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镖01
盛夏时节,火辣辣的太阳犹如一炉烧得正旺的炭火,将应天府境内百多里的大地炙烤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原本清幽淡雅的江南风貌,此时也如西域般有了些火辣的味道。树上的知了都受不了此等炎热,躲在树荫里放声的哀嚎着。那吵人的动静儿,更是扰的人头晕脑胀,恨不得一头扎到附近的河水里,来个痛快。
城外十五里的竹林边上,一间很不起眼儿的茶水铺子却因为这该死的天气,生意火爆了起来。巴掌大点儿的地方里,竟然坐了四五桌客人。这些人看衣着打扮都是些来往的行商和干农活的庄稼汉子,为了躲避这能晒死人的日头,分分跑到这间铺子里喝口凉茶、去去暑气。再顺便的,可以瞧两眼那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这间铺子里,负责招呼客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别看她姿色平平,还穿着件粗布麻衣。可那丰胸肥tun的身段儿,依旧让这些被日头晒得有些晕乎的汉子,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不过再瞄一眼那个看上去就能掐吧死一头牛的煮茶汉子,这些精chong上脑的茶客们,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谨守起那可有可无的礼义廉耻来,虽然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丑事,可口头上讲两句荤话,手底下有的没得占两下便宜还是无伤大雅的。
中年妇人也是久经江湖的场面人,怎么可能被则一群无胆匪类吓唬住。非但如此,她豪爽泼辣的性格,还时不时的噎的几个毛手毛脚的茶客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这个官道旁边的茶水铺子,竟还透出了一股子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来。
时值正午,毒辣的日头也爬到了最高的地方,仿佛在发泄着怒火一般,把全部的热量都泼洒在了下方的这片大地上。临近的官道上,已经犹如沸水一般,蒸腾起了缕缕热气。从茶水铺子望过去,远处的景物都在热气的作用下,怪异的扭曲起来。
突然间,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茶铺里的人被声音吸引,纷纷凝神观望了过去,只见一队十余骑的锦衣汉子,护送着一辆马车朝着应天府的方向行了过来。
可当这一行人临近了,才看清楚他们身上服饰的茶客们,分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声不响的收拾起身边的行李,犹如看见猫的老鼠一般哧溜一声离开了茶铺。
这十余人,骑得都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西域良驹,光是一匹马的价格,都是五六十两银子的天价。而更加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那矫健的身手、犹如鹰隼一般的眸子,还有他们腰间那一柄柄寒气袭人的绣春刀。配上黑底锦缎的衣服,和那一头头狰狞的虎、彪花纹。
锦-衣-卫!
这个名头在大明朝可是能让小孩夜啼的可怕存在,不仅是普通百姓,就连一些达官显贵见到这群食人不吐骨头的恶魔,都得退避三舍。
眼看着这一队人拐进了茶铺所在的竹林,原本热闹的茶水铺子,陡然间变得冷清了下来。只有掌柜的夫妇二人和一桌不知死活的茶客依旧安静的杵在原地。
为首的锦衣汉子冷眼扫视了一下,中年妇人和他家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畏缩的躲到了茶铺后面,而那一桌仅剩的茶客,一时间便显得突兀了起来。那是五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他们似乎没看见这一行人马一样,依旧坐在原地,端着昏黄的茶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他们那贼溜溜的眼睛,正紧张戒备的朝着锦衣卫所属的方向偷瞄着。坐在最里面的,是个袒胸露背胸口上有着一大撮黑毛的魁梧汉子。只见他一边揉搓着胸口的那撮黑毛,一边犹如品尝波斯葡萄酒一般喝着几文钱的茶汤。仿佛雄霸一
方的龙头一样,傲然的回望向为首的锦衣卫头目。
姓耿的百户眉头皱了皱,低声朝着身后询问道:
“段头儿,要不要出手赶走他们?”
他身后一个胸口绣着麒麟纹的锦衣卫千户沉声答道:
“公务要紧,不要多生事端。”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继续说道:“让兄弟们下马休息一下,我跟天师老爷知会一声。”
说着,他策马来到了队伍中间那辆精致的马车旁边,谦恭的询问道:
“天师老爷,这日头太毒了,我们停下来喝口茶休息一下如何?”
车厢内,一个浑厚却并不苍老的声音答道:
“无量天尊,贫道自有去暑之法,不劳段千户费心。一路舟车劳顿,段千户和各位兄弟尽管休息去吧,东西我来保管就好。”
段千户再次躬身行礼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天师老爷了。”
他艳羡的看了一眼车厢附近那缠绕着的缕缕清风,苦笑了一下示意周围的锦衣卫高手下马休息。
“老板!来几壶好茶,顺便有什么吃食的也每样来一份,吃完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领头的耿百户朝着茶摊老板吩咐完,转身像哈巴狗一样拉好了椅子,用身后披风撒试了一下座椅后,等着段千户落座了,他才敢紧跟着坐下。稍等了片刻,粗布麻衣的妇人端着几个茶壶茶碗走了过来,媚态万千的说道:
“几位官爷,您的茶来了。”
名叫耿义的百户接过了茶水,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试探了一下,随即朝着众人点头示意安全。看着几个锦衣卫官爷谨慎的样子,老板娘故作不悦的嘟囔道:
“哎呦!几位官爷,你们还怕我这小茶水铺子,给您几位下毒不成?”
“老板娘哪里话,我们不是刻意针对您,只不过这行走江湖的,谨慎些总没什么坏处。更何况,我们压送的可是贵重物件儿,出了纰漏可是要掉脑袋的!”
“哦?几位官爷一看就是来头不小的,什么贵重物件儿能劳烦您几位的大驾啊?”
话刚说到这,段千户冷冰冰的轻咳了几声:
“咳咳……老板娘,不该问的事儿最好不问,快去拿些点心上来。”
中年妇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讪讪的欠了个身,转头去铺子里准备点心了。看着妇人离开了,段千户无不责怪的训斥道:
“出门在外,谨言慎行!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身边几个百户和总旗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算是把这件事儿给掩饰了过去。生怕惹祸上身的耿义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马车,估计岔开话题的低声询问道:
“段头儿,天师老爷怎么不下车喝口茶,一起休息一下?”
绣着麒麟纹路的男子灌了一大口茶水,语气中满是恭敬的答道: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龙虎山的天师,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你们没看见么,马车周围那缠绕的清风,每次靠近那边,我都觉得比外面凉爽了好多倍呢。我听说啊,那可是天象境高手才能引发的
天地异象,是了不得的神通呢!”
段千户这一番讲解,引得周围的几个锦衣卫总旗纷纷点头称是。
“告诉你们,还不止这样呢。”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一路上,我好几次发现,天师老爷所坐的那辆马车,其实是离开地面跑的!”
耿义第一个反驳道:
“咦……段千户你又在吹牛!哪有车可以离开地跑起来的?”
“嘿!说了你们还不信,我跟你们说啊,有种御风的法术,可以让东西飘起来。我看天师老爷就是用的这种法术,让那马车飘起来后,全靠着前面那两匹马的冲劲儿拖着走的。你们没发现,那两匹拉车的马,比我们骑的马还要轻松得多么?这可是上千里的路程啊,咱们的马都累脱相了,可你们看看那两匹,跟没事儿一样。”
说到这,身旁几个凑热闹的下属转头看了看那两匹正在啃草的马,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不过段爷,这法术肯定特消耗真气吧,咱们这一趟也跑了个把个月了,天师老爷难不成这一路都在施法不成?那得多深的功力啊?”
耿义依旧不太相信的嘟囔道。
“这你就外行了吧,人家天师老爷那可是天象境的高手,能跟咱们比么?”段千户继续说道:“我这辛辛苦苦练了三十年,才刚刚摸到指玄境的门槛,你们一个二个的,这辈子顶多也就是个一品金刚境的命了,还在这妄加评论天象境的高手,都不想混了是吧!告诉你们,要不是有这位天师老爷随行,光凭咱们哥几个护送这么珍贵的几样宝物,早就在路上被人给抢走了。”
段千户这么一说,身边几个见识过马车里那位天师出手的百户和总旗,都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可不是么,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了五次截杀。其中最凶险的一次,竟然出现了两个指玄境三品的高手。那一次多亏了车厢里那位天师老爷用撒豆成兵的法术弄了六个金甲武士出来,才把两个高手打败,否则就凭他们这十几个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而其他几次,也都是那位道爷随手甩出几道真气,丢出三两张符咒就把打不过的强敌打发了,这才让他们这一路有惊无险的走到了最后。一想到这里,几个锦衣卫的汉子纷纷敬畏的望了望那边依旧安静的马车。
段千户喝了口茶,轻叹一身说道:
“唉……要不是随行的有个天象境的高手,咱们哥几个早就去阎王爷那边报道了。想想这整个大明朝,有着天象境实力的高手不过十数人,据说到了那个境界,方圆百里之内,彼此都会有感应,自然不会贸贸然的找这么一尊神仙的晦气。而且咱们护送的东西,天象境的高手压根就看不上,而指玄境的人又惹不起咱们车里那位神仙,所以哥几个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身边几个真正经历过生死的锦衣卫汉子,纷纷喝干了碗中的茶水,将忐忑的心情压了下去。
“不过段头儿,咱们护送的到底是些什么宝贝,怎么那么多人拼了命的去抢呢?”
段千户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之后,压低了声音跟身边几个兄弟说道:
“告诉你们,咱们护送的,可是镇元子特意为咱们皇上准备的寿礼。其中有一条即将化龙的白蛇,一颗剑仙飞升后留在人间的剑丸,最重要的,是那颗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参果’!”
劫镖02
“人参果?还真有那东西?”
身边几个锦衣卫下属不可置信的盯着段千户。
“可不是真有么,镇元子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世外高人,据说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呢。人家那手底下的宝贝,可多了去了。就这颗人参果,相传有着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奇效,有哪个人不想夺过去尝一口的。”
段千户口沫四溅地说着,身周围的一帮子下属都是面露艳羡。
“段头儿,您了再说说那白蛇和什么剑丸的。”
麒麟锦袍的男子吧嗒了一口下属端过来的茶水,很是得意的说道:
“那白蛇什么的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在我看来就是条变异的畜生。什么化龙的灵物,都是那些人瞎编的。你们也知道钦天监那帮子人整天神神道道的,随便出现一只白色的禽兽,就说是灵物、祥瑞。不就是为了哄皇上开心么,当不得真。”
“不过那颗剑丸,可是个好宝贝,据说可是昔年太白剑仙留下来的宝物。他老人家飞升之后,就留下了这么一颗凝聚了他毕生功力的剑丸在凡世,得到的人,只要有能力炼化这颗剑丸,就能有直达一品天象境的实力。甚至有希望参悟其中的剑道,成就另一个陆地剑仙。”
“真那么厉害?”
“可不是么,这一路上派来截杀我们的人,约么着有半数是为了这颗剑丸来的。”
“可是段头儿,照你这么说,咱这车上有这么多宝贝,怎么来截杀的人才这么点水平?”
段千户丢进嘴里一颗花生,斜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桌看着就不像好人的茶客,语气不屑的说道:
“刚才不是说过么,咱们车里可有着一位天象境的天师老爷在,没有几个人敢招惹这份晦气的。而且那颗剑丸也仅仅只是个传说,犯不上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得罪当今朝廷和全天下的天象境高手。所以啊,敢来抢东西的,顶天了也就是几个不怕死的指玄境人物。”
“我说段头儿,那看眼下这情况,咱们这一趟差事也就要大功告成了吧?再有十多里就到应天府了,我就不信有人敢在皇城撒野。”
段千户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看也差不多了。兄弟们休息好了就抓紧赶路,早点把东西送进皇宫,也早点拿到赏钱。这一趟咱们护宝有功,犒赏肯定是少不了的,等回了城,我请兄弟们去秦淮河上最好的青楼里开心快活,大家说怎么样?”
“好!”
“段头儿威武!”
听到了好处,几个锦衣卫下属那是马屁连连,给足了段千户的面子。
这个时候,茶摊老板娘端着几碟子苏杭一带的小点心放到了桌子上。
“几位官爷,小店里没有荤腥的肉食,就只有这些家乡特产的点心,还望各位官爷不要介意。”
看了看碟子里那些粗陋的点心,耿义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这茶钱你拿去,我们哥几个休息完就走,就不用招呼了。”
说罢,他随手丢下几两碎银子,将老板娘打发走了。再次用银针试探了一下,确认食物没有问题后,耿义夹起一块看上去还算完整的点心送到段千户碗中。
“段头儿,先吃快点心垫垫肚子,等进
了城再请兄弟们吃顿好的。”
段千户看了眼碗中的点心皱了下眉:
“算了,我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让兄弟们快点吃,吃好了我们继续赶路。”
听到了段千户的话,周围的锦衣卫下属匆忙的闷头吃喝起来。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的是,茶摊后面,正在收拾东西的店主夫妻,正露出了阴恻恻的诡笑。
眼看着锦衣卫这帮子人把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了,不远处那桌看着就非善类的汉子,狞笑着站起了身,从身边的包袱里抽出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朝着存放宝物的马车就走了过去。
早就关注着那伙人的耿义等人,飞身拦在马车近前,仿佛看待白痴一般的笑骂道:
“嘿呦喂!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哪来的几个莽汉,连我们锦衣卫的东西也敢抢?活腻歪了是吧!”
扫视了一下严阵以待的十余个锦衣卫,为首那个胸前有嘬黑毛的汉子颇为自傲的啐了口唾沫:
“呸!不过是几只朝廷的鹰犬,还敢在爷爷我的地头里狂吠,弟兄们,给我招呼他们!”
说罢,汉子猛地抽出一根竹筒。
嗖……啪!
一只刺耳的响箭直射入高空。响声方落,四周的竹林里百多发箭矢疾风暴雨般朝着锦衣卫和那辆马车激射而至。
段千户大叫一声不好,抬手掀翻了桌子,挡住了第一波羽箭。而他身边的那帮子下属,也都是身手了得武人,只见他们或是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亦或是抄起身边的桌椅奋力抵挡,堪堪撑过了这一波密集的攒射。
可是他们身后的马车却遭了殃,十几根箭矢硬生生的插在了马车的边框之上,而那两匹负责拉车的大马,也已被射成了筛子惨死当场。
“无量天尊!”
浑厚的道号从车内传了出来,一股浩荡的气劲以马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就连地上的尘土和空中的落叶都被这股起劲冲飞了老远。方才因为打斗而乱糟糟的竹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车帘掀起,一系明黄道袍的中年道人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傲然的站在车辕之上,一缕缕似有形似无形气劲围绕着他的周身流转,引得他衣袖鼓荡,看上去好一派神仙气度。
黄袍道人看了一眼惨死的两匹马驹,右手拂尘一甩,打了个稽首道:
“这两匹畜生拉了我上千里,虽无功劳也有苦劳,尔等无缘无故将他们杀死,贫道自当讨个说法!”
黑毛儿的悍匪因为这道人的出现身形顿了顿,可观察了片刻后,见那道士只是光说不练,这个从未见识过天象境高手实力的汉子大喝一声,悍不畏死的命令道:
“小的们!别给这个老杂毛儿吓唬住了!给老子继续射!射死他们!”
话音刚落,竹林中又是一波密集的箭雨倾盆而下。这一次,锦衣卫的众人将马车团团护住,生怕车内的东西有半点损伤。
眼看着锋锐的箭矢已经射到近前,黄袍道人双目猛地睁大,口中重重的吐出一字:
“定!”
嗡的一声,一股淡青色的真气瞬间将马车为中心半径五丈来许的空间笼罩了起来。扑杀而至的箭矢,竟然犹如射进了凝脂当中一样,就那么悬停在了
半空当中。
这一下可把在场的人给震慑住了,这些混迹江湖十余年,却只见识过普通武林高手对决的武夫,何时见过此等神迹。他们呆呆的望着半空中悬停的数百只箭矢,一时间竟然忘了接下去该做什么。
黄袍道人右手拂尘仿佛赶苍蝇一般随意的一甩,口中轻喝一声:
“回去!”
嗖嗖连声中,方才还悬停于空中的百余发利箭,竟然沿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折射了回去。
下一刻,竹林当中噗嗤声接连响起。那事先埋伏着的百来名弓箭手,竟然被这一击射杀了七八成。
这一下,就连一直跟在黄衫道人身边的十来个锦衣卫,也被眼前的奇景震慑住了。
“我滴个乖乖,敢情这就是天象境的实力么?”
段千户不可置信的吞了口口水,可接下来,更加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围绕在马车附近的十余个锦衣卫高手,突然浑身无力,踉跄的瘫软在了地上。唯一没有出现异状的段千户错愕的望向四周,他匆忙扶起身旁的耿义大叫道: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浑身酸软无力的耿义,艰难的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茶水和点心,含糊地说道:
“是毒……我们……中毒了……”
“中毒?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会……”
突然想到什么的段千户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向从茶铺后面走出来的一男一女。方才还是一副乡间农妇装扮的女子,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宛如蛛网的贴身劲装,脸上浓厚的装扮显得这女子分外的妖冶邪魅。而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竟然带着两只覆盖了半条臂膀的铁拳套走了出来,他身上虬结的肌肉,配上那粗壮的臂膀,看上去就像一头巨猿一样杵在了女子身后。
“怎么不会?”女子甜腻腻的声音飘了过来:“我精心调制的毒药,无色无味,就连江湖上用毒的好手都难以察觉,更何况是你们这三两只小虾米。再者说,我茶水里下了半毒,点心里放了另一半,二者相加才会发作,要不是你没吃那点心,恐怕现在你也是废人一个了。”
看着幕后黑手站了出来,段千户厉声喝道:
“妖女!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呵呵呵,我没有解药。”女子妩媚的一笑:“千户大人,你放心,我下的只是些松紧软骨的毒药不会致命。要你们命的,在这呢!”
女子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只见她双手猛地向空中一伸,十指成爪状重重的往下一拉。一条条细如蛛丝的细线猛地从女子指尖飞出,下一瞬,从竹林的上方,十余根泛着七彩磷光的细线破空蹿出,朝着马车周围的几个锦衣卫下属扎了过来。
预感到不妙的段千户翻身躲了开去,但见那细如蛛丝的细线,竟然穿透了黄袍道人布置的气罩,无声无息的扎入了那些个锦衣卫的身体里。
仅仅三两个呼吸过后,除了段千户以外的十二个锦衣卫竟突然浑身抽搐的吐起了白沫,紧接着他们裸露的皮肤开始变得青紫一片,在一阵痛苦的挣扎过后,变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
“千毒丝!你是毒娘子!”段千户惊恐的叫道:“你们是一品堂的人!”
劫镖03
“是又怎么样?”女子眼神变得冰冷:“你的兄弟们都死了,你也下去陪他们吧!”
说罢,女子右手成爪,朝着段千户所在的方向伸了出来。五根蛛丝破空而至,眼看就要碰到气罩之上。
“妖孽敢而!”
黄袍道人一声断喝,他身形急转,手中拂尘笔直的朝着蛛丝飞来的方向探了出去。下一刻,拂尘上探出的丝线,与毒娘子的蛛丝对撞在了一起,竟然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
堪堪躲过一劫的段千户毫不迟疑,他反手从腰后拔出锦衣卫特质的三连发弩箭,对准了毒娘子的眉心就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
三发弩箭激射而出,转瞬间就飞到了女子面前。身影急动,一个硕大的影子挡在了毒娘子身前。叮当连声,三发弩箭实实在在的撞在了来人的胸膛之上。可令人诈舌的是,弩箭与胸口接触的地方,竟然迸射出了点点火星,却连来人的一寸皮肤都没有伤到。
“一品金刚境!”
段千户这个恨呐,千小心万小心,一路上躲过了多少次的截杀,本以为到了家门口就万事大吉了。可哪里想到,在这最后的关口遇到了一品堂的人,看来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他将手中绣春刀横置于身前,冷眼环视着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悍匪,他们跟黑毛儿几个合在一处,将马车团团围住。而在不远处,那一男一女正狞笑着看向这边。
“金刚,老杂毛儿就交给我,你去把那个碍眼的家伙撕碎了。”
粗壮汉子双手铁拳对撞了一下,咆哮着朝着段千户冲了过来。
锦衣男子气沉丹田,运足全身真气朝着冲杀过来的壮汉劈出了一刀。一条月牙状的刀气破空飞出,朝着金刚的方向撞了上去。这是他突破指玄境之后领悟的气劲外放之法,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那是绰绰有余的,可眼前面对的却是一品堂的人,这一点让这个身经百战的锦衣卫千户,一时间失去了底气。
果然,那道能劈断碗口粗细树干的刀气,只是在壮汉那笨重的铁拳上留下了一条划痕,然后就那么化之于无形。而紧接着,金刚那势大力沉的重拳,朝着锦衣男子就砸了下来。
段千户大叫一声不好,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轰隆声中,方才男子所在的地面,竟然被这一拳打出了丈许方圆,两三寸深的一个凹陷。呼呼声中,名叫金刚的汉子挥舞着两只铁拳,如同一头下山猛虎一般,朝着锦衣男子就扑杀了过来。
面对此等壮汉,锦衣千户不敢力敌,只得凭借他灵动的身法,围着金刚不断游走,伺机补上那么几刀。可是这汉子看似粗鲁,却并不愚钝,他仅用两只铁拳护住周身要害,其他地方,任凭段千户如何的劈砍,都只是留下一条条白色的划痕,丝毫没有伤到汉子的皮肉半寸。拿彼此都没有办法的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缠斗在了一起。
而另一边,冒出来的二十来个盗匪朝着马车一拥而上,丝毫不在意车辕上站着的黄袍道人。
“无量天尊!”
那道人一声轻喝,右手拂尘继续与毒娘子的蛛丝缠在一起隔空较劲,而他的左手,仿若赶苍蝇一般轻甩了几下,雄浑的真气就把靠近的盗匪掀翻了老远。与之角力的毒娘子见有机可乘,猛然间灌输真气,又是几十条蛛丝从她身上射
出,朝着黄袍道人扎了过去。
“冥顽不灵!”
出身龙虎山的黄袍道人左脚微微拉开弓步,闲出来的左掌之上霎时凝聚出了一面淡金色的太极八卦阵图。只见道人猛地将八卦图按在右手的拂尘尾端之上。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那面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太极八卦图,骤然间膨胀到了丈许大小,沿着拂尘所指的方向推挤了出去。那面阵图初始很慢,可去势极快,撕碎了几十条坚韧异常的蛛丝之后,朝着毒娘子就撞了上去。
砰的一下。
淡金色的阵图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妖媚女子的身上,毒娘子来不及闪躲,只是运足全力硬抗了黄袍道人这一下。四散的劲气将周围的落叶和桌椅震飞了老远,毒娘子的身形也被这股雄浑的真气推得倒滑出去四五丈远。她重重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声音凄厉的咆哮道:
“老杂毛儿,这是你逼我的!”
话音方落,只见毒娘子四肢猛地向外一张。从她身上瞬间飞射出数不尽的蛛丝,那大团大团的蛛丝,宛如女子秀发一般沿着周围的竹林盘旋缠绕。不消片刻,竟然把在场的所有人,网在了一个圈子里。几个见势不好的盗匪想要逃命,却在碰触到蛛丝的瞬间,抽搐着被毒杀当场。
“今天,你们谁都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女娘子阴冷的低吼着,她双手拢于腹前,将大股大股的蛛丝团成了一个球形。她一边鼓捣着手底下的东西,一边厉声吩咐道:“不想死的,就给我冲上去!”
黄袍道人投鼠忌器,生怕车内的东西有任何损伤,所以他打起来束手束脚,根本无法倾力一战。眼见着那帮子悍匪在毒娘子威慑之下再度冲了上来,他沉声嘟囔了一句:
“也罢,情势危急,请恕贫道大开杀戒了。”他左手探入怀中,抽出了六张紫色的符,随即他将符抛向空中,朗声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六甲神将,祝我克敌!”
随着道人咒语响起,在空中飞舞的六张紫色符突然金光大盛。转瞬间,六个由淡金色光幕凝聚而成的金甲神将出现在了马车周围。他们手持长矛,朝着一众盗匪就扑杀了过去。
有了六个神将帮手,段千户的压力顿时少了许多。他挥舞着绣春刀,再度与那个壮汉金刚拼斗在了一起。这次有了两个神将帮手,竟然把金刚逼的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情势有所好转,却冷不丁听见斜侧里女子厉声喝道:
“看我的天罗地网!”
原来趁着这段空隙,毒娘子一直在准备她的独门杀招。随着她一声断喝,一团密密实实的蛛网被她高高的抛到了众人的头顶之上。还不等场中众人反应过来,那团蛛丝凌空爆炸开来。一张硕大无比的蛛网朝着竹林内的所有人当头罩了下来。
黄袍道人惊呼一声不好,随即左手探出一吸,将不远处的段千户一下子抓了过来。然后他右手拂尘朝着头上一顶,一面真气凝聚而成的椭圆形气罩,宛若穹顶一般将二人和马车牢牢的保护了起来。
可场中的其他人却遭了殃,那看似轻飘飘的蛛网,细密如丝,从天上这么罩下来,竟然没有半点死角可以躲避。那泛着七彩流光的蛛丝,像是一张巨大的棉被一样,将被困住的所有人都盖在了下
面。
蛛网落下的瞬间,那几十个毫无遮蔽的盗匪,挣扎着哀嚎着朝着四面逃散,可三两个呼吸之间,他们就这么无一例外的惨死在剧毒之下。只有毒娘子和那个壮汉金刚,毫不在意的弹落了身上的蛛网,狞笑着看着场中凄惨的景象。
这一招天罗地网威力极大,就连黄袍道人召唤出来的六个金甲神将,都在这剧毒的蛛网影响下,身上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马车那边,黄袍道人撑起的气盾堪堪挡住了这恐怖的一击。可那蛛丝上的毒液,竟然在慢慢腐蚀着气盾上的真气。到人见势不妙,道人左手法诀掐动,断喝一声道: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燃!”
呼的一下,一大团赤红色的火焰腾地燃起,将马车附近的蛛丝烧得荡然无存。道人收起头顶的气罩,六甲神将站成一排挡在马车与毒娘子之间,两方人马就这么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对峙着。
毒娘子上前几步,森冷的笑了笑:
“呵呵,没想到啊,你这龙虎山的老杂毛儿,还真有些本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周身骨骼突然发出怪异的响动,“看来,老娘要动些真本事,才能治得住你了!”
下一刻,女子身形急剧扭曲,背后突然探出八条巨大的蜘蛛腿来。原先那个妖异邪魅的女人瞬间变成了一只面目丑陋的人蛛。
“妖……妖怪!!!”
段千户被吓得跌坐在马车上,惊恐的望向那只恶心的人蛛。而他身旁的黄袍道人,则是风轻云淡了说了句:
“果然不出所料,既然你显出了本体,今日贫道就要替天行道,诛杀了你这妖物!”
道人拂尘一指,六甲神将朝着毒娘子所在的方向扑杀了过去。而那个巨汉金刚,也挥舞着两只铁拳,与神将们对撞在了一起。
显出蜘蛛形态的毒娘子猛的腾空跃起,巨大的蛛囊里接连喷射出十余股散发着恶臭的毒液,朝着马车上的黄袍道人和段千户打了过来。
龙虎山道人周身真气鼓荡,手中拂尘连甩,将那些毒液一一挡掉。可接下来,半空中的毒娘子入鹰隼般俯冲而下,八条蛛腿并拢到一点,像是一根锥子一样,急刺向黄袍道人。
“来得好!”
龙虎山天师运尽全力,右手拂尘轻轻一旋,一面淡青色的八卦图瞬间凝聚在拂尘顶端。他随即向前一探,拂尘与八只怪足对撞在了一起。
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开的真气余波瞬间荡漾开去。淡青色的八卦阵图被击成粉碎,人蛛形态的毒娘子倒飞出去十来丈,全凭着八只怪足抓住了周围的竹竿,才稳稳的悬停在了半空当中。黄袍道人身形也被反震力推得倒退了几步,那辆马车发出嘎吱吱的脆响,眼看着就要解体。
道人轻叹一声,一张火符击出,将侧面的蛛网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他拂尘轻甩,一股真气包裹着段千户就从那缺口中扔了出去。
“快走!去应天府找人帮忙,这边我来拖住!”
被扔出去老远的锦衣男子一骨碌身爬了起来,飞身上马后就朝着官道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道人长出了一口气,身形在真气的缠绕下缓缓漂浮在马车上方。他周身青光大盛,怒视着毒娘子朗声说道:
“这下,贫道可以放手一搏了!”
劫镖04
黄袍道人长诵一声道号,从他怀中急飞出百十来张明黄色的道符,它们围着道人急旋飞舞,转瞬间连结成两条相互交叉的环带,将龙虎山道人护在了当中。
只见中年道人随手一指,一张紫符脱手飞出,笔直的打在马车之上。碰触到车身的瞬间,那紫符随即爆出一片灵光,四条紫光凝聚而成的锁链将马车的车厢牢牢捆住,一枚硕大的“封”字,在车顶上方巍然不动。
“无量天尊,我倒要看看,光凭你们两个,怎么破掉我天象境九品修为布置的禁法!”
眼看着黄袍道人将段千户扔出了毒娘子的蛛网大阵,与六个神将缠斗的金刚瓮声瓮气的问道:
“跑了一个,怎么办?”
悬停在竹竿之上的毒娘子轻啐了一口:
“无妨,我们要的是车厢里的东西,跑掉只臭虫而已,不用管他。”
说罢,她身形悄无声息的沉入竹林的阴影当中。而那个名叫金刚的汉子,则是悍不畏死冲向那六个金光暗淡的六甲神将。金刚虽只是金刚境一品的实力,可他本身练就的就是一身护体的硬功,加上那两只百十来斤的铁拳,平日里,就算是指玄境的的高手,遇上他都要头疼一阵。
更何况黄袍道人召唤出来的六甲神将只是傀儡,丝毫没有活人对敌时候的灵敏。六个所谓的神将竟然与那魁梧汉子打了个旗鼓相当。
而悬浮在半空的龙虎山道人却丝毫不敢分心,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时刻提防着毒娘子那突如其来的进攻。
果不其然,竹林深处破空声急响,十余根碗口粗细的竹竿,仿佛长矛一般接二连三的从各个方向急刺向当中的龙虎山天师。
黄袍道人气沉丹田,挥舞着拂尘,拳脚并用的将突刺过来的竹竿一一打飞。而毒娘子,宛若一个幽灵一般忽隐忽现,用她那怪异的蜘蛛脚突刺撞击,尽其所能的破坏着马车上的封印。加上金刚那汉子时不时的铁拳轰击两下,那马车上的禁制不断的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闪光。
大多数的攻击都被黄袍道人竭力拦了下来,可总会有几下子冲击和毒液的喷射打在封印之上。虽然没有将之破坏,可那禁制上的锁链,已经变得依稀透明起来。
以一敌二的龙虎山天师真气消耗极大,趁着攻击的间隙,他飘落在马车顶端,凝神调息起来。突然间,竹林深处传出了一阵摧枯拉朽的竹竿断裂之声,黄袍道人不敢怠慢,急忙凝神注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见那茂密的竹林深处,仿佛冲杀出一头洪荒巨兽一般,大片的竹子被什么东西冲撞得断裂飞起,一股磅礴的气劲将沿路阻挡着的竹林硬生生撕裂开一条通路后朝着中年道人撞了过来。
黄袍道人运足真气,将十成十的劲气凝聚在右手拂尘之上,迎着冲撞而来的物件刺了出去。
轰隆一声震破耳膜的巨响传出,碰撞处荡起的余波,将周围十丈内的砂石落叶扫荡一空。等待烟尘和落叶散尽后,才看清原来毒娘子竟用蛛丝将十余根竹竿捆在一起,当做攻城
锤使唤,硬碰硬的与黄袍道人对撞了一记。
一个是天象境九品,一个是指玄境一品,原本高下立判的对决,却因为眼前怪异的局势变得胶着不堪。龙虎山天师束手束脚,无法发挥全力,而毒娘子所修的法门又是专门用来越境杀人的阴险手段,一时间能力悬殊的二人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
黄袍道人衣衫鼓荡,右手拂尘死死抵住那竹竿捆成的攻城锤。一面淡青色的八卦图在拂尘顶端忽明忽暗,一寸寸的迫使着竹竿倒退。而另一边的毒娘子显得更加吃力,她八只蛛脚死死地抵住竹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与道人僵持着,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额头滑落。
可二人修为毕竟还是存在着差距,不稍片刻,蛛网捆成的竹竿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纹。紧接着,随着清脆的喀嚓声响起,那翠绿色的竹竿寸寸崩裂,顿时变成了一个灯笼形。正当黄袍道人暗自庆幸运足真气将太极图推向毒娘子的时候。从断裂的竹竿内,接连窜出数百根细密的毒丝。它们穿透了拂尘前段的护体真气,朝着后方的龙虎山天师刺了过来。
慌乱之中,中年道人法诀掐动,用来护身的百来张黄符,宛如一大片回巢的蛾子一般,朝着蛛丝和毒娘子汹涌的铺盖了上去。
肆虐的蛛丝碰到黄符顿时一同烧成了飞灰,而剩余的符,继续铺落在了竹竿和毒娘子的身上。黄袍道人真气流转,用尽全部功力驱动黄符,势要将毒娘子死死的禁锢住。
可意想不到的是,毒娘子丝毫没有因为大片的黄符而变得慌张。只见她嘴角泛起了诡异的微笑,人蛛形态的腹部,突然喷射出了两股恶臭的毒液,朝着下放与金刚纠缠不休的金甲神将打了过去。
滋滋声中,两个被击中的神将周身光芒一阵暗淡,身形也随之停顿了那么一瞬。可恰恰是这一瞬的时间,一直被压制住的金刚突然咆哮一声,抡起两只沉重的铁拳朝着那两个神将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咔嚓的脆响中,两个有着接近一品金刚境实力的神将,竟然被这魁梧的汉子砸成了粉碎。剩余的四个神将,一时间乱了阵型,再也无力阻挡金刚的突进。
眼看着汉子那可开山摧城的重拳即将砸到马车的禁制之上,黄袍道人苦笑一声,一口心血逼出,凌空绘制了一枚用心血组成的淡金色符。
“泰山压顶!”
道人一声大喝,金色符瞬间化成一座金光灿灿的泰山的虚影,朝着金刚所在的位置按了下去。
壮硕汉子看见头上一片金光砸下,提起全身气力用双拳向上一顶。
“开呀!!!”
铛!
一声宛如古寺洪钟的巨响震得四周地面都跟着抖了三抖,金刚那汉子竟然凭借一身蛮力,将那势如千钧的泰山符顶了起来。可他身下也出现了丈许来深的一个凹陷,连带着半截身子也陷入了地面当中。四个六甲神将看准时机,一拥而上,手中长矛毫不留情的刺向金刚胸腹要害。叮当声中,那金光汇聚而成的长矛死死地抵住了汉子健硕的身躯。而金刚既要承受上方千钧的重力,又要抵挡四个神
将的进攻,一下子承受不住。噗嗤连声,长矛突破了护体罡气,刺入汉子的身体寸许。
“给老子开啊!!!”
剧痛之下,金刚狂性大发,但见他浑身肌肉耸动,青筋暴露,竟然有将泰山虚影砸向马车的势头。
正在御使符包裹毒娘子的道人心中大惊,连忙分出一部分功力,用左手灌输到泰山符中,强行稳定住了失控的局面。可这样一来,黄袍道人一面要驱动符咒禁锢毒娘子,另一面还要分心控制泰山符下面压着的蛮汉。两厢牵制间,竟然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僵局。
就在这个时候,被百余张符包裹成了个球形的毒娘子厉声叫道:
“地鼠!就是现在!”
异变突起,只见马车下方的地面,突然鼓起一个土包。下一刻,一个仿佛老鼠成精的矮小汉子,从泥土中窜了出来。他手上戴着一副类似穿山甲爪子一样的金属器物,毫不费力的一下子从底部将马车撕成了粉碎。
龙虎山天师布置的禁制固然强大,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有人从土里动手。加上方才几轮狂轰乱砸之下,那层禁止本就有些松动。被那叫做地鼠的男子这么一冲,禁制轰然碎裂,炸成无数的灵光消散于空中。
那地鼠身形极快,撕开马车的同时,第一时间抓住了车厢内那口造型异常华美的箱子。他身犹如陀螺般急转,哧溜一下窜到了战场边缘的空地上。男子放下宝箱,铁爪重重一挥。咔嚓声中,那脆弱的铜锁仿佛纸片一样被扯了下去。地鼠怪笑着望了一眼半空中神情错愕的黄袍道人,随即毫不迟疑的掀开了箱盖。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刺目的火光伴随着惊人的气浪爆发开来。以宝箱为中心,方圆里许内仿佛台风过境般被席卷一空。什么竹林、茶铺,统统被炸得四分五裂。方才僵持中的几人也一下子失去了踪影,距离箱子最近的那个地鼠,被活生生炸出去百多丈远,在撞断了不知道多少根竹竿后,浑身焦糊的摔在了地上。
瘦小的汉子艰难的爬起身,哇的一口吐出了半斤多的淤血。多亏了他也有着金刚境一品的实力,否则早就被这一下子炸碎了。
脑袋里盆儿啊罐儿啊的一阵叮当乱响之后,他隐约间听到了毒娘子那撕心裂肺的咆哮声:
“追!快给老娘追!那个跑出去的锦衣卫,东西在他身上!!!”
距离竹林五里外的官道上,策马狂奔的段千户再一次用手捂住了胸前那个随身的包裹。在那里面,装着真真正正的三个宝物匣子。一路跑出来,他一直在暗自庆幸,多亏了镇元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让龙虎山天师守着马车里的假宝箱,而真的东西则是一直在段千户的行囊里。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有天象境高手保护的才是宝物,绝不会想到,一个看似寻常的布囊里才装着真东西。
疾驰的骏马没了命的狂奔着,段千户望着远处那越来越近的城墙,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着: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进了应天城,就安全了……”
乱局01
“这上一回正说到啊,千秋月末是佳人离别。适逢枯枝落旧城,却待新兰满长街!战场上还未至瑞雪,听故事,这楚霸王在乌江,就诀别了一场皓月……今儿个日头毒辣得很,各位走过的路过的,或听小爷我这说书的,不妨进店里来喝碗酸梅汤解解暑气诶!”
喧闹的古御街上,一袭黑底红边长衫的少年,正蹲在一棵大榕树下面,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口沫四溅的讲述着霸王别姬的故事。
他叫白小易,是个不知身世,不知来历,无父无母的孤儿。据说,他是十八年前一个风雪夜里,被人丢到城外报恩寺的门口的。身上除了一块刻着“白”字的挂坠,就别无长物了。
后来呢,寺里的老主持见他可怜,就把这个孩子收养了下来,取名为白小一。可自打这个孩子进了院儿,报恩寺的香火就是一天不如一天。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个香火鼎盛的寺院,变成了一片残旧的破庙。
原本寺里的僧人也都走了,只剩下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屁点大的孩子在城里靠着化缘乞讨为生。不久之后,老和尚也死了,**岁大的孩子半夜里敲遍了一整条街的房门,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心帮一下他的。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孩子坐在路口嚎啕大哭,是路过的一个厨子实在看不过去,出了点钱草草的安葬了老和尚。打那之后,这个**岁大的孩子,就一个人守着一座破庙艰难度日。
饿极了的时候,他试过去偷、去抢,甚至在野狗嘴底下夺过饭吃。无数次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孩子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可他再也没有哭过。因为他记得那个叫做胖哥的厨子说过的话:
“孩子,在这个世道上活着,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是的,哭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笑。笑着去挨饿,笑着去被打,笑着,面对一切的困难。十年的时间里,他用一张无赖似的嬉皮笑脸,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裹了个严严实实。
起初的时候,他跟着街头巷尾的小乞丐们厮混,干着些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勾当。可毛儿都没长齐的孩子依旧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总被人追着打。
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了自己身上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是的,一种他说不出原因,却十分怪异的能力。
心眼。
每当他闭上眼的时候,少年竟然还能看到东西。只不过在那种视觉里,周围的一切依旧是黑色的,但是周遭的每一样东西上都被描上了一层白边。而且会有各种颜色区分出身边的人、动物、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没心没肺的白小一把那些东西统称为“晦气”,只要沾染了那种东西的人,一定会倒霉或者出什么意外。于是乎,凭借着这种与生俱来的异能,白小一开始了他神棍的生涯。而为了符合算命先生的身份,他干脆把自己的名字也一起改了一下,从过去的白小一,变成了如今的白小易。
拿街口算命的王半仙儿的话就是,“咦!乖娃咂,这名字改得好啊。这‘易’乃日月交替,阴阳相会而生。你这一改,便合了天道,日后必有大福啊!”
兴许是借了这句吉言,自打他改了名字之后,这个运势较之先前是大大的不同了。凭借着他那双奇怪的眼睛,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真的成了应天城里小有名气的半仙儿。虽然什么风水算命的他是样样不会,可他能看啊,只要他眼睛一闭,在大街上这么一蹲。不出一个时辰,准能找到一两个要走霉运的倒霉蛋儿来。
再然后,就凭借着他那张能把正常人忽悠瘸了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轻轻松松的从人家口袋里骗出来个三瓜俩枣的。虽然白小易不会什么捉鬼降妖的法门,可他只要在那些他看到的“晦气”上胡乱的拍打两下,还就真
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凭借着这份“看相”的本事,白小易也从一个市井无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神棍、半仙儿。
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没交到几个真正的朋友,毕竟都是混迹市井的人,能真心实意带人的没有几个。可他却跟当初帮过他的胖哥夫妇混成了一家人,一方面是出身北方的胖哥胖嫂心地实诚,另一方面也是白小易真心把当初这个唯一肯出手帮他的大哥当做了亲人。
于是当他赚到了一些银子后,就跟胖哥胖嫂一起开了这间不大不小的酒铺子。除了贩卖一些廉价的酒水,还提供了胖哥亲手制作的包子和几样下酒的小菜儿。
眼看着快到了弱冠之年的白小易,就在就铺子旁边,摆起了自己的说书摊子。每天定时定场的说上一两段儿他听过的异闻故事,顺便帮着酒铺招揽一些人气和生意。而原先那看相算命的营生,也逐渐成了他的业余爱好,不会当做真正的赚钱的本事了。
酒铺的生意日渐稳定,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在这个世道上能保证衣食无忧已经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了。这个时候,脑袋异常灵活的白小易,却又开始盘算着新的赚钱道道儿了。
时值盛夏,那个挨千刀的老天爷似乎是跟下面的人有仇一样,每天都把一个滚烫的火球挂在天上,晒得应天城里的百姓是叫苦不迭。呆在屋子里面闷,可出来吧又太热。这种折磨人的天气影响下,酒铺子的生意也变得惨淡了许多。毕竟这大热天里,有几个人愿意再喝上一碗烈酒呢?
于是乎,鬼主意贼多的白小易想出了一个赚钱的新门路。
他把新鲜的酸梅和山楂拌上糖粉煮成果酱,然后用附近的山泉水融开了调成爽口的酸梅汤。在这炎热的酷暑里,喝上一碗冰爽山泉水调制而成的酸梅汤,那感觉,别提多享受了。
一时间,酒铺里这种一文钱一碗的酸梅汤,反而成了最畅销的货品。
一段故事讲完,看着酒铺子里人手一碗的酸梅汤,白小易开心的笑着。看今天这个架势,最起码也能多赚百多个铜钱吧。
一边打着心里的小算盘,白小易吊儿郎当的一屁股坐到了酒铺旁边的柜台上。一个披着围裙的丰腴妇人走了过来,轰苍蝇一般用手中的抹布抽打着少年。
“下切!下切!”妇人声音憨厚,故作生气道:“臭小子一身的灰,别把吃的东西弄脏了。”
看着中年妇人那胖胖的笑脸,白小易耍赖的嘟囔道:
“我说胖嫂,这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俺饿啊……”
胖嫂没好气的啐了一口,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子包子递给少年:
“拿去拿去,刚出炉的,小心烫着。”
白小易接过包子,嬉皮笑脸的蹲到榕树下面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刚囫囵的吞下了一个,他就突然间愣住了。因为在不远处的墙根下,两个小乞丐正眼巴巴的望向他这边。
那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哥哥也就**岁的样子,躲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妹妹,看上去也就四五岁。就是这么两个脏兮兮的黑炭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了白小易手中那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同样挨过饿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朝着那两个小乞丐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躲在后面的小姑娘马上就要过来,可被身旁的哥哥拉住了手。他们在不远处犹豫了许久,才壮着胆子来到了白小易身边。
“你们两个是不是饿了?”
两个小家伙对望了一眼,讷讷的点了点头。
白小易玩心大起,嬉皮笑脸的说道:
“既然这样,小爷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对了就有包子吃好不好?”
两个显然饿了许久的孩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那我问你们,小爷我帅不帅?”一边说着,白小易一边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
两个小家伙呆呆地望着少年许久,迟迟不敢答话。正当白小易嘴角都有些抽筋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弱弱的说道:
“大哥哥一点都不帅。”
摆着造型的少年被这小丫头奶声奶气的一句话噎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可一旁的哥哥连忙捂住妹妹的嘴,紧张的更正道:
“不是,不是的。这位大爷丰神俊朗,是顶帅的人物呢!”
看着小乞丐紧张的样子,白小易胸口隐隐的抽痛了一下。他长出了一口气,故作正经的说道:
“咳咳,很好,还是当哥哥的识时务,会说话,有赏!”
说着,他把一个包子递到了哥哥手上。
年长的小乞丐开心的接过包子,可他看到身旁妹妹委屈的眼神的时候,微笑着蹲下身,把包子塞到妹妹手里柔声说道:
“妹妹乖,包子你吃,哥不饿。”
懂事的小丫头接过包子,用她那沾满污渍的小手儿掰开两半后递给哥哥一半:
“哥,你吃……”
看着两个如此年幼就相依为命的孩子,白小易死死抿住了嘴唇。片刻后,他再次换上了那副邪气十足的笑脸,对着却生生的小丫头说道:
“小丫头天真可爱,小小年纪就不畏强权,敢说实话,赏上加赏!”
说着,他把两个包子放到了妹妹手上。看着两个小家伙错愕眼神,无赖少年故作生气道:
“看啥看,不要的话我可就拿回来啦?”
看出来面前这个大哥哥没有恶意的小乞丐终于卸下了戒备,拿着包子开心的吃了起来。可白小易却奇怪地发现,分明是饿极了的两个孩子,做妹妹的已经把一个半的包子都吃了下去,可那个哥哥却只吃了其中的半个。他特意留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怀中,觉得好奇的少年随口问道:
“小家伙,还挺会过日子的哈。怎么着,留着一个包子准备晚上吃?”
岂料那个瘦吧垃圾的小乞丐倔强的反驳道:
“才不是呢!俺娘病了,这个包子,是留给她吃的……”
看着面前小乞丐憋得涨红的小脸儿,白小易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看碟子里剩下的两个包子,转身跑回铺子,再出来时,他将一个油纸包递到了小乞丐手中。
“你大爷的,小爷念在你们孝顺,这袋包子就赏给你们了。虽然起不了什么大用,可最起码今天不用饿肚子了。”
两个小乞丐迟疑的接过了东西,当确认面前的少年不是在开玩笑的之后,当哥哥的匆忙拽着妹妹跪在了地上:
“谢谢这位爷赏,谢谢!”
白小易身手扶住了小乞丐,毫不嫌弃的一屁股坐在了他们面前,摆出了一副黄鼠狼诱拐小母鸡儿的嘴脸说道:
“我看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要不这样吧,这以后呢每天中午来我这铺子里做帮工怎么样?也不用你们做别的,城外二里那个报恩寺知道吧?用木桶从那边的井里打水过来,每一桶水我给你们一个铜钱。除此之外呢,中午还管顿饭,两个包子,怎么样?”
两个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的望向面前的少年。
白小易嘬了嘬牙花子:“嫌少啊,那四个包子,不能再多了。”
听说有吃的,还有钱赚,两个小家伙也不考虑这笔买卖是否划算,就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点起了头。
正当这时,在他们身后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想帮他们,又何必诓骗两个无知的孩子呢。”
乱局02
心情正好的白小易,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调侃,立即起身怒斥道:
“诶!你几个意思啊?我哪诓骗这两个……”
话说到一半,转过头的无赖少年就把后半句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只见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一身标准的游侠儿装扮,身后背着两柄长剑的冷峻少年。看他年纪,应该比白小易大不了多少,可他那犹如鹰隼一般的眸子,和那阳刚俊朗的容貌,让这个出身市井的毛头小子,都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呆愣了许久,白小易强作镇定的质问道:
“你你你……你谁啊?我怎么诓骗这俩孩子了!”
冷面剑士也不答话,自顾自的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小易后语气冰冷的说道:
“从这儿到报恩寺,来回足有五里,你让两个十岁都不到的娃娃去那么远抬水,不觉得有些过分么?既然想帮人,就大方一点。”男子在怀中摸索了一下,将几粒碎银子递到小乞丐面前说道:“拿着,给你娘找个大夫看看。”
年长的哥哥看着递过来的碎银子迟迟不肯接下,反而是年幼的妹妹一把抓起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银子惊喜的叫道:
“哥!是银子,是银子!”
仿佛见到世间最珍奇宝物的小丫头用小手捧着碎银子递到了哥哥面前,可那个干瘦的少年一把抓过银子,重重的放回了负剑男子手中。
“这位爷,谢谢您的好意。可您给的钱太多了,我们承受不起。”说罢,他牵着妹妹走到白小易身边,语气坚定的说道:“这位大哥,赶明儿个起,我就来给你帮工。”
无赖少年伸出手,跟小乞丐拉了拉钩:
“好,咱们说定了!”
他抬起头,朝着满脸不解的负剑男子扬了扬下巴。安顿好了乞丐兄妹,白小易拉了条长凳坐在了冷面剑士身边,略带挖苦的嘟囔道:
“枉做好人了是吧?”
负剑男子依旧望向走向街道的两个孩子,冷声问道:
“为何?”
白小易也不在意这个男子的无理举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低声嘟囔道:
“你问为何啊?其实很简单,他们还只是孩子。”
“孩子?”
“是啊,孩子。他们这么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可能守得住你给出去的那几个碎银子。一钱银子就能换好几十个铜板,对普通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那些穷苦人来说,就是一笔可以不要命的钱。你倒是说说,你这么做,到底是帮他们,还是要害他们?”
负剑男子若有所思,随即转过头仔细打量起身旁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同龄人来。
“你看什么?我也是从他们那个样子长起来的,市井里那些门道儿自然比你这个行走江湖的大侠知道的多。”
“可你为何要让他们做帮工?如果真想帮他们,每天给一两个包子不就可以了么?”
白小易看白痴一样的看向这个初次相识的男子:
“你当我这是善堂啊?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就不能想着不劳而获。现在让他们学会了靠着抬水去换取一餐温饱,以后才不会走上不该走的弯路。”
负剑游侠思索了片刻,突然抱拳行礼道:
“傲苍风,未请教?”
白小易被着男子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也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抱拳回礼道:
“白小易。”
正当两个人互报姓名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一个男人大声的咆哮,从聚宝门的方向传了过来。
“锦衣卫办事!!!都他妈的给老子让开!!!”
嘈杂的叫骂声由远及近,古御街上顿时一阵的鸡飞狗跳。沿路的百姓听说是锦衣卫办事,吓得是魂飞魄散,不要命的跑到了街道两边。
白小易和傲苍风微微一愣,视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至,上面端坐着一名黑袍锦服的中年男子。那男人衣衫破烂,还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一只鼓囊囊的包裹被他牢牢地护在胸前。
二人先是疑惑的盯着这个策马急冲的锦衣卫男子,可下一秒,二人慌忙起身,朝着街道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因为在马匹直冲路径的不远处,方才那对乞丐兄妹,正惊恐的蜷缩在路中间,绝望的看向那越来越近的战马。
傲苍风身为剑士,身手自然了得,他先一步冲了出去,可刚迈出去三两步,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而白小易则豪迟疑的扑了出去。眼看着疾驰的战马距离两个孩子只有三五丈的距离,来不及思考的少年竟然一把将两个孩子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们护了起来。白小易眼睛一闭,紧绷着身体准备迎接
那致命的撞击。
“完了……按照那匹战马的速度和冲力,我非被撞散了架不可。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两个孩子的小命。他爷爷的,这下亏大了……”
这是少年心中最后的念头,可事情却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料发生。就在他闭眼等死的一瞬间,白小易体内不知何故突然迸发出了一股无形的波动。仿佛水滴落入湖面一般,瞬间荡漾开去。这股波动仅仅扩散了十来丈远,周围的百姓丝毫没有察觉出半点异样,可街上那些动物,尤其是急冲而至的战马,却被这股怪异的波动吓得嘶鸣着抬起了前蹄。
马背上的段千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得差点没摔了下去,他拉紧缰绳,好不容易稳定住受惊的战马,随即发狂的的咆哮道:
“我日你娘!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拦锦衣卫的路!”
说罢,男人抡起手中的绣春刀,朝着身下那抱作一团的三个人劈了下去。
卡啦卡啦!
怪异的响动从段千户战马的身下传了出来,落到半空的刀刃随之停在了半空。下一秒,方砖铺就的地面突然间炸裂开来,烟尘石屑中一个瘦小的人影宛如一个锋利的陀螺般急旋着从地底下窜了出来。
扑哧声响,那人影竟然撕裂了战马从段千户的胯下绞杀了上来。身经百战的锦衣卫千户早有防备,身形往后一错堪堪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可他胸前帮着的包裹,却被窜出来那人手中的利爪割断了下来。
人影一把抓住包裹,双脚连踏段千户胸口三下,借力一个鹞子翻身,轻巧的落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锦衣男子胸口如遭雷击,倒退着抛飞四五丈后重重的摔在了方砖之上。
段千户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不顾身上的伤势,右脚猛地一踏地,仿佛一只捕食的猎豹一般急扑向不远处的地鼠。
“妖人!东西还来!”
瘦小男子眼看着锦衣千户扑杀而至,丝毫不想纠缠,他脚踏地面纵身就朝着旁边的围墙跳了出去。拼死保护贡品的段千户怎肯放过这个抢夺了宝物的妖人,他一把抓住地鼠的脚脖子,反手一叫力,想要将瘦小汉子摔在地上。
地鼠的身体在大力牵引下,画了个半圆后重重的砸向了地面。生死一线间,他双爪撑地,猛地将身体急旋了起来,灵巧的从段千户手中挣脱开来。可他刚刚落地,锦衣男子那森寒的绣春刀已经直刺到他的面前。瘦小男子匆忙的用双手的钢爪钳住长刀,身形在段千户冲劲的影响下连连倒退。
砰砰声响中,地鼠接连踏碎了四五块地砖后,身形才勉强定了下来。两个同是指玄境九品的修为,就在古御街的正当间儿,硬碰硬的比拼起内力来。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从地鼠蹿出地面,到二人僵持在路中间,其实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等到这个时候,周围的百姓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着街道上那四分五裂的马尸,还有两个真气鼓荡摆明了是在拼命的武林高手。百十来口子男女老少尖叫着如同鸟兽般散了开去。
可还没等那些人跑出去多远,不可思议的怪事又出现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突然间从四面八方的街道里涌出了潮水一般的雾气。那浓雾翻滚而来,不稍片刻就把整条古御街覆盖的严严实实。在雾气的影响下,丈许开外的景物就已经难以辨认。
而在这异象出现的瞬间,有两条身影突然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街道正中那两个正在比拼内力的男子冲了过去。那两条身影极快,在浓雾的掩护下眨眼间就窜到了地鼠和段千户身边。预感到危险的段千户慌乱之间乱了真气,被有机可乘的地鼠一脚踹飞了出去。借着反冲的势头,瘦小男子朝着正上方就窜了起来。
两个急窜而至的人影似乎同时惊疑了一声,紧接着不约而同的朝着半空中的地鼠下了狠手。电光火石的瞬间,三个人接连过了四五招。地鼠腰间别着的包裹突然撕裂了一个大口子,三个木匣翻滚着掉落了出来。还不等木匣落地,手疾的三个人分别抓住一只后急忙朝着不同的方向飞掠了出去。
嗖的一声,其中一个人影似乎被什么飞射的暗器打中了一下,身形踉跄的消失在了浓雾当中。生怕被暗算的地鼠纵身而起,朝着没有雾气遮盖的半空冲了上去。
“妖孽受死!!!”
一声浑厚的吼声从半空中传了下来,下一秒,地鼠那刚刚钻出浓雾的身体,就被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砸回了地面。来人从天而降,宛如一颗陨石一般给了慌忙逃窜的地鼠致命的一击。
巨大的冲击力将附近的浓雾吹得荡然无存,原本平整的石板路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三五丈许的巨大深坑。一袭明黄道袍的中年道人傲然而立,而那个名叫地鼠的瘦小男子,则被他死死地踩在脚下,早已变得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了。
黄袍道人冷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厉声叫嚷道:
“封城!把偷贡品的贼人给道爷找出来!”
浑厚的咆哮声宛如巨钟轰鸣,顷刻间就传遍了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可正当这条街道上的百姓都被黄袍道人的气势震慑住的时候,道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大难不死的白小易像条黄花鱼一样,连滚带爬的溜进了人群当中。他拐弯抹角的朝着城南的聚宝门急奔了过去,一边跑,少年一边默默的祈祷着:
“出去……一定要赶在城卫军封城之前出城……只要出去了……小爷就能飞黄腾达了!”
白小易眼中燃烧着一种狂热的喜悦,他死死地抱着胸口,因为在那里,正踹着一个精致的木匣。
一阵骚乱过后,大批的城卫军将整条古御街包围了起来。两条人影如跨空的流虹一般,从钦天监方向一瞬而至,稳稳地落在了那个被黄袍道人砸出的大坑旁边。
为首那人一系白底黑边的素雅羽衣,头上一顶殷红色的长冠,将他点缀得鹤立鸡群。这男子三十左右年纪,眉目如画,一张俊秀的面容会让女子都为之汗颜。他气质脱俗,即便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超然,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而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他身穿一套鹅黄色道袍,上面用墨色绣着一条游曳于山川的腾龙,这道人面容冷峻,眼眸深邃,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黄袍道人身边,后者连忙稽首行礼道:
“法地见过师尊,秦祭酒。”
老道人瞥了一眼地鼠的尸体,没好气的训斥道:
“老二,跟为师说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人敢在应天府的地界里兴风作浪,当我张天师的名号是假的不成!”
黄袍道人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向自己的师尊禀告了一遍,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一直在后面思索的羽衣男子温言说道:
“这么说来,是有人雇佣了一品堂的高手来抢夺贡品了?”
“不一定。”黄袍道人面带犹豫,补充的说道:“方才浓雾之中,我隐约见到还有两个人出手夺宝。可我只来得及制服这个叫地鼠的妖人,却让那两个毛贼跑了。”
“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啊……”
羽衣男子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复杂什么?”当代龙虎山张天师厉声说道:“依我看呐,就是那个血老怪一手安排的。谁知道他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这件事一定跟他脱不开关系,方才我们不还感应到他在这附近出现过么?”
看着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
“火云道长稍安勿躁,依我看这件事不一定全是血魔老祖安排的。毕竟以我对一品堂的了解,他们绝不敢直接与我大明朝为敌。更何况,血魔老祖为人小心谨慎,也不会贸贸然的违背协议,在应天府的地界里出手。”
“是么?那方才这阵大雾是怎么回事儿?”张天师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判断,“这种规模的天地异象,一定是一品天象境高手才能做到的。你我二人在钦天监,就感应到他这么一个天象境的高手在城内,不是他还会是谁?”
面对老道士的质问,羽衣男子依旧面容和煦,不温不火的反问道:
“如果真是血魔老祖出手,那您觉得,会是这么小的阵仗么?”
“这……”
张天师听到这话,一时语塞起来。是啊,血魔老祖声名狼藉,是堂堂十大魔头排名之首的人物,要是他狠下心来出手抢东西,恐怕这条古御街上就没有活口能留得下来了。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三个人一筹莫展的站在原地发愣,突然间,羽衣男子似在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
“难不成,会是那人做的?”
“那人?”黄袍道士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张大了嘴。
“不可能。”张天师斩钉截铁的否定到,“就凭这么三样不值钱的东西,你们觉得,那人会看上眼么?”
不假思索的,羽衣男子和黄袍道人一同摇了摇头,随即三人再次陷入了沉思。
“师尊,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封城,想办法把那两个贼人找出来?”
黄袍道人征询的问向自己师傅。
“我看不必了,以那二人的身手,此时此刻恐怕早都跑到城外面去了。”羽衣男子语气沉重,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唉,为今之计,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跟皇上交代吧。”
一场惊动了半个应天城的闹剧,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被人掩盖了下去。可事情的起因,却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接下来,我们就把时间倒转回去,从几个不同人的身上,重新看一下这一切发生的始末。
乱局03
一个时辰之前,临江楼。
这家酒楼是应天府里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它没有奢华的装修,也没有精美的菜肴。唯一能摆上台面的,也就是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酒楼的正面,能看到一整条繁华热闹的古御街,而正对秦淮河的背面,则可以从最佳的位置观赏到整条河的美景,欣赏那一只只花红柳绿的画舫,聆听那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歌乐之声。
临江楼有三层,一层是开放式的大堂,而二三楼则是一个个独立的雅间。此时此刻,就在三楼朝向街道的一个雅间内,一位白衣胜雪的漂亮少女,正摇晃着她身后那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对着面前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菜肴大快朵颐。
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生的明眸皓齿,五官极为精致。在那可爱与灵动的姿容下,竟然还透着一股子天生的媚态。就这小姑娘的样貌,足可称得上是祸国殃民了。可此时此刻,少女正毫无仪态的一手抓这个鸡腿,另一只手把一枚精致的荷叶糕塞入口中。一边吃着,她身后那雪白雪白的狐狸尾巴,也因为吃得高兴一摇一摆的。
在她不远处的窗边,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正脚不沾地的悬浮在了半空。他白衣、白裤、白眉、白发,除了那双乌黑深邃的眸子,男子从头到脚几乎都是白的。这个时候,他那宛如深潭一般的眸子正盯着街道上的行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那边吃的兴起的少女好不容易咽下满嘴的食物,朝着白发男子发问道:
“吴大叔,你怎么不来吃啊,这些东西可好吃呢!比在鬼谷里面吃的东西好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油乎乎的小手,伸向了那盘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的油焖大虾。白发男子依旧站在窗前,头也不回的冷声说道:
“告诉你多少次了,叫我宗主大人。”
少女白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男子,声音细不可闻的嘟囔道:
“反正我又不是天机阁的人,凭啥叫你宗主大人呢……”她思索了一下,故作撒娇的还嘴道:“叫您吴大叔,不是显得亲近么。”
白发男子深吸了一口气,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转过身来,不屑的看了一眼桌上被少女巴拉的不成样子的菜肴,不带丝毫情感的说道:
“这种东西,也就猪才会吃得下。”
吃得正香的少女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她鼓起腮帮,像只受气的小河豚一样怒视着白发男子。
可那始作俑者完全没把少女的眼神当回事儿,他依旧悬浮着飘到了少女身边,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半是疑问的说道:
“带你出来这些时日,你从头吃到尾。细算了一下,你差不多吃掉了三五头牛的分量。也不知你们九尾狐一族的构造是怎样的,吃的那些东西都跑到哪去了?”
少女仿佛故意气他一般,狠狠地塞了一块东坡肉进嘴里
,含糊不清的嘟囔道:
“谁让我年轻呢,身体好,吃的东西消化快。”
白发男子再次飘回到窗边,不咸不淡的调侃道:
“是啊,我年纪大了。可你算起来也有两百多岁了吧,还真是年轻呢。”
少女涨红了脸,随手抓起一根鸡骨头朝着白发男子后脑扔了过去。背对着他的男子轻轻一偏头,看着那根骨头划着优美的弧线砸到了一个路人的头顶上。
“啧啧啧,都是能化成人形的修为了,却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真不知鬼谷里那些灵丹妙药都被你吃哪去了。”
少女斗气的抖动着尾巴,朝着白发男子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可看着男子半天都没有再搭理她,略感无趣的少女试探性的问道:
“吴大叔,你大老远的跑来应天要干嘛?”
“我么……见一个朋友……顺便呢……管管闲事……”
“朋友?女的么!”
少女腾的站起身,惊喜的问道。
“男的。”
白发男子语气冰冷。
“切……不好玩……”
少女失望的坐回了位子,抓起了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你就不想知道我要管的是什么闲事?”
瞥了一眼主动说话的男子,少女故作老成的说道:
“宗主大人不是经常说么,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白发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似在自问自答的呢喃道:
“是啊,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普通人,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白发男子突然死死盯向远方,毫无缘由的冒出了一句:“来了。”
与此同时,古御街的另一端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叫喊声。一骑快马拖着一个黑衣锦袍的男子不要命的跑了过来。
还不等白发男子说什么,吃完果子的少女嗖的一下窜到了窗边,抬起鼻子一边狂嗅一边叫嚷道:
“好香!好香!是人参果!是人参果!”
白发男子并不在意少女叫嚷的是什么,他只是眉头紧皱的盯着被这小丫头那油乎乎的小手死拽着不放的袖管。
“回谷后,罚抄两仪经二十遍。”
“为什么!”
还在惊喜中的少女突闻噩耗,不可置信的惊问道。
“因为你弄脏了我的袖子。”
少女气鼓鼓的甩掉了白发男子的胳膊,小声嘟囔道:
“真小气……”
可随着街道上,马匹快马越来越近,狐妖少女再次央求道:
“大叔,你帮我把人参果抢来好不好,我想要嘛……”
看着身旁少女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白发男子依旧语气冰冷的答道:
“想要的话,自己去拿。你带着遁天符,应天府一切禁制都对你无效。抢一个果子而已,
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少女嘟起嘴,又打算撒泼耍赖的时候,街道上异变突起。疾驰的战马即将撞上一个少年和他护着的两个乞儿,可突然间,周围的动物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仓皇的逃了开去。身为九尾狐血脉的少女感应到了什么,满眼疑惑的望向那个还趴在乞儿身上的少年。而她身旁的白发男子,则是眼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神光。他一改冷若寒冰的面容,以一种发现新奇玩具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那个少年。
“没想到啊,在这儿竟然遇到一个活的……这下,有好玩的了……”
他收敛起许久未成出现过的表情,语气冷淡的说道:
“既然你想要那果子,我就帮你一把吧。不过,我只帮你制造些混乱,能否抢得到那东西,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男子缓缓伸开双臂,他眼中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突然间变成一片雪白。霎时间古御街附近的小巷里,莫名的出现了大量的雾气,那些雾气越聚越多,仿佛浪潮一般奔涌着覆盖了整条街道。而在雾气出现的瞬间,男子身边那个一袭白衣的狐族少女,也一个纵身跳出窗外,化作一条白影,消失在了浓雾当中。
少女身法奇快,仿佛鬼魅一般穿梭于人群之间,在雾气的掩护下,沿途的百姓仿佛只觉得身边刮起一阵清风,随之就是一条白影飞掠而过。仅仅三五个呼吸之间,少女就冲到了两个比拼内力的男子身边。
她素手一抓,朝着瘦小男子腰间别着的包裹就伸了过去。可她的手还没碰到包裹的时候,斜刺里又有一个身影出现,也冲着包裹伸出了手。不约而至的两个人都是错愕的惊疑了一声,可就这么一愣的瞬间,瘦小男子找准机会一脚踹飞了那个黑袍锦衣的男子,随后纵身欲跑。而少女和那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也反映了过来,同时出招阻止了瘦小男子的逃窜。
三个同样抱着偷盗贡品心思的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在了一起。三人各自为战,几乎都是同时以一敌二,电光火石之间,三个人就你来我往的互拆了四五招。可这一番交手下来,少女顿觉自己的功力跟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比起来,稍显不足,照这么纠缠下去,一定会被他夺走东西。
情急之下,她身后狐尾猛地蹿出,出其不意的将瘦小男子腰间的包裹撕裂了一个口子。哗啦一下,包裹中装着的三个锦盒顷刻散落而出。凭借着人参果那独特的香味儿,少女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锦盒,随即找准了一个方向纵身逃窜了出去。
岂料刚跑出去四五丈的她,猛然听到身后疾风袭来。出于动物的本能,少女身形微微一侧,只听得扑哧一声,一柄细小的木质的竹剑竟然深深的扎入了她的肩膀之内。剧痛之下,少女脚下一阵踉跄,险些从屋脊上摔落下来。可她强忍着稳住身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背负双剑的蒙面少年,随即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浓雾当中。
乱局04
就在白发男子和少女对话的同时,临江楼三楼隔壁的另一个雅间内,还有一群人却在密谋着另一个惊天计划。
一个时辰前,临江楼三楼总共来了两拨客人,而这两拨人差不多是前后脚到达的。后面来的是白发男子和那个狐妖少女,而在他们之前,却还有四个人早早地占据了这么个视野独特的位置。
这四个人衣着奇特,都是长袍兜帽,在这么个能热死人的鬼天气里,显得尤为抢眼。从衣着推断,这四个人应该是来自西域的行商。
一进雅间,为首的一个白袍男子直接丢给伙计一锭金子,随即吩咐他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看着手中那颗沉甸甸的金元宝,酒楼伙计眼睛都直了。有了这笔横财在手,谁还去管这四个外族人到底吃不吃东西,或者他们闷在房间里干嘛。
等到闲杂人等都走光了,另一个被红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随即一股犹如实质的血红色真气从他脚下蔓延开去,给这个房间布置了一个强力的禁制。当一切都万无一失后,红袍人才缓缓的坐了下来。而跟在红袍人身后的一个黑袍男子,自顾自的走到了门边,仿佛一尊门神的一般,阴冷的靠在了柱子上。
看到红袍人落了座,为首的那个白袍男子才谨慎的坐到了对面。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看上去有些纤瘦的女子,则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他的身侧。
沉默许久后,白袍男子摘下兜帽,眼神犀利的望向对面的红袍人。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怪异的发型和他额头上镶嵌着宝石的发箍都证明了他来自西域的身份。中年人面容阴冷,一看就知道是个城府极深的角色。他手指轻敲着桌面,沉声问道:
“老祖,不知那件事,进行的怎样了?”
被宽大的红袍包了个严严实实的人巍然不动,从外表上根本无法辨识到底是男是女。那低垂的兜帽下面,只有一片无法辨识的漆黑。停顿片刻,红袍人缓缓的伸出了手。看到他伸出去的手的瞬间,对面的白袍人和他身后的女子眼角都是不受控制的一阵抽搐。那根本不像是人类的手,蒲扇般的手掌配上奇长无比的手指,宛如枯树那狰狞的枝杈一般平伸着。更加怪异的是,从那干枯怪异的手掌一直延伸到手臂的部分都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仿佛,是那传说中的木乃伊一般。
红袍人的怪手停滞在了半空,一个沙哑又似金属摩擦的恐怖声音,从那漆黑一片的兜帽地下传了出来:
“东西,拿来。”
头戴发箍的中年人犹豫片刻,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轻轻地放在了红袍人的怪手之上。红袍人收回手,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即另外一只怪手也伸了出来。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装着一枚鹅蛋大小,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怪异石头。红袍人把石头放到兜帽下,似乎是闻了闻,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
发箍男子长出了一口气,有些不解的问道:
“老祖,不知你找这鸡血石用来做什么?这东西虽然不好找,可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
红袍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无知凡人,亏你还是明教的护法。在西域那么久,就没听说过鸡血石的传说么?”
“鸡血石的传说?”白袍男子楞了一下,随即恍然道:“你是说,那个关于凤凰血的传说。”
“不然呢?”
“可是……那些都是传说啊?”
身为明教左护法的男子疑惑的望向对面这个言行怪异的红袍人。
“传说?或许几百年后,我们也成了传说呢!”红袍人语气森冷,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解释,“有了这颗鸡血石,就证明那传说是真的。”
“难不成,世间真有凤凰?”白袍人一脸错愕,随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老祖,如果您说的是真的。不如我们再合作一次,万一真能找到传说中的凤凰,我只要一滴精血即可,您看怎样?”
红袍男子收起鸡血石,不置可否的答道:
“此事,我们稍后再谈,先说说眼前的事吧。”他站起身,走到了正对着古御街的窗户旁边,朝着远
方凝视了许久后缓缓说道,“这一路我派人截杀了他们两次,都失败了。最后这一波,是毒娘子带队,如果还不能得手,那就怪不得我们一品堂了。”
“老祖哪里话。”白袍人一并站起,缓步踱到了血魔老祖身后,“毕竟他们身边有个天象境的法地道人在,想得手也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我们本来也就是想找找朱元璋的晦气,跟传说中的凤凰血相比,区区一颗人参果和剑丸,没有就没有吧。”
“哼!”血魔老祖冷笑一声,“摩柯,你这话糊弄糊弄旁人也就算了,想糊弄老祖我,是不是还早了些?”
闻听此言,白袍男子表情就有些不自然。他刚想解释些什么,却听得血魔老祖继续说道:
“还是别装了,我就不信,那大名鼎鼎的人参果,还有那颗吞下去就能多出几个甲子功力的剑丸你不想要?你还真把老祖我当成初入江湖的雏儿了不成!”
听到红袍人语气不善,名叫摩柯的白袍人连忙躬身说道:
“摩柯一时说错话,还望老祖见谅。”
血魔老祖转过身,赶苍蝇般随手挥了挥说道:
“算了,念在你们明教与我同仇敌忾的份上,就懒得计较这么多了。看时辰,那边也差不多动上手了,我们坐下来等等消息吧。”
一边说着,红袍人再次坐回了方才的位子上。就在这时,窗外一阵飞虫振翅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屋内众人的注视下,一只好似夏蝉的青绿色飞虫晃晃悠悠的飘了进来,随后肆无忌惮的落在了血魔老祖的肩膀上。
红袍人从小虫的腹下取出一张纸条,沉吟片刻后语气森冷的说道:
“毒娘子他们失手了,跑掉了一个锦衣卫,正带着东西入城。地鼠虽然正在追,不过看情形肯定是来不及的。”
说罢,他随手一甩,将那张纸条震成了粉碎。
摩柯紧张的询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是应天府,有三个老不死的供奉盯着,连我都要忌惮三分。”血魔老祖有些不忿的继续说道:“再者说,江湖规矩,天象境高手不可在城内出手比斗。这是规矩,如果我破了规矩,那就是跟全天下的人作对。虽然老祖我有着天象境一品的实力,可你别忘了,武当山那个张疯子还活着,谁知道那老怪物是不是已经突破了天人一线的境界。凭他跟朱元璋的交情,保不齐会满天下的追杀我,老祖我可不想无端端的招惹这个晦气!”
“可恶!”白袍男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便宜朱元璋那狗贼了,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两件宝贝。”
“稍安勿躁,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贡品一刻未进皇宫,事情就都有转圜的余地。我们静观其变,看看是否还有机会可寻。”血魔老祖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白袍男子身后侍立着的那个女子,突然转换话题的问道:“贡品的事先放到一边,另一笔买卖,你们还做不做?”
左护法摩柯微微一怔,压低了声音紧张的说道:
“老祖,小心隔墙有耳……”
“呵呵,隔墙有耳?摩柯,你是小瞧我血魔老祖的实力么?”说着,红袍人那漆黑如墨的兜帽底下,猛地迸射出两团嗜血的红光,“我的神念早覆盖这方圆百丈,连只蚂蚁爬过我都能一清二楚。再加上我亲手设下的禁制,难不成还有人能偷听你我的谈话不成?不是我妄自尊大,这应天府地界里,只有钦天监那三个老不死的供奉值得忌惮,其他人,老祖我还没放在眼里。”
“是是是,老祖神功盖世,是摩柯失言了。”摩柯眼角抽动,很是不甘心的再次低下了头,“关于行刺的事,不知老祖是如何安排的?”
“那件事么,风险极大,老祖我是不可能亲自出手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阿萨辛等人处理,只要有机会,朱元璋的命只不过是囊中之物。”红袍人兜帽内的红光妖异的闪烁着,“不过我们约定好的事你可别忘了,一旦事成,给老祖我来个护国天师或者武林盟主当当。即便事不成,你们明教圣火令上面记载的东西,也得给我抄录一份下来,知道了么?”
“是,一切都按老祖说的办。”
正当白袍男子欣然应允的
时候,他身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这个举动被血魔老祖看在了眼里,他上下打量了那女子许久,语气森冷的问道:
“这位想必就是你们明教的圣女了吧?传闻中圣女貌若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仙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说罢,红袍人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劲直卷向惊恐的女子。眼看着气浪将女子脸上的面纱掀起了一角,摩柯骤然起身,竭尽全力的将那股气浪震散了开去。他挡在女子身前,强压住心中的怒气说道:
“老祖,圣女乃是我明教的极为尊贵的人,您这样做,是否有失礼数。”
红袍人阴阴地笑着:
“好一个极为尊贵的人,难道你最初的计划里,不是以入宫献舞为名,把这丫头从到朱元璋枕边么?就凭她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恐怕行刺不成,还得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摩柯尚未答话,他身后那瘦小的女子却突然开口道:
“血魔前辈,我虽为女子,可也懂得忠义二字。我出身西域,又身为明教圣女,无论是为了西域的百姓,还是明教的教众,我甘愿以身犯险。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就算拼上一死,我也会竭尽全力,取那狗皇帝的性命!”
女子声音极为悦耳,听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血魔老祖怪手轻轻捻动,语气玩味的说道:“小丫头,你可想好了。与其便宜姓朱的老匹夫,还不如送给老祖我当那双修的炉鼎。什么忠义,什么明教大业,跟着老祖我,在塞外逍遥快活岂不是更好!”
话音未落,红袍人怪手一抓,一股强大的吸力顿时把白袍少女拽的踉跄几步。忍无可忍的摩柯运足真气,两块火焰形状的令牌突然出现在他手中。霎时间,白袍男子双臂上缠绕起了两条狰狞的火蛇,一**热浪,朝着血魔老祖逼了过去。
红袍怪人纹丝不动,双手只是轻轻地在桌上一拍。一股血红色的气劲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将那股热浪推了回去。眼看着屋子内的几人就要大打出手的时候,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嘈杂的响动声。
血魔老祖瞬间收敛了气息,一个闪身便来到了窗边。摩柯凝神戒备了许久,见红袍人并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收拢了真气,安抚了身后的女子后,也走到了窗边。
二人放目望去,古御街上,黑袍锦衣的锦衣卫千户,正与那一品堂的高手地鼠打在了一处。眼看着地鼠即将得手,突然间街道上弥漫起了浓厚的雾气。这一异象把窗边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深知其中利害的摩柯沉声问道:
“天象境高手?”
他一旁的血魔老祖身形微微一滞,语气突然变得紧张的说道:
“不好,应天府里有了不得的高人在。”
说罢,他一甩袍袖,朝着门口大步走了过去。经过那个靠在门边的黑袍男子时,他冷冷的吩咐道:
“阿萨辛,后面的事就交给你去处理,老祖要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黑袍男子躬身应是,随后跟随着红袍人离开了雅间。可在他转身的瞬间,男子被兜帽遮挡的眼睛与不远处的摩柯对视了一下,二人交换了一个怪异的眼神后,随即消失不见。
仅剩下摩柯和圣女的雅间顿时安静了下来,看着依旧站在窗边注视着街道上面动静的男子一眼,身为明教圣女的女子低声问道:
“左护法,我们还要跟那血魔合作么?”
沉吟了许久,摩柯阴冷的说道:
“为今之计,只能依靠他们一品堂的力量。琉心啊,你且放宽心,我自有办法护你周全。等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什么血魔老祖,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听着白袍男子的话,圣女也默默的走到了窗边,一同朝着街上望了过去。只见浓雾之中,三条人影一处触即分,还不等看清各自的去向,一个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人从天而降,将那地鼠活活踩死。
确认一品堂的人再次失手后,摩柯望着那迟迟无法散尽的浓雾低语道:
“这一下,应天府要有好戏看了。我们静观其变,或许,事情真的会有其他的转机。”
乱局05
热闹的古御街上,一个背负双剑的年轻人正漫无目的闲逛着。他头戴斗笠,身穿一套标准的游侠装扮,破旧的布料加上厚重的尘土气,一看就是个没什么根基背景的江湖客。可在那斗笠遮挡的阴影中,一双冷漠、锐利的眸子,正如一只游隼般仔细的观察着街道两旁的风吹草动。
他叫傲苍风,是一名剑客,还是一名出身藏剑山庄的剑客。
说到这,不得不顺便介绍一下。这个藏剑山庄,可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名门大派。它位于西子湖畔,是一座有着上百年铸剑和习剑传承的武林圣地。这数百年里,藏剑山庄出现过十余位剑术超群的绝顶高手,更在百余年前出现过一位震惊江湖的陆地剑仙。可在那之后,藏剑山庄不知为何,就在未出现过成名的剑道高手。反而它们铸造的名剑,却随着用剑人的名望,变得水涨船高。
最近这一百年间,在现任庄主万归藏的带领下,藏剑山庄只重视铸剑,却荒废了他们世代传承的剑术与剑道。也正因如此,藏剑山庄所铸的宝剑,逐渐成了江湖上炙手可热的神兵利器。藏剑山庄的铸剑方式不同于白帝城吕家,后者几乎为整个江湖甚至官家铸造兵器,只重视数量和创新,而不在乎品质。可藏剑山庄专注于铸剑,他们非常在意每一柄造出宝剑的品质,于是订立了一个每年只造一柄的怪异规矩。这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也正因为如此,藏剑山庄所铸的名剑,几乎每一把都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所持的贴身佩剑。其中名望最高的,要数一甲子前,那位叱咤江湖的剑神冯昆仑所用佩剑“天罡”。再之后,就是二十年前一人仗剑,替西蜀独守国门的剑皇楚狂歌手中那柄“春秋”。
然而,其实这一切都只是藏剑山庄故意做出来的表象。万归藏这个城府极深的庄主,故意隐藏藏剑山庄的真实实力,让世人只知道藏剑山庄专心铸剑,而疏忽武艺与世无争。他们明面上实力最强的,要数位于前山上,那座藏(cáng)剑无数的“剑池”。可背地里,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藏剑山庄真正可怕的,是那座位于后山,专门用来藏(zàng)剑的剑冢。
万家的嫡传弟子,学的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剑术剑道。而在后山的剑冢里,却有着一群万归藏豢养的死侍剑奴,他们修行的,都是数百年间来藏剑山庄挑战失败的那些高手留下的武功绝学。这些人人数不多,却都是万归藏精心挑选,倾力栽培出来的。他们誓死效忠万归藏,在暗地里替藏剑山庄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傲苍风,就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翘楚。一个年仅十三岁,就突破了指玄境的练武奇才。万归藏对于这个他在后山无意捡到的孩子疼爱有加,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子嗣。他把毕生所学和对剑道的感悟都交给了这个少年,希望他可以成为下一个陆地剑仙。
这一次,傲苍风就被派出来抢夺那颗传说中的“剑丸”。倘若那东西真如传说中一样,是昔年太白剑仙留下来的遗物。那么,按照傲苍风现有的实力,只要能顺利的吸收了那颗剑丸里面所有的功力,即便不能立刻突破天人之境成为陆地剑仙。那么最少,也能在三十岁前,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天象境一品高手。
面对如此诱惑,本就有些武痴的傲苍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只要没有天象境高手搅局,凭他指玄境五品的实力,区区一颗锦衣卫押送的剑丸,那是信手
拈来的。
所以,这三日来傲苍风把城内城外逛了个遍。思量再三之后,他决定把伏击地点放在古御街上。从秘密渠道得知的消息,这次押送贡品的车队中,会有龙虎山的一位天象境高手随行,那么在沿路偷袭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于是乎,最佳的出手地点就成了进城后的这最后一段路。没人会想到有人敢在应天府内动手,而且按照龙虎山那帮子供奉的习惯,只要进了城,他们就会先去钦天监复命,到时候就有了一个绝佳的夺宝时机。
确认了车队路线和时间之后,今个儿一大早,傲苍风就背着双剑,在他们必经的这条路上来来回回的逛了三四遍。确定万无一失之后,少年挑了古御街上这个最热闹的酒肆坐了下来,一方面为了躲避正午的日头,另一方面也好凝神调息,准备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酒铺,掌柜的是一对儿看样子就很朴实憨厚的夫妻。最为神奇的是,这家酒铺卖的最好的东西,竟然不是酒水,而是那一文钱一碗的酸梅汤。刚过弱冠之年的傲苍风对这种新鲜的玩意儿还是有着很浓兴趣的,他自幼就在剑冢长大,虽然衣食无忧,可在万归藏那地狱般的训练之下,傲苍风根本没体验过普通人的童年。虽然他可以克制心中的**以免坏了正事,可在这个骄阳如火的情形下,身体的本能还是让他丢出了一文钱,接过了那碗冰爽的酸梅汤。
酸甜可口的汤水带着一股清凉直达肺腑,顿时间将四周的暑气都逼退了三分。细细回味着口中的酸甜,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微笑。一口气将一大碗酸梅汤喝了个干净,意犹未尽的少年又叫了一碗,顺便还点了一盘包子用来填饱那有些空荡的五脏庙。
不远处的榕树下,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黑衣少年,正挥动着折扇手舞足蹈的讲述着霸王别姬的故事。周围凑热闹的听书百姓,也为这间酒铺子增加了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一面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傲苍风一面将自己的神识再度蔓延开去,本能的查探着周围的异动。
凭借着不弱的修为,他已经确认了这条街上没有其它高手存在,这一点让他放心了许多,至少夺宝的时候,不会遇到同路中人半道截胡。可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想着为何车队还未入城的时候,猛然间,似乎察觉到什么的少年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临江楼。在那三楼的窗户内,赫然站着一个白衣白发的冷峻男子,他此时此刻正用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与少年对视着。
这一看可把少年吓得不轻,因为他明明感应到了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是从那白发男子隔壁的房间传出来的,根据他的经验,绝对是有着天象境修为的可怕高手。而在他的神识感应中,白发男子所在的房间原本应该是空无一物的,可他肉眼却明明看到这么个大活人站在那里与自己对视,难不成他是见到鬼了?
不对,世间怎么会有大白天见鬼这种荒谬的事。傲苍风不可置信的再次闭上眼睛用神念探知过去,没错啊,明明那股顶尖高手的气息是从隔壁泄露出来的,而那男子所在的房间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再次与白发男子来了个对眼儿。
这一下,傲苍风的冷汗可就出来了。这种怪异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撒发出气息,武功越高的人气息也就越强。可从未见过半点气息都没有的大活人啊,这是一
种极为诡异的感觉,神识感应里面,那里空无一人,可用肉眼去看时,却明明站着个大活人。这种匪夷所思的错觉把这个向来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少年结结实实的震慑住了,他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惊惧,不断的安慰自己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定是修行了特殊功法的高人,不惹为妙,不惹为妙……”
提心吊胆的少年惊慌的别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食物上面。可他依旧能感受到那个白发男子冷漠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般让他好不自在。
方才还以为这条街上没有高手存在,可眼前这局面,一切就不好说了。三楼的两个房间里,一个里面有个天象境的高手,另一个房间里有个根本看不透修为的怪物,今天这是要出大乱子么?难不成他们都是冲着那颗剑丸去的?
心中忐忑的思考了虑许久,傲苍风依旧是不得要领。那颗剑丸对于天象境的高手来说形同废物,到达这个境界的人自有一套修炼的法门,如果强行融合其它功法,搞不好还会跌境甚至走火入魔。这种走捷径提升功力的剑丸,也就只对金刚境和根基不稳的指玄境才有奇效。那他们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是为了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年只能神不守舍的啃着面前的包子,目光呆滞的盯着不远处的说书人。可看着看着,他却被说书少年身上发生的事吸引了过去。
他好奇地看着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如何好心帮助的两个饿肚子的小乞丐,这一点让同样身为孤儿的傲苍风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些许的好感。毕竟在这个世道里,能自保就已经不容易,更别说去帮助两个无足轻重的乞儿了。一个市井说书的少年,能够做到这一步,可见其心中还是有一份侠义在。但是接下来少年的举动,就让江湖阅历并不是很深的傲苍风有些看不顺眼了。
他出身藏剑山庄,自幼就不缺衣食,虽然不如那些纨绔子弟般大富大贵,可身上的银钱也从未少过。自他十六岁起行走江湖以来,也做过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帮人打抱不平,施舍穷人些碎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在性子里有几分孤傲的少年看来,帮人就应该帮的干脆利落,乞丐么就是缺钱,给他们几两碎银子不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的诓骗人家呢?
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少年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走了过去,掏出几粒碎银子就想上演一把真正的大侠气度。可没想到的是,两个小乞丐的反应让他大跌眼镜。原来对于市井里生存的这些小人物来说,还有着那么多的门道。这一点让自幼天资超群,以至于有些自傲的少年,有了些许的挫败感。
看着两个渐渐走远的小乞丐,傲苍风不由得赞许的打量起身边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说书少年来。他一直以来的行侠仗义,全都是一时兴起,从未考虑过他这么做了会对他帮助过的这些人造成什么后果。毕竟他出手的时候这些人的确得到了帮助,可当他走了之后呢,那些人又会怎样?
深感自己的江湖阅历不及身旁的说书少年后,傲苍风直截了当的自报家门,他觉得这边这个同龄人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而那个名叫白小易的少年也并未让他失望,果然也是个爽快人。
正当他打算跟这个初次相识就有种投缘之感的少年多攀谈几句的时候,临近的街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叫骂与呵斥远远地传了过来。
乱局06
放眼望过去,傲苍风一下子就看到了马上男子那一身刺眼的锦衣卫打扮和那新鲜的血迹。他的心顿时就咯噔了一下,难不成贡品被人捷足先登了?可当他看清马上男子胸口处那死死护住的包裹时,整颗心顿时又激动的狂跳不止。贡品还在,而且近在眼前。
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傲苍风再次用神识探知了一下。临江楼三层的那二人似乎并未有什么动静,看来他们不是为了贡品来的。而原本情报中所说的协助护送贡品的龙虎山高手,似乎也未在附近出现。那么单凭马上那个指玄境九品的锦衣卫千户,是绝不可能抵得过指玄境五品的自己的。
眼看着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负剑少年起身就打算冲出去强行夺宝。可与此同时的,他也看到了快马前方那一对儿被吓得瘫软在地的乞丐兄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傲苍风陷入了挣扎,是抢夺贡品,还是去救下那对儿兄妹?
他出身藏剑山庄,自幼就有一个江湖梦的少年充满了侠气。他心中第一个反应是去救人,可这样一来,就会错过夺宝的绝佳时机。这里是应天府,一旦他出手,行踪就会暴露,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离开现场,恐怕先前一切的部署都将化为泡影。一面是心中坚守的侠义,一面是师傅嘱托的任务,二者不相伯仲,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可就在他忧郁的一瞬间,身旁那个他并未当做一回事儿的说书少年,却奋不顾身的扑了出去,那并不伟岸的身子板儿竟然赶在战马踏在兄妹身上之前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了他们。这一举动让有些骄傲的负剑少年,心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他一个身怀绝学还是出身名门的江湖侠士,在危难关头竟然还不如一个市井少年侠义为先。这让他很不是滋味儿,可接下来,场中央的异变再次让傲苍风停下了动作。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地下蹿出,拼了命的去争夺那锦衣卫胸前保护着的贡品。接二连三的意外,完全打破了少年事先安排好的计划。生怕再出什么乱子的傲苍风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他只得将身形隐匿于围观的百姓当中,冷静的寻找时机,争取一击得手,然后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接下来,就在面前的大街上,瘦小男子跟那个护送贡品的锦衣卫千户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打了起来。两个人都是指玄境的修为,这场生死较量在转瞬间就过了五六个来回。眼看着僵持不下的二人开始比拼起内力来,实在忍不下去的傲苍风带上面罩就打算冲出去夺宝。他不想再等了,动静闹得这么大,再晚一些恐怕钦天监里面的几个供奉就要察觉到异样。到时候别说他傲苍风,即便是他师傅万归藏来了,也吃不了兜着走。可打定了主意刚要窜出去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
附近的街道巷弄里,毫无征兆的涌出了大团大团的雾气。这雾气来的好生诡异,那宛如活物的浓雾汹涌而来,不稍片刻就使得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这一突如其来的异象再次让少年愣了片刻,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已经让傲苍风有些麻木了,他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原本计划的妥妥当当的一场劫镖竟然出现了这么多意外。眼前的这场大雾摆明了是天象境高手的手笔,可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已经有些乱了方寸的少年将心一横,罢了,管它是何方神圣从中作梗呢,拼上一死出手夺下来便是。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剑丸如果不能出手抢下来,那他这么多年的剑也就算是白练了。想通了其中的关碍,负剑少年凭借着
神识的感应,立刻捕捉到了贡品所在的位置。这一次,他二话不说就飞身窜了出去,宛如一支离弦的箭矢一般,激射向刚从锦衣卫千户手中抢到包裹的瘦小男子。
瞬息之间,少年就冲到了包裹近前,可斜刺里突然间冒出来一个白色的女子身影,两个人的手不约而同的齐齐伸向了那个包裹。同时一声惊疑过后,傲苍风、瘦小男子和那突然出手的白衣女子就这么胡乱的交起手来。
兴许是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猝不及防的三个人打的是乱七八糟。一拳一脚完全是胡乱击出,根本没有了各自熟悉的套路。加上雾气的阻隔,三五招过后,几个人竟然打了个平手。不知为何,瘦小男子腰间的包裹突然破了一个大口子,几个木匣接二连三的掉落了出来。电光火石间,三人各自抢到了一个木匣后,慌不择路的朝着不同的方向窜了出去。
方寸大乱的傲苍风来不及考虑,随手摘下头上别着的一根剑型木簪,就朝着白衣女子逃走的方向胡乱的打了出去。在他指玄境五品的修为驱动下,这柄看似毫不起眼的木簪,竟快似流星般激射了出去。隐约间他感觉击中了目标,可并未减缓女子逃窜的速度,恐怕想趁机再夺下另一个木匣是不太可能了。
刚才他夺到的那个木匣入手的瞬间,傲苍风就察觉到了不妥。巴掌大小的木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蠕动,发现这个异状的少年顿时就知道东西拿错了。装着剑丸的木匣一定在其他两人的手中,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反身回去继续抢夺,因为他感应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压正凌空而至,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快离开这个乱局漩涡。
借助着雾气的掩护,负剑少年朝着城外狂奔出去三里多后又转身回到了应天府城内,在淮清桥下躲了起来。依照他的经验,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追捕他的人一定以为他早就跑出城了,却绝不会想到夺走贡品的盗贼竟敢折返回城内。
平息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内息,傲苍风郁闷的看向了手中的木匣。这个紫檀木制成的匣子十分的精致,虽然没有镶金戴玉,但上面精巧的花纹和细腻的包浆都彰显了这方木匣的精贵。
掂在手中再次感觉了一下,木匣里似乎的确有个活的东西在蠕动。一时有些茫然的少年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匣子,寻思道:
“奇了怪了,怎么这里面还装着活物不成?难不成,是密报中的那只即将化龙的白蛇?”
一想到这,傲苍风不禁撇了撇嘴,他可不信那些精怪的传说。所谓的白蛇,也只不过是些变异了的禽兽而已。少年心中这个气啊,拼了命的抢了一个木匣,结果却不是他最想要的那枚剑丸,就算是人参果也好啊,总比这么只毫无用处的白蛇来的有用得多。
憋了一肚子气的负剑少年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木匣,他倒要看看里面装的那条白蛇到底有多么神奇。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半天,他发现木匣上并没有外挂的锁匙,想必是工匠用卯榫的结构制作了一个精巧的机关。这一点对于心思缜密的傲苍风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静下心来鼓捣了一炷香的时间,随着咔吧一声脆响,木匣的盖子出现了一丝缝隙。
可还未等少年回过神来,木匣的盖子突然自动打开了,一条白色的东西仿佛弩箭一般直射向傲苍风的面门。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距离木匣过近的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正当他瞪大了眼睛等着那东西射入眉心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不知为何,那条从木匣里激射
出来的东西骤然间停在了半空。等傲苍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将视线聚焦到距离他的眉心只有寸许来远的东西上时,少年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是一条蛇,一条只有手掌长短的小蛇。可那蛇生的却是极为的怪异,纯白如雪的蛇身上有一层隐隐泛着彩光的鳞片,两只从鳞片延伸出去的透明触角在蛇头上方直立着,一对儿宛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正寒气森森的盯着负剑少年。
看着小蛇口中那森冷的毒牙,傲苍风真的是怕了。虽然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条什么蛇,可看它那怪异的长相,不用多说,一旦被它咬上一口,那绝对是必死无疑的。
正当少年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时候,他身侧的河面上,一个威严又有些冰冷的声音幽幽的响了起来。
“毛儿还没长齐呢,就学着别人出来偷东西,不自量力。”
突然的人声让傲苍风吓了一跳,难不成是钦天监的老怪物找到自己了?他猛地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冷峻男子。
是的,正是他在临江楼三层见到的那个男子。而此时此刻,这个他根本看不透修为的怪物,正背着手,一脸玩味的飘在河面之上。没错,是飘着,那双穿着白鞋的脚竟然毫无依仗的飘在了水面三尺来高的空中。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少年愣住了,他呆呆的望向这个宛如妖孽的白发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冷眼看了他半晌,不咸不淡地说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错,多少还算个聪明人。就是江湖阅历太浅,开匣子之前也不弄清楚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白发男子轻轻一招手,傲苍风面前那条悬浮着的白蛇,竟然被他隔空吸了过去,然后就像一只乖宝宝一样,团成了一个团趴在了男子手心上。
“你……”
少年想开口说话,可他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全身竟然不知何时被某种力量禁锢住了。他惊恐的望向白发男子,这绝对是个高手,还是那种高到吓人的高手。他可是指玄境五品的修为啊,一个人能够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禁锢住,那这个人的修为绝对在三品天象境以上。
白发男子示意他不要出声,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白蛇,一边冰冷冷地说道:
“本来呢,你打伤了我家的那只小狐狸,我这个做长辈的应该出手教训你一下。不过呢,这事儿归根结底也算她学艺不精,咎由自取,我也就不难为你了。”男子抬眼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少年,略带调侃的说道:“你要的东西已经被人带出城了,我劝你最好也早点离开。别以为仗着一点小聪明就可以保住小命,钦天监里面的那几个老不死的要是发起威来,碾死你跟碾死只臭虫没什么两样。”
说着,他轻轻挥了挥手,少年身上的禁制瞬间消失。
“这条虬褫我就带走了,反正留在这里早晚也得成了祸害,倒不如带回去当只宠物养着。”
“前辈……”
禁制解除的傲苍风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白发男子冷眼望来。
“你呢也别管我是谁,最好当从来没见过我,这样对你我都好。”
说着,他竟然犹如鬼魅一般带着残影,一闪就是十来丈远,随后三五个转折就那么消失不见。
“鬼……鬼步……难道……他是……”
傲苍风梦呓般的瘫软在地,呆呆地望向男子消失的方向。
乱局07
位于朝天宫的钦天监内,香烟袅袅、玉磬齐鸣,十几个衣着素雅的侍者随从正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使得这个在庙堂之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中枢机构,多出了那么一股子仙家福地的味道。
正殿之内,一袭羽衣的监正秦鹤,正站在三尺的高台上,一边手捋着颚下的黑须,一边愁眉不展的盯着地面上那副巨大的沙盘。
这张长宽各有三丈的巨型沙盘上,用奇异的术法构建了一整副应天城内外的缩略地形图。那些会流动变换的细沙,详详细细的绘制出了城内的大街小巷甚至是亭台楼阁。观看者只要站在四周特意建造的三尺高台上,就可以足不出户的预览整个应天府的地形风光。
此时此刻,那些细沙正随着秦鹤手掌的抚动不断变换着,时而放大、时而缩小,一寸一寸的在北平城内搜寻着。时不时的,沙盘上会出现一些红色的光点,它们明暗不一,总共加起来竟然有三五十个之多。可羽衣男子依旧不停地浮动着,似乎在寻找更加特别的东西。
另一边的大殿内,一个形容枯槁、身穿一套鹅黄色道袍的道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翻来覆去的踱着步子。他那道袍上用水墨绘制的腾龙,也随着主人的心意,在山川云海间翻腾跳跃不止。
距离道人不远处,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和尚,正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念着佛经,在他的身周有着一圈淡淡的佛光闪耀,一看就是一名超凡脱俗的得道高僧。
不知过了多久,查看沙盘的秦鹤长叹一声,转身朝着一僧一道抱怨道:
“不行啊,还是没有。”
听到这个答复,大和尚并没什么反应,而那个枯槁道人则厉声叫嚷道:
“不可能!一定是那人,一定是那人来了!否则怎么可能有人掀起那么大的雾气,却感应不到丝毫异样的气息波动!”
看着老道士如此激动,一旁的大和尚出声劝慰道:
“阿弥陀佛,还请火云道友稍安勿躁。如果真是那人来了,恐怕仅凭你我三人加上一个半成品的观天仪是根本找不到的。”他转身看向羽衣男子:“秦祭酒,依老衲来看,目前还是着手于找到被贼人夺走的宝物要紧。即便那人真的出现了,也并不会做出什么危及大明气运的事,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
秦鹤苦笑的点了点头,缓步来到一僧一道近前:
“空相大师说的是,只不过当街夺宝的那几人,都只是指玄境的普通武人,我们根本无法锁定他们的行踪。而且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恐怕他们早都跑出城外了吧?”
“跑出城也得找!”出身龙虎山的火云老道吹胡子瞪眼的说道:“无量那个天尊!赶在应天城里盗取贡品,真当你家天师爷爷是吃素的不成!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两个毛贼找到!”
“两个?您确定?”秦鹤面带疑惑的问道。
“当然确定!”老道士一脸的理所当然,“我那二徒弟虽然刚入天象境,可他当时是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他亲口对我说,除去被他一脚踏死的那个,明明还有两个参与夺宝的人朝着东西两边逃走了,他说的话,我信!”
“阿弥陀佛,可火云道兄和秦祭酒赶到的时候,不是只探查到一人从古御街逃走了么?难道以你二人一品天象境的修为,也会看错?”
“这……”枯槁道人一下子接不上话了。
“除非,那人身上带着什么隐蔽气息的法宝。”秦鹤一边捋着黑须,一边猜测道。
“不可能!什么法宝能遮蔽你我二人的神识探查?再者说,那不还有观天仪呢么?”火云老道是一百个不信。
“怎么不可能?道长难道忘了,天机阁的遁天符……”
羽衣男子此言一出,他对面的一僧一道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阿弥陀佛,难不成真是那人的门下出手夺宝?可这么几件连你我二人都看不上眼的东西,他老人家怎么会去抢呢?以他的实力,直接找神霄真人去要不就好了?”
秦鹤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苦笑了一下说道:
“大师,您觉得以那位的身份,回去找别人要东西么?而且那人喜怒无常、行事更加匪夷所思,保不齐一时兴起就想抢个宝物玩玩呢?”
听到羽衣男子这一番说辞,火云老道和空相和尚的脸上都露出的怪异的神情。要知道,他们二位的山门,也曾经被那位爷临幸过,而原因也真的是因为他老人家觉得好玩。
沉吟了片刻,火云道人终于不耐烦的嚷嚷道:
“那怎么办?这事儿难道就这么不管了?你们钦天监不要面子,可我们这两个供奉还是在意这张老脸的。”
秦鹤思索了片刻,温言答道:
“依我看不如这样,火云道长的高徒不是说一品堂的人参与夺宝了么?我们不如就把这口黑锅扣到他们头上,一方面好跟皇上交代,另一方面也可以继续在附近巡查。那人的门下不好得罪,可不是还有个拿走宝物的人跑走了么,只要花些时间,总还是可以查到些蛛丝马迹的。”停顿了一下,羽衣男子继续说道:“如果那人的门下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恐怕要拿回宝物,就只能请席真人出面了。”
“席真人?你是说那个躲在清凉寺清修的席应真?”火云道人一脸不屑的嘟囔道。
“不错,正是他。”
“我说秦祭酒,你是不是糊涂了?凭我们三个一品天象境高手都搞不定的事,凭什么你会觉得那个只有七品境界的席应真可以解决?”
微笑的看了枯槁道人一眼,秦鹤轻声解释道:
“无他,只因这席应真与那人有些私交。恐怕这整个应天城里,只有他能跟那位爷说上话了。”
听到这个答案,火云老道和空相大师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在这时,钦天监主殿的正门,被人咣当一脚给踹了开来。紧接着,一个身穿龙袍、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魁梧老者,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他一边朝里面闯,一边大吼大叫道:
“是谁!是谁抢了寡人的宝物!秦鹤!秦鹤呐!快给寡人查,老子要灭他满门!”
眼看着魁梧老者冲到了近前,秦鹤和一僧一道两位供奉齐齐躬身行礼道:
“臣(贫道、贫僧)见过陛下。”
朱元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这些礼节都免了。朕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应天府夺宝?”
听到皇上询问,羽衣男子躬身答道:
“回禀陛下,夺宝之人,恐怕与那西域的一品堂有关。”
“一品堂?说来听听。”
朱元璋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听着秦鹤把法地道人如何护送贡品入京,沿路又是如何遇袭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一遍。稍微缕清了事情缘由之后,一张脸本就拉得很长的皇帝陛下不悦的问道:
“既然如此,就派人去查查那个什么一品堂的底。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管他是什么一品
堂二品堂的,统统派兵给我剿了!”稍微缓了一口气,朱元璋气呼呼的继续追问道:“那三件贡品呢?找到下落了么?”
“这……”羽衣男子面露难色,恭敬的答道:“宝物被贼人夺取,目前,还在查……”
“还在查!”朱元璋啪的一拍扶手,“秦祭酒,你是堂堂的钦天监监正,你就是这么做事的么!贼人光天化日在应天府夺宝,你这个一品天象境的高手竟然连人都抓不到,朝廷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羽衣男子恭恭敬敬的俯下身,不敢直视这个盛怒之下的君王。而一旁的一僧一道脸上更是精彩,朱元璋这摆明了是指桑骂槐的言语,两个老成精的人物又怎会听不出来。可面前这位毕竟是皇帝,是这天下的贡主,即便是有着一品天象境修为的两个高手,也迫不得已的屈服在这权威之下。
朱元璋似乎也觉得有些失言,缓和了一下语气后沉声说道:
“方才朕的话是重了些,可你们要知道,我等那宝物是用来救命的。什么化龙和白蛇和那剑仙的剑丸,朕不稀罕。朕要的,是那颗人参果,朕是要用那果子替薇儿续命的……”说着说着,这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老者,竟突然哽咽了起来:“薇儿只有十六岁啊,她还有大好的年华等着她去享受。朕这么多孩子中,只有她和宝辉最得心意,所以她不能死!就算倾举国之力,朕也要她活着!”
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的老者突然面露狰狞,语气阴狠的吩咐道:
“秦鹤,朕命你查!不择手段的查!锦衣卫、六扇门都听你调遣!就算把应天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颗人参果给朕找出来!”
羽衣男子面色沉重,躬身领命道: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快说!”
“只不过,陛下要想找到丢失的贡品,恐怕还要请席真人出关,协助微臣一二。”
“哦?这事儿还跟席真人有关系?”
朱元璋一脸疑惑。
“并无直接关系,只不过有些事需要席真人出面,才好解决。”
沉吟片刻,朱元璋沉声说道:
“行吧,回头朕亲自去请席真人出关。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朕只给你七天时间,七天后必须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知道了么!”
“臣遵命……”迟疑了片刻,羽衣男子试探性的询问道:“陛下,负责押送贡品的段千户被贼人打成重伤,现正在钦天监内休息,不知陛下是否要召见一下?”
朱元璋缓缓起身,语气冰冷的说道:
“还见他作甚?一个办事不利的奴才,还有脸活着回来么!”
听到这话,秦鹤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躬身答复道:
“臣知道了。”
身穿黄袍的老者走到火云道人和空相大师面前,换了副和善的表情低声说道:
“薇儿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还请二位随朕入宫,替薇儿压制一下。”
听到了皇上的吩咐,一僧一道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随着大队人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钦天监,秦鹤独自回到了书房。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根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发簪,细细端详了许久后,似在梦呓的呢喃道:
“小公主你放心,这一世,秦鹤就算拼上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书房的门轻轻地关了起来,冷清的钦天监内,突兀的响起了阵阵鹤鸣……
初遇01
喧闹的大街上,一个一袭黑底红边长衫的少年正脚步匆忙的朝着聚宝门的方向疾行着。他神色慌张,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无辜的行人。可往日里开朗随和的少年,今天却一反常态的装聋作哑起来。他只是自顾自低着头大步走着,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嘴里不停地小声嘀咕着: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是的,他就是白小易,那个在榕树底下的说书少年。此时此刻的他,恨不得可以肋生双翼,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市井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少年百分百确定,只要再多耽搁个把个时辰,他的这条小命肯定会被送到阎王老爷那里报到。要问为什么,那就要怪此时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个木头匣子。
就在一炷香前,原本在树下说书的少年一时好心的从一匹疾驰的战马下救出了一对儿可怜的乞丐兄妹。大难不死的他还顺便亲眼见识了一场近在咫尺的高手对决,那奔涌的气劲和四溅的鲜血,把这个最多只见识过街头斗殴的少年吓得尿差点没飚出来。
而之后那突然出现的浓雾和从天而降的仙人,更是把这个混迹于市井底层的毛头小子下了个魂飞天外。混乱之中,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他的怀里。有些神智混乱的白小易,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把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揣进了怀里,然后做贼一样的跑出了人群。
可等到少年回过神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那几个吹口气都能把自己弄死的江湖高手,似乎就是为了抢自己怀里这东西才大打出手的。可如今倒好,这个能要人命的宝贝疙瘩,竟然落到了他的手里。这到底是自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还是平时作孽太多要遭报应呢?
“诶?我是个孤儿,哪来的祖坟?”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少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稀里糊涂的赶到了城门口。可当他看到那戒备森严的守城侍卫的时候,那颗本就不怎么健壮的小心肝儿,又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
这一次可跟他往日里偷鸡摸狗的小勾当大大不同,往常偷个东西,最多就是被打一顿,顶了天了也就是去大牢里蹲上几天。可这次不同,稍有不慎那就是分分钟掉脑袋的大事。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无赖少年平复了一下紧张的神态,强压住了心中的恐惧后,故作轻松的朝着几个城卫军走了过去。
今天当值的,是个姓赵的伍长。平日里,大家都习惯叫他赵头儿。对于白小易这么个常年混迹市井的流浪儿来说,跟这些官老爷们打好关系,那是必修课。硬挤出一个笑模样之后,少年毕恭毕敬的朝着几位官爷弓下了身子。
“赵头儿!这大中午的,几位爷辛苦了!”
啐掉了口中的花生壳,袒胸露乳的赵伍长臊眉耷眼儿的撇了一下面前的少年。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易啊。”见到熟人的赵伍长换上了一副开心的样子,没话找话的询问道:“怎么着?今儿个这么早就出城啦?你那书不说了?”
白小易恭恭敬敬的答道:
“哪儿啊,今天这不是太热了么,来听书的人少,所以就早点收摊了。”
探头朝着大街远处张望了一下,赵伍长好奇的问道:
“诶?我说小易啊,方才好像听说古御街那边出了什么乱子,你看见没有?”
听到这句话,白小易心里那就是咯噔一下。他强打起精神,故作惊慌说道:
“乱子啊……可不看到了么……好家伙……那边好几个江湖高手打起来了呢!”
“哦?有人敢在应天城里动手,什么人呐?打成什么样?”
白小易挤出来一个苦笑,嘟囔道:
“我说赵头儿,我就是一个小混混儿,哪敢凑近了看啊。那边刚一动手,我这就吓得跑出来了。”
看着少年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赵伍长笑骂道:
“滚吧滚吧,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一听说自己能走了,紧张的要死的少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可他刚迈出去四五步,却听得身后男子猛地大声叫道:
“站住!”
白小易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身体有些僵硬的转了过来。却看到衣衫不整的门卫大人摇动着蒲扇,很是随意的吩咐道:
“听说你那酒铺子里面卖的什么酸梅汤挺好喝的,赶明儿个给我们送一桶过来,这大热天的,哥几个实在是受不了了。”
还以为自己穿帮了的少年连忙点头称是,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报恩寺的方向溜了回去。他刚离开城门不久,大队的锦衣卫呼啸的冲到城门口,在一阵殴打和喧闹声中,应天府的几个城门,被牢牢地封锁了起来。
遥望着远处徐徐关闭的城门,白小易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浑身脱力的靠坐在了路边的一株柳树下。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子里一阵嗡嗡的乱响。短短半个时辰里,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市井少年,竟然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几个来回。这种紧张刺激的经历,是他长了这么大都没有体会过的。
好不容易恢复些神智的少年警惕的四下环顾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关注自己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把手轻轻探入怀中,摸了摸那个质感细腻的木头匣子。他轻轻晃了晃,从手上传来的触感判断,木匣里似乎装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随即猜想到:
“难不成是颗夜明珠?好像还不老小的样子,这么个东西可怎么出手呢……这东西肯定是见不得光的,一旦在应天府里拿出来,那铁定就是一个死字。可如果带去别的地方卖掉,或者干脆带着胖哥胖嫂他们一起搬家呢……”
胡乱的思索了一阵,实在想不出结果的少年索性也就不去想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朝着两里外的报恩寺跑了回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等回了家再说吧。起码也要打开盒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才是。
一路狂奔回了报恩寺,无赖少年先冲到了井边,用那一大口甘甜清爽的山泉压制住了浑身的燥热和那副扑通乱跳的心肝儿。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发了会儿呆,白小易猛地被院墙外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吓得蹦了起来。
他哧溜一下窜到门边,扒着门缝朝外面望去。只见一匹来自驿站的快马正风风火火的朝着应天城的方向跑了过去,白白吓出一身冷汗的少年咣当一下关上了厚重的寺门。他转过身,背靠着结实的木门,眼睛警惕的扫视着这个百丈方圆的破败院子。
就这么屏气凝神的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白小易这才松弛下了即将崩断的神经。可是他依旧不是很放心,无赖少年匆忙跑向平时用来住人的正殿里,里里外外折腾了半天后,才把那个精巧的木匣子藏到了佛像下面的暗格里。
安顿好了东西,依旧感觉不怎么保险的白小易翻腾出了大捆大捆的麻线和铃铛,在正殿的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布置了十来道预警的机关,这才四仰八叉的躺在了供桌前的草席上,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少年抬眼直勾勾的望向头顶上方那尊垂目低眉的佛像,一颗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看着外面日落西沉的天色,折腾了大半
天的白小易终于抵不住连绵袭来的倦意,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恍惚间,他再次回到了古御街上,凄厉的战马嘶鸣声和周围百姓惊恐的叫喊声不停的在耳边回荡。在他眼前,两个看不清样貌的人正在搏命厮杀,大片大片的鲜血随着一**的气浪朝他迎面泼来。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脚脖子被什么人一把抓住了,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少年低头望去,只见一个被砸的血淋淋的尸体,正死死地攥住他的脚踝,那已经塌陷了半边的脸上发出了宛如九幽地府中传来的呻吟声:
“交出来……把东西交出来……”
妈呀一声,少年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原来只是做了个噩梦。皎洁的月光透过门窗上的缝隙照射进来,依稀的照出了这间大殿的轮廓。他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夜晚的黑暗,却总是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怪怪的。
费力的辨识了许久,他发觉在不远处的廊柱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少年那副好不容易才回复平稳的心肝,再次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他强撑着胆子开口问道:
“什……什么人!三……三更半夜的……跑到别人家屋子里……要……要干什么!”
随着他的质问,躲在阴影中的那人缓缓的走了出来。在月光的映衬下,少年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穿明黄色道袍的道人。他面色阴冷,正目光不善的盯向自己。道人轻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开门见山的问道:
“东西,被你拿走了?”
立刻意识到他话中含义的少年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强作镇定的嘟囔道:
“什……什么东西啊……这位道爷……您说的话……小的怎么听不明白呢?”
黄袍道人目光森冷,语气不善的说道:
“死到临头了,还在装糊涂。看来贫道不用些手段,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说罢,只见道人手中拂尘猛地一甩,那细密的丝线宛如灵蛇一般瞬间缠住的白小易的脖子。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将少年一下子扯到了道人的面前。随着丝线的不断勒紧,少年顿时感觉喘不上气来,胸肺中犹如燃起了一团烈火,烧的他好不难受。
黄袍道人将他举在半空当中,厉声喝问道:
“说!东西在哪!”
眼看着小命不保的少年,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手指向了佛像下方的基座处。下一秒,只见道人左手成爪,朝着佛像那么轻轻的一抓。
轰隆声响起,那千多斤重的石像竟然被这道人轻轻松松的捏成了粉碎。烟尘碎屑中,一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嗖的一下飞到了道人的手中。但见得黄袍道人狞笑着望向手中的木匣,左手一叫力。
咔嚓!
那做工精细的木匣应声裂成了两半,一颗鸭蛋大小的夜明珠就那么出现在道人手中。在月光的照射下,珠子的四周竟然飘荡着一团氤氲紫气,一股朦胧的七彩霞光也仿佛呼吸般若隐若现。
黄袍道人满意的看了看手中那颗珠子,继而转头望向快被勒断了气儿的白小易,他狞笑着说道:
“小子,你不是喜欢这宝贝么?那道爷,就用他给你陪葬!”
说着,黄袍道士猛地将那颗珠子塞进了少年口中,然后用手死死地将他的嘴堵住。那颗硕大的珠子一下子卡在了白小易的咽喉处,窒息的憋闷感立时传遍全身,少年悬在半空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眼泪鼻涕也跟着哗哗的涌了出来。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满头大汗的少年再一次的惊醒了过来。
初遇02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白小易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那紧闭着的殿门。夜晚那丝丝的冷风吹打在身上,顿时让他清醒了许多。惊恐的四下张望了一圈,清冷的月光下,这间原本法相庄严的佛殿突然间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连滚带爬的钻到供桌下面,无赖少年翻腾出了一根许久不曾用过的火折子,他哆哆嗦嗦的吹亮了手中的竹管,把周围还能用的几根烛台都点亮了起来。昏黄的烛光下,空荡荡的大殿里终于有了些许暖意。白小易蜷缩在了供桌下面,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紧张地盯着周围,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会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吓得一个激灵。
不知过了多久,从惊恐中逐渐恢复平静的白小易终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仔仔细细的全身检查了一遍。
“还好,都是梦,身上零件儿都还在……”
长出了一口气,少年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佛像下面的暗格处,他就这么呆滞的盯着那里,脑海里开始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半柱香过后,困意全消的少年还是把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木匣掏了出来。
看着手中这个精致的木头匣子,白小易心中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他嘴角抽搐的自言自语道:
“你大爷的!就为了你这么个破玩意儿,害的小爷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不就是个木头匣子么,小爷我倒要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奇珍异宝!”
发完了一通牢骚,无赖少年开始摆弄起这个做工精致的木头疙瘩来。可是他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有任何类似锁匙或者锁孔的地方。这一下可把他难住了,要说小偷小摸的道道他还算顺手,可眼下这个摆明了是那种顶级手艺人才能做出来的机关匣,你让一个连私塾都没上过的市井小民怎么搞得明白呢。
鼓捣了老半天,有些头昏脑胀的少年始终没有把盒子打开。他想过直接砸碎它,可是又怕弄坏了里面的东西,但是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正当白小易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听得头顶上的瓦片突兀的咔嚓,响了一声。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少年立时紧张了起来,可还未等他把手中的木匣收拾起来的时候,屋顶上轰隆一声巨响传来。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伴随着稀里哗啦的脆响和一声尖利的女子惊叫声朝着下方的少年扑面而来。
还没弄清什么状况的少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而留在他视线中最后的画面,是一张美到惨绝人寰的女子俏脸和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小星星。
清晨的阳光泼洒在了这
间破旧不堪的寺庙里,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把昏睡中的少年吵醒了过来。
白小易揉了揉被撞的有些生痛的脑袋,骂骂咧咧的嘟囔道:
“你大爷的,这都是什么梦啊……”
突然间,少年愣住了,睁开眼睛的他感觉身上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伸手摸下去,竟是一阵的温软,抬着鼻子嗅了嗅,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一张俏丽的面孔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意识到什么的少年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将身上压着的女子掀翻在了一边。
白小易凝神望了过去,顿时呆愣在了原地。在他那张用杂草和门板铺就的大床上,一个一袭白衣的俏丽少女正紧闭着双眼歪倒在那里。而让少年无比惊讶的,是那少女身下三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狐……狐妖!!!”
惊叫出声的少年立刻捂住嘴巴,他生怕把这个从未见过的精怪吵醒了过来。狐仙吃人的故事他可是听过不少,本以为那些都是糊弄小孩子的把戏,可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让他撞到一个活的。
平复了一下思绪,少年再次望了过去,只见少女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生的是那样的好看。虽然紧闭着眼睛,可她那精致的五官让这个也算见过些世面的少年一时间都有些晃神。那是一张比他见过所有女子都要好看的容颜,清丽中透着一丝妩媚,妩媚中还夹在着几份俏皮。三种看似矛盾的姿态,在这少女脸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看着看着,少年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他狠狠地闭上了眼,心中暗骂了一句:
“你大爷的!想什么呢!那可是只狐妖,是会吃人的……可是……可是真好看啊……”
挣扎了许久,白小易还是睁开了一只眼睛。这一次,他发觉少女的呼吸有些急促,大滴大滴的虚汗从她的额头渗出。一抹殷红正从她的肩膀慢慢扩散开来。
“她受伤了!”
意识到问题严重的少年连忙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翻过少女之后,发现在她左侧肩膀的后面,赫然插着一柄木质的小剑。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的他连忙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箱子,拿出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一团纱布。
可看着那边面容清丽的狐妖少女,白小易再次犯难起来。虽然他出身市井,可是毕竟是被佛门高僧养大的,这个男女情事他虽然知道,却从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但眼前这个情势,如果要帮那少女疗伤,就免不了要肌肤相亲。这对于从未尝过女人滋味的少年来说,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天人交战了许久,看似无赖的少年对着昏迷中
的少女解释道:
“内个什么……这位姑娘……我是要替你疗伤……情非得已……这个……如果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胡乱的说了一通自我安慰的话,白小易笨手笨脚的拔下了那柄刺的并不算很深的木剑,少女的身体因为刺痛挣扎了一下,吓得少年大气都不敢喘。等确认她没有醒来后,少年大着胆子轻轻拉下了少女肩膀上的外衣。入眼的滑腻和扑鼻的清香再一次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阵的心猿意马,他强忍住脑中的旖旎之念,胡乱的敷上止血药后用纱布勉强的包扎了一下,随即脸红脖子粗的冲出了佛殿。
他一头扎进门口的水缸里,用那冰凉的积水冲散了一身的燥热。
足足过去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满头是水的白小易才哗啦一下钻了出来。呼哧呼哧的倒了一阵子气,无赖少年靠着水缸嘟囔道:
“他大爷的,果然是狐狸精,这股子魅惑劲儿,差点让小爷晚节不保!我这精壮的童子身,是要留给将来未过门的媳妇儿的,怎么能便宜了一只狐妖……”
冷静下来的少年顿时感到腹中一阵难忍的饥饿,这才想起来从昨个儿晚上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过半点东西。饿得有些发慌的白小易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中的少女,无奈的说道:
“无论怎么说,过门也是客,那今天就便宜你了。”
说着,他朝着不远处那群散养的野鸡走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破庙的院子里,飘起了一阵阵诱人的烤鸡香味儿。收拾妥当的少年正一边守着那只烤的金黄的野鸡,一边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那只木匣。
可另一边,昏迷中的狐妖少女被那诱人的香气刺激的清醒了过来。她娇俏的小鼻子嗅了嗅,微微的睁开了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的环境,疑惑的看了看肩膀上那胡乱包扎的伤口。骤然起身,她惊慌失措的翻找了起来,猛的一抬头,狐妖少女一眼就看到的院子内那少年手中的木匣。
下一刻,原本少女那晶莹好看的眸子瞬间变成了金色的兽瞳,那能迷倒世间无数男子的娇俏面容也被一张狐脸取代,一根根长有寸许的利爪从少女指尖探出。伴随着嗷呜的一声尖啸,化成狐妖形态的少女宛如一头出闸的猛兽般,直扑向了正在烤鸡的少年。
专心致志摆弄木匣的少年突闻身后发出的响动,可还不等他转过身来,一团白色的人影已经饿虎扑食般将他撞倒在地。白小易惊恐的看着一只半人半狐的妖怪骑在了自己身上,那五根锋利的爪子,正朝着他的面门逼近了过来。
初遇03
“好汉饶命啊!!!”
凄厉的叫喊声一时间响彻整座寺庙,在市井混迹多年,遇到危险时白小易本能的先求饶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他这声叫唤让怪物心软了,只见那看上去依旧很精致的狐脸儿猛地凑了过来,野兽一般灵巧的鼻子把少年手中抓着的那只木匣闻了个遍,迟疑了一下,狐妖收回了逼近的利爪,转身又窜回了屋内。
吓掉了半条命的少年费力的直起身,远远地看向那半人半狐的妖怪在大殿里胡乱的翻找着。不多时,它从瓦砾碎屑中挖出来一只一模一样的木匣后,又再次幻化成了那个娇俏的少女,抱着木匣子开心的笑了起来,而她身后那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随着主人的心意左右摇摆着。
无辜被袭的白小易心中那是叫苦不迭:
“他大爷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这尊菩萨送走,不然保不齐哪天就得被她给吃了。”
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少年一骨碌身坐了起来。他看了看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木匣上的狐妖少女,自觉无趣的继续拨弄起架子上的那只烤鸡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浓郁的烤鸡香味蔓延了出去,正殿里正闷头摆弄木匣的狐妖少女腹中咕噜噜的一通乱叫,随即她眼巴巴的望向了那炭火上油汪汪的烤鸡。
“喂!我饿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不远处的白小易如闻天籁。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一脸戒备的少女,阴阳怪气儿的调侃道:
“这位大仙儿,您饿了关我什么事儿啊?”
听着那个人类少年故意捉弄她的话语,少女那双好看的眸子渐渐的眯成了一条细缝。她右爪慢慢伸出,想用法术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可她方一运气,却突然嘤咛一声歪倒在了一边。少女左肩的伤口不知何时破开了,殷红的血水正在慢慢的渗出。她强压住钻心的疼痛,将体内紊乱的真气重新调集了起来。
一团微弱的狐火出现在她手心,费力的瞄了半天,少女一把将这团淡紫色的火焰扔了出去。远处的白小易正想着拽下根鸡腿尝尝味道呢,却突然惊叫着弹了起来。只见他左边的衣服袖子突然着了起来,那妖异的紫火瞬间就把他半条袖子烧成了灰烬。
想都不想的,少年三两步跑到水缸前,一下子把还在烧着的左手插入了水中。扑哧一声,伴随着阵阵雾气,那团狐火终于被他弄灭了。看着像是烟熏过的半条臂膀,白小易气不打一处来的指着屋内的狐妖少女就骂道:
“你大爷的!小爷我好心救你,你非但不领情,还用妖术烧我,你真当小爷好欺负不是!”
说着,他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冲进去。可他刚迈出去两三步,就突然发现大殿里的少女抬手成爪朝向自己。还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巨力就把他凌空拽了起来。然后,就好像有一只手在抓着自己一样,无赖少年就这么像只布娃娃一样被上去下来的摔打了四五下,随后丢垃圾一样扔到了一边。
额头渗出大片虚汗的狐妖少女重重的垂下手,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气鼓鼓的嘟囔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敢凶你家姑奶奶我……”
强行催动法力过后,少女眼前一阵的金星乱闪,她强撑着身子命令道:
“喂!别躺在地上装死,快把吃的给姑奶奶拿来,不然……有你好受的!”
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少年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畏惧的看向那个比他还小的姑娘,一边嘟囔着一边朝着烤鸡走了过去。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只妖怪么,等小爷我有了本事,看……”
还不等他说完,一颗石子突然飞过来砸在少年头上。
“嘟囔什么呢!快把吃的拿过来!”
敢怒不敢言的少年只得把架子上的烤鸡端了下来,憋着个嘴,一脸委屈的送到了那尊惹不起的菩萨面前。
少女毫不客气的接过烤鸡,撕下一条鸡腿就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这只很少出来走动的小狐妖一边称赞道:
“好吃,好吃。比谷里面厨子做的东西好吃多了。”
看着这么美丽的少女那毫无仪态的吃相,白小易又撇了撇嘴,他心里暗自嘀咕道:
“可惜啊可惜,生的这么标志的美人儿,怎么就这么刁蛮呢……”
可看着看着,他那不争气的肚子也不受控制的咕嘟咕嘟的叫了起来。
抬眼看了一下面色尴尬的少年,狐妖少女用袖子揉了揉鼻子,随即拽下另一只鸡腿递了过去:
“呐,念在你救了姑奶奶我一命的份上,这条鸡腿赏给你的。”
苦笑着接过了那油汪汪的鸡腿儿,少年怪声怪气的说道:
“小的,谢姑奶奶赏。”
随意的挥了挥手,少女再次埋头对付起手中的烤鸡来了。可片刻之后,琢磨出话中滋味儿的少女抬眼怒视着一旁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少年。
“谁是你姑奶奶!”
眼看着少女又要发作,白小易机智的反驳道:
“你不是一直姑奶奶前姑奶奶后的么,我这么称呼,有错么?”
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儿的少女愣了愣,随即气鼓鼓的闷不做声了。恶狠狠地叼着根鸡骨头发了会儿呆,狐妖少女突然命令道:
“喂!内个谁!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叫我姑奶奶。以后见到姑……仙子我,要叫仙女姐姐,听到了没!”
少年一脸不乐意的嘟囔道:
“凭什么啊?你一个还没我大的黄毛丫头,凭什么让我叫姐姐?”
“谁是黄毛丫头!”少女一声怒喝,身后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瞬间变长,将少年倒提了起来:“告诉你,本仙子是堂堂九尾狐一族的血脉,已经修炼了一百七十多年了!虽然刚化成人形不久,可让你叫声姐姐,已经是便宜你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俏丽脸庞,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再一次飘进了少年的鼻子。倒掉过来的少年憋了个满脸
通红,他挣扎着求饶道: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狐妖少女在少年身上胡乱地摸了摸手上的油渍,随手丢到了一边。她冲着贼笑兮兮的少年吩咐道:
“本仙子受伤了,需要借你这地方休养一段时间。这期间不许有外人打扰,知道了么!”看着少年不住地点着头,少女继续说道:“还有,这间屋子本仙子要征用了,你去其他地方睡。”
“凭什么!”
刚要反驳的少年被少女那杀人的眼神吓得又缩了回去,他瘪着嘴,一脸委屈的嘟囔道:
“是是是,小的遵命。”
简单的收拾了几样东西,少年朝着门外走了出去。反正寺里空房间多得是,等这位菩萨走了,自己在搬回来就是了。
可他刚迈过门槛,就听见寺院的正门处,一阵细小的拍闷声伴随着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大哥在么?我来提水了!”
白小易先是一愣,随即突然想到了那两个被他救下的乞丐兄妹。他匆忙的把东西扔到隔壁的禅房,再次跑回来关上正殿的的木门后,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庙门外,两个瘦弱的孩子正眼巴巴的望向开门的少年。白小易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异状后,才把两个孩子让进院子。
他带着两个小乞儿来到那口寺内专用的水井旁,柔声说道:
“水呢,以后就在这里打。”看着两个孩子弱弱的点了点头,少年小心翼翼的问道:“四喜,昨天城里出了那么大乱子,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名叫四喜的哥哥抬起头,懂事的答道:
“昨天的确是封城了,可今天一大早,不知为什么,封城的官爷们都撤走了。虽然出入城还要盘查,可是我们只是孩子,没人会在意的。”
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城里的情况,紧张了一晚上的白小易终于安下了心。他掏出二十文钱放在四喜手上,温言嘱咐道:
“这钱你拿着,等下你拎水回去的时候,跟酒铺的胖嫂知会一声。就说白大哥我有事,今天就不去铺子里帮忙了。”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补充道:“今天呢,拎五桶水过去就好,你们还小,先习惯一下。”
四喜懂事的点点头,然后在妹妹五福的帮助下装满了一小桶清凉的井水,用盖子封好后,一摇一摆的离开了报恩寺。
小心的关好了寺门,白小易如释重负的回到了院子中。他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正殿,皱着眉思索道:
“看来城里算是太平了,就不知会不会有人能找到这儿来。屋里那位菩萨看来就是昨天夺宝的人,她躲在这里会不会给我惹来麻烦呢……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或许她能帮我打开那匣子呢……”
一面守着正在闭关疗伤狐妖少女,一面从回来取水的兄妹口中多了解了一下城内的变动。白小易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时间里,挨到了日落西山。
初遇04
“本姑娘饿啦!!!”
悦耳的咆哮声再次回荡在了这座安静了好多年的破庙,白小易一个激灵从瞌睡中醒了过来。他转头望去,只见正殿大门处,一袭白衣的狐妖少女正插着腰站在那里。她气色红润,显然伤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少女一眼就看到这个样貌有些猥琐的少年,指着他命令道:
“内个谁!去给本仙子准备吃的去!”
无奈的撇了撇嘴,白小易一边起身一边嘟囔道:
“我说仙女姐姐,别总内个谁内个谁的叫行不,我有名字的,我叫白小易。”
少女好看的大眼睛眨了眨,思考了一下说道:
“太麻烦了,本仙子给你换个名字,以后,我就叫你呆子,好不好!”
“凭……”
还不等少年出口反驳,狐妖少女身后的三条尾巴突然张狂的舞动了起来。艰难的吞了口口水,白小易明智的屈服在了少女的淫威之下。
从水池里捞出两条养了不知道多久的鲤鱼,少年再次升起火,准备起了晚饭来。闻着那香喷喷的烤鱼气味儿,狐妖少女一脸馋相的说道:
“没想到,你这呆子手艺还不错,烤出来的东西好像都挺好吃的。”
一边涂抹着香料,白小易语气平淡的说道:
“一个人在这庙里生活了快十年,如果不会自己做东西吃,恐怕早就饿死了。”看了眼似乎根本不懂他话中含义的少女,白小易把一条烤好的鲤鱼递到了少女手中:“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总叫你神仙姐姐吧,太丢人了。”
狐妖少女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她含糊不清的说道:
“本姑娘是尊贵的九尾狐,是仙子。你只不过是个凡人,岂能知道本仙子的名讳!”
看着少女娇憨的样子,白小易忍不住揶揄道:
“什么九尾狐,说白了不还是狐狸精……”
啪!
一声闷响,少年被粗大的狐尾一下子抽飞了出去。狐妖少女张牙舞爪的叫骂道:
“你才是狐狸精!你们全家都是狐狸精!”
差点没被抽断气的少年艰难地爬了起来,他不住地哀求道:
“仙子姐姐饶命,是我错了……”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的叫嚷道:
“我们堂堂九尾狐一族,怎么能跟狐狸精相提并论!传说中,我们的先祖是西王圣母身边的灵兽,还帮助过女娲娘娘,我们一族的血脉那是很尊贵的!你敢说我是狐狸精,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身后那三条毛茸茸的尾巴,突然宛如鞭子一样,劈头盖脸的朝着不远处的少年抽打了过去。
噼里啪啦的闷响声中,苦命的白小易像只陀螺
般被抽了个七荤八素。实在抵不住这小妖女酷刑的少年,终于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看着少年不动了,怒气差不多发完了的少女开始慌了手脚。她匆忙跑到少年身边,探了探有些微弱的鼻息,随后这个刁蛮的小狐妖紧张的嘟囔道:
“喂喂喂,你别死啊!喂,你醒醒!”她使劲儿的晃了晃昏死过去的少年,惊慌的叫道:“你千万别死啊,吴大叔跟我说过,我不可以杀生的,一旦沾染了恶果,会遭天谴,会被雷劈死的!”
看着怎么叫也弄不醒这个少年,狐妖少女冒冒失失的将一股真气贯入了白小易的体内。在这股灵气的滋养下,只是昏死过去的少年顿时清醒了过来。眼见着少年醒了,小狐妖就像年幼时救活山林里的小兽一样,满心欢喜的一把将白小易抱住,大叫道:
“太好了!你没死!”
又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儿的白小易猛然间被一个香软的身体抱住,有些搞不懂状况的少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妥的少女松开了一脸痴呆的少年,她有些紧张的说道:
“呆子,我警告你,以后不许装死吓唬我!”
挥舞了一下小拳头,狐妖少女抓起那条吃了一半的烤鱼,朝着正殿的方向跑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痴痴呆呆的少年,有些不舍的望向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夜幕,逐渐降临在了这间荒废许久的破庙里。吃饱喝足的白小易独自一人靠在门框上打着瞌睡,而那个狐妖少女,则法相庄严的盘坐在佛堂的台阶上,周身清气缠绕的吐纳着四周的天地灵气。一颗颗肉眼可见的淡绿色荧光,宛如萤火虫般朝着少女汇聚了过去,随后慢慢融入她的体内。少女身后那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正随着真气的流转,轻柔的舞动着。
皎洁的月光之下,俏丽的狐仙、浮动的灵气加上那轻柔的白尾。眼前这一切都让白小易觉得如此的不真实,昨日前的他还只是个靠着说书为生的市井无赖。可仅仅是十几个时辰后,他竟然跟一只狐仙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这种荒谬至极的感觉让少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看着宁静的月色,兴致突起的从身后的杂物里翻出了一件奇怪的物事。这东西看样子像是埙,可相较之常见的埙又显得扁长了许多,还多出了许多的气孔。白小易有些生涩的把玩了许久,这才试探性的吹奏了起来。
动听的旋律,从那怪异的乐器中飘荡了出来。宛如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用歌声倾诉着对故乡的思念。曲调时急时缓,想是少年许久不曾吹奏有些生涩。可三两个来回下来,那悠扬的旋律竟真的有了几分神韵。
正在打坐练功的少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呆呆地望向那个吹奏乐器的少年,一时间竟听的有些痴
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儿时在山谷中嬉戏玩乐的画面,那些围绕着她的小兽,那些花草,还有那个总是孤单的望向远方,生着九条尾巴的俊美男子。许久过后,少女梦呓般的说道:
“真好听……”
突然听到夸赞,白小易一口气没倒过来接连吹错了好几个音。匆忙收起那古怪乐器后,少年不好意思的望向另一边的少女。小狐仙眨巴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吹的好好的,干嘛停下来了?”
一向自信的少年,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
“我只会吹这一首曲子。”
“这样啊,那这曲子叫什么?”少女继续追问。
“这个啊?是我从一个东瀛那边的旅人处学来的,叫故乡的风景。”少年又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奇型乐器,“这个也是那位大叔给我的,叫陶笛。跟咱们常见的埙有些类似,不过声音更加清脆一些。”
狐妖少女似乎并不在意少年手里的东西到底为何物,她只是好奇的望着少年,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想到,你这呆子会的东西还真不少。”
听到了少女的称赞,一时间有些飘飘然的白小易牛逼轰轰的说道:
“这才哪到哪啊,我白小易混迹江湖十余年,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说着,他一下窜到院子中央,二话不说的就打了一套他从老和尚处学来的拳法。看那虎虎生风的拳劲,还的确似模似样的。
“看到没,这一套叫太祖长拳,是宋太祖赵匡胤所创的拳法,帅不帅?”
看了一眼插着腰直喘粗气的少年,狐妖少女不屑一顾的摇了摇头。毕竟对于已经有着指玄境修为的小狐妖来说,这几下子把式,那就跟小孩子打架一般,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倍觉没有面子的少年又掏出了那把随身的折扇,就着清冷的月光,给面前这唯一的听众上演了一段他自以为傲的评书段子。期初少女还听的有滋有味儿,可功夫一长,对凡人的史书根本没什么了解的小狐妖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丢足了脸面的白小易突然灵光一闪,他拍手叫道:
“对了!我这有些宝贝,你看不看!”
有些昏昏欲睡的少女冷不丁听到宝贝二字,顿时提起了兴趣,她摇晃着大尾巴问道:
“宝贝?什么宝贝?让我看看!”
少年指了指少女身后的佛殿,试探性的说道:
“我的宝贝都放在屋里了,你让我先拿出来。”
狐妖少女一脸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随后让开了通路。进屋翻腾了一会儿,少年费力的从佛殿里抬出了一口破旧的木箱,他弹落了厚重的尘土后,将那口看上去就有些年头的箱子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