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过去一脸懵
韩家祖上是当过大官的。
官至从二品，户部侍郎职务。那是上世纪时候的事，韩老爷子偶尔还爱拿出来絮叨絮叨。
年轻那会儿念过私塾，没等到渴望中的金榜题名那一天到来，就先在大街上被人拽住，一剪刀下去，咔嚓剪了辫子。
再后来家道中落，阴差阳错坐船来到美国，打拼好些年之后，倒也在洛杉矶有了处蜗居之地，如今全家总共五口人，挤在七十多平米的新房子里。
当初在私塾里学到的那点知识，多少派上些用场。
给儿子起名叫韩月松，孙子叫韩初冬，都是老爷子翻诗词找出来的好字。
邻居们知道他有学问，再加上平日里为人不错，经常也有人过来替孩子求个好名字。
韩老爷子年至古稀，全名叫做韩胜恩，以往中间是个“圣”字，后来朝廷都没了，再听起来总觉得有点膈应，索性自己改名。
早些年在这异国他乡开家中药馆，十多年前被强制关了门，原因是白人们不信这一套，觉得完全是谋财害命的营生，不相信一堆植物混合起来煮出汤，就能治好疾病。
其实老头这半吊子医生也圆滑，感冒、扭伤等小病自己治，看不准的病就让病人去大医院，这样反而赢得不少患者的好感，一直没出过纰漏。
在那之后转卖人参、花胶、燕窝等等，唐人街这边不仅有华人，曰本人和韩国人也买这些，日子勉强不愁过，可惜过半利润都进了房东的口袋里。
身体还凑合，小病隔三差五找上门，大病没碰上，想着帮持子孙后代，目前还没有退休的打算。
近些日子以来，这老头愁眉不展。
主要因为半个多月前，自家宝贝孙子出车祸，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窝在房间里不乐意出门，每次见到都在愣神发呆。
他那三脚猫的医术登不上台面，第一时间选择送去医院，小腿骨裂，中度脑震荡，问题不是太大。
所以韩老头倒也没太放在心上，每天照常溜达完，然后守着干货店等待生意上门。
往后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没多大盼头了。
有些老友已经埋进土里，韩老爷子还想再撑几年，最好等到自己孙子也成家立业，找份好工作，娶个漂亮贤惠的老婆，到时候就算闭眼他也能笑离开。
……
老头不清楚自家孙子出了什么事，他那在警局混日子的亲儿子韩月松，更加不清楚。
名叫韩月松的男人此刻回到家里，见床上那年轻人依旧躺着，没好气来句：“屁大点事，怎么就成这样了！要不然起来看书，要不然帮你妈干点家务活，别以为伤到腿了接下来就不用继续打工，还要我养你到三十岁？”
见儿子又没理睬自己，生气归生气，却没再说重话，表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坐在饭桌旁给自己倒杯啤酒。
韩初冬，今年才十九岁，以前属于那种上课睡觉，下课搞事的差生，理所当然没考上大学，就连进不入流的社区大学都很困难。
也难怪他老子那么生气。
前段时间刚托关系，在朋友那帮儿子找份工作，没曾想第三天去上班就骑车撞到别人。
赔了钱不说，工作估计很难保住，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休息挺长时间才能痊愈，没那脸再让朋友特意帮忙留住工作机会。
从小到大，这儿子让韩月松失望的次数太多太多，如今就连车祸，都能让他觉得这小兔崽子不争气，发愁于接下来怎么劝儿子继续考试，好歹拿个社区大学文凭。
可怜天下父母心。
对韩初冬来说，就连“韩初冬”这个名字都十分陌生。
打击大到半个多月都没真正缓过神，不是自己爷爷奶奶的陌生人，突然成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就连爸妈也换了人，怎么可能轻松接受？！
很希望这是有人跟自己开玩笑，玩起了“楚门的世界”那一套，可惜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大概真穿越了。
毕竟再怎么骗自己，样貌不可能换掉，对着镜子照了无数次，终于接受自己变成了别人的事实。
近段时间以来，通过电视和报纸，让韩初冬知道如今才1973年，一个没有手机、没有个人电脑、满大街古董老爷车，人们穿着奇怪服装的年代。
冷战还在持续，澳洲那座地标歌剧院刚建成，仅仅只是几天前，功夫巨星李小龙猝死在某位女演员家里。
这些都是原先只能在历史书里看见的事，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然而，就算怎么觉得不可能，十多天时间过去，也该慢慢接受现实了。
韩初冬原先也姓韩，以省状元身份保送北大，紧接着来到加州理工大学留学，从硕士保送博士，2014年过去，待到2019年七月初，刚准备回国接受一份年薪百万，外加分红的好工作。
这时再回过头来看看，他搞不清究竟哪份记忆是真实的。
按照时间计算，这年代他前世老爸都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呢，自己怎么就回到了七十年代？
第无数次侧头看向镜子。
脸上终于能有点笑容，心想着幸好不全是坏事，至少很年轻，也更加帅气。
本来不打算下床，一旦下床就意味着要跟那些陌生的“家人们”正面接触，说些让他满头雾水的事情，然而人有三急，感觉膀胱要炸开，此刻还是起身，坐在床边拿上拐杖。
一米八的个头，这年纪多补充营养，说不定还能再往上长个两三厘米，单手撑着拐杖，右腿不能用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从餐桌旁路过，韩老爹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出言嘲讽：“多洗洗澡，腿不能碰水难道头发也不能？都能闻到馊味了，不洗澡就别来吃饭！”
假如在以往，韩初冬肯定会顶嘴，这时候却只停下脚步，回句：“知道了，待会儿我就洗，热水器……在哪烧热水？”
“厨房啊，真变成了傻子？”
“哦。”
见他继续一瘸一拐，先往小厨房走去，韩老爹为此纳闷不已，嘀咕着这小子怎么这么听话。
以前父子俩几乎天天吵架，现在没矛盾，反而让他很不适应。
解决完生理问题，在水烧开前先拿衣服，两室一厅的房子，厨房小，卫生间也小，幸好美国这边没公摊面积的说法，一家人住着还算凑合。
顶上还有个五平方的小阁楼，带有二十多平米小天台，代价是要爬六层楼梯才能回家，平日里老两口住在阁楼上。
好久没洗澡，那味道真的跟馊了差不多，还有股膏药味。
避免让伤腿碰到水，洗洗擦擦，神清气爽。
肚子饿得厉害，既然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韩初冬不打算再继续避开家人，一言不发盛好饭，坐在了陌生老爹的对面，告诉说：“能不能借我点钱，下午我想出趟门，去书店看看。”
听到这句话，他之前所有的好态度都变成有预谋。
韩老爹觉得这才正常嘛，怪不得乖乖听话，原来是缺钱花了，眼神顿时不善。
掏钱时候来句：“去书店这种借口有点老，想去打街机游戏直说嘛，又不是学生，随便你干嘛都行，但别给我丢脸，要不然有你好受！毒别碰，打架什么的都离远点，如果给我抓到把你逐出家门的理由，就算你爷爷奶奶再护着都没用，听见没？”
韩初冬心想着自己之前在他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印象，当儿子就该有当儿子的自觉，沉默几秒钟，这才乖乖点了头。
莫名有种屈辱感，被教训一番，只换来六美金。
记忆和现实产生偏差，他觉得六美金很少，实际上已经不少，这年头美国人平均工资才一个月五百美金出头。
“平均”这两个字，足以说明许多问题，很多人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
就拿在警局混个小管理层的韩月松来说，每个月工资也就三百九十几美金，有时能赚些额外的油水，分寸把握得挺好，早已成了老油条。
加起来每个月能赚到五六百美金，购买力跟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五、六千美金差不多，按照基础生活开销来算，差不多是这样。
所以日子倒也不愁过，连年近七十的老太婆，还能靠一些手工活挣钱，全家除了韩初冬是个闲人之外，都在努力赚钱，勉强也算中产家庭，在唐人街附近的华人群体中相当不错了。
七十年代初期，华裔的地位稍稍提高那么一丝，出了些社会上层名流，主要得益于时代潮流的转变。
这年头，美国和太平洋对岸的大国正处于“蜜月期”，去年二月份那座椭圆形办公室的主人，才刚破天荒正式去对岸访问，并且留下乒乓外交的美谈。
这种态度的转变直接影响到美国本土，《排华法案》早已被终止，马萨诸塞那边甚至诞生出一位华人亿万富豪，名叫王安，靠卖所谓的“电脑”发了财，如今拥有上亿美金财富。
说是电脑，其实就是先进点的打字机而已，这年头大多数人连电脑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即使大概知道，也只能想象出一台体积庞大的古怪机器，更多用在军事领域当中，民用化的普及程度......几乎没有。
所以人们依然爱看书，电视台和期刊杂志的日子还很好过，溜冰场跟台球俱乐部的日子同样好过......
第2章 那根鸡毛掸子的风情
大概的时代背景，韩初冬只知道这么些。
这个年代距离原先的生活太过久远，远到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不对，就是上个世纪。
因此才想去一趟图书馆，多看些报纸杂志，更全面地了解一下1973年的美国。
把六美金塞进口袋里，拄着拐杖艰难下楼，离开小楼后气喘吁吁回头看去，是一栋红色建筑，安装有消防楼梯，外观比较新，贴有墙砖。
本以为“自己家”就在洛杉矶唐人街内，真正出了门才发现并不是，距离那片带有“天下为公”牌楼的唐人街还有一段路，大概隔着两公里。
七十年代，老唐人街地区生活环境太过于恶劣，人群龙蛇混杂，大部分生活在洛杉矶最底层，于是稍微有点钱的家庭，都迫不及待选择搬出来住，有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换房子。
韩家也是如此，这片街区白人较多，亚裔更多，距离他那陌生父亲上班的警局，以及陌生母亲上班的公立小学都不远。
入眼所见。
喇叭裤、老爷车，年轻人发型夸张，有人手里还提着巨大收音机。
瞧见这些，韩初冬忍不住笑出来，主要是和记忆中差别太大，一时间无法接受，好像正在演什么老电影一样。
曾经待了好几年的加州理工学院，就位于洛杉矶东北郊的帕萨迪纳市，能在那所学校混成博士，能力毋庸置疑。
隔三差五就会来洛杉矶逛逛，韩初冬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
或者说，对二十一世纪那会儿的洛杉矶不陌生，现在看起来总觉得别扭，到处都不对劲。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
九月初的洛杉矶气温还很高，中午时分，太阳高挂在头顶，买水时候问了路人哪里有图书馆，语言方面并不存在任何障碍。
按照黑人老哥指的方向，喝着可乐继续往前走，说到可乐，去年这家公司居然把工厂开到了苏联境内，成功换回一大批伏特加，没人愿意要卢布，只好以可乐换货。
如果不是从电视里看见，他真不知道还发生过这件事，就像不知道功夫巨星李小龙去世，竟然能在美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最近新闻在播报，家人也时常谈论起，这件事还登上了《洛杉矶时报》的头版。
可以说美国华人的地位之所以提高，这位好莱坞巨星也功不可没，成功改变了人们对华裔的印象，此刻路边还能瞧见人们自发为他摆出的鲜花以及照片，有些花被小孩子偷偷拿走。
韩初冬身上穿了件花衬衫，牛仔短裤上挂有铁链装饰，街上很多人都是类似的打扮。
嘻哈文化正流行，姑娘们梳着波浪发型，一条紧身牛仔裤，外加个大号墨镜，带有浓浓时代烙印。
以前的韩初冬可能喜欢，但新的他不喜欢，总有种郊区青年进城的感觉，可惜衣柜里都是这些衣服，几乎找不出一件正常的。
结合陌生父亲的态度来看，大概能猜出“自己”以前是怎样一个傻缺青年。
那些没关系，只要身体健康，没背负罪案，就已经谢天谢地。
花了点时间来到图书馆。
找来一大堆资料摆在桌上翻看着，韩初冬就像块海绵，疯狂了解跟这个时代有关的一切。
从全球形势，到美国动向，再到一州一城，当他察觉大名鼎鼎的“水门事件”去年才刚发生，脸色不由古怪起来，总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黄历了。
需要段时间来适应巨大变化，半个多月还远远不够。
图书馆里没人玩手机，因为这年代根本就没有手机，很多其他东西也都没有，远处甚至有文员在用打字机做记录。
这让韩初冬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在这七十年代大展拳脚，脑袋里的许多知识都可以利用上！
谁不想发财，曾经他也有过创业梦，只可惜毕业时间太晚，好生意都被先行者们给占了。
而现如今，“双马”都是小屁孩，扎克伯克还没出生，乔布斯打工赚着钱，盖茨刚进入哈佛，股神巴菲特才有点名气……
越想眼睛越亮，这要是都发不了财，他宁愿一头撞死在电线杆上！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终于发现回到这年代并不全都是坏事，直到图书馆关门才离开，回家路上摸摸口袋里的五美金纸钞，外加几个钢，终于逐渐冷静下来。
机会是留给有钱人的，必须先积攒些钱才可以。
想到“父母”他们，结合以往的坏印象来看，即使是亲儿子估计也难从他们手里拿到启动资金，当家贼一样严防死守呢。
从银行贷款更不可能，没有东西做抵押，那些银行又不是慈善机构，没人会同意放贷。
脑袋里的想法太多，一时半会儿反倒没理清思路，低着头往前走，告诉自己别着急。
脚步缓慢，从几位同为华裔的姑娘们身旁路过，其中一位圆脸姑娘本以为他会跟自己打招呼，没想到韩初冬居然就这么走过，连看都没看自己。
莫名其妙就发了脾气，瞪眼叉腰喊道：“姓韩的！这才刚毕业就装不认识了！？”
旁边一位姑娘也紧跟着说道：“是啊，以前追求起小静那么热情，怎么忽然就没了动静，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有机会！”
“屁的机会！”那圆脸姑娘瞬间打断她。
韩初冬抬起头，眼神茫然看看她们，尤其是被“自己”追求过的那位，瞬间不仅怀疑起在穿着打扮方面的审美，连挑姑娘的眼光也被再三否定，真不是他的菜。
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半开玩笑半认真来句：“我成了瘸子，以前高攀不起，现在更配不上，算了吧，算了吧！”
丢下这句话，立马继续往前走，连脚步都加快几分。
生怕那姑娘回心转意，忽然就看中自己，到时候免不了一番麻烦。
留下她们站在原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好奇于这家伙死缠烂打两三个月，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
其中有位还满脸羡慕，说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羞到圆脸姑娘满脸通红，回句：“看书看傻了吧。”
装作不经意，看看一溜烟没了影子的韩初冬，想着以后是不是应该态度好点。
有下文吗？
当然没有，他比较相信一见钟情，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忍着腿痛，脚步匆匆拄着拐杖逃走……
已经产生创业的想法，思来想去，目前还没想出低成本，高收益的项目。
这种事急不来，必须慢慢筹划好才行，前世他主修电机工程，在计算机工程这一块也有颇高理论经验。
比起自己研发些什么，考虑到口袋比脸干净的现实，眼下改进些现有的技术才是王道，知识能换来钱花。
最先被他拆掉的是收音机，很大一台收音机，琢磨出些门道后写写画画，没急着组装，又把自家电视机给拆掉。
曰本索尼公司的普通晶体管小彩电，看过百寸激光电视之后再看它，感觉眼睛会瞎，一点点拆开，将各种零部件分门别类摆放好，免得待会儿装不上。
太“远古”的技术，却成功将韩初冬难住，他能写出关于cpu结构设计的论文，也协助nasa设计过国际空间站的新马桶，可对于眼前这些老古董，真有种有劲没地方使的屈辱感，忽然觉得重新设计一款可能还更轻松些。
1968年出厂的电视机，许多零部件韩初冬根本不熟悉，连究竟承担着什么样的功能，都要连蒙带猜考虑半天。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收获，一些零部件他认识，而且知道怎么改进比较好，正想着如果帮那些电视机制造商们升级产品，说不定可以换来一笔钱。
太过于专心致志，以至于没听见开门声，而且韩初冬忘记自己生活在怎样一个家庭里，爷爷奶奶像是会溺爱的那类长辈，亲爸亲妈则喜欢“混合双打”，多半都被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伤透了心。
虽然自己变成了韩初冬，但他还是觉得分清楚些比较好，除了这个比较不错的名字、以及外貌身材之外，似乎还没继承任何好处，有的只是可怜的家庭地位。
他爸韩月松，本来在得知加薪消息后很高兴，此刻呆滞在门口，瞧瞧餐桌上被拆成一堆的收音机，以及客厅地上的电视机，当场就气到哆嗦。
也许能忍受一个混吃等死，不务正业的儿子，却不能容忍这样的儿子还败家。
深吸几口气，动作缓慢抽出了根鸡毛掸子。
别问为什么每个严厉的父亲，总喜欢在家里放着鸡毛掸子，就跟未来装猪油的瓷盆，款式图案都惊人一致差不多，更像是种从长辈们那里学来的本能。
坐在地上，刚察觉自己被阴影笼罩，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韩初冬就先被一顿猛抽。
他这便宜老子边抽边骂：“才正常没几天，又在这发神经！我让你拆！我让你拆家！老子花九十九美金刚买的收音机！！”
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前者第四声，后者轻音。
本来是表示吓一跳的口头禅，在韩老爹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所以也不管儿子有没有受伤，下手更加用力。
彻底气坏，这回韩老爹换了话，每抽一下就说句：“还敢骂老子是吧！”
……
说来倒霉。
都怪以前那家伙逼他老子逼得太狠，以至于这位当爹的总是游走在暴怒边缘。
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学习，实在太欠抽，以至于思维换成现在这个之后，也跟着尝到了一顿鸡毛掸子加身的滋味。
可又能怎么样呢？
总不能说现在这个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韩初冬了……
第3章 修家电能赚个啥？
有些子女确实欠揍。
不少父母刚结婚那会儿也风花雪月，怀揣诗书和远方。
到后来，硬生生被自家孩子折磨到成了“行走的火药桶”，主要是因为期望过高，和现实产生巨大落差，偏偏还不愿意接受导致。
可以说韩初冬从小到大的成长史，就是被亲爹揍着长大的悲剧史。
最开始那会儿理由挺简单，觉得儿子不听话，不揍不成器。
随着韩初冬慢慢长大，依旧死性不敢，这种日常挨揍逐渐变了味。
比起让儿子长记性，他老子更想平息心里的憋屈感，换言之也就是让自己舒服，哪会管当沙包是什么感受。
韩父经常纳闷于自己也算小有成就，在这小池塘里把人脉关系经营得八面不透风，怎么到了自己儿子，就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呢？
日积月累，下手有分寸，打得鸡毛横飞，被头顶风扇迅速吹到客厅角落里。
平白无故挨了顿揍，韩初冬有口难言，更可气的是腿受了伤，想跑都难。
这时候见对方还要抽自己，举着胳膊喊道：“停！好好的怎么就要抽我，我那不是骂你，就是被吓到了而已！”
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亲爹亲妈的揍都没挨过，这会儿哪能有好心情，韩初冬为此憋屈不已，补充了句：“拆开后还能装回去，我又没弄坏，这老电视里的灰尘比马路上还厚，不擦擦怎么继续用？”
举着鸡毛掸子的韩父，此刻看见那摆放整齐的电视机零部件，终于发现确实好像能再装回去。
琢磨着这回是不是又双一次冤枉了这小兔崽子，手停在那收也不好，继续抽更不好。
为了面子和威严考虑，恼羞成怒瞪着眼：“又没坏，有点灰不碍事，谁让你瞎拆！赶紧给我装回去，耽误我看电视待会儿还有你好受！”
好嘛，知道这顿揍算是白挨了，韩初冬郁闷到能吐出三升老血。
目前家里究竟谁说了算，简直一目了然。
当爹的发话，韩初冬只好乖乖照办，又挨个将一堆零部件装回去，见有根电线脱落，还帮忙拧好。
想改进有点难，但是干了那么些手工活，拆开后再组装起来对他而言丝毫没有难度，插好插头后拧了开关，默默丢下句：“家里电视机能换掉了，屏幕一闪一闪的伤眼睛，市面上应该有好些的新产品。”
语气中大概是带着点幽怨的。
韩初冬很想说这不是就装好了么，胳膊上的红印算是怎么回事，别指望他老子道歉认错，换来的只有一声冷哼。
紧接着又将收音机复原，带着小本子继续躲回房间里，如今当儿子的身份吃亏，还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亲爹，忍不起，躲得起。
拆掉收音机和电视机琢磨了那么长时间，多多少少有了点收获，最大的感触就是自己脑海中的那些知识，并没有想象中好用。
就拿电视机来说，重生之前各大厂商都在搞激光电视、折叠电视、ai电视这些，和这种老电视中间，几乎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他知道自家老电视大概的运作原理，但不花点时间潜心学习研究一番，很难掌握这个时代的“前沿科技”。
琢磨完之后只挑几个拿手的东西进行改进，稍微有点想法。
目前还不用着急，韩初冬想再花点时间冷静冷静，稀里糊涂回到这七十年代的洛杉矶，对他打击挺大。
房门上下都有缝隙，基本谈不上隔音效果。
门外就是餐桌，他迷糊睡了一小觉，醒来这会儿刚巧听见韩父声音，说道：
“你们猜我回来时候看见什么，那小崽子把收音机、电视机全都拆掉了，不是下个壳这么简单，拆到能看见里面的小零件。
我琢磨着是不是之前找错了工作，应该把他送去学修理家电？唐人街里好几家修家电的，他们那收入可不少，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根本还不了价，送去商场里修更贵，很有前途啊。”
“只要不是要饭，抢劫，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赚钱，其他无论干哪种活都行，不过你能找到师傅来带他？”
这是老爷子声音，听着中气十足。
修理家电属于技术活，伴随科技发展，商店里的电子产品数量不断变多，家电修理工的市场缺口一直都在。
只要手艺不错，找个人多的地方开个店，低成本高回报，自从瞧见韩初冬成功将两件东西拼装回去后，他老子就已经琢磨起了送他去学这门手艺。
“我手底下有个人，亲戚好像就在开那种店，等明天上班我去问问，到时候让初冬机灵点，有可能会被收下。
等学个两三年，我们掏钱给他租个店铺，养家糊口肯定没问题，而且我们又不用他养着，忙好自己我就已经谢天谢地，这次再敢偷懒不上心，我就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真是气死我了。”
老子教训儿子，当爷爷的也能教训自己儿子，韩老头声音继续传来：“别整天到晚说小冬，本来能争点气的，被你骂着骂着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这件事我待会儿亲自跟他谈，你把嘴巴闭好。”
“……我这不是也急嘛，眼看就不小，以前我们邻居家的小光头，最近考进加州大学，早几年不读书的那帮小家伙，做生意的、学手艺的、认真上班的，哪个不比初冬强？”
当奶奶的也心疼孙子，帮腔说：“好歹拿个毕业证，以后就懂事了。”
韩初冬躺在床上，亲耳听见了长辈们做决定的全过程。
自言自语，小声嘟囔着：“修家电能赚个啥，真是瞎操心，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觉得应该将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搞些设计，申请专利之后卖给制造商们赚大钱，或者干脆就跟别人合伙，别人出钱，自己拿技术出来，一起开公司。
这才1973年，ic（半导体）产业和it（信息技术）产业才刚萌芽发展，韩初冬有把握凭借自己过来人的身份，以及头脑里的知识闯荡出一番成就。
想着自己傻了才去干没前途的家电修理工作，所以当自己爷爷进屋，谈起去学修理工的事情时候，果断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任凭韩老爷子好说歹说都没同意，眼界不同，格局也不一样，想法当然凑不到一起去。
这老头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走出门。
不一会儿功夫，大概就十多秒钟，当爹的人还没进来，韩初冬就看见根熟悉的鸡毛掸子。
顿时满脸惊悚，伸手想去拿拐杖逃跑……
第4章 换天线这种活谁都会
见鬼的自由。
看到鸡毛掸子，以及亲爹脸上表情后，一秒就怂。
第二天上午。
当韩初冬站在唐人街出口处路边，盯着那家小电器修理铺招牌看的时候，依然想不通怎么就被啪啪啪打了脸。
分明不想来，却又不得不向韩老爹屈服。
估计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应激反应作祟，连考虑好的道理都说不出来，原本还打算摊牌，说自己准备创业来着。
如今那番话全都被咽回去。
估计就算说了，他长辈们也不会相信，只当是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华裔父母自古以来就喜欢攒钱，但如果不认为子女长大成人了，就不会将钱交给后代们，别管是在祖国，还是在这数千公里之外的洛杉矶，都一样。
所以在韩初冬能证明自己真的和以往不同之前，别想着能从长辈们手里，得到他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点存款，甚至连选择人生的自由也不会有。
华人家长喜欢让孩子走上他们觉得对的道路，尽管那条路不一定就对，倒也不会错得太离谱，从绝大多数情况来看，这些父母们往往都是对的，在如何生活这一块，他们更有发言权。
假如韩初冬还是以往那个韩初冬，学一门修理家电的手艺当然是好事，可惜现在情况变得很不同。
此刻收回视线，长长叹息了声。
想着先在这个修理铺混上一段时间，最好能自己攒点钱，生存问题解决后在家里才能有发言权，不至于连吃几个包子都得听自己老子的安排。
打个嗝，是肉包子的味道。
韩初冬没吃饱，但身旁这穿着制服，腰间挂有手铐的中年油腻男，说吃太饱了对身体不好。
能怎么办呢，又没钱自己去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老子站在那，还没有带儿子进去的意思，满脸认真提醒说：
“别觉得这份工作不好，接下来跟着老师傅多学学，争取早点自己开家店当老板。我倒是想你能去当律师、去当医生，可你自己不争气，我和你妈都尽力了。
没个一技之长，以后早晚饿死你，虽然是我儿子，不过连我都觉得你就剩这张脸还凑合，早知道从小就该送你去武馆，争取当第二个李小龙。”
忽然想到这位华人巨星前段时间才英年早逝，受到成长氛围的影响，忌讳这个，觉得不吉利，转口又补充句：“我是指他赚钱的本事，还有找媳妇的本事。”
这个年代香江电影还没崛起，内地更不用多说。
作为华夏功夫的首位全球推广者、好莱坞首位华人主角，李小龙在去世后，被媒体誉为“不朽的东方传奇”，知名度毋庸置疑。
可以说在美国华人圈里，他的地位比洛杉矶市长还高，找了个白人漂亮媳妇，这也是韩父羡慕感慨的原因。
虽然谁都不愿承认，但这年代白人姑娘大多不会选择华裔当老公，这是不争的事实，整个群体在社会上的地位，远远不能跟二十一世纪时候相比。
深究其中原因，被社会氛围排斥算是一方面，很难融入进主流群体中，被边缘化了。
这跟大名鼎鼎的《排华法案》存在极大关系，尽管1882年签订的《排华法案》在1943年就被废除，但在加利福尼亚州，华人禁止与白人通婚的规定直到1948年才被废止。
而在其他州，类似法依旧继续施行，直到1967年，美国最高法才一致裁决，认为禁止跨种族通婚的法案违宪。
算算时间，到现在的1973年，只过去六年而已，在那之前华人不能和白人结婚，即使生出孩子也会受到歧视。
这年代对韩初冬而言，不算最好的年代，却也不算最糟糕的年代，来都来了，只好顺其自然……
他老子给了一美元当今天的餐费，还威胁说最近就在附近巡逻，如果瞧见韩初冬偷懒，就打断另一条腿。
当爹的总认为揍自己儿子天经地义，哪会去管当儿子的怎么想。
拄着拐杖，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韩初冬刚往前走几步，偷偷翻着白眼，一包烟被塞到他手里，继续听见嘱咐声，说是多学多问，放机灵点。
一脸唏嘘，担心儿子又一次半途而废的韩父离开，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时不时跟熟人们打招呼。
家电修理铺里，只有位干瘦男人在那坐着，电风扇呼呼作响，苍蝇绕着饭碗盘旋。
收音机、电视机、冰箱、洗衣机这些，把不大的小店铺塞得满满当当，只剩下条走人的通道。
门口还有个小摊子，主要卖旧电视和旧收音机，都是些别人家里置换下来的老电器，或许偶尔也有新款，那种成色的货物很快就会卖掉。
韩初冬进了修理铺，伤了的脚踢到洗衣机，疼到直吸气，听见声音后，这位瞧着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回头问句：“修东西还是买东西？”
“都不是，我爸让我过来跟你当学徒，我姓韩，韩初冬。”
“哦哦哦！韩一枪的儿子对吧，你爸跟我打过招呼了，以前学没学过这行？”
仔细想想，韩初冬说道：“大概会点，不过你为什么叫他韩一枪？”
“因为你爸口头禅就是再惹事一枪崩了你，你这当儿子的都不知道？”
中年人心里对警局那帮人，或多或少有些敬畏，属于权力不大，却又足够让他们这些开店商人倒大霉的存在。
觉得跟韩初冬提这些不太好，当即来句：“听听就行了，千万别对你爸说。这里有台收音机，你把螺丝拧开，拆掉后盖，剩下的我教你，别喊师傅不师傅的，没那本事，叫我孙老三就成。”
韩初冬不是神经大条的性格，点点头回句：“那就叫你三哥，来根烟？”
“带滤嘴的骆驼烟啊，我喜欢不带滤嘴的那种，烟多劲大，吃完早饭刚抽过，你先放在这，我给你准备套工具，放好了别乱丢。”
闻言将一整包放在那，韩初冬不抽烟，之前可能抽一些，前两周躺床上时候明显有点戒烟后的不良反应，已经被克服，能不抽最好别抽。
他看过《广告狂人》这部未来的美剧，清楚记得这时代人们对香烟的害处还不太清楚，官方的禁烟宣传、禁烟措施也没跟上，刚才来的路上十个人里面有五个身上都带有烟味。
刚见面，没多嘴提这些糟心的吸烟后果，尤其是没滤嘴的烟，简直等于在往喉咙、肺里灌烟油，从这位孙师傅的咳嗽声中就能听出是个老烟枪，手边铁盒里摆满烟头，插得跟刺猬一样。
回答说：“好的，哪台收音机，出了什么毛病？”
“这台，红色的这台，自己收拾一下，搬个凳子坐我旁边修，要是学得快，最多半年你就能出师了。
小韩啊，不是我跟你吹牛，你爸找到我这里算是找对了，前几天有人搬来一台贵到吓人的曰本夏普lcd电视，还不是被我轻松搞定，那玩意儿在我们附近，只有我会修！”
当师傅的，这是想在韩初冬心里树立起自己的厉害形象呢。
七十年代，曰本在制造业上已经挺厉害，得到美国支持后，几乎想抄什么就抄什么，进入制造业高速发展时期。
为了大局考虑，东海岸华府那边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曰本汽车的外形，直接照搬别国的畅销车型，电器也是，在全球的市场份额日益上升。
如今夏普已经蛮厉害，所谓的lcd电视，就是未来液晶电视的老祖宗，比韩初冬家里那个肯定清楚多了。
一个自己夸自己，一个刚当学徒的，在旁边不着痕迹地拍马屁。
几分钟过去，见韩初冬把收音机后盖装回去了，孙老三纳闷问道：“怎么装回去了，我还没修呢。”
“我已经修好了啊，天线里面断了而已，我从那堆零件里找了个同厂的换上，你听。”
韩初冬说完，先装电池打开机器，有歌声从收音机里传出。
这让刚当师傅的孙老三很没存在感，愣会儿才说道：“不错不错，待会儿再找一台让你练手，换天线这种活谁都会，你可不能自满……”
第5章 我真的只会一点点
当师傅的怎么能震不住徒弟，尤其还是今天才刚上门的新学徒。
要是被轻视了，以后徒弟眼睛里还能装下自己这位师傅？
孙老三并没有藏私的意思，也不觉得教会徒弟就能饿死师傅，整个洛杉矶大区，家电修理铺总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算上厂家的专业修理工，数量那就更多了。
竞争当然有，但多个一两家店问题不大，在唐人街经营这么些年，自有一群老顾客帮着说话。
更何况平日里都是掏钱塞给那帮lapd（洛杉矶警局）的人，难得从韩一枪手里拿到整整五百美金学费，认真点教也是应该的，顶得上大半个月收入了。
假如教不会，这钱估计从哪来，最后还得再回哪去，不然事后麻烦估计少不了。
孙老三在这片街区摸爬滚打十来年，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招惹，满满都是求生欲，活得小心翼翼。
得了韩父的提醒，他并没有告诉韩初冬说是因为掏足了学费，这才得到个当徒弟的机会。
幸好没告诉，不然韩初冬肯定心疼，毕竟根本就不想来，最后还白白花了钱。
刚刚准备好的一番话，没有机会说出口。
韩初冬没经他提醒，直接就找到毛病出在哪，并且还成功修好。
这让孙老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在一堆昨天没忙完的物件里挑挑选选，又找了件喇叭出问题的收音机，因为没有合适的替换部件，已经在店里搁置好几天。
心里暗自得意，想着这回绝对修不好喽。
孙老三脸上笑容略显猥琐，说着：“这个收音机不出声，应该也简单，你再拆开来试试，有哪不懂的直接问我。”
“好的三哥，你这有没有关于修理家电的指导书？我想带着看看书，对这些东西了解得实在太少了。”
想着早点学会早点解脱。
韩初冬明白，如果不能让那当爹的称心如意，往后日子里多半还要继续受折磨，来都来了，不如趁早学完，然后离家远点开个店，独自过起舒服日子。
现在就离开还太早，兜里就那几个钢，吃两顿饱饭都够呛，别管梦想有多远大，总不能放着好好的家不待，瘪着肚皮去闯荡。
“有专门的书，你去二手书店里找找，应该能买到。”
孙老三突然有点虚，他十多年前才从大马来到美国，属于英语极差，离开唐人街范围很难活下去的那类人，洛杉矶这边大多都是英文书籍，压根就看不懂。
别怀疑，就算是未来，都有许多不懂英文的华人生活在唐人街，这个年代更多，语言上存在障碍没错，可学会些日常中经常使用到的英语，凑合着过下去也没问题。
一般华人和华人之间说中文，遇到其他人才说英语，简直就是个小城中城一样的存在，韩初冬他爷爷的英语也很糟糕，二代移民则好多了。
刚认识，还处于互相磨合的阶段，死要面子的孙老三没说实话，反而搬出一套大道理，告诉道：“不过你听我句劝，书……看一看肯定有好处，但最重要的还是多学、多锻炼，等你到了我这高度之后，东西出什么问题，就算不用拆开心里也能有个大概的数。”
韩初冬琢磨出点滋味，想着跟当初自己研发“太空马桶”差不多，也被一些论文害到差点丢人现眼，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认真回答道：“我明白了，边看书，边锻炼。”
“嗯！这样才对，你自己先买些书吃透，不懂的也别来问我，等你遇到差不多的坏机器，自然而然就懂了。”
韩初冬哪里知道孙老三这是在打预防针，再次点头，先装电池试试，这拿十字口螺丝刀，拧开收音机的螺丝。
自我满足的孙老三，感觉这回当师傅当得像模像样，已经做好待会儿来问自己的准备。
亲手将一台洗衣机搬到门口，带好工具拆开来修，忙得忘记去看那新徒弟。
掏出一把陈年老脏物，扔掉进桶里后用水冲洗，顺便把皮带换掉，旧的用力扯断，如此一来修理费用就能高出些。
进价、该不该换这些，反正顾客大多不懂，碰到懂行的也不会随随便便把东西丢下让他修，这种摆明了是送上门的肥羊，别胡乱喊价就坏不了名声。
不仅这年头成了潜规则，未来修电脑、修手机什么的也一样，都知道这些维修店老板们挣钱，没点门道哪能赚这么多，有些分明就没坏的零部件，留着还能卖给其他顾客。
好不容易修好了洗衣机，其实就是清理了些堆积的杂物，孙老三这才记起韩初冬。
心想偷懒不是这么个偷法，不会修怎么不来问问自己，坐着发呆算是怎么回事，洗了手擦干，走进店里问道：“你忙什么呢，我这当师傅的在这，不懂就来问我啊，多问才能学得快！”
“刚修好，这老收音机有年头了，我先用万用表点阻挡，试了一下电束通导性，在出问题的那块地方用软毛刷挂掉灰尘就好了。晶体管老收音机，很容易积灰，它音质不好，杂音严重，这个是先天不足，除非把里面都换掉，不然很难搞。”
听得孙老三一愣一愣的，他也知道这些，却想不明白新徒弟怎么都懂。
将信将疑拿来试试，果然能出声了，先前就像是砖头，只剩下电流声。
忍不住看看韩初冬，感慨于这小子运气真好，用刷子清掉灰尘之后竟然就弄好了，挫败感更深，装模作样拍拍徒弟肩膀以示鼓励：“学的很不错，我之前也觉得是灰尘多的缘故，所以才说清理起来很简单，你再试试这台电视机……”
以为韩初冬学过修收音机，于是孙老三换成电视机想要难住他。
对这些老古董家电了解不多，总要花点时间才能找出问题所在，不过知道问题出在哪，剩下的就很好办了，该换的换，该修的修。
又没问孙老三，自己用半个多小时修好了电视机，这还不算翻箱倒柜找配件花费的时间。
实际上这台电视机，在前段时间已经被孙老三判了死刑。
以为显像管组件烧坏，小品牌的电视机，又找不到合适的零件替换。所以就让电视主人加点钱，从他这里换了另一台二手的电视。
这会儿瞧见屏幕里的球赛画面，孙老三纳闷不已，语气带着点幽怨：“你手艺都这么好了，就别跟我说只学过一点啊，这不是消遣我玩呢嘛。”
“三哥，都是运气好而已，我真的只会一点点。”韩初冬哑然失笑。
……
接下来四五天。
孙老三终于发现韩初冬确实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像是老手，却也像是新手，这终于让他找回点当师傅的成就感。
只不过这徒弟学习速度非常快，许多东西讲一遍之后韩初冬就能掌握，不是装懂，是真懂了。
很快，这家小修理铺接到的电视机、收音机这些都被交给韩初冬动手修好。
近段时间内，他也发现了孙老三的不正常，这个三十九岁的老光棍平时没少挣钱，可笑起来太猥琐，性格也跟笑容一样猥琐，直到现在也没讨媳妇。
整天最常爱干的事，就是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别人家的年轻小媳妇们傻笑，时不时点评一番，算是在打发无聊时间里的难得乐趣，还拉上韩初冬一起看。
当师傅的嘛，厚道点准没错，反正看别人家媳妇又不要钱。
今天早上刚开门不久，就有一位白人姑娘从修理铺门口路过。
孙老三边抠脚边抽烟，恰巧见到她时候眼睛都瞪圆了，失声叫道：
“小韩你快过来看！极品！真的极品啊！”
……
第6章 她这回被骗到了
韩初冬没理他。
因为单身久了的缘故，孙老三俨然已经变态，这些年来不是叨念着小寡妇，就是叨念着肉多抱着舒服等，偏偏审美奇差。
相信这师父那么多回，韩初冬觉得自己都快长针眼了，饭量也严重下滑，食欲不佳。
以至于老妈多买了些牛羊肉，说是白天当学徒劳累，要多补补，他总觉得这跟孙老三脱不了干系。
站在那低头修电视机。
店铺位置不错，就在牌匾附近，每天人来人往的一来二去记住这里，生意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接连修了三十多台电视机，把一批二手库存也修理完，普通的小毛病再也难不住他。
这年头老电器使用的技术不同，不过原理相差不大，即使被难住，大不了找出哪里坏了直接整个换掉，这样还能多赚些钱，何乐而不为。
说难听点，反正一天只能拿五美金，就这还是跟孙老三争取来的，万一因为修理价格高，惹得客人不高兴……关他什么事？
本来就没打算在这久待，陪着那抠脚痴汉师父浪费时间。
嘴里说着不看，动作却很诚实，手上拧着螺丝，迅速侧头看了眼。
察觉不对劲，又一次看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嘴里说着：“可以啊！三哥你居然知道美女长什么样子了！？”
门口那位正迎面走来的姑娘，长相确实非常不错，瞧路人视线就能知道，无论男女总会有意无意停留在她身上。
孙老三先是在笑，过了两秒才琢磨出味道：“不对啊，你说的居然，是哪个意思？”
“就是你觉得的那意思。”
韩初冬眼神好，说话时候目光还在那姑娘身上打量着，对这位师傅丝毫没有敬意。
刚开始可能稍微有点，跟着学徒快一周，被孙老三给一点一点消磨没了。
唐人街菜市场那边，每天一到晚上就站满形形色色的女人，韩初冬一直觉得这位整天叫穷的单身汉，钱都花到她们身上去了，不然单单抽烟喝酒，又不赌钱欠债，平日里能花几个钱。如果某天听说这师傅因为干那事被抓，他丝毫不会觉得意外，或许还觉得这才正常。
……
九月中旬，气温依旧保持在二十多摄氏度。
外面那位穿着湖蓝色裙子的白皙姑娘，径直走向修理铺，金发、蓝眼睛，即使是白种人中也很少有这么白的，更像来自于欧洲那边。
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走进来，举起左手晃了晃，问道：“请问这里可以修手表么？”
韩初冬回过神，见孙老三跟木头人似的，赶忙推推他：“问你会不会修手表呢！”
“啊？”
他师傅茫然脸，醒悟之后摇头说：“我不会修，里面有家钟表店，那老板跟我是朋友。”
下意识说了中文，日常多数跟华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习惯了。
飞速扔掉螺丝刀，韩初冬绕过柜台往外走，嘴里说着：“他不会修，但我知道哪里可以修，现在带你过去吧。”
白人姑娘莫名就对孙老三没好感，正准备离开，听到韩初冬这番话后，露出礼貌微笑点点头：“谢谢。”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即使孙老三知道老天爷不会瞎眼，但在两人消失后，还是捶胸顿足，表情凄苦：“白眼狼，真是小白眼狼啊，电视还没修好呢！！！”
“梅森韩，我是一位准商人，刚刚正在帮那位智力有残缺的男人处理杂务，平时我喜欢干这些帮助别人的事。”
名字是真的，想做生意也没错，剩下的都是韩初冬在胡扯，他可不认为一位修理工学徒，能够吸引到这种姑娘的注意。
实际上即使这样说，对方还是没提起任何兴趣。
这姑娘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拒他于万里之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连名字都没说，单单说句：“抱歉，我只是想修好这块手表。”
但凡长得漂亮，日常中总不会缺少男性献殷情，冒然凑过来碰个软钉子再正常不过，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王八绿豆看对眼，自古套路得人心。
韩初冬可没就这么放弃，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的时间，他已经发现许多细节。
比如手上没戴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这是个好现象。
左手上的老手表普普通通，但右手手腕上明显是卡地亚的手镯，采用豹子造型的首饰不多，韩初冬恰巧看别人戴过。
这说明要不是这姑娘自己家里有点钱，就是她的追求者有点钱，从气质来看，他更宁愿倾向于前者。
洛杉矶那么大，连这唐人街都不小，一旦错过了估计很难再遇见，见正常的社交行不通了，韩初冬只好换个思路，免得继续追问下去，被当场落魄的可怜虫看待。
继续说着：“我也只是随便提到，你们白人很少来这边，假如打算在唐人街参观旅游，刚好有熟悉的餐厅可以介绍给你。我朋友的餐厅最近刚开业，因为顾客不多苦恼着呢，但是味道很不错。”
这是在化解尴尬，试图打消自己想要泡她的印象，女人容易对自己不喜欢的追求者冷漠，可却不会对普通的陌生人产生太多抵触。
果然。
她这回被骗到了，摇头说：“很抱歉，我就住在附近，修完手表就会回去。”
“不用抱歉，我帮你跟老板说吧，附近许多人不会英文，打完招呼我还得再回去帮忙。听你口音不是洛杉矶本地人吧，又长这么漂亮，是来当演员的吗？”
韩初冬一本正经，既不笑也不严肃，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跟普通人随便聊聊。
他不算花丛老手，倒也不是遇见漂亮姑娘就害羞到说不出话的性格。以前长得没现在帅气，吃过无数苦头之后，认定的真理就是试一试还有机会，不尝试那什么机会都不会有，反正不吃亏，典型的工科男务实思维。
用问句结尾，不至于把天聊死了，往前走着，这姑娘告诉说：“未来有当明星的想法，但我什么都不会，接下来会尝试考南加州电影电视学院。我爸是美国人，之前一直都住在瑞典，难道我的口音很明显？”
“很棒啊，就是发音有点不同，完全不用担心，我们美国人一直认为欧洲口音很迷人。
我也想过成为第二个布鲁斯李，只可惜父母非要让我考进耶鲁或者哈佛大学，他们总想让我成为律师、医生，或者学习金融领域的知识。”
韩初冬压根不清楚南加州大学怎么会有个电影电视学院，他只知道刚刚认识，绝对绝对不能让姑娘看轻，怎么酷怎说，吹牛别太离谱就好。
如果吹过头，留下的糟糕印象会一直延续下去，机会就会非常渺茫。
效果显而易见。
之前还不搭理他的这位白人姑娘，可不就乖乖上套，顺着韩初冬的话题多说了那么些话。
要是没争取，关系仅仅只会局限于“一位陌生的带路者”，捧高对方的同时也没贬低自己。
得知口音没问题，这姑娘显然比较高兴，接着眉毛微挑：“你还没上大学？”
“是啊，进入大学只是浪费我的时间，那些最顶级大学的教授们，甚至看不懂我的《基于多核处理器的数据获取研究》、还有《数据一致性的计算复杂性理论和算法研究》、《并发程序共享内存访问依赖研究》等等论文。”
姑娘愣在那。
完全听不懂韩初冬说什么，只觉得好像非常非常厉害的样子。
刚巧有风吹过。
一阵淡淡的逼格扑面而来。
韩初冬没看她，补充道：“我也有一个梦想。”
“我从小立志改变人类社会现状，让世界进入信息化、高速化发展时代，要让全球人类无阻碍即时沟通，要让计算机进入千家万户……”
第7章 三刀插在心头
别的不说。
就那几篇博士论文，哈佛、剑桥、斯坦福等等大学的教授来了，肯定都看不懂，现在才1973，有些专业的英文单词都还没被创造出来呢。
在韩初冬眼中，称这个年代为“计算机远古年代”也不为过。
按照前世的时代脉络，微软还没创建，差不多还要两年时间才会出现，苹果公司更迟一些，谷歌、facebook、亚马逊什么的还在娘胎里，距离出现还有二三十年时间。
同为产业巨头的英特尔公司倒是出现了。
1971年那会儿英特尔发布了全球第一款商用微处理器，4004处理器，它的尺寸为3mmx4mm，外层有16只针脚，内里有2250个晶体管，采用10微米制程。最高频率有740khz，能执行四位运算，支持8位指令集及12位地址集。
要是有人能看懂韩初冬所说的论文就见鬼了，这时代的技术跟他所掌握的技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级上。
换言之，严重跟这个时代脱节，一些技术固然能对现如今的产业发展提供帮助，但从眼下来看帮助并没有那么大，因为即使有想法，也造不出来。
懂是一回事，研发生产工艺又是另一回事，每个流程中都有精密步骤，谁会全部记在脑子里。
这年代的计算机行业大佬们都不懂，韩初冬面前的白人姑娘又怎么会懂，光是论文这个单词都会让她觉得很厉害，毕竟按照韩初冬的言论，自己甚至还没进入大学里学习过。
男人们喜欢在乎姑娘的外表、性格，反过头来她们又何尝不挑剔，重视男人的外表、能力、性格等等。
在这种族情绪狭隘闭守的年代里追求美国白人姑娘，往往意味着华人需要比白人男性多花五倍、甚至十倍的努力，或者在物质方面比白人出色很多，就算这样成功的概率还是不高。
是指相恋结婚的概率，如果单纯为了鱼水之欢……堕落之城洛杉矶的街头，几十上百美金的堕落女到处都有，总能碰到些不挑剔的。
刚从瑞典搬来洛杉矶不久，这意味着她应该不像美国本土居民们那样，对华人存在太多狭隘想法。
在韩初冬想来，得手机会多半更高一些。
只是想先接触了解而已，韩初冬就觉得对方长的漂亮，看上去很养眼，谈什么“真爱”、“唯一”之类还太早，装酷碾压完对方的高傲和自尊心之后，此刻很享受这姑娘的惊讶目光。
然而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就在街对面，一位腋下夹着警棍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盯着他看，不是韩父还能是谁？
瞧见儿子跟这位金发甜心套近乎，当爹的顿时刮目相看，两人目光接触时候，还比划个大拇指给韩初冬看。
韩初冬顿时头大如斗，转过身挥手，让他别过来打扰自己。
都是男人嘛，秒懂。
人送外号“韩一枪”的中年人，往前走几步站在巷子口，叼起根烟蹲下看热闹。
还琢磨着最近是不是该多给些零花钱，约姑娘出去时候掏不出钱多丢人，甚至已经想到抱孙子的画面。
老韩忍不住嘴角上翘，美滋滋啊。
做完美梦，很快又开始发愁，主要在愁那姑娘长得太漂亮，担心儿子没本事拿下，觉得应该多传授些经验了……
再待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韩初冬知道她就住在附近，想着总能再碰上，跟钟表修理店的老头商量好价格后，先很酷地离开。
刚出店门没多久，后脑勺突然有些凉意。
心知不妙，回头瞄了眼，自己老子果然还在，翻白眼来句：“打住，刚认识的，连名字都没问到，你别用这眼神看我。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去工作，没事干盯着我干嘛！”
“就是没活干，这才闲着，看上了没？我帮帮忙？”
就韩父这身衣服，确实能帮上不少忙。
街上路过的痞子打手们，无论纹身有多夸张，见到他谁不是笑着打招呼问好，在唐人街附近干了十多年，属于没谁愿意平白无故得罪的那类人。
“你别瞎添乱，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你搅合进去肯定没好事。”
当爹的心情正好，没再多说，来句：“中午到干货店吃饭，你爷爷煲了花胶给你补脑子，到老孙那干活认真点。”
韩初冬脚步不停，只是摆手示意知道了……
见着好看姑娘，连招呼都不打就先把她拐跑，算是将孙老三得罪狠了。
回到店里。
孙老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纯粹在羡慕韩初冬，语气不善：“刚才跑的快啊，眨个眼的功夫你人就没啦，灰头土脸回来了？所以还是要静下心来先学好手艺，有了门挣钱的营生，还怕讨不着媳妇？”
酸溜溜的，像是仰头灌过一瓶老醋，说这话根本没经过脑子。
不说话，韩初冬就这么挑着眉毛看他，嘴巴没动，眼神里已经写满了一切。
空气逐渐凝固，孙老三沉默几秒，终于低头败下阵，死鸭子嘴硬：“我单纯就是没找而已，跟能不能找到没关系。想当年也有姑娘对我死缠烂打，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可惜约定好一起在这见面，她一直没来。”
“……我懂，当师傅的要面子，就装作有这么个人好了。
我觉得吧，旁边刘婶对你真不错，凑合过下去挺好，唐人街从大婶到小姑娘，都被你看了个遍，光你喜欢没用的，这年纪别人家孩子都上初中了。”
开包子店的刘婶，和电器修理铺之间隔着四个店铺，没事干她总喜欢过来唠嗑，人其实蛮不错，就是有点龅牙。
这算是火上浇油，孙老三赌气修打字机去了，低着头闷声抽烟。
能不能赚到钱另外再说，韩初冬觉得照他这么个抽法，自己比较亏，简直成了“人形二手烟过滤器”，索性站在门口发着呆。
孙老三叫他帮忙，喊两次都被拒绝，正纳闷怎么大早上的就偷懒，忽然瞧见方才那姑娘站在远处朝着韩初冬挥手，脸上挂起淡淡笑容。
瞬间像是被噎住，无声叹息后又拿起根烟。
更让这老光棍伤心的还在后面，韩初冬忽然来句：
“特意往我这边看了，好像有点戏啊。
在你这继续学下去估计是不成了，一天五美金，这辈子都成不了百万富翁，我得找些副业干一干，没辆豪车都找不到理由送她回家。”
那根烟红光大盛，燃烧将近五分之一才停下。
老男人心里淡淡的忧伤，韩初冬哪里会懂。
孙老三没老婆。
也没豪车。
至于百万美金，更加没有。
三刀插在心头……
第8章 就把这牌坊吃喽！
本就是个皮厚如墙的家伙。
孙老三欠着附近杂货店两百多美金不给，硬说要等年底一起结账。
以至于最近韩初冬帮这师父去买东西，那老太婆都不会给韩初冬好脸色看，每次都会让他帮忙催催。
韩初冬跟孙老三说过，他只当是耳旁风，丝毫没有结清的意思。
没说不给，只是暂时不想给。
很快从被徒弟挖墙脚的状态中恢复正常，乐呵问起说：“怎么着，不想在我这当学徒，想接你爸的班，也混进局子里去？那样蛮不错，韩一枪他好歹是个警长，其他地方不说，让你进我们这片唐人街的警局应该不难吧。”
韩初冬摇头道：“难不难我不知道，从没想过跟着他混，那满足不了我的胃口，我想赚大钱。把照片印在《时代》杂志上，好莱坞女明星们见到我会疯狂的那种。”
“做梦呢吧，你当你是美国华人首富王安呢？”
孙老三把一台收音机丢给他，继续说着：
“赶紧修完，顾客待会儿就来拿，别整天在这做美梦。我小时候还觉得自己能成世界新船王呢，现在还不是在这混日子，你这样的家伙我见多了。
那帮女明星赚钱很厉害，想让她们疯狂，除非你是克拉克盖博，加里格兰特那样的大明星，要不然就得成为霍华德休斯那样的富二代，最少也得有个……五百万美金才够吧。”
言语中带着点嘲笑韩初冬自不量力的意思。
五百万美金，对孙老三属于不敢想，想了只会折磨自己的庞大数字。
对韩初冬也十分遥远，但可以加点油争取一下。
他跟这位师父不同，并没有对往后的道路感到迷茫，反倒是在这修理铺待了将近一周，让韩初冬觉得自己快变成咸鱼了。
正拿着螺丝刀准备拆收音机，闻言韩初冬愣神片刻，突然笑了笑，说句让孙老三觉得狂妄自大的话。
他说：“王安电脑现在规模还凑合，如果这次还抓不住下一波机遇，指不定哪天说破产就破产了。”
“你这癞蛤蟆坐井观天，还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泡先前那白人姑娘我就不说了，指不定对方眼睛瞎。
但是王首富他能破产？你知不知道资产上亿是什么概念，别人一天赚到的钱，比我们一辈子赚到的还多，劝你别瞎想，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孙老三自认这辈子吃过的盐，比韩初冬吃过的米还多。
见这徒弟忽然心思活络起来，只想着把他从白日梦里叫醒，别闯荡到最后亏了钱，还错过了学手艺的机会。
韩初冬只是嘴角上翘，淡淡来句：“你瞧人家饭店门口，有多少在收银台上摆着蛤蟆口含金钱的摆件，我就算是癞蛤蟆，也是那种金蛤蟆，等我赚到了钱你可别哭着求我借给你娶老婆。”
“呵，你小子要是等赚大钱，我把这唐人街的天下为公牌坊给吃喽！”
望了眼那座地标牌坊，韩初冬咂咂嘴感叹说：“等你吃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聊到这里，孙老三完全当韩初冬在开玩笑了，于是也笑着说：
“赶紧学吧，脑子聪明就是好，再过个把月估计你就能自立门户，以后少让你家人操点心。
其他人不说，就你爷爷，那个年代的唐人街老华人都没少吃苦头，经常被人堵着门收保护费，要不然你老子也不会选择干这行，现在干净多了，我听别人随口提到过……”
曾经来过唐人街，大概是距今四十二年后的事。
在这1973年，行走在唐人街主干道上，有种破败残旧感。
因为各种原因混迹到美国来的老华人们，早在百多年前就抱团居住在这里，规模慢慢壮大，形成了现在的洛杉矶唐人街。
肯定没洛杉矶市区繁华，可瞧着也挺不错。
一些小商铺已经养活了几代人，别看既狭小又老旧，却是有些家庭唯一的生计来源。
前些年没人帮、没人管，这片“城中城”被许多洛杉矶居民们遗忘，扎根美国的生活并没有人们想象中舒服，许多华裔祖上单纯只是为了活下去，才来到这片土地当劳工，靠干苦力挣口饭吃。
街上有很多混混，肆无忌惮露着纹身，好像这样就能震慑住别人，也有老实本分的手艺人，挑着糖葫芦或是豆腐脑、大馒头满街转悠。
墙上、柱子上贴满字画广告，随意摆摊的老太婆吆喝着卖菜，巷子口有捏糖人的老头，洗衣后的脏水被随意泼在道路上，引来路人怒目而视，自行车铃声叮叮铛啷时不时响起。
太阳高挂在头顶。
某些人刚吃完午饭就在店铺里摆好桌子，打开电风扇喊来朋友搓麻将，下象棋、下围棋的也有，挺有人情味。
适合没了棱角的中年人生活，更适合上了年纪，只认识邻里街坊的老人生活，唯独不适合年轻人生活。
大城市里正在产生惊人的变化，唐人街这边就如同时光停滞在五十年代、甚至四十年代。
韩初冬在遇到第四伙小混混之后，大概理解自己老子为什么宁愿贷款，也要拖家带口搬走了……
走走看看，来到爷爷开的干货店门口，上周来过一次，还记得路。
旁边也都是干货店，各类东西堆放在门口，每天早上搬出来，卖不掉晚上就再搬回去，生意并不算好。
韩初冬听自己老子劝过，说是等租约到期后就别开了，老头固执地想要继续干下去，人老了之后最怕闲着，多半也想继续帮衬家里。
此刻见老头满脸笑意站在干货店门口，莫名有些触动。
刚出意外那会儿觉得自己是自己，他们是外人。这会儿忽然意识到，成了韩初冬之后，他们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为了让老人家高兴，没吝啬笑容，走近问了句：“吃过没？中午没什么生意，我待会儿在店里睡一觉再过去。我爸说你炖了花胶，那么贵的东西留着卖啊，给我红烧个小公鸡还更好些。”
老头笑意更深：“想吃小公鸡了啊，明早我去菜市场买，做好中午给你送到修理铺去……”
第9章 嗅到了美钞的味道
周一这天。
韩初冬睡到十点出头才起床，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学修理不是太累，这年头的物件构造简单，翻来覆去无非就那么些毛病。
可是跟孙老三相处很累。
买烟买菜、打扫卫生、送货之类的活都被丢给他干，每天还得陪着唠嗑闲聊，点评谁家小媳妇更好看。
品味和审美不同，聊不到一起去。
这让韩初冬觉得自己跟那师傅，肯定不会是一路人。
对方已经饥不择食，他可还年轻着呢，愈发担心在审美这一块被带上歧路，最近已经有了些不妙的征兆。
例如前天晚上，在梦里居然偷瞄一位瞧着有三四十岁的女人，醒来还得偷摸着洗内衣，这简直让韩初冬觉得天快塌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凶兆，愣是一整天没敢跟孙老三一起偷看谁，他那当师傅的为此很是失落，认为失去了一位同道中人。
幸好韩初冬不知道，要不然肯定嚷嚷一句：“他娘的谁跟你是同道中人！”
满打满算。
来到这年代都二十多天了，几乎一事无成。
倒也不是真的一事无成，算下来已经从修理铺赚到三十五美金，今天请假了，还得扣掉三美金，孙老三自己定下的规矩。
面对这样一笔“巨款”，韩初冬光是想到眼泪都能掉出来。
学修理电器是绝对不成的，不然未来会饿死、累死，想要的太多，拥有的太少，不赚钱万万不不成。
眼瞅着众多机遇就快到来，只等科技水平再往上爬一爬，爬到差不多可以使用，韩初冬就有把握鼓捣出个人电脑，哪怕当作噱头也能圈到一大笔钱。
大概再等个二三四五年就能实现一举成名的轰动，无论是复制盖茨的道路，还是复制乔布斯的道路，都能混成人生赢家。
而现在这是在干嘛呢？
不忙着积累创始资金，学个只够混饭吃的家电维修手艺。
说句难听点的话，就当学徒这工资，还不如天天跪在“天下为公”牌楼下面的叫花子。
真不如。
那要饭的一天至少挣个二十美金起步，靠骗骗慕名而来的游客就超过洛杉矶平均收入，韩初冬可不敢跟他比。
醒来躺在床上琢磨着这件事，越想越生气，倒不是孙老三对他不好，只不过好好的被当成了廉价劳动力，心里头难免憋屈。
敢情自己这位未来人，满脑子的赚钱知识，一天就挣那五美金？
幸好他还不知道自己老子给孙老三塞了学徒费，要不然绝对更憋屈，一个盈利，一个亏损，中间差着五百多美金呢。
想跟家人们坐下来仔细谈谈，摊牌告诉他们……自己以前一直在装傻，现在虎躯一震，能厉害起来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物件。
赶忙起床，顾不上刷牙洗脸，先把鸡毛掸子、擀面杖、扫把拖把什么的全都放在门口，想着待会儿下楼就扔掉。
必须扔掉！
家里没人在，冲完凉水澡后吃起桌子上的冷粥，配上咸鸭蛋，那叫一个享受。
腿伤本就不严重，如今下地行走问题不大，动作轻点就行，吃完将腿搁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没找到有趣的节目。
没了手机，没了平板、笔记本电脑，每天的时间仿佛突然延长一大截，经常伸手想拿手机，直到现在也不适应。
闲着无聊，坐在那拿起报纸，《洛杉矶时报》。
好莱坞那边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无论是男女明星还是作品，都有些青黄不接的趋势。
娱乐版面还在炒冷饭。
人们心目中的女神奥黛丽赫本，今年四十多岁了，三年前跟一位叫做安德烈多蒂的男人结婚后过得并不幸福，去年再一次离婚。
最近又有记者拍到她前夫出入夜场，和其他女人亲密接触的照片。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字里行间流露着编辑的淡定，结尾还不忘劝赫本下一次别再找这样的渣男。
另一位好莱坞美女格蕾丝凯利早些年嫁去欧洲，据说被丈夫派了侍女监视她，而且她丈夫至少有三位情人。
至于这个时代的女明星，韩初冬大多不认识，跳过后翻看起体育版面。
他哪记得这个时代的赛事，连人名都第一次看，钻体育博彩空子之类的想法也落空。
在经济版面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
例如世界首富，石油大亨保罗盖蒂。
这老头因为身体状况不佳上了新闻，另外也提到绑架他孙子保罗盖蒂三世，而这位世界首富死活不愿意支付赎金的事。
电影和书本中的老历史，被韩初冬真实经历，感觉非常奇妙，只记得他孙子会在之后被绑匪割掉一只耳朵，都那样了这位首富依旧讨价还价，不愿意付钱。
说到底还是子孙后代太多，就算被撕票都无所谓，花花公子保罗盖蒂经历过五段婚姻，韩初冬甚至怀疑他能不能记住每位子孙后代的名字。
翻页后看到张照片。
总觉得上面的人挺眼熟，看了内容才知道居然是巴菲特先生。
印象中一直是老头，照片上的巴菲特还只是中年人。
假如没有看名字，韩初冬真认不出来。
感兴趣看了看这篇文章的内容，原来是在指责这位未来的股神。
说他对投资者不负责，挑了许多垃圾股导致投资者亏损，没想到这位传奇富豪也有黑历史，韩初冬忍不住乐呵。
猜测有多少人会在以后笑，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些报道撤资而损失惨重。
反正他没买巴菲特的基金，就算亏再多，赚再多都跟韩初冬没关系，当个吃瓜群众也挺开心。
没有民用互联网，更没搜索引擎可用查资料。
想要了解什么信息，就只有通过电视电台、报纸杂志以及别人的嘴巴这些，先前没关注报纸，看完才把阳台上的往期报纸都翻出来，当作有趣的故事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不时响起翻页的沙啦声。
这会儿，韩初冬正在看一个团伙私自出售假彩票，因此而被抓的报道。
案件发生在上个月的旧金山郊区。
津津有味看完。
就在准备继续翻页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手上动作。
盯着这页报纸，陷入了沉思状态。
既然认为靠修理家电完不成资本积累，韩初冬必须得想点其他出路才可以，继续像最近这么混下去，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有个大胆的点子，在他脑袋中迅速成型，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隐约嗅出了美钞的味道。
……
第10章 帮……帮主？！
电话铃声响起。
红色的旋转式拨盘电话，历史感十足。它出厂于六年前，日期就写在底下的标签上，前段时间差点被韩初冬拆开。
没有来电显示，也没有语音留言功能，韩初冬发着呆，随手拿起放在耳边后问了句：“找谁？”
“小冬哥？赶快来救救我们啊！你再不找你老子帮忙，咱们的红眼白龙嗜血帮就快完蛋啦！赶快过来，在学校后门老戏院！”
一个激动到大喊大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被声音惊吓到。
下意识把听筒放远些，听完之后，正准备告诉说找错人，电话那头已经挂断。
韩初冬郁闷不已，甚至有点想笑。
红眼白龙嗜血帮？
哪个傻蛋会起这么搞笑的名字，想笑死街上那帮混混们么。
紧接着意识到有哪不对。
对方知道他名字，也知道自己老子在警局工作，心想着难不成是以前的朋友？熟人？
琢磨片刻，最终决定不去管这闲事，翘着伤腿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琢磨去进行一次低成本高回报的尝试，已经有了点眉目。
中午依旧喝粥。
刚把碗筷放在餐桌上，准备坐下时候听见敲门声。
行动有点不方便，叹了口气去开门，打开木门后隔着防盗纱门，瞧见两位年轻人灰头土脸站在那，脸上还有红肿和淤青。
无精打采的，站在那不说话，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留着西瓜头发型的小胖子，嘴唇上还带着血。
他眼神可怜兮兮，对韩初冬说道：“帮主，你怎么见死不救，等了你半个多小时也没见到人？”
“是啊，副帮主他气到不想见你，直接回家去疗伤。
小黄毛他们这回嚣张得很，欺负嫂子被我们看见之后，我们帮你出头，被七八个人堵在拐角。不过我们也没丢人，有个家伙的门牙被副帮主踹掉了！”
说话的这位戴着眼镜，模样有点小帅，只不过这会儿镜片碎了，鼻子也红肿着。
“……帮主？你们在说我？”
韩初冬觉得莫名其妙，瞧这情形，两人显然认识自己。
那西瓜头小胖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大声道：“副帮主让我们带话给你，说帮主你又怂蛋，在这样下去他就会跟你割袍断义！”
“等等，我这不是出事故，摔坏了脑袋嘛。你们别激动，进来再说，我现在连你们是谁都不清楚。”
既是帮主又是副帮主的，快把韩初冬搞蒙了。
对以前那个“自己”了解不多，只在床板下面发现几本成人杂志，另外也有几封情书，没有日记、没有聊天记录，好不容易遇到曾经的老朋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机会。
眼镜男和西瓜头小胖对视一眼，集体露出鄙视眼神。
“你这样装傻也没用，副帮主说就算现在你是帮主，认怂了也要用帮规处置。”西瓜头热得身上满是汗臭味，想着讨口水喝，本不打算进屋子，脚却很诚实地迈进来。
韩初冬乐到嘴角忍不住上翘，又觉得以现在这情况，笑出来貌似不太好，憋得很难受。
一瘸一拐走到餐桌旁坐下，继续开口道：“先去冲把凉水澡再说，头发上的灰会飘到我碗里，刚才我没说谎，出车祸之后撞到失忆了，要不然我这……帮主，怎么可能那么长时间不联系你们，你们说是吧？”
瞧着就像没主见的那种人，面前两位都是。
再次对视完，那眼镜男试探着问道：“什么都忘记了？连我们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们红眼白龙嗜血帮？”
韩初冬刚喝口粥，突然呛到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拍胸口咽下去，这才抬起头盯着他们俩，嘴里说着：
“真不知道，别在我面前提你们帮派的名字，这名字太搞笑。人家洪门、3k、青龙、斧头什么的这些听起来多酷！
以后别瞎折腾，好好学习，多工作挣钱，干这行混到再好又能怎么样，话说我们帮派总共有多少人？”
“我，大军哥，还有小土，加上帮主你总共四个人，真不是在这跟我们俩装失忆？”
西瓜头小胖刚说完，被称作小土的眼镜男一脸狐疑：
“我觉得不像装的，最讨厌念书的人竟然劝我们俩好好读书，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跟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是小冬哥你自己死缠烂打，拉着我们创建红眼白龙嗜血帮，这是要解散的意思？刚好，反正我就要继续考试，没时间陪着你们打江山了，我爸今晚估计又要揍我，脸上的伤太明显。”
“那就解散吧。”
韩初冬淡定说道，他没有陪这帮小家伙们瞎折腾的心思。
再说了。
老子是警，儿子去混黑，要是被家里长辈们知道，另一条好腿估计也很难保住。
西瓜头喜欢看武侠小说，也喜欢那些书里的恩怨情仇，江湖侠气，当初那个韩初冬要创建帮派，他这个小狗腿是坚定的支持者。
这会儿听说要解散。
整个人如丧考妣，嘴唇颤抖着来句：“帮主你老人家不就再想想？我们红眼青龙嗜血帮不能完啊！我这八袋长老……心疼啊！”
“少读点古龙他们的书，脑袋都要看坏掉了，吃没吃午饭呢，还剩下点粥，一人来半碗？”
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西瓜头，韩初冬哭笑不得，笑嘛道：“就四个人的小帮派，你在这愁什么呢，我知道戴眼镜的这位叫小土，你叫什么？我给你拿点药水擦擦吧，这膝盖也破了。”
他们有感情，脸色都不好看，充满惆怅和忧伤。
韩初冬不同，根本就不记得发生过啥事，要不是他们俩找上门，连这个帮派的存在都不清楚，这会儿只觉得很搞笑。
红眼青龙嗜血帮成立刚满两个月，随着“帮主”的一句话，就这么凉凉。
重新沟通了解后才弄明白。
他们三人跟他韩初冬都是发小，真正从小穿着开裆裤，一起在那片老唐人街长大的发小。
西瓜头叫做周楠，说起来跟韩初冬他妈那边，还存在着点亲戚关系。
眼镜男小土的本名叫做刘富土。
算命先生帮忙起的名字，说是五行缺土。
至于那位副帮主赵大军，韩初冬还没见到，不过他们俩都说很讲义气，就是性子比较暴躁。
大概将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许多事还是不清楚，但至少不像先前那样一无所知。
想到什么之后，韩初冬此刻问道：“刘富土，你刚刚说有个黄毛欺负嫂子，难道是我女朋友？我有女朋友？”
“跟以前一样叫我眼睛仔就好，实在不行叫小土，听你说本名我浑身别扭。
应该不算女朋友吧，人家又没答应你，追那么久都没答应，现在正好忘得干干净净，没了牵挂。”
把这件事，和先前在街上遇到的那群姑娘联系上。
“是圆脸的那位，叫做小静？”
“嗯啊，你记得？”眼睛仔诧异道。
韩初冬摇了摇头，说道：“唉，前几天在街上遇过一次，对她彻底没感觉。她肯定不会是你们嫂子了，对不住啊，这顿架打得真不值，等我发工资了摆顿饭请你们。”
“小冬哥，饭可以吃，值不值另外再说。平时你没少帮我和周西瓜，跟我们别谈这个，只是大军那边这次很生气。”
“有空叫他过来，我当面赔罪，还有就是，你们最近有空没？
我想做生意赚点钱，刚好缺人手，朋友归朋友，工资肯定照常给你们，要不了多久，大概就一周左右……”
第11章 扯虎皮拉大旗
“哪种生意？你终于想通，要跟我一起卖车去了？”
留着西瓜头的周楠，刚巧在洗完澡后听见这番话，他不准备继续考大学，就算考上也付不起学费，更何况根本考不上。
“卖车赚个屁，有那闲功夫我不如去造车，你在水里打个滚就出来了？头发上泡沫都没冲干净，继续洗去！”
“失忆后怎么习惯吹牛的脾气没改，帮主啊，不是我这个八袋长老说你，连驾照都才刚拿到，这就敢造车？”
“……”
洗澡前，韩初冬听他絮叨了好半天自己在帮派里的八袋长老位置，想着就算那个搞笑的红眼白龙嗜血帮解散了，也要把自己的地位保留下来。
以至于现在看这西瓜头发小的眼神都很奇怪，连带着说话也没好语气，总觉得是个看武侠小说看坏脑袋的傻帽。
除了眼镜男刘富土之外。
韩初冬三人以前都是班上吊车尾，一个班全是亚裔学生，即使这样也分出不少小圈子。
种族隔阂还没被打破，坚固的壁垒不存在于纸上，但还在人们心里。
以往白人学生班级里出现黑人、华裔，不是被欺负就是被嘲笑，更有甚者，全班白人学生一起罢课，要求学校将自己班里的有色人种赶出去，好像跟他们共同学习就会被“污染”了似的。
久而久之，哪还有当家长的愿意把自己子女送去受辱，大学也对有色人种设置更高的门槛，这年头不是成绩好就能进入好大学，眼镜仔这回就是因为名额满了，被学校拒之门外，其实考试成绩真不差。
他们四个自小就在同一个班级上学，家长也希望彼此间互相扶持，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听完韩初冬的话，眼镜仔说道：“钱不钱的无所谓，小冬哥，你赚了钱请我们吃东西就成，不过你不打算继续考试吗，生意可没那么好做。”
“现在不学，假如哪天成功了，直接跟顶级大学要张荣誉学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干。”
普通人去学校就是为学些赚钱生活的技能，既然韩初冬不缺这些，自然没必要浪费那时间，从幼儿园一路念到博士，总共二十多年时间都绕着学校转悠，早就念到光是想起都会反胃的程度。
如果是平时。
眼镜仔绝对没好话，指不定就要嘲笑韩初冬一番，笑他痴心妄想做着白日梦。那些大学确实会为社会名流富豪颁发荣誉学位，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颁发给谁。
戴着破碎眼镜的刘富土，总觉得面前的韩初冬跟以前很不同，不仅是说话的语气不同，神色瞧着也更加有威严，让他感觉在跟自己长辈说话。
理智上告诉他继续再劝劝，别让这发小脑子发热亏掉家里的钱，不过偏偏有种想要相信韩初冬的冲动，将到嘴的话憋回去，眼镜仔只是点头，回了句：“行吧，具体让我们干什么？”
“我先来安排，估计就是些杂活，一个人忙不过来……”
没跟家里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担心会被拖后腿。
韩初冬知道他们的出发点肯定是为自己好，可却不一定就对，也许适合以前的那个韩初冬，但现如今的他已经截然不同，除了皮囊一样，思维上直接换个了人。
空手套白狼的计划打了擦边球，如果明明白白告诉家里人，爷爷奶奶以及母亲那边暂且不提，当爹的肯定就会先灭掉他，把一门好生意扼杀在摇篮里。
他脑海中捞金的想法其实蛮简单。
旧金山那边有人因为卖了不合法的假彩票才被抓，但如果不是假彩票呢？
课本里有过一群人众筹，写了同一个人的名字，送那人出去旅游的故事，韩初冬当年在老家，也跟长辈们去玩过抽奖的游戏……
第二天早上。
没去修理铺，直接翘班先忙自己的事。
韩初冬跟父母同时出门，找了个理由又溜回家里，去父母卧室的衣橱里挑了套西装和领带，衬衫以及皮鞋他自己就有。
如今流行宽松的男士正装，无论上衣还是西裤都挺大，当老子的个头没他高，穿在身上不说合身，至少瞧着挑不出毛病。
想着街上那些人的装扮，又找了顶和衣服颜色搭配的帽子戴上，去卫生间用一大坨白色摩丝，梳理出个大背头。
发型不好看，胜在毛发数量足，颜值立马往上窜升一两个台阶，有点将来香江靓仔的意思。
心满意足出了门，口袋里只剩下四美金七十美分，小金库里全部的家当都被他带着了，小猪储蓄罐里空空如也，就是个样子货。
临走前还顺了包烟，以及打火机。
韩一枪在唐人街那么出名，平时找他帮忙，为此孝敬烟酒的人不少。
家里存货塞满一个抽屉，其他的用来卖给杂货铺，每个月的柴米酒盐加水电费，用这些钱差不多够了。
所以尽管工资不多，但能省下不少钱，比主城区那边不少所谓的中产收入者们还舒服些。
出门后直奔一处叫做“ccla”的机构，全称为“洛杉矶天主教慈善机构”，韩初冬从家里地图册上找到的位置，跟这个机构的任何人都不认识。
方向感比较好。
趁着早上气温宜人，拎着空无一物的公文包走在人群中。
人靠衣装，时不时有些迎面走来的姑娘们朝着他笑，受到当地文化氛围的影响，她们也变得大胆，如果韩初冬主动搭讪，说不定就会有故事。
还没到孙老三那种想媳妇想到快发疯的地步，韩初冬只会笑笑，摸索会儿找到这家位于教堂旁的慈善机构。
站在入口处看了眼招牌，深吸口气之后走进去，上楼来到这家慈善机构的办事处。
昨天又琢磨大半个晚上，详细的计划差不多拟定好了，这会儿看上去信心十足，进门时候嘴角带着笑，有那么点儿官方办事员的意思。
有位秃顶白人见到他，放下咖啡杯起身询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么，找人还是怎么？”
“我想要捐赠一笔钱，你们这里接受捐赠对吧。
梅森韩，唐人街华人总会的代表，近期想要对一些附近慈善机构进行捐赠，为流浪汉，儿童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昨天已经跟儿童国际学校、资助美国儿童慈善会等机构联系过。”
韩初冬面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番鬼话时候语气稳得很。
慈善机构想要维持下去，主要的资金来源就是依靠捐赠，这位白人脸上立马挂起笑容，欣喜道：“当然！这真是个好消息，要不要来杯咖啡？”
……
第12章 扯虎皮拉大旗（二）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凭本事挣来的咖啡，干嘛不喝？
接待他这位名叫马修惠勒，帮着韩初冬倒咖啡时候自卖自夸：“我们在唐人街那边救济过不少人，光是经我手的援助就有四次，为了顺应你们的习俗，我记得前年的春节前，有同事准备了两百份礼物送到孤寡老人们手上！”
“所以我的上司，才会选择你们作为捐赠目标之一啊。”
韩初冬此刻接过咖啡杯，道了声谢之后继续说道：“最近华人商会成立一个项目，想着恢复我们华人互相帮助的文化传统，这次打算发动成千上万名唐人街居民，有实力的就多捐赠一些，没实力的就少捐赠一些，并且给予捐赠者们一份小小的礼物当作感谢。”
“真的吗？如果有你们这种有实力的组织来动员，那肯定能对慈善事业起到巨大的帮助。具体打算怎么做呢，如果是募捐活动，我想我们更有经验，可以提供一些人手帮忙。”
大清早就遇到捐赠者上门，惠勒先生的心情显然很棒。
对于他们这种遍布全美的庞大慈善组织来说，几乎有多少钱都不够用，需要帮助的人群太多了，能多得到一点点捐赠都算好事。
韩初冬装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告诉说：“人手……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有足够的志愿者，那两家儿童慈善机构也愿意提供帮助。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到时候募捐不了多少钱，会让先生你们看笑话，那里毕竟不是华尔街、比佛利山庄，人们的日子大多很困难。”
惠勒先生果然上钩。
他端坐好，看向韩初冬，义正言辞说道：“我们并不在乎捐赠款的多少，它背后所代表的爱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无论钱多钱少，每位奉献爱心的人在我们眼中都同样伟大。”
“但是能多获得一些捐款岂不是更好么？这些钱在你们手里，能够帮助到更多人。”
说完这句后停顿片刻，韩初冬在脑海中组织着言辞，然后才开口：“于是，我的上司们商量完之后，想出一个比较不错的办法来吸引捐赠者们，一致决定采购些小礼物当作奖品，在每个人的捐赠证明上面写有编号，然后随机抽几位慈善代表奖励给他们。
如此一来，绝对能够筹集到更多慈善款，除去组织活动的开销之后，所有结余都将捐赠给你们，用来帮助更有需要的人，惠勒先生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盯着“慈善”这个词，惠勒先生被绕晕了，压根没回过味来。
只顾着点头：“听起来非常不错，单纯的索取会打消人们的积极性，假如增加一些乐趣会很不错，就像慈善拍卖那样，目的总是好的。”
“而且我们会告诉捐赠者们，自己将钱捐给了什么机构，写在海报上展览，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这是件好事。”
“那就行了，过几天我会把慈善款给你送过来，惠勒先生。”
韩初冬听见自己想听见的话语后，立马起身告辞，说是还要回去筹划慈善捐赠活动。
实际上。
他继续打着华人总会的旗号，又分别去了儿童国际学校和资助美国儿童慈善会这两个机构，和告诉惠勒的消息一样，受到热情接待。
忙完已经是十点多钟，既没要那三家慈善机构出人出力，更没它们掏钱，送上门来的捐款，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摇身一变。
刚刚还是“华人总会”员工的韩初冬，又以慈善机构办事员的身份，来到洛杉矶华人总会登门拜访，说是想借用唐人街的广场，举办一场慈善募捐活动。
接待他的机构员工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还说这种事不归他们管，答应提供两个人帮忙，主要是通知周边商户们一声，别耽误做慈善。
走出大门，顺利到连韩初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扯着虎皮四处通知一声，竟然就把最难的环节办成了。
仔细说起来。
这四家机构都不会有任何损失，三家能拿到捐款，一家能得到好名声，都占着好处，哪会没事找事扯后腿。
十一点钟出头，韩初冬热到脱了外套，随便找家店买个三明治，匆忙吃完之后直奔车行。
遇到的第一家店是本田。
没钱打车再往更远处跑，索性大摇大摆进了门，汽车瞧着造型普通，韩初冬看看售价之后，果断招收叫来销售员，让他带自己找店主或者销售经理。
年纪轻轻的女销售员有点不理解，询问说：“如果觉得这个价格不满意，直接跟我说就行，刚刚才以最低价卖出一台思域，虽然它是一款新车，没有太高的知名度，但是燃油表现相当不错。最近油价越升越高，它成了今年销量最火的款型之一，选择它绝对很棒！”
“抱歉，我不是为了买来自己开，它的性能跟我毫无关系，你刚刚说最低价对吧，在这个售价基础上还能便宜多少？”
“假如今天买，能便宜五十美金，并且还送靠枕和汽车防尘罩、毛刷这些礼品，免费保养三次。”
韩初冬没钱买车。
他来买车是为了当成把它“慈善活动”上的噱头，如果减去五十美金，总售价就是两千二百三十美金。
别看好像才两千多美金，如果按照后世他回来的那年代计算，大概等于一万多美金。
本来想去买一辆四五千美金的火箭尾凯迪拉克，算算觉得非常亏，花费过多，能装进他口袋里的钱就减少了。
犹豫几秒钟，指着旁边那个系列的汽车，再次问道：“那么如果我一次买两辆，还能再便宜多少？”
女销售员性格爽快，直接回了句：“加起来总共优惠一百七十美金，这是最低的价格，去其他店绝对没我们这么低。”
不是那种会为了几美金、几十美金斤斤计较的性格，倒不是不在乎这点钱，完全是拉不下脸来讨价还价。
心算足够好，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等韩初冬觉得可以接受之后，笑着对女销售员说：
“我还是得跟你老板谈谈，这回和价格没关系，只不过我是代表三家慈善机构买车，车我绝对会买，但是资金需要等几天支付。当然了，我不会开走这些车，先要当作奖品放在展台上……”
第13章 万事具备
七十年代的汽车产业格局，跟二十一世纪初大不相同。
保时捷的定位极高，潜心研发跑车。
奥迪汽车联盟的四环代表四家汽车制造商，分别是奥迪、小奇迹、漫游者、nsu，并不统一生产四环奥迪车。
曰本车才刚在美国发力，以丰田、本田等品牌为首的汽车公司在占领本国市场后，加快了全球布局。
这只是韩初冬知道的。
更多细节暂时不得而知，没有互联网可以利用，消息的传递渠道相当有限，他到来的时间还太短。
先前的油价很便宜，近几年才突然疯涨，一场油价危机正席卷全球。
出现油价危机之前，人们很少会从燃油经济表现出发，去考虑买什么车，更加重视外表以及售价。
在这种前提之下，本田开发出了这款省油的小车，思域系列首款车型。
被韩初冬最先相中的凯迪拉克汽车更酷些。
标志性的火箭尾设计，车身挺长，如果摆在展台上当作礼品会非常引人瞩目，只不过高档车四五千美金的售价过高，没必要多花那冤枉钱，用价值两千多美金的思域当作奖品，就已经很能吸引人。
这位女销售员听完韩初冬的话后，一时间没能理顺，纳闷问道：“抱歉，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先把汽车放在我们那展示，活动举办完的当天立马结清，我知道你没办法做主，所以让你带我去找店长或者这家店的老板，已经决定买下它了。”韩初冬拉开车门，坐在展示车里对面前的女销售说道。
她那可观的胸前佩戴有名牌，上面写着“苏珊”。
刚来上班没多久，从没遇到过提出这种要求的客人，但既然韩初冬已经说要买，大概理清楚后点点头，她告诉说：“请稍等，我现在就让老板过来……”
距离小办公室就隔着几步路。
很快，一位嘴边还沾有番茄酱的大鼻子犹太人走出来。
他听韩初冬说完自己所代表的机构，以及大概的付款流程后，没多想便摇了摇头说：
“这位先生，不是我信不过你，但规矩就是结清车款后把车开走。我很支持慈善事业，但如果两天才能卖出去，那我必须得派人在现场监督两天才可以，本来就已经没什么利润了，还得耽误我们店里的生意。”
“这怎么会耽误你的生意呢？如果把你公司的名称和地址，都写在捐款活动的海报上，那么将有数千、上万人看见你们这家店。
因为我亲戚在你们这里买过车，我才会找到你们，要是跟更大的经销商直接谈，说不定他们愿意免费提供一辆车，来换取如此宝贵的宣传机会，你该不会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点小麻烦吧。”
韩初冬在昨晚做好了计划，每个环节的不确定性都考虑到，其中也包括类似于这样的事。
又不少给买车的钱，还能得到个宣传机会，他相信就算这家店的人不答应，四处找找，也总能找到让自己满意的合作方。
犹太人老板没想过这茬，被提醒后才意识到这是一次打广告的好机会。
觉得可行，也就不纠结了，大不了就当给某位员工放两天假，派人亲自将车带过去，并且在活动现场守着。
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他转了口风，对韩初冬伸出手说道：“只要能保证活动结束后按时支付，我愿意把车暂借给你们作为展示，能给我你的承诺吧？”
“我们天主教慈善会最重视信誉，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合同，这样行了吗？”
“当然……”
这位犹太人老板不清楚韩初冬的真实身份，和那些机构一样被唬住了。
口袋里就只剩下四美金，意味着其他的奖品也得事先赊账，等“募集善款”后再结清，他这次的空手套白狼计划周密，之所以如此顺利，秘诀在于让别人也觉得有利可图。
约好时间地址，签订完不那么规范的合同之后，又接连去了一家位于唐人街的电器店，以及一家卖自行车的车行。
跟这帮店主谈起生意更容易些，请他们到时候把商品送过去，当天结清。
处理完奖品和慈善项目合作方的事之后，最后才来到广告印刷店，忙着制作海报、打印带有编号的“慈善证书”。
抓紧时间，需要他们在一天内搞好，钱先赊账。
有那么一长串的慈善机构做头衔，生意本就不好的广告印刷店老板满口答应下来，保证绝对不耽误活动。
……
“我爸今天来了没？”
韩初冬回到电器修理铺，见到孙老三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没有，不过你爷爷过来送了饭，我告诉他你去帮忙送货，饭被我吃完了，毛豆烧鸡味道不错，多点胡椒粉肯定更好吃。”
说话时候孙老三的眼睛在韩初冬身上打量着，嘴里问道：“穿成这样……今天不来上班，跑去约会了对吧，姑娘长啥样子，跟我说说？”
“对，就是约会去了，手摸了，也亲到小嘴，姑娘非得要跟我生孩子，羡慕死你这老光棍！”
跟这不着调的师傅相处，韩初冬可没在家时候的小心翼翼，从早帮到下午三点才回店里，光是活动流程就解释七八遍，想着不多拿点好处费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辛勤。
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那大半包烟，扔给孙老三一根，自己也在嘴边叼了根。
孙老三的肺和喉咙早就废掉，明白想戒烟很难，做人还算厚道，提醒韩初冬一句：“媳妇都快到手，难道还有什么烦恼的事，这么小年纪别学人抽烟。”
“抽着玩，不会上瘾，就是今天忙累到了，终于可以歇歇。”
脑回路很直接的孙老三，单从“累到了”这几个字，就能脑补出一幅少儿不宜的画面。
果然奇葩，嘴角竟然逐渐上翘，整张脸看着相当猥琐，被韩初冬踢了脚才回过神，被当徒弟的脸上那似笑非笑表情搞到尴尬。
干咳一声，吐出老痰后说着：“今天你来了，但还是要扣工资，上回扣完剩三十二，现在就是二十九。”
“行，我认，估计后面几天你还得继续扣，我要去帮我朋友的忙，人家给工资可比你厚道多了。”
……
在店里坐了会儿，想着还得回家换衣服，避免被家人看见自己穿这身。
正准备离开，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台打字机。
认真再看看，可不就是上回来修手表，一直没问到名字的那位欧洲白人姑娘，满头金发被染成了棕色，看起来似乎更漂亮些。
韩初冬立马起身，站在店门口向她招手。
孙老三以为自己发现了今天徒弟没来上班的真相，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想着凭啥这小子能找到如此漂亮的女人，自己却只能守着这小修理铺讨生活。
一声叹息，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第14章 褒曼小姐
当初第一眼瞧见，发现很好看，这回再看见，还是觉得漂亮。
皮肤白到在太阳下发光，更难能可贵的是不像许多白人姑娘一样带有雀斑，如果真去好莱坞发展，哪怕演技稍微差些，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番作为。
样貌普通的那些人，哪怕演技再高，终究很难像美女帅哥一样被人迅速记住，要不然就得有个一技之长，靠剑走偏锋博得关注。
当然了，机遇和运气同样非常重要，洛杉矶最不缺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帅哥美女，最终能混出名堂的寥寥无几。
韩初冬心里有数。
哪有那么多所谓的一见钟情，在没接触过，深入了解某个人的情况下，大多只是见色起意而已。
前几天的心动早已被他忘在脑后。
要不是今天再次看见，都快忘记有这么位漂亮姑娘的存在了，这会儿朝着对方挥手，可没那闲工夫去管孙老三怎么想。
对方也看见韩初冬，那次见面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因此没吝啬于回了个笑脸给他。
将白色自行车停在修理铺门口，脸上带笑问道：“能难倒哈佛教授的天才，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没走，等着你再回来呢，叫我梅森，或者韩（han）都可以。”
韩初冬也在笑，他猜到对方大概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才用那种称呼来代替，丢掉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开口说着：“上次你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难道我要一直称呼你为神秘小姐？”
“海伦娜褒曼，这次我是来修打字机，也许你还能再帮我当一次翻译？”
被韩初冬的话逗乐，她拍拍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打字机说道。
自从搬来洛杉矶后不喜欢出门，上回在这边看见有修理店，于是直接带着东西骑车过来，没想到又一次撞见韩初冬。
“哪里坏了？”
“g和i这两个键用不了，我正在用它写读书笔记。”
“小毛病，刚巧我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半个小时就能修好，价格非常公道，两美金就足够。”
韩初冬说着话，接过打字机走进店里，告诉孙老三毛病出在哪。
他完全可以不收钱，和师傅的关系摆在这，帮忙修一下只是小事，不过并不打算那么做，过于热情地套近乎只会适得其反，海伦娜褒曼显然不是那种会为省下两美金而开心的姑娘。
“如果经常使用我建议你买一台新款打字机，这种很不舒服，用久了手指会痛。刚巧准备离开，一起去路对面喝杯咖啡，待会儿再过来拿吧。”
直接帮忙做了决定，没给海伦娜褒曼拒绝的机会，伸手示意往路对面的咖啡馆走。
路过牌楼附近，她主动询问说：“今天你不上课么，为什么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看起来感觉很奇怪。”
“我爸的衣服，今天忙着联合几家慈善机构筹划募捐活动，稍微正式一些比较好，明天就在这里，会有一场活动，我已经不去学校了，你呢？”
“学校周年庆放假，老实说我还不能适应美国的课堂，男同学会干些让我觉得反感的事，例如明明已经拒绝，还是缠着我说去参加派对，难道都是这样吗？”
“或许是你魅力太大吧，反正从没有人一定要让我去参加派对，即使我明明很想参加。”
韩初冬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遇到那种人直接别理就好，我想你以前的学校，应该也有这种自己觉得自己很受欢迎的混蛋男学生。”
“我不清楚，以前念的是女校……”
来到咖啡馆，找了张位于角落的空桌坐下后，先偷偷看咖啡售价。
幸好。
才二三十美分不等，即使加上一份甜点也花不了多少，这让韩初冬很放心，本着女士优先的绅士风格请她先点单。
隔壁桌的几位警员时不时偷看他们，偶尔还对韩初冬笑，这让他有点紧张，猜到些很不妙的事。
表面上没露出异常，聊学校的事，聊好莱坞那边，总不会缺少话题。
已经得知褒曼小姐在瑞典念女校，这更让韩初冬觉得自己有机会。
跟男女混校的女生相比，念女校，尤其是教会制的女校，在情感方面无疑更加空白些，不清楚对方怎么看待自己，反正初步接触让韩初冬觉得她挺不错。
和高冷的外表不同，遇到感兴趣的话题时候比较健谈，好像找到个机会，把来到美国之后的不适应全都倾诉出来。
她的笑声引起了两位年轻人的注意。
小声商量完之后，有位鼻子上穿孔的非主流红发青年，凑过来用手撑在小圆桌上，指着窗外说道：
“看到门口那辆非常酷的哈雷了么，那是我的车，跟这个愚蠢的亚洲猴子说话多没意思，我和我朋友带你出去兜风，去圣莫尼卡海滩，晚上再回来，你觉得呢？”
如果经历过非主流横行的年代，大概就能联想出如今的美国氛围是怎样，嘻哈和朋克正流行，到处都有这样的“妖魔鬼怪”出没。
骑着摩托车，说着满嘴脏话，怎么张扬就怎么来。
如果遇到牛仔裤后面露出两边**的傻缺女，别怀疑，这就是一种流行款。
距离《我有一个梦想》演讲，才过区区十年出头，能指望反种族歧视法有多普及。
身为华人、黑人、东南亚裔这些，被白人嘲讽是常有的事，如果动手打架，往往会偏向于白人，“白人至上”的风潮随着社会演变也愈演愈烈。
韩初冬没打算跟这种神经病讲理。
言语上丝毫不愿吃亏：“滚一边去。”
想在海伦娜面前装酷。
这白人用一种凶狠眼神盯着他，嘴里说着：“再说一次试试！我****打得你脸上开花！”
看这家伙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韩初冬站起身继续说：“我让你滚一边去，你这个废物真让我恶心。”
见此，另一位穿着短袖的白人也走来。
刚走没几步，就见到那桌子警员一个个站起来，抓住自己朋友准备挥拳的空档，有位中年人一脚把他踹飞老远。
呆楞在那，继续往前走不太好，回去继续喝咖啡也不太好，见这帮人看向自己，已经拿着警棍握在手里，先老实地抱头蹲下，没忘记这片街区叫什么名字。
唐人街的名声没多好，也有人称呼这里为“暴力街区”，这家伙被那几位的眼神吓到了。
一位领头的挥手让人把他们俩拷起来，有动手的苗头被制止，抓人合情合理。
随后这中年人收好警棍，走来拍拍韩初冬肩膀说：“中午才听你爸讲你安分了，不过这场面确实不能认怂，加油，我觉得这姑娘蛮好，你小子有眼光！”
“她只是个刚认识的朋友，叔叔们也看见了，我真没惹事。”
“哈哈！我不打扰你们，刚好喝完了咖啡，先把这两位带回去治一治，敢骂你亚洲猴子，这也是打我们的脸，老子今天非得让他脱一层皮！”
说的是中文。
褒曼小姐听不懂，隐约能猜到是跟自己有关系。
在他们走后，连摩托车都拉走，她这才余惊未定，开口道：“谢谢，我父母都说这边治安不太好，现在我相信是真的了，可怕的疯子真多！”
“嗯，所以你没事最好别出门，尤其是晚上，这些警员跟我爸认识，如果想去哪玩我倒是有空陪你。”
见他在这种时候都不忘调戏自己，褒曼小姐面带嗔怪。
忍不住好奇，询问他：“刚才用中文说了我什么？”
“说你漂亮啊，让我加油呢。海伦娜，我没跟你开玩笑，这边治安真不太好，我把电话写给你，觉得无聊就联系我。”
难得觉得有这么个爹也挺不错。
韩初冬此刻想着要是实力不够，找个漂亮白人姑娘当女朋友，估计像这样的麻烦事少不了。
不过嘛，要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还当什么爷们泡什么妞，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
第15章 这不就是抽奖吗？
美国精英多，混蛋更多。
就像“韩初冬”刚来美国留学，学长告诉过他的那样，如果不被白人、黑人嘲讽几句肤色，这美国就算是白来了。
当初那学长还说，因为被看低，所以才要更好地读书，那会儿他才大学毕业没多久，一直将这番话记在心底。
恰巧国内需要设计研发芯片的人才，朋友家人又大多在太平洋对岸，所以拒绝了一份刚入职就年薪十七万美金的工作，选择回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来到这个年代之后，回是没办法回去了。
老实说，这种有父亲同事帮衬着的感觉挺好，没在褒曼小姐面前表露太多，但确实非常高兴。
刚才碰到的那种混蛋，在这七十年代比比皆是，如果住在学历普遍较高、收入普遍较高的富人区，大概遇到的会少一些，北极熊还没解体，两极争霸仍在持续，还要再等不少年，美国居民们的高傲自大才会攀升到顶峰，现如今已经展露出苗头。
如果看透会发现，无论以后还是现在，社会上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离开咖啡馆，等褒曼小姐取走打字机。
韩初冬没跟孙老三多聊，只说是明天上午来帮忙，下午有事要干。
到家后不久，韩父也下班回来，来到他房间试探着问道：“今天你赵叔他们抓回来两个人，说是差点跟你动手，和你喝咖啡的那白人姑娘……就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位？”
比起儿子差点和别人动手，韩父显然更关注自己“儿媳妇”这件事，以往韩初冬时不时就打架，他这当爹的早已经习惯。
“嗯，刚巧遇见就坐着聊聊。”
“这样啊……父母干嘛的？我听那口音，不像是洛杉矶的吧？”
“……刚从瑞典过来，我今天才知道她名字，怎么可能知道她父母干嘛的！”韩初冬很怕这种对话，此刻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哦～”
语气意味深长，过了几秒钟，这当爹的才继续开口：“瑞典那边风景好，你努力一把加加油，以后带你妈一起过去旅游，但可不能把你拐去了。”
韩初冬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就只是朋友，你想太远了吧。”
“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拿主意，早点抱孙子我们都开心，万一有孩子了千万别打掉，听见没？”
知道说这种话太早，可该打的预防针还是要打，韩父说完立马关起门，生怕飞来本子、笔这些暗器。
乐呵坐在沙发上，拿起本古龙的小说看。
因为娱乐方式太匮乏，近几年武侠小说迷可不少。
第二天早上，还是蹭了套西装出门。
先去广告打印铺，问完订单进展之后晃晃悠悠，拐道去了孙老三的修理铺。
生意还凑合，每天总能接到十几二十个活，养家糊口勉强凑合，但韩初冬眼光高些，实在很难看上这么点收益。
中午吃完躺着睡会儿，等醒来后打电话给西瓜头，让他们一会儿过来帮忙。
三点钟出头时候，有人骑着三轮车如约把巨幅海报送过来，长六米，宽五米，文字是韩初冬写给店家看，对方照搬上去的。
很快，西瓜头、眼镜仔、以及韩初冬头一回见到的大军，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赶来。
瞧见海报上的字，西瓜头周楠乐呵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生意，敢情你琢磨的大生意，就是筹钱送到别人手里？有奖慈善捐赠仪式，这是啥意思？”
“特等奖……本田思域汽车，一等奖，电视冰箱一套，二等奖奖金两百块，三等奖自行车一辆。”
眼镜仔小土觉得有哪不对劲，回过味来之后问道：“捐赠三美金能拿一张捐赠证书，凭借编号中奖，这特么不就是抽奖嘛！你老子允许你搞这个？！”
西瓜头和大军也回过味来，跳过那一串机构的名字不看，可不就是跟卖彩票抽奖一样。
“他还不知道，你们万一见到他也别说漏嘴，就说在帮慈善机构做事情，然后把我拉进来帮忙了。”
韩初冬脖子上还拴着绳呢，没办法随心所欲干事情，补充道：
“别担心，我这么多机构当靠山，谁会没事干追究下去。我又不是纯粹在骗钱，该捐出去的还是会捐，大部分收益都捐出去，就是留点辛苦费而已，我们可不就是需要救助的穷人么。
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漏嘴，就算是家里人问起，也别提跟我有关系，就当这些慈善机构搞的活动，事后请你们吃烧烤，管够管饱。”
“帮主你老人家放心，谁说谁就三刀九洞，咱们出来混的就讲两个字，义气！”
除了西瓜头，谁还能这样说话，不去《古惑仔》里演谁小弟真是屈才了。
名叫大军的年轻人，身板瞧着非常硬实，可能还在生韩初冬没去帮他们的气，不过表情看起来没那么生气，尤其是听说烧烤的时候。
没办法，家里最穷，很难有机会吃这些。
大军父亲死的早，就靠母亲给别人送牛奶挣钱，起早贪黑，不容易。
小土在旁边幽幽提醒一句，说红眼白龙嗜血帮已经没了，西瓜头周楠面带感慨，回句就算没了情义也在，看样子中毒比之前想象中更深。
请他们干的事，就是在自行车后面绑个喇叭，在这唐人街街区吆喝说，明早七点这边有活动，能抽汽车和家电、现金。
广告店的人已经帮忙挂好海报，用钉子钉在墙上。
琢磨着觉得太不上台面，就算不搭个台子，至少也要有块红地毯。
韩初冬想想，凑到出门看热闹的孙老三身边，跟他借一百美金救救急。
有韩一枪在，孙老三不怕他不还钱，问东问西说了一大堆话，这才掏了钱，还同意把门口三张摆二手家电的长桌，借给韩初冬用一天。
这会儿一百美金购买力可不小。
买了红地毯，买了几个花篮，还剩下十几美金暂时留着。
西瓜头和大军一人推一辆自行车，专往人多的地方走，听说捐三美金，就能去抽家电、甚至是全新的汽车，不少人眼睛都发光，时不时问他们在哪举办。
满大街小巷走，直到八点多钟才停下。
出了大力气，于情于理韩初冬都应该请他们吃顿晚饭，最后因为资金的缘故，只能在小川菜馆里点了三菜一汤。
大军理智些，两杯啤酒下肚，这才问道：“小冬，你搞这个活动，会不会亏本？汽车、电视机冰箱，还有自行车那些花费不小吧。”
“这个嘛……亏本的可能性有，但是不高，我只印了一万个号码，又有汽车当噱头，应该问题不大。”
经这一提醒。
本来韩初冬不担心的，现在开始担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