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守护长老
南离部落的中心位置,南离殿。
听见龙吟声阵阵,殿内忽然射出蓬勃剑光,接天连地,形成一柄通天巨剑,下摄群山,上指苍穹。
巨剑中间,陡然射出一柄白茫茫的小剑。
剑影才一诞生,就飞射到祭坛附近。
待白色小剑稳定立住,剑影缓缓溢散,烟雾缭绕,黑白衍化,逐渐化作一道灰色人影。
此人一身灰袍,中年面貌,脸颊尖瘦,头上发髻挽起,宛如太安国的道人。
以元识化剑,以剑影分神,如此手段,鬼神莫测,虚实相生,整个南离部落,只有一人。
这是惊动了南离部落的第一人——守护长老韩石。
“兰云,根骨九星,气血三星,悟性九星!万载罕见,绝世之资!”
伯阳长老颤巍巍的宣告最后结果,虽然他知道下面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不一会儿,一位面宽体肥的老者匆匆赶来。
他两鬓斑白,长须垂落,呈和蔼模样,身穿宽袖灰袍,袍面左右绣着黑色凤凰,正是南离部落的族长伯离。
“兰云,你天纵之资,当世少见。老夫奖你入南离殿挑选两册传承秘典。”
韩石长老立在半空,凝视片刻,才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响起,传遍整个南离部落。
许多没有前来观看的族人纷纷探出头,面露惊讶的望向半空。
“韩长老所言有理。”伯离族长恭敬的回应,转身提点惊慌失措的孩童,“兰云,你还不快谢过守护长老,此乃你的大机遇大福缘,可莫错过!”
兰云年幼,不明深浅。他的父亲兰福连忙冲上祭台,拉起他纳头便拜,叩谢惊天恩赐。
不论是守护长老韩石,还是南离部落的族长伯离,对于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而言,都是高不可攀的贵人。
更不用提南离殿的传承秘典,非对南离部落做出重要贡献的族人不授,极其珍贵。
韩石长老点点头,身形一转,化作白茫茫的剑光飞回南离殿。
殿上的通天巨剑缓缓消散,剑光敛去,露出蔚蓝的天空和清澈的白云。
这一届的巫道启蒙仪式,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终于落幕。
这期间闪耀的一颗颗明星,给众人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足以在茶余饭后吹嘘无数个年月。
……
三日后,南离部落四处传颂,讲诉着兰云的传奇故事。
据说他在南离殿里摸出两本传承秘典,名唤《三轻剑法》和《不转玄功》,俱是一等一的功法。
“阿南,娘亲听说你……你的资质都是一星?”兰溪犹豫再三,还是摸摸萧南的小脑袋,忧心忡忡道。
“娘亲……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阿南虽然只是一星,但是绝对不会比其他人差的。”萧南不知道怎么跟兰溪解释,组织着语言试图说服她。
“娘亲知道,阿南继续努力,以后会有出息的。”兰溪不忍的摸摸他的小脑袋,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她心里定是不信的,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伤心。
“娘亲,你放心吧!阿南很厉害,很厉害的!”萧南举着小拳头,故作天真的说道。
兰溪划下他的小鼻子,开心的点点头,转过身,眼眶却被泪水打湿。
这个家如今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人,唯一的希望就是萧南日后修行有成,或许还可以寻回失踪的萧酒,重圆一个三口之家的幸福时光。
可是,一星的天赋……这辈子注定只能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真是天意如刀,造化弄人啊。
“咳咳……咳……”兰溪忽然咳嗽起来,抬手用袖口捂住口鼻。
“娘亲,你怎么了?”萧南紧张的问,小脸仰起,挂满担忧。
“咳,娘亲没事,娘亲累了,需要休息。”兰溪挤出一丝微笑,掩住袖口的点点血迹。
她爱怜的摸一下萧南的额头,走进内室休息。中间,不时传来无力的咳嗽声。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是又怎么可能骗过萧南。
屋中正堂挂着一副画像,下侧摆着香炉,余烟袅袅。画中是一位中年道士,面目慈祥,持剑远眺。
这画像是萧酒所作,画中人似乎是萧氏的先祖。
萧南踮起脚插上一支檀香,只觉画中道士的眼里仿佛满是悲凉。他忽然意兴阑珊,走进自己的房间。
“来到这个世界多少年了?”他坐在小竹凳上,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
“三年了,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重生来的。这个世界的父亲、娘亲,已经彻底融入我的生命,不能或缺。”
“老爹啊,老爹,你究竟去哪里了,难道你真的……死了吗?”
他颤抖着摸向胸前的葫芦吊坠,房屋角落的两块木板应声打开,露出幽深的地窖。
这整个宅院都曾是萧酒亲手搭建,一砖一木,一墙一瓦。
经过半年的时间,萧酒不仅搭建出竹院,而且通过秘法将其炼制成一件准巫器。
竹院里的大部分设施都可以通过控制枢纽,即葫芦吊坠,进行控制。
而这一切,就是萧酒送给萧南的出生礼物,并且花费半年时间教会他如何使用。
可是,现在葫芦吊坠还在,竹院依旧,篱笆瞻望,故人却已杳无音讯。
萧南一步步的走下地窖。
里面摆着萧酒的所有珍藏——一坛坛即使隔着土陶、麻布和黄泥,也能闻到浓郁酒香的千日红。
所谓千日红,酒过千日,退茧化蝶,饮在口中,红在心中。
这是真正的醇酿。
萧酒的遗留虽然很多,但是自此以后,却是开一坛,少一坛,饮一坛,痛一坛。
萧南选择最近的一坛千日红,使劲撬开封布,拿起酒提子轻轻舀上半勺,送到嘴前品尝。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饮酒。浓香馥郁,酒入愁肠,仿佛化作烈火在胃里灼烧流淌。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粗狂而忧伤。”
也许是对前世的念念不忘,也许是对今生的耿耿于怀,也许……是因前世与今生的交缠错杂,他忽然觉察对未来的迷茫。
就在这宁静与彷徨间,沉默与孤独中,他静静饮着酒,不知不觉的醉了。
他已爱上这酒香,爱上这混杂着泥土与红花的气味。闻在口鼻里,醉入骨髓中。
这一夜,萧南在酒窖中里沉沉睡去。明日醒来,将会出现一个全新的自己,永远不会如今夜般脆弱和感伤。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站在世界的巅峰,让所有人一起仰望我。因为,只有无敌于世间的我,才可以真正保护我的亲人。”
第十一章 毕岐来客
次日,竹院。
掌以五指张开,关节前曲,托肩上举。身以弓弦紧绷,腰腹收缩,筋骨相抵。
脚分阴阳而立,趾尖下踩。双眼平视,如观水流,如见沧海。
这是十二祖拳的熊形静桩。天还没亮,萧南就开始练习了。
武道淬炼,炼肌炼骨,一丝一毫都是靠日积月累,马虎不得。
随着熊扑、蓄势、站立、撕咬几式静桩之后,萧南只觉通体舒畅,充满了力量。
十二祖拳的桩法与前世的形意十二形颇为相像。
“天生动物各异其能,长于此者短于彼,未有能兼全者。唯人为万物之灵,故能采诸物之长以为已用。所以有十二形之别者,即此故也。”
熊形桩以力量见长,若练到高深境界,有一熊之力,举起一千多斤的石锤应该轻而易举。
要知道这里的一熊之力可不是前世一头熊的力量,而是这个世界妖化后的黑熊的力量。
“铁柱,你举起石锤真的没有诀窍吗?”萧南不甘心的问道。
“俺就是抓住它,想着抓起它……它就起来了。”铁柱伸手抓住锤柄,示范性的举起来。
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这算诀窍吗?”
萧南学着一样的模样抓住锤柄,尝试着抓起石锤,吃奶的劲都快使出来,石锤却纹丝不动。
他满脸黑线,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真是魔怔了。算了,只能尽快修炼了!”
“按照伯阳长老的说法,淬体一层就拥有三石之力,约合前世的三百多斤,淬体二层有五石之力,淬体三层有七石之力。淬体四层拥有十石之力,也就是一千两百多斤。”
“我只要认真修炼,在五岁前达到淬体四层,自然可以举起石锤,完成便宜师父的考验!”
不过,跟铁柱这样的怪胎真心没法比。他的气血资质高达九星,相当于起步就拥有淬体五层的体质。
他稍微修炼一下就可以达到淬体后期,也就是淬体七层以上。
看来走到哪里,都躲不过拼爹和拼天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萧南翻着白眼,就见小六子远远走过来。
他想必是吸取了什么教训,将散乱的头发扎起来,打扮得人模狗样,但怎么也改变不了他好吃懒做卑躬屈膝的气质。
他唯唯诺诺的引着一行五人直奔锻铁坊。
“哎呀,这位姑娘,不是我小六子吹嘘,这南离部落方圆百里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您要是找东西,那算是问对人喽!”
小六子拍着胸脯,吹牛完全不打草稿。
“就说这锻铁坊,乃是我们南离部落的老字号,出产的兵器俱是上等货色,由铁大师亲自铸造!哎,您请,您请,请里面看!”
领头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白衣,长发束起,手腕串着一对白玉镯,脚上穿着鹿皮短靴,显得干净利落。
她旁顾之间露出娇美的面容,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瓜子般的脸庞恰到好处,小嘴红扑扑的惹人爱怜。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萧南在心中赞叹一声。
这少女清新脱俗,浑然天成,比起前世浓妆艳抹、橡塑硅胶的人工美女,不知道超出多少倍。
少女身后紧紧跟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看样貌比她略大一两岁,长得面貌白净,鼻梁高挺,骨子里透着高傲,不屑的看向四周。
其后是一位略小一点的少年,长得瘦弱一些,脸颊瘦长,背负一把长剑,正好奇的东张西望。
最后是两位侍卫装扮的中年男子,全副衣甲刀剑,神情冷漠,一看就是受过正规训练。
“一位家世显赫的美少女,一个追求她的贵公子,一位涉世未深的富家少年。”萧南习惯性的收集着信息,摇头晃脑的在暗里嘀咕一下。
“莫非我遇见了某个狗血剧情?让我想想——”
“家世显赫的少女离家出走,追求她的贵公子私下跟随一路保护,结果遇到另一个背景神秘涉世未深的少年,发生一段缠绵悱恻、惊天地泣鬼神的三角恋情?”
“这件软鞭怎么样?”白衣少女拿起坊内的一条软鞭,随手挥舞两下,打断萧南的沉思。
鞭身如灵蛇蹿动,鞭梢像蛇信一样左右探视,在空中环绕两圈后,随着少女手腕使力,落回兵器架上。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仿佛百灵鸟的叫声,立即吸引住众人的注意。
“姑娘,您的眼光太好了!这条软鞭乃是用青鳞蛇作为主材料,辅以七种皮革炼制而成,坚韧柔软,可攻可守,一旦见血还有毒性,实在是一等一的兵器!”
小六子高声赞叹起来,马屁拍得响亮。
“区区一品妖兽青鳞蛇……在我们部落根本拿不出手。这哪里是什么一等一的兵器。”锦衣华服的少年不屑的冷笑一声。
“瑶儿,你若想要软鞭,等我们回去,我给你买上几条银蛟鞭。”
“您说得是,您说得是……”小六子尴尬的憋红着脸,虽然心中不快,却不敢得罪,连忙应和。
“小六子见识浅薄,说的一等一只是在我们南离,自然比不上您们毕岐部落!这样的软鞭若拿到您们那里,自然屁都不是!”他又解释道。
“老板,将这条软鞭包上!”白衣少女玉手轻挥,止住想要开口阻拦的锦衣少年,“阎少典,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地形复杂,危险重重。多带点装备,有备无患,兴许可以用上。”
原来这位高傲的锦衣少年叫阎少典,“阎”氏似乎是毕岐部落的第一大族。萧南暗暗观察一眼。
毕岐部落是有河部落下辖的中型部落,规模足有十万人,物资丰裕,经济发达。难怪他一副瞧不上南离部落的模样。
“三十枚石币。”铁柱小跑过来,乐呵呵的笑道。
“三十枚!你这是抢……抢……”小六子一下子拔高音调,说到一半突然想起铁柱抡石锤的画面,硬生生吞回一个“劫”字。
他脸色憋得通红,叫道:“这样一件软鞭,顶多二十枚石币,绝对不值三十枚!”
“三十枚就三十枚,不用说了。”白衣少女语气平淡,侧身对背负短剑的瘦弱少年示意。
少年收起四处观望的眼光,在前台倒出一把石币。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枚。
铁柱立即眉开眼笑,粗手粗脚的将软鞭包裹起来。
随后,白衣少女又接连买下壁爪、睡蓬、腕刃、铁索诸物。
第十二章 演武传功
萧南略觉奇怪,毕竟这些装备多是深山探险所用。
他想不出一个千斤贵小姐,出门自有前呼后拥,哪里需要买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事。
“难道……他们要进山?”萧南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南离山,想起她方才提到的地形复杂、危险重重,一时醒悟。
不过也仅仅是好奇,如果没有意外,这些人将是自己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日后几乎不会再相遇。
蛮荒之大,不知边际,即便毕岐部落与南离部落最接近,也相距数千里之遥,中间隔着无数山川河流。一朝辞别,几如永恒。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与铁柱打个招呼,就连忙赶往演武场。
今天可是伯阳长老第一次正式传功,绝对不能去得晚了。
演武场四四方方,颇像现代的体育馆,宛如一只四方碗端平,中间空旷,铺满沙土,四面布置一些看台,供长老检阅和族人围观,边侧立着刀枪剑戟诸般兵器。
伯禹、叶倾城、兰云等人已经早早到了,各自在演武场上伸拳踢腿,活动筋骨。
王古、王石几人随在萧南后面,鱼贯而入,阴恻恻冷笑几声,挑衅的看向他。
萧南不屑的转过头,径自在一边摆起熊形桩,锤炼筋骨。
不一会儿,铁柱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站在萧南身旁,立即让嚣张的王古几人气焰收缩。
“好了,小娃娃们!”伯阳长老笑眯眯的走过来,让大家依次站好。
“今天是你们的第一次巫道修行,可要听仔细了。我知道你们之中不乏天资绝佳之人,但巫道修行,天资只是其中一点,机缘和汗水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他深邃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仿佛将每个人剥离看透,尤其在兰云、铁柱、王古身上略作停留。
无形的压力一下子烙印在众人心头,让懒散的孩童们心生敬畏。
“巫道前三重境界,名为淬体、炼巫、炼蛊。
“淬体境,在太安国武道又称为后天境,顾名思义,就是不断打磨身躯,淬炼肌肉、血脉、骨骼、脏腑,直至炼肌如铁、炼血如汞、炼骨如玉、炼腑如雷,就是后天大成、淬体圆满境界!
“而后,全身三万六千毛孔大开,呼吸间吞吐天地之气,突破至炼巫境界,又称武道先天境。自此,打破人体寿限极致,延寿五十载。
“至于后面的炼蛊境界……呵呵,不是老头子我藏私,而是现在告诉你们也没有用!
“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你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淬炼身体,打牢根基!”
一众孩童正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饥渴的旅人吮吸着甘露,却被伯阳长老的一声“呵呵”无情终止,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
只有王古、伯禹等氏族子弟面色不变,显然早听家族里的长辈讲过。
“淬炼肌肉、血脉、骨骼、脏腑,直至炼肌如铁、炼血如汞、炼骨如玉、炼腑如雷……”萧南仰头望向伯阳长老,心里若有所思。
“这与我父亲留传的《十二祖拳》中二十四式静桩动桩的说法一致。看来殊途同归,武道与巫道在基础阶段都是一样。果然,身体才是根本,是渡世宝筏吗?”
“淬体境界又分为九层,有前期、中期、后期的区别。”伯阳长老继续讲解起淬体境,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战力差距并不显著,武技、功法、智谋、武器、环境对胜负的影响极大。尤其对于武道修行者,技近于道,一拳一脚暗合天地大势,战力极强。”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下来,微笑看着孩童们。
一群孩童面面相觑,明明是传授巫道,怎么在夸耀武道,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长老,我有河部落以巫蛊立族,疆域辽阔,声震蛮荒。”萧南见状,知晓伯阳长老这是在考验诸人了。
他沉思片刻,朗声问道:“武道虽强,不过是与巫道并存于世,想必巫道必有其独到之处吧?”
“不错,巫道浩瀚,岂止于此!”伯阳长老满意的点点头。
“我有河部落年满十二岁就可以获得本命灵蛊,若真搏杀起来,可丝毫不弱于武道修行者。甚至……以一敌三,又有何惧哉!”
本命灵蛊……这么厉害?萧南心中狂跳。
看来能与王龙这样的顶尖修巫者旗鼓相当的武者应该极少,由此可见绿无花的天资绝世,一柄绿玉剑纵横天下。
想起自己埋藏在南离山腹的《无花剑法》,他内心愈发火热:“看来,得赶紧找个时间把秘籍取回来了。”
伯阳长老扫视一众孩童,正色道:“我们有河部落流传最广的基础功法是《淬体术》,只要你们踏踏实实,按部就班的修炼,迟早能突破到炼巫境界。
“不过……武道与巫道在基础阶段并无太大区别,你们之中若有自己巫道法门,或武道奠基功法,也可以继续修行。”
萧南暗暗点头,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若同时修炼两套淬体功法,难免互相影响,拖累进度。
奠基阶段如果不分武道、巫道,自己就可以专心修炼家传的《十二祖拳》了。
通过一年的修炼,他感受自己脱胎换骨的变化,无不说明《十二祖拳》的强大,绝对不输于有河部落的《淬体术》。
当下,伯阳长老演示起淬体术。一共十六式动作,动静连贯,锤炼全身。
他虽然年老,但修为精深,将普普通通的淬体术演绎得返璞归真,浑然天成。
“淬体十六式,九动七静,从脚下趾尖用劲,沿着腿部筋骨向上,传递到脊尾,贯穿脊椎,向双臂延伸,汇聚到颈部,展劲上扬,止于头顶百汇……如此循环往复,带动全身血脉流转,日渐强大。”
一众孩童纷纷照着葫芦画瓢,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
由此也显现出差距,悟性高的仅仅看过一遍便会。悟性中等的要学习三五遍,不断纠错完善才能真正掌握。
悟性差的几乎要学习二三十遍,才堪堪学得皮毛。
萧南眼睁睁看着铁柱不停比划,嘴里念念叨叨,非常认真的演练一次又一次,却迟迟不得要领。
他抬眼观望一圈,发现大家都在专注的练习,才心中讶异,依着伯阳长老的动作做起来。
第十三章 酒窖暗窟
心到眼到,眼到,则手脚俱到。
萧南不比划不知道,这一做起来,才发现,伯阳长老的一招一式仿佛烙印在心里,稍一思索便觉要领全得,熟稔无比,像是曾经学过一般。
不过他毕竟巫道评测只有一星,不敢表现的过于张扬,当下装模作样的演练六遍,才略有所得,心满意足的收招。
“这一套淬体术,你们可要认真修习。我会每个月按时检查你们的进度!”伯阳长老巡视一圈,指点几处动作不标准的孩童,语气严肃。
“至于你们之中不愿意修行淬体术的,在我这里登记,报出你们的名字和修炼功法!”
几位孩童互望一眼,王古第一个走出来,大声说道:“禀长老,我叫王古,修习家传《猛虎劲》。”
“王石,修习家传《紫气功》。”
“伯禹,修习家传《点浪诀》。”
……
“兰云,修习《不转玄功》。”面黄肌瘦、满身补丁的孩童踏前一步,怯生生说道,立即让所有人一起侧目。
兰云,万载罕见,绝世之资,惊动守护长老韩石和族长伯离的顶级天才,被奖励从南离殿选取两册传承秘典,分别是《不转玄功》与《三轻剑法》。
这些事情,早就传遍整个部落,人尽皆知。对于萧南这样普通的孩童而言,兰云几乎就是活生生的神话,是传奇的代名词!
不过作为成年人的灵魂,萧南已经过了“追星”的年龄,也没有升起任何嫉妒或艳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起步在哪里,工具是什么,只是决定你行走的快慢,而不是决定你行走的方向,和能抵达的终点。
“萧南,修习家传《十二祖拳》。”他缓缓踏前一步,轻声说道。
然而伯阳长老的下一句话,立即让他后悔万分。
“好了,既然这样,老头子我也不能给予你们太多的指点。你们就自行修炼,按时汇报进度吧!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是——淬体速度不许落下,不要拖大家的后腿!”
不能给予指点?自行修炼?萧南是真的傻眼了!若说别人,像王古、王石、伯禹等人,自然有家族长辈教导。
可是自己呢?父亲萧酒失踪冥冥,母亲兰溪修为低微,谁能教导《十二祖拳》,难道要全靠自己摸索吗……
随后几日,伯阳长老果然鲜少指点几人,只是偶尔开口点评一下,略作提点。萧南宛如瞎了眼般无所适从。
南离部落在这几日又来了一些陌生面孔,其中还有一支小型的太安商队,仅有十几人。不过个个精瘦干练,全副武装,绝不是普通商旅。
夜幕降下,宛如一张大网,以群山作支架,将南离部落罩得严严实实。
萧南轻轻磨搓胸前的葫芦吊坠,房屋角落的木板应声打开,露出幽深的地窖。
浓郁的酒香远远传出。他不可抑制的抽动几下鼻孔,极为享受。
他走到酒窖角落,小手在泥土里拨弄片刻,从中抓出一把小土铲。他小心翼翼的将碎土铲开,露出一片一人宽的木板。
他摸着木板,会心一笑。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竹院袭杀事件,萧南就一直对自己和兰溪的安全耿耿于怀。
当时瘦高个和矮胖武者冲进来,虽然被自己用机关干掉,但也直接暴露出自家的不足——遇到危险没有逃生的手段。
于是,他苦思冥想之下,决定在自家酒窖里再挖个密室,用于藏身。
试想当时的情况,若自己能和娘亲悄悄躲进地底密室,匆忙来去的绿无花等人未必能发现。届时自然有更多的时间等待救援。
经过近半年的挖掘,今日终于要大功告成了!只要将密室底部的泥土铺平,夯实四壁,接上通气口,掩藏住入口的木板,就一切完工了!
萧南认真的检查密室情况,一丝不苟,没有一处遗漏。地底潮湿,需要注意的事项很多,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坍塌。
他人小力微,能挖出这样一处密室,真是难为了。不过为了保命,一切都是值得的,谁也不知道那群家伙会不会再来。
“嚓……”铲子没入土里,却好像铲到什么物事,“喀嚓”一声。
“嘿,难道我家地下有玉石?”萧南晃一下小土铲,自嘲的笑道。
然而,不等他翻开查看,忽然“喀嚓、喀嚓”的声音连续响起,数息过后,地面突然断开两尺长短。
“糟了!”他面色大变,抛了小铲子就往后面的阶梯跑。可惜他脚步才动,就往下一陷。
松软的泥土迅速下滑,带着他的身体不住往下,转眼没过鼻孔、眼睛、头顶,将他整个掩埋起来。
“莫非是穿山式地下河?竹院旁的归墟河从南离山里来,若与地下河水贯通,倒也说得过去。只希望小爷我别被淹死……我宁愿吃着土闷死……吃土……”
这是他在陷落时的最后一丝想法。
沉重的窒息感仿佛大山一般压下,闷堵的胸腹气息直欲从体内炸开,湿厚的泥土沿着鼻腔涌入。
血液快速流动,心跳宛如在耳边“嘭、嘭”的响起。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快要晕厥的萧南脑中蓦然想起《十二祖拳》里猿形静桩的最后两句。
这是静桩转变为动桩的转折点,是猿形桩的精髓之一。原本他一直无法理解。
此刻生死逼迫下,**与精神似乎分离又融合,口鼻呼吸转为腹式,一颗颗细胞在拼命分解仅剩的氧气。
全身毛孔仿佛在努力张开,如一株植物在吸收土壤里的养分。
“原来如此!营魄抱一,专气致柔!猿形桩之动桩——揽月式!”黑暗里,他恍然大悟的睁开眼睛,只觉浑身上下压抑着蓬勃的力量。
随着“轰”的一声炸响,萧南像一只猿猴般,双臂揽如满月,腰身躬如满弦,从泥土堆里纵身跃出。
这是从猿形桩的静桩养气式,变化成动桩揽月式的过程,积蓄着由静化动的力量,从内往外迸发出来,一举冲破积压的地底泥土。
入目是一片黑暗,抬头望去有隐约的光亮。这片洞窟约有六尺高下。密室里的火把角度不正,照不进来。
从湿润的空气可以判断出,这个地方很空旷。
每过一会儿,能听到远处“嘀嗒”的落水声,激起回音阵阵,经久不息。
第十四章 古老石刻
“这应该是一处宽敞的地下洞窟。”萧南暗暗想道。
这条洞窟曾经也许是地下河流冲刷形成,但年深日久,水流干涸,仅仅遗留下空荡的溶洞。
“此地不宜久留,我得尽早回去,免得娘亲担心。”萧南认清自己的处境,立即寻找方法脱身。
他摸索之下,从泥土里抓出自己的小土铲。他望向高处的密室亮光,心中有了些计较,沿着石壁敲敲打打。
须臾,他敲定地方,拿着铲子挖起来。这一处墙壁石质松软,裹着许多泥土,很容易下铲。
半个时辰过后,他拍拍小手,检阅自己的成果,欣慰的笑道:“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小爷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哈哈!”
这处松软的石壁已经被他摸黑用小土铲,一点点改造成阶梯。
这座阶梯由于土质松软,若成人站上去可能承受不住,但供他这样的三岁小孩来往,绰绰有余了!
萧南握紧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的小土铲,手脚齐用,开心的爬出洞窟。他回头一望,忽然计上心头。
酒窖里藏着密室,密室里连通天然的地下溶洞。只要稍作改造……
即便仇敌发现酒窖,还要破解密室的机关。即便发现了密室,也绝难想到还有一处隐藏的地底洞窟。
如此层层相扣,互为隐藏,岂不正是绝佳的避难通道?
心动不如行动,他立即动工进行改造。片刻后,他举着火把,再次来到溶洞里。借着火光,他终于能看清洞内的景象。
奇形怪状的溶石上下林立,间或有积水从上面滴落。
水滴沿着溶石表面滑进地底缝隙里,向莫名的深处汇聚而去。两侧岩壁光滑平整,隐隐能照出倒影。
不对,这不是倒影。
简约的线条刻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面貌,身着麻衣,躬身俯首,宛如向未知的存在朝拜。
人影依次排列,遍布岩壁,俱都朝着一个方向,像是一个族群在举行盛大的仪式。
这不是倒影……这是一副石刻!
这是一副古老的、神秘的、未知的石刻壁画,由不知名的古代族群沿着地底溶洞镌刻。
确切的说,这条溶洞就是他们举行仪式经过的一条线路。他们一边朝拜,一边行走,一边沿途用石刻记录自己的行为。
“真是神奇的世界啊!”萧南抚摸着触感鲜明的石刻,禁不住赞叹。
一是赞叹随便挖个密室都能挖出隐秘,二是赞叹神奇的族群竟然在地底举行仪式。
“按照前世的经验,古代氏族一般是在开阔露天的地方搭建祭台,或焚火舞蹈祷告,或屠宰牲畜祭祀,像这样在幽暗的地底举行仪式,简直匪夷所思!”
不知不觉,萧南沿着壁画行进的方向观看,约莫走出十丈,到达这幅石刻的尽头。
最后一处是一位高瘦的人影,宽衣长袍,高举着一把奇异的灵草,往祭鼎里洒落。
人影的面部因石块碎落看不出模样,他身穿细丝织就的祭袍,深色的背景上花纹点点,像点缀着夜空的繁星。
他手中奇异的灵草两侧开叶,三分而立,像在张牙舞爪,其上升腾着一圈雾气,石刻模糊,似乎潜藏着一双眼睛,似草木之灵在嘶声咆哮。
“看不懂。”萧南摇着头,不得要领,于是举着火把继续自己的改造大业。
“按照凯撒大帝的说法,我来过,我看见,我征服。以后这片洞窟就归小爷我管啦!不过,得抽空去看看洞窟的源头和尽头,找找其他出入口,给自己留好后路。”
半个时辰过后,萧南重新整理完密室与暗窟,爬到密室的通风口前,准备将其遮掩住。
为了防止密室被人发现,他没有将通风口连到酒窖内,而是用特殊的方法,花费数日时间,打通到竹院后方的山林里,距离竹院约五十步,可谓用心良苦。
由于地下溶洞的出现,通风口的存在其实可有可无。但是为了让密室更像一个密室,他决定保留下来,在关键时刻或许可以误导追踪的人。
他凑到通风口前,准备用竹板和泥土掩住。可是一道细微的声音忽然传来,让他心生警觉。
长期修炼二十四式桩法的效果显现了,他耳聪目敏,灵觉强大,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未知的声音来自通风口里。
他从来没有料到通风口能当窃听器使用。虽然对方说得声音不高,但是等到他凝神细听,立即分辨得清清楚楚。
“表姐,我们为什么要提前进山?”只听一道清脆的男声问道。
“笨蛋,这份藏……图关系重大,可能涉及到……那位的遗宝。我怀疑阎少典不怀好意,不能让他一直跟着,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这是一位少女,她的声音婉转清脆,仿佛百灵鸟的叫声。
萧南立即想起锻铁坊里的那个白衣少女。刚才问话的想必是帮他付钱的那位背负短剑的瘦弱少年。
“遗宝?什么遗宝?”少年不满的嘟囔道。
“表姐,山里可是会有妖兽。我们没有阎五叔保护,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以我们俩的修为,只怕……我们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什么遗宝能比生命重要。”
“陆丰……遗宝什么的其实不重要。”少女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低落,“只是,我父亲上次从阴泉回来,就一直卧病在床。毕明巫师说我父亲受了重伤,恐怕……命不久矣。”
“什么?孟长老他……他怎么会这样……”陆丰焦急的问道,“表姐,那怎么办?我听你的!”
“传言……那位擅长培育一种灵草,名叫鬼灵草。据传此草来自幽冥,能生死人肉白骨,夺天地造化,让人延年益寿。”
白衣少女似乎咬着嘴唇,坚定的说道:“陆丰,这次为了父亲……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鬼灵草!”
“那位……那位究竟是谁?竟然让她连提及名讳都刻意避免。”萧南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他们说的藏……图又是何物。
“倒是鬼灵草,传言这么神异,不知道是真是假。”
“表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陆丰心知干系重大,警惕的压低嗓门。随后,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弱不可闻。
这些事与自己终究没有关系,萧南摇摇头,忙碌自己的事情。
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忽然通风口又传来新的对话。
“五叔,他们……是去寻宝了吗?”一道阴沉的声音突兀问道。
第十五章 病如山倒
“少典,按照老夫对藏宝图的推测,冭……那位的遗府应该就藏在南离山深处的某个地方。”
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沉稳的回答。
“现在看来,他们前往的方向,多半是宝藏所在地无疑!”
原来是锻铁坊那日的高傲贵公子阎少典,和他口中的一位五叔,也就是陆丰口中的阎五叔。
“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孟瑶,你真以为能逃脱我的手掌心?呵呵,就让你再快活两日!”阎少典冷笑一声,仿佛呼出一股寒风。
“等到本少爷取得了宝藏,我让你好好快活个够!”
此快活是否彼快活,已经是显而易见了。萧南暗暗摇头,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阎五叔没有回话,两人静悄悄的消失在山林里,宛如不曾出现过一般。
次日,萧家竹院。
萧南照例演练三遍桩法,迎着朝阳吞吐呼吸,许久才收功进屋。
“娘亲,阿南饿了!”
他开启卖萌模式,远远冲屋外叫道。
可是,一向疼他的兰溪这次没有立即回应,而且传出阵阵咳嗽,随即哑在喉咙里,没有了动静。
“娘亲……娘亲?娘亲——”他迟疑着连续呼唤起来,心里忽然升起浓浓的不安的预感。
他猛地奔出竹舍,就见兰溪头发散乱,歪倒在灶台前,几摊深深浅浅的血迹洒在地面上。
“娘亲!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娘亲!”萧南焦急的扑在兰溪身边,大声呼喊。
他伸手探在苍白的面孔前——鼻息微弱,死气沉重,但还有一丝生机!
“医生……我要找医生,不,是大夫……我需要找大夫!哪里有大夫,哪里有大夫?”
他焦急的想道,终于想起一处。
“南离部落……结草庐,对了,结草庐……医仙七苫!”
萧南的眼中释放出希望的光芒。
兰溪,心灵手巧,贤惠善良,是温婉慈爱的好母亲,也是惹人心疼的弱女子……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我绝不允许你有事!”
他艰难的将兰溪挪上板车,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救你,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活你,娘亲!”
小小的身影拉起板车,不顾肩膀上勒红的血印,向结草庐狂奔而去。
片刻后,萧南来到一座枯草结成的草庐前。草庐一共三间,庐前用竹竿交错挂起,上面摆满各式草药晾晒。
外围斜立着半块石碑,碑上刻着“结草庐”三字。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手持乌木扇,正站在晾药架前清点数目。他一身粗布白衫,微眯着双眼,对匆匆而来的萧南看也没看一下。
他就是南离部落最出名的医师,名唤七苫,听说没有任何疑难杂症能难倒他。族人敬称他为“医仙”。
“小子萧南,恳求医仙救我娘亲!”他一步跪倒在结草庐前,“嘭嘭嘭”的磕头不已,口中坚定的恳求着。
“小子萧南,恳求医仙救我娘亲!”
……
老翁疑惑的看他一眼,随后望向板车上的兰溪,禁不住微微摇头。
望闻问切,这是医者的基本功。作为南离部落最闻名的医仙,他岂能不会。
可惜,磕头的萧南恰巧低下头颅,并没有瞧见。
七苫摇晃着乌木扇走上前,叹息一声:“孩子,我不是医仙,叫我七仙叔吧!你和我一起将你娘亲扶进去。”
不一会儿,入了草庐。
七苫将银针烫过,刺进兰溪的几处大穴,又熬出一碗汤药喂下。他须发飘扬,动作娴熟的样子,令萧南升起些许信心。
未几,兰溪终于缓缓醒来,只是睁开的眼睛里虽然美丽,却再掩不住深深的疲惫与哀伤。
“哀,莫大于心死……小丫头,你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吗?”七苫抚着长长的花白胡须,不解的问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
兰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七苫。那眼眸里充满蚀骨的灰暗,情深至此,如何独活。
七苫深深的叹一口气,不再言语,转身离去。萧南如遭电击,内心如刀割一般绞痛。
哀,莫大于心死。问世间,情为何物,竟至于斯?
“娘亲,您先将药喝了。”他含着泪,用汤勺撑开兰溪苍白的唇,“七仙叔神通广大,肯定会治好您的。”
兰溪虚弱的闭上双目,内心里充满对萧南的愧疚。
“七仙叔,我娘亲她……她怎么样了?”萧南走出草庐,努力挤出微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向七苫问道。
“心如死灰,生机断绝。医仙束手,药石无力。孩子,你娘亲最多只有一个月的寿限了。”
七苫伸手摸着白花花的胡须,似乎不忍他受到如此沉痛的打击,出言宽慰:“生老病死,俱是人之常情。孩子,节哀顺变吧。”
萧南咬着牙,感觉自己的眼眶在瞬间湿润,却强忍着泪水不掉下来。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前几天还言笑晏晏的娘亲,怎么突然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依稀看见温婉的兰溪,用布掩嘴,咳着血,转过身,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自己微笑。
世事无常,苍天无情!命如蝼蚁,呜呼哀哉!
“七仙叔,萧南求您……求您救救娘亲!”他再次跪下,一个一个头颅重重叩下,任由额头溢出点点鲜血,却丝毫不改颜色。
“您是南离医仙,药到病除,声名远播!您一定有办法,对吗?”
七苫仰天凝望,面露不忍,挥着乌木扇轻叹一声:“自古病来多痴儿,碧海青天求妙法。安知生死等闲事,伴亲余时免镜花。”
萧南如被电击,怔然立在当地,泪如雨下。
晨阳洒下清冷的光辉,照在草庐上,投下阴影半落在两人身上。
这光与暗柔软孤寂,刺骨冰凉,似要把心扯进深渊里。
那逝去的岁月里,温婉的面容,却光影明亮,轮廓清晰,温暖得令人心碎。
……
“娘亲知道,阿南继续努力,以后会有出息的。”兰溪不忍的摸摸他的小脑袋,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
“阿南,明日就是巫道启蒙了,你可得给娘亲争口气。”兰溪端上一碗浓汤,肉香四溢。
她向萧南招手,“来来来,娘亲给你炖了碗虎骨汤。你快过来喝下,补补身子,明日里好好表现。”
……
“娘亲来了,这就给我家南儿做好吃的银茶饼。”兰溪一身素衣长裙,难掩天生丽质,头发挽起,眼眸如水。
……
“阿南乖,娘亲一会就做好啦!”兰溪回头笑道。
……
“乖,你先吃,娘亲不饿。”兰溪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若是不够,娘亲再给阿南做。”
……
“娘亲,阿南最喜欢吃你做的银茶饼了!”
兰溪抿嘴娇笑,笑魇如花,不住叮嘱道:“慢点吃,慢点吃,锅里还有!”
……
想起与兰溪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萧南泣如雨下。
“娘亲,虽然我有着前世的记忆,但是我从拥有意识的那刻起,就是重新活过一生。”
“在您胎中十月,相伴三年,您的样貌早已铭刻在我的灵魂里,生养之恩,永世不忘。”
“娘亲,无论如何,不管多难……我一定要救您!”
第十六章 人发杀机
南离山下,竹院。
萧南扶着娘亲躺下,端上茶水侍奉。他看着柔弱的娘亲,心中刺痛。
兰溪瞧着他眼睛红肿、额头渗出点点血丝的模样,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笑容一如往常般美丽,只是面颊上掩不住的苍白。
“傻孩子,娘亲没事。”
她忍不住安慰道,说着抬起胳膊,活动两下,似乎怕他不信。
“阿南,你去院子里的灶台上,把药篓子拿过来。”
萧南咬着嘴唇点点头,只觉娘亲在故意寻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依言将药篓子拿过来。
这是一只有些年头的药篓子,灰旧的竹篾上斑痕点点。他第一次见,因为这并不是自己家的物品。
“瞧,这是娘亲前日里从太安国商队买的宠物蛋。”兰溪摸索片刻,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鸟蛋。
“听太安国的那位商旅讲,这是一只宛雏蛋。只要你孵化几日,就可以变出一只可爱调皮的小宛雏鸟。喏,给你,喜欢吗?”
“娘亲给的……阿南都喜欢。”萧南颤着手掌接过,愈发心酸。他用小手轻轻抚摸鸟蛋,然后紧紧握住,深怕失去一般。
兰溪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稍安,暗中叹息一声——
“阿南,娘亲不能将你抚养成人了。若是娘亲……不在了,就让它代替娘亲陪在你的身边吧。希望你一定要坚强……坚强的活下去。娘亲,对不起你……”
然而,萧南的眼睛瞥在药篓子上,却忽然像坠进了冰窖一般,内心变得一片冰寒。
他冷冷看着药篓子边缘露出的半截衣衫,脑海里掠过万千思绪,随着衣衫的样式一条条串起。
“娘亲,这是谁的药篓子?”他突兀问道。
“药……篓子?”兰溪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口答道,“这是采药队王贤的药篓子,怎么了?”
“没什么。娘亲,其实有件事,孩儿一直想对您讲,可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萧南的眼里愈发冰冷,一股无形的森寒气息直冲云霄。
那半截衣衫露出的部分,上面绘着一柄拇指大小的短剑,与正堂画中持剑远眺的萧氏先祖的衣角,一模一样。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乃是父亲萧酒的衣衫!
难怪娘亲突然病入膏肓,若非受到某种致死的刺激,怎么会一夜间油尽灯枯!
鹰卫副统领王龙挟持自己,争夺宝物,追杀萧酒!
狩猎队大统领王筌之子王古,多番挑衅,意图不轨!
采药队王贤以兜售宠物蛋之名,故意带回萧酒的衣衫,试探兰溪的反应!
本以为一切都是巧合!如今看来,又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王氏……是你们吗?萧酒失踪,兰溪病重,一切的罪魁祸首,原来都是你们吗?
他本就在跌落地底暗窟时,领悟熊形真意,有所突破,此时依稀明白事情的真相,心情激荡,杀意满腔。
内外刺激之下,立即觉得有一股无名的力量觉醒,游走全身上下。筋骨皮肉,血脉五脏,仿佛受到淬炼一般,莹莹然发出光芒。
这是淬体一层,洗筋伐髓的表现。
他终于踏入淬体境界的真正门槛。
也在此时,他隐隐有些觉察,冷眼望向屋舍的西墙。墙面用宽竹编制,密不透风,足以遮风挡雨。
“娘亲,其实阿南早该告诉你的,可惜……”萧南仰起头叹息,似乎要让时光逆转,悲伤回流。
“巫道启蒙评测,我萧南乃是一星资质,修行废柴。可是谁又知道,我南离部落有河一族,本是十二岁方能滴血炼蛊。可我萧南……呵呵,出来吧,鱼肠!”
他踱步两下,忽然面向屋舍西墙,张嘴嘶喊。
一道细不可察的透明蚕丝陡然射出,穿透两块竹板间的狭小缝隙,透墙而过。
“啊……你!你怎么会……”一声惊呼突然从墙后响起,充满惊诧、恐惧和悔恨!
这声惊呼自一半断掉,像被掐住脖颈般,戛然而止。
“窥我萧氏,迫我双亲!居心叵测,其罪当诛!”萧南冷哼一声,连外出看看是谁的想法都没有一丝。
采药队王贤以衣衫试探,随后跟踪监视。是敌是友,已然明了。
他转身面向惊愕的兰溪,挤出一丝微笑,叹息道:“娘亲,以阿南的天资,未来有何担忧,又有何惧?只要父亲一息尚存,阿南必定能将他寻回,您这是……何苦来哉!”
兰溪看着眼前一幕,以她的聪慧,如何想不出来龙去脉。她蓦然展颜欢笑,发自肺腑的欢笑。
“阿南……我家阿南,果然有出息了!本命灵蛊,鱼肠神通。娘亲……终于放心了!”
衣衫残存,人影杳杳。缘什不归,生机几何。这一声欢笑,来得太迟了!
心虽活,死相随。
……
“铁柱,我娘亲就拜托你了。”
夜幕时分,萧南将铁柱请到家里,郑重的嘱咐道。
“我这一去,短则数日,长则半月,无论顺利与否,必定在十五日内归来!若我……”
“小南子,你放心吧!有俺铁柱一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娘亲!”铁柱拍拍胸脯,大声的保证道。
萧南回望一眼,重重点头,转身步入地下酒窖,沿着密室入口,潜入地底暗窟。
他探出小手,抚摸石刻上仿佛张牙舞爪,嘶声咆哮的奇异灵草,眼神坚定不移,脑海里浮现白衣少女孟瑶的话语。
“鬼灵草……那位培育的一种灵草,据传来自幽冥,能生死人肉白骨,夺天地造化,让人延年益寿。”
他定定瞧着石刻上的奇异灵草,口中呢喃一声。
“若我所料不差……你……就是传言中的鬼灵草!”
他瘦小的身躯挺直,毫不犹豫,向洞窟深处行去。
“医仙束手,药石无力……这是娘亲……最后的机会了。”
至于孟瑶手里的藏宝图,也许指向南离山的别处。但萧南相信,两者必定殊途同归。
鬼灵草……宝藏……一定就在这洞窟的尽头,在这古老族群朝拜的终点!
地下河窟蜿蜒曲折,一直通向地底更深处。每隔百步距离,就能看见神秘族群留下的石刻壁画,记载着一场场盛大的朝圣祭祀活动。
隐约间,可以听见暗河流动的声音,这条洞窟几乎贴着地下河流,甚至曾经就是地下河流的一条分支,后来干涸落成现在的地下暗窟。
由于不知道暗窟的长短,一路上萧南异常谨慎,为了节约火石的用量,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黑前行。
第十七章 地底迷宫
他刚刚突破淬体一层境界,已经踏入修行的门槛,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力气、反应、五感和六识都得到进化一般,拥有三石之力,约合前世的三百多斤。
眼睛能够看得更远,耳朵能够听得更清,即便在漆黑的洞窟里,他也能看见周身三丈方圆。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一路上崎岖难行,但是他始终没有遇见可怕的地底妖兽。
数个时辰之后,萧南再次走到一幅石刻下面,才突然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幅石刻绝对不是他第一次瞧见,至少已经见过三次了。
尤其是石刻中间的那株鬼灵草,由于年深日久,叶部断裂,缺失了半截,特征非常明显。
初时他只当是巧合,可是一幅又一幅同样的石刻出现,只能证明一件事——他迷路了!
“这下麻烦了。”他面色难看的在鬼灵草右侧刻画一个圆圈作为标记,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回走。
一个时辰过去,他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墙壁上的石刻。
那里有一株断裂的鬼灵草,和一个粗糙的……圆圈。
往回走也只能走到这里……看来自己不是迷路,而是陷进了迷宫,一座庞大的地底迷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一直走一直尝试,万一被困个十天半月……甚至更久的话,不仅体力支撑不下去,干粮也不足以维持太长时间。
而且,一个人在这漆黑的洞窟里,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即便他有成年人的思维和灵魂,也会被黑暗和孤寂折磨得发狂。
他盘膝坐下,冷静的打量洞窟。三丈之内,可以见到墙壁、碎石。三丈之外,是未知的黑暗。
“这座地底迷宫很大,走完一圈需要一个时辰。”
“我的步距很小,每息能走四步,半个时辰是四千八百步,一个时辰是九千六百步。”
“古老的祭祀族群曾经走过这里,说明迷宫不是封闭的,一定有起点与终点。”
“我曾进来的地方,是迷宫的某一个隐蔽入口,随后被迷宫巧妙的遮掩了。那么出口也许同样如此,只是我没有找到而已。”
“如果……那个白衣少女孟瑶陷入这种境地,会怎么出去呢?”
萧南思绪飘飞,开始推测所有破解迷宫的可能性。
……
自从发现藏宝的地点指向地下洞窟,孟瑶就感觉到一阵不安。
因为据她所知,传说中的那位不太可能会将自己的洞府设在阴暗的地底里。
按她的期待,这样的传说人物应该住在仙山洞天,飞瀑流溪,云雾缥缈,才符合其尊贵的身份。
可事实上,这种不安很快就应验了。
一只磨盘粗的赤毒蜥蜴盘踞在一节洞窟的百丈处,头部呈三角形,一片赤红,体表的绿色鼓膜,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它隐藏在黑暗里,第一时间发现孟瑶、陆丰的到来,随即凶光毕露的看过来,四足微微弯曲,蓄满力气,杀机弥漫。
“小心,这是二品妖兽,赤目毒蜥!它成熟期有妖元境的修为,与我们有河部落的炼巫境相当。它的全身都有剧毒,千万不要硬拼。”
孟瑶凝重的叮嘱着背剑少年,右手从腰间摸出软鞭。
“放心吧,表姐,我手中的青河剑可不是吃素的!”陆丰抽出背后长剑,神情振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这一路行来跟着阎氏众人,进退都有护卫保护,即便遇到强大的妖兽,也被阎五叔随手料理,根本没有自己出手的机会。
这可把第一次出远门,想要大显身手的陆丰憋坏了!
“陆丰,不要妄动!”孟瑶眼见不对,低声警示道。
“赤目毒蜥口里可以喷吐毒火,非常难缠,它的弱点是下颚三寸的软纹。待会我用软鞭缠住它的嘴巴,你用青河剑找准时机,务求一击必杀!”
陆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赤目毒蜥的下颚三寸处果然白白净净,有着几道熠皱皮纹,与其他部位不同。
“表姐,我知道了。”他握紧手中的青河剑,死死盯住赤目毒蜥。
“嘶——”
赤目毒蜥低鸣一声,忽然从高处扑杀过来,它双目凶狠,化作一片赤红,骤然张开巨口,想要喷吐毒息。
“快!就在此时!”
孟瑶叫喊一声,手上软鞭“啪”的挥出,恰到好处的缠绕在赤目毒蜥的上下颚,将刚刚要吐出毒火的嘴巴紧紧勒住。
但赤目毒蜥来势不减,凶猛的继续扑来,头部剧烈晃动,眼看要挣脱软鞭的束缚。
“杀!”陆丰大吼一声,整个人迅速跃出。青河剑闪动,直奔赤目毒蜥的下颚三寸。
他自小修行,基础浑厚,剑术精湛,乃是毕岐部落的佼佼者,虽然出手仓促,搏杀经验较少,但是丝毫不含糊。
赤目毒蜥拼命挣扎,眼见青河剑就要贯穿下颚。它目中凶光闪烁,蓦然侧身撞向剑锋。
陆丰措不及防,到底经验太浅,招式用老,已经来不及变换。他牙关一咬,运转全身巫元,刺在毒蜥身上。
赤目毒蜥的皮异常坚韧,青河剑竟然不能刺穿,在皮肤上向后滑去。
剑锋连续割破数个毒囊,溅射出大片的绿色毒液。
些许毒液落在陆丰身上,立即腐蚀得“呲呲”作响。陆丰惊惧,连忙运转巫元到肌肤抵挡,双手卷起衣袖拍打。
就在此时,赤目毒蜥突然挣脱软鞭的束缚,对准孟瑶,张口蕴育毒火。
“不要慌张,快服下解毒丸!”孟瑶面色微沉,叮嘱一声陆丰,猛地撤开软鞭,欺身迎向毒蜥。
“吼——”
赤目毒蜥张口喷出毒火。爆裂的绿色火焰冲出,让阴湿的洞窟里,温度急剧上升。
这是它的本命神通——“绿焰毒火”。
陆丰闻言后退,从腰间摸出解毒丸服下,但是他的长剑已经在慌乱中跌落。他像失去爪牙的虎狼一样,干瞪着眼,帮不上忙。
“妖畜,受死吧!”
孟瑶冷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绕过毒火的喷吐区域。
她的手腕上白光一闪,玉镯脱手飞出,从赤目毒蜥的下颚处切过。
锋锐的白芒带起一道红色血迹,环绕一圈从毒蜥背后返回,恰落在白嫩的手腕上。
气焰嚣张的赤目毒蜥全身颤抖,随即动作僵硬,轰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原来,她手上这对不起眼的白玉手镯,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第十八章 黑暗鬼蝠
“陆丰,你没事吧?”
孟瑶捡起软鞭,好整以暇的走过来。
“我没事。表姐,还是你厉害!”陆丰不好意思的拾起青河剑,面露羞赧。
“亏我修行多年,自以为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今日才知自己是坐井观天,差点栽在一只妖元境的妖兽身上。”
“你不用妄自菲薄,陆氏的观水剑法名满毕岐部落,绝非虚名。只因这地下狭窄,你的剑法施展不开罢了。”
孟瑶巧笑嫣然的安慰道,绝美的容颜看得陆丰不禁呆住。
“表姐,你真好看。将来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能娶到你。”他摸着脑袋傻呵呵笑道。
“不论是谁,一定要先过我这一关!我手中的青河剑可绝不是摆设!哼,洞里的妖兽们,等会儿我就让你们好看!”
他知道孟瑶是安慰、鼓励自己,于是变着法子调笑一声,手里暗暗握紧青河剑,下定决心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再丢脸。
像方才手忙脚乱的样子,万一真遇到厉害妖兽,不仅护不住自己,还会拖累表姐。甚至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可一而不可再。
休憩片刻,两人继续前行,比初进洞窟时更加谨慎。半个时辰过后,陆丰忽然停下脚步,示意孟瑶戒备。
“表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他面露疑惑,前后查探一番,却没有任何收获。
“我没有听见。可有异常?”孟瑶秀眉微皱,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她美眸睁开,向前方看去。
一道白光自眸中生出,越来越明亮。她立在光芒里,仿佛仙女在黑暗里睁开双眸,洞彻凡尘。
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萦绕在前方,缓缓升腾到半空。
这是望气术,可以观前路吉凶,非特殊系的本命灵蛊不能修习。黑色的雾气代表煞气,乃是凶险之兆。
陆丰见她不安的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愈发觉得不妥。
“表姐,我的本命灵蛊乃是音觉蛊,擅长听声,待我仔细听听。”他盘膝坐下,将青河剑放在膝盖上。
他闭上双目,耳朵轻轻颤抖,仔细倾听,口中低语一声:“神通——听音!”
“吱吱!吱吱!吱——”
高频刺耳的叫声以特殊的波动传来,伴随着“扑棱、扑棱”的轻微的翅膀抖动声。
这些声音少且诡异,寻常人根本听不见,只有施展听音神通的陆丰才能够察觉。
“是蝙蝠。”陆丰陡然睁开眼睛,面色微变。要知道蝙蝠是群居妖兽,不是一只两只那么简单。
虽然声音少且轻微,但是极为可能是蝙蝠群中的个别蝙蝠在活动,所以造成较少的声响。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查探一下。”
孟瑶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目光灼灼的望向前方,轻咬嘴唇,不甘心就此放弃。
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影笼罩全身,让她在黑暗中更加隐蔽。孟瑶运转巫元之力,步伐放轻,迅速向前行去。
一股恶臭气息扑面传来,随着步伐逐渐浓郁。这是蝙蝠的粪臭味。
不一会儿,一只只漆黑的蝙蝠清晰可见,倒吊在洞窟上方,安静,诡异。
“是黑暗鬼蝠!”孟瑶心神俱震,不敢打草惊蛇,立即抽身后退。
“坏了,竟然是黑暗鬼蝠!”
单个的黑暗鬼蝠并不可怕,属于二品妖兽,与赤目毒蜥相当,甚至比赤目毒蜥弱上许多。
但黑暗鬼蝠乃是群居妖兽,动辄就是成百上千只一起出没,往往占据一片地域,纵横无敌。
“表姐,这可怎么办?”陆丰也是眉头紧皱,束手无策。
“不急,我们借助你的神通先一步发现危险,没有引起蝠群围攻,已经占据到先机,事情就有解决的可能。”孟瑶镇定的开口,寻思克敌之法。
她虽是女流,却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不会轻易被困难击倒,否则也不会跋山涉水,横跨千万里而来。
“你说的对。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先退回去,待准备好手段再来一次。”
陆丰被她一言点醒,恍然大悟,于是不再着急,苦思冥想,寻找解决办法。他盘坐在地,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只觉难有周全之策。
“黑暗鬼蝠,又名嗜血蝠,喜阴暗潮湿之地,群居,位列二品,成年可至妖元境(等同于炼巫境),本命神通多为惑神、贯耳、腐毒。”
孟瑶轻声念着黑暗鬼蝠的信息,寻找对策。
“嗜血……嗜血……”她忽然念叨两声,心中一动。
不一会儿,两人返回赤目毒蜥的位置,将妖兽尸体一路拖拽到黑暗鬼蝠的地方。
“表姐,我们拿这头大蜥蜴做什么用?”陆丰将赤目毒蜥扔在地上,揉揉胳膊问道。
赤目毒蜥体型巨大,重有六百多斤,若非他是炼巫境的修行者,经过淬体境淬炼,身有千斤之力,绝对搬不动。
“我问你,这赤目毒蜥是否全身含有剧毒?”
孟瑶俯身检查一番,见赤目毒蜥除了下颚处的伤痕外,均保存完好,满意的展颜微笑。
“那是自然!我听家中长辈提过,这赤目毒蜥全身皆毒,尤其以毒囊和血液为最。”
陆丰论起理论知识,立即侃侃而谈,随后耸耸肩膀,好奇的看过来。
“可是,这与黑暗鬼蝠有什么关系?你别一不小心毒着我们自己。”
“真是榆木脑袋!”孟瑶不争气的看着他,提示道,“黑暗鬼蝠,又名嗜血蝠,对血液极其敏感,一旦发现必定扑上吞食。如今这赤目毒蜥体内的血液未僵,尚属活血,是它们的最爱。”
“表姐,你的意思是——以毒攻毒?”陆丰恍然大悟,稍一思索,只觉办法甚妙,拍手称赞。
“表姐,你真是又美丽又聪明,胜我千倍百倍!赤目毒蜥的血液里含有剧毒,一旦被黑暗鬼蝠饮下,必定能让这群臭虫吃不了兜着走!”
“少贫嘴!赶紧干活!”孟瑶呵斥一声,嘱咐道:“你将赤目毒蜥的伤口遮住,不要泄露血液味道,然后将它再往里面移动百米。切记小心,轻拿轻放,不要弄出声响。”
“知道了,交给我吧!”虽然干的又是苦力活,但是陆丰一想到挑翻群蝠的盛大场面,立即兴奋的答应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封实,用看似瘦弱的胳膊抓紧兽足,一把抄起抗在肩头,随后蹑着脚尖走向洞里。
第十九章 何以破局
一股恶臭味逼近,像十年未打扫过的厕所一般。
陆丰忍不住皱起眉头,打眼望去,却见孟瑶面不改色,正在谨慎的查探环境。
两人在距离蝠群百步的地方停下。再近就很可能被黑暗鬼蝠发现,一旦形势不对,很难逃离。
陆丰轻手将赤目毒蜥放下,与孟瑶打着手势,一起蹑脚后退。
“陆丰,你撤退到两百步外,等我消息。”
她摸出一支手掌大的吹管,对准黑暗中不甚清晰的赤目毒蜥尸体。这支吹管小巧精致,上端有九枚极细的孔洞。
“表姐,我不能让你独自涉险!我留下,你退回去!”陆丰焦急的压低声音喝道。
“不要胡闹。”孟瑶用眼神威慑他一下,低声解释道,“放心,这是爆炎针,可在五十丈外轻易命中目标,造成爆炸,足以将赤目毒蜥炸得鲜血淋漓。我在此处射出,一旦命中,立即撤走,再与你汇合。”
陆丰点点头,依言退出两百步,在黑暗中侧耳倾听。他将青河剑紧紧握在手里,准备随时接应。
只听远处“噗、噗”几声轻响,随即“轰”的炸响一声。爆炸声里带着厚重的血肉崩碎声,和尖锐的刺破空气声。
蝠群一下子被惊醒,扑棱翅膀上下翻飞。“唧唧”的混乱低鸣以特殊的频率灌入陆丰耳中。
一道黑影宛如幽灵一般迅速飘走,在洞窟左右微微借力,落在陆丰面前,露出一身白衣的孟瑶。
两人谨慎的探头,暗自将巫元运转在双眼,远远观察。
一只只黑暗鬼蝠从洞窟深处冲出,宛如黑压压的乌云在移动。
蝠群飞到近处,蓦然嗅到刺鼻的鲜血味道,立即躁动起来。
随后,成片的蝙蝠群疯狂涌向爆炸处,扑在地面上啃食血肉,甚至争抢撕咬在一处。
许久,蝠群安静下来,洞窟里也不再有新的黑暗鬼蝠飞出。
赤目毒蜥的毒素缓缓发作,一只只蝙蝠全身发绿,控制不住翅膀颤抖起来。
不一会儿,黑暗鬼蝠一个个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只有个别妖体强横的黑暗鬼蝠在挣扎翻滚,但也命不久矣。
真是物竞天择,一物降一物。
“赤目毒蜥的毒素竟然如此猛烈!”陆丰目瞪口呆,向孟瑶伸出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表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少给我灌甜汤,不过我也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看来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孟瑶巧然一笑,收起爆炎针,里面还剩余三枚,说不准还会用到。
两人观察片刻,见蝠群尽数倒毙,才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的越过去,继续深入。
盏茶时间过去,一道莹白玉光渐渐亮起,出现在洞窟里。
阎少典举着一颗夜明珠,领着六名护卫,陪同一位华服老者慢慢走来。
“赤目毒蜥……黑暗鬼蝠……哼,孟瑶,想不到你真有些手段!”阎少典探查一下,惊疑不定的望向洞窟深处。
前者倒还好说,后者成群结队的占地为王,怕是自己也绝不是对手。没想到,尽数载在孟瑶手里。
“投机取巧,雕虫小技!有我阎五指在,你大可放心!”华服老者摇摇头,沉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五叔,您老人家修为通天,有您照抚,自然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是我想岔了。”
阎少典露出笑容,恭维一声,随即信心满满的带着众人继续前进。
阴暗的洞窟里,重归静寂。
许久,黑暗里似乎有风在流动。两道黑色的波纹飘到蝠群处,露出黑衣蒙面的两个人影。
“这群毕岐部落的人……似乎在寻宝……”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听语气颇为年轻。
“不错,一共有两拨人手。”另一个人肯定的点头,声音细微得如同嘴唇抿着缝隙一般,“那个老头儿很厉害,我们不是对手。”
“此人气息雄厚,凝而不散,顾盼之间有无尽凶厉,恐怕是半步元胎境界的高手!”
年轻黑衣人语气沉重的望向洞窟深处。
“他们一时半刻出不得洞窟,我们到此为止,先回去向首领禀报,待准备充分再来。”
“撤……”细微的声音传出,仿佛蚊子呓语一般。两道黑影如水纹似的融入黑暗,转眼消失不见。
此时,孟瑶和陆丰两人缓缓前行,浑然不知重重危险即将来临。
更糟糕的是,两人行走不久,就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迷路了!
“恐怕是迷宫,我们被困住了。”陆丰颓然坐倒在地。
他们已经在山洞里绕了两个时辰,可是似乎一直在兜圈,不停的经过一个又一个相同的地方。
孟瑶没有回应。
陆丰低着头继续叹口气:“表姐,我们这次恐怕不妙了。依我之见,这应该是一座庞大的迷阵,不止是山洞布置成迷宫这么简单。”
陆丰抚摸着洞壁,皱眉推测。可是孟瑶隐在黑暗里,依然不发一言。
“表姐,你怎么不说话?我……”
陆丰回头望去,却见数丈之内,空无一人,远处是浓郁的黑暗,哪里还有孟瑶的半点人影。
“表姐!表姐!你在哪?孟瑶!你给我出来!你在哪?”陆丰焦急的大喊。
沉重的回音在山洞里回荡,除此之外,别无声息。孟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完了,没想到我陆丰一世英名,竟然要栽在此地。”
他紧紧握住剑,依靠在墙壁上,只觉无边的黑暗与恐惧扑面而来,阴冷的气息环绕着周身,像是阴魂一般。
……
另一处洞窟里。
萧南仍然在苦思破局的办法。
“我试过……不论如何行走,以什么样的步调,往什么样的方向,一定会经过此处。说明此处一定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他盯着墙壁上的断裂鬼灵草和粗糙圆圈,陷入沉思。
“这洞窟的长度,走完一个时辰,是九千六百步。我用最简单的等分法,每隔一千两百步做一次标记。
“许多标记消失了,唯有这里和四千八百步那里的标记始终存在。”
“除非……”他忽然双眼放出亮光,扫视一遍洞窟,喃喃自语。
“除非……这座洞窟是‘活’的!它一直在动!一直在变化!”
他飞快的捡起一块碎石,在地面上涂涂画画,迅速勾勒出一幅图案。
第二十章 洞里巧遇
“这也许是一座球形迷宫……无数活动的通道在球面变化。
“它至少有八个节点,每段节点之间都是单独的路程。他们沿着轴心旋转变化,组成无数种可能。
“所以我不论如何行走,始终会沿着球面一圈,回到最初的起点!就像前世的封闭式玩具球,里面布满复杂孔洞,却能用线从一端穿入,从另一端穿出!”
越是往下分析,萧南越是肯定。虽然他不懂这世界修行的奥妙,但是他觉得殊途同归,用前世办法分析出的迷宫模型未尝没有道理。
“这座迷宫复杂而庞大,入口和出口可能只有一处。而球体的轴心就是此处和四千八百步处!”
他皱着眉头给出定论,却苦笑着叹一口气。
“可惜知道是一回事,破解又是另一回事。要从这活的洞窟之中,自无数组合变化的通道里,找出唯一的入口与出口,简直比登天还难!
“即便我将所有的节点找出,也要一种一种推演变化,才能寻到出口。以我目前的干粮,绝对撑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活活饿死。”
“或许,还有另一种办法。”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匕首,向墙壁上刺去。
“挖通轴心与赤道处的主要通道,破坏整个球体结构,打破通道间的神秘壁垒。这样四通八达起来,碰见出口的概率会远远超出现在。只是……”
短匕首刺在石壁里,划拉两下,只觉刺进了河水里一般,虽然将石壁切开几道裂纹,却见裂纹的前端缓缓闭合,转眼修复如初。
“果然……这是一座活的洞窟。这不仅是一座迷宫,更是一座迷阵。当时布阵的人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被人暴力破解的可能,所以他将这座迷宫布置成自动修复。”
“除非修为远超过布阵人,否则所有的破坏行为都无法奏效,只有像刻画墙壁等简单动作能够生效。”
尽管如此,萧南仍然抱着一丝侥幸,走到两千四百步的赤道处。他挥舞着匕首刺向石壁。
黑暗中,山洞似乎轻轻晃了一下,一切都变了,似乎一切又没有变。
他斜着匕首,像是刺在一种奇异的薄膜上,缓缓停滞一下才迅速刺出。
只是白影一闪,萧南突兀收住匕首。
锋锐的匕首尖部抵在一处白嫩的肌肤上。肌肤吹弹可破,溢出些许鲜血,带着处子般的清新体香。
白衣若仙,纤腰素抹,一双美眸静静凝视着用匕首抵住自己脖颈的孩童。瞳孔中惊惧未散,缓缓收缩。
“你……是人是鬼?”
白衣少女突逢乍变,骤然跌落在未知的迷宫里,就看见一个奇怪的男孩,已经用匕首抵在自己脖颈。
她竟然没有惊恐的大喊大叫,逐渐平静下来,睁着大眼睛用尽量平和的语调问出声。
萧南此时愕然不已,虽然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座不断变化的活迷宫。
但是他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巧,能在迷宫的一小段通道变化时,恰巧遇到寻宝的孟瑶。
更巧的是自己刺出的匕首竟然恰巧抵住孟瑶的脖颈要害!
“你别怕,我是人,不是鬼。”
萧南踟躇一下,终究解释道:“我认得你,你可能也记得我。在南离部落的锻铁坊里,你曾买过一条软鞭。”
“锻铁坊……软鞭……”孟瑶美目微睁,略一思索,立即想起在锻铁坊门口玩耍的那个瘦弱男孩,观其相貌,清秀可爱,与眼前一般无二。
“原来是你……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异,她与陆丰二人是依着藏宝图寻来,尚且遭遇赤目毒蜥、黑暗鬼蝠等诸多危险。
她想不通一个半大的孩童能有什么本事,竟然走进宝藏深处的迷宫里,而且深更半夜不在南离部落待着,反而出现在深山的洞窟里。
“我知道你不信我。只是我就是我,与你一样,是为探险而来。”萧南心知肚明,没有说寻宝,而是说探险。
毕竟有些事一旦点破,未必是好事。这里可不是奉公守法的安全地带。
“匕首可以放开了吗?”孟瑶皱着眉头,半信半疑的看他一眼。
她皱眉的样子却比平时更加娇美,显得楚楚可怜,让萧南禁不住心中一荡。
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少女!
“对不起,我信不过你,就像你信不过我一样。”萧南抑制住蠢蠢欲动的念头,忽然摇摇头,冷淡的拒绝。
他左手伸进怀里,摸出一粒黑色药丸塞进孟瑶口中。
“这是太安国的秘制毒药惑心丹,若三日之内拿不到我的独门解药,你将彻底失去心智,变成行尸走肉,任人宰割,与死无异。”
孟瑶皱紧眉头,虽然不愿意吞服,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丹丸入口,带着一股泥土气味,潮湿阴冷,仿佛要将脏腑一起腐蚀,肮脏得让她忍不住想吐。
萧南终于收回匕首。
“我叫孟瑶,来自毕岐部落。我可以保证三日之内不动你,反而会护你周全。现在我们可以坦诚相待了吗?”
孟瑶扶着墙壁站起身,发觉男孩的身高堪堪到自己大腿,应该不过三四岁。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一个三岁孩童手里,她不由恨得牙痒痒。
“萧南,南离部落。”
他不愿多讲话,继续在石壁上试验,给孟瑶留下一种孤僻寡言的印象。
匕首切割在石壁上,断裂处缓缓愈合,像是人体的肌肉在修复外伤一般。
“这是一座迷宫,非常繁杂玄奥,我破解不了。”孟瑶见他不愿意言语,自顾自说道。
萧南不断的试验墙壁的状态。
孟瑶静静看着,想到自己被困此地,救治父亲的鬼灵草仍然遥遥无期,禁不住有些低落。
“跟我走。”萧南瞥她一眼,努力克制住她容貌的吸引力,冷漠的说道。
孟瑶嘟着嘴,开口想拒绝,却听到他的下一句话,赶紧快步跟上。
“你最好跟紧我,否则下一刻你很可能消失在这里,再次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不一会儿,两人回到断裂的鬼灵草壁画下。这里是球体迷宫的轴心,只有这里和对端是保持不变的。
可是孟瑶的出现让萧南开始怀疑,这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者说这样的轴心点不止一处。
否则随着孟瑶、陆丰的走动,自己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轴心点,双方应该更早碰面才对。
第二十一章 神通观运
“球体重叠,四维迷宫。”
他在地面上重新补充一段刻画,眉头紧皱。现在情形更复杂了!
“这是什么?”
孟瑶好奇的看过来,只见地面上线条凌乱,隐隐刻画出一幅复杂的图案,像是某些圆形的事物。
她没有受过现代的教育,一时看不出立体图案的意思。
“这是……这座迷宫的地形图?”她虽然不懂,但是冰雪聪明,不一会儿就猜测道。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些?就算我的藏……我都没有迷宫的地形图!”
“这也许是,也许不是。孟瑶,我想我们需要合作。”萧南抬起头,郑重的看过来。
他指着石刻上的断裂图案说道:“我需要这件东西。我负责带你出迷宫,你负责帮我取到一株这样的灵草!”
“鬼灵草?”孟瑶此时才看见墙壁上的石刻。一群模糊的古老族群沿着古道行走,向神秘的灵草祭拜。
“我也需要它。如果你真能带我出迷宫的话,我可以在获得多株鬼灵草的情况下,让一部分给你。”她没有将话说满。
对于她的承诺,萧南早有所料,毕竟她需要鬼灵草给父亲治病,不可能放弃。不过,他终于确认这就是鬼灵草,心里稍微舒缓一些。
“一言为定。”冷漠寡言的孩童挤出这道言语,就继续研究起地面的模型。
“你现在有办法出迷宫吗?”孟瑶好奇和期待的问道。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可能越大。
而且她等不起,陆丰失踪不见,生死未卜,她的父亲还在毕岐部落卧床不起。
“暂时没有。”萧南抬起头,认真的看她一眼,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没有……就敢说大话,害我空欢喜一场!”孟瑶失落的叹口气,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只是萧南认真的眼神,一丝不苟的寻找迷宫漏洞的模样,忽然让她觉得故作沉稳的孩童身上,多出一些奇异的魅力。
兴许,他多长二十岁,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也说不定。
她伸出玉手掐起巫诀,在自己眸前掠过。浓郁的白光自她眸中升起,射出两道莹莹白芒。
这是比望气术更胜一筹的“观运”神通,不仅可以观前路吉凶,而且可以根据气运的吉凶分布、浓淡程度,趋吉避凶,勘舆破虚。
但见在神通观运之下,浓郁的黑色笼罩在洞窟前后,比夜色更重,像在黑色的石面上刷上一层重漆。
黑色之重,层层密布,全无半点黯淡虚弱之处。
孟瑶的面色立即一白。
自古望气观运之术,气色光明则发兴,气色暗淡则败落,气呈红色则巨富,气呈黑色则有祸,气呈紫色则大贵。
而以现在的黑色情景,分明是大凶之中的大凶,绝死之兆,没有半点生机!
“这是什么?”萧南好奇的望过来,被孟瑶的动静惊动。
他虽然多活二十余年,却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对神秘的修行世界不甚明白。
“这是我的本命神通观运,可以趋吉避凶。”孟瑶白他一眼,对他的直言询问有些不喜。
巫道修行,神通乃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吝于医师的独家秘方,一般不会泄露于旁人知晓。
“情况怎么样,可有收获?”萧南也明悟过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原来他也有木讷可爱的时候,不全是寡言和冷漠。”孟瑶看着挠头羞赧的孩童,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她温和的说道:“我用观运神通看了一下,这两方通道俱是黑煞弥漫,凶险至极,恐怕……”
她说着说着,忽然情不自禁的摇头,觉得有些悲凉。
前路凶险,别无他处可去,难道自己就要葬身在这深山洞窟里吗?
她看一眼冷静思考的萧南,内心轻叹。所幸,自己并不孤单。只是可惜了陆丰与远在毕岐的父亲。
“两方通道俱是黑煞弥漫,凶险至极?”萧南自然不知道少女的心思跳跃流转,反而陷入深思,“也就是说,两边都是不能通行的死路?”
“不错!若我神通无碍,这两方通道,不论我们如何行走,必是死路无疑!”孟瑶见他还在思索,顺着他的思路肯定的点点头。
“两方皆是死路……”萧南联想到此处轴心的特殊,忽然思绪一颤,像是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
“既然两边都是死路,那只能说明……”
他忽然转身,借助墙壁用力上跃,手中匕首突兀伸出,一下子扎在断裂的鬼灵草中间。
“我早该发觉的,这处鬼灵草的裂纹不是年深日久的自然断裂,而是在刻画之初就如此。
“既然古老的族群经常通过这条古道祭拜,定然不会每次都破解阵法。所以这迷宫之中必有一处通行的机关!”
他心念电转,就见匕首划开墙壁,鬼灵草中间的断纹处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圆槽。
其中有一股水银般的粘稠液体仿佛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开始缓缓流转,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增长变多,似乎要覆盖圆环一圈。
“既然两边都是死路,那只能说明……生机就在此处!”
他满意的露出微笑,知道时间有限,不敢大意,连忙冲发愣惊诧的少女喝道:“孟瑶,你再观一次!”
“好……好,我这就来!”孟瑶回过神,顾不得惊叹和询问,玉指掐诀从眼前拂过。
只见观运神通之下,一边漆黑如墨,另一边竟然奇怪的淡下来,仿佛只剩下天然的黑暗。
她往此处一指,叫道:“萧南,这边的黑煞不见了!”
“跟我走!”萧南抓住她的纤纤玉手,往安全的那处通道跑去。
两只手握在一起,只觉细腻温暖,从未感觉过一般,两人的心里俱是禁不住一颤。
萧南感觉到的更多是柔软滑嫩,玉肌冰骨,动人心弦,口鼻间能闻到淡淡的少女清香。
孟瑶则感觉到一只奇异的温暖的手掌,虽然小,却稳稳抓住自己,让自己慌乱的芳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短短一瞬。两人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越过洞窟的一段段黑暗。
不知道过得多久,两人已经来到四千八百步处,也就是轴心的另一端。
第二十二章 星空浮棺
“你再看一次是否双方皆是死路?”萧南忽然停下脚步,脸色严肃的对她讲道。
孟瑶看一眼他,见他表情认真,依言掐指往眸上一按。神通观运之下,两边煞气升腾,黑烟弥漫。
她额头冒出些许虚汗,咬着嘴唇点点头。神通消耗的不是巫元之力,而是自身的魂念和元识。
连续使用三次观运神通,已经让她感到非常吃力。
“就是这里了,给我开!”
萧南对比两处轴心的布置,看准原来的石刻方位,一把将匕首刺入。
泥石划开,露出一圈一模一样的圆槽。银白色液体受到刺激,开始缓缓流转,充塞凹槽。
“跟我走!”萧南拔腿向洞窟深处奔去。孟瑶运转巫元两圈,略觉舒适,顾不得询问缘由,飘然跟上。
山洞幽暗反复。两人不断行进,转过去小半个时辰。
萧南忽然顿住脚步,长舒一口气道:“成了!不多不少,四千八百零一步。”
“我们出来了?”孟瑶将信将疑,运转望气术一看。果然后面黑气渐渐弥漫,而前路只有一些灰白的气息交缠。
死路隐,生路显。
“若我所料不差,那两个圆槽乃是固定住生路的机括。我们现在已经在迷阵之外了。”
萧南庆幸的露出微笑,回过头望望,仍然觉得有些心悸,差点就被困死在里面了。
孟瑶看着这三岁的孩童,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若没有萧南,自己恐怕很难从这庞大的迷宫中脱身。
洞窟地势渐渐上扬,远远的透出些许亮光。两人面露欣喜,没想到竟然越走越往外,通向地面出口。
一股草木之气迎面扑来,让人神清气爽。他们抬眼望去,却见星空万里,照耀下来,几如白昼。
繁星点点,缀在穹顶之上,布满整个天空,包裹住山谷,宛如形成一座天然的宫殿,以群星为顶,以山谷为墙,以草木为毯。
“真美啊!”孟瑶忍不住赞叹出声,陶醉在仙境般的景色里。
远处隐隐约约的树木在星光之下蒙上一层金色光辉。有奇花异草遍布在山谷中,个别在夜里开着花,与星辉交织出绚丽的色彩。
“这些似乎是……榕树?真是不多见呢!”
萧南虽然觉得如临仙境,心旷神怡,但是心性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开始观察起地形走势、景物概况。
这座山谷四面环山,约有数里方圆。其内大多是榕树,奇花异草则各有特点,色泽艳丽。
不远处有河水奔流之声,应该还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贯穿谷内。
两人循着榕树间隙,穿梭过去,果然见到一道长河在星空下奔腾,源起地下暗河,自山谷碎石里登高越出,激荡汹涌,往另一处峭壁下灌入。
河畔,一棵高大的榕树仿佛蕴含灵性,枝叶柔顺,雍容典雅的立着。
树下是一座巨大的长方形祭鼎,横亘在前,与河流齐平。鼎身色泽暗黄,似乎是一种古老的铜制品。
“这祭鼎与南离部落的样式差异较大……不过有些眼熟……”萧南远远观望一眼,只觉这只祭鼎大而奇异,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暗道:“是了!这是地下暗窟里,那壁画上雕刻的祭鼎,身穿星袍的高瘦人影正是往鼎内投洒鬼灵草!”
“快看!这些是什么?”孟瑶忽然惊呼起来,她玉臂抬起,颤巍巍的指向祭鼎周围。
“这是……这是……鬼灵草?”
萧南闻声望去,只见一片暗绿色的异草围在祭鼎周围,其草茎狭长,两侧开叶,三分而立,与壁画里雕刻的鬼灵草一模一样。
一株、两株、三株……灵草之多,竟然一时数不清楚。一时间,两人呼吸急促,只觉苦尽甘来!
“按照之前的约定,你我各取一半!”
孟瑶低声说着,一双明眸在星光里亮起莹莹光芒,宛如一汪秋水,明媚动人。
她掏出一只玉盒,上身前倾,纤腿微曲,就要上去采摘。
“慢着!”一只小手忽然挡在她的大腿前面,与她迈起的步伐撞在一处。
由于年岁的差异,萧南的身高只到她的大腿处。
这一伸手本就上扬,恰巧抵在她的大腿根部。虽然没有触及私密之处,但是足以让她羞愤欲死。
这……终究是个男孩呀!就算再小,也始终是个男性啊!男女授受不亲……
她满面通红,从脖颈羞到额头,幸亏有星光遮掩,若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
“萧南,你找死!”孟瑶用杀死人的语气狠狠说道。
萧南自然察觉到不对,早在第一时间就抽回了小手,不敢抬头看她。
唯有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绮念,他下意识的搓搓手指头,这大腿……这触感……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孟瑶的目光顿时化作利剑,抬手就要给眼前的小流氓一巴掌!
萧南眼皮狂跳,连忙道:“孟瑶,小心有诈!”他讪讪的摸着脑袋,“不要大意,你抬头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萧南说完,收敛心思,非常慎重的向半空望去。
白衣少女见他表情和语气俱是严肃,不由沿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望,立即让她火热的摘取灵草之心冰冷窒息,如坠冰窟!
只见一只白玉棺材正静静悬浮在半空,比榕树高出数十丈距离。
棺身玉色晶莹,布满刻纹,棺后繁星点点,互相辉映,如梦如幻。观其位置,悬在祭鼎的正上方。
那玉棺凭空而立,不假任何外物,寂静肃穆,仿佛千万年如是。一股隐性的威压,笼罩在祭鼎四周。
如此手笔,堪称神迹!
“榕谷星宫,白玉悬空。奉吾之灵,叩首九重。原来藏宝图里的最后一句是这个意思吗?”
孟瑶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撼,颤巍巍掏出一卷兽皮古卷,上面花纹繁复,山川走势之下镌刻着十六枚蝇头小字。
“什么意思?要我们叩首吗?”萧南眉头蹙起,疑惑的望过来。
他忽然想起暗窟里石壁上的刻画,那高瘦的星袍人影往祭鼎里洒落鬼灵草,身后是无数的族众跪拜叩首,仿佛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孟瑶凝望着星空下的白玉棺材,鬼迷心窍一般半膝微曲,就要俯身跪拜。
“啧啧啧!榕谷星宫,白玉悬空!好大的手笔!不知道是哪位存在的遗府?”萧南突然仰头赞叹,咂舌不已。
这一声赞叹顿时打断迷糊的孟瑶,让她浑身一颤清醒过来。
第二十三章 冭皓星尊
她略带感激的看向萧南,却见神秘的孩童抬手指向白玉棺材,扭头叫道:“快看!那玉棺底下有字!可惜我看不清楚,你可以看见吗?”
孟瑶神情一怔,沿着指尖望去,果然见到白玉棺材底面隐隐约约有字体虚影,在星光下若隐若现,甚是模糊。
她蓦然抬手,纤纤玉指掐着巫诀,点在自己眸前。
一抹幽光萦绕在眼角,立即让她神清目明。她仰头望去,只见繁星辉映之下,白玉棺材散发出莹莹光芒,底部一笔一划刻着一行兽符古字。
“吾立万荒之上,星空之下,指点苍穹,永世长存。”
她喃喃念叨一声,似乎不敢相信,颤抖着声音呢喃道:“难道传言是真的……这里……真的是那位的遗府吗?”
“那位?哪位的遗府?”萧南见她又一次提及“那位”存在,至今仍然不敢明言“那位”的名号,显然要么是敬畏到极致,要么是惊惧到极致。
他心中疑惑,隐隐有些不安,于是追问一声:“你说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萧南,你年纪幼小,或许不知道。我问你,今年按我有河部落的历法,是何年份?”孟瑶仰天凝望,面容肃穆,既敬且畏。
“自然知道,今年乃是有河部落冭皓历一千两百九十五年。”萧南不明所以,没有多问,如实答道。
“那你可知,冭皓是何人?”孟瑶侧眼望来,语气平淡,娇美的容颜在星光下甚是恬静。
这一声追问,明显才是重点。
“冭皓?”萧南只觉得这个名字甚是熟悉,似乎经常听人说起。他平时总听人讲历法是什么年份,倒真没有注意历法的根源来自哪里。
不过三息之后,他忽然忆起娘亲曾经讲过,脱口答道:“冭皓,乃是冭皓星尊!是我南离部落的立族之祖!”
他略一思索,想起“冭皓”的来历。
“传闻冭皓星尊曾追随有河部落先祖,征战无数,晚年携家眷部族迁徙到南离山定居,久经传承,方才有我南离部落。
“平时里我们只以星尊相称,不敢直呼其名,所以一时间我才没有想到……”
他说着,忽然露出震惊的神情,直愣愣盯着悬空浮棺,口舌打颤:“难道……难道他老人家……他老人家竟然……竟然葬在此处?”
“不错,就算不中……也不远矣。”孟瑶赞赏的看他一眼,眸中带着明亮的光彩。本以为他年幼识浅,不会知晓,没想到他一点就通,竟然想通此中关窍。
她继续望向半空的白玉棺材,眼中生出一丝火热。
“此地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冭皓星尊的遗府,甚至可能……留有冭皓星尊的传承。”
萧南震惊得有些麻木,旋即想道:“可是冭皓星尊距今至少有数万年,为何用他的名号作为历法?”
他逐渐恢复冷静,没有被可能存在的传承冲昏头脑。况且,就算真的有传承,也绝非轻易可以获得。
不如趁此机会,向这个见闻广博的毕岐部落少女,多问一些秘闻。
“呵呵,尊之称号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孟瑶听得此问,竟然展颜微笑,美艳不可方物。只是那笑容有些冰冷,笑声里隐约带着冷笑。
“我有河部落一向以尊者名号编年,以示尊崇。而今传承五万余年,天资高绝者众多,不乏绝代巫尊。
“然而,自有河部落先祖蛊仙飞升以后,终究是日益衰落,尊者数量缓慢减少。终于在一千三百年前,我有河部落的最后一位巫尊弦乐灵尊寿尽坐化。
“千载以来,已再无新的尊者出现。而在冭皓星尊那个年代,尊者足有五指之数,乃是我有河部落最鼎盛的年代。但是历法纪年只能有一人,当年并没有使用冭皓的名号。
“是以万载之后,千余年前,有河部落主族追奉冭皓星尊为年号,编历至今,直待新的尊者诞生。”
不愧是毕岐部落的大家族嫡传,孟瑶侃侃而谈,对有河部落的历史缘由如数家珍,让萧南听得如痴如醉。
这一番言语里提起无数他感兴趣之事。他思绪飘飞,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比如飞升,这世间难道真的可以修行绝顶,破碎虚空,成道飞升?飞升之后,又去往哪里?
还有尊者,什么样的修行者才可以称尊?
萧南只觉浑身气血涌动,魂念荡漾,向往不已。
他如今只知道修行的境界按巫道是淬体、炼巫和炼蛊境界,按武道修行是后天、先天和凝元境界。
其后的境界他虽然有些耳闻,但不甚了解,根本不明白尊者又是什么境界。
况且又以什么标准来区分称号,星尊还是灵尊,是否还有更多的类别?
他的心如被猫挠一般,心痒难耐,开口就想继续追问。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后传来,伴随着一声嚣张的长笑。
“哈哈哈,陆丰,看见你阎兄为什么要跑?你接着跑,我看你能不能跑得掉!”
萧南面色微沉:“糟糕!定是我打开迷阵机关时,误将别人放了进来!”他抬眼却见孟瑶正同样看过来,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处。
他轻声喝道:“走,我们先找地方躲一下!”
孟瑶犹豫一下,没有立即响应,有些顾虑的回头凝望,可能在担忧陆丰。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绝非阎氏众人的对手,不如暂避锋芒,静观其变,再伺机出手。
两人展目望去,却见这山谷不过数里方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以两人的能耐短时间又能躲往哪里。
“跟我走,下水!”萧南眼神一亮,向她低喝一声,脚尖踮起,迅速冲向奔腾汹涌的河水。
孟瑶略微踌躇,运起巫元纵身跃起,轻飘飘向河流落下,后发先至,比萧南更快几分。
随着“扑通”的入水声音被滔滔河水淹没,两人落入河中,艰难的抓住河畔的岩石,维持身形不被河流卷走。
孟瑶毕竟是炼蛊境界的高手,能够维持长时间的内呼吸,在河水里不虞有其他危险。
可是,却苦了萧南。
作为一个淬体一层的修行菜鸟,他在落水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是在咬牙苦撑。
不过,中间灌入嘴里的几口水,瞬间让他分辨出来——这与他家竹院外侧的河流乃是同一条。
这条河流,名唤归墟河!
第二十四章 寒潭淬体
归墟河的特点太明显了。
其河水终年浑浊不堪,鱼虾绝迹,饮入口中带着一股泥沙味的苦涩,苦涩过后才生一抹清凉。
“倘若我顺着这道河流游下去,或许可以回到家里吧?”
他微微有些出神,突然感觉一股寒冷侵蚀入体,让他浑身肌肉僵持,手里一松险些被河水卷走。
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及时出现,拉住他的手腕,将他缓缓拉回。原来是孟瑶见他情况不对,出手救下了他。
萧南头脑被灌了冷水一般,瞬间清醒过来,感激的向她望去,只觉手腕处的温暖,浸满全身,仿佛烙印进灵魂里。
阵阵寒气从河底涌出,不时包裹住两人。萧南浑身打颤,只觉此处的归墟河水与竹院外侧的截然不同。
普通的归墟河水绝不会如此寒冷。
他下意识的往河底看去。只见河底散发着莹莹白光,不知藏着何物,在浑浊的河水里若隐若现。
“这样不行,恐怕我等不及被来人捉住,就要被生生冻死了!”萧南心中惶急,大脑在河水的刺激下,疯一般的运转起来。
孟瑶自己修为深厚,寒暑不侵,浑然不觉得河水里有什么异常,是以也没有过渡巫元给萧南护身。
眼见情况危急,萧南拼命的想办法。日夜修行的武道本能自然激发,他下意识的运转起《十二祖拳》的二十四式桩法。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猿形静桩渐渐趋于圆满,他感觉慌乱的心境迅速平缓下来。呼吸由外而内,全身毛孔激发,竟然仿佛婴儿般在吞吐天地之气。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他心念平静,渐至于一,四肢微微收拢,宛如玄龟攀附。
这是猿形静桩修习到圆满境界,受外界环境刺激,自动转化到龟形静桩的表现。
其人如龟,其形如龟,其心静寂。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他缓缓闭上双目,陷入半睡半醒之际,精神游离在虚实相生之间。
他的身躯仿佛游鱼一样,随着河水颠簸上下起伏,却稳稳贴在岩石上不被卷走。
刺骨的寒冷仿佛不存在一般。这隐在归墟河底的一片寒潭,反而变成促进他修行进步的外在烘炉。
萧南沉浸在寒气淬体的快感之中,浑然不知外面追赶的众人已经抵达巨大的榕树之下。
华服老者阎五指纵身一跃,将逃窜的陆丰轻易擒住,一把扔到地上。
陆丰哭丧着脸,嘟囔道:“五叔,您这是做什么,我是陆丰呀!”
“嘿,少废话!我问你,孟瑶在哪里?”阎少典冷笑一声,高高站在陆丰面前,双手指节微曲,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陆丰却直直望着天空,瞳孔放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阎少典脸色顿时沉下来,不耐烦的喝一声:“故弄玄虚!真是不见棺材不……不……棺材……”
他下意识的顺着陆丰的目光望去,不由怔住,口中还在下意识的喝着“棺材、棺材”。
一只白玉棺材,静静的悬在半空。
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巧合。他浑身冷汗直冒,死死盯住上方的白玉棺材。
“五叔……这……这是什么?”阎少典面色煞白,求助的看向神通广大的锦衣老者阎五指。
“哼,管他是什么,待老夫破了它,看看便知!”阎五指本就被迷阵困得一肚子窝火,此时见到白玉棺材,丝毫不觉害怕。
他艺高人胆大,脚下用力一蹬,冲天而起,直奔白玉棺材而去。
满天星光忽然仿佛流水一样流淌起来,星如彩带,流光四溢。
一道磅礴的力量从天而降,将冲天而起的阎五指重重圧住,“砰”的一声按在地上,轰出半人高的深坑。
阎五指瞬间没了方才的傲然姿态,像死狗一样趴在深坑里,口鼻之间溢出鲜血。
“怎么可能!”他低声嘶吼起来,充满了不甘,随即缓缓从深坑里爬起。
他修为精深,远胜在场诸人,虽然受了创伤,但没有伤及根本。
“五叔,您没事吧?”阎少典顾不得还在发呆的陆丰,连忙过来扶着阎五指爬出泥坑。
“当星空升起之时……万物不能凌驾在我之上。”
一名阎氏护卫忽然低声念道,神色惊恐。若非众人俱在,恐怕他已经逃之夭夭。
这是毕岐部落阎氏的一位中年护卫,名唤阿坝,一向忠心耿耿。
“恩?你说什么!”阎少典见他语出异言,行为异常,立即凶神恶煞的逼问道。
“启禀……少爷……阿坝曾听族里的老人讲过,但凡绝代星尊,即便是死去,也绝不容他人亵渎,更流传着一句故老相传的话……”
阿坝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结结巴巴的回答。
“当星空升起之时……万物不能凌驾在我之上……阿坝看见这榕谷的星空异状,一时联想起来,失了方寸……请少爷恕罪!”
“混账!胡言乱语!胡说八道!”阎少典见其他几名护卫交头接耳,人心浮动,当即厉声呵斥。
他仰头望向白玉棺材,眼中惧色一闪即逝,故作不屑的喝道:“不过是禁空巫阵罢了,真是少见多怪!不上去也罢,死了不知多少年,再厉害能跳出来吃了我们不成!”
“咳咳,少典!”阎五指咳嗽两声,向他招手示意。
阎少典立即停止呵斥,觍着脸笑道:“五叔,您有事请吩咐。”
他深知自己的修为虽然过得去,但是在这危险的秘境里,远远不足,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此地。
此时此刻,阎五指是他最大的倚仗。
“少典,咳……你脚下的兽皮是什么?”阎五指运转巫元流转全身,缓缓修复伤势,长出一口气后,望向阎少典的脚下。
“不好!”河水里的孟瑶心里咯噔一下,玉手伸向自己腰间。
果然,藏宝图不见了!
方才匆忙躲避,那兽皮古卷不知何时竟然失落了,她此时听到阎五指的言语才发现。
阎少典面上的笑容一滞,低头望去,见到自己脚下正踩着一卷古老的兽皮。
他捡起一看,双目瞪大,喜上眉梢,叫道:“五叔!这是孟瑶那丫头的藏宝图!我曾经偷偷瞧见过,就是这般模样!哈哈,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