。
谁知他双脚不动还好,稍一挣扎,立即刺激得绳索迅速收紧,脚踝随之割裂般刺痛。
这绳索细而坚韧,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的绑着三棱锥刺,这一下全部刺入矮胖武者体内,令他痛不欲生。
“啊!是谁!”
这刺骨之痛,痛彻骨髓,绝非寻常人能够忍受。矮胖武者惊呼出声,接连惨叫。
随着声音落下,又一道细索横空拦过,顿时缠住他的脖颈,使劲一拉,连人带索,滑向身后墙壁。
“不!不要!”
矮胖武者凄厉的叫出声,直以为绳索上的尖刺就要刺入咽喉。
谁知这道绳索滑入墙壁之后,并无异状,只是将他勒得闷哼一声,紧紧束缚在竹墙上。
这时才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人从地上爬起。随后,稚嫩的声音传来。
“嘿,伙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南,今年两岁,你呢?”
矮胖武者惊恐的望去,只见早就昏厥的稚童,用小手揉着鼻头慢慢爬起。
他嫌恶的踢两下死去的瘦高个,面色冷静的看过来,双目明亮,宛如夜空中的两颗星辰。
萧南不开心,非常不开心。他才重生不久,才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点点兴趣,还没有好好的精彩的活过,竟然差点死在两个“毛贼”手里!
险死还生!奇耻大辱!
他眯眼看向这个胖墩,杀念涌起。经过这个世界两年的熏陶,他早已习惯生生死死,对杀个把人毫无排斥。
弱肉强食,便是这个世界的至理。
“呜呜,呜呜呜呜!”矮胖武者心胆俱寒,不知这孩童是哪里来的妖怪,如此邪异,让他这样的经年武者都禁不住寒毛倒竖。
“呵呵,不要杀我?”萧南轻笑一声,听懂他的哀求,却不以为意,而是拖过他常坐的小竹凳,翘起小小的二郎腿,宛如审判下属的黑社会大佬。
“想活……也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他轻轻摩挲胸前的葫芦吊坠。绳索机关似乎得到指示,缓缓松动,放宽矮胖武者的脖颈,容他言语。
“饶命,小爷!饶命啊!”矮胖武者老泪纵横,哭天抹地,立即哀求起来,“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嗯?”萧南脸色微沉,冷喝一声:“就你这样的矮穷矬,还敢跟我拖延时间。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三息时间。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第四章 床底真脏
“我说!我说!”
矮胖武者听不懂什么是“矮穷矬”,可对这三息时间是极其敏感,明白生死存亡就在瞬间,不禁面色大变,立即没有了诸般哭求,生怕稍晚一步就命丧阴冥。
“小爷!不瞒您说,我们是为了造……呃……”
他话语说到一半,就永远停在了一半。一道轻微的穿透声贯穿竹墙,刺入**,仍然去势不停,从矮胖武者胸口刺出。
他双目圆睁,老泪未干,鲜血从口中不要命的喷出,落在胖乎乎的肚皮上,与胸前汩汩流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
“没想到因为一时贪念……竟将生命葬送,悔不当初……”这是他生命最后一刻唯一的想法。
他不甘的挣扎两下,彻底失去气息。
萧南双目微眯,只见血液中寒光闪烁,宛如露出狞笑的死神。
杀死矮胖武者的是一枚狭长尖锐的飞刀,透体而过,极其锋锐。这样特制的飞刀很少见。
“这下麻烦大了,来的竟然不止一波人。”他低声念叨一句,面色凝重。
三道漆黑的身影越过篱笆,轻轻落在院内。这三人身着黑衣,没有蒙面,是三个面貌普通的中年人。
他们面颊相似,眉下俱有一颗黑痣,似乎是三胞胎。
三人的身后各自背着一把弯刀。刀身的弯曲幅度较大,近似环形,应该是某种奇门兵器。
“老大,我刚才的蛇锥刃听声辨位,应该射杀了一人。”右侧的黑衣人低声说道。
“不错,老二,你的功夫见涨。”中间的领头人点头称赞。
“咱们收人钱财,受人委托,自然要将事情办好。醉侠萧酒之名,我早有耳闻,只是宝物无主,有德者居之,到底花落谁家,那可难说!”
“嘎嘎,老大所言极是。没有我们参与之前,自然是群雄竞逐。但有我们参与之后……嘎嘎,这宝物咱们就不客气了!”左侧的老三怪声笑道,仿佛宝物已经是囊中之物。
“走,进去看看!咱们先擒了萧酒的妻儿再说!”老大忍不住露出笑容,挥手低喝一声,有些急不可耐!
三人会意,对视一眼,踏步就要冲出。
“吱呀!”
一声开门声突兀响起。
只见主屋的竹门忽然轻轻向两侧开启,露出黑沉沉的室内,宛如张开巨口的凶兽,正静静等待猎物落网。
三人心中一惊,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戒备的取下半月弯刀,紧握在手。
半晌,毫无动静。
“老大……”老三首先忍不住,压住嗓尖出声,“我们要不要……杀进去?”
他在脖前比划一下弯刀,面露凶狠。
老大迟疑一下,侧目望向身边的老二。老二反手将弯刀背向右侧,蓄势待发,其意不言而喻。
老大当下不再犹豫,低喝一声:“上!”
他率先两个踏步,如猎豹扑出,冲进屋内。老二老三毫不落后,弯刀指向两侧,掩护其左右,一起冲出。
“啪!”
似乎有暗器自屋顶落下。
“双刀揽月!”老大惊喝出声,持刀向上戒备,准备给予全力一击。
老二老三听到指示,蓦然扔出手中的半月弯刀。
双刀盘旋而出,绕着三人头顶飞舞一圈,交叉扣在一起,形成一轮圆月刀刃,呼啦啦旋转数圈,将空中落下之物来回切割成碎末。
随后双刀一分,各自飞回两人的手中。
这一套“双刀揽月”奇诡玄妙,端的难以破解。可以预见若真有敌人从上空偷袭,必然被双刀混绞之威碎尸而死。
就算侥幸躲过双刀混绞,也绝躲不过老大蓄势待发、全力以赴的必杀一击。
可惜,三人警惕片刻,只见零零碎碎的木屑自空中飘落。原来是一块屋顶的竹木松动,恰巧落了下来,被三人当成暗器防范,虚惊一场。
老大心有余悸,向两人点头示意,才放松心神。三人见主屋无人,料想萧酒妻儿是住在偏房卧室,一起握紧弯刀蹑脚贴到侧门。
老三凑上门前轻轻一划,切断门栅,脚尖一踢门边,整个人顺着门缝滑入卧室。老大随后进入,老二殿后。
竹门随着晃动,又轻轻合上,无声无息。
三人突进无碍,这才观察环境。
只见门后不远一个矮胖武者惨死在竹墙上,胸口露出的蛇锥刃血迹未干。由此透露,他正是方才被老二射杀之人。
床前地上,一个高瘦人影仰卧不动,鲜血流出一地,显然已经身死,一时看不出死因。
除此之外,只有一位美丽少妇拥着棉被熟睡,对四周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知觉。
“老大……有点不太正常。”老二谨慎的走到高瘦人影前,打算检查死因。
老三却目露精光,目光灼灼的盯着床上的美丽少妇,口干舌燥一般舔着嘴唇,表情猥琐到极致。
“老三,不要乱来,小心有诈。”老大环顾一周,仔细巡查,没有发现异常。他瞧见老三“贼瘾”发作,连忙喝止。
“老大,这个人已经死了,一箭穿喉。”老二缓缓后退一步,计算箭矢射来的方向,小心戒备。
“老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老大迈步走过去,走到一半,忽然意识有些迷糊。
“我感觉……也是。”老三下意识的接上一句,话才出口,整个人头脑昏沉,不听使唤,顿时脚下酥软,一头栽倒。
“不好!”老二警觉,弯刀洒向老三身侧,却扑了个空,随即手脚不听使唤,抽搐两下软倒在地,眨眼晕厥过去。
老大紧随其后,来不及思索,只在昏倒前的最后一刻吐出半句言语:“是……迷香……”
短短片刻,三人相继中招。
“咳咳,咱家床底真脏。”萧南终于憋不住咳嗽,从床底露头。他用力吹开小脸上的两道蜘蛛网,用《萧氏秘录》捂住口鼻慢腾腾挪出。
“嘿,老爹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仇家一波接着一波。亏得咱英勇与智慧并存,不教他们得逞。我看这些贼子出手狠辣,那就怪不得小爷我来几个杀几个了。”
他闷声自语,不敢松开鼻口的《萧氏秘录》。这书册看似记载武功秘籍,却被他发现另有妙用。
方才他被迷香晕倒时,无意间趴在书册中间,鼻孔正好闻着上面腥气浓郁的兽血字迹,竟好巧不巧破解了迷香效用。
这才有他后来用屋内的机关巫器突袭杀死矮胖武者和瘦高个之举。
至于刚才三人……
“不错,不错,没想到这两人身上竟然有些宝贝。”萧南随手摸出一只小玉瓶,上面连着迷香吹管,正是瘦高个迷晕兰溪之物。
第五章 你们不该来
原来他面对即将到来的敌人,先用竹屋布置的机关巫器敞开大门,后用屋顶废竹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他则抽空收拾场面,藏起瘦高个身上的箭矢、矮胖武者身上的绳索,又从二人身上摸出迷香等物。
更在短短时间内,萧南想出用迷香对敌,迷晕弯刀三人组,自己则藏身床底,用兽血气息抵消迷香效果。
一番斗智斗勇、心理战术,堪称惊险、侥幸。
若让他人知晓一个两岁稚童能在如此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干掉五个经验不浅的太安武者,必定惊讶的合不拢嘴,直呼妖孽。
甚至惊而惧之,不敢直视。
“今夜真不平静,只怕危险不止于此。”
萧南尝试捡起他身体般大的半月弯刀,可惜根本做不到,只好摸出瘦高个的匕首,比划着三人的咽喉位置,迅速刺入。
“这修行的世界,弱肉强食,你们不该来,也不必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走错路吧!”
他轻叹一声,放下鲜血浸染的匕首。
黑夜中,南离山森然肃穆。山脚下,小小的竹院死一般寂静。
院外浓密的树梢里,忽然枝叶松动,露出一双探视的眼睛,眸中惊疑不定,望向寂静的竹院。
荀二狗本是太安国丹阳城的市井混混,机缘巧合被无花公子看中收为杂役。
说来他也争气,一身骨骼因为年龄早过了修行的最佳阶段,偏偏头脑开窍一般在无花公子的点拨下,武学进境神速。
这两年来,荀二狗多次立下功劳,逐渐受无花公子器重,晋升为贴身亲卫,这才跟随无花公子到这蛮荒之地南离部落夺取重宝。
至于重宝的内容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能被无花公子重视,不远万里前来抢夺,必是天下了不得的珍宝。
荀二狗不贪心,不窥视,只求能帮自家公子取到重宝。可是这小小的竹院,让他心中惊惧,仿佛又回到市井街头,朝不保夕,刀头舔血的生活。
这种不安的感觉,自从他跟随无花公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荀二狗看得清清楚楚。一连两批人马,矮胖武者、瘦高个和三胞胎刀客,进了竹院就再无消息,比石沉大海还彻底。
敞开的屋门黑洞洞一片,宛如静伺的巨兽,将来人吞没得干干净净。
“公子,我们上吗?”
荀二狗下意识看向一侧斜倚树干的绿衣公子,心中略微安稳。
无花公子绿无花,他身背一把绿玉剑,面貌清秀,看起来很年轻,可在江湖上却是响当当的人物,一身修为据说已经达到化气小宗师境界。
他最出名的一场战役,就是与玄天宗人尽皆知的小宗师严寒对攻一掌一剑,全身而退。
绿无花没有说话,只将目光微侧,望向东首的另一颗树。
树内密叶中静悄悄潜伏四个蒙面黑衣人,一身衣衫融入黑夜,很难被察觉。可他们仿佛预知一般,一起侧目迎向绿无花的目光。
“嘿,大名鼎鼎的无花公子,想不到也来分一盘肉。”靠近树梢的一人低声冷笑,收回目光,“只可惜,僧多肉少啊!”
“别废话,这竹院有点诡异。”另一人闷声出言,看向中间身形稍高的人,“头儿,我们上吗?”
高黑衣人目光冷冽的望向竹院,没有言语。
反倒最下方的一人冷哼一声,笑道:“我们南海四鳄怕过谁?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教它变成死蛇烂猫!”
绿无花忽然脚尖一点,整个人如春日飞花一般,飘向竹院。其身姿优雅翩跹,直如空中仙舞,完全看不出是要杀人。
“上!”高黑衣人蓦然出声。
四人一声阴笑,迅速冲出,宛如猎豹出击,轻身一跃就落在无花公子身边。
荀二狗连忙跟过来,拔出佩剑,戒备的看向南海四鳄。双方人马对视一眼,隐约有火花在空中飞溅。
“好大的胆子。”无花公子终于出声,声音轻柔,像是女子呢喃,偏偏话语中一片阴寒。
“哼,宝物本无主,自然是有德者居之。怎么,你无花公子抢得,我们便抢不得?”高黑衣人冷哼一下回道,十分看不惯无花公子的装叉风范。
最先说话的黑衣人更是目光灼热的打量无花公子,直欲一口吃下,似乎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绿无花的目光变得很冷,他的手更冷,摸着森冷的绿玉剑。
“找死!”荀二狗自然忍不住,直接剑指对方。
屋内,萧南听了两句,便顾不上这帮妖魔鬼怪打架。他心知不妙,今夜想要活着度过,难比登天。
“我是否先将母亲救醒……”萧南摸着《萧氏秘录》,沉吟不语。
“不行,我母亲修为低微,从未与人争斗过。她骤然见到这一地尸体,说不得惊叫恐惧。万一打草惊蛇,惹得外面蹲伏的敌人冲进来就完了。”
“这迷香可一不可再,他们并非傻子,恐怕有所防备。”萧南掂量一下迷香吹管,将小玉瓶一齐塞到床底,以备不测。
“我南离部落有鹰卫昼夜巡狩,倘有风吹草动,自然有人护卫。”他皱眉思索——当然是他自以为的皱眉,如今幼小的身躯眉毛初长,面容可爱,哪里皱得起来。
“方才用机关与两人争斗应该有些动静,可是并无鹰卫来查。要么是动静太小,要么就是有人调虎离山。现在只期望是前者了!”萧南小嘴抿起,目光垂下。
“既然你们想玩,那小爷我就陪你们好好玩一玩!”
要说萧酒家里最多的是什么,很多南离部落的族人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出——是酒!
可是此刻萧南面对一坛坛酒,却抓耳挠腮,束手无策。
他无奈的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对比半个身体大的酒坛,禁不住长叹:“这酒坛小爷我搬不起啊!”
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蓦然盯住矮胖武者的脖颈会心一笑,“有了!小爷我这回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
他伸手摸进怀里,捏住脖子下面的葫芦吊坠,心念微微一动,就见一条长绳窸窸窣窣蹿出。
“呵呵,我管你们是调虎离山,还是动静太小。待小爷我来个火烧半边天,看你们来不来!”
他一把将长绳浸入酒坛,小脸激动的通红起来!
第六章 师父,请留步
绿无花抽剑的速度很慢,仿佛有一道光压抑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正随着抽剑的动作即将迸射出来。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剑,藏着吞云逐月的剑势,蓬勃着驱暗破晓的剑意。
这一剑在众人眼里变得唯一,变得纯粹,变得浩荡,像要驱除所有的黑暗,让黎明照彻四方!
南海四鳄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幸亏藏在蒙面黑布下看不见,不然他们一世英名怕要毁于一旦。只是,怎么也遮不住眼眸中透露出的惊惧。
“没想到……绿无花竟然……如此强大!”
高黑衣人的心里升起惧意,强行压下不敢抵抗的错觉,双臂用力一振。两道铁索冲天而起,随时准备横扫出去,对抗绿无花的无花剑意。
剩下的南海三鳄受头儿影响,立即从剑意里惊醒,纷纷亮出奇门兵刃,乃是一锤、一刺、一刀。锤是细索链锤,长而凶猛。刺是双手短刺,阴狠锋利。刀是两刃尖刀,威武霸气。
三人一起立在高黑衣人两侧,严阵以待,欲与无花公子一争高下。
终于,绿无花的剑抽到尽头,剑尖搭在鞘边。冲天的光一下子照彻半空,驱散无尽黑暗。
然而,轻微的炸响声音忽然连续传出,狂猛的热量扑面打来。
就要动手决斗的六人一齐愣住,不约而同的望向竹院后方。
只见火光连天,迅猛上扬,似要将整个天烧出个窟窿!冲天大火从南离山脚往山峰一路烧过去!
“该死的!是!谁!”绿无花难得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一把插回长剑,冷眼看向竹屋深处,像在犹豫是孤注一掷,还是果断撤离。
南离部落中间,沿着归墟河畔巡视的一个中年汉子,忽然拉住奔行的角马,望向南离山的冲天火光,脸色极度阴沉。
“尔等继续巡视!切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亲自过去看看!”他大吼一声,用力拍打角马后背,顾不得其他,迅速往着火处赶过去。
“是!副统领尽管放心!”黑暗中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应和。
这些人赫然是巡狩南离部落的鹰卫,骑乘角马的正是鹰卫的副统领王龙。
角马极快远去,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森然冷哼:“这群太安的杂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火灾的始作俑者反而好整以暇的坐在窗前,欣赏漫天大火,手里攒着改装后的迷香吹管。
春季的山林干燥风大,容易着火成灾。这在萧南前世的世界里是常识,不乏因进山野营烧烤酿成火灾的惨剧。
而他此刻不过是将浸透酒精的长绳扔进竹院背后的山林,再用吹管隔空点燃,于是就“嘭、嘭、呼啦啦”的大火冲天烧起。
火离得很近,几乎要烧到竹院这边,将萧南的小小身躯、小小脸蛋映得通红。
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津津有味的看着,任由风势挽着火舌又向山上蹿去。
“哈哈,烧吧,烧吧,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生存小爷我也是没办法。就是不知院外的贼偷们还敢不敢进来。”
荀二狗望着漫天火势,知晓动静闹得太大,再待下去将无法善了,于是凑近无花公子的身边催道:“公子,走吧!我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同一时间,南海四鳄也察觉不妙,萌生退意。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盖过漫天火光,浩浩荡荡传来:“何方宵小!竟敢犯我南离!”
火焰上空突兀伸出一只手掌,掌面极大,横贯虚空,覆盖住整个炽烈燃烧的火势。
巨掌缓缓下压,在红色火光的照耀下,纹络纤毫毕现,宛如一只真实的手掌。
随着掌面落下,熊熊大火如遇天敌,火焰剧烈的晃动起来,火光明暗不定,随着掌风缓缓熄灭。
这一掌竟然覆盖半个南离山,徒手拍灭整片森林大火。
如此威势,如此修为,简直难以想象!
萧南看得彻底呆住,第一次发现自己太过轻视这个世界的修行了。
只是这样的法掌,这样的境界,这样的气势,恐怕远远超过自己的父亲萧酒吧。
“我想拍灭一只烛火都难,要拍灭半座山的大火……”
他忍不住竖起自己的小小手掌,对比望向森然肃穆的幽暗山峰,一时无语,随即神情振奋起来。
“修行,修行,这就是修行吧!从今天开始,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走!”绿无花罕见的大吼一声,整个人如箭射出,不复来时的从容优雅,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南海四鳄不是傻子,一起向外狂奔。
“想走?呵呵,哪有这么容易!”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只缩小版的巨掌突兀探出,起落之间出手十数次,纷纷将逃窜的绿无花、南海四鳄抓回。
除此之外,巨掌探入几棵树木,竟然额外抓出两班人马。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已经“扑通”落在地上,滚作几团。
待众人回过神站起来,只见自己等人已经身处竹院之内。前方三丈立着一位魁梧汉子,用粗布蒙着面容。
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觉壮汉的面容极为模糊,竟连粗布的颜色都看不清。
“高人!”他们见多识广,心头一颤,“绝对是非常非常非常高的高人!”
“爷!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路过看看热闹!饶命啊!爷!”被额外抓住的两班人马一共七人,立即惶恐不安,纷纷哭饶求命。
高大汉子不言不语,粗目瞧向绿无花和南海四鳄。几人顿时觉得一座巨山压来,胸口沉重,几乎喘不过气。
绿无花,曾经与玄天宗小宗师严寒对决过一掌一剑的无花公子,此刻双腿打颤,蓦然膝盖虚软,跪倒在地,口中嗫嚅求饶:“前辈!饶……命!”
南海四鳄吓得话都讲不出,连忙跪地,“嘭、嘭、嘭”的磕头不断。
显然,这壮汉一掌覆山灭火,一掌擒拿诸人的手段太过惊人,已经令他们心胆俱丧!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高大汉子终于冷哼出声,**的右臂稍微振动,一股磅礴巨力轰出,横扫眼前诸人。
太安国的一众人等如受重锤,痛呼出声,一起吐出鲜血,萎靡不振的坐在地上。他们稍微内视察看,经脉脏腑已然断裂七七八八。
“念你们初犯,略施小惩。你等十年之内,不得再入南离,违逆者,杀无赦!滚吧!”
绿无花、南海四鳄等人面色大喜,连称“不敢,谨遵前辈教诲”,努力搀扶着,或爬或跑,屁滚尿流而去,眨眼消失在黑夜里。
“这群太安的武者,太不懂规矩了,竟敢在南离部落胡来。幸亏守护长老韩石不在,否则用不着老子出手,你们一个个想要活命可就难了!”壮汉微微摇头叹息。
“族里的鹰卫应该快到了,老子可以收工回家睡觉了!”他下意识的摸着嘴上胡须,转身准备溜走。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平稳的声音突然传来——
“师父,请留步!”
第七章 倒戈一击
“嗯?”
蒙面壮汉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个白胖小娃大步走出竹屋,圆嘟嘟的小脸上努力摆出庄严肃穆的神情。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萧南眼见这样的强者出现,再不抓紧就错失良机了,连忙恭敬的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下三个响头。
“好你个小娃娃!人小鬼大!”蒙面壮汉忍不住笑出声音,大手指着萧南问道,“你是萧酒家的小娃娃吧,你倒说说看,我怎么就成你师父了?”
“师父,您老人家修为高超,举世无敌,却不闪不避受徒儿拜师之礼,岂不是天意。您老人家命中合该有我一徒。师父,请进屋稍坐,容徒儿奉茶!”
萧南的脸皮一时增厚十倍,先把马屁拍足,再顺势引导,深怕错失如此前辈高人。
“慢着,慢着!”蒙面壮汉险些被绕糊涂,连忙摆手喝道,“拜师是你一厢情愿,我可没有应允。”
“师父,您老说笑了。这种生死危机的时刻,您老人家能正好路过,救下徒儿性命,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若您执意不收,万一触怒上苍,可是有碍修行啊!”
萧南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不慌不忙的忽悠道。
“放屁!老子分明是看在醉……”他似乎发现自己失言,忙吹胡子瞪眼道,“老子分明是看在同属南离的份上,才救你们娘俩一命,跟冥冥、上苍可扯不上半点关系!”
“师父,深更半夜,险死相遇,此乃天时;同属南离,同根同源,此乃地利;您与我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此乃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占,此徒不收,更待何时啊!”
萧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不收他为徒就是罪大恶极一般,哄得蒙面壮汉越听越愣。
山野蛮荒,几时见过如此能说会道、坑蒙拐骗、歪理邪说,差点将这覆山灭火的前辈高人绕迷糊,直说得他目瞪口呆,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人生观出现了问题。
“嘿!小娃娃,牙尖嘴利,可半点不像醉侠萧酒!”他蓦然伸手,五指虚抓,遥遥摄起萧南,哈哈笑道,“既然你执意拜师,那就让老子瞧个仔细!”
他说完探出大手往萧南身上一阵乱摸,尤其关照小胳膊、小嫩腿的关节部位,甚至打开双腿仔细瞧了瞧开裆裤里面……
“师父!请自重!您老人家这是要干什么?”
眼见情形不对,萧南吓得忍不住尖叫,心想:“完了,没想到小爷我处男一生,竟然遇到这样的老变态,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嗯,经络初成,根骨一般,先天闭塞,五行不全,骨骼未稳,修行尚早。”
蒙面壮汉可不管他乱喊乱叫,一双大手就像铁钳一样抓得牢牢的,一边摸索一边嘀咕。
“萧家娃娃,我看你这不是修行的料啊!老子奉劝你,还是熄了心思,老老实实,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在南离部落谋个生计吧。”
蒙面壮汉嘿嘿笑着,用大手捏捏他的小脸蛋,语重心长的用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
“多用心学知识,但凡有一技之长,自然能将你娘亲照顾得好好的。以后少耍小聪明,别辜负了醉侠萧酒的一番心血!”
乱踢乱闹的萧南身形一颤,突然安静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宛如夜空星辰,静静瞧着蒙面汉子。
小爷我好不容易重新活过,好不容易见识精彩的修行世界,好不容易燃起对这世界的无限向往,难道就要在此当头一棒、迎面冷水中退却吗?
“呵呵,若不能踏足修行,尝飞天遁地之能,观奇绝瑰丽之景,闯红尘喧嚣之世,穷天涯海角之极,荡天地不平于路,斩荒妖古兽于剑……
“乘风四海,逍遥自在,只如俗人庸碌,浑浑噩噩,朝生暮死,轮回虚度……我萧南生有何意。”
他思绪飘飞,目光逐渐坚定,对着明朗星空喟然长叹。其眼中似有一道剑意斩天破地,撕裂幽暗。
“好小子,看不出你竟然有此雄心壮志。既然这样,老子便给你个机会!”
蒙面壮汉看着面前的小娃娃,见他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目光灼灼的打量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小子,三年之内,你若能举起锻铁坊门口的石锤,老子便收你为徒又如何!机会已给,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萧南只觉身子一轻,落在地上。他踉跄退后几步,听到壮汉言语,心中惊喜万分。
待抬头望去,却见眼前空空荡荡,那便宜师父已经消失不见。
“锻铁坊……三年……小爷我偏不信邪!师父,您老人家可得等着我!”
……
一匹角马在黑暗中显现,轮廓自夜色里逐渐清晰。
一个高大的身影双脚横跨,随着“得、得”蹄声上下起伏,走到近前露出一身兽衣皮甲,高鼻瘦颊,眉目如刀。
“不知是哪位前辈出手,覆灭南离山火,护佑我族?”
他行到院内,沉声轻喝,目光扫向四处,见无人应答,于是转向呆立不动的萧南问道:“小娃娃,你刚才可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出现?”
“你,你是谁?”萧南对这姗姗来迟的中年汉子隐约猜到身份。
奈何年幼稚嫩,他不得不装作怯生生的模样倒退几步,其实暗中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折腾了整整一宿,小爷我终于是安全了。不枉我迷晕亲娘,纵火烧掉半个山林。”
兽衣汉子翻身下马,谨慎的四下观望一眼,弯腰盯着萧南笑道:“小娃娃,不要怕,我乃是南离鹰卫副统领王龙。乖,你告诉我,刚才灭火的是谁?”
“我……我不知道……有好多坏人要杀我……杀我!呜哇!我好怕!”萧南一时演技爆表,说哭就哭。
“小娃娃,不要怕,有我在这里,那些坏人不敢欺负你。”王龙轻声安慰,顺势套着话,“告诉我,那些坏人呢,我帮你打跑他们。”
“坏人?”萧南止住哭泣,眨巴眨巴眼睛,随口说道,“那些坏人……那些坏人都被吓跑了!我看见有只大手……非常非常非常大的手,一下子就将火扑灭了!那些坏人就都被吓跑了!呜哇,我害怕!”
“都跑了吗?哼,这帮蠢货!”王龙长身而起,看着哭哭啼啼的白胖小娃,忽然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我亲自来做!”
他蓦然出手,封住萧南咽喉,大手一抓跃上角马,整个人不退反进,没有往南离部落方向,而是从院落的另一处篱笆上跃出,往南离山深处奔去。
“糟糕,完蛋了!小爷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萧南这时哪里不明白这南离的鹰卫副统领是敌非友,想要叫喊却发现喉咙似被堵住,说不出半句言语。
他拼命扭动挣扎,奈何他的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掰得过王龙这样的成年人。
“没想到……我挡住了千军万马,却抵不过倒戈一击……”
第八章 须蓟仙宗
幽暗的树林里。
萧酒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千日剑横在膝前,剑身坑坑洼洼,几近报废。
剑外躺着密密麻麻的毒虫蚁兽,向四面延伸,已经死透。
“啪、啪、啪!”林中响起清脆的鼓掌声音。
“好一个醉侠萧酒!竟将我的毒虫宝贝几乎屠杀殆尽。”枯骨巫师佝偻着身体从树木背后走出,嘴上虽然在称赞,却牙齿咬得打颤,显然心疼至极。
这些毒虫蛊物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他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培育出来,如今几乎全军覆没,怎么能不令他心疼。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萧某接着就是!”他缓缓睁开双眼,平静的看着佝偻老者,语气不紧不慢。
“桀、桀、桀!天予你生,你偏取死,那可怪不得老朽辣手无情了!”枯骨巫师咧嘴怪笑,举起手中巫杖往虚空一指,“出来吧!我的宝贝!神通——炼傀!”
武道有真意,巫道有神通。各有所长,各擅专场。
随着一声令下,遍地死去的毒虫蛊兽剧烈颤动起来。令人反胃的恶心黏液或绿或黑、或白或红流淌到一起,汇聚成五颜六色的大杂烩。
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在以天地为烘炉,以毒虫蛊兽为药引,以诸般毒液为铅汞,炼制一具天地不容的怪物出来。
萧酒谨慎的握紧剑柄,起身后退,戒备观望。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短短一瞬。一具由无数毒虫蛊尸炼制的怪物成型,显现出一只蝎子模样的巨大妖物,头顶一对复眼,两侧生有巨鳌,背带一双斜翅,尾部挺着红、绿、黑三只尖刺,显然剧毒无比。
它静静匍匐在地上,一对复眼如罗盘转动,死死盯住萧酒。
“桀、桀、桀,萧酒,这是我炼制的绝顶妖物,由千种蛊煞凝炼而成,名唤千毒蝎。此蝎以生灵为食,行如奔雷,毒性凶顽,足以匹敌太安国的小宗师。”
枯骨巫师看见神通完成,得意的大笑起来。笑声在阴暗的森林里倍显可怖。
“萧酒,你如今就算是束手就擒,也已经迟了!乖乖给我的千毒蝎当口粮吧!哈哈哈!”
他枯瘦的手臂扬起,巫杖往萧酒一指。静静匍匐的千毒蝎蓦然身形晃动,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强烈的危机感直冲萧酒,令他神经绷紧、寒毛倒竖!仿佛下一刻,下一秒,他的整个人就会被千毒蝎的毒刺贯穿!
巨大的千毒蝎突兀出现,狰狞的红色尾刺直奔萧酒后背。
“叮!”千日剑反手拦截,搭在可怖的尾刺上,碰撞间如金铁交鸣。一股无形剑气顺势而为,将毒刺引往身侧。
红色尾刺落空,但危机不绝,另一根绿色毒刺紧随其后,刺往萧酒面门。
黝黑的第三支毒刺隐藏在阴暗里,潜伏蓄势,直待发出致命一击,将眼前的弱小人类撕成碎片。
“哼!”萧酒矮身转过身形,直面凶残的千毒蝎,手上长剑挽着剑花。朵朵涟漪升起,圈住凶猛的绿色尾刺。
就在僵持之时,一对巨鳌突然如刀剪来,锋锐的边刺宛如一根根噬命毒牙,露出残忍微笑。
“该死!”萧酒一直提防千毒蝎的第三根尾刺,浑然不知对方还有双鳌杀招,一时猝不及防,只得飞身跃起,避开锋芒。
“这妖物看似疯狂,实则攻守兼备,后招阴毒,智商完全不下于人类,实乃劲敌!”
萧酒思虑之间,只见黑色光芒闪动,第三根毒刺蓦然射出,在空中留下隐约残影。随后,一股沛然巨力轰击在千日剑上,狂暴的劲气爆发开来。
“不好!”他大惊失色,来不及思考,只觉手腕巨震。千日剑拿捏不稳,蓦然脱手飞出。他惊惧之下,已经丢失兵器,不由借力后退,落在松树下警惕的看着四周。
“哈哈哈!萧酒,我的千毒蝎如何?”阴冷的笑声在森林里响起。枯骨巫师佝偻着身形,阴森的看向萧酒。
“萧酒,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你若此时认输,乖乖交出宝物,我可以做主饶你一命!倘若你仍然执迷不悟,别怪我辣手无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酒看一眼落在远处的千日剑,忽然浑身剑意一敛,仿佛争斗的刺猬收起全身尖刺,以退为进,让人不敢轻视。
“世人只道我萧酒剑术通神,却不知我真正拿手的并非剑道,而是……”
他脚下虚探,弓步侧身,摆出一套拳法的起手式,“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萧某的真正手段吧!”
拳法看似普通,起手式毫无特别之处。但当他身形立定的一刻,却仿佛一座大山稳稳镇住四方天地,气势冲破云霄,博大恢宏。
枯骨巫师惊诧的看过去,不禁面色大变。在他这样的修行者眼中,却看到另一番景象。
只见一道龙龟虚影笼罩在萧酒身上,龙身盘旋,爪踏虚空,双目如日月同起,冷冷瞧向自己,龟身盘踞在地,四足占据四方,沉稳如山,不动不破。
上接天乾之风云,下接地坤之厚重,一动一静,暗含天数。乾坤无极,阴阳相合,天下莫能与之敌。
“六爪龙龟……武道真意……不可能,这不可能!”枯骨巫师不可置信的叫喊出声。
连凶恶歹毒的千毒蝎也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复速旋转,缓缓后退。
萧酒轻叹一声,身形扭转,宛如龙蛇翻滚,拳势缓慢推出,遥遥指向千毒蝎。一股天地之威立即降下,磅礴的气势断绝四方虚空。
千毒蝎惊恐不安的蹿动,蓦然一抬复眼,凶狠无比的往萧酒撞去。
枯骨巫师只见龙龟俯视,如低空掠食,巨大的龙口一下咬住千毒蝎的半个身体,随即轻轻甩出。
“嘭!”
凶猛的千毒蝎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随着一声巨响,摔在远处的地上,砸出半人高的深坑。
千毒蝎挣扎的挑动几下尾刺,就再无声息,悄然死去。
枯骨巫师惊惧交加,与他心神相连的千毒蝎死亡,立即让他“噗”的一口吐出鲜血。
“不!不要杀我!”
他知道凭自己的本事,绝难逃过萧酒的袭杀,当即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萧酒怜悯的摇摇头,全身气势一收,龙龟虚影退散。
“啊……”
枯骨巫师突然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萧酒一惊,暗里竟然还有人,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他上前一探,枯骨巫师全无声息,已经彻底死去。
“没想到名震太安的醉侠萧酒,拳剑双绝,竟然是优柔寡断之辈。”
一道身影白衣飘飘,宛如谪仙下凡,从空中落下。他手执一把折扇,面如冠玉,飘逸出尘。
“你是谁?”萧酒隐隐觉得不安,冷声喝道。
那白衣公子轻挥折扇,露出俊美的笑容——
“在下,须蓟仙宗,千槐。”
第九章 尿你一脸
“唔唔……唔唔唔!”萧南被王龙裹挟着,拼命挣扎,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希望,不住祈祷:“师父,快来救我!你的好徒儿就要没了!”
“嘿,小子,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我宰了你下酒吃!”王龙恶狠狠的拎着他,虚言恐吓。
这角马不愧是久经训练的鹰卫良驹,纵使行走在山路上,依然健步如飞,毫不停歇。
王龙骑着角马沿南离山腰奔行,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萧南被王龙一只手拎在眼前,口不能言,白嫩的小胳膊左右挣扎,皆是徒劳。他心中愤恨,佯作哇哇大哭,不敢表露出成年人的心绪。
“这王龙身居要职,潜伏多年,竟然一夜反出南离,不知是何方的间谍,又为了什么样的目的?”他思绪飘飞,患得患失。
“我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横遭杀身之祸。如今之计,唯有用这副孩童模样麻痹对方,再慢慢想办法脱身!”
王龙见他略微安静,以为恐吓有效,心情不错的“哼哼”两声。这次任务虽然前面有些不顺,可到底是拿下了萧酒的儿子。
此番事了,自己必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改头换面,可得去卜赌坊好好乐呵乐呵。
就在他高兴之际,蓦然一道水柱呲溜射到脸上。由于距离太近,他这般的修行者竟然没能避开,让水柱浇个满脸。
须臾,水柱似乎力竭,断断续续了两下,将最后两段水渍喷出。
“哼!竟敢挟持小爷,我既然打不过你,那就尿你一脸!”萧南小腿摆动,舒爽的并起来,“看来穿着开裆裤倒有些用处,不枉我走光一回。”
王龙猝不及防,沿着水柱看去,才发现竟然是面前的小娃娃在撒尿!
他竟然被尿了一脸!他竟然被尿了一脸!作为堂堂鹰卫副统领,他何曾受过如此光景,简直是奇耻大辱!
“找死!”王龙勃然大怒,下意识的甩手一扔,将萧南远远扔进树林。
转而想到萧南的用处,意识到此举不妥,他暗呼糟糕,抓起马上的备用缰绳往树林里快速套去。
幸得他修为精深,竟然将被扔出的萧南一个绳索缠住腰身,安然无恙的捆缚回来。
王龙面对这样的两岁小娃娃,一时间打不得杀不得,只觉万般麻烦,面上神色深一下浅一下,变换不定。
“嘿嘿,发怒吧!发怒吧!你若一直稳如泰山,我萧南自认难有生机。唯有激怒你,我才有希望。”萧南冷眼直视,心中思量,表面却不露分毫,蓦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该死的,算你狠!”王龙用缰绳将他缠绕两圈,捆缚在角马后背,当即不管不顾,纵马狂奔。
“待我利用完你,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倒不担心两岁的小娃娃听懂,也不惧两岁的小娃娃能有何心机,恶狠狠的嘟囔一句,擦去身上尿迹,眨眼远去。
不知过得多久,萧南隐隐感觉已经出了南离山,往更深的山林行去。他们中途也遇到几只妖兽,可惜萧南期待的两败俱伤并没有出现,俱被王龙以雷霆之势灭杀。
渐行渐远,越往山林深处,道路越是难走,王龙也越谨慎起来。终于在一僻静处,他将角马栓起,提着萧南纵身轻跃。
想来是靠近深山,有可怕的妖兽盘踞,王龙担心角马嘶鸣引来祸端。即便他轻装简行,也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弄出大的声响。
“呜呜!”萧南努力挣扎两声,发觉嗓门的声带被一股无形力量封锁,根本突破不了,只能干瞪着一双小眼睛,憋屈无奈。
“谁!?”王龙蓦然一声冷喝,双目收缩,紧紧盯向右侧的一片丛林。
微风拂过,轻轻带起枝叶,发出萧萧之声。
“看来是我多虑了!”王龙谨慎的观察片刻,见毫无异样,才放松心神,往灌木里一钻,迅速远去。
微风如旧,草木下似有阴影一闪而过。
……
“头儿,我们都受了重伤,为什么不寻个安静地方休养,反而往这深山密林里钻。”
“要是真遇到厉害妖兽,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可不好对付!”
黑暗中四个黑衣人依次盘坐,其中一人肥头大耳,面貌粗狂,冲着为首的高黑衣人一顿抱怨。
高黑衣人默默调息,神情沉稳,仿佛没听到他的抱怨一般,自是静坐不语。
“头儿,老三说得不无道理!”一旁的瘦脸汉子沉不住气,出言附和。他留着两撇胡须,小眼睛滴溜乱转,一脸的猥琐相。
“那南离的蛮子确实深不可测,咱们不是对手。可咱们南海四鳄怕过谁!
“那蛮子既然没有杀咱们,就不会出尔反尔。再说了,咱们早出了南离地界,像他这样的高人,拉不下面皮食言追杀!”
瘦脸汉子胡须颤动,一边仔细分析,一边偷眼瞧着头儿的脸色。
原来这四人正是企图掳走萧南娘俩的南海四鳄。
谁知半路踢到铁板,不仅没有擒着萧南,反而被神秘壮汉一击重创五脏六腑,像丧家之犬般连夜逃窜。
“头儿做事,必有道理。”一侧默默不语的精瘦男子缓缓擦拭细索链锤,忽然闷声打断二人。
这人在四人中显然威望仅次于“头儿”,他一开口,老三老四立即不甘的憋回言语,不再埋怨。
“老三,你性格冲动,行事全凭喜好,长此下去,定会吃亏。老四,你虽然机灵,却缺深谋远虑,日后还需要多加注意。”高黑衣人轻呼一口腹中之气,忽然开口说道。
老三胖乎乎的肥眼与老四狭长的细眼对视一眼,也自知自己的缺点,平时没少坏事,连忙轻声应是。
“你们只道我担心那南离的蛮子出尔反尔,其实不然……”
盘膝静坐的“头儿”看一眼二人,微微摇头,“你们都小瞧了一个人。此人声名远扬,极好面皮,故作谦谦,却能屈能伸,出手狠辣,极为难缠。我们不得不防。”
“谁?”老三与老四齐声询问,连默默擦拭细索链锤的老二也抬起头,颇为好奇。
高黑衣人目露沉重,轻声吐出几个字。
“无花公子,绿无花!”
第十章 无花公子
一提起无花公子四字,几人立即想起在竹院里与绿无花冲突的画面。
在竹舍前拔剑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压抑在黑夜中的剑光仿佛一块巨石悬在心头,沉重不可力敌的感觉萦绕不散。
高黑衣人下意识的握紧身旁的铁索,心头悸动。面对盛名之下的绿无花,他确实不敌,他害怕了!
“嘭……嘭……”两道坠地的声音突兀传来,随后响起“骨碌碌”的物品滚动声音。
四人立即惊起,纷纷握紧兵器戒备。老二探步向前,借着月色望去,立即面色一沉。四人心思相通,凑前观望。
只见两件物事滚落到近前,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你们现在才知道害怕,恐怕太迟了吧!”
一道阴柔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语气森然,音调越来越细,到的最后几乎尖细得如锥刺耳。
“不好,是他!绿无花!”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只不过一道声音粗厚,透着深深的凝重。而另一道声音轻不可闻,却隐含浓浓的忌惮!
第一道声音自然是南海四鳄的头儿发出。而另一道却是刚刚抵达附近的王龙发出。
“绿无花么……这也许是个机会。”
萧南暗自嘀咕,他没有王龙这样强大的灵觉,感应不到前方的情况,只从四周阴柔的声音和王龙的话语中获取信息。
“哼!藏头露尾!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老三沉不住气,第一个对着密林喝道。他面露不耐,双手却悄悄探到腰间双刺,眼中露出狠色。
“呵呵!呵——哈哈——死到临头,还敢嘴贱!待会儿我必定好好的收拾你,教你后悔长过这张嘴!”
阴冷的笑声传来,绿无花似乎仗着轻功超绝,在四面游走,先以声色夺人,意欲瓦解对方的斗志。
“绿无花!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必要在这深山里拼个你死我活!”南海四鳄的头儿暗暗将铁索缠上手腕,沉声喝道。
“你我皆受了那南离蛮子的重创,此时拼个两败俱伤,殊为不智!不如把手言和,就此揭过如何!哼,别怪我没提醒你,此处妖兽众多,可不是善地!”
“咿呀呀……我无花公子的死活就不劳鳄老大操心了!夜深露重,你们可得保重好身体啊,莫像这几位一样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那可就真是不美了!”
绿无花轻声笑着,口里的杀意就像夜色一样阴寒。
随着绿无花的话语,又有两声骨碌碌的声响,再次滚来两颗人头。死者面貌狰狞,双目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头儿,这是当时在竹院外窥视的几人。看来他们俱都遭了绿无花的毒手。”老四细眼微眯,低声说道。
他干瘦的双手往后一拉,握住折叠展开的两刃尖刀。
“你们先别冲动。”沉默寡言的老二拦住两人,目光左右打量一眼,沉声说道,“绿无花一直有个贴身的侍卫跟随,此刻迟迟不现身,怕是在暗处有些阴谋。我们伤势没有恢复,须小心谨慎。”
“老二说得在理。”鳄老大微微点头,以眼色示意几人,口中不露声色的喝道,“绿无花,我敬你是大名鼎鼎的无花公子,名满天下,才一直忍让客气。你若执意找死,可莫怪我们南海四鳄将你埋葬在这荒山野岭!”
“呵!你们接我一剑!”绿无花终于按耐不住,一声轻喝。绿玉剑夹杂在黑夜的草木里看不真切,随着话音落下,却蓦然从相反的方位一剑刺出。
南海四鳄虽然谨慎防范,但一时也没有料到绿无花如此阴险。好在四人守望互助,倒不易被偷袭。
老二和老四率先反应过来,立即出手以细索链锤和两刃尖刀迎向剑锋。
锤头与两刃尖刀左右夹击,封锁住剑势。随着“叮叮”几声脆响,三方一触即分。
剑光潋滟,招式精妙,却略微处于下风,仅占着偷袭之功勉强招架,并没有四人预料中的凶险。
绿无花,声名赫赫的无花公子,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不好!”鳄老大一声惊呼,察觉不妙,却已经迟了。
一道森冷幽暗的剑光,从真正的声音源头位置,从偷袭之人相反的方向突兀掠起。
没有华丽的出场,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精妙的剑招,就像植株隐去艳丽的花朵,只留那一丛绿,低调、朴实和纯粹的绿。
这是真正去芜存菁、返璞归真的一剑!比压抑在黑暗中的黎明,更加阴郁,更加急迫,更加危险!
好一个无花公子绿无花!剑出无花亦无双!
鳄老大拼死掷出铁索,绝地求生!
剑光如阴雷乍起,倏忽来去。
绿无花一身绿衣,自南海四鳄中间穿越而过。一柄绿玉剑逼退四人,更在无声间划过老二老三老四的胸前、手臂、后背。
“呵呵,南海四鳄,好大的威风!”绿无花稳稳落在偷袭之人面前,轻轻收剑冷笑。
“哼!”老二闷哼一声,胸口一道血箭这才喷出。他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跪地封住自身胸前要穴。
“啊!我的胳……膊!”老三一声凄厉惨叫,左臂齐根断折。他一脸肥肉在面上挤作一团,颤动不已。
而老四背部被剑气贯穿,一声痛哼。他努力的回头瞧一眼,只觉浑身力气一空,如被抽去全部的精气神,“噗通”一声扑倒在地,抽搐一下就再无声息,他竟然死了!
只一瞬间,一次交锋,南海四鳄就一死两伤。鳄老大与剩余二人忍不住冷汗直冒,心胆俱寒!
“绿无花名震太安,没想到竟然是个只会阴谋诡计、暗中偷袭的小人!”
鳄老大满心不甘,目含怨恨。
那先前偷袭,模仿无花公子出手的人走出阴影,虽然身子挺得笔直,却掩盖不住市井无赖的气质。此人正是绿无花的贴身侍卫荀二狗。
原来方才由荀二狗出手偷袭,吸引南海四鳄的注意力。绿无花则从另一侧突然袭击,才一举重创对方,占据绝对上风。
“兵不厌诈,胜者为王。”荀二狗冷笑一声,剑指三人,“枉你们闯荡天下多年,竟然说出这样幼稚的话。”
“呵呵,你们的怨言可以留到阴冥慢慢诉说。”绿无花拈着手绢擦拭剑身血迹,声音轻柔,像是女子呢喃。
可是话语里,透出一片阴寒。
第十一章 摘花真意
“头儿,不说了,咱们跟他拼了!”南海老三忍痛用仅剩的右手握紧短刺,嘶吼一声,就要冲出。
“杀!”鳄老大再不甘也明白今日绝无幸理,低喝一声,双臂齐挥。铁索两端如两柄利剑,左右夹击,直奔绿无花面门。
老二沉默不语,身形一矮,从铁索下方蹿出。细索链锤握在手中,隐而不发,似乎要在绿无花出剑的一刻以命换命。他这一去已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找死!”荀二狗冷哼一声,长剑一挺,迎向鳄老大的铁索。
一枚短刺蓦然出现,刺向荀二狗的胸口。鳄老三体型肥胖,左臂断折,身子却仿佛鸽子一样轻灵,比鳄老大的铁索更快,后发先至。
荀二狗心中大惊,连忙挥剑抵挡。但他毕竟修为远逊几人,应付一人尚且勉强,此时遇到几人拼命,立即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短刺与长剑交锋,近身之战,一寸短,一寸强。锋芒之间,凶险万分。
不过半息时间,短刺绕过长剑,一下贯穿荀二狗的肩胛,将他打得吐血萎靡。
一道铁索如风卷至,直奔荀二狗咽喉。另一道则从荀二狗的肩上三寸位置穿过,攻向后方静立的无花公子。
“吾命休矣!”眼见铁索将至,荀二狗暗叹一声,闭目待死。他心中直后悔自己莽撞,没想到对方俱是拼命之人,一步迈错,万劫不复。
幽暗的剑芒蓦然亮起,从荀二狗身后,化作三道光芒掠向三个方向。
一道剑芒磕飞荀二狗喉前的铁索,另一道抹过鳄老三的脖颈,最后一道直刺下方袭击的老二。
鳄老三呜咽一声,哑在嗓中,肥胖的身体歪倒在地,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剑芒不停,贯穿鳄老二的右背,鲜血溅射在荀二狗的脸上,将他惊醒。荀二狗见自己逃脱大难,一口气松,浑身劲力尽去,一下子萎顿在地。
鳄老二身受致命创伤,却一声不吭,仿佛剑芒贯穿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他冷静的抬起头,像一只负伤的孤狼,目光冰冷的盯着猎物。
荀二狗浑身略微哆嗦,感觉一股冷气直灌入体。他依稀看见曾经在市井街头血拼的帮派老大,如此时此人一样的凶狠,一样的不要命。
锤如流星,擦着荀二狗的耳朵,直奔绿无花左胸心口。这一锤恰到好处,正是绿无花剑势用老,新剑未出之时!
好精妙的一锤!
绿无花目光微缩,身形如电,避过要害,抬剑刺向鳄老二脖颈,意欲一剑封喉。
“嘿!”鳄老二冷声笑着,蓦然加速冲出。这一冲立即让绿无花的剑锋下移,刺入刚才被贯穿的伤口。
他手腕用力一抖,细索如波浪起伏,带起链锤一个回旋,划起一道圆弧。
链锤边缘布满密密麻麻的利刃,反向绿无花的脖颈缠去。鳄老二这一下以伤换命,着实凶狠。
无花公子终于变了脸色!
“摘花式!”他低喝一声,弃剑疾退,双指并起,手上自生一股剑气如花绽放。朵朵百合虚影散开,撞在细索链锤上。
凶狠的链锤仿佛陷进水里,变得迟滞、缓慢,随着迎风消散的花瓣颤动几下,顿时势头一偏,擦着绿无花的脖颈射空。
“武道……真意……雏形……”
鳄老二双目圆睁,身躯轻颤,只觉百合花影从自己胸腹穿透而过,似乎要带走自己的全部生机。
他蓦然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闪过不甘、赞叹和视死如归的欣慰。
“好一招……摘……花……式!”
无花公子用完此招,脸色立即白了三分,显然并不舒服。他本就身受重伤,不过是依靠丹药临时恢复伤势,根本没有痊愈。此时全力出手之下,他顿觉一股虚弱感爬满全身。
“不好!”荀二狗担心的看一眼自家公子,立即脸色大变的望向南海四鳄的头儿。此时此刻,若鳄老大拼死相搏,自己两人绝对凶多吉少!
可是他一望之下,立即面色一滞。只见鳄老大甩完铁索之后立即逃之夭夭,全然没有在意舍命一搏的老二老三。
等到荀二狗发觉时,他已经逃出十多丈距离,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里。
“呵呵……南海四鳄,唯鳄老二可入我眼。”绿无花轻叹一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倒下一颗绿油油的丹丸吞服。随着药力化开,他苍白的脸上略微恢复些颜色。
“公子,我们要追吗?”
荀二狗勉力站起来,将绿玉剑拔出,没敢用衣服擦拭,掏出一块锦帕擦去血迹,才递给自家公子。
“不急。”绿无花接过剑,缓缓摇头,“他走不了。他马上就会回来了。”
“他好不容易逃走,难道还会回来吗?”荀二狗不解的眨着眼睛。
他内心思量,没有询问,而是孤疑的望向鳄老大逃走的方向,忽然看见一道黑影缓缓走来。
随着黑影走近,轮廓愈发清晰,却是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缓缓后退。
那人影的腿脚自然下垂,丝毫未动,也没有沾地,整个人像是鬼魂飘过来一般,甚是诡异。
等到辨得清黑影的衣着打扮,赫然发现那是刚刚逃走的鳄老大!
“公子,小心!”荀二狗戒备的提起剑,低声提醒。
鳄老大脚不点地,背对着二人,缓缓飘了过来,只是脖颈处似乎匝着一双铁手。
那铁手来自他面向的位置,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单手掐着他的脖颈,将他凭空提着,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你……”鳄老大竟然没死,无力的挣扎两下,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脸上布满惊恐和悔恨。
“咔嚓!”
清脆的咽喉断裂声传出,鳄老大全身一软,随着铁手松开,瘫软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任凭荀二狗久经厮杀,此时也吓得双手有些哆嗦。
来人露出面容,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一身兽衣皮甲,高鼻瘦颊,眉目如刀,正是潜藏在侧的南离鹰卫副统领——王龙!
原来鳄老大逃走的方向好死不死正撞向王龙、萧南潜藏的位置。这一下真是自寻死路。
王龙担心萧南的身份暴露,立即以雷霆手段一击必杀,将鳄老大擒住。
而此时恰是绿无花说“他马上就会回来了”的时候。这些动静能瞒过荀二狗,却瞒不过大名鼎鼎的无花公子。
第十二章 异兽狍鸮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王龙冷哼一声,走到对面。
他口中不说“我们”,只问何时发现的“我”,旨在试探绿无花有没有察觉还有一个萧南在隐藏。
“打吧,快打!最好打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萧南静静躺在草丛里,浑身被王龙封住,丝毫动弹不得,只靠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断祈祷。
可惜天不遂人愿,无花公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拈着丝帕擦拭绿玉剑,用他独有的阴柔声音笑道:
“阁下修为精深,功法玄妙,若不是鳄老大自己送上门,触犯了你,我恐怕真发现不了。”
“哼!”王龙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他思忖对上绿无花此时的状态,自觉没有必胜的把握,加上萧南才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因此不愿节外生枝。
“绿无花,我虽久居南离,也听过太安国名震天下的无花公子。现在你人也杀了,没杀的我也替你杀了。若没有别的事情,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告辞!”
王龙一脚将鳄老大踢向荀二狗,转身就走。
“慢着!”
绿无花突然握紧剑柄,犹豫片刻,终究手掌一松,没敢轻举妄动。他此时伤势未复,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愿以身试险。
他用阴柔的声音补上两字:“不送!”
“可恶,竟然没有打起来。”
萧南躺在草丛里暗恨一声,却瞧见一副白净面孔突兀凑到眼前——
双目幽暗,面皮惨白,坍塌着丑陋的鼻子,脖颈处长满杂毛,往下连着一具野兽的身体,而前肢近腋处竟长着一对漆黑眼珠,正定定瞧向自己。
“鬼啊!”他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两眼翻白,几乎吓得晕过去。他如果全身没被王龙封住,必定吓得手足发软,尖叫不止。
“呜、哇!”一声如同婴儿啼哭的鸣叫响起,那人面兽身的妖物探爪捞起萧南,化为一道黑影融入夜色,眨眼消失在山林里。
“糟糕!”
王龙灵觉强大,率先发现异常,整个人如猛虎扑出。可惜他怕泄露踪迹,潜伏处离绿无花等人大战之地尚有些距离。待他扑到近前,也只见一道如同羊身的背影远去。
“何方妖孽,留下命来!”
他心中惊惶,忍不住厉吼出声,脚下运起全身功力追击。
南离部落王氏家族以《猛虎劲》刚猛无俦、暗劲连绵著称,其轻身功法《虎跃步》同样不可小觑。片刻间,一人一兽追赶着已下去半里距离。
“公子,此人行踪诡秘,形迹可疑,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瞧瞧?”荀二狗远远望着王龙方向,低声向绿无花询问。
“呵呵,今时今夜,在这荒山野岭奔波的,必是为了造……那件宝贝。”绿无花不急不忙的收起剑。
“而大伙儿为了取得那件宝贝,若在这深山里相遇,为少去一个竞争对手,拼个你死我活也属寻常。”
“可他见了我,明以武力威慑,暗用言语警告,小心翼翼,能屈能伸,丝毫不愿节外生枝,分明是得了重要的线索。”
他说话间,整个人仿佛落叶飘飞,往一人一兽的方向追去。看他的速度,不知用的何种功法,竟比王龙的《虎跃步》更快三分。
待他话音落完,已经快要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公子,等等我!”
荀二狗疾呼一声,迈开双腿,往草丛树叶里钻去。他轻功远逊两人,只能依靠土办法拔腿狂奔,在后面远远吊着。
“这是天绝我也……”
萧南眼睁睁看着这可怖的怪兽将他掳走,奈何人小体微,全身又被王龙封禁,根本无从反抗。
这怪兽似乎知道身后有人追击,四足如飞,尽往山势险峻或低洼处奔走,意图甩脱王龙。
忽然,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传来。怪兽立即驻足不前,四只眼睛瞧向腥臭味传来的树林。它坍塌的鼻孔谨慎嗅着,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咦,这似乎是蛊虫尸体的臭味……”萧南毕竟是南离部落的族人,耳濡目染下,知道一些南离部落的看家本领。
南离部落地处蛮荒南部,位于牵奎山脉南离山脚下,与太安国以通天峰为界隔山相望,是蛮荒大族有河部落的一个分支。
有河部落以巫蛊立族,修行巫道。
巫道境界由低到高,分别是淬体、炼巫、炼蛊、元胎,对应武道修行的后天、先天、凝元、化气。
而能圈养蛊虫、驱使御敌的手段,至少也是炼蛊境界的修行者。
“此地腥臭味如此浓厚,不知死去多少蛊物。这人修为精深,怕是炼蛊圆满的强者。”
萧南心下思虑,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驻足踌躇的怪兽,寻找脱身办法。
然而不等他过多思索,那人面兽身的怪物突然“呜、哇”一声鸣叫,将萧南远远掷出,弃若蔽履。
怪物发足狂奔,冲进腥臭味浓重的树林,仿佛其中有着绝世宝物,对它存在致命的吸引力。
“哗啦啦”树枝交错、草木撞击的声音响过。萧南一头栽进远处的密林里,全身被沿途的枝叶划擦,鲜血不断溢出。
他艰难的用小手撑起身子,只觉浑身骨骼酸痛,又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我竟然能动了!”
他惊讶的举起双手,发现那怪物摔掷中竟然不知不觉撞开了王龙设下的禁制。
思虑间,他连忙噤声,谨慎起来。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灌木间隙,恰可以看见不远处低头啃食的人面兽身怪物。
“但愿不要再落入这个怪物手里。”萧南暗暗祈祷,身心如被凉气灌过,寒毛倒竖。
“孽畜!纳命来!”随着一声暴喝,王龙纵身跃到怪物后方。
那怪物撕碎一块赤肉,回头冷冷的望一眼,吞咽着嚼下肉块,丑陋的面孔吓得王龙一口凉气吞入腹中。
“人面羊身,目在腋下,虎齿人爪,音如婴儿。这是……狍鸮!”
王龙忍不住后退两步,极其慎重,心里甚至暗自后悔,不该为了一个小娃娃多生事端。
“三品妖兽狍鸮,喜食人,成年即拥有炼蛊圆满的实力。因其身负凶兽饕餮血脉,即便境界与我一致,也可轻易匹敌元胎、化气境的强者。”
“我若与之一战,恐怕凶多吉少。”
第十三章 八臂青蜈
他再度扫视一眼,顿时浑身哆嗦,寒气直冒。
只见月光下,凶恶的狍鸮四周,密密麻麻遍布蛊虫尸体。各种颜色的毒液血液混杂在一块,腥臭冲天。
而不远处静静躺着一具人形尸体,观其服饰样貌,竟是王龙相识之人。
“这是……枯骨大巫师!不可能……什么人竟然能杀死他……竟然能灭了他的毒虫蛊群!”他双拳握紧,想要悄然撤离。
“呵呵,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
阴柔的声音遥遥传来,待话毕音落,一身绿衣的无花公子轻飘飘落在地,顿时引动吞食的狍鸮妖兽回头观望。
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笼罩四周。
“可恶!”
王龙脚步顿住,看向绿无花,又看向继续吞食的狍鸮妖兽,不敢轻举妄动。
他权衡片刻,低声警告道:“绿无花,你自己找死,可莫拖上我!”
“呵呵,是吗?”绿无花轻笑一声,摆出一副雍容潇洒的样子。
他随意的观望一圈,没有在意倒伏的枯骨巫师和遍地的蛊虫尸体,反倒盯住狍鸮妖兽吞食的对象好奇不已。
场中的这片深坑里,隐隐露出一只巨大的毒蝎,头顶一对复眼,两侧生有巨鳌,背带一双斜翅,尾部挺着红、绿、黑三根毒刺。
其脏腑部位已被狍鸮吞食大半。
“这情形似乎不妙。”
萧南小心翼翼的观望数眼,收回目光,担心被那怪物察觉。但在仅有的数眼里,他敏锐的发现——
狍鸮每吞食一口蝎肉,身上就似乎变得亮了一点,惨白的面孔上隐隐透出红光。
“区区一只小妖罢了,虽长相奇异,但又有几分本事,你竟不敢一试。”无花公子慢悠悠摩挲绿玉剑柄,讥笑道,“阁下匆忙追赶,不知丢了何物,你若怕了,本公子可以帮你取回。”
“哼!此兽名唤狍鸮,它吞食的乃是有河部落赫赫有名的千毒蝎,谅你也不曾听说。”
王龙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当即冷言还口。
“在下丢的倒不是什么贵重物事,想必已经进了它的腹中。无花公子若想取,尽管上前便是!”
“哼,那我绿无花便来试试!”他纵身跃起,内气灌注剑身,身形翩跹若舞。
剑光莹莹,忽然在半空反转,掠过一道半弧。绿无花反手一剑,直取王龙面门!
“遮遮掩掩,待本公子拿下你再说!”
“可恶!”王龙生于南离,长于蛮荒,心中虽有些谋略,却到底心思简单。
他哪里料到太安国鼎鼎大名的无花公子,竟然如此阴险毒辣,一时间猝不及防,险象环生。
朵朵百合虚影涌现,清纯嫩洁,却绽放出致命的光芒。绿无花一出手就用上了全力,正是一招“摘花式”!
“本命灵蛊——八臂青蜈!”
性命攸关时刻,王龙顾不得藏拙,急忙就用上压箱底的功夫。
一只蜈蚣般的小虫在他面上一闪即逝,伸足蹬腿间化作八条手臂安插在王龙两侧。这八条手臂挥舞之间,如臂指使,宛如天生。
“神通——八臂!”王龙怒吼一声,挥动八条手臂、左右两拳,一共十只拳头迎向绿无花的摘花真意。
神通,对真意!
武道有真意,巫道有神通!
武者修行,后天,先天,凝元,化气,此乃境界!而真意与境界无关,只与悟性有关。
往往领悟真意的武者自己也说不清怎么获得,只觉冥冥间天地与自身的意志契合为一,不知不觉间就明悟性命之道,诞生真意。
不过,但凡领悟真意的武者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战斗力远胜寻常武者。
而巫道修行,另辟蹊径,以有河部落而言,年满十二岁的孩童就会送往炼蛊窟滴血认蛊,融炼本命灵蛊。其后神通自成,领悟本命神通。
随着境界愈深,炼巫,炼蛊,元胎,还会不断领悟其他神通。
王龙在炼蛊窟融炼的乃是三品青蜈蛊。本命神通名唤八臂,一经使用可以幻化八条手臂,战力倍增。
八只拳头将一朵朵百合虚影依次击破,剩下双拳劲力微晃,震散残留的摘花真意。
王龙飞身迎击,《猛虎劲》与《虎跃步》全力展开,与绿无花斗在一起。
神通与真意俱是大为损耗神魂的绝招,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动用。两人你来我往,拼斗自身修为,一时难分轩轾。
不远处,安静吞食千毒蝎尸体的妖兽狍鸮略显诡异,不时侧眼望下打斗的二人,腋间双目似乎在讥笑。
片刻间,荀二狗终于赶到,二话不说加入战团,助自家公子一臂之力。两人以二敌一,渐渐将王龙压制。
然而,不管他们打得如何热火朝天。
萧南此刻却遭遇生平以来最大的危险!
一只绿蚕模样的小虫倒挂在灌木上,撑着蚕丝落下。那小虫骤然发现萧南,瞪视片刻,忽然绿口张开,一道纤细透明的蚕丝射向萧南。
外有仇敌环伺,内有奇虫袭击,萧南是进不得、退不得,焦急的伸出小手试图阻拦。
那小虫似乎精力不济,吐气间有些踉跄不稳,口中微偏。蚕丝擦着萧南耳际,偏离半寸射入灌木丛中。
无声无息的,这一片坚硬的灌木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作飞灰。
萧南惊恐万分的望去,深怕它再吐出一道蚕丝来。
小虫落在地面,朝着萧南比划两下,似乎力竭,终究没能吐出丝来。
它不甘的向萧南爬过去,只是这一爬,竟似用去它许多力气。它每爬近一寸,身形就缩小一分。
待爬过两掌之地,它已经整个缩水成一只瘦弱的纤细小虫。
新的奇虫模样,颜色由绿转青,尾部长有三条短须,头部泛红,顶着两条细长头须,像极蛮荒常见的草青虫。
即便如此,萧南也一动不敢动。谁也不知这般模样的小虫有没有危险。
若是它有危险,以自己现在的境况,恐怕难以应付。若是它没有危险,仓促行动让外面打斗的三人察觉,那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
一时间,他咬咬牙,只能赌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萧南不住祈祷,眼睛死死的盯着爬行的青色小虫。
可惜事与愿违,青色小虫越爬越近,越爬越近,眨眼凑到他的脸前。
这短短的一段距离,竟似耗尽它的毕生精气。小虫无力的仰仰头,忽然身形一翻,钻进萧南脸下。
第十四章 本命灵蛊
那里树枝横生,在萧南栽进灌木丛时,脖颈、脸颊被划出数道伤口,正鲜血淋漓,血迹未干。
“它不会是……想要钻进我的身体里吧?”
萧南不禁想起前世电影里的“异形”等恐怖场景,越想越怕,忍不住转动小脸寻找小虫的踪迹。
突然,他感觉脖颈微凉,一股温润的质感贴上下颚。随即,这诡异的小虫果真化作一道青光,沿着脖颈血脉,钻入身体。
一阵难以言明的玄妙思维直入脑海,仿佛正在刻苦学习数学的孩童,突然想起一串串英文单词,明悟英语语法的诸般妙用。
这种突然顿悟的感觉,仿佛醍醐灌顶,玄之又玄,难以言述。
须臾之后,萧南眼中恢复清明。他若有所思的四处张望一眼,脑袋沉沉的有些发胀。
当真正明白自己获得了什么,他立即涌起一阵狂喜,喜从心生,喜形于色!
“这……这莫非是……本命灵蛊?”
他微微张口,循着心中的感觉使用,只觉全身精气汇聚,脑海里似乎有灵蛊睁眼,随时能与自身融合,真真正正吐出一道蚕丝。
此丝正是方才绿色小虫的绝活。
一丝可敌百人,一丝可破千法。在我蚕丝至处,万物湮没,灰飞烟灭。
“这……这真的是……本命神通!”
萧南惊喜的差点叫出声。
“没想到我误打误撞,不等十二岁到有河部落的炼蛊窟滴血认蛊,就提前收服本命灵蛊,觉醒本命神通!哈哈哈,真是因祸得福,天助我也!”
本命神通在身,萧南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他目光冷冽的望一眼灌木外缠斗的三人,小嘴微张,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此丝霸道凌厉,无物不破,却藏于腹内,不露锋芒。入则人畜无害,出则一击必杀,与古鱼肠之剑何其相像。今后,我就叫你‘鱼肠’吧!”
他收回目光,暗自掂量:“鱼肠,今日我萧南能否脱身,就看你的了!”
说来,真是因缘巧合,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这奇异小虫不是他物,正是枯骨巫师驱使千百虫蛊围攻萧酒时的一员。
当时这异蛊极其危险,吐气之处无物不灭,连萧酒也不敢轻撄其锋。
后来,萧酒大发神威,以无上剑道和龙龟真意灭杀蛊群。
这奇异蛊虫侥幸逃脱不死,躲在周遭灌木里不敢露头。随后枯骨巫师身死,让它得脱自由。
可惜它终究被萧酒所伤,一身本事十不存一。因此,它发现萧南时,一击不中,就几乎耗尽精气,到了濒临死亡的境地。
它被枯骨巫师圈养多年,已经初步拥有灵性,自知难以独活,便以血祭之术认萧南为主。
这恰是类似有河部落滴血认蛊的仪式,阴差阳错,令他提前开启了本命神通。
这一番环环相扣,少去任何一道环节,都不能重现此事。当真是祸福相倚,否极泰来。
“绿无花,妖兽狍鸮窥视在侧,随时可以将我等一网打尽,你非要与我拼个两败俱伤不成?你这样……是自寻死路!”
王龙以一敌二,渐处下风,身上已经多处挂彩。
他本就修为略逊于绿无花,又有荀二狗从旁干扰。所以,绿无花即便重伤未愈,仍然稳稳压制住他。
“嘿,你似乎高看自己了!”
绿无花冷笑一声,剑光如电,刺他胸口要害,将他的下一句话憋回腹中。
“要本公子罢手也行,你方才被狍鸮所夺何物,不妨说来听听!”
“哈哈哈,绿无花,你真当王某是三岁孩童不成!即便我告诉了你,以你的心性,难道你会相信吗?”
王龙怒极而笑,猛然双臂探出,逼退剑光。
“王某纵横蛮荒十数年,何曾惧怕!既然你执意要战,那便休怪王某不再留手了!”
他在哈哈大笑声里,突然纵身后退,整个人跃在半空,竟然停滞不落,维持数息。
就在这数息之间,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的身上勃然而发!
“你竟然一直没有用出全部实力!”绿无花始料不及,眼里神色一紧,脸色微变。
“神通——吞天!”王龙怒吼一声。
四面八方的虚空里,点点灵气尽数灌注在他身上,滋润四肢百骸。王龙顿觉巫元充沛,肉身强悍,敢与天下一战!
“哼,装神弄鬼!”
荀二狗剑锋陡然加快,刺向刚落地的王龙。他见自家公子忌惮,于是不惜以身犯险,试探对方的虚实。
“哈哈哈,拿命来!”
王龙右拳捣出,身随拳走,比施展《虎跃步》时更快三分,如猛虎下山扑向荀二狗。
“好快!我竟然完全看不清他的出招!”荀二狗大惊,连忙挥剑挽出层层剑幕,试图抵挡。
一道猛虎虚影出现在王龙拳头,若隐若现。虎啸之音响起,初时低不可闻,随即浩浩荡荡直冲脑海。
这是王氏《猛虎劲》达到第四层的景象,举手投足有虎影相随,拳劲之后仍有四重暗劲,如惊涛骇浪层层迸发。
随着拳头砸在剑上,荀二狗只觉剑身传来沛然难当的巨力,浑身颤抖一下,忍不住退后三步。
随后,噗,噗,噗,噗,他连吐四口鲜血,乃是剑上暗劲爆发,瞬间重创他的五脏六腑,经脉几乎快要碎掉。
他全身虚弱,委顿在地,只以能长剑勉强支撑、稳住身体。
半息时间,两次交锋,荀二狗眨眼落败,没有再战之力。
绿无花瞳孔微缩,没想到今晚最大的对手竟然是此人。当然,蒙面高人自然不算在内,那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好厉害的王龙!”
萧南睁大眼睛,望着仿佛磕药的王副统领,才得本命神通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鱼肠神通才能成长到如此地步,神通一出,战局扭转,胜负异手!”
他小手紧紧握住,就听王龙哈哈笑道:“绿无花,接下来该你了!就让王某见识下名满太安的无花公子,究竟有几分本事,又能在王某手下走过几招!”
“吼——”
拳上响起连绵虎啸,低沉压抑,满含杀气。
王龙一步跃起,挥拳砸向对方。猛虎虚影在半空张牙舞爪。他在神通吞天的加成之下,《虎跃步》用出,快如奔雷。
“无花剑法——葬花式!”
绿无花目光清冷,手上蓦然绽放出无尽光华。待剑光飞出,却似众花零落,化作无尽凋零的花瓣。
花瓣有灵,如飞舞的蝴蝶,纷纷飞向冲来的王龙。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宁落红泥,忍葬此心。
第十五章 虚空生电
“好美的剑法……这绿无花生来不为女子,真是可惜。”
萧南望着漫天光华,统统化作凋零落花,忍不住赞叹。
“就算同为男子,其风姿也令人仰视。”
这是何等眷恋的一剑,何等凄凉的一剑,何等决绝的一剑!不能与君东流去,安然赴死抱尘埃!
“葬花真意!好一个无花公子!”
王龙厉吼一声,自信满满的脸上勃然变色。
“原来你也不曾用出全部实力!葬花真意,摘花雏形,一个人竟然能同时领悟两种真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真是绝世天才!可惜,可惜!”
王龙身后忽然冒出八条手臂,出拳如风,吹散漫天剑意花瓣。神通八臂,与神通吞天,王龙两项神通一齐用出,自身实力再度翻上数倍。
现在的王龙与开始的王龙简直判若两人!若生死对决,开始的王龙在此时的王龙手下绝对走不过一招!
“巫道神通,好手段!”
绿无花闷哼一声,撤剑变招,剑尖连点王龙身上三处要害。
一串百合虚影在剑尖闪现,残影连绵。随即无尽花瓣飘出,剑意与杀气内敛,随时准备爆发。
眨眼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难分胜负,看得萧南目眩神迷。
终于,两人舍弃虚招,拳剑相交,狠狠撞击在一起。
强大的力量冲击到一起,轰然爆发。两人身形暴退,一触即分,一齐吐出大口鲜血。
他们彼此对望,目光在空中炽烈冲撞,共同燃烧着熊熊战意!
这样的对手,真是令人惺惺相惜!
“王某十二岁得本命灵蛊青蜈,悟本命神通八臂,十五岁突破炼蛊境界,悟得神通吞天,二十五岁臻至炼蛊圆满,二十八岁触摸半步元胎之境。”
王龙擦掉血迹,忽然朗声说道。
“王某纵横蛮荒二十载,鲜有一败,头次如今日一般痛快!无花公子,你果然名不虚传,若你身上无伤,我可能早就败了!我……不如你!”
他说的乃是实话,两人看似不分上下。其实绿无花早有内伤未愈,又经连番大战,损耗颇大。
即便如此,他与圆满状态的王龙一战,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其修为之深,战力之强,可见一斑。
“咳,咳……彼此彼此,你也不差!”绿无花受伤更重一点,连咳两声。
他不甘示弱,抬剑指向王龙,气势恢宏,语气却一如既往的阴柔:“再战,再来!”
“打吧,打吧!最好打个你死他死我活!”
萧南虽然对两人既惊且佩,可惜立场不同,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心中暗喜,乐得看鹬蚌相争。
就在此时,一直静静吞食千毒蝎的狍鸮停止吞咽,回过头来。偌大的千毒蝎入腹,竟不曾撑得它体型有一丝变化。
狍鸮四目阴森,冷眼看着几人,吐出舌头舔弄嘴唇,竟似没有吃饱。
“不好,鹬蚌相争,莫非我竟做不得那渔翁!”萧南顺着两人的目光瞧去,顿时心里变得哇凉。
“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看见这种鬼怪,真心令人恐惧。不过再可怕也不能胆怯,毕竟什么都不及我的小命重要!”
低调,低调,再低调。他静静潜伏,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噼、啪……”一道道雷电凭空诞生,围绕着狍鸮异兽纵横交错,配合人首羊身的相貌显得极为邪异。
天空飘来数朵阴云,迅速汇聚,眨眼形成云海,阻断月光。这阴云似乎只覆盖住几人所在的山林,周边仍然泛着星光。
“虚空生电!雷劫洗身!”
“这是……要褪去**凡胎,挣脱自身桎梏的迹象!”
“这狍鸮竟然是妖灵境圆满,要借助千毒蝎的精元,试图突破天命桎梏,冲击妖胎境界!”
王龙连番惊呼,随即苦笑:“绿无花,看来我们是打不下去了,甚至,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
“什么?突破……自身桎梏,晋升四品妖兽!”绿无花显然不是无知之人,神色凝重的望向仰头嘶吼的狍鸮。
它“呜哇、呜哇”的似婴儿啼哭般吼叫,透着无比兴奋,无尽喜悦。与之对比,在场几人无不沉重压抑,心头如被一块大石压住。
萧南闻听两人的对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二人所言,狍鸮乃是三品妖兽。可现在,它竟然打算冲破自身命格,晋升四品妖兽。
要知道命格与生俱来,乃是天定,如非意外,根本无法更改。这样逆天改命的事情,只在传说里听闻,从未有人见过,由不得几人不震惊。
一品妖兽只能自然修行到妖体境,对应蛮荒的淬体境,及太安国的后天境。二品妖兽可以修行到妖元境,对应炼巫境和先天境。
三品妖兽则可以达到妖灵境,对应蛮荒的炼蛊境和凝元境。四品妖兽却可以成就妖胎境,对应元胎境和化气境。
狍鸮属于三品妖兽,按原本的成长潜力,可以在成熟期达到妖灵境圆满,终生无法突破到妖胎境。
可是,因为未知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千毒蝎的精元非同一般,此时此刻它竟然面临蜕凡改命的际遇。
这一番若成功度过雷劫,突破桎梏,则会重塑命格,自此以后当海阔天空任它驰骋!
“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无花公子倒出一瓶丹药尽数吞服,脸上重新恢复红润,长剑指向雷电中央。
王龙一言不发的纵跃到半空,八臂探出,自上而下,宛如猛虎下山,拳拳砸向嘶吼的狍鸮。
“呜——哇!”
狍鸮四目望向环绕的雷霆和迅速聚集的阴云,忽然侧头冲王龙尖声嘶吼。锐利的声音直灌入耳,宛如魔音鬼语,扰乱心神。
与此同时,妖兽狍鸮四蹄舞动,迅如闪电,轻松避过王龙的袭击。它张开巨口咬向王龙腰腹,丑陋的面孔下竟长着一副豺狼般的牙口。
“要杀此兽,趁它渡劫之时乃是唯一的机会。我有一招‘忘花式’,融合我毕生所学,出则无往不利!不过我需要十息时间准备,请为我争取!”
绿无花忽然舞起剑法,一招一式精绝巧妙。剑式由快变慢,由动变静,缓缓累积剑意。
到了最后,剑式几近停滞,仿佛稚子在玩耍,招法衔接变得缓慢无比,几乎要化作静止举剑的雕像。
“好,但请放心,王某必定全力以赴!”王龙长啸出声,与狍鸮瞬间交手数招。
“巫道秘术——八臂合一!”
他蓦然沉声喝道,八条手臂如风轮转动,猛地合并成一条粗壮手臂,带着泰山压顶的势,轰向狍鸮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