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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劫不复相思入骨全文阅读

作者:汸芜     万劫不复相思入骨txt下载     万劫不复相思入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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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入世

    魔灵山上,夜幕将至。

    一人舞剑,一收一放如行云流水,轻巧至极,回环流转。只见剑柄于手中旋绕几圈,长剑就手背至身后。

    “赤尤,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持剑转身,嘴角浅浅一笑,甚是灵动。

    他一步步缓缓走来,白色云杉衣摆轻摇,腰身纤细,风飘起腰间的银铃,却无丝毫声响。长发缓缓,肤色清冷,下颌与眉间一副仙风道骨的韵味,偏有一双灵眸,笑时灵动,静时雅致。

    “苏扶的剑术多有长进啊。”女子一双冷眸,鼻梁高挺,肤若冰霜,持剑而立。

    “若是你阿娘还在世,必定能教你更多。”

    是啊,阿娘在多好啊。

    七岁时他眼睁睁看着阿娘,被一剑刺死。

    血淋淋的伤口、污蔑的言语、众人嘴角的笑意,仍历历在目。少年不由地握紧拳头,嘴角自嘲似的一笑,只是阿娘的脸一年比一年模糊了,他记不清,也摸不到了……

    “都怪那该死的白帝,若不是他薄情寡义,你阿娘也不至如此……”

    “好了赤尤!”

    阿娘临死前,一口血从腹中吐出,溅满天子脚下的华靴。从嘴里挣扎出最后一句话

    “赤尤,尘世庸扰,带阿扶回山,莫要让他学我……”

    一句话没说完,就没了气息。

    少年蹙眉,叹了口气,旋即勉强扯了扯嘴角,眉眼却迟未舒展。

    “我明日想同师姐他们下山,你随我去,可好?”

    他一手拉住赤尤的衣袖,又怕被再次拒绝,指尖抓的越发紧了。

    “不行!我向你阿娘承诺过,不让你入世!”女子双手环于胸前,面不改色。清风拂过冷眸,叶落无声。

    “可如今妖魔四起……”苏扶无奈,没有再多说下去,他已经习惯了。

    “你从十五岁开始,为下山之事就求到现在!怎的你忘记苏尘她的下场了吗!”

    赤尤在一旁气到直呼少年阿娘的名讳。她冷眼一撇,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旋即缓闭双眼,“况且,我也不想再下山了。”

    语气凌凌,句句诛心。

    那个平常对他慈眉善目,还经常逗他笑的男人,不愿称之为父亲的天下之主。和那些所谓的护国大臣。当庭嘲议,直言祸国殃民,个个都说阿娘是妖邪。可笑,甚是可笑。

    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阿娘为护郎君,竟情愿死去。天子眼皮都不眨,就眼看着为了她放弃师门的女子,被那腌太监一剑刺死。

    阿娘,苏扶实在想不通,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要的男人,为了一个只保天下的所谓君子,怎就甘愿离我而去。

    “也罢……”

    少年抬眉,望向林中远处的霞光。灵眸失色,清冷至极。

    他在魔灵待了十一年,却从未离开过这山间。师姐们喜欢逗他,时常说起外界之事如何有趣、山下的妖魔如何猖狂。还会给他带回来许多小玩儿意。

    每每如此,他就会来求赤尤一次。

    让他下山究竟是对是错,赤尤也不知道。

    “这也不算入世,就是去捉捉妖邪,你且去吧。”

    “当真?”苏扶一惊,驻足回望“待我下山,定给你捉一厉害的妖邪来当养料。”

    赤尤本是山中的一株兰草精,得母亲照扶才修成人形。随母亲一路风尘,看过许多事。

    “你去吧。”

    苏扶一笑,灵眸如雪。他踏步而起,白色衣摆飘动,驭剑而行。

    “我先回去收拾我的好看衣裳了,明日就上路。”

    余声回环林中,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还是和平常一样,比女人还爱挑衣服。却又不女孩子气,眉宇下颌之间,生了一道仙人风骨。

    “别忘了我的养料啊!”赤尤大喊,却突然跪倒在地。

    月影扶竹,黑烟缠绕,孤夜寂寂……

    她眼泛红光,蹙眉跪着,捡起一颗小石,迅速举手一掷,一白兔惨死在地。

    赤尤冷笑,“呵!我也只能整日以你们为食了,不要怪我,谁叫这魔灵的妖邪都被我吃光了呢。”

    她用纤长的双手抓住那兔子,直往嘴里送,嘴角沁血,面露凶光。一口一口地撕咬着这还算过得去的血肉。

    灯火难寻,少年于屋中饮酒,七分仙气,三分灵动,一分清冷。

    “我要你偿命!”

    沙哑的女声低沉,听不出来是何人。

    枝叶晃动,声声利耳,疾风骇骇,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门窗。苏扶拿起剑,很是镇定,却面露疑色。

    霎时!

    一人夺门而入,她手指纤长,却血迹淋淋,如红色瀑布一直延展至指尖的甲缝里,变成深红色,一滴一滴,向下落入地板上,溅开。直取苏扶脖颈。

    剑落……

    她手中血渍染上少年的白析的脖子,一阵恶心的浓重腥味刺鼻传来,咽喉像个闸口,被死死关上了。

    少年费力才吸上来一丝气息。颤颤的嘶声低鸣,艰难地从被血手遏制的喉咙中发出来。

    “赤……尤!”

    少年脸上青筋慢慢凸起,瞳孔不受控制地瞪大,血丝爬满眼角。

    他挣扎着,不停地用手拍打着那女子的臂膀,却又不敢使出太大力气,怕弄伤了眼前的挚友。

    实在逃脱不掉。

    他突然想起什么,收回抵抗的双手,又紧张地在腰间摸索着,取出银铃,只能不停地摇晃。

    黑烟包裹着整个山林,铃声响彻,群鸟飞去。

    还是没用!赤尤不听使唤。

    “师弟!”

    一群身着紫云杉裙的女子闯入。见此情景,即刻合力,翻身推开赤尤。

    少年不受力地坐下,喘上了气,瞳孔血丝未散,又担心地看去。

    师姐们面面相觑,又点头像是肯定了什么,这定是常年练出的默契。

    人人都拿出银铃晃起来,声音刺耳,响彻云天。

    赤尤眼中慢慢出现黑瞳,又与众师姐打斗起来。多次反复,终于是被捆魔绳锁住。

    大家松了口气,卸下防备来。

    “师弟,赤尤可有伤到你?”为首的女子揽住苏扶。

    “北陌师姐,我无妨。”少年捡起剑来,镇定地拍了拍衣服,“往日赤尤虽时有发作,却从未如此这般不受我银铃的控制。”

    “她入了魔。”苏北陌叹了口气,众师妹纷纷看向昏睡过去的赤尤,心有不安,七嘴八舌。

    “这可如何是好?”

    “这兰草精,当初师傅就不该让他随苏尘离开。”

    “是啊!不知在外沾染了什么妖邪。”

    “怎么办啊?”

    “要不要禀报师父?”

    ……

    众说纷纭,苏北陌有些烦闷,“都别说了,明日就是除妖日。耽误不得,都回去歇着吧。我即刻带赤尤去见师父。今日之事,不可声张。”

    “是!师姐。”

    大家拱手作揖,转身小声讨论着,慢慢移步。一些人又回头看了看,心有不安,一会儿才终于散尽,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师姐,我也同你去找师傅。”苏扶担心地看向赤尤。

    “不可!”师姐正身道。

    “明日仙门百家一众新入门的弟子都会下山除妖邪。我们更得早早地去,抢个头阵。你不是跟我讲要去历练历练吗?”

    苏北陌难掩顾忌,语气却有所缓和,像哄小孩儿一般,看着苏扶。

    一张些恬静的脸出现在眼前,五官精致,眼睛比常人要大一些。

    苏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师姐,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因他这莫名的后退,苏北陌脸颊泛红。本来靠近时,明明觉得没什么的。

    不过,这小子生的倒是越发俊郎了。

    “今日为时已晚,你早些歇着。我定帮你照顾好她。”苏北陌一手带上赤尤,马上转身,御剑而去。

第二章 不打不相识

    大陆为一体,天下一帝,才理有德,治管有方,受万民爱戴,好不风光。

    江湖万物生气,富土饶沃,百姓安居乐业。人们大肆拓土开山,惊扰了许多精怪,因无处可藏,便与人类斗起法来,以人为食,越发凶猛,致妖魔横行。

    一时之间,百家仙门盛起,各修其道,尽除妖邪。

    淮南,水临城。

    正午,街上似往日一样平静,人来人往,小贩临街叫卖。

    一排排蓝色衣衫从街口缓缓行来,他们穿戴整齐,手持长剑,不敢有所逾矩,眼里却掩不住笑意。个个生的俊俏,惹得临街女子驻足讨论。

    “我觉着最前面的那个生的最是好看,棱角分明的。”

    “是好看至极的了。”

    “那是普一仙人的大弟子,叶凌修。上回我家那鼠妖就是他帮忙驱散的。”一旁卖包子的中年男人有些高兴地急着解说道。

    “是吗,城中那骇人的鼠妖是他擒住的?”两女子讨论地更甚了。

    “叶公子!”卖包子的激动地挥了挥手。

    叶凌峰驻足,向他看去,嘴角微笑,颔首,又继续向前走去。

    “大师兄,我前几日听师兄他们说水临城中有一女妖怪,杀了好多男子。此次,我们可是来捉她的?”低回上前,与叶凌修攀谈。

    “小孩子家家的,莫要问这么多。你可是想找她去,一睹芳容?”叶凌修调侃起小辈来还是一副改不了的浪子模样。刚刚在那卖包子的面前,还能装那么几秒,一说话,就破了功。

    “终于可以一展所学了,弟弟。”低回退回来,一手拉住同行的人。

    浅唱无奈地道:“可这最近妖魔横行,我们仅入门两月,剑法还未熟练……”

    “有我在,弟弟不必怕这怕那。“低回负剑抱于胸前。

    有你在才怕呢。

    少年向前迈了两步,向前面比他高一头的人走去,“有大师兄在,我就不怕了。”

    一个低回,一个浅唱,一个17,一个15。一母所生,性格却大不相同,哥哥爱闹,弟弟稳重。

    驻足的人越发多了,七嘴八舌地在身后议论着。正日当头,还好是初春时节,叶凌峰不觉得有多热。

    他临脚踏入一家客栈,蓝衣弟子一群群跟着进来。他家客栈宽大,从门口看时还不觉得,一进门才发现里面的乾坤。

    一条长廊延展,院落干净宽敞,两边是四层高的两座客栈。来来回回的小二,忙的不亦乐乎。

    “又来了一波人,这次是群蓝色衣衫的。皆是男子。”小二仓惶地撞向掌柜。

    “慌什么,可有打听何方人士,家住何处。带头的是谁?”掌柜一副老练的样子,细细问着。

    “问了一人,是北边丁南山的,又是修仙的,带头的是他们大师兄,叫叶凌修。”小二对答如流,虽没见过今日这架势,却还好记着平日老板的教导。

    今早一前一后来了一波紫衣女子、一波男女混杂的白衣弟子,还人手一剑,这如今又来了一波。小二可没见识过这般阵仗,不由地慌了手脚。

    “这可是东、南、北,三大仙门都到了我处,得好生招待才是。”掌柜见人已踏入门中,亲自迎上去。

    “叶公子,您能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定是要住店吧,我这给您收拾好了,要什么您尽管开口。”掌柜处事圆滑,张口就是一摞漂亮话。

    “住店!”叶凌峰回,“近来可有妖邪作怪?”

    “这后山中却是甚多。”店家缓缓道着。

    “说来今早,魔灵女子与长修道人都问了我,一在小店安顿好,就去后山捉妖了。”

    店家边说边带着叶凌修上楼,给他推开房门,一众弟子也被小二安排地好好的,放了一桌吃食,一会儿就全散了。

    “师兄,魔灵的与长修的都已去了,我们何时才能去?”低回推开房门,直接坐在了凳子上。

    “入夜再去,此时就算去了也是扑空的。”叶凌修一笑,“入了夜就算我们不去,妖邪也自会来找,你且等着吧。”

    入夜时分……

    万籁寂静,虫鸣不休,天地一色,泼墨般随意绘画了远处的边界。只这客栈灯火通明,叶凌修正欲起身,门却被推开了。

    那人左右摆了摆头,是一张俊郎的脸。他身着白袍,手持长剑,走了进来,直接坐在桌旁,大大方方地喝起了酒来,像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般自在。

    叶凌修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自顾自先说起话来。

    “若不是白日来过此处,还以为这是座死城呢。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流留,怎么,山中妖怪太多了你捉不过来了?”叶凌修调侃,“你怎的不找你长修人去。”

    “哎呀,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有一年了吧?我来这看看你怎么了。平日长吉师兄管我管的太紧,天天督促我练道法,就我这聪明绝顶的脑子,你说,还用一直练嘛。”

    无赖又自恋的样子,还是没变。

    叶凌修虽时常调侃师弟们,但办正事时还是很正经的,若是没脸没皮,和他相比,还真是比不过。

    “山中无妖邪?”叶凌修话锋一转。

    “不是没有,是被那群紫衣尼姑捉尽了。”流留回答,“一言难尽。”

    “怎么说?”

    “我们长修可是一大早就到的此处,可谁曾想,魔灵一派比我们还先来,然后就撞上了。”

    “说重点。”

    “魔灵那些尼姑,银铃一晃,妖物都入了他们囊中,后山都被收拾了个干净。”

    叶凌修噗嗤一笑,一口酒喷在他的身上。

    “你干嘛呀!我这正愁闷着呢,又来你这被喷一身老酒。”他站起来一脸嫌弃地直拍衣服。

    果然和叶凌修想的一样,还好没带师弟们去后山。想到这,他便不由地调侃起流留来:“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去年的教训,怎么又忘了。”

    “哎,打住!”流留抬手,“去年可不一样,那大妖物可都是我们两家的。尼姑那铃声也只能唤些不起眼的东西。”

    “失火了!失火了!来人啊……”

    临街鼎沸,火光滔天。众弟子纷纷出门观望,低回刚看完热闹,气喘吁吁地走来。

    “低回,怎么回事?”叶凌修急问。

    “女,女,女妖怪。一个女妖怪,纵的火。客栈旁边的人家被烧了。”

    听此一言,叶凌修与流留急奔院中,两人御剑而起。只见街中死寂,一旁的宅院火光炸现,烧了一半房屋。浓烟滚滚,火风划过天际,刮地两人发尾飞乱。

    哀嚎遍地……

    客栈灯火通明,人群杂乱,各弟子都动起手来帮忙灭火。街中还是一片死寂……

    这世道妖魔横行,想来人们都怕惹上麻烦,知道有人家着了火,出来看了一眼,听说有妖怪,又把自家门关的更紧了。

    叶凌修四下看去,城中黑压压一片,这宅院的火显得更加嚣张。宅院中一婆婆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躲在半边还未被烧尽的院中大声呼着救命。

    “这人心怎的如此凉薄?城中百姓都睡这等熟的吗。”流留憋着怒气,御剑往火堆里冲去。叶凌修顾不得太多,便一同追了去。

    落地,收剑。

    “婆婆,这屋中还有人吗?”流留抓着老人的臂膀,眉眼皱起。老人直哭,说不出话来,换了换抱孩子的手,指向烈火汹涌的那一边。叶凌修顺势看去,捂嘴蹙眉,人肉的焦味,放大的眼瞳,狰狞的嘴脸。

    遍地人尸……

    流留吓得直往后退两步,被叶凌修用剑掺住。

    “少爷在……”婆婆又道。

    “进去!”叶凌修对流留点头。

    客栈人群在大门处灭火,迟迟进来不得。

    两个十八岁的少年闯进一处屋中,火势还在蔓延。浓烟滚滚,十分呛鼻,视线也变得模糊。

    一白衣背影,半蹲在地,长发飘飘,用嘴不停地吸着一男人的手臂,男人挣扎地呼喊着“救命。”

    “妖孽!这里哪容得你放肆。”叶凌修一剑向白衣刺去。

    剑极快,那人虽闪身躲避,却还是被划伤了脸颊。只见他拾剑而起,转身站定。嘴角沁血,下颌与眉眼里有一道仙人风骨,雅致又狼狈。

    叶凌修顿了一刻,“还是一生的好看的妖孽!流留,带地上那人离开。”

    不用叶凌修交代,在他出剑时流留就已背起了那男人,此刻立即转身离去。

    “他中了……”白衣男子道。

    “废话少说!”叶凌修快剑斩来。

    两剑对峙,白衣剑锋千回百转,试图绕开那快地要命的长剑。左抵右挡,转身刺去,好几次快要到了叶凌修喉边,又被挡了回去,二人不相上下。

    白衣忙于打斗,脑中分不出心来解释。

    狂风吹过,火势加重,白衣从屋中轻功飞出,叶凌修也跟了上来。两人又于院中交手数次。

    “凌修!”流留把人送回客栈,又御剑而来。

    叶凌修往后看去。

    白衣寻得机会,一剑刺来,叶凌修转过头来,那剑锋压住喉咙,却停下了。

    “我是魔灵弟子,苏扶。”

    灵眸缓笑,温柔至极。与刚刚简直是两副面孔。叶凌修避开目光,看见他嘴角血渍,半信半疑地退后。只见苏扶旋柄几圈,划过清风,轻巧利落,背剑至身后。

    魔灵怎么会有男弟子。

第三章 如梦初醒

    魔灵怎么会有男弟子。

    转眼看向他腰间的银铃,又看看他的白色衣衫,还是不敢肯定。

    “你迟疑什么呢,魔灵哪来的男弟子。”流留御剑而下。

    仿佛是流留的话让叶凌修增加了肯定,强光反照,剑上的白光刹现,迷了白衣的眼睛。没来得及反应,剑就入了胸口。

    血流不止,浸染在少年白色的衣衫上,他私下衣物连半点褶皱都受不了的人,在这临死的一刻,竟弄地如此狼狈。

    嘴角的血渍还在,确实像极了一个嗜血的豺狼,如此不堪。

    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别人如此大礼。你以为世人皆可信,奈何明月照沟渠。我的命,就这么结束了吗?阿娘,我只是救了个人而已。

    少年失了重心了,缓缓倒下,摔在冰冷的地上,扬起一地尘灰。他面色惨白,好像又看见了母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手指划过母亲的脸庞,温热的触感,触及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这一刻变得格外地安心。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安心。

    “师弟!”

    一声惊破火光的叫喊从大门处传来,门口火势已经熄灭了大半。苏北陌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揽着苏扶摇晃起来。

    “师弟,我们回家。”

    师弟……他真的是,真的是,魔灵弟子。我叶凌修,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叶凌修惊恐万状。

    一旁的流留摸了摸后脑勺,又直拍脑门,懊恼地道:“该死!搞错了!”

    人群涌入,纷纷诧异呆住在门口。

    “怎么回事?”

    “谁死了?”

    “魔灵弟子。”

    “谁动的手。”

    ……

    流留厚脸皮地向大家扯了扯嘴角“呵呵……”

    苏北陌拖起少年的身躯,迟迟背不起来,眼角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我来背他。”

    叶凌修上前一把抢过那人,少年长发划过他的脸颊,看到那惨白的脸色,更加凌厉了他心里的愧疚。

    “滚开!”苏北陌一把推开那人,“叶凌修,若是苏扶有什么闪失,我定要你偿命。”剑指封喉,同样和少年一样,未刺下去。

    苏北陌用瘦小的身体,扛起少年,走了两步又踉跄倒下。

    “我来!”

    叶凌修再次抢过少年,御剑而起。

    “北陌,都这时候了,就别……就让他背吧。”流留手脚不知往哪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天知道,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误啊。

    北陌御剑而起,没听他半句废话,跟了上去。

    少年被放在了塌上,白衣怒血。叶凌修用灵气给他续着灵力,郎中已来过,说那人幸好被及时止住了血,还有的救。一句还有的救,让他心宽了太多。

    “叶前辈,你为何出手伤我小师弟?”苏宁宁质问。

    “凌修,你为何如此?”

    苏北陌缓缓望去,见那人闭眼运气,棱角分明的脸庞,格外俊秀,和往常一样,看一眼似乎就会沦陷进去,此刻也是一样。

    纵然方才看见他伤了苏扶,但听到郎中道苏扶无事后,自己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下叶凌修就不用愧疚了,自己也不用与他讨命了。

    真是荒唐,迷的荒唐。可面对这样一个人,她总是逃不过。她也不想的。

    “哎,你可别怪他,方才是我让他出手的。要杀要剐就来找我吧。”

    流留厚脸皮的死样子在这一刻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魔灵一众弟子在屋内来回踱步,愧疚感如虚拟的长针,随着少年心口的伤痕,在叶凌修的身上一遍遍扎着。

    “是你!”苏宁宁拔剑,旁内四下剑起。

    长修白袍弟子纷纷出剑,剑指苏宁宁,使得他进退不得。

    魔灵哪里受得了这份气,也纷纷拔剑。屋内混乱,顿时吵开了锅。

    “你要干嘛!”

    “你们想干嘛!”

    “都给我收剑!回屋去。”一声喝道,黑袍道士进来,面色凝重。

    能怎么办呢,再不想白袍弟子也只能默默回自己房中去。于是慢慢散尽。

    “流长吉!”

    “长吉道长,您怎么来了。”苏北陌看向地上,语气平淡。

    “流留这小子,从小就嘴边没个真话,多有得罪,还请北陌别见怪。”

    “才不是呢,就是我叫凌修动手的。谁知道这小子真是魔灵的……”

    “你!”紫衣弟子齐声喝道。

    “你们一并回去,此处人多口杂,别扰了小师弟休息。”苏北陌道。

    魔灵弟子一众气气散去,苏宁宁实在气不过,哪有这样伤了人还不让她出气的道理。临出门还重重踩了那小子一脚,“我的脚也不受我的控制,您多担待。哼!”

    一股小孩子气的仗义模样,惹来叶凌修一阵噗笑。

    “啊!灾星,下次别让我看见你。”流留平时那圆滑的样子全然褪去,此时就像个傻得要命的三岁儿童。

    此夜,难眠。

    房里人来人去,煎熬伴随着愧疚,不知不觉已近过了三日。

    三天的时间如此漫长,苏北陌来了又走,苏扶还没醒过来。我整整在床边守了他三日,盯着那张脸盯了三日。

    “可仙友,你怎么还没,醒了!”

    苏扶睫毛微扎,缓缓睁开双眼,托起的睫毛像初春的嫩芽,带着重生的力量,化解了叶凌修内心全部的愧疚。

    “是你!”

    “你干嘛,快给我解开。”眼睛还在他身上,就被偷袭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伤我之人,怎的还想找我帮你。”

    “虽是我伤了你,可也是我救了你,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帮你换的呢。”

    一身白色的衣裳变成了紫色的魔灵仙服。

    “可昨日怎的不听我解释,就出手。”

    “昨日?你已经躺了三日了,苏扶。”

    “你是谁?”苏扶虽然能猜到他不是个坏人,但却实在也看不出他是个怎样的好人。

    “长修弟子,流留。”

    “长修怎有着蓝色衣衫的……”

    “骗你的!”实在令人讨厌的戏语,苏扶解开他的定身咒,向门口离开。

    “叶凌修,丁南弟子。”那人又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道。

    苏扶衣摆跨过门口,顿了一会儿,“昨日我看见那妖孽了,说是来找你麻烦的。”

    故意拖长的妖孽一词,让他想起昨日伤了那人的污蔑言语。

    “妖孽,不。妖怪,不。你莫要唬我。”

    这样的停顿让苏扶笑出声来,他抬脚转身回望,想看那人失语的样子。又是缓缓一笑,不可方物。

    方才那样清冷的态度,在这灵眸浅笑中,散尽了它的防备性。叶凌修想要争执些什么,刚欲开口,对上这份至纯的笑意,忽然忘了生气。

    所以他为什么生的这么好看,比女人……

    “那是一鼠妖,说你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他相公,她便也要杀尽别人的相公。昨日那出,是为了给你看的。”苏扶正色道。

    终是从这句话中惊醒,叶凌修无奈,“原来是那鼠妖的老相好!他夜里故意吓人,还吓死一百姓,偷人粮食,这都不算作恶,什么算作恶?妖物就是妖物,当杀。”

    “当真如此?可也不是所有的妖物都是作恶的。”

    “是妖就有妖性,发狂就会作恶。哪来好坏?”

    “我魔灵山中遍是花草精怪,怎的也没见他们作恶。”

    “魔灵是仙山,他们在山中生长,自是仙灵精怪,与妖无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魔灵执意以妖养精,那魔灵迟早……”

    “休得胡说,我魔灵一族自初创开始,行此法已有200余年,都无差错。怎的会变成你想的那样。”

    “也许吧。”叶凌修心存芥蒂,这样的争执他不知在平时也听到过多少遍了。

    各门派于初春同天招收新弟子,又两月后同天下山除魔,长见识、锻炼修为,互相照拂。长修、丁南弟子在与魔灵争抢杀妖时,私下也会时常发生打斗。

    这样的争吵早已成了普遍可见的现象。有三派弟子在一处的地方,就能听到。

    丁南主剑,长修主道,认为妖魔不可渡化,从来都是见者杀之。

    魔灵修灵,收妖收魔,以妖魔饲养山中的花草精怪,确实200年来,也从未出现差池。谁知道呢,谁对谁错,也无人能争论出个道理来。

    “叶凌修!拿命来!你给我出来,躲着算什么本事?”

    “看来是她来了,我去会一会她。”

    “我随你同去!”

    “伤还没好完,别添乱。你若是愿意,站在旁边看看就行。”

    喊的是大师兄的名字,又是一女的,师弟们哪里还坐的住。客栈门口一众蓝衣弟子,看戏的站了一排。见叶凌修行来,纷纷戏谑。

    “师兄,你这是哪招惹来的情人。”

    “是啊,五官妩媚,天生尤物。”

    “生的怪好看的。”

    “谁爱要谁要,是一鼠妖。都闪开,待我将它擒来,赔罪。”叶凌修临上阵都还不忘调侃众弟子。

    “什么眼神啊,这是昨日我看见的那纵火的妖怪。”低回自诩聪明地说道。

    鼠妖猖狂,明知客栈中满是修仙之人,却还敢前来叫骂,她又哪里是叶凌修的对手。

    一股妖魅之气扑面而来,利爪划下,扯掉叶凌修一块衣物布料。又几次利爪侧击,凶狠至极。

第四章 扶笑

    “师兄,你这是哪招惹来的情人。”

    “是啊,五官妩媚,天生尤物。”

    “生的怪好看的。”

    “谁爱要谁要,是一鼠妖。都闪开,待我将它擒来,赔罪。”叶凌修临上阵都还不忘调侃众弟子。

    “什么眼神啊,这是昨日我看见的那纵火的妖怪。”低回自诩聪明地说道。

    鼠妖猖狂,明知客栈中满是修仙之人,却还敢前来叫骂,她又哪里是叶凌修的对手。

    一股妖魅之气扑面而来,利爪划下,扯掉叶凌修一块衣物布料。又几次利爪侧击,凶狠至极。

    “陪你玩玩!”叶凌修终于拔出了剑,前面仿佛都是一场逗众的表演。

    苏扶缓缓走来,站定看着这人的表演。

    剑极快,划过鼠妖手臂,又于她胸口点了几下。鼠妖便被定住了。

    “你又为何不杀了她。”苏扶疑虑。

    “送给昨日那少爷和那幼儿赔罪。”

    穿过众人,鼠妖被带上一间厢房。正是昨日被灭门的那家人。

    昨日,她本欲将那男人直接杀死。

    可她觉得不过瘾,她要让他不死,又走不得,慢慢等待被烈火折磨而死。

    更想引起叶凌修的注意,让叶凌修主动送上门来找死。

    奈何被那白衣男子拦下,争吵几句,只得保命离去。

    “你这个恶魔!为何杀我全家。”少爷眼瞳泛泪,捏紧拳头,大声怒斥。

    “是啊,我家夫人的孩儿从此都没了母亲了。”老婆婆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有些害怕,又不敢靠近,缓缓说道。

    “早知道,应该将你一并杀了!”鼠妖看向老婆婆,面露厉色。

    其实昨夜,她本可以杀了那老婆婆的。但看见她手中的孩子,却是没狠下心来。

    “那我相公呢!他又有什么错?你为何要杀了他!”鼠妖动弹不得,闻声骇人,质问叶凌修。

    “妖就是妖,当杀。”

    叶凌修没有解释,封了妖物的哑穴。转话问向那少爷,“这妖怪我来帮你处置,如何?”

    “有劳仙人。”

    “不多打扰,你好生休息。”

    叶凌修关上了门,压着鼠妖,直奔流留房间。众弟子见没了热闹,一众散去。

    “你去哪?”苏扶还停在原处。

    “打包大礼,送给你,赔罪!”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葫芦出来,“鼠妖在里面了,送给你,回山可以喂你的精怪。”

    原来是权当赔罪了,这人赔罪的方式可真有趣。

    苏扶一笑,接过葫芦。

    “那我收下了。”

    他完全没看到对面那人,在看见他笑时,那痴呆的样子。

    “你可别对别人这么笑了,仙友。”

    “为什么?”

    “因为……”叶凌修话锋一转,浪子重现,“太傻了!”

    经过这么一会儿,少年已经摸通了他的脾气。没有理他,转身而去。

    “哎,明日再见啊!苏扶。”

    没有回应。

    离去的背影远远消失,灯火的映衬,静谧了整个夜晚,叶凌修盯了好一会儿。

    “生的真是不错,我爹娘怎就不将我生的再好看点呢。”

    恍惚了好久,他才悠然走下大堂中去。四下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掌柜的,这水临城中为何每到夜晚就如此寂静。”流留伏于堂中桌上,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啊,水临城中时有妖孽作祟,一到了晚上,大家都把门窗关的紧紧的。我这客栈之所以敢如此明灯,也是因三大仙门在此啊。”掌柜道。

    “原来如此,那他们就常年夜夜担惊受怕,从不出门?”流留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转来转去。

    “也不是。明日刚好是淮南一年一度的妆彩节,商贩都会来叫卖,整个地方都灯火通明。女子都会出来采买。”

    “这样神奇的节日!”

    流留甚是开心,这几天他们在别的山头捉妖,没有大的妖物,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聊。这可终于有热闹看了。

    “那这节日是谁创的?”他又百无聊赖地问。

    “听说是一生的娇媚的女子,极其爱美,于是自制许多特效脂粉,自掏钱财专门创了这一节日。不过啊,这也只是听说。”

    “哎!叶凌修!”

    流留看见那人走来,像是看见了一个有趣的玩物,忽然兴奋了起来。

    “叶凌修,明晚我们一同去街上凑凑热闹,怎么样?”

    “不去!我还要管师弟们就寝的时间。”

    “那就带师弟们一起啊!你也太无趣了吧。”

    和你比确实自叹不如。叶凌修又欲回房中去。

    “你方才要我那葫芦作甚?”

    “给一人赔罪。”他转过头来。

    “是那小子啊,他醒了?”流留又无聊起来,不停地玩着杯子推来推去。

    “也罢,那我明日便叫他去,肯定比你有趣。”他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终于来了兴致。

    “他伤还没好全,你怎的又想再让他伤一次。”叶凌修恢复了往日调侃的样子。

    “是你伤的人,又不是我。”

    和三天前在众人面前争抢着承担罪责的流留完全不同,私下倒是全变成了叶凌修的错。一股赖皮的样子,让人不知怎么说他好。

    这说是所谓的仗义吧,话里又让人气地牙痒痒。

    “他是不会随你去的。”叶凌修不再搭理那人,径直回了房去。

    客栈中一片灯火长明,奢侈地美丽着。苏扶于房中喝着清酒,微泛红的脸颊盯着那桌上的葫芦看着。

    “赤尤,我找到妖物了。等我回来将这送与你。你在山中过的怎样了?师傅能救……”

    咚咚……

    “何人?”

    那人在门口附耳有了些许时刻,这些话都听在了耳朵里。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明日若是有人叫你去玩,不要答应。”

    嗯……让人感到奇怪的要求。

    “为何?”他已经听出来了是叶凌修的声音。

    “你伤还未好,就别喝酒了。”

    不知是夜晚的灯火太迷人,还是夜里太安静。叶凌修语气竟然如此和气。

    叶凌修回到房中,于床榻上翻来覆去,脑里满是少年的笑容。定是因为他生的太好看了,自己有些羡慕,才总会想起。可脑子里时不时还冒出偷听到的那个奇怪的名字。

    赤尤,是谁……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醒来竟已日上三竿。

    叶凌修推开门,正见弟子们整齐回来。

    “师兄,你醒了。我们知道你守着那魔灵弟子多日未睡,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于是我们商量着,便自己去诛妖了。”

    浅唱温暖的话语,才让叶凌修想起,原来自己已经三日未休息了。

    他鬼使神差地远远走去了另一间楼,停在苏扶房门口。方才明明还与弟子说,是去外面走走,散散困意。好奇心驱使他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凌修?”

    “北陌,哦,我是来看看他伤好了没有的,呵呵……”

    那人挠头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可爱。和第一次见他时完全不一样。不过,又都是这么好看。

    记得初次见他时,正与一妖怪打斗,是一厉害的。

    苏北陌一直处于下风,被妖怪抓伤好几次,最后被叶凌修所救。一段忘不掉的回忆,那面孔太过于好看,她一下就被吸引了。

    “他不在屋里吗?”

    “小师弟与流留上山除妖去了,我拦着也拦不住。流留那小子就算了,小师弟说没多久就得回山了,想多出去见识见识。”

    “这个流留,真行!”叶凌修有些生气。

    “去了哪里,可知道?”

    “老虎岭。”

    苏北陌继续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谈论的都是旁人的事。那个平日里对师妹们格外严厉的苏北陌,在此刻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就这样看他慢慢走去。

    正日当头,虽说是初春。可爬了这么久的山,流留还是耐不住性子,停了下来。

    “怎的没有妖兽呢。”

    “才一会儿就这样累了。”

    像是质疑,又向是在调侃,那人嘴角一直微笑着。

    “你可别对我这样笑。”

    “为何?”

    这是第二个人对他这样说。只是那人说时,满脸欢喜。怎的这人说起就一脸回避躲着的样子。

    “我只喜欢女子,你这样笑,让我……”流留尴尬地道。

    什么?他竟以为!

    “我也不喜欢男子,你莫要想多了。”惹得苏扶收了笑意,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对话,伴着胸中的怒火,让他有些气愤。

    可自己平常这样笑,也并无不妥。师姐们都喜欢看他笑,怎的同为男子,就不让他笑了。让人费解。

    流留执意拉他来山中并不只是为了除妖,主要还是想熟悉熟悉这少年,夜里才好相邀去凑城中的热闹,增加他无聊生活的趣味。谁曾想,白熊岭爬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妖怪。

    “你们魔灵怎就破例收了个男弟子呢。”

    藏在心里的疑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因我母亲是山中的弟子。”

    “你母亲是谁?”

    “苏尘。”

    “哦!”流留大惊,“是那个离开魔灵的,白帝的妃子!”

    每个门派都会有几件出奇的大事,不想与人知晓。纵使千瞒万瞒,事情终究也是敌不过众人的口舌,一传十十传百。而流留这人一向又是怪喜欢打听新鲜事的,各门派的出奇事件,他早已熟知于心了。

    苏扶没有回答,也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回去吧,看来此地并无妖怪。”

    “也好。”流留缓过神来,又快速走下山去。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又问,“今晚城中有个节日,你同我一道去呗。”

    “好啊。”苏扶答道。

    “你与叶凌修本是两派弟子,怎的如此熟知。”苏扶正欲御剑下山,看着眼前那飞快的背影,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我同他啊,自小就相识。我们之间的那些破事,说起来虽是有些无无聊,但也有一大堆呢。夜快黑了,还是赶路吧。”流留没有回头,继续加快步伐往山下狂奔着。

第五章 江湖再见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让他觉得越发奇怪。回头一看,林中树木森立,杂草灌生,令人毛骨悚然。

    “噗,哈哈哈。我怎的这般愚蠢,忘了自己还可御剑。那方才上山之时,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自己太接地气了,喜欢与凡人为伍,忘了自己有修仙的道行。

    他口中默念咒语,右手竖起指法,御剑而上,乘风急去,洒脱迅疾。

    夜色渐起,蝉鸣遍地。水临城中一片灯火阑珊,小孩子、老人家、漂亮的女人、还有苏扶。

    “我可算找着你了。”

    流留抓着苏扶的肩膀,兴冲冲地晃了晃。见苏扶不为所动,盯着手中的胭脂看地好奇。

    “怎么,你想买这个?”

    “这是赤尤做的胭脂。”

    “谁是赤尤?天下胭脂这样多,怎的就一定是她做的。”

    “不会有错!这旁人可做不出来,脂粉里有兰草的精气。可赤尤十一年前就未下过山了,这又是哪来的。”苏扶有些恍惚了。

    “店家,这脂粉可是你自己做的?”

    “小的哪里会做这些,都是长仙娘娘给小的们留下来的。”

    “她在何处?”

    “不知,这东西也是小的从北方帝城中托人买的。”

    又是那人所在之城,他的父亲,天下的帝王。

    “苏扶!”

    转身看去,蓝色衣衫站定在那,还喘着些许粗气。

    “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怎的……”

    “我去山上找了你们好久,又回来,才看到你们。”

    “你干嘛!”流留调侃,“想我也不用这么急着找我吧。”

    一副故意不可思议的样子,像摸通了叶凌修的小心思。

    从救下苏扶开始,他就察觉叶凌修对苏扶这小子的功夫多有佩服,还对这小子的容貌多有嫉妒。

    虽然如此,却也是把这与他功力相当的苏扶高看了一眼,把他当成一个值得可交的朋友。

    苏扶本是魔灵一派,魔灵从不对剑术如此专攻,可苏扶却是一个例外。他剑术回环流转,与叶凌修的快剑刚好互相敌御。

    苏扶自小听从母亲教诲,因母亲告他是皇家子弟,剑术必定得有所成就。他便刻苦练剑,无一日休息。

    而叶凌修自小勤修剑谱,日日不休,16岁就在众修仕比剑中夺得第一名。而后几年,年年比过,除他外,再无人登上剑术第一的宝座。苏扶的剑术,若是与他相比,却是不相上下。

    “你想买这个?”叶凌修有些诧异。

    被忽视的流留心有不甘,“叶凌修,明明我们自小就认识,你怎的对这家伙比对我还上心。”

    “哦?是吗,可我不记得我们关系有多好啊。不知道谁小时候赖皮硬要求着来我丁南当弟子。”

    那人调侃回去丝毫不给流留面子,将了那小子一军。苏扶忍不住笑了出来,全然忘记当时的不快。

    这两人性格相似,却又有所区别。明明流留生地要好看一些,可叶凌修身上多的那一份稳重又给他这张脸增加了内化的气质。

    流留自幼丧母,随父亲长大。父亲生性急躁,对他却时常无奈。

    流留十岁时,被父亲送上长修山中修道,只因流留性格活泼太过顽皮,不受管制。长修掌门流合又是他父亲的亲哥哥,管教弟子三千,图个方便就想让他帮忙管着。

    入山第一年,那小子听人说丁南剑术非常,执意想去精炼剑术。父亲为了打发他,随意在街上买了本剑谱给他,苦口婆心骗他说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剑谱。他日日照着剑谱练习,愣是琢磨出了更多的门道,只因他勤于练习。

    入山第二年,流留剑术已大有长进,可也终于发现了这剑谱的普通,看出了剑谱之中就只是最基本的招式。于是开始偷偷地去丁南参加一年一度招新仪式。

    流留因小小年纪剑步稳,剑法有意,成为当时最有资质的弟子。他性格活泼,与叶凌修经历许多,成为了至好的朋友。好不容易在丁南学了半年,又被父亲寻来,给捉回了长修。

    流留进山时,师傅就说他要比叶凌修要聪明几分。想来若不是他当时离开了丁南。说不定,现在的剑术会比自己还要好。叶凌修时常这样想。

    “我想把这全城中的脂粉全部买下。”苏扶调侃道。

    两人正争论着,听到苏扶这话顿时更加诧异,一同转头看向他,“什么!”

    “都是女人用的东西!你要买给谁啊?”

    流留一脸不敢相信地侧眼看去,当即觉着这人是魔怔了。

    “不会是给自己买吧?”

    “给我的女人买!”

    苏扶继续学着流留的语气,调侃道。虽言语似流留,但他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和他那脸上至纯的笑意,让这句话变得格外动听。

    “你什么时候有女人了,小子!可以啊。哈哈哈……”

    叶凌修眼神黯淡,无甚言语。只默默地听着,又看看那人的笑。

    灯火璀璨,暖黄色明灯偏爱这脸庞,执意着于他身上,温暖着周围的每一丝空气。

    一股清流涌入眼中,从眼中灌到心里。再看看旁边的这个小子,他心里的清流渐渐泛在了脸上,三个人一起笑了。这样的三个人的日子,莫名地美好起来,让旁人艳羡。

    两人以为苏扶只是开玩笑,没成想真的买了一大堆的脂粉。苏扶持剑站在一旁,笑着说要这个,要那个,流留和叶凌修手中,提了一大堆物饰。少年还买了一灯笼,自己用手提着。三人于之中穿行,好不笑意。

    “师弟。”

    “小师弟……”

    苏北陌和苏宁宁还有一众魔灵弟子缓缓脚步,向苏扶走来。而苏宁宁看见旁边的流留,直给他白了一眼,又抓住苏扶寒暄起来。

    “师姐。”苏扶颔首,转身与宁宁攀谈着。

    “凌修。”苏北陌颔首,“流留。”

    两人便一道回了礼,弟子之间几番颔首来回。

    “灾星,你怎么也来了。这可是女子的节日。”

    流留又开始了往日调侃的样子,看见苏宁宁就忍不住逗了起来。

    “你可等着吧,一会儿自有人来收拾你。诺,来了!”苏宁宁嘴巴翘比天高,一副小孩子气的模样。

    果真远处黑袍正色走来,打破了这原本祥和的场面。

    “我,我,我先走了!”

    流留迈开步子,就准备撒丫子跑掉,“有缘再会!凌修、苏扶。”

    “长吉道长。”人人纷纷颔首。

    “无事,你们继续。”流长吉追着流留的脚步,又离开了。呼吸停住,气氛下降至冰点,寒冷至极。

    “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去吧。”苏北陌打破了这样尴尬的场面,微微地颔首,带着苏扶离开了。

    此一去,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好像三个人才没待多久,才刚刚认识,刚刚交心,刚刚无所不谈,刚刚有些默契,就得分开了。

    江湖就是如此,天各一方,各为其道。再见吧,流留,再见吧,苏扶。

第六章 无解,但可抑

    翌日,各家弟子到了回山的时候。苏扶回到山中,兴致高昂,脸中嬉笑。

    他带着大堆的脂粉,回到自己的竹房中。

    少年轻推开门,屋内霎时光线射入,恢复一片明亮。人影拉长,印在屋子里,已是黄昏时分。他四下寻找着。

    “赤尤,我回来了。”

    没有回音,不见赤尤。阳光顺眼传来,尘埃微扬,微末可见,酒壶的位置依旧没变,四下孤独。

    苏扶皱眉,心生不安,即刻转身离去。

    林中静地出奇,只听枝叶晃动,紫衣衣摆一路轻急奔走,扶带枝叶,飘起又散落,一地的心乱如麻。

    苏扶眉心冒汗,眉眼向下,几下犹豫之后,抬手正欲敲门。

    “小师弟?师父闭关修炼了。临走前吩咐说,不让人叨扰。”

    一女子从屋里拉开了门,是苏宁宁。

    “师姐,赤尤在何处?”

    语气掩不住的有些急。

    “我不知道啊!师父没告诉我。只让我天天来这清扫,这儿这么大,我手都酸死了。”

    苏宁宁有些不快。

    “那师姐呢?”苏扶放慢了语气,镇定问道。

    “师姐一回来便同师傅一起去了。”

    苏宁宁见苏扶认真的样子,不由地肯定地回答。

    “罢了,我去别处找找。”

    苏扶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他辗转到了魔灵练功处,放眼望去,宽阔一片,四下无人。

    还不见赤尤……

    精怪园、修灵室、剑厅……

    最后他来到了自己常练剑的竹林中,脚下迟迟不敢往前,也不敢抬头看。若是此处还不见赤尤,那她定是在师傅那儿,那她的魔性是……

    莫不是赤尤邪气还未清?又或是赤尤魔气太重、不受控制,被师傅给……

    少年一次又一次用指尖磋磨着剑柄,脸上又冒出许多冷汗,汗流成水,从仙骨的下颌滴落,被月光映衬,忽亮着。滴在一颗颗白石上,一滴又一滴,映衬着此刻的孤独。

    他越想越不敢想,越想越不能想。没了赤尤他可怎么办啊,谁还教他练剑;谁还会整日给他煮好吃的饭菜;没了赤尤……没了……

    “呵!”忽地松了一口气,放开抓挠的手指,放下了所有的考虑。没了赤尤!那我也不活就是了。

    他顿时觉得全身轻松,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再坏也无所谓了。有什么能比这还要坏的呢。

    他抬头直直走进去。一女子像往常一样靠着碧绿的竹子、抱着冷剑,低眉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着何人的归来。

    “你回来了。”赤尤闭着眼睛,心无波澜。她感觉到有所异动,才微微转头,看向苏扶的脚下,语气还是冰冷至极。

    看到她的那一刻,苏扶开心极了。他嘴角一笑,有些无措,脚步些许慌乱,缓缓到赤尤面前。少年继续笑着,如鲠在喉,清月扶头,泪水落下……

    “你哭什么!”

    赤尤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养成了冰冷的性格。从来觉得“哭”是一种懦者的表现,对此甚是鄙视。况且,苏扶自来魔灵就从未哭过。平日里他性子虽然单纯,但也同她一般从来冷傲。下了一趟山就变了,山下的世界真是不好。

    少年声音颤抖着,擦干了眼泪,被这句话给唤了回来。从母亲死掉的那一刻,那是他最后一次哭。那时赤尤就说过,最讨厌别人哭。

    苏扶还记得赤尤那时高大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当时自己才七岁,生的不高罢了。小孩子抱着赤尤的膝盖,灵眸泪水盈眶。赤尤双手背着,背着光,让他看不清脸庞。七岁的苏扶抬头仰望着那唯一的安慰,不停地哭着。

    倏地!

    被赤尤一脚推开。没用多大力气,自己却还是仰倒在地。

    “哭的再多也没用,擦干眼泪,努力变强。你就能改变以后懦弱的一切。”

    赤尤当时的冷漠,被苏扶记在了心里,话语也戳在心里。她还说,做一个男人,便要有一身傲骨,不求于人,练出实力,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苏扶一笑,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赤尤,你的魔气除掉了?”

    “除掉了。”

    干脆利落的回答,语句短促,气息带着掩藏,扰乱了赤尤的心神。她想起中魔当日,苏北陌将她送到魔灵掌门苏古无寂那处。

    苏北陌御剑而下,太过匆忙,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此时赤尤也醒了过来,恢复了人气。

    “何事如此匆忙?”苏古无寂皱眉。

    平日里,这是她最得力的弟子,事事得力妥当,今日竟如此慌张。

    一身紫色仙服,带着一股平常弟子少有的杀伐之气,隐隐传来。只因苏古无寂太过孤冷果断,一身的非人勿近气场也就越来越重。

    她举手匆匆行礼,“师傅,赤尤似是沾染了魔气。”

    “何时发现的?”

    “就在刚才,小师弟处。还好师妹们听到铃声,又看那山中魔气缭绕,才将他及时叫醒。”

    “赤尤该死!差点杀了苏扶公子,请您杀了我吧。”赤尤带着被捆的身子艰难跪下。她面色冷清,眉眼一低,说出此话来毫无顿色。

    苏古无寂投手一挥,一根细长的丝线缠住赤尤的脖子,发着血光:“果真中了魔气,不过可解。北陌,你先回去。明日带好师妹们下山。”

    听到可解两字,苏北陌两眼微抬,有些欣喜,嘴角缓缓放松:“是!师傅。”

    “真的可解?”

    没想到她伸出的长线竟是为了查探自己魔气的深浅。赤尤忽地有些高兴,又有些疑惑。她自己身上的魔,她是能感觉地到的,那东西一年比一年厉害。自从苏尘给他喂养了一个高阶魔物之后……

    “无解!”

    苏古无寂拂袖,转身,“但或可抑。”

    “我就知道。”赤尤冷笑,向她看去。一句可抑,加了个“但或”,任谁都听地明白其中道理。

    那个孤冷的背影,苏古无寂。平日里虽然有些凶神恶煞,让人琢磨不透,但却是有人情味的。从苏尘在山时,她对苏尘的和颜悦色就可以知道。从她愿意接受苏扶在魔灵住下,并收苏扶为弟子时也可知道。

    只是苏尘走后,她便不笑了。可能她把苏尘当成了唯一继承她衣钵的弟子,一个未来的重望。可能苏尘离开了魔灵,她气!故人已逝,岂能不变。

    “往后你每日来我这一次,我替你抑制。对外便说,你的魔气已除,不可宣扬此事。不过,要不要告诉苏扶,那就随你。”

    那人语气冰冷,杀气仍在,话语却温暖。

    “为何不将我杀了!”赤尤眼眸扫地,一心求死。她知道,这身上的东西怕是一个大祸害,她更不想留着这东西。不知哪天又会伤了其他人。

    “将你杀了,置我魔灵的名声于何处?让天下人知晓,我魔灵,真如他们所说的,以妖养精,实为魔道?控不了妖?”语气骇人,一地冷风袭来,煞气至极。

    苏古无寂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眼中缓和,冷冷地道:“苏扶呢,你又置他于何处?我不想让他再一次经历失去至亲的痛楚。”

    不知是怕扰了魔灵的声誉,还是怕苏扶无人照顾。赤尤叹了一口气,拳头紧握,又放松起来:“我定每日来此,还请仙主救治。”赤尤带着内心的复杂情感,终是只说出来这一句。

    “赤尤!赤尤!”

    几声呼唤,将她换回了现实中。

    竹林森立,夜夜荒凉,明月妖媚。

    一旁少年仍在,赤尤只觉得此刻无比安详,像是死过了一回。

    “我是说,我给你带了很多胭脂水粉。都是下山时买的,你看。”苏扶浅笑,只觉得此刻无比美好。幸好赤尤还在。

    “对了,还有一妖物给你,不过不是什么厉害的,但也不一般般。”苏扶莫名话多了起来。他看见赤尤嘴角慢慢泛起的笑意,觉得一切终于是过去了。

    竹林还是那个竹林,白石还是那些白石,明月还是那一弯明月,他还是他,赤尤也还是赤尤。

    可他哪里知道,赤尤已不再了。现在的赤尤眷恋着这份短暂的安静,只想守着这片刻难得的安宁。现在的赤尤只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发狂的恶魔罢了,还是一个近身的恶魔。

    “不过,赤尤。这胭脂,有你的气息。可是你往日制的?”少年想起了什么,继续问着他。

    “不是,况且,我也从未制过这样多的脂粉。”赤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转身慢慢走去。迈了两步,忽地,又顿住了:“你从哪里买的这东西?”

    “水临城,不过,店家说,是从帝城长仙娘娘处买的。”苏扶左手扶剑与身后,缓缓跟着。

    “原来如此!”赤尤一笑。

    “是一位故人,我教的她此法。说起来,你阿娘也与他有些渊源。”

    “有何渊源?”苏扶问了问,见赤尤不愿回答,便作罢。

    两人逐渐走远,消失在了漫漫长夜之中,与山水融为一色,黑的起意。万物在夜里生长,互相影响着。有些东西留下来了,不一定是对的,但也不一定是错的。

    万物相融相抵,互相克化,总有答案的那一天。谁也不能断定,下一步究竟是好,是坏。

第七章 宿命

    长修山中,人仰马翻,白袍到处。

    “大师兄,找遍了,也没看见流留。”白袍弟子举手作揖。

    流长吉一身黑袍着身,岁月经霜,满脸肃目。

    “大师兄!”一黑袍迎来,拍了拍流长吉的肩膀,满是随意。“我找到了一封信,是那小子留下的。”

    “哦,是吗?”流长吉正色看了看他的手。

    “莫不是又被流程你骗下山去了?弟子们到处找遍了都没看到信,怎的你就找出来了。流留每次下山,你都能搜出封信来,也是难为你了。”

    “怎么会呢?呵呵……”他忍不住尬笑,样子与流留并无二致。

    前几日,流程从帝城云游回来,将所见所闻告诉了流留。哪知,流留听了后非又要溜下山去捉妖。流留这小子,临走前,将这封信塞在他手里,就匆匆离去。

    众人打开信,依旧是那句老话。

    “师兄,流留去也!保证回来。”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丁南山,拳室。

    叶凌修正与师弟们切磋拳技,英姿潇洒,拳快而有节奏,划拳为掌,化刚为柔,穿过低回的右手,禁锢住左手,将低回的右手捆在颈上。

    几番回环,幻影旋至低回身后,只见一阵阵蓝色划过,快地厉害。反手便治住低回的右臂,肩肘将他一推,低回扑倒在地。

    “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输。”低回一脚接一脚爬了起来,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肩部。

    “这次你输了,明日你扫地,怎么又想赖皮呢。”叶凌修调侃道。

    流留偷摸地站在屋外,屁股不自主地撅地老高。扒着窗户缝偷看着拳室里面的一切。

    他摩拳擦掌,站直了身子,又左右摆了摆头。佝偻着身子,轻脚走到大门边上扒着门边望了望。殊不知,叶凌修的双耳微动,早都听见了他的动静。

    流留一个箭步,白色幻影曾曾重叠,对着叶凌修后背就是一拳。叶凌修眼神戏谑,嘴角一笑。迅疾轻巧幻影转身,稳稳抓住偷袭的拳头:“好玩吗?比拳你可比不过我。”

    “没意思!真没意思!”

    流留放下拳,假装甩了甩,又左右双拳击了上去,一拳接一拳,叶凌修忽地反应过来,瞳孔瞪大了些。他左抵右挡,直后退几步。旧招重现,反手将流留制于地下。

    “你怎么又想跑来丁南当弟子来了?”

    叶凌修散尽师弟们,弯曲一腿,两手架在上面。

    “我可不想再被抓回去跪三天,你别笑了。”流留瘫倒在地,突然坐起来,“同我下山!帝城,有大妖。”

    “是吗?你去过了?”叶凌修以为流留又是要骗自己同他出去玩,不相信地调侃着。

    “这次是真的!”

    流留忽地靠近,与正欲起身的叶凌修撞个正着。两人抱头忍痛,好不趣味。

    “且再信你一次,待我收拾东西,与你同去。”叶凌修忍痛道,“你撞人的力气比你练功时可认真多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疼着呢。”流留自言自语。他看着叶凌修离去的背影,又冲着他笑说,“多带些银子!”

    正午阳光微辣,两人一路走着。

    丁南位处白国以北,与帝城相近,无需御剑。

    城中人群众多,御剑会引起注意不说,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在这个妖魔猖狂的时段,修仙之人与妖魔已势不两立。两人单独下山,若是太张扬,定会被盯住。

    白国,帝城。

    城中一片繁华景象,两旁屋楼高立。人人的生地高挑,身正背直,锦衣华服。与小城中处处可见佝偻背影,丧气壮士的模样,确实有太大的区别。

    处处是马车,大批木材在马车上被运进城中来,黑甲军士两边开道,护送着金贵的木材,往皇城方向去。一人披着黑色外袍,衣帽遮住了整张脸,提着灯笼慢慢前行。

    “这人可真奇怪,他不热吗。”

    “是啊!还提着个灯笼。”

    “丑人多作怪,怕是这里有病。”

    街中些许人驻足看去,七嘴八舌。

    原以为城中繁华,人自当也不同些。可这些人告诉了流留,人心不分大城小城。外表再不一样,内里也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运木材的军士越发近了,黑衣人站在路中间,将灯笼缓缓放下。

    黑云蔽日,狂风四起,吹地军士睁不开眼,马蹄四踏。为首的军士跳下马来,以为那黑衣人是个瞎子,正欲去扶他:“您是要去哪里,我送您去吧。”

    黑衣人没说话,一手掐住那军士的脖子,手上带毛。见此情形,人人奔走,店家关门。

    “是一狐妖。”叶凌修顿色,正欲出剑。身后却飞出两蓝色衣衫,一人打那黑衣人的手,一人救下军士。

    “低回、浅唱?”

    流留疑惑道,“这两小子,偷跑出来了。”

    狐妖气不过,四肢作地,迅疾辗转左右,跳上其他军士身上,抓脖将其杀死。动作之快,让人瞠目结舌。短短几下,就了了无数人的性命。

    杀伐一地,狐妖消失离开。灯笼还留在原处,自顾燃烧着。一红衣女子躲在暗处,脸上烫伤的疤痕可怖。偷偷看着这一切。

    “这老头真是自找麻烦!罢了,反正早与你断了父女之情。”

    这女子还不知,自己的族人被军士赶走,还伐了他们的住地。母亲也命丧于那处。今日所见,父亲为了报仇才如此,非是特意与人类作对。女子嘴硬,见父亲无事,左顾右盼,便也离去。

    “流留!”

    声音从叶凌修身后传来。他还没从眼前这一地杀伐,血光之中缓过来,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身回看,流留也转过身去。

    “苏扶,还有,这是?”流留皱眉问道。

    “在下赤尤。”

    赤尤?

    叶凌修与流留看向彼此,一个想起了苏扶说的胭脂,一个想起了苏扶醉酒时的话语。

    赤尤颔首,冷傲依旧。“这是怎么回事?”

    “妖物作怪。”叶凌修看了看那些躺着的尸体,道。

    “为何不追上去?”苏扶问。

    “那妖物不是我们能追地上的。”叶凌修看着那仙气的脸庞,认真又打量着当初伤他之处。

    “怕是这些人伐了那妖物的住所,看那木头不就知晓了吗。现在这世道,此情此景已不是一次两次所见。”流留竟有所感叹。

    “走吧,此处定有人来收拾。”叶凌修看向那个被救下的军士,对低回与浅唱道。

    几人同行了一会儿,沿路问着家常话。流留还是话最多的那个,一直叽喳不停。苏扶被他逗地一直发笑,笑容使人深陷。

    “我们要去一个故人处,你们可有住地?或者与我同去?”苏扶看着这两人,觉着他们在,热闹了许多。一时便想留住两人。

    “好啊!”

    流留还是流留,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全然不问叶凌修的感受。如果他注意得到,定能看到叶凌修点头肯定又微笑的样子。

    路途不长,街中恢复了热闹。一说一笑间就到了一户门前。门楼两层,吊脚垂空,颇有南方的韵味。与街中其他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红衣女子跪在门前,面貌有伤痕,丑陋至极,身骨却生地好看。

    “求长仙娘娘替我恢复容貌!”

    “红谷,你怎的又来了。”长仙一袭白衣站在门口,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风骨翩翩。她眉头紧皱。“我不是说过,你这伤我治不了吗。”

    “求您救治。”红谷越发着急,一个个响头磕在地上。她也是个视容貌如命的女子,虽然狐妖可以变换面容,但也终究是有时限的。

    “红谷无家可归,又伤了面容。红谷请长仙娘娘看在红谷可怜的份上,救救红谷吧。”

    “爱莫能助!”长仙拂袖转身,正欲推门进去。

    “长仙!”

    “赤尤!”

    两人互相叫住,随行一批人都进了门去。大门又缓缓将闭,剩下红谷孤自一人。

    “赤尤?”红谷向门内看去,眼泛凶光。她想起狐族老族长就是为一个叫赤尤的与苏尘的所杀,老族长与红谷甚是亲近,红谷方才看向赤尤,果真是她。

    当时族长捉了伤狐族的人类,将他们的血肉,用来修**,将成之际,却被赤尤与苏尘给偷袭,当下被那赤尤给化成了养料。

    红谷心生恨意,“好啊!长仙你不救我。又与这人是同伙,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红谷红衣飘起,轻功飞上,回族而去。

    这已经多少年没回来了,一切都变了样。山中林木都已不见,草地上还有狐族的血迹,散发着狐族的味道。红谷闭上双眼,深感诧异。

    想起今日在街上看见父亲杀那些军士的样子,也便明白了一二。她急地四下寻找狐族的踪迹,一路寻去。发现结界在眼前,她加快了步伐,脸上扯出笑意,右手指法,口念咒语,便欲进结界。

    “你回来干什么!”父亲从结界处出来,只因早已闻到了她的气息。

    “赤尤出现了。”红谷没有多说,“请大家跟我去报仇。”

    “如今我是狐族的统领,狐族被伤地如此之重,我是不会允许他们去的。”

    “那老族长的仇就这么搁下了吗!”红谷怒吼,“我也没来想求你,毕竟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来求大家的,你让开!”

    “自不量力!”

    两人打斗起来,几番争斗,红谷躺倒在地,口中泛血。眼皮睁不开,一频一闪之间,模糊了一切……

    她只嘴里喃喃地道着一句“你们都不要我,又为何要养我,既养了我又为何要弃我。”

第八章 命如蝼蚁

    “族长,这孩子身沾魔血,定是留不得的。”

    “是吗?那你就说不愿意代我抚养她长大了!人族欺我等弱小,我拿他们练练修为又怎的了。”

    “族长,此法不可行,请停下来吧。”

    “停不了了。”狐族族长望着远处,语气无奈。

    当初狐族被人类大量杀戮,只因力量微薄弱小。

    各狐都对人类闻风丧胆,还好族长修为较高,带着狐人一族修法,幻化成人形。

    他抓来许多人族,想着用人类来练法能提升修为,壮大狐族,便以身试法。

    可自从试法开始,就出现了各种古怪。

    每每提升一阶法力,自己的力量就越不受自己控制,时常误杀族人。

    此刻即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可怜他的女儿,偏偏生下就有了这层魔力。

    他知道,自己离死也不远了,身上的力量时常互相抵抗,近来身子越发被折磨殆尽。

    “族长将这孩子托付与我,我便答应就是了。”

    那人还跪在地上,一脸不愿的表情。

    他是族长选出来的最有威望的下一任族长,也将是这孩子未来的父亲。

    “这孩子和她难产死去的娘亲一样,浑身红色。就叫她红谷吧。”

    “是!”

    他看看襁褓里刚刚出生的孩子,眉眼似有杀气,“小的告退。”

    路途遥远,白雾苍茫,他抱着孩子经过山谷。

    心一横,将那孩子高高举起,便欲扔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一女人走来,抢过孩子。

    “娘子!”他惊了一会儿,眉头紧锁,“这是族长的,孩子,刚生下就身染魔血。”

    女子瞠目结舌,看着那孩子发红的瞳眸,禁不住身打冷颤。

    让他想起,族长发狂时,那张牙可怖的样子,浑身还发出千万个人的声音,互相抵抗互相爆发,融为族长一人之身,杀了不少族人。

    “不管怎么样?孩子还小,以后好好教养她便是了。”

    女人犹豫着,心疼地看着这孩子,抱回了家去。

    红谷在族中渐渐长大,七岁时便能看出棱角,生地格外美丽,也继承了红狐独特的魅惑之力。

    从她记事开始,父亲就不怎的理睬她,可也却经常带着好吃好玩的回来,只放在桌上,然后便离开。

    母亲时常和她说着悄悄话,将她打扮地格外好看。

    红谷经常跑去族长处,因为族长格外地喜欢她,经常陪她玩耍。

    可七岁的这一年,什么都变了。

    娘亲生了弟弟,父亲竟对自己开始明里暗里地有了杀意,一开始是一碗粥,后来是晚上的匕首……

    红谷与父亲的争执也越发厉害,母亲也对此不管了。

    红谷一年比一年寒心,又听人说自己是捡来的,回家质问母亲,母亲也没反驳。

    可凭什么,凭什么又要杀了她,她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十四岁的红谷,生地越发好看,眉眼自带媚者之气,又无娇嗔之意。一个有风骨的媚者脸庞。

    平日里父母亲对她的态度,早已让她冷了眼神,对他人的言语也无甚在意。可若有人夸她好看,她还是很欢喜的。

    “老头子,我回来了。”女人一袭红衣,媚眼低眸,翘着支腿荡悠着。

    “姐姐,阿狸等了你好久。快来陪我玩耍。”

    “你爹呢?”

    “爹爹说,今日族长功将大成,去祝贺了。”

    “是吗?他会那么好心。”

    “你快来陪我玩呀!”阿狸放肆地拉着她的衣角,脾气急躁。“快点来同我玩,不然我就用开水泼你!”

    “怎么?又用开水泼我。”

    这小子,每次欺负她欺负惯了。多半是因为从小看着父亲和母亲没给自己好脸色的原因。

    小时候还会帮衬自己几下,越发大了就变得和父亲一样漠视她了。只当她为一个下人,或是玩物。呵!

    “啊!你干什么!我的脸好疼。”

    “煮沸的开水,我又不是第一次泼你了。谁让你不同我玩的。”

    红谷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的样子,左边脸颊红彤一片,皮肤慢慢皱起,挤在一块儿。肉麻至极。

    “难看死了!”阿狸笑着说。

    “你!”红谷眼中怒色,瞳孔泛红,手中黑烟缭绕。

    狐族之中,都以容貌为傲,现下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要杀了你!”

    “你去找族长吧,族长定可治好你。”

    阿狸双手挡住脸颊,声音颤颤巍巍。

    这是第一次感觉到姐姐生那么大的气,他一时之间,害怕起来。

    红谷散了瞳孔的怒色,忽地转身奔走。

    红衣飘起,长发凌乱,暮色中一片祥和。

    她扶着脸颊,忍着疼痛,感受着身边的一切,与暮色抢时间,内心崩溃着。

    几次三番地伤他,他的爹,他的娘,他的弟弟。

    她那年幼的弟弟,第一次向她泼水,泼在她的腿上,伤疤仍在。

    她去找父亲评理,父亲只道,“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作孽,她平时连杀只鸡也不敢,此话又从何而来。去找母亲,母亲面容安静,置若罔闻。

    这一家子,哪里有她的位置。

    翻山越岭,终于来到族长这里。

    她远远看见一片火光,甚是不解。

    只见两女人站在那处,一派冷傲的容貌。

    一人出手,一剑将已口覆鲜血的族长刺死,身后便是万丈火光,地上还躺着几个族人的尸首。

    族长倒在地上,还有气息。

    那女人便出了声“赤尤,这养料可行?”

    赤尤笑道“这养料足足地行。”

    “早些吃了,便赶路去皇城吧。”

    “苏尘,你真的要听那人的,去皇城找他?”

    “嗯。”

    红谷看着族长的尸首散化成烟,入了赤尤的腹中。那两人便御剑而去。

    红谷心有芥蒂,迟迟不敢上前。

    能将族长杀了的人,想来是厉害非常的。可她法力平平,如何与之对抗。

    “你的脸怎么了?”

    父亲手带鲜血,面色沉重,向她走来。

    “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干的吗!我命如蝼蚁就该任人践踏吗!”

    “你都看到了……若是想动手,便来吧!”

    一番莫名的对话,让她摸不出头绪来。

    不过确实是恨!这一句话让她把所有的委屈都想发泄出来,她眼泛红光,魔气隐隐现出,与父亲出手打斗起来。

    可父亲却未出手,只是一味地退让。

    几番攻击,凶狠至极,伤了父亲好几下,还不还手。

    她不由地停下手来。紧握着拳头,嘴里直呼着族长。

    “以后,你便不是我的女儿,爱去哪去哪吧。”

    那人丢下这一句话,便不见了踪影。

    她守着焚尽成灰的房子待了三年,族人来了又走,又说选了新的族长,是他的父亲。

    她又想起自己脸上的疤痕,和父亲的言语。浑浑噩噩地慢慢从中缓过神来,下山而去。

    临街而至,已是暮色四起。

    街灯繁华,街上全是卖脂粉的。人人手拿大堆物饰,又大多是女子,好不热闹。

    “这是什么日子,如此热闹?”她问向路人。

    “哟,你这模样着实。”

    奈何那人转过头来吓了一跳。

    “这是妆彩节,去年就开始办了。我看你这伤,可以找长仙娘娘去看看。”

    红谷脸色惨白,嘴角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是吗?她能治好我,她在哪儿?”

    “这不就在前面吗?长仙视容如命,当时脸上的伤也是自己治好的。后来又创了这妆彩节。”

    红谷看向女子指的那户人家,管也不管就跑上前去敲门。

    一女子推开门,白衣着身,仙静雅致,脸上无疤无痕。

    她倏地跪下在地“求长仙娘娘救救我。”

    “我救你?姑娘怕是找错人了,我不会治病。”

    “不,是我脸上的伤。”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泛泪望去。

    “你且先进来,我替你看看。”

    女子脸色仍旧惨白,媚眼韵味也少了几分。她踉跄着站起来,同长仙回到屋中。

    眼前是一桌佳肴美味,使得她吞了吞口水。

    长仙抬眉看去,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快先吃点东西吧。”

    红谷虽是狐妖,可以不进食,但三年没吃东西,又看见眼前这满桌的佳肴,着实是饿的慌。

    她直坐在凳子上便狼吞虎咽起来。

    佳肴用尽,人也饱腹。

    长仙站在一旁帮红谷看着脸上的伤,“这可是烫伤?”

    “是。”

    “我有一药,你用了不出三日便会好。”

    “是吗?”

    红谷媚眼恢复了神气,红光一闪而过。

    三天过去了……

    在府中吃住也有了三日,从未给过长仙任何报酬,却也没被赶走。

    三日以来,红谷只在府中看见长仙一人,从未见过有一个下人。

    这莫大的府邸,却是一个逍遥地。

    长仙一人打扫,一人烧饭菜,一人煮酒,一人点帐,无尘世庸扰,好不自在。红谷羡慕着她的一切。

    她缓缓靠近镜子,媚眼如惑,一点点看去。

    “我的伤好了!”

    “是吗?”长仙从门外走来,也替她欣喜。

    媚眼生地极其好看,伤好了的脸颊洁白,着实是一张媚者的脸庞。

    “看来现在,我得羡慕你的容貌了。”

    长仙缓笑,伸手想摸摸伤口处,嘴角却又突然没了笑意,眼中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这……”

    “怎么了?”

    媚眼向镜子看去,可怖的疤痕重现。褶皱地恶心着自己的胃,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一定是药物不够,你再帮我,再帮我!”红谷抓着白衣,急急地晃着。

    “不可能,我足足上够了药物,怎么会这样?”

    长仙不敢相信地看着红谷的脸庞,还是继续用药帮她去治了一遍。

    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

    少女的媚眼黯淡又起色又黯淡,最后气气而去。

第九章 月

    帝城,长仙居。

    街中热闹,红衣女人步履蹒跚,媚眼凶光,左顾右盼,远远走来。她费力轻功进入长仙居,轻巧经过庭院,侧耳于窗前谋算着什么。

    “赤尤,你我可有多年未见了吧。”

    “是。”赤尤冷笑,“第一次见你,还是在那场大火中。脸上被烧伤的厉害。”

    “是。”长仙摇头笑了起来,“不过,多亏你将我从那魔头手里救下。后来还给了我治伤的药。”

    “你创的妆彩节,可是越发广闻了。”

    “也是托你的脂粉才能如此。”

    低回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剑穗,无心听旁人的言语。

    这剑穗,是母亲送他的,与浅唱人手一个。只是母亲多病,将他与浅唱托付给流合掌门便撒手人寰。

    他看向旁边的浅唱,正在缓缓用筷,夹着那一叠炒蛋。

    平日里,母亲最爱做的也就是炒蛋了。

    十五岁的少年看起来还像个孩子,却一副稳重的样子。让自己对他竟有些心疼起来。

    大家围坐一桌,却各怀心思。

    一旁的流留看着长仙的脸,就盯了好久。

    当初在淮南,那掌柜地说,这创妆彩节的人,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如今看来,完全不是。

    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无论哪一处都与苏扶的气质颇有些相似。就是笑起来却是雅致。淡淡的瞳眸也与苏扶的灵眸有所二致。

    流留转过头去,想看看苏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张脸给吓地往后缩了一下。

    “你干嘛!叶凌修,吓鬼啊。”

    “没错,你愿意的话,你就是咯。”

    “师兄!你们干嘛。”低回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这两人的举动将他的思绪完全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浅唱看着三人的样子,觉得滑稽,便微笑起来,还是雅致地坐在凳子上,不失风度。

    “你们这是作甚。”苏扶噗嗤笑了出来,嘴角却又是极其温柔的。他缓缓抬眉,又看向那两人,“真是有趣。”

    赤尤与长仙也一并向他俩看去,长仙笑了出来,赤尤却还是那副面孔,冷眼看着。

    里面谈笑风声,好不惬意。红衣忽觉得手上的伤又疼了些,头脑发晕地厉害。抬不起手来,将欲看看,却不受控制倒了下去。

    与父亲的那番打斗,让她已经在山间晕了一回。好不容易爬起来,想来找那人报仇。

    却又!再次倒下了。

    “谁?”苏扶听到门外声音,便闻声看去。

    叶凌修也站了起来,拿起剑将去,“待我去看看。”

    “我也去!”流留赶紧从凳子上起来,明明就几步的距离,也还要去凑个热闹。

    他这性子,就是好奇的很,又坐了这么久,早都想动动了。

    叶凌修顿在门外,看着躺在地下的那一红衣女子。身上衣衫被划破好几个口子,连着皮肤嵌入肉里,翻出血来。

    只是每一个伤处,都明显避开了要害,伤她之人,明显不想杀死他,却又想让她自生自灭。

    “谁呀?”流留凑上前来,大惊!“有个人倒在地上的,是之前跪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快将他扶进来。”

    长仙眉眼无奈,皱起。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找自己了,长仙因治不好她脸上的伤,还为此深感无奈过。

    床上,红衣女还在那处躺着。

    方才,长仙求赤尤帮忙治红谷脸上的伤,可她想了多重方法,都还是没用。

    那女子的脸,一治好,便又恢复原样了。像是一个不可修复的诅咒,对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

    长仙一直坐在红谷房中,钻研着手里的方子。

    红谷实在是可怜,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

    当初她被一狐妖捉去,身旁也有许多被捉了的人族,却都是一些猎户。

    她眼看着若有人一个个都被割喉放血,被吸干精气。又看着那狐人发狂着魔,杀了自己族人,又被自我吞噬的狰狞模样。

    幸好一场大火,让她有命可存。是另一个男狐,与那人打斗。打斗之间还叫他族长,说那火是他放的,不想让族长一错再错。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想着逃走,可火势太大,自己的脸也在火中被烧地见不得人。

    还好赤尤与苏尘路过,腾飞而来将她救走,脸伤也被治好。不然,她可真不敢想,一辈子容貌丑陋地活着是何等的折磨。

    夜色撩人,赤尤孤傲清冷。负剑站在院中,看着远处的圆月。中秋将至。

    她又看向楼阁上的苏扶,他坐在楼阁上,眉眼认真。看着旁边那两人打趣,不一会又被逗笑了。

    那笑太过美好,掩盖了那些深藏的过往,化了她此刻的孤寂。

    “真是好看。”她道。

    苏扶听两人调侃地有些乏了,他向街中的人群看去,灯火敞亮,与魔灵脚下有所不同。晚上都是没人敢出门的,连个打更的也没有。

    他低眉向下,赤尤正远远看着他。

    冷眸此刻无比温暖,鼻梁高挺,一袭灰紫色云杉,微风渐起,连同她的长发一同吹起,缓缓摆动着。

    “真是好看。”他道。

    “低回,你怎么了?”浅唱收拾着手里的碗筷,向他看去。

    “什么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看你痴呆了一整天,也不像往日那般爱闹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哈哈哈,许是今天吃地太饱了,我才发痴的。”

    “哪有,你分明什么都没吃。”

    “你怎么今天话那么多呢!”低回用手敲了敲弟弟的头,戏谑道。

    低回看向门外的赤尤,那女子抬头看着什么,眼中好不温柔。竟有些像娘亲的样子。

    月已快圆,街中商贩处处叫卖着月饼。

    今日看见弟弟吃着炒蛋的样子,又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缕思念,随着眼前的这样的美景,越发深刻。

    他缓缓转眼色,又摸了摸浅唱的头。眼色之中,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浅唱抬头向哥哥看去,脸上那温柔的眼神,让他直打冷颤。

    平日的低回,可从不这样。

    他看向远处高挂的圆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娘亲的祭日便也是中秋!

    他明白了一切。他这个哥哥,是想娘了。

    “哥哥,我们明日回山吧。去看看娘。”

    “好……”

    月色美好,入心温柔。

    “中秋快到了。”

    “是,中秋快到了……”

    哥哥的手还没放开,浅唱转过头去,嘴角回笑着。

    两人翌日便向叶凌修告辞离开,叶凌修也没多做挽留。

第十章 恩怨未了

    “你不是说下山是来捉妖的吗?妖在何处?”叶凌修调侃着旁边这人。

    “是啊!你说巧不巧,也是一狐妖。”

    “是我们白日里看到的那只?”

    “不是,是只更厉害的女狐。”

    “你又从哪听来的消息?”

    “自然是,从流程师兄那处咯。”

    “原来又是他啊!”叶凌修直摆了摆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每次流留来找他下山捉妖,都是因为听了他那师兄流程的话。流程这消息,时真时假。真时,是想让流留去历练,假时,是想逗流留玩玩。

    流留多次被骗下山,虽时时得到假的消息,却也次次乐意至极。

    他坐在楼阁上,与流留并排,中间隔着个苏扶。

    他本欲要听流留还能狡辩些什么,便向流留那方看去。

    抬眉之间,却忽见苏扶缓笑,灵眸动人。

    耳朵突然不听使唤,被眼神主宰了一切,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他向着苏扶的眼神看去,只见苏扶盯着楼下在看着些什么,缓笑之置,神色暧昧。陷入之中,随着那人的方向看去,是赤尤!

    “叶凌修!你死啦。又装听不见我说话!我都叫了你好几回了。”

    流留一掌拍在叶凌修的后脑勺,得逞地笑着。

    “你要干嘛!”

    叶凌修转过神来,手上定身咒的手势将起,“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嗯?”

    一股威胁的气势,让流留吓得直往后缩。

    两人站起来打斗一番,完全没听见苏扶嘴里的那句“真是好看!”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屋外安静。街中也静了下来。

    红谷微微睁开双眼,左右试探着。她看见一袭白衣的长仙趴在木桌上睡地正熟,便嘴角一笑,媚眼凶光。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轻手轻脚靠近长仙,一个翻身坐在凳子上,红色裙摆轻起,轻放。

    她用纤长的手指勾勒描绘着那绝美的脸庞,媚眼戏谑。

    “这张脸不错。”

    忽地!

    勾勒的手指收回,化成形爪,凶狠至极。

    “这是你自找的!”

    长月与初阳同画,天空辗转两色,昼夜更叠交替。

    白衣女子背着红衣悄悄出门,将红衣扔在了荒郊野外。她便又转身回了长仙居,眉眼之中,似有媚气。

    她前脚刚踏入门中,便有一人迎来。

    “长仙,你去了哪?”

    是赤尤!

    白衣强装镇定,却面露凶光。“我去买了些早点。”

    “可,你手上也没东西啊。”赤尤蹙眉,看着有些不对劲的长仙。

    长仙却夺门而入,大步向院子里走去。边走还边调侃地道,“许是我出门太早了,城中无人。也就没买得早点。”

    长仙又经过庭院,一旁练剑的苏扶身姿灵活,剑法尤柔却劲道。一剑挡住了长仙的去处。

    “练剑太过忘我,多有得罪,还请长仙谅解。”

    她仔细看了看这小子的脸,确实是生地不错的,不过却处在了不利于她复仇的位置,终究是个绊脚石。

    “无妨。”

    她回答地干脆直爽,媚眼戏谑。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她内心焦躁,不停地用白皙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敲打着桌子。复仇之路真是遥不可及,即使仇人近在眼前,也毫无办法。

    她一日又一日地想法设法,留着赤尤与苏扶于府中,留地流留终于耐不住性子,最后拉着叶凌修告辞离去。问了他,竟说是急着捉妖。

    不过更好,走了皆大欢喜。报仇的日子就更近了一步。今晚,她欲先解决了苏扶那小子。

    月色至顶,人群涌动。

    少年与长仙同行,看着城中的热闹。殊不知,危险正在悄悄向他靠近。

    一个后身的毫无防备的偷袭,使他晕倒下来。“长仙?为何?”

    “我才不是你们的长仙,你看好了,我是红谷。”

    她眉眼媚色,脸庞却还是那张仙气的面孔,让苏扶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竟是红谷。

    红谷在醒来看到长仙的那一刻就想好了一切,她施法与长仙换了脸。

    而长仙一届凡人,就算醒来也不是红谷的对手,只能做红衣手里一只待宰的羔羊。

    苏扶从眩晕中醒过神来,不知何时被绑在一个不认识的荒郊野外。身旁还有一个被捆着的,红衣服的女人。

    是红谷!不!是长仙。

    “长仙,你快醒醒。”他定色认真唤了唤那人,不见反应。

    莫不是断气了?

    他手指施法,将绳子作断,“这红谷,也太小看我的实力了。”

    他不禁有些惊讶,绳索竟然只是普通的绳索。身旁那红衣女子却还未清醒,苏扶便过去将她的绳索也一并解了。

    “快醒醒,长,仙……”他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这样看着红谷的脸去叫长仙的名字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饿。”长仙脸色苍白,半睁着双眼,盯着苏扶看去。

    “我这儿有糖。”苏扶拿出早些时候在街上与假长仙同逛时买的糖果,递给了长仙。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和气地看着她。

    长仙回了过神来,便忽地抓住苏扶的衣袖,急急地道,“她要杀赤尤,快去……”

    苏扶定住了动作,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地缓过神来。站起来,御剑而去。

    空中云雾遮眼,他强忍着不适飞低了一些,不过幸好此地离长仙居不远。能看见长仙居的位置。倏地向下寻去。

    两魔相遇,煞气重重,黑烟轻卷,打斗不休,凶煞非常!

    赤尤与红谷眼泛红光,黑烟缠绕着整座府居,引地街上驻足的人越发多了,只因大门紧闭,却不知里面发生何事。

    苏扶察觉有所不对,来到院中。只见两人凶狠非常,浑身血伤。

    “这两人!都入了魔!”苏扶不敢相信这一幕,“赤尤明明告诉我……”

    看来都是假的,赤尤的魔性本未除掉。看着模样,是越发重了。

    他拔剑便参斗于两人之间,却被两人一同给伤了胸口,各承受了他们一掌,直被击飞,将欲倒地之时,却被人掺住。

    还是吐了一口鲜血,难以站立。

    “苏扶。”

    叶凌修掺住苏扶。向他看去,他几欲垂下的样子,使地叶凌修又将他紧紧揽住。

    “流留,帮忙!”

    叶凌修看向一同进来的流留,示意他帮自己掺住苏扶。可流留却像是没听懂似的,施起了道法,向那两大魔头作去。

    这小子果然是在妖魔面前无兄弟。

    流留甚是镇定,施法念咒,画出八卦,作出五行,一道急急如令的符咒划去,粘住两人脑门,那两人即刻便被定住。

    他转身便欲邀功,“看吧!小意思。”

    谁知下一秒那符咒却化作一团黑雾,散入尘粒之中,来回飘摇。

第十一章 因果

    苏扶见那两人上前来欲伤流留,急着看向叶凌修。

    “让我坐下,你去帮他。”

    “好。”叶凌修迅速地放开了自己,苏扶便即刻坐下。

    他扯出腰间的银铃,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将银铃伸手一挥,蓝光飞去,结界包裹,缠住了四人在内。

    四人还在打斗不休,他便摇晃起银铃来。

    两个魔物听到铃声,竟厌恶非常,停住了打斗,直捂双耳。流留趁机施咒,换了道更厉害的符咒,将两人定住,又用捆魔绳与叶凌修一起将那两人缠绕在一起。

    银铃聒噪,两魔物慢慢失了魔性,瞳孔之色也恢复正常。他们受银铃召唤,双眼缓缓闭上。

    将闭之际,红谷却突然醒了过来,看见自己与赤尤绑在一起,双手动弹不得,甚是气愤。

    她直一脚往前,踢在了流留的命根子上,流留四下跳走,直喊疼,惹的叶凌修不住地发笑。

    “你这女人!真是凶狠。初见你时,还那么温婉。怕不是装出来的吧。”流留一阵又一阵地说道。

    “她是红谷,不是长仙。”苏扶还在顾虑着赤尤的安危,实在笑不出来。

    “哦?”

    流留走上前,又摸了摸那女人的脸颊。

    与其说是摸,不如说是捏,用力非常,直扯出她脸颊上的肉来。

    他看见边缘之处,似有伤痕,“原来是换脸术!”

    叶凌修调侃道“什么时候了,还玩。”

    “不过这样的女人,我喜欢。”流留嘴角上扬,眼角笑意看着红谷。

    流留还与红谷说着玩笑话,红谷依旧置之不理。他将红谷与赤尤用捆魔绳分开绑了起来。

    叶凌修看着流留直摇头,他转头向苏扶看去,见苏扶嘴边血渍,便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欲帮他擦掉。

    苏扶缓缓起身,向赤尤走去,叶凌修的手却停在半空中,让他深觉尴尬。

    苏扶揽住赤尤,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女子伏于他身上的模样,不禁又多了一丝担心。

    “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伤她!”苏扶看向红谷,质问道。

    “无冤无仇?若不是她,我狐族族长会死?她这样的人就该死。”红谷看着赤尤,大声呵着。她又转头看向苏扶,“果然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一修仙的。”

    若是当初将苏扶杀了,而不仅仅是捆住,怕早就能将赤尤杀了。当时的一个不忍让自己大仇不得报不说,如今还让自己身陷囹圄。

    苏扶甚是不解“赤尤与你狐族族长又有何纠葛?”

    “当然有!她与那叫苏尘的杀了我族长,还将族长化作了养料,被她吃掉。尸骨无存……”

    红衣女子这一番言论让苏扶一时惊住,“娘亲,狐族?你是狐族之人?赤尤说的当日大火你也在?”

    “哼!当然在。我还亲眼看到了苏尘用剑刺死族长!你如今还想替她狡辩些什么。”

    流留与叶凌修也不知该如何参与其中,只好站在一旁看着那红衣女子剑拔弩张的费解之语。好奇心驱使他们细细地听着,谁也没有作声。

    “就算是。赤尤也从不吃无辜的妖物。”苏扶定色正眼看向赤尤。

    红谷一时语塞,她想起族长捉人族修炼法力之事,一时不知如何辩解。不过族长伤的人都是杀了我们狐族之人,那些人死了也活该。她觉得理亏,便转了话语。

    “你真是单纯,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公平、又恩怨分明的事吗!”

    世事难道不应该本就是非黑即白的吗?苏扶无奈,只觉得与此人是实在说不通。

    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赤尤,也不会怀疑赤尤。他知道,赤尤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赤尤眉眼皱起,似是要醒来,苏扶嘴角微扬,满面欢喜。

    “你终于醒了!”

    “我来帮她解绳索。”流留笑着走来。

    他正欲动手解开赤尤身上的捆魔绳,却被苏扶揽住。

    “用法。”苏扶眼神有些疏离,让流留不觉地顿了顿。却又从苏扶的话语中醒。

    “我又忘了,我有法术,呵呵呵。”

    流留略略尴尬地后退了几步,施起法了。绳索自收进了囊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很小的事情就总会让自己忘了法术这件事。

    像他这样时常下山,但凡小事都亲力亲为的人,也不怎么会用到法术。反而经常与普通人打成一片,无论是狩猎的山户,或是抗货的莽夫,还是渡船的船夫,他都能与之滔滔不绝,彻谈到底。

    下山多年,学到的大多都是一些生活小事。

    “流留,你说的那狐妖,可是这女子?”

    叶凌修的一番话语,将流留从尴尬中拉了回来。

    “一定就是她了!除了她,哪只狐妖会有这么大的魔气,何况还生地如此媚骨。”流留戏谑道。

    “滚开!”红谷侧目避开那人的目光,脸上却不住地发烫。

    “你中了魔,你可知道?”

    叶凌修转眼看向红谷,不可一世地说道。

    “中魔?”红谷不解,“什么中魔,不过是你们的一套说辞罢了。”

    “从十年前开始,城中的李家,南宫世家,赫连官家,大大小小的人,在夜晚被抹脖丧命,精气全无。从死法判断,他们都死于同一人之手,而这里能做到的人,就只有你,还有赤尤。”

    叶凌修认真道来,又侧目看向苏扶。

    “绝无可能,不会是赤尤。十年前赤尤一直同我待在一处。从未下过山。”

    苏扶向叶凌修解释着,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只是不想让赤尤别平白又背了别人的错事。

    赤尤醒来,听到了之前他们讨论的一切,便轻哼了一声,“红谷,你那老族长可不全是我杀的。”

    这样一句话,让大家从叶凌修的一个大案里,又回到了之前的故事中。

    赤尤又缓缓地道,“当时山中哀嚎,人人被杀,你那族长用他们的血肉精气用来练法。何等残忍。说的好听点是杀了伤自己族人的人,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

    “胡说八道!族长杀的都是伤我狐族之人,那些人该死。族长练法是为了狐族,你又知晓些什么!”红谷怒吼。

    “哦,是吗?”赤尤戏谑,“长仙可未伤你狐族之人,却也被你那老族长捉了回去。怕是为了凑数练功吧。”

    “她,也被捉了去……”

    红谷不可置信地媚眼看向赤尤。

    虽之前在窗前偷听众人交谈之时,有听到长仙大火之中被救之事,却一直心存侥幸。

    如今看来,老族长必定是按耐不住修法大成,才随便捉了她去。

    “当日大火,纵火之人乃是你们狐族之人,是你们的现在的族长!他明白事理,不与人类作对,知你那老族长练法实属魔道,三番四次劝说不下,才纵的火。与你那老族长打斗一番,却未想杀他,只是阻止了。奈何那修魔之人自己被魔吞噬,自我噬伤。”

第十二章 都一样,该杀

    “当日大火,纵火之人乃是你们狐族之人,是你们的现在的族长!他明白事理,不与人类作对,知你那老族长练法实属魔道,三番四次劝说不下,才纵的火。与你那老族长打斗一番,却未想杀他,只是阻止了。奈何那修魔之人自己被魔吞噬,自我噬伤。”

    赤尤的话语像是给了她当头一棒,长篇大论起来。

    “竟是被父亲!”红谷瞳孔血丝呈起,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恨谁。

    “那人竟是你父亲!呵,真是有趣。”赤尤戏谑。

    苏扶与叶凌修互相看去,眼神错乱,不知何种情绪,只替这女子也感到不知所从起来。

    “是苏尘最后杀了他没错,也是我将他化成了养料也没错。可我不后悔,此等修魔作恶之人,该杀!”

    赤尤语气平缓,却又犀利至极,莫名刺痛了红谷的心。她媚眼失色,低眉垂地,双拳紧握着,指尖扎进手掌心里,冒出黑血。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晚,那老头子看见我,便只问我是不是看到了,还叫我动手。原来他指的是这个。”红谷自言自语地退了几步,内心焦灼。

    “将她放了吧!她也是一可怜人。”苏扶道。

    “那怎可行?另一事还未解呢!”流留看着红谷,嘴角一笑,“十年前开始,帝城之中,每值中秋,就会有一发魔的狐妖出来杀人。你自己想一想,可有映像?”

    红谷缓过神来,听到那人奇怪的质问。

    十年前,十年前是自己七岁那年,也是父亲多次想杀她的那一年。后来也不知为何,几次没得逞后,那老头子就不再动手。

    那老头子一向不与人类作对,说是修正道,不可枉杀无辜,一大堆的大道理。难道,老头子知道自己魔化之事……

    “怪不得,他要杀我。”红谷自嘲笑着。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个偏心的人,是一个冷漠的人,是一个讨厌他的人。谁曾想,今日与这些人的对话,竟让她一时之间踌躇不前。

    是啊,那老头子若是想杀她,什么时候不能动手。偏偏每次想动手时,还让自己亲眼看到。

    “你也不必多过纠结。”苏扶觉着红谷实在可怜,只能说着些安慰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变成了我的错。”这句安慰的话语让红谷压抑多年的情绪,不受控地爆发出来,她恨!

    小时候,日日看父亲不悦的脸色,想着怎么讨好父亲,每每讨好他一次,就会被赶一次。

    七岁时,夜夜里的担惊受怕,母亲渐渐的冷淡。

    十四岁时的变故,面容被损,唯一疼爱她的族长也死去。

    这一切的一切,却又都成了她的错。可,也确实是她的错。

    她年年不受控地入魔,杀了无辜的人。母亲对她的冷淡,想来也有其中一部分的原因。

    可没人告诉过她,她也不知道。只是从小就一直恨着,一直都有理由,理所当然地恨着。因果不知,着实像极了一个傻子!

    “走吧,你也该去受罚了!”流留一手抓住红谷的肩膀,便欲乘剑而去。

    “去何处?”叶凌修疑惑问道。

    “自然是去我长修,我吹了牛,总得回去做点什么,才不会受罚吧。”流留一笑,御剑而去。“你帮我去城中告知那些人,狐妖已被捉住。人我带走了!”

    叶凌修着实无奈,嘴角一笑,又看向苏扶。苏扶已经恢复了神气,嘴角的血也不知何时擦掉了,脸上着实干净,又好看。

    赤尤缓过神来,直问苏扶“长仙呢?”

    “我在这……”

    声音从门口传来,门被推开,那人晕倒在地,是一张丑陋的脸。赤尤忽然恍然大悟,正欲去追流留。却被苏扶拦下。

    他道,“你追不上他的,身上还有伤。明日再去吧。”

    赤尤看向那人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衫,生怕自己跑掉。语气之中,让她忽觉得诧异。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他的脸,也真是又俊郎了些。

    “好了好了。”叶凌修将长仙扛起,便进入屋中去。

    三人多番照料,长仙终是醒来。她问起红谷在哪,三人只好将经过都说了一遍。

    “给我镜子!”她只道。

    三人犹犹豫豫地给她递过去了镜子,长仙照着镜子,用指尖摸着那张陌生的脸,却又突然叹了口气。

    “我明日就帮你的脸找回来。”赤尤皱眉道。

    “噗……”赤尤此话一出,惹地叶凌修突然发笑。

    几人纷纷向他看去,使得他收了笑意。

    “罢了。”长仙缓缓一笑,放下了镜子,“我只想看看她每日看着这张脸是什么心情罢了。这脸再好看又怎样……我也不想要了。”

    “噗……”又是一阵发笑。又是叶凌修。

    这样的话语,若是句句提出来,却也着实是好笑。

    只是苏扶与赤尤当下感叹,察觉不到句里的意思。又何况叶凌修时常调侃他人,这等话语,总不能怪他容易想歪。

    他见那两人都又向他看来,急忙收了笑意,“我,出去,吧?”

    三人不同他作答,又各自寒暄起来。他便只得出去。

    叶凌修负剑站在门前,想着这些时日的种种。

    近几日以来,流留拖着自己从长仙居出来,就一直在打听那只狐妖的下落,去了每一户被狐妖伤了的人家去询问。

    去了李家,普通的人家,是一家三口,女子的丈夫被杀。

    女子这些年来,只得自己卖些自制的豆腐出来卖,养活生计。还好儿子争气,考得了个探花,为首榜三。

    去了南宫世家,是一书香门第世家。身世清白,才华被世人啧啧称赞,还好善救施。

    只是家仆无数被杀,南宫家唯一的一脉孙系,也被杀害。

    那孩子还不足三岁,不谙世事,被杀时,还一直笑着。

    去了赫连官家,朝廷为官的老臣一家,人口众多,家世显赫。

    这老臣对上有功,对下无过。还帮淮南治了水灾,帮城中创造了生意链,让无数人生财有道。只可惜,也被杀了。

    被杀之时,他家人说,他还在不眠不休地记录着治瘟疫的药方,为百姓谋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一个人造成的,却又不全是。他竟有些不知道恩怨该如何分算。可笑,真是可笑。

    他与流留询问了妖物杀人的经过,最后问出来的无非就是,那狐妖杀人时,眼泛凶光,红瞳吓人,身有黑烟缭绕。

    有的说狐妖是个小孩,有的说是个面容丑陋的女人。同有一点的就是,这狐妖吸食人精气,死了的人都变成了干尸。

    叶凌修与他才慢慢摸索,今日正巧听闻街上人人说长仙居魔气甚重,有人在里面打斗。他俩便急急找去,果然,狐妖在此。

    “凌修,我们走吧。”苏扶的声音唤醒了叶凌修。

    “走吧,你怎的那么急躁,看见他俩发魔打斗便冲了上去。”叶凌修语句似有担心之意,言语之中却又是一番调侃的韵味。

    苏扶也不知为何,许是因当时看见有人要伤赤尤,便只想前去帮她。谁料,反倒受了两掌。

    “走了,去告知城中人这个消息。他们便也能安心了。”苏扶笑道,没作解释。

    苏扶与叶凌修一路奔波,多有受累。而赤尤一直在一旁看着苏扶,觉察着他有些不对劲。

    叶凌修的一路调侃,不时让苏扶笑出声来,一路惬意。将近入夜,他们才又回到长仙居。

    “赤尤,你的伤可还好。”苏扶踏入门中,看向赤尤问去。

    “救长仙之时,你就有替我疗伤。我本是精怪,自愈能力很强,现也已无碍了。”

    “那便是最好的了。”苏扶缓笑。

    “赤尤,你先进去吧。我同苏扶有悄悄话要说。”叶凌修看向苏扶,调侃道。

    他似是调侃,眼神却又不觉看向赤尤,之中闪过一丝疑虑。被苏扶尽收眼底。

    赤尤无奈,只当是小孩子的家常话,便进了门去。剩下他二人。

    “苏扶,赤尤为何入魔?”

    叶凌修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直接,但苏扶却都已察觉。只缓缓地道,“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是啊,叶凌修早已经从红谷的故事里猜到了,可他还是决定一问。

    想来赤尤将老族长化作了养料下肚,却没料到,这魔不可化,与魔长久待在一起,便也慢慢被魔化了。

    “红谷的身世想必你也猜了一二吧。”苏扶看向远处,月夜萧条,街中却热闹至极。今日的一切仿佛都未发生过。

    “确实。”叶凌修道,“想必那死去的族长,便是她的父亲。”

    “她从小时便自带魔性,足以说明这是天生的。可她又说父亲是将她捡来的,那便是更接近真相了。”苏扶一笑,竟有些无奈之色。

    苏扶向叶凌修看去,神色像是在询问,却又不发言。

    月色孤寂,人心难猜。

    往日还能单纯地想想事情,可这一回,终究是让他认识了,世事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色彩。无关对错,不知何处。

    苏扶知道,无论天生,还是后有,都是魔。红谷,还是赤尤,都一样。在叶凌修眼里,都一样,该杀。

第十三章 变故

    白国东边,长修山。

    清晨,徐徐轻风,万物苏醒。

    万人白袍,清心打坐,双指作势,口念咒语,嗡嗡不休。

    为首的有两黑袍道士,这两黑袍之中,一人认真地闭眼背着法咒;一人手势欲垂不垂,双唇却是紧紧闭着,他忽地脑袋垂地,直面朝地,睡了过去,却无人管束。

    一白鹤划过层层山峦,飞过叠叠云层,来到这长修山,伸长了脖子,听着道法。眼里却直盯着那认真念着咒法的黑袍,看得出神。

    过了良久,它却又只因听地聒噪,又扑棱着翅膀速速飞去。

    飞到山下,谁料又像以前一样,遇到了那个白袍道士。可眼前这人身边,却多了个貌美的姑娘,还被绳绑着。

    “哟!你这小贼,怎么?又来我长修偷道了?”流留手上还抓着红谷腰间的绳子,御剑停了下来。

    白鹤青烟一缕,化为一女子,身着白裙,点点红梅。她面容恬静,却双手叉腰,张牙舞爪地作势,装作无辜地回着话。

    “我哪有!我穆林乃是普一仙人座下弟子,怎会干这种有辱师门之事。只不过是觉得山中仙气旺盛,飞来吸吸仙气罢了。”

    流留忽地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哦?是吗。穆木木,我可听说你不过是一坐骑罢了,什么时候成为普一仙人弟子了?”

    “不许这样叫我!难听死了。流留留!”穆林习惯性地伸长了脖子,与流留吵了起来。

    自往年她来此开始,流留每次见她都要调侃一番,硬是把她的名字拆开来说,只觉得有趣。可这女人每次也都会反击回来,直叫自己流留留,让他很是苦恼。

    “打住,你也不许这样叫我,难听死了。”流留突然将耳朵埋进手里,厌烦地道。

    “师傅他老人家疼爱我,将我待如亲生女儿一般,什么法术都会教我一点。你又不是我丁南人,自是不知道这些。”穆林回辩着。

    “那你怎么不回去叫普一仙人教你,你这么厉害,还需来我长修偷法?”叶凌修看了看身旁的红谷,想起还有大事,便有些不耐烦地吵了起来。

    “你这人可真奇怪,我只不过是听了些咒语罢了!谁都会两句,有什么了不起的。”穆林一手直指向流留,生气地回辩着。

    “今日,你就别想逃了。与我回山,受罚!”

    流留一手抓着红谷,御剑直冲过去,卷起层云,裹着缕烟,一把便抓住了穆林。所过之处,云烟聚拢,成一条长道,留于空中。

    他提着两人迅疾御剑而去,之中,红谷一言未发。

    “长吉师兄,流程师兄!我回来了,呵呵呵呵……”

    他御剑而下,恢复了往日一副做派。

    他看着脚下的靴子拍了拍,边向前走去,忽觉地诧异,觉着气息庞大,抬起头来,却见白忙一片,万人整齐打坐,睁开双眼齐齐向他看来,目光如炬。让他格外不自在。

    太久没有清晨起来背咒法,让他忘了每日清晨弟子们都会打坐念咒的常事。

    在山中之时,每每清晨,都会有各弟子敲击叫喊,唤他起床。可他总是赖着不去,晌午才起。

    流长吉曾亲来叫他,与他达成协商,说是若他能将各种咒法全部背下,便不用去了。谁知他天资聪慧,一字不差地就马上背了出来。

    长修山中咒法种类甚多,每每清晨集会念咒,弟子们也都只要念一篇。便都以为他也只会背一篇咒法。可他却足足背了一整天!弟子们看热闹也看了一整天。

    当天不知道听睡着了多少弟子,只能看到睡倒了白芒一片。

    一场闹剧,让所有人都肯定了他的实力。从此也对他毕恭毕敬。

    此刻……

    长吉道长一身黑袍,缓缓睁开双眼,向声音那边看去。即使相隔万人,他也能听出来是流留的声音。他拍地而起。

    这一拍,却是将旁边的流程给拍醒了,他睁开眼睛,吓地直坐了起来。只见流长吉穿过万人,腾飞而去。

    “你这是作甚!”

    流长吉对他的大喊大叫感到不解,又看了旁边的两位姑娘,更加无奈。

    “呵呵呵,师兄,我有大……事要讲。”

    流留故意将声音变大、拖长,往万人堆里探头探脑地寻找着。

    流程听到了他的声音,忽地一笑,便腾飞来,“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可终于回来了。”

    流留见救兵来到,急着挤眉弄眼示意流程。

    “哟!”

    流程收到暗示,便略带做作,故意大声地转头望去,想要告知大家些什么。

    “流留,你可以啊!将帝城中那血月魔狐捉了来。”

    红谷听此一言,嘴角邪魅一笑,冷眼看去,看地流程直打冷颤。

    众人听见是血月魔狐,纷纷瞪大了瞳眸,一时之间,言语四起。

    流长吉蹙眉,看向红谷,又看了看穆林,甚是诧异。却又不想说什么,只想赶快平静这一切的聒噪,生生让他耳烦地很。

    “流程,叫众弟子散去。流留,你跟我进来!”

    “都散了,都散了,今日咒法都记住了,明日再来背。”

    流留二话不说逆着人群,拓开条道,带着两女子,跟上黑色背影而去。

    他进入内厅之中,内心暗喜着,心想着,这下长吉师兄得夸我了吧。便不由地笑出了声。

    “跪下!”

    流合掌门一声发令,吓得流留突然跪下。流长吉在一旁站定,神色自若,低着头未作言语。

    糟了,这老头子也在!流程在哪儿?不会溜了吧!就知道他靠不住。

    流留在心里翻江倒海着,想着怎样度过难关。

    “你私自下山便也罢了,回来了竟还来扰众弟子的修炼。”掌门缓缓拂袖与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父,是我管教不严。”流长吉抬手作揖,依旧低着头。

    “与你无关。这孩子,我是管不住了。流留你走吧!不要再回来……”流合缓了缓,眼神又坚定看向远处,不再说话。

    “师父!”他忽然害怕了起来,言语短促而有些颤抖着。

    往日任他怎样胡闹,师傅只说他还小,一味纵容着。却从未说过如此这般伤人心的话,一时之间,让他有些害怕,便又急着辩解起来。

    “师父,我此次下山真是为了捉妖。你看这血月魔狐,伤人无数,残害无辜。我如今将她捉了来,还请师父看在我有功,别赶我走。我再也不会私自下山了。”

    流合掌门未作理会,转身背去。

    流长吉转头看向流留,似有若无想说些什么,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开了口。

    “流留!你父亲离世了。”

    “什,么?”

    当头棒呵!他只觉得脑袋一空,又不敢相信,“开什么,玩笑。呵呵呵呵……”

    他嘴角笑着,眼角眉梢却忍不住低落起来。他看了看留长吉的神色,一双镇定而又肯定的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半刻未眨眼。让他忽然慌了。

第十四章 变故(二)

    那糟老头子命那么硬,怎么会就这样死掉了。不可能,不可能。

    “他在哪?”他眉眼一低,抬头又看向流长吉,笑意全无,嘴里大声地叫起来,“快说啊!”

    “后山,已经入殓下葬了。”留长吉只道。

    他丢下两女子,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

    穆林见此情景,嘴里道着活该,可心里却也替他难过起来。

    “师父,这血月魔狐怎么处置。”流长吉问道。

    “这魔杀不了,若杀了便会化为魂,继续藏于他人身上。便将她关于锁妖塔里,不得放出。”

    “是!师父。”

    “我乏了,你下去吧。”

    “弟子告退!”流长吉转身便欲离去,临走还将两女子一并带了出去。

    他黑袍起身,御剑而行。来到锁妖塔前,右手指法一挥,大门缓缓开启。

    忽地!

    无数只手和头从门中伸出,大喊着“放我出来!”。将欲逃出门去,却被门处结界挡住。给一并弹了回去,恢复了安宁。

    那些都是锁在塔里的厉害的妖魔鬼怪,此刻此景,看得红谷一惊。“呵!原来我的终点在这里。”

    红谷虽是魔性很强,可没化魔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这样的场景不免让她感到害怕。

    “我自己进去,不必劳您动手。”红谷冷笑,低眼看向流长吉,只无所谓地道。

    流长吉反而有些诧异,往日捉了妖魔来,都是想逃跑的,如今这魔却是自己想往里走。

    流长吉将信将疑,旋手于胸前,竖起指法,又伸出手去,红谷身上的捆魔绳便飞来落入他手中。

    微风轻轻,锁妖塔边有一棵参天大枫树,枫红正艳,飘摇着发出声响。枝叶尘灰渐起,吹起裙摆浮动,赴死之人笑着,迎风而去。

    临门一脚之时,里面万声嬉笑,手又再次伸出,将她一拉,消失于门中。门忽地自动关上了。

    “长吉道长,我不会也要进去吧。”穆林仰头看向流长吉,又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你为何又来我长修听道。你不知这是长修山内门道法,外人不能听的吗?我同你讲过多少次了。”流长吉将眼神转向这个比她低一头的仙鹤,皱眉看去。

    “那,你是担心我咯?”少女突然扭捏起来,低着头自说自话。

    “不是。”留长吉看向那棵还在落叶的红枫树,又转身御剑离去,“你将这地上的枫叶打扫干净,便可以走了。”

    “什么!”她抬头看了看那参天的老树,枝丫延展至整个旷地,抬头都难看得见天。枫叶还飘零不断,“这一扫,不知是要扫到何年何月。”

    刚刚感叹完这难做的事,穆林眉眼一抬,便化为仙鹤,直往天外飞去。

    她穿过红枫树,将要飞过此地,却被忽如其来的结界给挡住了。

    她没看见,便直直撞了上去,却恢复了人样,又掉了下来,被那红枫树给挂住。

    “疼,疼死我了啊……”穆林开始大哭大闹起来,躺在树上四下乱踢。“师父,你快来救徒儿。”

    哭着哭着,穆林忽然想起师父教过她千里传信法术。她便想了想咒法,双手旋化,辗转拖起,果然仙纸呈现。

    她高兴地在树枝上直跳了起来,没经住她的折腾,一节细枝断落,她又掉在了地上,千里传信也消失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又作势作法,将要写的话说了出来,“师父,徒儿被长修人困住了,师父救命啊。”

    一说完,她便伸手出去,纸张卷起,回到了她手中。“走!”她将纸卷往空中抛去,果然穿过了结界。

    “哈哈哈,我才不干这扫地的破玩意儿。想累死我啊。不过若是长吉日日在此练功,我倒是很乐意日日在此清扫。哈哈哈哈哈哈……”

    她边幻想着,又飞上了枫树之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枫红过眼,烈日成点,风拂过隙,声音醉人,不知不觉,穆林便睡着了。梦里的她,看见了长吉道长一层白衫,于林边河中沐浴,自己涎水掉了一地。

    才刚入梦,便被一东西敲地脑门疼。

    她从梦中惊醒,抓起头上的东西便作势要扔去。一看,却是师父的回信。

    她伸手摊开,纸卷舒展,师父的话语跃然纸上。

    “自作,自受。”

    四字仿如一击重拳,让他脑子时时清醒不过来。

    她又折腾了各种办法,还是没法破结界,便终于妥协,拿起扫帚扫起了落叶来。

    一日过去了……

    枫叶落个不停,她左边扫完,右边又开始了。她气地真想把这树给砍下来,直言总有一天要将这树当柴火烧。

    两日过去了……

    还是扫不干净,结界不开,逃不出去。

    辗转多日过去,整个秋季都快过了,她也还在清扫。

    落日余晖,天色岔红,印在少年的脸上。少年脸色苍白,胡须长出。他跪在坟冢前,跪了整个深秋。

    之中,不乏有师兄弟来给他送吃送喝的。他却一概不吃,一概不喝。

    每日黄昏流程师兄都会来此,陪他一段时间。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陪着。流程那样爱闹的一个人,却能忍住性子就这样每天一句话不说地陪着他,也足见对流留的义重。

    流长吉师兄偶尔也会来此,初来之时,还告诉了他父亲死去的前因后果。

    说是魔灵弟子在山下捉妖,一人差点被妖物所伤,被路过的父亲挡下致命一击,父亲自己却就此死去。

    那妖物被魔灵捉住,就此当场杀了。

    魔灵从不杀死妖物,都是将活的带回去,化作养料。想来也是因为死了人,因此气愤,才杀了那妖物。

    父亲当时正要上山来寻他,只因流合大哥告知他流留逃出门中,父亲实在放心不下,才私下决定上山。

    若是他没下山,想来父亲也不会上山来,不会正好碰见魔灵捉妖,也不会为了救一个旁人,而丢了性命。

    起初长吉师兄告知他起因经过之时,他难掩情绪,拔剑便四下乱伐。

    他气!气父亲总是见人有难就帮;他气!气魔灵弟子为何偏偏在那时捉妖;

    一个深秋的反省,让他最终不得不承认,他气!最气自己的下山一举,造成了父亲的死去。

    父亲又有什么错呢,魔灵又有什么错呢,都是因为自己……

    “一届凡人,瞎凑什么热闹。”他笑着看了看远处的红光,又对着坟冢说起话来。

第十五章 冥冥

    锁妖塔,红枫树。

    少女扫着落叶,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她往后转身,提起一扫,却见一双黑靴站在那处。

    低着头悄悄抬眼看去,却是一袭白袍。紧张悬着的心,便忽然放松起来,却也有些不开心起来。

    “流留,你来干什么。”她转身继续扫着。

    “你来看那妖怪的嘛?她就在塔里,跑不了。若是来看我,我也跑不了,你也看到了。”

    “师兄对你可真是好,只罚你扫地。”

    “是吗?哈哈……”

    听到有人说长吉对她好,她便又莫名不好意思了起来,扫了两下,又突然生起气来。

    “什么呀!他让我扫这锁妖塔外,落叶到处的,扫也扫不干净。还说,没扫干净不许走。哪里是只罚扫那么简单!”

    流留清浅一笑,嘴角的胡渣早已收拾干净,衣物也换了套干净的。只是他的眼神之中少了些往日的神气。

    “你前些时日都会来我长修,那你可曾看见过魔灵弟子在山下捉妖。”

    魔灵?穆林无奈地摸了摸脑袋,时隔太久,就算看见了,她也已经记不清了。

    流长吉远远御剑而来,急急落地,听见少年的问话,心有担忧,却还是告诉了他。

    “你父亲救的是魔灵的苏宁宁。”

    “又是苏宁宁。”流留有些生气地道,“碍手碍脚,口舌又多的小尼姑。”

    “你要如何?”流长吉看着那白袍的背影,心有不安,略带急性地问道。

    “我不知道。”

    白袍身形消瘦,手中攒紧着,连背影都散发着阵阵恨意。

    毕竟他也是个孩子,这样的事,他还无法接受。只得将所有的原因都直接怪在相关联的事上,作一个发泄的途径。

    纵然再怎么对自己说不能恨,可奇怪的是,还是恨。

    因为莫名的恨,他才来到这里,想要问问穆林是不是看到了父亲的死。

    这些时日来,师兄虽然告诉他,父亲为救魔灵弟子而死,可他多次询问,也不曾告诉他是哪位弟子。

    如今,不知是为了不再欺瞒还是何故,竟愿告知他了。

    微风轻扶着长袖,白袍的头发用木簪扎起。

    这木簪是父亲送他的十八岁贺礼,往日他嫌着寒酸,从不愿戴。

    干净爽朗的脸庞映衬着缕缕飘动的光线,红的一片的枫叶也染红了脸颊。

    可少年眼角却泛着复杂的情绪,冲动驱使,他御剑而去。

    “果然是拦不住的。”黑袍道长眉梢皱起,看向远去的流留,缓缓地道。

    “什么拦不住?”

    “想走之人拦不住。”

    “我不会走的,长吉。”

    ……

    “你可以走了,结界已破。”

    这样的赶话,让她再厚的脸皮都禁不住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她气地扔下扫帚,化为仙鹤,向云霄飞去。

    “走了也好……”

    流长吉看向仙鹤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一笑。

    每日穆林呈云来看他念咒,他不是不知,只是装作不知。

    每每在山中独自行山时,穆林就会出现,还总是一顿撩拨。

    初始时,他只想赶这仙鹤快快离去,后来时日渐长,他却默默地认了,也不赶她走了。

    有一日,穆林迟迟未来,他就在山中一直等着,竟就等了一个下午。

    等到夜晚,穆林终于来了,他直生气地抓着穆林的双手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惹地穆林大笑,一顿调侃。

    他无奈转身便走去,穆林在身后跟着,一直小孩子样地逗他。

    往日情景再现,思绪万千。他不知,这是怎么了。

    在罚她清扫这锁妖塔外之时,他鬼使神差地故意设下结界,不让她离开。

    白日里忙完山中琐事,夜里又鬼使神差地御剑而来,直看着少女扫地,看着她飞上树枝又睡下。

    看得发呆。

    此刻,穆林走了,万籁寂静。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哈哈哈哈……”渗人的女声从锁妖塔处传来,“喜欢人家,又干嘛赶人家走。”

    他无奈向塔里看去,却又没了声音。

    这妖魔何时能看见这塔外之事了,留长吉多有疑虑,却又想了想着那句话,“喜欢?”

    他转念回想,御剑而去。

    收剑,来到掌门房中。

    “师父,锁妖塔有异动。今日弟子巡视时,锁妖塔竟与弟子对话了。”

    “哦?说了什么?”

    ……

    “忘了。”

    略带隐藏的回话,遮掩着左胸口不停跳动的存在。

    “长吉,带上流留与众弟子,进锁妖塔一看。”

    “师父,流留他,又下山了。”

    “哼,孺子不可教也。”

    “此次,他是去魔灵寻那被救之人去了。”

    “也罢,等他回来再去吧。”流合内心愧疚,无奈地道。

    “是,师父。弟子先回去了。”

    “去吧。”

    入夜时分,长修山中灯火萧条,弟子呈队,于山中巡视,替换班岗,犹如以往,未曾变更。

    流长吉孤自行于长修山间。

    途径之处,巡视弟子碰见,有些懒散之色,都霎时惊醒,纷纷向他颔首,道声长吉师兄。

    他却有些失神,似是没听到般,直往前走去。

    山林之中,途径流程之处,见他于屋中饮酒。好不自在。他便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哟!长吉师兄,时辰已晚,你这般自律之人,怎么还不就寝。哈哈哈……”言语之中似有戏谑之意。

    流长吉颜色单纯,坐了下来,有些真挚地问道,“你喜欢过别人吗?”

    “噗……”流程一口酒喷洒而出,湿了自己的黑袍。

    “为何反应这么大。”流长吉竟正色问道。

    “你是喜欢谁了呀,我的好师兄啊。也不怪你,这师父从小就对你严厉管教,不许你亲近女色,才让你如此无知。”流程边说还边忍不住笑着调侃。

    “你是看上这山中哪个女弟子了?长得好不好看?修为如何?”

    “她生地甜美,修为不高。”流长吉故意跳过了第一个问题,怕引来流程的再次追问。

    “这喜欢嘛,自然是想待在她身边,也想她时刻能待在自己身边咯。”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白国以南,魔灵。

    流留一路御剑行来,至魔灵之时,却已是深夜。他逃过魔灵巡视弟子的法眼,一屋挨一屋地偷寻着苏宁宁的身影。

    一女子在屋中沐浴,烟雾缭绕,肤色如雪,她缓缓转过头来,欲拿起衣物。

    一张些恬静的脸庞,气质却格外清冷。流留见此情景,忽地转过身来。

    怎么是苏北陌!

    刚转过头却又手忙脚乱地踢到了地上的石子,里头的人听到声响,刚刚穿上衣物,却神色微紧起来。

    “谁?”

    “是我啊,师姐。”少年被人用手捂住口鼻,带到身后,藏了起来。

    幸好苏北陌没出门,不然,这样简单地藏着,定一眼就能被看到。苏宁宁这个蠢货!

    “大晚上的,就早些歇息吧。别在外面瞎晃了。”苏北陌神色孤冷,淡淡地道。

    “是师姐,我就先回去啦。”

    苏宁宁将那人拖了极远,拖到一旁,直扔在竹边,一只手抵住竹子,慢慢向他靠近。

    少女脸眸凸显,俏皮可爱。越来越近的样子让他反应惊慌起来,他抓紧了衣襟,收拢衣物。

    “你要,要干嘛!”

    “说!你为何来我魔灵,有何意图?”

    “你不知道吗!”流留撇头看向一边,忽地冷笑道。

    少女突然有些严肃起来,她怎么不知道,她当然知道。所以才会在师姐面前帮他打掩护,只因她知道欠了那小子一条命。

    “那事,是我对不住你爹。我太过鲁莽,一人前行去捉那妖物。最后却差点被那妖物所杀。幸好你父亲和师姐及时赶到。才……”

    她想解释些什么,却发觉越解释越不对劲。

    流留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神色复杂,盯了她良久。

    当时她想着快点捉住那妖怪,竟未发现与师姐们分了两路。

    跑到长修山脚下,那妖物见她一人,便又转身回击起来。

    来回与她打斗一番,妖物骗她。直叫了声“苏北陌!”

    骗得她转身看去,妖物长剑着身,一剑刺来,眼前却被一男人挡住。

    那男人口吐鲜血,心口流血不止。使得她瞪大了眼睛,张口瞪眼惊在那处。

    师姐苏北陌从身后赶来,挡了那妖物将欲刺来的第二剑。气地将那妖物刺死在地。

    那男人死之前,嘴里还直叫流留的名字。她才知道闯了大祸。

    苏北陌听那人叫流留之名,便带上长修山上,找来流长吉救治。那男人却是生命垂危,已无力回天。

    苏宁宁从众人口中得知他是流留的父亲之后,更加愧疚万分。

    他在山中待了数日,为死去的人守孝了数日。本欲等流留回山向他解释,却被师姐带回了魔灵。

    她日日不安,如今,总算等到了他来寻仇的这一日,可那人却不见动手。

    她眼中同情之色,扶手缓缓摸向少年的眼角。

    “对不起!”

    少年迟未回话,眼眉低垂。

    “呵,轮不到你来说对不起。”

    他自感叹着,这女人都比他有道歉的勇气。

    他在父亲坟前待了那么久,却只憋出来一句。

    “一届凡人,瞎凑什么热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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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劫不复相思入骨介绍:
这是一个修仙和重生的故事,主人公都是男生。看这里╮(‵▽′)╭没错,是正剧,没简介这么调皮。看下面,大概是这种风格→_→他从光影中走来,众生皆如微末……弥生一剑刺中了他的心口,那人却低沉一笑,眉目半露喜色。“真像!”他道。好一个南王……好一个弥生!万劫不复相思入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劫不复相思入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劫不复相思入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