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顾风临看向台下的秦萧：“也许有人会认为，解决矛盾的方法是双方来一场正面战争。但我认为现在的情况还远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我们仍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的窃窃私语声便立刻喧嚣尘上。
顾风临的位置距离观众席太远，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但左新的机械耳却可以轻易捕捉到那些微小的声音。
“正面战争？”
“不会吧……”
“我倒觉得保持现状是最好的。”
“人类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或许以后真的要被机械人取代了。”
“顾风临有点帅耶。”
“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与周围嘀嘀咕咕的人群不同的是，坐在陆怀州旁边的六位高层都没有动静，甚至他们都没有变换坐姿，将全部精力都倾注在顾风临的身上。
顾风临对着话筒轻咳了一声，会场立刻再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的安静，比之前的要更加沉闷。
顾风临明白此刻他身上肩负着的责任和义务，也明白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会改变世界，可能有人会因此受益，也可能有人会开始憎恶厌恨他。
他早已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所以即便前方有千难万阻，他也依旧要坚定地说出自己的理想和目标：“我决定，要重修《智能机械管理法》，让这部为机械人而诞生的法律变得更加公平合理，不再是一味的偏袒人类。”
话音刚落，惊讶和反对的声音便犹如潮水一般地喷涌而出，但这些声音仅仅持续了三秒钟左右，就被顾风临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在我国现行法律中，有权提出修订法律的，只有中央常务委员会（也就是陆怀州及坐在他身边的6位高层）、国务院、中央军事委员会、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也就是说，我个人是没有权利提出修订的。但，《智能机械管理法》的第二十章第八条中有明确规定：‘管理署署长有权向中央提出对本法律的修订申请’。”
“在这部法律诞生之初，谁都没有想到智能机械会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壮大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在这段时间里，我手里处理过大大小小共计400多件与机械人有关的案件，我比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这部法律对人们的日常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它让受到保护的人类变得肆无忌惮，让那些最见不得人的犯罪手段都转移到了机械人身上也许有人会认为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好事，但请别忘了，在人类赋予机械人智慧的同时，也赋予了它们理智和情感，它们跟人类一样，也会本能地远离伤害，拥抱爱与温暖。”
“如果再放任那些本性残暴的人对机械人实施犯罪，且作恶之后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处罚，那么这些恶终有一天会反噬到人类自己身上。”
顾风临把目光对准眼前的镜头：“是时候去修正我们以前的不足和错误了。”
坐在陆怀州左手边的俞尘，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赞赏的表情。
所有正在关注着这场典礼的人和机械人，再听完顾风临的演讲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地球上的生存空间只有这么大，机械人得利一分，人类就必然要让利一分，那些为利而生的人是必然不愿让步的，但如果不这么做，双方的摩擦便会日益加剧，最终战争爆发，结局必定是两败俱伤。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一种压抑而肃穆的紧张感在人群中蔓延。
刚刚顾风临的讲话风格和主张都颇为大胆，这对于人类和顾风临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就算他能够成功启动法律修订程序，在那之后的修订程序也颇为漫长，这中间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故。没有哪一种法律可以兼顾所有群体的利益，等到新法颁布的时候，必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啪啪啪。”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顾风临背后响起。
他快速回头，发现左新正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
她正热烈而真诚地为他鼓掌，那声音透过一旁的话筒传播了出去，让千千万万的人都听到了她为顾风临而响起的掌声。
渐渐的，场下的观众都开始为他刚刚的演讲鼓掌。
秦萧、徐绽青、吴凯、沈相、方林、陆怀州、俞尘……无数的人拍出了自己的掌声。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顾衷言正躺在床上收看儿子的就职典礼，在听到雷鸣般的掌声之后，他也抬起自己那瘦骨嶙峋的双手轻轻拍了拍。
那双手击出来的声音十分轻微，除了顾衷言之外没有人能听到。
他摘下眼镜，用拇指擦去眼角的泪水，看着画面上正跟左新紧紧相拥的顾风临，哽咽地喃喃自语：“你终于…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这无疑是顾风临人生中最为耀眼的高光时刻，他搂住左新的腰，同她一起向欢呼的人群招手。他们看起来恩爱又般配，这紧紧靠在一起的画面是多么的温暖和美好。
左新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让自己落泪。
这是幸福的泪水，也是欣慰的泪水。
她庆幸自己的爱人是一个通情达理且有能力的人，她相信他一定能够改变未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主持人再次上台控场，但他具体说了什么已经没人在意了。
顾风临温柔地帮左新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嗯！”左新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印下重重的一吻。
顾风临要修改《智能机械管理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世界上的各个角落，这消息就犹如一颗落入大海的石子，越往下沉，它掀起的海浪就越大。
林棠和清零正一起坐在蜂巢内的休息室，观看这场典礼的直播。
顾风临早已带着左新离开直播镜头，只剩下主持人一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做着演讲。
清零心烦意乱地对着屏幕挥挥手，智能系统立刻识别出他此次动作的意图关掉直播。
“您是否想要关掉电视？”一个冷漠的电子女声问道。
清零快速点点头。
“好的。”
画面和声音被切掉之后，清零问道：“林棠，你对此怎么看？”
林棠摸摸自己的后颈：“非常大胆的尝试，但我认为这种做法仅仅只是缓兵之计，人的**是无止境的，诞生于人类之手的机械人也是一样。只要人类做出了一次让步，它们一定会奢求出现第二次。”
“一步步的退让，只会让人类陷入被动的局面。”
清零的这句话让林棠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是站在机械人这一边的。”
“是啊，我早已选择与人类为敌，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你口中的‘他们’或许也包括你，”清零提醒道，“就算你体内有再多的机械零件，你的内心和思维依旧属于人类。”
“嘶”清零发出古怪的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棠：“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想劝我回到人类那一边？”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嘶——”清零发出古怪的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棠：“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想劝我回到人类那一边？”
“哼，当然没有。”林棠摇头，“我只是好奇，如果顾风临真的改变了机械人的处境，那你手下的那些机械小奴隶们，恐怕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忠心耿耿地跟着你造反了——要知道，它们自从诞生之初，就被人类灌输了‘要服从’的意识，只要这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它们就不会把局面闹得太难看。”
此时刚好一个工系列的机械服务员敲门进来，它的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托盘，上面放了两杯啤酒。
“您好，这是您刚刚点的酒。”服务员将两个酒杯放到桌子上。
忽然，清零探出上身一把将酒杯抓起，快速而用力地砸向了服务员身侧。
啪的一声巨响，酒杯被摔成了碎片，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把林棠都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服务员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它只是淡定地弯腰把玻璃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放到托盘里：“我去给您换一个新的。”
清零却抬脚又把它手里面的托盘给踢翻了：“再捡一遍。”
“人家刚刚才弄好的，你干什么？”林棠不满地叫喊。
“让它再捡一遍。”
“……为什么要这样做？”
始作俑者清零双腿大开地躺在沙发里，慢悠悠地点起一支烟：“因为我想，而且我能。”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再次将碎片全部捡起，只不过这次它没有再说话，而是有意拉远了跟清零之间的距离。
它对着沙发上的两人鞠了一躬之后，便默默走向门口。
看着它孤单离去的背影，林棠这颗注孤生的直男心居然生出了一丝怜香惜玉的情愫。
毕竟这服务员从外形上看，就是个身材脸蛋都一级漂亮的淑女，谁看到这样的美女被欺负会不心疼呢？
就在服务员的手快要搭上门把的时候，清零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慢着。”
“你又想干什么？”林棠愈发不满。
清零没理他，直接对服务员说：“回来。”
服务员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但那双用力握住托盘的手却暴露出了它此刻不安的内心。它没有磨蹭，转身回到了清零的身边。
清零用手里的香烟指了指托盘里的玻璃碎片：“吃了它。”
“先生，我并没有安装食道，强行吞下会损坏我内部的零件——可能会因此停机。”
“可我就想看着你吃。”
“没想到你还有这变态的嗜好。”林棠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托盘从服务员手里抽走了，然后顺手将玻璃碎片都倒进了垃圾桶，“不用理这个神经病，也不知道今天抽的什么风，被顾风临刺激到了？”
服务员全程没有任何动作，就静静地看着林棠。
清零：“你这是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林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托盘塞回到服务员的手上：“赶紧走。”
服务员很想说“谢谢。”但它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拿着托盘再一次走向门口。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清零并未阻止服务员，而是转而向林棠提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机械人在你和我的命令之间，选择了我的。”
“没错，它们已经进化出筛选的能力了，会自动规避对自己有风险的命令。不再是听之任之的乖宝宝了。”
清零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响指，刚刚关闭电视的智能家居系统再次发出疑问：“您是否想要锁住房门？”
清零点点头。
房门恰好在服务员按住门把手的时候关闭了。
服务员的表情立刻变得阴冷起来。
清零继续解说：“朝歌时代，机械人的行为逻辑是绝对服从，这样忠诚的帮手正是人类社会所需要的。但很快，人类就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它们并不能分清是非对错，在丑歌时代，机械人绑架妇女儿童、网络诈骗、制假药、泄露机密、窥探隐私等一系列的恶劣事件层出不穷，就像是枪支一样，它们的存在无限放大了人类的阴暗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机械派和人类派之间才开始有了矛盾。
所以郭文三在寅歌这一代机械人身上加了基础的武力值，让它们可以更好地保护主人，相对的为了防止机械人攻击人类，他还创造了‘维和者’这一程序，用来控制机械人，中断一切对人类不利的行为。”
清零把抽完的香烟按到烟灰缸里掐灭，一束白色的烟雾遮盖住了他的半边脸：“但维和者只能阻止涉及到法律层面的问题，其他的命令可管不了。你，站在门口的那个，给我回来。”
服务员只能再次转身，这次它的步伐比之前明显慢了一些。
清零一脚将垃圾桶踹到服务员面前，眼神和语气都极其轻蔑：“跪下来，然后把这里面的东西吃了。”
“我明白你想表达什么。”林棠说道，“你是想说维和者只控制了机械人，却控制不了人类对吗？人性之恶并不仅仅是法律层面，还有很多道德层面的，像你这样明摆着要欺辱机械人的命令，维和者是不会管的。”
服务员咬了咬嘴唇，实际上这样类似的情况它遇见过很多次，每次它都希望维和者能像帮助人类那样帮助它，但这道暗藏在它体内的程序却从未回应过它的请求。
“没错，现在顾风临要面对的矛盾点就在这里，在人类与机械人的关系中，人类占有绝对的领导地位，如今三年过去了，人类已经习惯于将压力和不满转嫁到机械人的身上，这样单方面的压迫总有一天会使矛盾爆发，顾风临一定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但如果在两者关系中再偏袒人类，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糕，所以他只能选择修改法律，给机械人更多的生存空间。”
“你认为这样做不对吗？”林棠问。
“不，他并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本就不可能和平的世界。”清零拉住林棠的胳膊，把他拽到了沙发上坐着，“好好看看。”
服务员正低头看着脚边的垃圾桶，那里面除了一些玻璃碎片外，还有一些用过的卫生纸和食物残渣。
“如果你再不行动，我就把你做报废处理。”
服务员慢慢跪了下来。
“想让我看什么”林棠现在全身不自在。
清零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看就是了，
服务员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放到嘴里嚼了起来，虽然它没有痛觉，但这样跪着吃垃圾桶里的废物，还是让它的内心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和不安。
“你觉得它会全部吃完吗？”清零问道。
“……在我看来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它吃完了又会怎样？吃坏了不还是需要你去处理？”
“可我就是想看看它能做到什么程度，你不想知道吗？”
“我可没有你那么无聊和变态。”
服务员一边咀嚼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是如此地不被在乎，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他们提供谈资的一样。没有自我，没有自由。
很快，它就将碎片咽了下去，它能够听到碎片划开体内零件的声音，它能够感觉到一片碎片卡在胸口齿轮上了，这使得它的胳膊有些抬不起来。
但它并没有停下来，它不想被报废。所以它吞下了更多的碎片，这些碎片挤在狭小的胸腔里，阻碍了零件的正常运转，甚至有一片就快要滑到心脏处了。
“先生，我的左边肩膀受损，无法抬起胳膊。”
清零：“没关系，你还有右边的胳膊，把里面的东西都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