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30年8月15日，一家名为eston的科技公司在b市举办了一场新品发布会。
发布了公司创立以来的第一款产品名为“朝歌”的智能机械人。
宽大的舞台中央，站着一名少女模样的机械人，它身着极具科技感的白色紧身服，衣服上的黑色线条将它的身材勾勒的格外完美。
它大大的棕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镜头自上而下扫过她制作精巧的鼻梁和粉嫩光泽的嘴唇。
细细看去，她的模样与真人并无差异。
不，她简直比人类还要美。正在后台准备的郭文三心中感叹着。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端坐在等候室里，透过密切关注着台前的情况。
目前网上观看这场发布会直播的人数，已经达到了380万。
“它的名字，叫做朝歌。”主持人殷商拿着话筒，他一边讲一边在朝歌周围不停地打转，神情和言语都显得无比激动。
“我们公司用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才做出这台完美的作品。它是一台有着人类思维的智能机械人，会做饭，会打扫家务，会与人交流。它拥有智慧，可以分析资料库里的专业知识，并在您需要的时候为您解疑释惑。甚至能够在您生病的时候，为你定制一套专属的治疗方案。”
“它是一台具有学习能力的人形智能电脑，它可以保存并分析自己与主人之间的对话与相处模式，通过内置的算法建立起一个最符合主人喜好的人格，并不断学习，从而自我进化成一个完美的、听话的‘人’。”
“也就是说，朝歌的性格和行为，都是根据它主人的喜好定制的。不论您是喜欢温柔持家型，还是可爱活泼型，它都可以完美地将您的设想变成现实。当然，我们也会配套推出男版的机械人。”
殷商将一只手搭在朝歌的肩膀上，在它耳边轻轻说道：“转身。”
朝歌立刻用与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流畅动作，转过身背对着观众。
漂亮。它连转身时四肢的活动顺序都做的与真人一样。对于朝歌这件作品，郭文三从不吝啬赞美之词。这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也是即将让他声名大噪的作品。
导播将镜头对准了朝歌的后颈，那里有一个圆形的白色按钮。
“这是它的启动键，同时也是充电板。”殷商用手指轻触那个白色的按钮，“只有它的主人才可以解锁。我们为朝歌设计了极为完善的防盗装置。它很聪明，可以准确地记住每一位主人的相貌、指纹和性格。一旦它失窃，被陌生人冒名启用时，它身上的报警器就会自动报警，并将自己的位置发送到主人的手机里，以此确保它不会被人恶意盗用。”
在按下启动键之后，朝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并启动语音：“您好，欢迎使用‘朝歌’型智能机械人。”
殷商笑着拍了拍朝歌的脸，他将话筒拿远，用观众听不到的声音在朝歌耳边说：“做得很好，宝贝。”
朝歌又转过身，面对台下的观众。它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弧形的显示面板：“请选择您的个人喜好。”
殷商十分得意地向观众介绍：“在初次启动朝歌之时，您可以在此面板输入您的个人喜好来设定它的性格，当然，如果您日后想换设定也可以很方便地修改。”
“值得注意的是，朝歌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作品，它可以感知主人的变化。在使用过程中，它会根据主人的心情、身体状况、工作需要等进行自我调整，以确保自己符合主人在不同情景下的需求。在与它相处的过程中，您会慢慢发现，它并不是单纯的机器，它是一个合格的陪伴者。”
台下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殷商看着观众们激动的热脸，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他抬起胳膊，大手一挥：“那么接下来，就有请我们公司的ceo，朝歌的创造者郭文三先生出场！”
该到我出场的时候了。郭文三理了理领带，仰起头，带着一脸骄傲的神情走上演讲台，接过殷商手里的话筒。
他先是停顿了一下，眼睛扫过台下观众的每一个表情，直到看清他们脸上的惊喜和期待后，才洋洋得意地开口：
“大家好，很荣幸能在这里和大家见面。”郭文三走到朝歌面前，亲昵地搂住它的肩膀，并哈哈大笑了两声，“作为总设计师，我们整个团队都在它的身上倾尽了心血，可以说我是把它当成自己女儿来看的，‘朝歌’这个名字就是我取的。”
而朝歌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冷冰冰的。
此时观看直播的人数，已经直线飙至500多万。
郭文三就那样搂着朝歌，声情并茂地向大众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成果。
“在我们最初的设计理念中，‘歌’这个字，就代表着‘交流’。她会说话，会中、英、法、俄等12种人类语言，可以陪你聊天，也可以在你出门远游的时候充当翻译。而且它的交流系统也十分智能，经过公司内部无数次的实验和测试后，今天你们所看到的朝歌，不仅可以像人类一样正常说话，也可以应对各类场景下的对话，各位完全可以放心地将它们当作是朋友。”
“当然，我们以后，还会推出更多的新款产品。目前大家所看到的这台型机械人，是公司全新推出的‘歌系列’。朝歌即是该系列的第一款产品。”
“在以后发布的新品中，我们将会采用‘十二地支命名法’，也就是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顺序来命名。下一代的机械人，将会被命名为‘子歌’。”
他在台上侃侃而谈，将朝歌形容为“跨时代的产品”、“eston公司最伟大的发明”和“将会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重大创新”。
台下的阵阵掌声，让郭文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激动地拍了拍手，说道：“下面要介绍的，便是朝歌最优吸引人的地方。”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完，而台下观众的胃口也被他吊的足足的。
郭文三缓缓地举起了手，在朝歌后颈的开关处轻轻按了两下，再用手遮住了它的脸。
他像个正在舞台上表演的魔术师那样，慢慢地、慢慢地把手往下移。
台下渐渐响起了惊叹之声。
朝歌的脸，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它变成了当红女星泰勒的样子。
“哇哦！”观众惊呼。
郭文三心中的成就感爆棚，连带着动作也开始荡漾起来，他又把手自下而上地扫过朝歌的脸。
这一次朝歌的脸又变回了原样。
“这便是我个人为朝歌添上的特殊功能变脸。是的，没错。它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你喜欢的明星、你追不到的爱人、你已失去的亲人。只要你想，朝歌它都能变。”
观众席里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他们的热情回应也让郭文三对朝歌未来的销量有了十足的信心。
而现实也正如他所吹嘘的那样。朝歌的出现，就犹如一粒火种落入油桶一般，迅速燃遍了媒体和网络。
人们都在为这个智能机械人的诞生而感到兴奋不已。
一个住在出租屋里的女孩，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发布会。她叫左新，是一名互联网公司的员工。
此时的她正抱着腿坐在电脑椅上，咬着指甲，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面那面无表情的朝歌。
那双棕色的眼睛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让左新移不开眼。
这时，朝歌突然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睛，那水灵灵的眼神，在左新看来，就是活生生的勾引。
她觉得自己被那眼神击中了。
她回身看了一眼自己这又小又破的出租屋，她已经一个人在这里了一年多了。长期独居的孤独感有时会在黑夜牢牢地困住她。
她会在工作繁忙的时候把一部分任务带回来做，每当超前完成的时候，她总会在椅子上伸个懒腰对着天花板大喊一声“耶”。
可当她转身的时候，屋里一个可以和她分享这份喜悦的人都没有。
再看看屏幕里那被郭文三吹的十项全能的朝歌，左新的心里登时就冲出了一股强烈的购买欲。
她想要朝歌。
一种命中注定的激动感荡漾在左新的胸口，发布会一结束，它便直接去了eston的官网，打算用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积蓄订购一台。
官网上居然有“男”、“女”两种不同型号的朝歌，也就是说，她可以选择陪伴她的机械人的性别。
在犹豫了一番后，左新在订购性别那一栏里，选了“男”。
第二章
第二章
两年后。
此时的左新已经换了一份工作，搬离了原来逼仄的出租屋，租了一间更加明亮宽敞的房子。
早晨7点，左新正躺在床上舒服地睡觉。
而那台一直站在房间门外的机械人，是已经在她身边服务两年的朝歌。
每天早上7点，整夜待机的朝歌便会被程序唤醒，它伸手敲了敲左新房间的门，里面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进来。”
朝歌走进房间，拉开窗帘，清晨明媚的阳光温柔地照进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而安详的气息。
已经习惯晚睡早起的左新，在听到窗帘被拉开的声音后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她看到朝歌正笑眯眯地站在床边：“早上好，主人。”
“早上好。”左新伸了个懒腰。她起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像个西方的贵妇那样，洋洋地向朝歌伸开了手。
朝歌十分顺从地握住了她的手，单膝跪地，有模有样、身姿优雅地学着英国骑士的口吻说：“my lady。”
“哈哈哈。”左新开心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傲娇地抖了抖肩膀，仿佛自己就是童话中那个被宠爱着的小公主：“你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朝歌笑了笑：“当然，我每天都会为您准备一些小惊喜。”
“哦～”左新开心极了，她身子一侧，倒在了朝歌的怀里。
而朝歌则是用公主抱的方式接住了她。
左新自下而上地打量着朝歌的脸，它还是出厂设置的样子与其他“朝歌”型机械人一模一样的脸部轮廓，大而闪着电子光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符合大众审美的古典唇形。
“也许你今天该换换样子，朝歌。”左新搂住了它的脖子。
朝歌眨眨眼睛，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不如就换成我最近新喜欢上的那个大明星z.a.的样子？”
“当然可以，只要主人喜欢。”
“那好，”左新将手放在了朝歌颈后的开关上，轻轻按动了两次。
朝歌闭上眼睛，它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小光圈，光圈自上而下迅速扫过他的面部，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朝歌的脸就变成了它主人想要看到的样子。
“哇，果然很帅！”左新的花痴病又犯了，她双手捧住朝歌那张脸，大大地亲了一口。
尽管左新知道面前的朝歌是个假人，她的男神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她还是沉浸在这其中不可自拔。
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美好，虽然虚假，但足够让人心情舒畅。
左新换上朝歌为她准备的衣服，并让它为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我去上班啦。”左新恋恋不舍地拍了拍朝歌的脸颊，迈着欢脱的步伐出门了。
“主人慢走。”
待左新从门口消失之后，朝歌回到了客厅，开始了它一天的工作做家务、洗衣服、倒垃圾，将左新房间的床单和被套换成新的，并将被子拿到阳台晒一晒，用水壶浇浇她养的花。
做完这些日常任务之后，朝歌又重新回到了玄关处，身体贴着墙面笔直地站着。
它缓缓地闭上眼睛，将自己调整为了“待机”的状态，等待着左新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下班回来。
左新目前就职于eston公司，是一名售后部门的高级员工，专门负责机械人的售后和维修工作。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eston公司已经发展成了人工智能领域的龙头公司，几乎垄断了整个行业。
公司旗下的智能机械人，已经出到了第四代。
“朝歌”为第一代智能机械人，之后的产品，则以中国古代十二地支（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的顺序命名。第二代产品名为“子歌”，三代为“丑歌”。目前的最新一代，则命名为“寅歌”。
左新便是专门负责处理“歌系列”产品的售后工作的。
除了大获成功的“歌系列”之外，公司还曾推出过“工系列”的智能机械人。
与专门提供私人服务的“歌系列”相比，“工系列”的机械人们，则大多是为社会提供公共服务。它们活跃在人类的职场里，充当着工人、教师、医生、服务员等职位。
“工系列”自发售以来，就以远低于人类员工的成本价，迅速占领了市场，它们的出现直接导致了近十年来最大的失业潮。大批被机械人夺走工作机会的人涌上街头，用各式各样的标语和口号呼喊着对人工智能的不满。
左新乘坐无人驾驶的公共汽车来到公司，这里的前台也已经都换成了“工系列”的机械人。它们的左眼都戴着单片的智能眼镜，端坐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机械、死板，但效率高。
来上班的员工们都已见惯了这种场景，没有人过去跟那些机械人打招呼，他们都直接走进一旁的电梯里，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电梯上行的时间中，员工们都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沉默不语，或者低头玩手机。
左新的办公室就在三楼，每当等待电梯的人过多时，她便会选择走楼梯。对于左新来说，走楼梯跟乘电梯除了速度不一样之外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来到自己的格子间里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周末积压下来的文件。
她的工作很多很杂，随着公司“歌系列”的销量暴涨，一系列五花八门的客户反馈也随即而来。
她随便一翻，就有无数类似的问题：“我想一辈子跟我家的朝歌在一起，可她却不答应我的求婚，我该怎么办？”
左新轻吁一口气，熟练地回复道：“先生，根据去年颁布的《智能机械管理法》规定，任何公司生产的机械人都必须设定为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也不允许机械人与人类之间建立婚姻关系。当然，您可以称呼她为您的女朋友或妻子，但法律上是不承认这种关系的。还请您谅解。”
又或者是这样的问题：“我今天被学校里的人欺负了，我想让我家的寅歌去替我报仇，去打他们。但是寅歌却说他办不到？为什么？”
“先生，根据去年颁布的《智能机械管理法》规定，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机械人都不允许做出任何伤害人类的举动，任何有关此方面的要求都会被拒绝。”
就在左新噼里啪啦地打着字的同时，公司门口来了一名智械管理署的高级官员顾风临。
第三章
第三章
顾风临身穿管理署的工作制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前台机械人同款的单片眼镜。
保安将他拦了下来：“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
顾风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胳膊一抬，手指轻触镜框侧边的触摸开关。
保安也戴着同款单框眼镜，讯息在两人的镜片之间传递。
很快，保安就确认了顾风临的身份，将他放行。
顾风临直接来到前台，一名短发的机械人接待了他：“先生您好，请问您要找谁？”
“我找左新小姐。”顾风临不喜欢与机械人做过多接触，简单说明了来意后便直接走进一旁的电梯。
面对顾风临显而易见的无视与轻视，前台没有太多的触动，它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对顾风临的背影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坐下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此时的左新正对着电脑，忙着一条条回复客户反馈上来的问题，完全不知道，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即将到来。
“左新小姐，你好。”顾风临在她身后站定，看着她电脑旁的工作牌说道。
左新觉得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便摘下了耳机向后一看，差点被突然出现的顾风临给吓死：“啊！”
惊叫的同时，她甚至还做了一个夸张的躲闪动作，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样。
顾风临的嘴角颤动了一下，但他依旧保持了礼貌的姿态：“你好，左小姐。”
“您…您好。”左新有点窘迫地站起来，揪了揪裙角，她已经好久没有跟真人说过话了，“请问您是？”
由于左新没有佩戴可以传递信息的眼镜，顾风临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我是智械管理署的工作人员，有一个案子需要你帮忙。”
“我？”左新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她周围的同事们也在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
顾风临身着笔挺的警服，脸上还挂着眼镜，颇有几分威严又禁欲的气息。他俊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吸引了不少女员工的目光。
“没错，是你。”顾风临将证件收起来，解释道，“这是一件与你们公司生产的智械有关的案子，我们管理署的人向你们公司寻求协助，而你老板把你推荐给了我。”
“我？！”左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眼睛瞪的比刚才还大。
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员工，从未见过这个公司的老板，怎么会被推荐？
左新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顾风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一枚黑色的小芯片：“昨天晚上有一个型号为‘寅歌’的智械遭到了人类的袭击，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发生了纠纷。现在这台寅歌已经被对方肢解并丢弃在马路边，这时它当时的记忆芯片，我需要你来帮我读取里面的数据。”
“哦。”左新轻轻接过那个透明袋子，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公司特制的读卡器，将芯片插入了进去。
这个读卡器只有左新这样公司内极少数获得授权的员工才有。
自两年前朝歌发售以来，购买智械的人数就呈爆发式的增长，智械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这同时也意味着，智械体内的记忆芯片掌握了越来越多人的**。
而《智能机械管理法》中就特别指出：任何私自读取或恶意盗取智械记忆芯片的行为都将被视作是违法的。
所以，即使是管理署这样手握智械管理权的部门，也没有权限和相关的设备来读取芯片中的信息。只能借助eston公司的力量。
顾风临在左新读取数据的空档，自己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这是一间多人办公的场所，每个人都拥有独立的格子间，在保护**的同时，这些隔间也在无形中放大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这时，一个后颈处写着“工”字的机械人推着一张椅子走了过来，并将椅子放到了顾风临的脚边：“先生您请坐。”
哦，真够贴心的。顾风临在心里说。如果有人能听到这句话，一定可以感觉到他语气里淡淡的嘲讽之意。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机械，甚至由于工作的关系，他还有点讨厌这些东西。
他对那个来送椅子的机械人简单地点了点头，大刺刺地坐了下去，没再理它。
机械人见任务已完成，便简单地对他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这些细节，都被左新敏感地捕捉到了虽然才初次见面，但她还是感觉到了顾风临对智能机械的反感态度。
而这样的态度，也让已经与朝歌产生深厚感情的左新，心中泛起了一丝丝的不爽。
但她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还是尽职尽责地帮顾风临读取了卡中的数据。
“好了。”左新将身子往旁边一侧，顺便把电脑屏幕也转到了顾风临的方向，“这是他受到攻击时的影像。”
画面是第一人称的视角，每个机械人的眼睛里都安装了微型摄像头。记录显示，那天这台寅歌是要帮它的主人出门买东西，案发时它正在去菜市场的路上。
忽然，有几个年轻的社会青年从马路的对面冲了过来，将寅歌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领头的拿着黑市里买来的专门用来对付智械的电击棒，满身戾气地对寅歌大吼：“说！昨天晚上在桥西路出现的那个机械人是不是你？”
“……”寅歌没有说话，从镜头的视角来看，它的身体有一些晃动。
机械是不会呼吸的，且它们眼睛里的摄像机都会安装稳定器，所以通常记忆芯片中的画面都是平滑又稳定的，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晃动。
有一个青年冲了过来，拽住寅歌的领子，并看了一下它后颈处的编号：“寅7869！没错！就是他！”
领头的那个人一听，立刻朝着寅歌挥舞起了手中的棒子，大叫着：“就是你！害死了我爸爸！就是你这个狗日的机器！”
说着，青年们一拥而上，开始用电击棒群殴寅歌。
寅歌抬起手做了一个护住脑袋的动作，一边挨打一边用姿态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很抱歉，但你父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可没有人听它的解释，青年们继续一拥而上，对着寅歌发泄出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怒火。
而那个被设定为不能反抗人类的机械人寅歌，直到最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它的镜头一点一点地晃动着向下移，最终倒在了地上。
不间断的殴打让寅歌的视角四周开始出现红边，并出现了一句女声的语音提示：“警告，受到攻击。警告，危险。警告，请……”
提示音还没来得及说完，画面里就短暂地闪过一串乱码。
一秒钟之后，图像消失了。
第四章
第四章
“寅歌他…”左新满脸的震惊，“他就这样被、被打死了？”
顾风临盯着她看了两秒，脸色平静：“严格意义上来说，寅歌只是台机器，它没有‘死亡’的概念。”
“这…”左新哑口无言，她心中憋了一口气，却无处发泄。
顾风临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显示屏的边缘：“我需要把这段视频带回去。”
他冷漠的态度让左新觉得刺痛：“那我拷贝一份发给你。”
顾风临从兜里拿出一个边长约为3厘米的纯白色立方体，交给左新：“拷到这里就行。”
“好的。”
那只立方体是一台小型的全息投影设备，它可以将储存的影片变成三维立体影像投射出来，方便人们更为直观地查看影片中的信息。
在这间办公室的天花板上，有一台监视器，镜头正对左新的办公位。
左新与顾风临之间的对话，被监视器一句不漏地记录下来，并实时传送到了某个人的电脑里。
这名监视左新的人，正坐在一间豪华又宽敞的独立办公室里，单手半托着腮，微笑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弄好了。”左新将立方体和芯片一起还给了顾风临。
“谢谢。”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料后，顾风临便起身离开。
她似乎有话想说：“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
左新站起来，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如果，如果真的是寅歌伤害了那个男人的父亲，你们会怎么处理呢？”
“机械人犯下的罪，会由它们的主人来承担相应的责任。”
“那寅歌的主人呢？”
顾风临轻轻摇头：“目前还没有消息，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
左新眼里有几分急切：“我相信寅歌所说的话，它说过这是场误会，那名男子父亲的死跟它没有关系，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顾风临不解：“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寅歌？”
左新直视顾风临的眼睛，十分的坚定：“因为我对我们公司的产品很了解。这里出售的每一台机械人，都会在体内安装一个名为‘维和者’的程序，这道程序会对机械人的行为做出预判，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人类的动作或者话语都会被强行禁止。”
她举起握成拳头的手：“就像现在，如果我是一台机械人并出于某种原因想要攻击你的话，那我的意图会在出拳的瞬间就被‘维和者’发现，它会立刻切断我的电源，阻止我伤害你。”
顾风临先是愣了两秒，然后用手捂住嘴轻笑了两声他被她一脸认真的表情逗乐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拍了拍左新还举在半空中的小拳头，“可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轻易就下结论。我会把事情的原委查清楚，你放心。”
左新将信将疑地把手放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我都会配合的。”
她的热心让顾风临起疑，他慢慢眯起了眼睛。
“你别误会，我只是…被刚刚那段影像吓到了，我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伤害机械人。理由还是那么的……总之我相信机械人是不会主动伤害人类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也许吧。”顾风临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风淡云轻的声音。
左新用上目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风临：“你不相信寅歌吗？”
“我只相信证据，不相信这些机器。有需要我会再来找你的，再见。”
“再见…”
顾风临走后，左新朝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她滑坐到椅子上，小声嘀咕了一句：“冷漠的人类派。”
自朝歌面世以来，如何对待新兴起的智能机械人，以及是否应当将他们视作是与人类拥有同样权利的生命体，一直是社会上热议的话题。
并由此逐渐演化成了两大派系人类派和机械派。
人类派认为人类是智械的创造者，应该对智械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和控制权。并且对机械人充满了不信任感。
而机械派则认为，智械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人类社会之中，它们已经进化出了与人类近乎一致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应该给予他们相应的权利和尊重。
直到今天，这项争论也并未终结，双方各执一词，谁都没有说服谁。
顾风临就是一个典型的人类派，打从心底里认为机器就是机器，是永远不能跟人类相提并论的存在。
而左新则是机械派，她非常喜欢自己的朝歌，并在生活中将它当成了一个真正陪伴自己的“人”来看待。她也在自己的社交媒体公开表示过对智械争取自己合法权益的支持。
直到下班的时间，左新还一直在回想今天看到的那段影像。
寅歌在被那些混混殴打的时候，在它无力地倒下去的时候，是否也曾在心里怨过恨过？恨自己不是人类，恨自己不能像人类一样，在受到暴力伤害时大胆地做出反击保护自己？
光是想想，左新心里就犹如被数万只蚂蚁啃噬那样的难受。
从eston公司离开后，顾风临先是回了一趟管理署，把刚刚拿到的资料传回档案组，又带了几个人匆匆赶到现场。
寅歌7869号的“尸体”还堆在原地没有动，管理署先到的人已经拉起了电子警戒线，疏散了周围的围观群众。
顾风临刚一下车，就有一名叫吴凯的警员迎了上来：“顾队。”
吴凯将自己手里拿的一块a4纸大小的超薄显示屏递给了顾风临：“这是我们在现场了解到的情况。”
“嗯。”顾风临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看着看着，他忽然就皱起了眉头。
小警员一看到他这个表情，立刻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顾队，怎么了？”
顾风临将眼睛从半透明的显示屏移到已经破烂的寅歌身上，问道：“报告上说，它身上少了一块零件？”
小警员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顾队，你看…这台破机器都被人打成这样了，都、都打烂了，零件落得到处都是。我们已经尽力去找了，可还是没找到。说不定是叫风吹走了呢？”
顾风临：“丢失的是哪一部分的零件？”
“额…”小警员赶忙拉来还在现场做勘察的技术人员，“哎，小相，顾队问你话呢！”
名叫小相的人被吴凯硬拽了过来，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的眼睛，年龄看上去有27、8岁那么大。
小相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公鸭嗓：“顾队，您找我？”
顾风临：“报告上提到的那些丢失的零件，都是寅歌身上的哪一部分的？”
“哦，”小相推了推眼镜，“一共丢失了三处，分别是它腕部的连接关节，一只眼睛和一块面部碎片。应该是被人击打后掉落下来的。”
顾风临点点头，蹲下身子查看寅歌的损伤情况。
它伤的很重，半个脑袋都被打秃了，身上的零部件也断的断、坏的坏，看样子就算是拿到修理厂去修，也可能将它复原了。
顾风临捡起一块掉落在身边的零件，细细思考着。
“顾队！”又一个警员匆匆跑了过来，将自己手里的显示屏递到顾风临身前，“这是我们最新的调查结果，领头那个人的资料我们已经找到了。”
顾风临将手里的显示屏与警员手里的显示屏一碰，资料就传递了过来。
“带头闹事的人名叫孟天华，他的父亲三天前在桥西路死了。这是我们拿到的监控录像，您看一下。”
时间回到三天前的下午四点十分。
孟天华的爸爸孟庆正在人行道的一侧站立。他周围的人类不多，倒是聚集了几个跟他一样等绿灯的机械人。
每一个eston公司生产的机械人，它们的脖颈后都会有一个圆形的触摸开关，这样即使机械人混在人类群中，也能够被辨认出来。
所以顾风临很容易就能在监控画面中分辨出人和机械人。
孟庆在等待的过程中，还一直低头玩着手机。直到绿灯亮起，他才将手机收回。
但就在绿灯亮起那一刻，孟庆的身体就忽然像被定住了一样，停在原地不动了。
他周围的机械人都已经纷纷踏入人行横道了，唯独孟庆还停留在原地。
他怎么了？顾风临不解地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正是此案中被打残的寅歌7869号。
起初寅歌看起来也只是想要过马路，但就在它与孟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孟庆却突然捂着心口倒下了，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本来已经半只脚踏上斑马线的寅歌，在听到孟庆痛苦的呻吟后，又转过了身，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监控的角度刚好看不到寅歌蹲下后的面部表情，它被孟庆的身体挡住了。
孟庆的后背正对着监控镜头，他看起来有些无助，慌慌张张地拉住寅歌的衣领，寅歌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痛苦挣扎。
孟庆的四肢都在极为用力地挥舞着，顾风临看得出来他是想要借力站起来，可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就像是在划水一样，扑腾了好几下，却始终没有让自己爬起。
而寅歌，也只是用模式化的动作扶住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而它的嘴里也并没有说话，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几秒钟后，孟庆的手指一松，慢慢地倒在了地上，不再活动了。
第五章
孟庆倒下后，寅歌的脸上表情依旧是麻木的在没有主人到场的情况下，所有的机械人对于外在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它们所能产生的一切情感，都被设定为只能围绕着“主人”这一圆心来发展。
顾风临从监控画面中看到，孟庆倒下后，寅歌接到了一通电话，在与对方交流一番后，寅歌便丢下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孟庆，自顾自地走了。
“顾队…”看到这，吴凯忍不住发话了，“这破机器也太无情了吧？正常人看到有人倒下，不是应该去叫医生的嘛？怎么也得扶一把吧对吧？什么玩意啊这是！”
顾风临抬头看了吴凯一眼：“所以我才讨厌这些智械。”
“嗯！我也讨厌。”吴凯很用力地点点头，显然，他也是“人类派”的人。
顾风临将显示屏收起，问身边的警员：“那这个叫孟庆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医院。”
b市第一人民医院。
顾风临带着吴凯来到医院，找到了孟庆的主治医生何雨。
吴凯是新调来的实习生，一路上都老老实实地走在顾风临的后面，像个小跟班一样。
顾风临来到何雨办公室的时候，刚好有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男子从里面出来，俩人擦肩而过。
一瞬间，顾风临敏锐的职业素养告诉他，这个戴帽子的男人不简单，可能有问题。
他停下脚步，转身想要叫住那个人，却不想那人居然脚下生风一般，一溜烟就跑走了。
“哟，是顾队呀！”正巧医生何雨看到顾风临了。他是一个资历深厚的老医生，顾风临不能不理，只能暂时把黑衣男子的事情放在一边。
只是当顾风临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表情就瞬间凝固了。
何雨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子歌（eston公司发布的第二代智能机械人）。
看到站在门口的顾风临，子歌还对他温柔地笑笑。
顾风临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些机器，此刻在心里更是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没想到就连何雨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如今都要买一个智械来给自己做助手了。
“来，坐吧。”何雨招呼顾风临和吴凯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坐着。
“您客气了。”顾风临找了把椅子坐下，而吴凯则是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活像个小保镖。
子歌给他们倒了杯茶。
“顾队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风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白色的立方体，放到桌面上，立方体立刻向上方投影出一张照片。
“这人名叫孟庆，前几天他在马路边等红绿灯的时候忽然就倒下了，我们查到是你们医院给处理的后续事情。”
何雨戴上老花镜凑到照片前仔细看了看，紧接着快速点了两下头：“嗯，对！确实是我处理的。说起来这个事我印象还挺深的。这个老人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才会突然倒下的，现在人已经没了……没抢救回来。他儿子还为此在医院闹了好一会呢。”
顾风临：“心脏病突发？”
“对啊，孟庆之前就在我们医院就诊过，这是他的病例。”何雨找出孟庆的病例资料，递给顾风临。
顾风临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转而问道：“那么是谁给你们医院打的电话？”
何雨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才说：“哦，对方是一个女人，但拒绝透露真名，只说自己叫‘爱猫的小耳朵’，全程也没有露面。应该是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吧。”
找到线索了！顾风临将胳膊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问道：“那这个人的电话号码您那里还有吗？”
“有啊，就是这个。”
到了下班时间，左新还在想今天顾风临带来的那个案子。
她当时趁着顾风临没注意，自己偷偷拷贝了一份寅歌记忆芯片里面的内容到电脑里。
她故意等到周围的同事都陆陆续续下班了以后，才将拷出来的资料打开，试图从当时的影像中找出一些线索。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被殴打的寅歌并没有犯罪，她认为它是无辜的。
所以，左新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观看当时的影像，试图找出一些证据，或者说，她想找出一些可以为寅歌脱罪的理由。
这样，说不定寅歌就能被送去维修，然后回到它的主人身边啦。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左新几乎都要把眼睛对到电脑屏幕上了。她咬着嘴唇，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都被那个天花板上的监视器录的清清楚楚的。
躲在监视器后面的那个人，也在密切观察着左新的一举一动。
“有了！”左新忽然激动地拍手，站了起来，“有了有了！就是这个！”
她的眼睛里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不过又立刻皱起了眉头：“哦对了……顾风临，我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左新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当时顾风临刚露面时，向她出示的那份证件。
证件上有写他的联系方式。
左新的脑中闪过一张张画面，她在这些画面中翻找着，最后终于找到了当时顾风临向自己出示证件的场景。
她在脑中将证件的细节放大，并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电话号码。
再睁开眼的时候，左新的眼里多了一份坚定她一定要尽快找到顾风临，为寅歌洗脱冤屈。
第六章
第六章
根据何雨提供的线索，顾风临查到这名叫“爱猫的小耳朵”的女子，正是寅歌的主人苏九。
他先是带着吴凯去苏九的公司调查一番，苏九的上司直言她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而且都没请假，算旷工。
苏九一向是早退晚归，她经历过两年前的那波因机械人普及而引起的失业潮，所以十分珍惜目前手头的这份工作，从来没有出现过旷工的情况。
“那她在这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行为？”顾风临问。
主管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想了想：“也没有啊，就正常的上下班…哦！对了，有。”
主管的眼睛亮起来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曾经听我的手下说，苏九经常在午饭时向她的朋友抱怨她的一个邻居经常骚扰她。让她很困扰。”
顾风临警觉地皱起眉头：“邻居？”
主管为难地摸摸秃头：“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们这下班时间比较晚，谁都没那个时间去管别人，要不，你们直接去她家问问情况吧。哦对了，你们要是见到她记得帮我跟她带句话，就说她旷工的这两天要扣工资。”
当顾风临来到那名“爱猫的小耳朵”的家里的时候，发现她家门上原先的电子指纹锁坏掉了，现在挂在门上的是一把极为古老的u型锁。
顾风临敲了敲门：“苏小姐，我们是智械管理署的工作人员，您名下的机械人寅歌日前牵进了一个案子，我们想向您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屋内始终没有回答。
他身后的小跟班吴凯自告奋勇地说：“顾队，我来帮你！我会开锁。”
顾风临点头，让出门前的位置。
吴凯站到门口，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准备用暴力将锁砸开。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就拎着一袋快要烂掉的水果走了过来。那人个子不高，走路时一直弓着腰，双眼无神，看起来面黄肌瘦的。
他在苏九隔壁的房门前停了下来，慢吞吞地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钥匙。
顾风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吴凯的胳膊。
一脸懵的吴凯在看到苏九的邻居之后立刻明白了顾队的意思。
“你好。”吴凯过去跟那人搭讪了，“请问您有没有见到这间屋子里面的人啊？”
矮个子男人在听到这个问题时，那双无神的眼睛忽然间充满了愤怒，整张脸都扭曲了：“谁知道！爱去哪去哪！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一边吼叫着一边快速用钥匙开了门，吴凯都被他吼懵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风临眼疾手快地用手肘顶住了门，说道：“我们是警察，你的邻居牵扯进了一个案子，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没想到，矮个男子变得更加愤怒了，他甚至开始不断地用门去撞击顾风临的胳膊：“关我屁事！她那种贱女人，最好是带着她的破机器男友一起去死！”
顾风临练过拳击，人也很耐打，所以这点程度的撞击还不足以让他后退。
况且，那个矮个子男人的力气，似乎也比正常男人要弱一些。看似气势很凶，实则没什么攻击力。
就在顾风临想要用他的拳击术将矮个男子制服的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谁？
一瞬间的分神，让矮个男子抓住了机会，他用自己的身体将顾风临撞出了门外，并用力关上了门。
砰！一声巨响，震的门外的两人都后退一步，门的主人似乎是想要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顾风临的脸都黑了，旁边的吴凯看到他这个样子，更是吓得不敢动弹。
吴凯的面部表情十分纠结，一脸有话想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子。
顾风临甩了甩胳膊，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便警觉起来。他按了接听键，却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对方先忍不住了：“喂喂？请问是顾风临顾先生吗？”
是左新的声音。
顾风临走到栏杆处倚靠着：“是我，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我是左新。是这样的，我重新翻看了一遍寅歌的记忆芯片，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寅歌是我们公司生产的最新一代的机械人，他的眼睛里装有一个微型扫描仪，可以扫描在站在他面前人类的身体状况，就像《超能陆战队》里面的大白一样，这个你能理解吗？”
顾风临的脸比刚刚黑了一点：“……我知道。”
我又不是那种对机械一窍不通的傻子，顾风临在心里说。
“你还记得寅歌倒下之前，他的第一视角里出现的那一串乱码吗？我把那些都记下来了，并且上网查了一下资料。我查到那些文字其实并不是乱码，而是最近才在网上流行起来的‘机械人自创语言’。”
顾风临立刻眯起眼睛，并站直了身子：“自创语言？”
“是的。”左新一边翻看着网上的资料，一边对顾风临说，“这是一套由机械人发明出来的语言，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发明者是谁。不过这种语言是最近几周才在网上出现的，所以并没有大面积传播。”
智能机械，自创语言…
顾风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那寅歌当时写了什么？”他问。
“他说他当时在路口注意到那位先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倒在地上了，是心脏病发作。当时寅歌扫描过那个人的身体之后，从医学的角度判定这个人已经没救了…根本来不及叫救护车。即使叫了救护车，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也救不活他了。”
“那串乱码的内容，也包含了当时寅歌对那位先生的诊断资料。我看过了，病情确实如寅歌判断的那样已经到了无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
“所以它就走了？”顾风临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责备，“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如果当时寅歌用自己芯片里储存的医术试着救一救他的话…”
“没用的，顾先生…”左新将语气放软，并伤感地垂下眼睛，“寅歌已经是目前最先进的机械人了，他的判断是绝对没有错的，那个人在倒下的瞬间，就注定救不回来了。就算再找人救他，也只是会浪费人力物力而已……”
“浪费？”顾风临不相信左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居然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救人一命的事情，怎么会是浪费？”
“……”左新沉默了。
顾风临努力遏制住心底里的那股怒火，并长舒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左新小声地开口，“所以那个殴打寅歌的青年，应该是觉得寅歌没有救他的父亲才会做出那样过激的举动来。但其实……已经没救了。这也是为什么寅歌当时会对那个青年说‘我很抱歉，但你父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那样的话。”
顾风临只觉得心烦气躁，他简单地对左新说了一句：“知道了，明天你来管理署提供一份口供。挂了”后，就断了通话。
吴凯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顾队，怎么样了啊？谁打来的电话啊？”
顾风临正烦闷着：“一个证人。走了，下班了，明天再来调查。”
“哦。”吴凯瘪了瘪嘴，老大既然说收工了，那他这个小弟也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走之前，吴凯还回头看了一眼“爱猫的小耳朵”那紧闭的大门口。
在夕阳的余晖下，那扇门显得有几分颓败和落寞。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二天，左新特意跟公司请了假，来到顾风临所任职的智能机械管理署提供线索与口供。
她站在门口，有点不安地挠挠胳膊。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eston公司有着很大的区别，eston的大楼是极具科技感和未来感的设计，但这里却是中规中矩的，看不出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
走进大门，左新先是看到了一排安检关卡，所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都需要在机器的透明屏幕上按下自己的手印，通过指纹识别后才可以进入大楼。
左新四处看了看，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有一大堆“工系列”的智能机械在来回穿梭，有的正在打扫卫生，有的正在维持秩序，有的在抬头四处张望，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就在这时，身着黑色风衣的顾风临匆匆跑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吴凯。二人通过了关卡，走到左新面前。
顾风临显然有急事，简单地对左新解释说：“你先在局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哦……”左新有些失望，但还是冲他挥挥手，“那你快点回来哦，我只请了半天的假。”
“嗯。”顾风临带着吴凯，以极快的速度向门口进发。
他们走的那样急切，甚至都忘了要将左新带进会客室。
左新瘪了瘪嘴，眼看着顾风临越走越远，自己也不能在这干站着，只好找了一个墙边的休息椅坐着等。
她选了一个没什么人的位子，掏出手机开始无聊地玩着游戏。
玩着玩着，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左新敏锐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个机械人的目光，它就站在离左新不到半米的地方，用冰冷的眼神自上而下地看着左新。
“啊！”左新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机都摔了。
站在左新面前的机械人锁骨处的编号是“工994”，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看着左新。
超近的距离加上机械人可怕的眼神，让左新感到了一丝危险。
她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绷紧全身，用警觉的眼神看着994，同时将身边的包包挡在胸前，做出了一个防御姿势。
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退后一步，跟994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994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她，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奇怪的是，左新似乎听到了994眨眼时发出的快门声。
有人在利用这些机械人眼睛里的摄像头拍照？！
这是左新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她鼓起勇气向前一步，试图看清那台机械人的眼睛。
“这位女士。”忽然出现的一只手抓住了左新的胳膊。
“啊！”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发出一声尖叫了。
抓着她的人，是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高大男子，头戴帽子，耳朵上挂着耳麦。看起来像个保安。
“请问您是来这里做什么的？”高大男子问道。
“哦，我…”左新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我是来找顾、顾风临的，他正在调查一起机械人的案子，我是来给他提供线索和口供的。”
说话间，那个刚才行为怪异的994号却趁机转身走了。
左新发觉不对，想要叫住那台994，却被高大男子挡住了。
“我明白了，我带您去顾队的办公室。”
“我…”左新歪头，视线绕过高大男子，她想要看看994到底要去哪。
但高大男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用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左小姐，请吧。我带您进去。”
“……好。”
在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坐在电脑前，反复观看着刚刚994拍摄到的左新的画面。
他将左新受到惊吓差点砸手机的那个镜头，来来回回反复看了好多次。
看够了之后，他才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个纸质的本子，本子上画满了条条框框，他找到上面的【受到惊吓时的反应】一栏，拿出钢笔在上面写下【正常】两个字。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顾风临才带着吴凯回来。
他们一来到办公室，就看到左新正一个人缩在墙角的椅子上，闷闷不乐的皱着眉头。
顾风临走到她身边：“久等了。”
左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了一丝小小的怨念：“什么事啊要去这么久？”
顾风临：“我跟吴凯出去执行外勤了。昨天那件案子有了新发现。”
“什么发现？”左新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无比关心地问。
“寅歌之前的主人，在她的出租房里上吊自杀了。”
“啊？？”这是左新今天第三次发出这个声音，“为什么啊？”
顾风临看了一眼这周围人来人往的环境，下巴一抬，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说道：“去那里，我单独跟你说。”
两人来到小房间里后，顾风临就率先将一份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手写遗书放到了桌子上，并推到左新面前。
“自杀这个人名叫苏九，是一家设计公司的在职员工。她在遗书中说，寅歌是她生命中的全部，所以当寅歌‘死亡’了之后，她也不想过了，就留下了这份遗书自杀了。”
左新仔细阅读了一下遗书上的内容，上面的字体很娟秀，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人的笔迹。
上面林林总总地写了很多她本人与寅歌在一起相处的往事，可以看出这个苏九是真的将寅歌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甚至还写到：【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我大概会选择把我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寅歌吧。虽然我也没有多少钱。】
同时，她也写了很多失去寅歌后的痛苦与挣扎，她说：【寅歌离开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够保护我的人了。我童年就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其他亲戚肯接纳我。我唯一能拥有的，就是寅歌。他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而现在我失去他了。】
看完遗书的内容后，左新轻轻将它放回了桌面。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一直不能平静下来，难受得很。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顾风临问道。
左新想了想，回答道：“我其实可以理解她的这种感觉。我也有一个一直陪伴着我的机械人，他是朝歌型的，刚发售的时候我就买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换。”
左新抬头看着顾风临的眼睛说：“我也是没有父母的人，所以我知道那种没人关心没人陪伴的感觉有多难受。也许在你们眼里，机械人只是一个机器而已，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是真的可以成为生活中的精神支柱的。至少我现在，也已经离不开朝歌了。”
顾风临将头歪向了一边，转移了话题：“你的父母呢？”
左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的记忆是从孤儿院开始的。我只知道我父母抛弃了我，是院长收留了我。长大后我曾经想过去找我的亲身父母。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顾风临皱起眉头。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既然他们把我抛弃后一次都没来找过我，那说明他们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要我。那我再去费心寻找也没什么意义。”
“……”顾风临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左新才鼓起精神来，将话题拉回：“不过…我觉得有些的地方是，既然苏小姐这么依赖寅歌，为什么没有想过通过法律途径为寅歌报仇，而是直接选择自杀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促使她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呢？
“嗯，的确是有。”顾风临点头，“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她的家里有些凌乱，初步推测是有人闯进了苏九的家里，并与她产生了肢体冲突。”
第八章
第八章
砰砰。有人在敲房间的门。
顾风临和左新同时朝着门口看去，发现是吴凯站在那里，正对着顾风临挥手。
“在这等我一会。”顾风临撂下这句话后就出门跟吴凯说话了。
左新用手托着下巴，默默地看着门口的顾风临。
她在心里纠结着，人们造了那么多有智慧有情感的机械人，却又肆意地伤害它们。如果有一天，这些机械人对人类起了反抗之心该怎么办？
“左新。”顾风临突然回来了，打断了她的思路。“你昨天跟我提到的那个机械人自创语言，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是在一个名叫‘创客’的论坛上发现的，那是一个机械人爱好者的网站，很多喜爱机械人的人都会在里面互相交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吴凯抢着说：“刚刚有人在网上用这套机械世界的自创语言，将寅歌被打的事情发表了出去，故事又被翻译成中文，广泛传播。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开始为寅歌打抱不平，还有人自发的做出了一张请求严惩凶手的请愿书，现在已经有超过15万人签名了。”
“请愿书…”左新的心里居然有点欣慰，这个世界还是有为寅歌着想的人的。
顾风临转身对吴凯说：“你先去查一下这个论坛和这套语言的来历，看看都是什么么人在使用这套机械语言。”
“是。”接到命令的吴凯立刻撒开腿一溜烟跑去干活了。
吴凯走后，房间内的二人对视了一眼。
顾风临脸上乌云密布，好像随时要下一场暴风雨。
左新脸上则是带着一丝窃喜，她问：“这么多人请愿，有没有可能，寅歌最后会被…”
“不可能。”顾风临语气坚定，“且不说它本身是否有罪，它在本案中所受到的攻击已经使它无法复原了，你那天也看到了，它的芯片严重受损，根本无法再造一个全新的出来。”
左新呼吸急促：“可是他并没有做错啊。当时那个老人确实已经心脏病发没有救了，寅歌他也只是按照程序设计好的步骤走而已。”
“从你的视角来看，它也许没有做错。我们后来又看了现场的监控录像，寅歌在确认了老人病发之后，就离开了。它离开了。如果当时它能叫一辆救护车，或者第一时间对他做出急救措施，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
“可是寅歌是非常先进的机器，他的系统判定那人没救的话，就一定是没救的！”
“……”顾风临显然是被左新的话给气到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一个人的心脏在没有真正停止跳动之前，谁都不能说他没救了。人跟机器不一样，人的生命是有潜力的。”
左新咬了咬嘴唇：“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人的心跳停止后还能救回来的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一个人的生命力就算再怎么顽强，都难逃一死。”
“我说过了。人跟机器不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关系网，一个人的死亡，可能带来的后果就是一个家庭的崩塌。所以，就算知道救不活，医生也会为了那一点点的希望去努力尝试。”
左新摇摇头：“那只会带来资源的浪费。如果这个人被病痛折磨本身就想死呢？至少…如果我有一天遇到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医生为了救我，而耽误了其他病人的治疗。”
顾风临被她的话震撼到，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怕死吗？”
左新垂下眼睛：“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爱我的父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没有你说的社会关系网，我没有。我过着工作和睡觉两点一线的生活，像我这样平凡的人，就算是消失了对这个社会也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一些事情，补充道：“不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毕竟，我还有朝歌啊，他现在还在家里等我。”
“可机器并不会为他人的死亡而伤心。”顾风临缓缓地说，“你的朝歌也不会。”
左新的嘴巴慢慢张开，又慢慢合上。
她向后退了一步，眼里写满了震惊。
顾风临向她提出了一个她从来就没有思考过的问题那个被她视作是精神支柱的朝歌，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呢？如果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朝歌会去找她吗？
寅歌的主人苏九可以因为失去寅歌这件事而选择自杀，那么反过来，如果是苏九被人杀害了，身为机械人的寅歌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呢？
左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管理署的。
直到回到家里，她的心里依然是不平静的。她一路上都在想着顾风临对她说的那句话。
“可机器并不会为他人的死亡而伤心。你的朝歌也不会。”
朝歌……你会怎么做？
她忽然很急切地想要见到朝歌，她想要确定一下，它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快速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朝歌居然没有站在家门口待机等她。
“朝歌！”她快速脱掉鞋子，朝着房间内大喊着，并赤着脚跑进了屋内，四处寻找着朝歌的身影。
“主人？”听到左新的呼喊声后，朝歌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它刚刚洗好的床单。
看到朝歌的身影后，左新才大呼了一口气。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哦，我还没来得及换装，你应该看的很不习惯吧？”朝歌笑了笑。
它现在的皮肤还是原始的出厂皮肤，平时左新在家里的时候，它都是按照左新的意愿，将脸换成她喜欢的男神的样子。
看到朝歌的脸上出现了那个即将变脸的光圈，左新伸手捧住了它的脸，阻止了它：“不用，你就保持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我有话要问你。”
“好的主人。”朝歌非常听话，对于左新下达的命令，它总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接受、执行。
它跟随左新来到客厅。
左新将它拉到沙发上，并排坐着。
左新仔细端详了一会朝歌的脸，朝歌就那样乖乖地让她看，脸不红心不跳，被人一直看着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反应。
怎么看怎么像机械人。
以前的左新，都是将朝歌当成真人来看待的，她从未去真正探索过朝歌属于机械的那一面。
而现在，她却惊奇地觉得朝歌越看越机械，可能是因为它没有换脸的缘故吧，左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没有按时回家，你会怎么做？”
朝歌把脸转向她，眨了眨眼睛机械人思考的时候就会眨眼睛，它说道：“我会拨打你们公司的号码，确认一下你是否在公司加班。”
“如果我不在公司呢？”
朝歌做出小动物一样的歪头动作，一边想一边说：“每个机械人身上，都会自带一个手环，用来与主人分享自己的位置。”
它用右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的“皮肤”立刻就弹了出来，左新看到朝歌的“皮肤”下面装着一个圆环一样的东西。
它将圆环拿出，放在手心里，递到左新眼前：“如果主人你要去很远的地方，或者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的话，就带着这个手环。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左新伸出手，朝歌便把圆环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个发着金色光芒的东西，左新将它放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圆环便立刻犹如自动感应一般，自己打开了一个小口，扣住了左新的手腕，并把自己调整为适合手腕的长度，“啪嗒”一声，锁住了。
“喔。”左新惊奇地用手去摸那块金属圆环，当她的手指碰到圆环的边缘时，圆环自动变成了一块透明的屏幕，上面显示出了现在的时间、地点、气温和与朝歌的距离。
她再把手移开，那圆环就又恢复成它原本的金属外形了。
朝歌说道：“这样的话，主人你遇到任何危险的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之间。若是你长时间没有回来，或者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我会报警并出去找你的。”
“报警……”左新喃喃低语。
她忽然就想到了顾风临。
他好像…很不喜欢机械人。并固执的认为，机械人是冷漠、无情的。
左新抬头看了看朝歌，而朝歌也在用柔和的眼神回应着她。
明明它们是这样的温暖。
对于左新而言，与机械人在一起的时候，要远比她跟人类相处的时候来的更为放松和自在。她不需要去考虑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需要去注意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了人。
朝歌永远无条件的相信她，不会生气，不会背叛，绝对服从。
它会做饭、会打扫家务、会陪自己逛街，甚至，能够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它的医疗知识储备堪比一个研究生毕业的医师，除了那种需要做手术的大灾大病以外，平时得了小感冒什么的，让朝歌照顾几天就好了。
左新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朝歌的肩膀上了。
而朝歌则很识趣地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并将自己的脸换成了左新男神的样子。
左新伸出一根手指，在朝歌的脸上来回划着，她仰视着自己男神那完美无瑕的脸，耳根处逐渐变红。
“有了这样完美的你，谁还会想跟人类在一起呢？”左新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她仰起脖子，在朝歌的脸上亲了一口。
第九章
那封在网上为寅歌而写的请愿书，还是被管理署的高层看到了。
督查组组长陆怀州坐在办公桌前，缓缓地用食指敲打着桌面。
站在他面前的顾风临则是紧绷着脸，双腿并拢站的笔直。这世间很少有能让顾风临一直保持紧张感的人，陆怀州算是其中一个。
督查组是中央派下来监督管理署的，发现任何有关机械人的可疑情况会直接向中央报告。
这个机构可以说是连接管理署与中央的桥梁，同时，督查组递交的每一份工作报告，都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中央对管理署的决策部署。
所以，即便是在管理署内呼风唤雨的顾风临，在面对督查组长陆怀州时也要敬让三分。
“你怎么看这次的事件？”陆怀州扬起下巴问。
顾风临沉吟了两秒，而后说：“我认为，有人在故意煽动民众情绪。”
陆怀州：“哦？怎么说？”
“这宗案件的陈情您已经看过了，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那台寅歌没有及时救助施暴者的父亲，才导致他做出不理性的举动。
“最先将这件事发表到网上的人，使用的是机械人语言，后来才被翻译成中文。而这个人故意用夸张的文字将这起事件描述成‘寅歌无故遭人殴打’，一部分人尤其是机械派的人想当然地认为寅歌是无辜的，他们的请愿书里不止要求严惩犯人，还希望我们能够改写机械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攻击人类的那条规定。”
陆怀州一侧的嘴角微微勾起，好似在讽刺：“这不可能。”
顾风临：“这背后煽风点火的人，应该是想要借此机会将机械人打造成受害者的形象，并以此掀起一股要求中央扩大机械人权利的舆论，即使这次不能成功，也会在民众心理留下印象。”
陆怀州不动声色地小幅度点点头。
“可事实是，寅歌置一个活生生的人命于不顾，单方面地判定这个人的病已无法挽回而放弃了对他的急救，本身就违反了《智能机械管理法》里面关于‘智械要无条件保护人类’的规定。从这个角度来说，寅歌也是有罪的。”
顾风临的声音不大，但却透着一股坚定。
陆怀州稍作停顿，问道：“我记得这个寅歌的主人已经自杀了对吧？”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们也觉得有点奇怪。我已经派人去调查……”
“顾队！”忽然有个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是吴凯。
他还是一个刚刚调过来的实习生，根本不知道这个督查组长的办公室是容不得人突然闯进来的。
吴凯脸上挂着汗，眼神小心翼翼地在顾风临和陆怀州之间游走。他第一眼看到陆怀州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气场极强，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而且这个大人物还在用一种愠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吴凯忽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这么一想，吴凯就比刚刚还紧张了，不停地咽口水。一时间，他竟然忘了刚刚进来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就傻愣愣地站在那。
“什么事？”顾风临走过来，用身体挡住吴凯。
“那…那个…顾队，今天您不是派我去查那个苏九自杀的事情吗？我查到了！法医的调查报告指出，这个女孩应该是服毒自杀，但……”
吴凯越说越支支吾吾的，他用可怜的小眼神瞟了一眼陆怀州，显然是有所顾虑。
他这一眼碰巧就被陆怀州看到了。
陆怀州用手指敲敲桌面，威严十足地说道：“过来说。”
“……是。”吴凯躲在顾风临的后面，畏畏缩缩地走过去。
顾风临面无表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吧，但是什么？”
“但是…”吴凯又咽了一下口水，“但是法医还检测出，这位苏小姐在死亡后有被性/侵的痕迹。只是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人跟苏小姐的死因有何关系。”
性/侵？顾风临眉头紧锁，他忽然想到了昨天去苏九家调查的时候，她那个身材矮小的男邻居。
顾风临和吴凯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一下头他们都想到了那个男邻居。
“有线索了？”陆怀州问。
“嗯。”顾风临回身对陆怀州说，眼神坚定，“也许这次的案子，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左新刚刚处理完一个难缠的客户，心里颇有成就感地伸了伸懒腰。
就在这时，那个背后有着“工”字的机械人又走了过来。
它手里端着一杯冒热气的水，微微弯下腰对左新说：“您需要来杯热水吗。”
左新摆摆手，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喝水。”
“好的，打扰您了。”
每一个工作日，这些机械人就会在办公室里充当服务员的角色，无论员工提什么要求，它们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办。甚至它们体内的智能程序还会预估每个人的需要，并寻找最适合的时机走到员工面前主动询问对方是否想要帮助。
就这样，公司的员工一边享受着机械人所带来的便利，一边勤奋工作着。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形成了一种“有事找机械人去办”的习惯，与人类之间的交流反倒也来越少了。
左新看着身边一个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同事们，忽然就想起了顾风临。
说起来，他那个案子办得怎么样了呢？
左新用鼠标点了一下任务栏，发现现在没什么客户来找。
于是，她便把身子靠近显示器，试图挡住上面的画面，然后偷偷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请愿书”这三个字。
第十章
当顾风临带着吴凯赶到苏九的住处之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她家的小区门口居然已经被人挂上了横幅。
横幅上用大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见死不救是罪人，有病不医遭天谴”。
看来这孟家人已经自己查到苏九的住处了
顾风临抬抬眼皮，翻了个白眼，然后命令吴凯过去把横幅揭掉。
“好嘞。”吴凯有命必听，走过去利索地把横幅摘下来，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袋子里。
顾风临在苏九家的门口看了一圈，那里已经被警方封锁，并没有发现孟家人的踪迹，也许他们只是来小区门口挂个横幅撒撒气就走了。
他们去苏九的家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新的可疑线索。
于是顾风临便和吴凯一起来到那个矮个男子的家门口，两人均放轻了脚步。吴凯先抬手敲了敲门，他们在门口等待了一会，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眼，顾风临对吴凯点点头。
由于此男人的家里使用的还是传统的钥匙锁，所以两人便直接一脚将门踹开，冲进房里大喊一声：“不许动！”
话音刚落，顾风临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一阵哐当的声音。
“在这边！”顾风临立刻朝着卧室的方向翻了出去。
吴凯踉踉跄跄地在他后面跟着。两人赶到卧室的时间也不过两秒，可还是让那人逃了。
顾风临看到房间内的窗户还在晃动，便知道这人是跳窗逃跑了。
于是，他也毫不犹豫的从窗口跳了出去。
“哎！顾队！这么高你还跳啊！”吴凯趴在窗口上对着顾风临的背影伸出手，但只抓了一把空气。
顾风临刚一落地就看到了那人逃走的背影，二话不说地追了上去。
这一带是贫民区，房屋建的十分密集，很适合逃跑。
只见那人闪身翻过一家又一家的阳台，动作利索身形敏捷，还利用起自己身材矮小的优势专找一些低洼的路段跑。
顾风临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的身体素质极佳，一双长腿灵活地在各个房子之间穿梭，他一边跑一边按下智能眼镜上的按钮。
视野里立刻出现了一个锁定犯人的光圈，并一同开启了红外侦测。
“正在计算最短路线。”眼镜说出了一句语音提示。
顾风临根据眼镜规划出来的路线，绕了一圈小路，抢在那人再次跳墙之前把他截住了。
那人一看来的人是顾风临，脸上立刻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挥舞着四肢，冲顾风临扑了过去。
顾风临轻轻一侧身，就躲过了他的攻击。
那人还不放弃，显然已经跑上了头，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抬起胳膊冲着顾风临的脸就是一拳。
顾风临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同时用脚勾住那人的小腿，把他的身体往地上一摔。
“啊！”被撂倒在地的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顾风临快速将那人的手别到身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电子手铐将他锁住。
那人看样子还想再挣扎，可是只要他一动，手铐里就发出了一股微弱的电流，刺的他手臂一阵酸痛。
“老实点。”顾风临掐着他的后脖子将他拎起。
正好这时吴凯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他见顾风临已经把人擒住，便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弓着腰大口喘气：“顾……老大…你怎么跑的这么快，我都…追不上…”
顾风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他把那人往吴凯的怀里一推，说道：“走，把人带回去。”
矮个男子名叫胡亚军，是死者苏九的邻居。
苏九是一位在贫民区苦苦挣扎的独身女孩，她有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和一间破败狭小的出租屋。
因为要节约生活成本，所以苏九平时的生活就是骑着老式的自行车，在工作单位、便宜的路边餐馆和出租屋三点之间穿梭，没有任何多余的娱乐活动。
她没什么朋友，也没有恋人，每天都在为什么时候涨工资而发愁。她的生活平淡而普通，直到有一天，胡亚军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平静生活。
胡亚军是一个与苏九一样生活品质很低的人，他没什么文化，更是找不到女朋友，在这个好像人人都有一个机械人的世界里，胡亚军既买不起机械人，也找不到人类伴侣。
所以，内心阴暗又猥琐的他，盯上了住在隔壁的苏九。
色胆包天的胡亚军先是选择在半夜敲苏九家的门。
起初，苏九很是害怕，深夜的敲门声总是会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她每次都将自己的身子贴在门后，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同时拿着一把防身用的棒球棒，蹲在地上紧张地注意着门外的情况。
胡亚军弄不开苏九家的电子锁，便从门缝底下递小纸条，上面用笔歪歪斜斜地写着：“我看上你了。”“快出来接客，不然我会想办法弄死你。”之类的威胁话语。
单身又体弱的苏九，一下子就吓懵了。
于是她果断地选择了报警。
但警察的到来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因为她并没有受到伤害，且当时是深夜，警察们打着哈欠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啦，这些纸条说不定是有人恶作剧的呢？”
而此时的胡亚军，早就跑回自己的屋子里躲着了。他从猫眼里看到警察们来了又走，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自那以后，胡亚军的行为就愈发大胆，短信骚扰、半夜敲门，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亲自出面在苏九回家的路上堵她。
尽管他除了骚扰之外并没有对苏九造成任何肢体上的伤害，但依旧让苏九的精神逐渐崩溃。
她想过要换房子，可手里的工资根本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想过勇敢地跟胡亚军划清界限，却发现对方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不停地粘着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那段时间，她的每一天，都是在忧虑和恐惧中挣扎着度过的。
就在这个时候，苏九偶然间看到了eston公司发布的新一代歌系列机械人寅歌。
这款新产品号称有一定的“格斗技巧”，可以用来帮主人防身，可当保镖又可当保姆，还拥有跟朝歌一样的变脸技能，可以变成它主人想要的任何样子。
这是第一款拥有格斗技能的机械人，也是目前市面上唯一的一款。
寅歌跟它的前几代一样，都有男女两种性别可选，只是价格要比前几代机械人高出不少。
在看到寅歌的时候，苏九的眼睛就像当年的左新看到朝歌时一样，瞬间就亮了起来。
那种眼神里，饱含着对安全感的渴望，她一个人撑不了太久，太需要像寅歌这样的可信赖的“人”来保护、陪伴自己了。
于是苏九立刻就将自己身上的全部积蓄拿了出来，又借遍了她所有能借钱的地方，才算是凑足了寅歌的首付，之后的五年里，她每个月的工资都要用来还贷，只有很少的钱可以用来吃饭。
但苏九对此毫不在意，她几乎是在看到寅歌的瞬间，就疯狂地喜欢上了它。她希望寅歌的到来，可以保护自己，可以让自己不再为胡亚军的恶意骚扰而恐惧和担忧。
付款后的第二天，寅歌就被邮寄到了苏九的家里，她为此特意跟公司请了一天的假，来迎接寅歌。
而寅歌也不负她的期望，尽职尽责地贴身保护着她。
每当深夜门外响起胡亚军的敲门声，和他下流的话语之时，苏九再也不必一个人缩在墙角，惊恐地盯着门锁，生怕对方会破门而入了。
她可以将自己靠在寅歌的身上，放心地将安全问题都推给它。
因为她相信寅歌的能力它可是被设定为拥有空手道黑带级别的武力值的，虽然碍于《智能机械管理法》里“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机械人都不得伤人”的规定，苏九不能利用寅歌来报复胡亚军，但用它来做一些正当防卫总是没错的。
而这招果然有奇效，胡亚军怂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自从那女人买了那台破机器以后，成天就拽的跟个什么似的。”胡亚军嘴巴歪得老大，一副地痞流氓样。
他的双手被电子手铐铐在了桌子上，顾风临就坐在对面听他的口述。
“我是越看就越不爽，那种破机器有什么好？害我丢掉了工作不说，现在又来阻拦我泡妞。我呸！这种东西还不配在老子面前晃悠，有什么了不起的，它不就是会点花拳绣腿吗？那个贱女人还真以为自己傍上什么好东西了？”
顾风临的眼睛里隐隐露出一丝不屑，他没有理会胡亚军的口嗨，直接反问道：“你刚刚说，机械人害你丢掉了工作？”
胡亚军傲气十足地“切”了一声，龇牙咧嘴地说：“我之前在一家组装厂工作，自从这些烂机械流行起来以后，老板就开始逐渐用它们来代替人工了。那我可不就失业了吗？”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跺了跺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顾风临：“所以你就痛恨寅歌？”
“对啊，”胡亚军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起来这事也真是大快人心。没想到那个破机器居然在路上被人打烂了哈哈哈，那帮人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情。知道那个寅歌不在了之后，我立刻就去苏九家找她，不过那女人防备心重的很，宁愿把自己关在家里旷工也不出来见我。”
“你在白天的时候堵她家的门？”
胡亚军立刻“啧”了一声，将头一甩：“怎么能说是堵呢？我那是喜欢她，想跟她表白呢。”
顾风临咬了一下后槽牙，太阳穴处的青筋隐隐暴起：“然后呢？”
胡亚军：“然后，然后我在她家门外等了一天，她还是没开门。我就去黑市买了一个解锁器，把她家的门锁打开了，想进去找点吃的。”
“你不是失业了吗？哪来的钱买解锁器？”
胡亚军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抿住嘴不出声了。
顾风临：“卖家是谁？”
胡亚军瞪着眼睛装傻：“不知道。”
顾风临：“你不说也可以，我们会自己去查。只不过，私自贩卖解锁器是重罪，最高会被判10年，你猜对方被捕后会不会为了争取减刑把你供出来？”
“！！”胡亚军的眼神明显动摇了。
“我们在苏九的尸体上发现了被性/侵的痕迹。只要拿你的dna做一下对比就能知道是不是你做的。你现在如果如实招供，说不定到时候法院可以轻判。”
“说说说…我说…”胡亚军只好如实交代，“卖我解锁器的那个人其实老早就跟我认识，他知道我想买这东西的原因后，就说我可以不用付钱，但他也想……想跟我一起去苏九家。”
“你们去了她家？”顾风临眯起眼睛。
“我们俩在她家门口聊了一会天，等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胡亚军躲开顾风临质问的目光，继续望向天花板。
“你们都聊了什么？”
胡亚军露出胆怯的目光：“就…我就跟那个大哥说苏九身材很好，待会儿进去后一定会很……总之不是我们把她杀了，她是自杀的。不关我们的事，别判我们杀人罪。”
顾风临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你们发现她的尸体后，性/侵了她？
事已至此，胡亚军再也没了之前的痞气，反而开始求饶：“这都是那个大哥出的主意！他说什么反正人死也死了，不如让她死的有价值一点，至少还能让我们这些活人快乐一下……”
胡亚军的声音越说越小，他自己也知道这事做的很错，脸角和耳朵变得通红，头也低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顾风临一字一句地问。
“……”胡亚军没有说话，低着头，五官都淹没在了阴影里。
顾风临深吸了一口气，让情绪控制下来：“同伙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
胡亚军：“我说了你们能轻判吗？能给我减刑吗？本…本来我也没犯大错。我就是…”
“你可以不说，等我们查出来之后…”
没等顾风临说完，胡亚军就抢着说：“我说！我说！”
他把自己知道的同伙的个人信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就连他们俩进入苏九家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描述的十分清楚。
“警官，我说了这么多，算不算将功补过啊？”
顾风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拿着资料板站起，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走出了审讯室。
“你别走！”胡亚军忽然站了起来，但电子手铐释放的电流又迫使他重新坐下。
顾风临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冰冰地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胡亚军的脸上都是汗水：“我、我承认，我自首！半年前，我就曾经买过一个解锁器，在晚上进过苏九家。但…但我那次什么也没干，让她给我做了一顿饭就走了。我知道苏九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查到…后来我再想去她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换了一把锁，还买了寅歌防我。”
顾风临打开门，头都没回地离开了。
胡亚军还在继续朝着门外嘶吼：“我自首！我自首！别把我关进监狱！是…是她先勾引我的，是她先来找我的！”
就在这时，两个工系列的机械人走进审讯室，它们面无表情地打开了胡亚军手上的手铐，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拖出，往更幽暗的牢房里走去。
“干什么！你们这些破机器要对我干什么！有病吧！放开我！”
任凭胡亚军怎么挣扎，那两台机械人都不为所动，它们自始至终都是那一副冷漠而无神的表情，冷酷而利索地执行完了押送的任务。
胡亚军的审讯结束了，检察署的工作人员核对了案情信息之后，就在其官方账号上发布了此案的调查结果。
这件事很快就在网络上掀起了很大的反响。机械派的人坚定地认为，胡亚军野蛮骚扰和寅歌的离去才是导致苏九自杀的直接原因。
他们自发地为此时走宣传，那张为寅歌而制的请愿书在一天之内就又有了五万多人的签名。
同时，人们要求重罚胡亚军的呼声也在日益增高。
法庭最后决定公开审理这个案子，由于此案影响力和讨论度都持高不下，关心此案判决结果的人很多，所以当天去旁听的人早早就把整个法庭的位子占满了。
左新作为案件的证据提供人，也早早就来到了法院准备出庭。
这次的审理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对寅歌见死不救一事进行辩论，讨论其是否有罪，以及肇事者孟天华所应受到的处罚。
二是对胡亚军的定罪进行辩论。
尚秋立是此次法庭审理的主法官，他身着工作服，拿着一大摞文件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对在座的人简单地说了几句官方问候语，就宣布开庭了。
尚秋立眼神锐利声音沉稳，他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头顶依稀有着几缕白发，脸部骨骼分明，眉毛也有些发白，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仿佛能够将人一眼看穿。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庭审开始。
首先被带上来的人，是打坏寅歌的孟天华。
他一来到被告席，就开始喊冤，哭诉着父亲离开后的艰难生活：“我父亲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为了给他治病我们已经几乎用完了家里所有的钱，日子一直都过的紧巴巴的。我母亲一个人在工厂打工，她已经在那个工厂呆了好几十年了。她一直都很卖力的工作，可是还是比不过新来的机械人……”
“我母亲没有捱过去年的那波失业潮，她被老板以年纪大为由辞退了！”这一席话，孟天华说的咬牙切齿的，“你们这些人应该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吧？我母亲失业以后就到处找工作，想为我父亲的病筹钱，但是她找不到！你们知道吗？找不到！那些老板们宁愿去雇一个冷冰冰的机械，也不去雇一个真正需要工作的人！”
顾风临坐在台下，一言不发地听着孟天华的讲话。他紧抿着嘴唇，面色有些晦暗。
自从他进入智械管理署工作以来，这样类似的抱怨每天都能接到很多。在朝歌和工系列的产品发布以后，谁都没有想到机械人会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在全世界范围内大面积流行起来。
短短数月，就有几百万人失业。
大面积的失业必定会带来社会动荡，那段时间因为仇恨机械人而导致的故意损坏和殴打机械人的事件层出不穷。
好在当时政/府出面修立了很多只招人类员工的工厂，才得以暂时平定事态。
但人类与机械人之间的矛盾和仇恨，已经开始不断加剧了。
孟天华说着说着就哭了：“那段时间我还要上学，帮不上家里什么忙，我父亲只好从医院回家，也跟着我妈妈一起去工作。可没想到……”
他的眼睛红红的，大刺刺地流露出一股深入骨髓的仇恨：“可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破机器害死了！！我爸当时还有救！还有救啊！为什么那个机器不救他？它不是号称拥有研究生级别的医疗知识储备吗？”
“法官。”一个男人从原告席上站了起来，他叫施洋，是代替已经死去的苏九和寅歌出席法庭审理的辩护律师。
施洋梳着背头，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一脸文质彬彬的样子，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正如刚刚的被告人所说，寅歌拥有非常专业的医疗知识，而且它身上还有可以检测人体状况的扫描仪。寅歌芯片上的记录显示，当时它在扫描了死者孟庆的身体后，根据专业知识判断其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故放弃了抢救。这个结论和做法，从理论和程序上来说，是合理的。”
“放你娘的狗屁！”孟天华咆哮着，“你说没救就没救？还有人被拉到火葬场的时候自己醒过来了呢！一个破机器的结论算什么东西！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医生来救我爸爸！”
施洋抬了抬眼皮，他漆黑的眼珠子里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即使是专业的医生，在那种情况下也救不了你父亲。请节哀。”
“你…”如果不是手被手铐铐住了，孟天华此时真的很想出去打施洋一顿。
台下的陪审席议论纷纷。人们交头接耳地交换着意见，有认为寅歌没做错的，也有认为寅歌太过无情，面对病人无论如何也要抢救一下的。
“安静！”法官尚秋立拍了拍桌子。
场内立刻静了下来，尚秋立拿起桌上的文件，转头问施洋，“根据案发现场的记录显示，寅歌当时还给人打了一通电话。”
“是的。”施洋点头，“它当时给它的主人，也就是苏九小姐打了一通电话。寅歌在电话中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苏小姐在确认了情况之后，认为此事与寅歌无关，遂让其返回家中。”
“无关？！”孟天华大叫了起来，“怎么就无关了！要不是那台破机器没有及时救助，我爸爸根本就不会死！”
施洋：“孟先生，您应该相信科学的判断，您父亲的死确实与寅歌无关，它当时无论做什么都救不了人。”
“所以就什么都不做？呵呵，”孟天华嗤笑一声，“真想看到有一天，你也在大街上病倒了，你周围的人都说你没救了，然后把你一个人孤伶伶地扔在大街上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感觉。”
这话瞬间就引起了在场人类派的共鸣，他们一同发出了赞叹之声，并为孟天华鼓掌。
“安静！”尚秋立再次拍了拍桌子。
顾风临抬起下巴，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稍稍放松了一下后，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刚刚自己的身子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顾风临一直都认为，即使病人的病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只要这个人还想活下去，就应当给予他及时的救治。
但在如今这个社会里，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机械了，冷漠，而麻木。好像除了自己的小圈子以外，其他人都不重要，其他人怎么样都行。
所以当顾风临看到这里还有这么多跟他有着一样想法的人的时候，心里觉得宽慰了一些。
“咳咳。”尚秋立咳了咳嗓子，对手下的人说，“把下一个证人带上来。”
紧接着，胡亚军就以污点证人的身份，出现在了法庭上。
他戴着手铐，一脸颓败的样子，显然这段时间也在监狱里面受了不少苦。
尚秋立：“你跟死者苏小姐生前是什么关系？”
胡亚军：“我住在她家隔壁，我们都是租的房子。我以前喜欢过她，但她一直没搭理我，我心里有点着急，就有时候主动去她家找她。没想到…我好像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她为了躲我，才去买了一个有防身功能的寅歌。”
胡亚军看到了坐在陪审席的顾风临，立刻回忆起了自己被他擒住和审讯的画面，吓得眼神直躲闪，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的：
“我是被、被捕之后才知道寅歌的事情的。我自己大概回忆了一下，那天寅歌在街上遇到那个心脏病的老头时，我好像正在她家门口堵她……不对，不是，我是想跟她表白，就说我很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之类的……”
“你才老头呢！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孟天华不满地说道。
“……”胡亚军的身材比孟天华要矮了一个头，他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对方，便撇过头缩起脖子，不予理会。
但胡亚军的证言，却让陪审团成员再次起了骚动。
“法官！事实肯定不是像他说的只是告白那么简单！这个人渣肯定是骚扰死者了！所以死者心里害怕才会急着让寅歌回去！”陪审席上的一位听众对着法庭大声喊道。
“对！”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这个人才是凶手！肯定也是他逼死了苏小姐！”
“对！判他！”
“他该死！他才是最应该被判刑的那一个！他间接害了两个人！”
“都给我安静！”尚秋立不得不再次出面维护法庭的秩序。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手下说：“请下一位证人上来。”
“是。”
过了一小会，一张让顾风临十分眼熟的面孔出现在了证人席上。
是左新。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左新手握一个黑色的小型控制器，有点局促不安地站在证人席上。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周围全都是人，而且这些人的目光还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扫过陪审席。
她看到了顾风临。
而顾风临也同样在看她。在两人对视的瞬间，顾风临从左新眼睛里读到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
也许是看到熟人所以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左新深吸一口气，像给自己打气一般，将嘴巴抿成“一”字，转身面向尚秋立。
她按动了手里的控制器，唤醒了位于法庭中央桌子上的小方块（一种全息投影设备，因外形是一个长约3厘米的立方体，所以被俗称小方块）
小方块向上投影出一张全是乱码的图片，整个庭审现场的人都能看到。
左新：“我是eston公司售后部门的员工，案发后，管理署的人曾来我们公司寻求帮助，他们…他想要解读寅歌芯片。以下便是我从芯片中分析出的内容。”
左新指了指那张满是乱码的图片：“这是寅歌被孟天华先生殴打后，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芯片里所记录的画面。如大家所见这是一串乱码。”
左新的手指轻轻滑动，画面立刻就切到了下一张图上，图上是一行行排列有序，且规律可循的陌生文字。
“但其实并不是一串乱码，我将这些图案重新组合之后，发现这些都是最近才在机械世界流行起来的机械人自创语言。发明者未知，但我们通过比对之后发现，当时寅歌想要表达出来的讯息是”
ppt翻到了下一页，那是一张很专业的医学诊断图。
“这是寅歌当时对本案死者孟庆先生作出的诊断，这里面有很多医学的专业术语，我请教过这方面的专家。”
画面又翻了一页，这次显示的是由何雨医生主笔的书面证词。
“这位专家名叫何雨，他是国内最有权威的内科医生之一。他将寅歌当时的诊断，和医院出具的诊断书做对比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寅歌当时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没有失误。况且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这一点，孟庆先生在被送往医院之后，还是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了。”
顾风临脸上的肌肉逐渐紧绷起来。
又来了，又回到了刚刚最初的那个话题像孟庆这样被科学认为已经无法救治的病人，到底有没有被救的资格？
顾风临认为有。但台上左新的表情，显然是认为没有的。
她讲话时毫无波动的表情让顾风临觉得，要么，她是一个天生对生命冷淡的人，要么，她就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将生死看的如此之淡。
“而且，”左新继续说着，“我还在寅歌的芯片中，发现了当时他与苏九小姐的对话内容。”
左新按下播放键
“什么事？”首先出现的是苏九的声音。
“主人，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生病的老人。请问我是否应该救他？”
“……”苏九沉默了。
“我刚刚扫描过他的身体状况了，这位先生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即使我现在对他进行救治，这位先生的病情也不会好转，估计半个小时内他就会死亡。”
“死……死亡？”苏九的音调顿时拔高，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的。”寅歌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这位先生的病情相当严重，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我们是没有办法救助他的。”
“那……”苏九的声音有些着急了，“那怎么办啊？叫救护车吗？可是我没有钱…要是叫了救护车，他家属又不来怎么办？那岂不是要我担这个责任吗？万一…万一这个人说是你把他碰倒了，那该怎么办啊！”
“主人，您不要着急。我的眼睛里有监视器，您忘了吗？”
“……”苏九沉默了一会，这次她的语气坚定了些，下定了决心，“寅歌，你回来吧！我这里正好遇到了一点麻烦……你别过来！胡亚军你离我远点！”
紧接着，音频里出现了一段尖锐的杂音，两秒钟后，声音消失了。
左新解释说：“由于寅歌的芯片损坏严重，所以目前只能知道这些信息。”
她抬起头来，对尚秋立说：“法官，我想现在，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
“嗯。”尚秋立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回答，他揉了揉眉心，扫了一眼在座的每一个人，然后问道，“还有人要发言吗？”
“有。”刚刚一直不说话的律师施洋举起了手。
尚秋立：“说。”
“苏小姐的尸检报告中提到，苏小姐的遗体有死后被性/侵的痕迹。经过dna比对后查明，是胡先生和他另外一位同伙一起在苏小姐死后侵/犯了她。这已经构成了严重的侮辱尸体罪。”
陪审席里又是一阵骚动。
“太过分了！”
“对啊，就是因为胡亚军所以死者才召回了寅歌！”
“对！如果没有他寅歌就不会离开！”
“抓起来！判他死刑吧！”
“让他尝到报应！”
“安静！都给我闭上嘴巴！”尚秋立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是第几次说这话了。
左新往陪审席那里看了一眼，不巧撞上了顾风临的目光。
顾风临的眼睛里，是一片肃穆的沉静，而左新的眼睛里，则是饱含着恨意的期盼。
她与陪审团的人想法一样，想要让胡亚军这个恶人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而顾风临则要冷静一些，他本身就在司法机关工作，所以他很清楚，即使是犯了这样恶劣的罪行，胡亚军也不可能被判死刑。因为他的罪在道义上讲虽然十分恶劣的，但从法律层面看，侮辱尸体罪只会被判有期徒刑。
尚秋立命令工作人员将那个胡亚军的同伙带了上来。
那人对自己与胡亚军二人一同侵/犯苏九遗体的事情供认不讳。
尚秋立与身边的几个副法官探讨了一番后，当庭宣判。
孟庆华和他的几个同伙因为打坏了寅歌而被判处监禁。
而胡亚军则因为罪行累累，且社会影响恶劣，而被强制戴上了“天眼”。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天眼”是什么？
这是一款专门用在犯人身上的监视器，它的发明者，就是朝歌之父郭文三。
郭文三是一位极富创造力的发明家，他不仅热衷于研究机械，还与政/府部门的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时不时地帮他们做点小发明。
“天眼”就是他为司法系统最新发明的产品之一。
只是这项发明还尚未向公众普及，普通民众认识它的不多。
正好，可以借着此案的影响力让大众了解它。
“什么？天什么？那是什么东西？！”胡亚军慌的不行，在原地直打转，他旁边的两个警察立刻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尚秋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冷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法庭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白色警察制服的机械女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它的脚步又稳又快，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的中央放着一个长方形的银色小盒子。
“不不不…别给我用什么奇怪的东西！”胡亚军的声音里甚至都带了点哭腔，他拽住身边警员的胳膊，半跪着滑了下去，“求你们了…我错了…我错了！！”
然而在场的人没一个理会他的狼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机械人手中的小银盒吸引了过去。
左新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好奇地歪着头不停地向那边张望。
她一边望，还一边偷瞄着顾风临。
顾风临早就知道这个东西，所以并不好奇。左新偷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顾风临的眼神直接又大胆。
左新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之后，又重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清澈，但又有着复杂的内容。左新回想起每次照镜子时，自己那空洞无神的双眼。
她总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少了一种名为灵性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恰好在顾风临的眼睛里有。
机械女走到了胡亚军的身边。
“别过来！你别过来！”胡亚军疯了似的大喊，不断地向后退，但每次都被警员们拉了回来。
机械女有着与众不同的红色眼睛，胡亚军觉得那简直就是恶魔的双眼。再搭配上它机械般的冷峻表情，更是吓得胡亚军腿都站不直了。
除了胡亚军发出的哆嗦声之外，现场寂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机械女打开了那个神秘的银色小盒子。
它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弧形月牙状的白色小物件，从外形上看，它浑身上下充满了高级的科技美感，整个身型的线条都非常流畅，小巧，又精致。
机械女拿起那个小东西，慢慢地走近胡亚军。
“别过来！嗷！”他被身旁的警员按住了肩膀，被迫跪在了地上，手也被人扣在了背后，动弹不得。
胡亚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嘴里不停念叨着：“菩萨保佑，佛祖保佑，上帝保佑……”
机械人将那个弧形的东西，慢慢地放到了胡亚军的左耳耳廓上。
那东西一碰到胡亚军的皮肤，立刻就像蠕虫一样活动了起来，它自动变形，紧贴住胡亚军的外耳廓，并伸出了数条肉眼可加的小触角，扎进了他太阳穴里。
“啊啊啊！”胡亚军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耳朵不停地左右摇晃。
他身后的两个警员呆住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一同用等待指示的眼神看向尚秋立。
尚秋立一摆手：“放开他。”
警员立刻松开了胡亚军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胡亚军立刻在地上翻滚了起来，不停地嚎叫。
“行了，别装了。”尚秋立说。
“……”胡亚军立刻就心虚了，他悻悻地停止了叫唤，并从地上爬了起来。
尚秋立开始解释：“这是一种新型的监视系统，同时，也是日后我们看管犯人的主要手段之一。天眼一旦被戴上就不可拆除除非你愿意把它连带身上的肉一起扯下来。”
“你他妈的！！”失去钳制的胡亚军情绪失控，他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地向着尚秋立冲了过去，想要打他。
“喔…”陪审团一阵骚动，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坏了。
两个警员也反应迟钝地想要去阻止，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胡亚军就忽然自己跌倒在了地上。
那个夹在他耳朵上的“天眼”自动发出了一股电流，同时发出语音提示：“警告，禁止冲撞。警告，禁止冲撞。”
“烦死了你给我闭嘴！！”胡亚军疯了一样的开始撕扯耳朵上的“天眼”，但除了加剧身上的疼痛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天眼”的体积很小，又趴在毛细血管极为丰富的耳廓上，一用强力撕扯就会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再加上身上电流的刺激，胡亚军这样不耐疼的人，仅仅挣扎了几下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大口喘气了。
左新诧异地捂住了嘴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风临则认为这是他自找的报应，脸色没怎么变。他眼睛一转，开始从远处观察左新的反应。
尚秋立的声音再次响起：“从今天开始，你所做的任何行为，都会被‘天眼’所监视。如果它检测到你有犯罪企图，就会自动释放电流阻止你，并向警方通报。你的余生，将会一直在‘天眼’的监视下度过。”
这段话让一旁的孟庆华吓了个哆嗦，心里默念着还好自己的罪行不是很大，这才没轮到自己带上这个该死的破玩意。
“你、你们……”胡亚军的声音虚弱了很多，但他很明显还是不服气，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起手指，对着法庭内的众人来回指着。
他边说还边原地转起圈起来：“你们…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这世界上有的是人罪孽比我深，比我重！凭什么是我！这个破东西…破东西是谁发明的？老子要去干他的……”
“警告，禁止侮辱他人。”天眼又开启了一次语音提示，只不过这次没有释放电流。
法庭内顿时响起了人们憋笑的声音。
尚秋立扬起嘴角：“看来这位私人管教师很适合你，胡先生。”
“去你妈……”
“警告，禁止侮辱他人。”
“你给我闭嘴！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儿！”
“警告，禁止侮辱他人。”
“啊啊啊！”胡亚军简直快被那萦绕在耳边阴魂不散的语音提示给烦死了，摘也摘不掉，也没有办法屏蔽，他已经开始为自己之前的犯罪行为感到后悔，并为以后的生活感到一丝绝望了。
那个将天眼拿过来的机械女缓缓站直，对着尚秋立一鞠躬。
尚秋立手一摆：“把他带下去吧。”
“是。”机械女立刻抓住胡亚军的手臂，它的力气极大，没有给胡亚军任何反抗的机会。
“放开我！放开我！破机器！*你妈赶紧放开！”
“警告，禁止大声喧哗。”
机械女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它押着骂骂咧咧的胡亚军，在天眼不停响起地警告声中，离开了法庭。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庭审结束后，左新的心里还是乱乱的。
她在休息室里面独自呆了一会，刚刚庭审上的画面还一直跳动在她的脑海里。
余生都要在机器的监视下生活，想必胡亚军他现在心里一定不怎么好受吧？
不过这样也好，谁让他之前对苏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左新一直都想不通。
为什么刚刚在法庭上，没有人提出去查那个所谓的“机械人自创语言”呢？
……算了，反正这些事也该是顾风临那样的人去查。
不关我的事。
左新顺了顺头发，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准备返回家中。
她哼着小曲轻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却发现顾风临正倚靠在墙边，双手插兜，他听到开门声之后便转过身来，与左新面对面站着。
他怎么会在这？左新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他在等人吗？这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啊？
“你在找什么？”顾风临问。
“额…没有，没什么。”左新假笑，“我正准备回家呢。”
顾风临饶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半侧过身转向门口：“中午了该吃饭了。走吧，我请你。”
没给左新拒绝的机会，顾风临直接迈开长腿往门口走了。
“我…”左新只好小跑过去跟上，“我不饿的，你…你要不把我送回家好了。”
顾风临边走边看了眼手表，此时已经是中午12点了，他随口调侃道：“到这个时间还不饿，你早饭是吃了多少？”
“我…”左新回忆了一下，“我好像还没吃早饭。不过，我觉得不饿。”
顾风临停下脚步，有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干嘛，人家要减肥不行啊。”
“……行，那我送你回家。你住在哪里？”
“龙泉路48号。我们坐门口的地铁吧，五站的路就到了。”
顾风临的车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但他没有向左新提起这件事，而是与她一起走进了地铁站。
进入地铁站后，左新习惯性地往女性专用车厢走，不过走了两步之后又意识到顾风临也在，就停在了女性车厢的前一节。
地铁站的客流量很大，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很多机械人在此穿梭，有的是陪同主人一起外出，有的则是独自出来帮主人办事情。
此外，这里还有很多工系列的机械人在清理卫生和维护秩序。
在等候的时间里，左新开始试探着问顾风临：“你刚刚是在等我？”
顾风临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大方承认：“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此时旁边的大妈喊了一句：“车来了！”
车一来，人群便拥挤到一起，左新的腰被后面的女人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顾风临把一条胳膊伸到左新的身前，左新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当扶手。
两人就这样被人群推着挤到了车厢里。
左新被挤到贴墙站着，而顾风临则是用手撑着墙，用身体顶住后面的人，给左新留了一些站立的空间。
人潮拥挤，两人的脸贴的很近。
左新双手捏在了一起，耳根红红的这样壁咚的姿势她只在偶像剧里见过，以前少女心大发的时候，她还曾经让朝歌变出自己男神的脸，陪自己演偶像剧里的情节。
从没想过能跟真人有这样的接触。
她故意低着头，眼睛盯着顾风临的锁骨看，也不说话。
“你很喜欢机械人？连身上的香水都是那个味道。”她听到顾风临说。
“嗯？”左新抬起头，用惊喜的眼神看着他，“哇你居然知道这个？这是我们公司新出的机械味香水。我拿到的还是内部的员工福利版哦。”
她抬起胳膊，把手腕对准顾风临的鼻子：“怎么样？好闻不？”
顾风临轻轻皱起了眉头，一脸的嫌弃：“不好闻，一股机油味。”
左新嘟了嘟嘴，一脸“你们男人都不懂欣赏”的表情。
到站了，人们又开始往车门那边挤。
顾风临还是伸出一条胳膊给左新当扶手，两人慢慢移动到了车厢里面。
“对啦，你之前想问我什么？”左新问。
顾风临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下，才说：“你对刚刚结束的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嗯。”左新的眼神黯淡了些，“这个案子有些复杂。”
顾风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智能机械管理法》，寅歌他肯定不会被一群混混给打死的。他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是却因为那条‘机械人不得出于任何理由伤害人类’的规定，只能在原地做出根本就没什么用的防御动作。到头来还是死了。”
车厢内十分嘈杂，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冷了起来。
“机械没有死亡一说。”顾风临说，他的声音淡淡的，像在表述一件对他而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它们没有生命，消失了就是消失了。”
左新的双唇颤动着，似乎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了。但当她对上顾风临眼睛的时候，有觉得这些话说不出口。
他觉得机械人没有生命，但她却认为有。
有那么一瞬间，左新很想跟这个男人争论一下这个问题。
但转念一想，这么做似乎很没有意义。当她看到他眼睛里那抹坚定的目光之时，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说服的人。
左新沉默得可怕。
顾风临自上而下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毛。她的睫毛十分浓密，而且看起来比平常人少睫毛要翘一些。
就像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一样。
左新就这样一直沉默到了家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的声音变得疏远。
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顾风临忽然叫住了她：“左新。”
“什么事？”
顾风临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才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