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自往红尘去,从此三山不留名
三山外有个人,痴人。整日竟做些虚无荒谬的梦境,却又信以为真。痴人爱看书,把书里的章章节节都看作是自己的日子,一直像别人重复着,我得过书里的日子,得活得像个人物。
但是痴人终究是痴人,看得书再多也是个痴人,从不知道这个社会还是人吃人的。后来痴人不看书了,改成了看人,每日蹲在镇子口上,看形形色色的人。看来人,也看去人,看少年,也看老人。痴人找了个活计,店铺里的伙计,每日客栈行人绝,痴人看的人也就多了。有时候痴人还在想,这天下就是个大客栈,人们来去匆匆都是这客栈里的住户,走了的,马上就有新人搬进来,任是谁也不能在客栈里常住,客栈,可不是家。
痴人认识一个书生,书生打小看上了邻家的小姐。俩人青梅竹马,十数年的交情。书生进京赶考寻功名,名落孙山,回家后,小姐变成了夫人,可书生还是书生。书生说,入三山寻仙长,就为寻个解脱。第二日,不等痴人叫门,书生已经收拾行李入山去了,房门上留下一句话:书读得再多,也禁不住红尘一抹。
痴人认识一个侠客,侠客刀口上过日子,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怕。侠客看上了舫楼里的戏女。可是侠客没钱,侠客想要钱。保镖来钱慢,杀手来钱快。侠客接了去杀人,人没杀,却落得罪名。原本亲热的戏女在看侠客无钱又有罪的时候变得冷漠。侠客要去三山,就为寻个解脱。侠客走的时候房门上用刀刻了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心不再。
痴人想了很久,也盼望着自己的红尘是才子佳人,是江湖儿女。但是又靠不住,痴人继续想,但是没有结果。
后来痴人认识了官人,官人是官,至清之官。为民请命,顶天立地。官人得了赏识,在上司的授意下,整顿政务,政通昌明。妨碍了一些人的财路。一些人花钱设局,陷害了官人。官人落了罪名,被戏女托人放出来。官人要去三山,就为寻个解脱。官人走的时候,在房门上留下一句话:耀耀明堂,抵不过一青伶。人间悲已。
痴人还认识商人,商人是商,无商不奸。谁挡了奸商的路子,谁就不好活。商人出钱害过人,可没想到自己最后被家中的娇妻所害。家财万贯散尽,妻离子散母亡。商人不奸了,商人想去三山,就为寻个解脱。商人走的时候,在房门上留下一句话:知人面,不知人心,认钱财,不认人情。
痴人想,害人的终究没好处,保人的也没好活。不如就昏昏噩噩一辈子有吃有喝足矣。
痴人每日蹲在店门口,看着往来的行人,看着老人,小孩,形形色色,痴人想告诉他们,痴人知道的故事,可是没人想听。
店里来了个戏女,戏女想去三山也为了寻个解脱。戏女说,她爱上了官人,可是她不该爱,官人是清官,不是坏人,官人被陷害,戏女要救官人。官人坐了牢,戏女请侠客救人。但是知道侠客喜欢她,她却喜欢官人。这俗世间的事情,戏女已经不想去参与。戏女走到时候房门上多了句话:可怜戏子一生遭戏,到头来没有个真性情。
店里来了个夫人,夫人想去三山,就为了寻个解脱。夫人说,她有青梅竹马,可是青梅竹马是个书呆子,人太迂腐,过不了好日子。寻了个富裕人家,那人家却不是好人,一辈子坑人骗人的事情做多了,夫人觉得亏了阴德,最后设计害了夫家,也算是了心愿。夫人走的时候房门上多了句话:落不得清人清梦,做一回混人浊事。为情,也为理。
痴人就想。世上许多事,许就是阴差阳错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假又有何妨呢?痴人收拾行李,回了三山。三山上什么都没有,痴人看见了书生,看见了侠客,看见了官人,看见了商人,看见了戏子,看见了夫人,痴人问他们,来找什么。他们不说话,只是跪在那里祈祷。痴人想,也许山上该有个观,该有座寺。于是,西山有座寺,东山有座观。戏子,书生,商人去了东山,夫人,侠客,官人去了西山。
痴人看着人人都有个去处,也就安下心来。自己在山脚下开了几亩田,搭了个茶棚。迎接着形形色色要来三上寻解脱的人。
江湖日志第一章——缘起江湖志,怪得不归人
7月,天气依然炎热。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这北方的夏天就像是隔壁包子铺的蒸笼边一样。热,并且空气里都是腻腻的感觉。
包子铺的老板又拿出一屉包子。茶肆老板拒绝了客人想要拿几个包子来茶肆吃的要求。然而这一个开在街边的小茶肆好像并不需要太干净的环境,来喝茶的多是走脚的行商和匆匆赶路的人。
午时刚过,太阳升到了今天它能走到的最高位置,准备歇歇就回家了。茶肆当中来了几个带着刀剑的游侠儿。不同于前段日子赶考的士子,这些人的衣着显得并不干净。
“老汉儿,给我们来一壶凉茶。”为首一个汉子,大咧咧的坐下。他额头上的汗珠就像刚刚淋过一场雨。
茶肆后面匆匆跑过一个小男孩,约摸12、3岁的年纪,两鬓刚剃的头发,还留着青茬。将还在滴答着水,刚从缸里提上来的茶壶放在托盘上,并摆了几个茶杯上去。
帷幔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儿,嘬着烟袋。顺手将烟袋别在后腰,将托盘端到了几个游侠儿的桌子上。又去旁边的包子铺端了三屉包子过来。小男孩诧异的看着茶掌柜的行为,毕竟茶肆开了近两年的时间,包子铺的包子这是第一次上桌。
掌柜的拿来包子,几个游侠儿中年龄最大也是刚刚开口说话的汉子起身走向路边。茶掌柜也跟了过去,期间好像还有过一个眼神的对话。然而好像小男孩看不到这些。
茶掌柜蹲在路边,掏出磨光的烟袋,抽了起来。那大汉好像在和茶掌柜说着些什么。小男孩并没有在意这一面,而他更关注桌子上的包子。心理想着:呆会儿可要好好擦擦桌子了,掌柜的最喜欢干净,桌子上已经滴了几滴油,如果不擦干净,估计今天又得挨顿板子。
路边的行人并没有因为太阳的毒辣而减少。三山镇是个交通要塞,由南向北自东向西基本都要经过这个镇子,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两座大城,三山镇的规模就像茶肆靠着的这颗大树,不好不赖的存在着,看起来很重要,却没有发展壮大。
路边又经过了两辆马车,头车上插着镖旗。马车对面,由西面来了个乞丐。桌子上的大汉们喝着茶吃着包子,谁也没注意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提了两个快赶上他身量的水桶。
“常友儿!呆会等人走了把桌子收拾了。”茶老板似乎和大汉说完了话,起身往茶肆走来。围坐在桌子上的几个游侠儿看到两个人谈完话,拿起桌上的刀剑,那大汉打了声呼哨,几个人就奔着刚过的那两辆马车飞奔而去。
马车将将刚过了镇子的牌坊,还没走远。小男孩拿着一块布走出来,抬头刚好看见游侠儿们飞奔而去。茶老板嘬着烟袋,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并不在意。
“掌柜的,为什么原来不让别人在咱们的桌子上吃包子?”
“因为包子有油,脏。”
“那为什么今天让了?”
“因为规矩是人定的。多擦几遍,用热水”
“好嘞”
不远处,兵器交接的声音传来。西街临街的几家门口沾满了人,有人跑向西街,那是衙门的方向。
茶老板进了茶肆后面。
…………
“老顾是不是认识那些人?”穿着捕快衣服的人问着小常友。
“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就跟我说,我老戴在镇子里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快,你这么大孩子骗没骗我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戴捕头说着拍了拍腰上别的刀。
“他那么小的孩子,怎么知道这些?老顾什么人你又不是不认识。”包子铺的老板站在自己的蒸笼前,皱着眉头。
“我不问他问谁?事发当天有看到老顾跟那些人说过话,还让他们在桌子上吃包子,这里面肯定有事,老顾是个老好人,谁都说不出什么来,一定是装的。我不问这孩子,咱们大人也得问啊!”戴捕头说着说着似乎也泄了气。小常友和老顾可以说是西街上人缘最好的人了。除了茶肆不让吃包子,似乎没有别的问题。说完,戴捕头摇着头走开了。
“包子叔,我们家老顾是不是跑了?”常友看戴捕头走远了,问包子铺老板。
“谁知道呢,老顾挺好的人,怎么就犯上人命案子了?你放心,这没你什么事,我们都能作证。”包子叔拍着并不厚实的胸膛说道。
“谁知道那老头是不是真有问题,我看啊,就是个假好人,这么多年藏着掖着就是想干票大的。”街对面卖杂货的齐寡妇靠着门口,拨弄着手中的掸子,吊着三角眼看向包子叔。
“就你眼好用,可不管老顾怎么样,常友这孩子,咱得护着。”包子叔抱着肩膀,这声音一大好像大脑袋随时能掉下来。小常友盯着包子叔的样子,心想:为什么偏偏这么瘦弱的身子有个那么大,那么圆的脑袋?
“护着常友,护着常友,我是没别的心眼,就为了孩子着想,我看你就是想要人家的位置,好让你的包子好卖,你就没安好心。”三角眼的齐寡妇说完转身回去了。西街上其他看客看到齐寡妇回屋,戴捕头也走了,嘴里说着:小常友儿是个好孩子,绝不是老顾的帮凶。也转身走了。
包子叔白白胖胖的脸上难得看见一丝红晕:“小常友,别怕。老顾走了,这茶水铺子你还是开着,没事上叔这帮点忙,有困难就和叔说。”
小常友看着转身回去的包子叔,啃了一口包子叔给的包子。低着头想着:这已经是这半旬来,戴捕头第四次来问自己了。老顾也走了,但是他给我留的信上让我继续开这个茶铺子,他说他会回来的,他到底会不会回来呢?
“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衙门让人家闯了,大人脑袋搬家咯~”小常友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就看到镇子上的癞子跑到西街喊了一句又一溜烟跑走了。西街上的邻居们听到癞子喊的话,齐齐探出头来,互相看了看,跟着癞子的脚步跑向县衙。就像那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小常友想着,如果杀人这件事正在发生,那么没人会来看,但是人一旦死了,人们的胆子好像也大了起来。小常友擦了擦因为想老顾而留的眼泪。
包子叔从里面跑出来,拉着小常友就向衙门跑去。包子婶拿着擀面杖从后面追出来“死包子,你跑什么,买卖不做了?”
“我带小常友去看看,说不定有老顾的消息!”
“包子叔,真会有老顾的消息?”
“那不一定,前几天刚出了强人劫镖的事,这几天大人的脑袋就让人摘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啊。”
……
衙门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似乎整个三山镇的人都来了。当然,除了包子婶。或者因为太胖的身躯让包子婶跑不动?现在还没过来?
人群中有几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这年景,几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要么是大的字号,要么是官府。看这些人衣服上的绣标,有些人已经说出了答案:是坞镖局的人!前几天死人的就……话未说完,坞镖局中一个年轻后身的眼神就将那个人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县尉推开了堵门的人群,将衙门的大门关上。有些人悻悻的离开了现场,而有些人觉得似乎还有热闹可看,依然等在衙门外。
回去的路上。
“包子叔,你说那些人是因为什么来的呢?”
“肯定是因为前几天的镖车被劫”
“那他们会不会找上我?毕竟有人说……”
“应该不会的,老戴那人虽然有点……有点那样儿,但还不至于为了逃避责任,就把你一个孩子供出来。”
“那别人呢?”
“放心吧孩子,没事的。”
“哦。坞镖局什么来头?能直接闯进衙门里?”
“哎,人家京里有人啊。”
小常友回到茶肆,收拾着桌子,看了看日头将西。想着估摸因为镇上死了人,现在也没什么人来喝茶了。也就收拾东西准备撤摊子了。
小常友一个人进了后宅。看着已经没人老顾的堂屋,屋子里再也没有旱烟的味道有些不太适应了。小常友进了老顾的房间,拿出放在桌子上的旱烟,来到院子里点着。似乎这样会让他觉得老顾还在……
哐当一声。虚掩的大门被人撞开。
“谁啊?”
江湖日志第二章——过客如烟雨,常宿是家乡
翩跹霓裳烟波上,几时共饮长江水。而今夜雨十年灯,我犹在,思念谁。镇子里来了个新戏班,包子叔非要拉着我去看戏班子的戏,台上的那个女人唱的这几句,我心里有点疼。
我是该去找老顾……还是……
“大脚儿!你吓死我了!”小常友抬头就看见东街的大脚儿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大脚儿为什么叫大脚儿?因为她没有三寸金莲。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大脚儿的爹是个举人老爷,她娘开着镇上最大的客栈,虽然人们背后议论,但也没说什么别的,最多就是嘟囔句:这女娃娃以后不好找婆家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家要搬走了。我娘说,要去南方。你吓什么?以为我是捕头来抓你的么?”
“别闹,哪有你这样不敲门的捕头?”
“诶,诶,诶,是不是老顾真的跟那些人有瓜葛,你是怕去衙门里的那些人找你麻烦吗?”大脚儿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走进了院子里。
“谁……谁说的。老顾又不是坏人。”常友明显有些躲闪。“你什么时候走?”
“其实本来上个月就该跟你说的,但是……好啦,我告诉你了。等我安顿下来,我会给你写信的。我走啦。”还没迈步走到院子中央,大脚儿转身就又走了出去。
“这……”常友望着还在摇晃的大门……
要是老顾有个女儿就好了,那些看过的杂谈,掌柜的走了,多半是会留个女儿和店小二在一起的……常友想着,收拾起来回了堂屋……
……
“这位小哥,可否为在下倒上一碗凉茶?”大清早起来,就有顾客上门。小常友把茶壶端了上来,打量着眼前这位戴着青巾的书生。
“先生从哪来,要到哪去啊?”常友伸手帮书生卸下背着的书箱问到。
“当不得,当不得,在下当不得先生啊。”青巾书生摆摆手,白嫩的脸上晕开一抹绯红。
“那小先生总可以吧?”
“谬赞了,谬赞了。这不是考完了科考,要回家去么?”
“那小先生可曾高中?”
“哎……难啊。你可曾见过哪一位举人老爷这么落魄的回乡的?小哥儿,你这可有干粮,我喝完这碗茶,这就要回乡了。”
常友看着书生高兴的样子,好像并没有为了落榜儿感到难过。“我帮你去旁边要几个包子,小先生这是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回乡以后,也许就能成亲了吧。这一走就是快两年。家里的婉儿,还等着我呐,原本说好了,等我中了举人回乡成亲的,也不知道婉儿她……”书生说着,喝了一口茶,接过常友送过来拿油纸包好的包子。又取出个竹筒。“小哥儿帮我也装满茶水吧。”
“好嘞,小的在这恭祝小先生回乡抱得美人归啦。先成家,再取功名,没什么不好的。”
“借小哥儿吉言,我看小哥眉头紧锁,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到也没什么,只是故人远行,有些……”
“哈哈哈,小哥儿年纪还小,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哈哈。”
“莫要取笑我,小先生怎么称呼?”
“学生何生,我比你痴长几岁,叫我何生就好。别再叫小先生了。不知小兄弟?”
“我叫陆常友,我家掌柜的给我起的名字,说是人在江湖,留个退路,多交朋友,路常有嘛。”
“哦?那你们家掌柜的呢?”何生问道。
两人正说着,从东面来了几个气势汹汹的人,仔细一看,是昨天闯进衙门的人。
“你就是陆常友?”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后生还没走到茶肆,开口喝问。
“是,又怎样?”
“说,你们掌柜的去哪里了?”年轻后生的声音很大,怕是整个西街的邻居都听得到。
包子铺中,包子叔:“坏咯,哪个杀千刀的把老顾的事跟这几个凶神说了。”嘴里念叨着就往外跑。可包子叔的速度还是没有齐寡妇快。
“哪来的几个外乡人,就来我们西街迫问一个孩子?”齐寡妇拿着还没放下手里的扫帚,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开口道。
“这没你什么事,坞镖局办事。”那年轻后生一个箭步向前就要抓住小常友,小常友身子向后一缩。这一缩的功夫,书生何生站起身来,挡在了常友身前,西街的街坊们也都围了上来。
“姜琦,不得无礼,对一个孩子好好说话。”坞镖局中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拦住叫姜琦的后生说道。“潘叔,祝哥他们几个的死肯定跟这个茶肆的老板有关系,现在就这孩子还在这,不问他问谁?”那中年汉子瞪了后生一眼,上前一拱手:“在下坞镖局镖头潘豹,这位小哥儿可有你们掌柜的消息?”
“我不知道,老顾走了好几天了。”常友的手背在身后,手中握着个茶杯,或许因为太用力,手的关节已经有些发紫。
那个叫姜琦的年轻后生一听常友说不知道,仓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正要向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不知道北镇抚司的百户大人就在镇子上么?有什么案子衙门办不了,可以找他来公断,岂可读一个小孩子动武?”何生一阵衣襟,挺胸说道。围观的邻里们有的微微点头,有的人比如齐寡妇和包子叔,则是微微摇头。
“那北镇抚司自有他们的公干,怎么管得了……”姜琦话还没说完。背后一阵恶风袭来,一缩脖子倒在了路边,身边的潘镖头反应迅捷,回身就是一掌。却见是一个人穿着夜行衣,仅仅露出一双眼睛,连眉毛都被黑布裹着。
姜琦刚刚倒地,人们才反应过来。何生护着常友躲到一边,邻里们也三开。那蒙面人黑衣人似陀螺一般,一连出了三脚将坞镖局的人踢开,就要奔着姜琦而去。
潘镖头行走江湖多年,反应最是迅捷。来不及拔刀,将刀鞘一档,正拦住蒙面人的身形。蒙面人一手上台想要拨开潘镖头的刀鞘,旋身想要绕过。其他坞镖局的人此时也肉身而上,这几个人当中,除了潘镖头和姜琦戴着配刀,其他人都只握着短棍。一时间蒙面人的背后有三把棍子向头上招呼。潘镖头一用力压下蒙面人的拳头。
却没想到,蒙面人借着潘镖头的力道身子下沉,恰恰躲过了背后袭来的短棍。那蒙面人就地一滚,滚到姜琦身边,伸手将姜琦提了起来。猛地一下将姜琦打晕,就要夺身而去。
何生见蒙面人突然要走,一进身,挡在了蒙面人身前。蒙面人猛地一推,瘦弱的何生被推倒一边,扑到了桌子上的茶壶和茶具。那蒙面人奔着镇子西方就跑。
潘镖头看了一眼何生,打了个呼哨。坞镖局的人尾随而去。
……
“何生哥,你没事吧?”常友扶着何生,眼睛瞄了一眼碎了一地的茶具。
“没事,没事。”何生抚着胸口道。
坞镖局的人和那蒙面人已经走了一会儿,后面才赶来几个气喘吁吁的捕头。
“常友,你没事吧?”戴捕头停下脚步问道。“贼人哪里去了?”戴捕头问着还在围观的邻居们。
“刚才坞镖局的人来找麻烦,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个蒙面人,抢了一个叫姜琦的年轻后生就跑了。”齐寡妇似乎永远是第一个说话的人。
“哎,祸事了,祸事了。昨天北镇抚司的郭百户刚来,衙门就让人给闯了。今儿早上人家又去驿站串了个门,没想到又跑了。”戴捕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老戴啊,这门面人为啥要捉那个叫姜琦的年轻后生呢?”包子叔问。
“嗨,那个叫姜琦的就是坞镖局的二公子。郭百户来这也是为了前几天咱们镇上失的那趟镖,哎,这回祸事咯。”老戴说着,一招手,带着捕头门走了。
这边,邻里们也交头接耳的散开,有几个热心的邻里,还帮着常友收拾好了茶肆。
“常友小兄弟。我也要上路回乡了,等下次科举,我们再见。”何生重新收好行李,在桌子上放下几个铜板。也迈步西行。
包子叔,站在一旁:“这个年轻人倒是不错,心肠好。嘿嘿。”包子叔正自说着,对面的齐寡妇瞪了包子叔一眼,包子叔立刻闭嘴。这时,包子婶拧了一把包子叔的胳膊。“热闹没了,快别杵着了,赶紧蒸包子去!”
常友望着西面的路口,心理有些疑问。
为什么何生会帮自己?
为什么何生知道北镇抚司百户的事?
为什么齐寡妇不怕那些人?
为什么齐寡妇和包子叔好像有好多交流?
为什么……老顾走了,大脚儿也要走了?
常友捏着手里的茶杯,轻轻一抛,茶杯飞到了水盆里……
老顾走了,大脚儿走了。为什么他们都要走呢?那这个茶肆我是不是还要开下去?开到什么时候呢?常友想着,就端着碎片进了屋子。
迈步来到老顾的房间,抬起老顾的烟盒,正要拿东西,却发现下面压了一封信。常友想了想,明明昨天是没有的呀。拆开信封,是熟悉的老顾的字迹:
陆常友: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相信你有很多的疑问。但你还是个孩子,我本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你太小,我不能说,记住我这几年教你的东西,不要忘记每天的修行。如果一年以后,我不回来,你就离开吧,或许也能来找我。
如果你惦记你爹娘,也可以回去看看。
哎,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什么。只是怕……
好了,就这些吧。你需要知道,我没事。就当我因为家里发生了些什么吧。我从没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家。
也许,等不了一年,我就回来找你了。
老顾
江湖日志第三章——新辞故人酒,相思赋予谁
若是老顾也真是个江湖人,那我也应学到些绝世的武功。但老顾明显不是,那我给老顾当学徒,学的到底是个什么?端茶倒水,迎来送往的……老顾还让我不要忘记修行,是修心、修性还是练些什么?
老顾啊老顾,你教我的就是绝世武功了么?
那么我到家之后,不会发现父母已经……
常友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这几年来迎来送往不少,茶水摊子也没什么油水。但好在老顾是个小心的人。常友知道,老顾的铺盖底下藏着他的棺材本。藏钱的事,老顾早就跟常友说过。
“要是哪天我东窗事发了,你就拿着钱走吧。”老顾嘬着手里的老烟杆子。一脸的惆怅。
“东窗什么事?你偷看齐寡妇洗澡么?”
“别胡说……”
在常友的记忆力,每次和老顾聊天,都是一句别胡说,或者别闹结束。然而常友实在不能讲老顾和江湖人联系在一起,也许老顾常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对的吧。
老顾床下的暗格里原本一直放着百十两散碎银子。要不是看着盒子上的字条,常友怕是觉得家里可能招了贼了,原本满满的盒子,仅仅剩下不到二十两了。
“老头我走的急,拿点防身的盘缠钱,剩下的与你了。”老顾啊,老顾,你不能写一封信说完所有的事么?偏我还要多翻翻家里,才能知道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念叨着老顾的事情,常友也收拾好了行李。一个随身的包袱。里面两身换洗的衣服,两本薄薄的老顾留下来的武术秘籍,一些日常用度散碎的小布包,一把小匕首。身上自己缝了个银钱袋子,一条条的隔好,免得走路出生。还有一根练了许多年的木棍。
常友看了看身上的这些行装,实在不像是就要闯荡江湖的少年游侠儿。
门外拴着的,是包子叔家拉磨的驴,刚拿老顾的茶水铺子和房子换来的。初二那天,常友已经跟四街邻里打好了招呼,说是要回家。初三早上,日头还没亮。常友便就上了路。
出了镇子的常友,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去路将是哪里。好在这些年来筋骨熬得久了,也不怕路途遥远,当知家在北面,可具体在哪也就不知道了。索性趁着天光微亮,将挎在驴子背上的铺盖压在身下,随着驴子前行。
迷迷蒙蒙的,阳光开始炙烈起来。小常友睁了睁眼,发现驴子并没有离开镇子太远。甚至连镇子四周的田还没走出去。常友翻身起来,重新挂好了铺盖。细想了想,还是去城里看看吧,不同镇子里,城里许能听到点什么别的消息。
正想着,常友顺着官道往前走。盘算着大概要多久能到十里城,许是十里城城长十里,才这么取的名字吧。
可赶巧。常友正走着,旁边一个面容凶狠的汉子默默走后面赶了上来,背上背着一个黑布长包裹,以常友的眼光看,肯定是刀剑一类。倒不是常友眼光毒辣,汉子背后的刀并没有包严实,头顶上的刀把还搂着金属的光泽。随着这汉子一步步走路,偶尔还打在汉子头上。许是汉子头发太厚,并没有发觉。常友看了暗暗发笑。
两人似赛跑一样,慢慢往前走着。区别不过是一个坐下有宝驴,一个全靠两条腿。日头刚正,前方十里城在望。
中原腹地的城池,不是边关地界。守城的老爷兵熬了半天的日头。歪歪斜斜的站在一边,这太平光景,给官家做事的,到没多少较真的人了。
常友也是两年前方来过一次十里城,抬头看城门,上门金字红底的写的确是:拾理。
暂且不说常友心内发笑,笑父老乡亲不知诗书,也笑自己。
那汉子一路并着常友的驴子向前。也不觉累,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进了城里,常友找了处歇脚的车店,身上没有多少银钱,乡下孩子倒也不讲究住所。卸了包袱的常友,吃了两个已经硬了的馒头算是填了肚子。把书揣起来,往大街上走。这城里却是不同,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铺子都有。
常友依着自己的性子,寻了个茶楼。就当是看看城里的同行是怎么做的买卖。抬脚进门,却发现茶楼里别有洞天。厅堂蛮大,十几个桌子,靠里还有个戏台。台子上唱的是常友没听过的曲。常友想了想,自己听的曲怕也只有老顾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唱腔了吧。
翻身坐定,茶楼小二紧跟着上来。
“少爷您喝点什么茶?”
“最便宜的便好,再来碟小吃,分量最小的”
“得嘞”小二转身就走。
到底是城里的小二,不会瞧人不起。常友想着自己在镇子里,遇到那要了一碗茶汤,不停叫开水的客人,从没给过好眼色。
正打量间,常友看到了同自己一起进程的那个凶狠汉子。暂且叫你刀背兄吧。只见刀背兄,正打量着四周。抬眼看到常友,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两人正对视间,刀背兄眼睛一亮。常友随着刀背兄的眼神,看见了门口恰好进来个富态的胖子。
常友正想转头回来听曲,正当茶馆里人声鼎沸的时候,常友的头刚刚偏过来还未及全转。一道身影已经窜到门口,但见刀光一闪,胖子的衣衫破了。常友定睛一看,那胖子已倒身在地。
“祸事了,祸事了”整个茶馆最机灵的当属小二,大家还沉浸在台上戏子的身段里时。小二已经发现出了事,大声交了出来。
常友回过头,刀背兄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
江湖日志第四章——同是沦落人,何必曾相识
常友并没有跟着人们出去。他知道,人越多,往外面挤着越容易出事。而且有些事情,是已经发生了,你想阻止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茶楼的门口都人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常友看到一个胖子,趴在地上,下面是一滩血迹。为了保持距离,常友从另一侧偷偷出了茶楼。
在外面听着,人们的议论。说倒地的这个人,是个富商。身边的伴当、小厮只剩下了一个,其他人都去追凶手了。
“可怜了,这富员外,年级也不甚大,家中还有娇妻。这就是不积德啊……”
“你少说两句,别让人听了去。背后嚼舌根子可不好。”
常友零散听了几句现场人们的议论,大体已经把这个故事给补全了。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为富不仁的员外,也不缺少行侠仗义的侠客。正当所有人都觉得富员外已经身亡的时候。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却是那富员外出的声音。
原来这胖子被砍了一刀,确实流了血,但奈何身子上肉太多,并没有砍进去太深,也说是那刀客的刀不快,可能又是第一次伤人。手上没什么准头。这才让富员外绕了一命。看到人还能说话,周围的人就都一哄而散,再也不肯看热闹,只是茶楼的茶钱,也没什么人想起来会了。
常友也想跟着人群离开。就看到寻街的捕快已经跑了过来,大城里就是不一样,刚发生些什么事情,就有人跑过来。那捕快刚开口问常友
“什么人闹市行凶?“
这厢常友刚想回话。那边富员外的小厮已经答言。
“是个大胡子,已经有人去追了,大人快帮我们老爷叫郎中“
许是平时员外打点的到位。捕快二话不说就跑去叫郎中。
常友见没自己什么事情,转身离开。常友不是第一次来十里城,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歇脚过夜。然而老顾走了之后,仿佛什么都变了。这里的一切对于常友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当你熟识的人离开以后,你对这里也会变得陌生起来。刚转过接头,常友碰到了一位绿衣女子。定睛一看,这就是茶楼唱曲的那位。两人将将碰上的时候,常友错身让了一下,那绿衣女子明显惊慌,往街头看了一眼,空荡的街上,只有焦急的小厮和瘫坐在茶楼门口的员外郎。
常友看着那绿衣女子,论长相,是常友这些年来见过最美得女子。但慌乱的样子,就让原本的美貌显得可怜。
“怕不是买凶杀人吧?“常友想着,但是这件事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回到住处的时候,周边的人都在谈着什么。
“哎,你听说了么。富员外让人给捅了。据说是咱们十里城的大老爷找人做的。”
“大老爷怎么会干这种事?不都说官商勾结么?“
“怎么不能干了?大老爷上任这么长时间,哪一个政令不是为了咱们老百姓?这是挡了别人的路了。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
“我看你就会吹牛,这太平天下的,哪有那么多猫腻?”
“诶,你听说三山镇的事情了么?据说大老爷发出的镖刚到了三山镇就让人劫了,那可是要送到大老爷上头去的。”
“官家的东西,怎么会走镖局的路子?”
常友听到三山镇之后,就开始着重听着人们的话。但奇怪的是,后来这几个人的谈话,就开始围着圈的转。都是些什么,你不懂,我有经验,我认识谁谁谁之类的,在没有一句重要的话。
常友想着,我跟老顾学艺这么多年。现在左右无人,不然,我也学那飞侠,高来高去,今天晚上就来个夜探城守府,听听这里面有什么门道。要老顾真的个江洋大盗。确定了消息,我是不是也要过高来高去的日子了?
带到天色见黑。常友找了一身最像夜行衣的衣服。其实寻常人家,哪有那么多衣服,左右不过是粗布缝制。颜色深点罢了。常友原本想着,要学那飞贼,弄个钩子,挂上一串绳子,也好攀墙入室。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里买。索性拿布条把周身的崩挂全都栓好,以求到时候不要留下什么痕迹就好了。末了,常友还是把自己要紧的物事贴身藏了,裹了裹紧。
天色黑了以后,少数几个大户人家门口掌上了灯。大多数人家都关门。常友在路上,躲着人,躲着灯,磕磕绊绊来到了城守府。
此时的常友,一身深色的衣服,脸上还挂着个滑稽的三角巾。在常友看来,露个眼睛一般熟悉的人,也能看出来。就不知道那些江洋大盗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传出那么多传说。
其实说来,偷富商不如偷官家。至少官家不敢声张。
当常友站在城守府,看着快有二丈高的城墙,犯了难。自己也学过几天功夫,自衬,这寻常人三五个自己也能忙活的过来。可老顾没教过轻功啊。这墙又规整的不像话,根本无处借力。
常友正想着,是不是早些回去睡觉。忽然心生警觉,感觉背后有风,常友不及回头,曲臂顶肘向后攻去。觉得风声下落,常友看准身前沉身前越,回身就要扫腿。可看到身后跟自己一样,是个夜行人,浑身黑。常友正要说话,却见那人向常友招了招手。三步并两步,已经上了城守府的墙头。
常友心里想着:这人是谁,是想跟我打招呼。好像并不是要对付我。
正想着,常友面前垂下来一根绳子。那人冲他招手。
“你是?”常友正要说话,那人挥了挥手,意思是,别出声。常友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年纪,虽说身在市井之中,对江湖事多有听闻。但不见得自己是个沉稳的性子。看出来这黑衣人要带自己进城守府,常友二话不说,就攀上了墙头。
那黑衣人再不言语,带着常友来来回来,绕了几个圈子,还没等常友明白过来,已经到了城守府的内院。那黑衣人掀开一片瓦,示意常友往下看,黑衣人自己挪了三步,到另外一侧,也掀开了一片瓦。
常友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这有些人就喜欢晚上在书房谈事情呢?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件事,我自己办了就好了,你何必托人。要是成了也就行了,可是,人还没杀成,这不是惊动了对手么!”
城主大老爷的声音传来。常友更不明白了,怎么就那么巧,自己两个人刚到位,这就谈起了正经事了?还是其实城主老爷知道?或者跟这位黑衣朋友谈好了,要把事情传出去?那这黑衣朋友找自己,又是安得什么心?
“老爷,我只是想替你分忧。这富员外干了多少事情。奴家成了今日这样子,也是拜于他赐。”
定睛一看,一身绿色衣服的戏女正在大老爷的书房。
“有人顶着我的名字,给薛总都送了礼。还让人劫了去。这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富员外有仇。如今富员外又被暗箭所伤。我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的啊~”
常友听了暗暗心惊,这道听途说的事情,看来不都是假的啊。正暗自思量。一不小心,脚下失了力气,踩动了瓦片。哗啦啦一声响。
“不好,有人!“城主大老爷一声大喊。
那黑衣人行动迅速,一拍常友肩膀,人已经窜了出去。
常友无法,也只得跟上。
江湖日志第五章——江湖百晓生,落难读书人
两人一前一后,奔了出去。落在了一家宅院的后门。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呼喝声传来。细想下来,应该是大老爷也怕事情败露,惊走了来人也就放弃了追逐。
常友虽然是少年郎。多少也跟老顾熬练过几年身子。一通跑下来,倒觉得身子发热还不觉得累。可拉着自己的这个人,明显比自己强多了。借着月光,常友看了半天,竟没发现此人的气息有变化,胸膛起伏还是一样。
常友刚要说话,却听那人说。
“小友,这件事果然跟你有关系。”
常友一听,略微有点耳熟。霎时间想起了是谁。
“何生,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回乡了么?怎么突然来了十里城?”
“此事说来话长。常友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客店。“常友说完,心里突然一突。这何生问我住哪里,不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吧?怕不是要赖上我,这大老爷查起来。我可是要被判成同犯了啊。常友这边刚想开口。那边何生已经说了。
“常友,我们今天先到这里。老顾走了,留下了你,我一猜就绝不会和你毫不相干。明日巳时,西城门,我等你。咱们细聊”
还没等常友答复。那边黑衣人已经做了。
常友回住处的地方,心里想,我是哪里暴露了?按说不应该啊。
就这一晚,常友辗转反侧,对自己为什么会暴露这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待到起身的时候,已经辰时快过了。
日头渐渐的往上走着,街上的人群也多了起来。许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让常友有些做贼心虚,也可能是晚上没有睡好。常友脚步虚浮的往西城门敢去。到西城门以后,看到了何生正等着自己。看见自己来了,何生抬了抬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引着常友抬脚就走。
常友是个心理藏不住事情的,开口就问;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何生也有点奇怪:“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你先说说,我到底哪里这么明显了?”
何生听着常友的话,笑了笑:“我可算明白,为什么老顾不带你走了,他怕是除了些拳脚功夫,这什么别的本事都没教过你把?”
听着这话,常友心里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自己跟着老顾的这几年,虽然老顾对自己很严厉,但是并没有跟自己讲过什么是江湖,自己对江湖的认识,还是从杂记话本上看来的。刚想到这里,常友才反应过来,老顾;刚想问,那边何生又张了嘴。
“你绑头发的带子,一直没有换过。虽然你蒙了脸,但是没遮住头。借着月光,我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这也就是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夜行的时候不注意。”
常友刚想分辩,却发现实是如此。自己的束发带一直没有换过。看来看的话本再多,也赶不上这些老油条啊。刚顺着何生的话头往下想,突然常友就打住了,看了一眼带着笑意的何生问道: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何生见常友终于问到了点子上,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我啊,我是回乡之后,发现了一些让我很难过的事情。又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又出来的。不过话说,老顾什么都没跟你说么?”
“你认识老顾?”常友皱眉问。听到何生这么说,常友心理有点猜测,可能这何生认识老顾,并且知道老顾去了哪里。
“你看你,你能不能不要想起什么问什么。让人把话说明白么。”何生冲着常友道。
“你说,你说,你们读书人说话都需要从头开始么?要不要给你一只惊堂木?”因为猜测何生可能认识老顾,常友说话也开始快了起来,不在想那么多。不过转念一想,这挑开话题的不是你么?
“我会乡以后,发现和我青梅竹马的婉儿已经嫁做人妇。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说是嫁给了十里城的富员外,所以才来这里打探。又听说了十里城守大老爷托人送的镖让人劫了,所以才想上城守府碰碰运气,能不能查到一些什么。”
“那按理说,你的婉儿嫁做人妇,你不应去富员外那里么?昨日富老爷让人暗杀,这么说来最有嫌疑的人是你啊。”常友分析道。
“富员外那里我早就去过了,再说了,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听到了么,是那戏子请人要做了富员外。并不是我。”何生说道,顿了一下还没等常友开口,何生接着说:“我是相信老顾确实什么都没告诉你,如果他告诉了你的话,你也不会来这里了。”
常友急问:“那老顾到底是什么人?”
何生:“听过江湖么?”
常友:“听过”何生:“老顾是上一代的江湖。”
常友:“那不都是话本小说里写的么?再说了,这件事,还一代一代的,能有传承?”
何生:“只是一个称呼,只是他们的消息最灵通,大概什么事情都是知道。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当一个人出过名头以后,也会渐渐的平庸。那么好事之人,就会把这个名头,送给下一个,能和他一样的人。”
常友:“那江湖是什么样的?”
何生:“先听我把话说完,哪里有什么江湖?其实哪里都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少年人,江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市井里发生的才是真江湖”
常友:“那你知道老顾为什么走么?”
何生:“怕东窗事发把。老顾原来买卖消息,走通了太多。估计这次镖局的镖被劫。包括大老爷的事情传出去口风,也是因为老顾。”
常友:“他就不怕我出事情?”
何生:“第一,他不带你走,是因为带你走更可能让你出危险。第二,有些事,是有人默许的。再说了,你不是也被盘问了好几次么,你的那些邻居都不是普通人,真有什么事情,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第三,老顾对你有信心,所以才放任你还在那。他应该也告诉你,让你离开了吧。”
听了何生的分析,常友心中的疑问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不过转念一想,常友又有了新想法。
“何生哥,那你说,我是不是主角儿?好多话本小说里的主角儿?”
何生听了这句话,被常友的问题逗笑了。“哈哈哈,你啊你,真是想太多。这个世界上没有主角儿的,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故事是为了讲给你听,有头有尾,又来又去,你何时见过生活有头尾,有来去?我们都不过是本日子而已了。”
“那何生哥,你现在带我去哪里?”常友问道。
何生说“我原本以为,你知道的老顾的事情,或者知道什么隐情。所以才叫你过来。原本想着等不到你我就走了。谁想到你真来了。我现在要去三山外,哪里有座道观,我的教书先生在那里。我去那里看看,落了脚,在说其他的事情,毕竟身上的盘缠不够了,不能总住在外面。”
常友:“那我跟你走,就是走回头路了啊。我好不容易才到了十里城。”
何生:“我想问你的事情,没问明白。你问我的事情,我知道的都说了,去哪里你自己做决定吧。”
被何生这么一说,常友犯了难。一时间是走是停也不好抉择。就这么迟疑着,两个人顺着路走出去好远。
就在常友刚刚决定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呼喝响起。
“呔,那小厮站住!”
回身一望,常友眼力好,正是钨门镖局的姜琦。
你没事干,和我过去不干嘛。常友心道。听见声常友拔腿就跑,何生倒是没回头,见常友跑,自己也自跟上。霎时间两人又跑出去好远。
江湖日志第六章——局中方做局中人,事外莫问事中人
正跑着。可能是何生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转头问常友
“你没事跑什么?后面的人是找你的么?”
常友没好气:“你跟着我跑什么?”
何生:“咱俩现在不是一路走着么?真让他们逮住,秀才遇到兵,这是有理说不清啊。”
常友:“我还以为是找你的呢。昨天晚上,你拉我进去城守府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去。今天跟你出了城门这刚多远,就有人追上来。话说,你不是号称走江湖的么。怎么还让人盯上了。“
何生:“盯上谁说不定,荒郊野外,跑就对了。江湖上有句话,逢林莫入,咱们那边跑。”
两人说话的功夫,后面的人已经追了近前。两人将将跑进了林子。忽听耳旁风声,像是有暗器打来。听到风声传来,两人分向左右。
这一边,常友从随身的包袱里抻出了自己的短棍。这少年人行走江湖,身上带着利器也不方便。常友从小到大,到时看话本小说里刀客剑侠之类的看了不少。虽说老顾也教自己拳脚功夫,但是也没教过剑法刀法,甚至学了好几年,自己练得什么功夫都没个名字。
这短棍,还是求着老顾教的。老顾除了棍法,还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根结实的棍子,给常友做了一双短棍。暗藏机关,两只短棍可以拼在一起,但距离齐眉还差点距离。
这边常友摆开车马,向着追上来的人。撇眼看了看何生那边。何生到时没卸下自己的书箱。只是单腿立着,另外一只腿挂在空中,随时要踢出去。常友暗暗点头,这何生哥看来练得腿法。
追来的姜琦,见两人摆开了架势。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这时间,常友慢慢的摸出另外一节棍子,两只拼在了一起。论长度,也就刚刚及胸。
要说这三个人也都挺有意思。何生是个书生,怎么看都不像个江湖人。常友又是个少年,倒是姜琦出身镖局,身子骨也壮硕,手上还拿着一柄刀。可说到底,三个人都是初入江湖。这么一对峙,反而半天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年级最轻的常友藏不住心思。张嘴开言:
“嘿,这位小哥。你没事追我干什么!”
这边常友半句话没说完,那边姜琦看着常友说话漏了气息,扬刀就砍了过来。
刀是直来直下,棍法是画圆挥扫。当的一声刚响起来。何生也栖身上来。这时他已经把书箱放了下来。
原本常友并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每次过招都是跟老顾。老顾又是个赖赖唧唧的性子,从来不肯使出全力,虽然每次都是压着常友,但常友从来没什么压力。这姜琦刀刀不留情面,让常友左支右拙,眼看着就要跟不上节奏,身上要落伤。何生的看起来也是学的拳脚功夫,但是以腿法见长,专门向着姜琦的下路猛攻。
这姜琦好一身刀法,大开大合,杀气凛然。倒是常友和何生两个人,常友是渐渐不支,边打边退。何生是为了能让姜琦不在追着常友砍,猛追姜琦。这姜琦呢,又要追常友,又要小心挨了脚。
原本话本小说里的高手大战,生生让三个人打成了捉迷藏。
斗了半天,还是常友猛地跳开。用上了扔茶杯的手法,扔了姜琦一脸的土。这一扔可不要紧,何生正追着常友使腿法呢。一不小心,也弄了个灰头土脸。
常友气喘吁吁的调到一边。姜琦有点恼羞成怒:
“卑鄙,无耻。竟然用如此下流的手段。”
常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好生奇怪。莫名其妙就要追我,上来就用刀。我都没问清楚你什么事。”
“就是,你这人好生奇怪。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上来就挥刀相向呢?”何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也帮着搭言。
“我当然要砍了你,我让你站住你跑什么?还有你,酸秀才。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动脚对吧?”姜琦终于把土拨下去一大部分,梗着脖子说。
常友是不准备和姜琦躲猫猫玩呢。正色问道:“从镇子里,你不就问过我你们镖局的事情了么?怎么现在还纠缠不清?”
姜琦好像想起了什么:“镇子里的时候,根本没有问出来结果,就被黑衣人打断了。今天正好看见你,瞧身形像你。所以才来找你问个明白。”
常友:“我不是说了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你要找老顾了。我也要找老顾。”
何生:“这位公子,你就别问他了。我也问过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琦:“你不是那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说明你知道了?”说完,姜琦就要上来和何生动手。
“住手!琪儿,你还嫌乱子不够大么?”却是钨门镖局的潘姓大汉赶了上来。
潘大叔一来不要紧。常友和何生各自退了一步暗暗戒备。
“这位小友,说到底,你也不知道老顾是做什么的?”潘大叔双手一抱拳,冲着常友道。
常友向合生一抬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顾是上一代的事,我还事从何生哥嘴里知道的。”这边何生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意思好像是说,你没事提我干什么。
“那这位何生小友,可有什么情况能告知在下?”潘大叔转向了何生。
何生没办法:“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是因为别的事情,打听到老顾先生的消息。我只是知道,似乎钨门镖局似乎入了个局中。虽然穿针引线的人不知道是谁。但似乎老顾跟老顾有点关系。”
“哎,已经不是入了局中了。现在钨门镖局上下,还只有我们两个自由人,其他人都被看管了起来。神仙打架啊。”潘大叔长叹一气。可这边常友就更不明白了。
“我们来盘盘现在的事情啊。现在是这么个情况,这何生哥落榜以后,回乡。谁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婉儿已经嫁做人妇;“常友说道这里,何生脸腾的一下红了。但是有潘大叔和姜琦在,何生觉得不把事情说明白,似乎今天走不了,但是又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一时间也没办法打断,连脖子都红了。”嫁给了十里城城守大人,同事又有传说,城守大人孝敬总督的东西被劫了。而你们是运镖的人。这么说起来,好像只有我跟现在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从小被老顾骗出来而已,我现在只想回家,看看家中双亲。“常友说着。
何生看常友撇清了关系道:“这个事可不是跟你没有关系。现在大家都认为老顾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些阴谋手段,也许都是老顾办的呢?你是唯一一个跟老顾认识的人。“
常友:“老顾当时接我走,还不是因为算命的说我克父母。要收了我这个儿徒,谁知道我在这的这几年,他什么都没教我。“
两人一人一句,刚要说起来。这边潘大叔已经打断了。
“你们两个还是年轻啊,哪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阴谋诡计。这次也算是我们钨门镖局栽了个大跟头。不应该参与到这神仙打架的局中来。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何生小友,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你跟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常友也是。我们为了找老顾,也是想问问,到底是谁暗地里使得坏,坑了我们一把。现在是手上揣着银子,送都送不去啊。“潘大叔感慨着。
何生问道:“按理说不应该吧。钨门镖局那么大摊子,那么多镖路。上面会没有人?”
潘大叔:“我们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安安分分。可谁知道……哎,不说也罢。两位小友,就此别过”潘大叔说完转身就走。
姜琦看潘大叔转身走了,回过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都,哼的一声,转身跟上。
“常友,看来就你没事,你还是回家去看看吧。”何生对常友说着,自己也会去背上自己的书箱。
“我不走,我要跟着你。”常友说着。其实常友心理想的是,自己已经离开家这么多年了,晚几天会去也没什么。眼看着这有老顾的消息了。说什么也不能放手。
“你啊,本来就不是局中人为什么要入局呢?”何生有点疑惑。
“其实你也不是局中人啊,只不过有好奇心吧?”常有道。
何生摇摇头,无奈道:“那走吧,先跟我上山。”
江湖日志第七章——人有见知障,事有看不全
何生和常有二人,又拐拐绕绕的走了半天多的光景。许是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两个人昨天所为确实有点见不得光,一直也不敢走大路。到是小路走的快。临近天黑光景,才到了三山外。这二人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打了一架,又走了一天,已经是饥肠辘辘。
三山外的半山腰,何生带常友找到了自己老师的住所:几间土坯房。这山上建的房子,若非寺庙,少有砖石结构。能盖起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山上大概有个三四间的房子,还用木枝围了个小院。好在房间里还亮着灯,说明这里有人在。
何生扣了扣门,叫了一声老师,里面的门过了段时间才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手里还提着一盏灯。
“是何生啊,回来了?”老人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老,反而中气十足。
“是我,我回来了,老师。”何生愉快的答道。
“回来就好,是不是没考上啊?我早就跟你说过,读书人,切忌心浮气躁,书没读明白就去考功名,是考不出什么来的。”听着老师的话,何生的脸又一下子红了。“这位小友是?”老人面向常友问道。】
“这是我在山下遇到的朋友,陆常友,这是我的老师,王先生。”何生对着常友说。
“王老先生好”常友对着王老先生作揖道。
王老先生让两人进来,带两人走进了最大的屋子。进了屋子常友才看清楚,这屋子都是用木头做的。常友看院子里还有些木料以及工具,估计是老先生自己一个人做的。
王老先生似是知道两个人没有吃东西,拿出来了两盘点心,放在桌子上。看这架势,也不打算做饭给两个人吃。只是常友和何生都明白,这日常摆着的点心,都有点咸,并且干硬不好吃。何生像是回了自己家,也不客气。这常友又是个少年人,根本不知道客气,肚子饿了就是要吃。一时间两人吃的津津有味。看两个人吃的差不多了,王老先生,才开口说话。
“何生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到我这来了?”
“老师,是这样的。我的事情,还真让您说对了。我呢,这次来这里,也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等过两天解决了这件事,我就走。”何生对着王老先生道。
“哪件事说对了?是你考不上的事情,还是你那青梅竹马的事情?”王老先生,拿出了烟袋杆子。好像要开始听故事了。这时候常友看着王老先生的烟袋又想起了老顾,觉得非常熟悉,同时心里想。这何生真是有意思,是打老早,王老先生就不看好他和青梅竹马的婚事么?
“老师,你怎么知道?”何生面带惊慌道。
听到这,常友差点噗嗤一下乐出声来,你一个穷书生,说去考科举,到最后一身白的回乡。又在家坐不住,就出来了。是个了解情况的人,都会这么说吧。但转头一想,又觉得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好太过跳脱。只得忍住。
“说说吧,你走的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老先生道。
常友听到这,耳朵直愣愣的竖了起来。心中暗喜:这人家的话本小说里,听个隐秘的事情,从来都是艰难异常。这我初入江湖,就能听到别人的故事,真是时来运转啊。
何生看了看常友,又看了看王老先生。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三年前,我离开家以后。踏上了去京城的道路。那时候想着,一路游学而去。能交上三五好友,吟诗作对。同赴科考,也是一件快意之事。
临走的时候,父母想叫我去和婉儿家里求亲。但我觉得,既然我选择了读书,选择了科考,那就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以后,才能上门求亲。
虽然当时老师跟我讲过,这世上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是一定的,世事无常。单看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是个什么光景。我走之前,还特意跟婉儿私下里聊过。她也愿意等我回来。现在回想起来,我似乎忘记了她跟我说的那句话,她说:何生,我愿意等你。但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你此去少则一年,多则三载。成与不成,回来之后,来村口的槐树下,我会在每天日落的时候等着你。
当时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一切事情都在那个时候注定了,我只要踏出了那一步。回来一定是物是人非,当一件事情,说尽力而为,而不是一定的时候。也许失败的可能性就会更高吧。
依稀记得,离开村子的时候,是春天刚刚来到。我去的第一个大城,是富有盛名的徽州。这里,是天下文人都向往的地方。这里有太多的一夜成名。十年寒窗、饱读诗书的我,觉得此去必定一鸣惊人,携盛名入京科考,就算不中,也能混个好出身。
奈何年少轻狂,自认为是读书人。所谓行的正坐得端,为人刚正不阿。可离开家约么有个四五天的光景。我也是贪恋着山川大河,没想到遭了贼人。那贼人把我身上所有的盘缠都抢了去。只剩下了书箱给我,整整一天,我做在林子里,不知道该去哪里。就算去了有人的地方,那我又能怎么样呢?晚上饿的慌了,拿出干粮吃了。我就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走,那时候也想着,要是一不小心失足跌了下去,也许就轻松了。
但转念一想,不行啊,我这功名未成,家中还有父母双亲。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婉儿,无论如何我也要闯出一条门路来。一路不知道多久,走到了城里。
看见人烟我心里就踏实了。想我读书十年,在哪里还找不到份活计么。挨到城里的铺子都开门了,我就挨家挨户的问,问谁人给份差事。那时候我向着,跑趟走腿的事情,我是不干的。怎么也要当个账房先生,可问了好几家铺子,人家都说我字写的好,书读的好。但是不会数术,这账房,怕是做不了。
倒是有店家客气,让我留下来当个小二。可我是谁,我是读了十年圣贤书的读书人,我能干这个么?我丢不起人啊。
忙活了一天,已经没了力气,我在路边,碰见了个算命的先生。我看先生摊位上写着:仙人指路。字是不错,我想,这好歹是个读书人。我去问问吧。
先生姓崔,单名一个亮字。先生问我要了生辰八字,告诉我。这辈子可能和科举没什么关系了,到是习武许海能有点成就。我当时对此不屑一顾。拂袖而去,现在想着,还是要谢谢先生,要是没有崔先生的指点。可能……可能我就活不了了啊。
我又在城里挨了半天,阴差阳错走进了一家武馆。可巧,这武馆还是新开的。可能是饿的慌了,身子也乏了,我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倒在了武馆门口。
那馆主也是个好人,就起了我。待我醒了,就告诉我,他答应给我份差事。让我留在他的武馆里,给他的儿子当西席先生。我想,启蒙学我还是会的么……
谁成想……
江湖日志第八章——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谁成想我还真就搞不定一个小孩子。那馆主也是可怜我,他儿子已是个半大小子了,我又管教不好。便教我学武。我这一学竟然进境神速。日常里也就帮着馆主打理打理武馆,教教书。就这样约莫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已经将武艺学成,馆主也说我是个练武的材料。但现在天下承平,边疆无战事。我觉得习武无用,便想告辞而去。临走时馆主给我准备了盘缠,我答应他等我科考以后回来报恩。
从哪里出来以后,我想着,身上有了武艺,便再也不怕寻常蟊贼,当可安心上路了。可能也却是读书无用吧,当我到了徽州城后,寻了几家书馆,也参加了几次诗会,然而并无文章问世。
此时,我想起了老师说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是我行的路少,便不再耽搁。要赶往京城。然而盘缠终究有用尽的时候,当我上路以后,渐渐的,再一次发觉自己身无分文。
没奈何,只得再找活计,这一路上,我卖过字,做过跑堂的小二。可我赚钱最多的时候还是年关,年关时家家户户贴对联,我的字,卖的最贵的一次就是这一次。走走停停的,此时此刻,我已经出了近两年的时间了。虽然一直给家里写信,但是我居无定所,收不到家里的信息。
我决定,不再耽搁,凭着拳脚功夫,应了个镖师的差事。随着镖队一路去到了京城,要赶秋试。
在京城落脚之后,我原以为,只要好好考就能出人头地。我发现我又错了。
在京城,石头砸下来十个人有九个人是王宫贵胄。这段时间,替人代笔不少,却也没有谁家真要聘了我去。一直挨到了秋试结束。放榜的时候。
名落孙山,大概说的就是我吧。
近三年了,我当时就在想,我还要继续考么?还是直接回乡算了,回乡以后,至少还能娶妻生子。念头起来以后,就停不下了。
我想着,这一路上,武馆的吴馆主对我有恩。算命的崔先生对我有指点之情。我怎么也要回去看看,有个交代再回家。可等我回去之后,武馆已经人去屋空了。好在算命的崔先生还在。他告诉我自我走后,吴馆主又要教徒弟,又要操持上上下下一应事务,对儿子疏于管教。儿子失手打死了江湖上的强人,没等官府来押人,武馆就被一伙江湖强人拆了。
我当时就在想,我自己念书不成,也教不成弟子。偏偏练武一蹴而就。我读书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想过给吴馆主报仇,可整个徽州府上上下下我都问遍了,也结交了江湖上的几位朋友,可谁都不知道事情是哪个做的。没办法,我只得回乡。
可我回乡以后,在大槐树下。没有发现婉儿。
回家问了父母以后,才晓得。早在去年,婉儿已经被十里城守的富员外纳了去。进府没多久,富员外的原配就撒手西去,婉儿顺理成章的成了员外夫人。
恩人不在,爱人不在。功名没有考成。我安慰父母,说我回家休息一下,将要继续进京赶考。可年头一起,又压不下去了。不得已,我只得提前离家。
走在路上,想起双亲已经花白的头发。我在想,读书有什么用?
不知何时妄念一起,我决定,我要去找婉儿问个明白。可当我到了十里城,发现富员外被刺杀。仿佛有什么阴谋诡计笼罩着富员外一家,我就想,为了婉儿的安危,我要探听明白。
那我就去城守府探听消息。
我到了城守府,听得消息便是:是一个戏子为了城守老爷才干的这事。
何生碎碎念玩。常友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时无法回味过来。
到是王老先生听完之后摇摇头道:“何生啊,何生。你说你何苦呢?我到要问问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何生道:“我自是要打听清楚,关于婉儿家的事情,莫让婉儿吃了亏。再去寻吴馆主的仇人,报了仇,就回家给父母双亲养老送终。“何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常友不知道何生的真实想法,但心里总有些别扭,有些人的执念真的这么深么?
也许吧,也许自己并没有办法体会何生的心里,虽然听了故事,但经历这些的毕竟不是自己。
王老先生磕了磕自己的眼袋,眉眼也不抬的对何生道:“何生啊,不是读书无用,是你读的书无用。莫说是你教不好人,育不好材。我这教人一辈子,不也碰上了你这么个聪明的榆木嘎达么?“
常友此时越发的听不明白。忙着抢问道:“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老先生说:“常友啊,你说。如果何生出门不去徽州,走大路去京城考了试,成与不成他都心里有数。不成,回乡,说媒娶亲。也就没有这么些事。成了,锦衣还乡,成亲更快。哪怕他在京城一直呆着,虽然盘缠用尽,可在京城也不是不能靠着学问生活。挨上两年,不成,回乡赡养双亲,若婉儿嫁了,自己也就找个合适的可人儿。若婉儿没嫁,自然好。若是成了,衣锦还乡以后,知道了婉儿的去处,婉儿的处境。好歹有官身,自然是比现在更能帮上忙。按他自己说的,他现在除了拳脚功夫,还学会了上梁的手段。这人啊,学坏可容易的很啊。“
那厢何生听了这番话,一时间想反驳,又觉得是自己的老师。不反驳,可又觉得有什么不吐不快。看着常友频频点头,似是很认同老师说的话。何生赶紧招呼常友收要去睡下。
王老先生叹着气,引着二人来到了偏房,安置两人住下。就自顾自的回屋了。
待得王老先生走后,常友问何生:“何生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何生:“常友,有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选择去徽州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单只想着,我能一朝成名,利于科考。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我现在,只想着探听明白富员外和城守老爷到底有什么龌龊。帮婉儿解决了后顾之忧。那我就要去帮恩人吴馆长报仇了。“
常友:“那何生哥,你这就算入了江湖了么?那我呢?是不是也要找到老顾,万一老顾被人杀了,是不是我也要复仇了?“
何生:“放心吧,按传说老顾的身手,是不会出事情的。你呀,还是按照老师说我的去做吧。你不是想回家么?可以先回家,看看父母再说吧。到时候是寻个差事,还是和我一样考取功名都随你。就是不要随意的闯荡江湖了。“
常友:“可是,何生哥。我是觉得,如果每个人想做什么都能直接去做,而没有所为的节外生枝,你不觉得生活太无趣了么?“
何生:“那你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有趣了么?快睡吧,明天随我去三山上的道观看一眼,算命的崔先生告诉我。要是心中有疑问,就去问问上天。“
常友:“何生哥,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会相信鬼神之事?“
何生:“没听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么?不能轻言怪力乱神,因为可能真的存在,要永远怀有敬畏之心,快睡觉吧。“
江湖日志第九章——山水有相逢 相见必有期
第二日一早。两人起来后,何生先是帮王老爷子劈了柴,又收拾了些吃的。便拉着常友往三山上的道观走去。路程到是不远。
转过一条小路后,前面的道观映入眼前。何生和常友是从小路上来的。似乎是少年人的心性,这常友一路上还捡了几个石子,在手上抛着玩。还没有顺着大路走,这刚转出来不光看见了道观。也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道观的面积不是很大,相对而言香客显得有些多了。到是没有名山大寺一样的门庭若市的风光。
这三山上的道观到是很有意思,就叫三山观。光看着外面的样子,是个三进的格局。但是依稀看着,三山观后面还隐隐约约有着几处屋舍,想来是清修的道长们。
常友虽然说一直生活在这附近,还是第一次来三山观。因为老顾不信道不信佛,所以也不曾带着常友去上香。常有虽然识字,但是也不曾接触过道家学说。亦步亦趋的跟着何生向前,脑袋四处转着对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充满了好奇。到是常友看着进出的人,仿佛进去的人都面色凝重,出来的时候像是得到了解脱,就连佝偻的身子都直挺起来。
正往前走着,常友看着迎面走来了一个姑娘。看面相依稀有些面熟,跟着老顾这么些年,别的本事没练好,常友眼力和认人的功夫还是有的:这就是那天见过的戏子,后来在城守府也见过这个人。说起来这似乎是老顾失踪事件的一个主要人物。
常友刚想不动声色的提醒何生,就被何生拉进了一间偏房。
何生和老道聊得什么,常友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总是回头向外看,冲着何生挤眉弄眼。但眼光瞥见,那戏子并没有离开,常友也不着急,只是伸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盼着能听到点什么。那边老道说着什么,见知障,什么缘法在门内,什么莫求烦恼事等等,常友是一句没听到。
何生和老道聊了两句,看到常友东张西望。本来何生就是来算命的,上次遇到崔先生以后,就觉得这命理是准的,聊了几句,凭着何生的判断,自己面前这个老道,怕是个西贝货。就拉着常友出来了。
常友指着那戏子,悄悄的对何生说:“何生哥,你看。那个女子,就是我们在城守府碰见的女子。我去城守府之前,在茶楼遇见了富员外,这女子就在台上唱戏。后来我还在巷子里撞见过。”
何生顺着常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女子已经在跟老道作揖眼瞅着就要离开道观了。何生拉着常友就要往外走。悄悄的跟出门后。见女子悄然下山。何生拽了一下常友道。
“小兄弟,今天怕是要你帮我个忙了。你帮我跟着这女子,要是看见什么人,你回来跟我说。”
“诶,何生哥,这不对吧,你为什么让我去啊,咱俩一起不就完了么?”
“我?我不能去,我一个读书人,怎能尾随女子呢?”何生脖子一梗道。
“嘿,我就不明白了,你上人家房梁偷听人家说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读书人了呢?这眼瞅着正主就在跟前,你反而跟我说你是读书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哎呀,你小孩子不懂。这我一介书生,尾随女子,要是传出去了,颜面何在啊。”
“得了吧,赶紧的,在墨迹,人都走远了。我跟着她,你跟着我得了。”常友说着,也不管何生,迈步向前走去。何生一跺脚,只得跟上。
渐渐的人烟少了起来。那女子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开始加快脚步。这边何生一遍想着于理不合,一遍又不能放弃追踪。乱了气息,脚步是越来越重。
正当这一前一后的三个人越走越快的时候。异变突起。
却说这女子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蒙面人。大叫着:“呔,那女子,还我大哥命来!”声音之大,吓得常友和何生一哆嗦。常友心里想,这剪径的强人为何出场都要大喝一声,这不是打草惊蛇么?心里这么想,常友手上可没闲着。手一抖,还是扔茶杯的暗器手法。奔着蒙面的握刀的手就打了过去。
那边的戏女,本身走在路上就存着小心。眼前突然出来一个人,也没有太多惊吓。毕竟是要上台唱戏,身手比寻常人都要敏捷。堪堪让过了致命的一刀,但毕竟来人是两个,两把刀,躲过了一把,再躲另一把的时候。脚下失了准,跌在了一旁。
那边两个蒙面人动手以后,就发现,这女子身后还有两个人,似是同伙。常友扔了石子以后,已经是揉身上千,袖管里的两根短棒挥舞起来。临到近前,接着要搭走来人的刀的同时,回头一看。何生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蒙上了面。常友气的差点没吐血。
好在,常友和何生两个人没什么跟踪的经验。距离这女子也不远,一时间,两个蒙面人和何生常友就缠斗在了一起。那边戏女想要离开,但奈何伤了脚,一只腿。每次想走,都被两个大汉逼着也走不开。
常友手里是两根短棒,还没来得及拼到一起。那边何生手里只有把铁木扇子,在兵刃上已经吃了亏。好在这两个蒙面人也不是熟手,不然刚才一照面也不能让一个戏女逃了去。
常友身材瘦弱,身手灵活。手上两根短棒翻飞是跟对手斗得旗鼓相当。那边何生凭着一把铁木扇,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摸清了来人的刀法套路。但毕竟是读书人,并非江湖上跟人搏杀出来的手段,虽然打中了几次自己的对手,但也不层让来人失去动手的能力。
几个照面下俩,要是描写到是能写上许久。实际发生,也不过几个回合之间。两个蒙面人,见事无可为,这里也不是真的荒郊野地,呼哨一声,双双退走。
何生心里想,两人救了这女子,也许能让这女子对自己两人有所信任。但又一想,自己一介读书人,虽说救了人,但跟踪在线,实在是有失脸面,不如就让常友借着年龄的优势,跟着女子先建立联系。自己就去追那毛贼吧,说不定也又意外收获。
这何生是艺高人胆大,也是心思极快。下定主意便奔着两个蒙面人跑的地方追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说一句:“晚上老地方见。”
何生这一追不要紧。常友心理慌了。心说,咱俩才认识几天啊,怎么就老地方见,难不成要去城守府?砖头一想,是了,自己的行李还在王老先生的家里。怕不是晚上要去王老先生家了吧。可常友转念一想,这不对啊,自己就去过一次,到了都晚上了,不认识路怎么办。向着常友就要追上去,刚迈开步子。就听那女子喊道。
“壮士留步”那戏女许是看着常友要离开,才出言留人。
常友毕竟是个少年,连初入江湖都说不上,听着这女子喊壮士留步的时候。心理油然生出了一股子自豪感来。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也有些迟疑,回过头来,要跟着女子说话。
这回头不要紧,差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江湖日志第十章——无情无义人 善行善心事
那女子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瞪着大眼睛看着常友,眼神中透露出女人的妩媚和柔弱,再加上现在跌倒在地,任谁看着都觉得十分可怜。常友虽然说经常迎来送往,可也没见过这样,口水顺着嗓子往下淌,喉结不受控制的动了动。
“少侠,不要放小女子自己在这里么。这山外荒野的,万一再有歹人来了怎么办?”
常友长这么大,哪经历过这个。再加上一句酥酥软软的少侠,常友则更是没有抵抗力。原本还想发力的双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姑娘,不,我不是那意思。我也是想着,能抓住那两个歹人么。”常友摸了摸鼻子,对着那女子说。
“少侠,奴家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将奴家送到城里。奴家必有重谢。”
常友听了点点头,说了一句:“你等会儿”,就跑去三山观外。花银子雇了匹驴子,让人拉着来到了这里。许是看常友岁数小,那驴子的主人也没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姐弟俩今天来观里参拜,这回去的路上,姐姐跌倒了,弟弟没办法背着姐姐回去。才来叫自己驼人。这到也省了常友的花心思去解释。
却说这一路,驴子驮了那女子。常友心态又变得阳光起来,想着自己这事救人的事情。不自觉的快了起来。那驴的主人呢,到是觉得少年一心早回去,能给姐姐看病。也没想别的。三人一驴不多时就回到了城里。
待送到哪女子的宅子里,女子会了钞,打发走了人。虚跳着去房里说是自己抹了药。让常友在外间等着。这常友心理想着,等着女子出来,自己就赶回王老先生那里。
过了许久。常友才又听见屋子里有了明显的动静。常友起身来,盯着屋子里。
那女子走出来,对着常友道:“谢谢这位少侠了,奴家无以为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哐当当一声响,却是两位差人闯了进来。常友还在发楞的时候,那边女子已经换了口气。
“两位官人,就是他,在三山上跟踪我良久,后来又有两位同伙要取我性命,两位大人为小女子做主啊。”这说着就开始哭天抢地。
“你这女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我救了你,为何要诬陷于我?”眼看着两个官差就上来押解常友。常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想着挣扎不是,这以后怕是要当亡命徒,逃犯了。但是不挣扎吧,这自己就是个罪人了。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这是没有人的时候,胆大妄为,可以爬上城守府的墙。可眼下光天白日的,着实是慌了手脚。
“哼,臭小子。你们两人从三山观出来以后,就跟着我,当我不知道么?”那女子对着常友不屑一顾。只是常友没有发现,那女子在官差背过身的时候,往官差手上塞了一些散碎银子。
也许是第一次,常友有点吓傻了的样子,不知道该作何动作。就这么被两个官差用黑布套了头押走了。
什么叫江湖呢?又为什么说江湖险恶呢?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是险恶来自于哪里呢?其实险恶就来自于人心。人与人之间是有防备的,人与人也是有区别的。很多人,都是在拼着去活,那么这个时候,能活下去,能更好的活下去就是他们的追求。所以江湖的险恶,大抵来自于人们的自我保护,和因为自我保护而不断传递碰撞的善意或者恶意。我想,这大概就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的原因吧。
常友懵懵懂懂的,被两个官差押进了大牢。都说公堂、大牢之上悬着一把剑。让人望而生畏。出去以后,就会心怀敬畏。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进了这个门,就会像褪了一层皮。常友直愣愣的进了牢门。还有点缓不过来神。呆呆的坐在那里,自己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其实,如果真是有犯了事的人的话。一定要先过堂再收押,不会直接押下来。如果是直接押下来不过堂,一些老赖就明白了。这是牢头伸手要钱呢。常友被抓进来这事,前前后后都不对,但没有人提醒常友,常友自己也不知道。
缓了好半天,常友才缓过神来。细细打量这牢里的样子。和很多地牢不一样,这大牢说白了,就是封闭起来的院子。虽然没有地底的阴气,但是破败,脏乱是逃不了的了。甚至自己被关押的这间,还在角落里传来了尿骚味和臭味。
常友打量了一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出现。看了看填,折腾了这许久,已经是傍晚十分了,自己又是一天没吃饭。想到这里,常友眼眶都红了,原来老顾在的时候,自己照应着茶水铺子,最起码一日三餐是稳稳当当的吃。这可倒好,自己决定出来闯荡江湖就好几天都不能正常吃饭了。这江湖看来不是那么好闯荡的。肚子是饿的咕咕叫。但是这牢房里又是什么味道都有。思虑至此,常友哭了,哭的很伤心。
常友刚刚哭起来,初始声音还小,不敢发声。可后来越想自己的经历越悲惨,越想自己越傻。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戏子的话呢?自己明明还撞见了她和大老爷的谈话,这个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好人,可我怎么就能信了他呢?这一想可不要紧。常友这哭声,便是越来越大,逐渐的由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这牢房里的动静,就惊动了看守。那看守月末四十多岁的年纪。背已经开始有些佝偻了。许是昏睡了一天,眼睛眯着好似睁不开。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常友的牢房前。常友呢,还那闭着眼睛哭呢。这看守见是个少年,仔细一想,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牢里关了这么个人。就问常友。
“嘿,小伙子,你怎么了?”
“我饿……”一般按理说啊,如果自己的哭啊喊啊的,招来了看牢房的人,基本上都会喊冤枉。期盼着自己能被放出去。可是吧,今天这个常友。估计是真饿坏了。这有人上来搭话,第一句就是:我饿。
这一下子,可把看守给乐坏了。看守估计也是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没见过常友这样的犯人。也是看着常友还小。就又慢慢的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拿了个碗里面有点菜汤和两个馒头。放进了常友的牢笼里。
常友这半天的哭喊都有点累了。一点点的啜泣着,看着送到眼里的菜汤和馒头。大声道:“谢谢”。然后伸手拿过来,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牢头看着常友吃的想,背着手看得静静有味。正看着,发现常友又哭了起来。
“大爷,我是不是要上刑场了?这是我的断头饭是不是?”常友抱着饭碗对看守说。
看守听了常有的话,原本就眯着的眼睛更小了,跟常友说:“你这个孩子,真是傻啊,我查了今天的记录,没有犯人进来。我这也是刚换班过来,我估计着等到明天早上,牢头来了,问你要几个钱,就放你出去了。你啊,死不了。哈哈哈哈哈。“
常友一听这看守的话,顿时喜不自胜。原来是这个样子,可这一想,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自己原本就没有多少盘缠。又留了一部分在王老爷子家里。自己现在身上的钱不多,就算有,也不想吃这个亏。可看意思,自己要是不给钱的话,怕是要久受牢狱之灾了。
待到常友刚想着跟这牢头说话。只听得呼喝声传来,有押着犯人的脚镣声和看守门的打骂声。原来是时候到了犯人们从劳作的地方压了回来。看守示意常友把饭碗给自己,又让常友赶紧躲到阴影里,尽量别被这些看守发现,挨到明天交了钱就能走人了。
可有时候呢,巧就巧在这里了。命运啊,就像是个大车轮,不仅能碾压一切,还很有缘。
江湖日志第十一章——相聚是有缘 莫问是前程
常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角落里。生怕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同时心里想着,怕是自己被这戏子阴了一道,这以后啊,行走江湖,遇见什么人可得小心点,决不能轻易的相信别人。
正在常友自己进行着心理建设的时候。这边犯人们都归了位,牢房里开始想起了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嗡嗡声,怕都是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同牢房住的人,又在交流的缘故。常友这边也进来一个人,常友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不敢动弹。那人像是没看到常友一样,做在那里,唉声叹气。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那,一个瑟瑟发抖,一个唉声叹气。常友坐在里面,偷眼看这个人。长得倒是五大三粗,按理说,不应该是个狠人么,那会有什么唉声叹气的事情。怕不是自己对自己做的事情略微有些后悔吧,要是自己,估计想的就是:哎呀,这次失败了,怎么能被官差抓起来了呢。虽然心里的想法很多,但常友是不敢造次的。不过看着看着,常友疑惑更重。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之前在茶馆碰到的那个刀背兄啊。这一想,常友心思又动了起来。这是看着刀背兄面相凶恶,又是曾经当街杀过人的住,分配给我在一间牢房给我个下马威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刀背兄是对富员外下手的人,又或者是他们都勾结在一起?要对我下手啊?
明显不对,这刀背兄进来以后,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不曾看我一眼。怕是并不知道那戏女的安排,这么说来,那官差和戏女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看来戏女全靠了银钱在使唤人。也就是说,虽然有可能受皮肉之苦,但是使得银钱,我就能获得自由了。想到这里,常友又觉得太亏了,这是莫名的灾祸啊,自己救了人还要搭上银钱,这买卖太赔了。想到这,常友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不要紧,那凶狠面相的刀背兄似乎刚刚察觉到这里有人,猛然回头,两个人一对视。这一对视可把常友吓得不轻,本来进得牢房,已经是万分的害怕,这么一个干当街行凶的猛人要是对自己起了歹念……
“你!“刀背兄指着常友,面色惊讶;
“我……“常友指着自己,面色惊恐;
“这小子,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咱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刀背兄似是看出了常友的态,口吻稍微温柔了一些。
“嗯……好像?见过?“常友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准备打哈哈过去今晚就得了。
“哦,我记得你,我想起来了,那天咱俩是一起到的十里城。“刀背兄恍然。
“啊,是……那个……我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看到……“常友支支吾吾的。
“哈哈哈,没事儿“刀背兄果然是江湖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那边干声么呢,小声点!”外面传来狱卒的声音,常友一缩脖,刀背兄一撇嘴。
刀背兄起身慢慢的挪到常友身边,常友往旁边让了让。刀背兄一笑,常友脸色更苦了。一时间刀背兄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做起了自我介绍:“这位少侠,某家姓武名成风。怎么称呼少侠?”
果然,这么交流起来,常友的感觉好多了。接道:“哦哦,我姓陆,叫常友,你叫我常友就好。”
“哦,哈哈,好。那你可以叫我成风。”武成风道。
“啊,好的,成风哥。”常友开始有点适应现在的情况了。
“常友小兄弟,你是怎么也进来了?”武成风问道。
“嗨,此事一言难尽啊……”倒不是此事一言难尽。只是常友进来的实际太倒霉。又联想到,那一天,戏女说是她找的人去杀富员外。眼看着这杀手就在眼前,常友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曾经跟踪这武成风的雇主。
“大丈夫家的,那有什么一言难尽,你那一日看到我在街上杀人了吧?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呢?”武成风看着常友蛊惑道。
这常友一琢磨也是那么回事。但是转念一想,别看着武成风五大三粗,面向凶恶,看起来是个粗人,其实内心细致的很啊。这自己要不要对自己了解的事情和盘托出呢?反正左右和自己没太大的关系,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想着常友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有选择的跟着武成风交流交流。
“成风哥,我那日碰到你杀人,你是因为什么呀?”常友问道。
“哎,说起来话长,但是对人承诺在先,不得不做罢了。谁想到失手被擒了。”
“那成风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那富员外并没有死……”常友道。
“什么?没有死?怎么会?”成风听到这个消息一惊,脑子里不知道走过了多少的画面。“那富员外没死?当真?”武成风追问。若是死了人,自己怕是要一命偿一命,要是没死人,也许就是流放处置,好歹还能混个活着。所以武成风非常关注这件事,但一想,自己升斗小民的,怕是要被官老爷和富老爷一起施辣手,陷入绝境了。
“那一次,咱们一起进了茶馆。后来你动刀子砍了那富员外,人们都跑了。我走的慢,我看到富员外,还没有死,只是有些虚弱。还说要找郎中。”常友说着,看着武成风咬牙切齿。接着说:“后来,我看人也没死,就从旁边走开了,但是没想到碰上了在台上唱戏的戏子。就是那个绿衣女子。”说到这里,常友看了看武成风。武成风脸上有点茫然。常友决定说的再多一些,不过,自己去城守府偷听的事情,常友是不会说的。“那女子被我碰见以后,一脸的慌张。不过转身就走了。“常友明显感到武成风的脸色紧张了起来。
“后来,就在今天,我去三山观上游玩。正好遇到了那女子,我想着,跟上去看看是不是她指示的杀手,为啥会这么慌张,这么巧的出现在后巷。”说到这里,武成风面色已经回复了正常。
“不过,我跟了不远,就见到两个蒙面人,要刺杀她。好在我还有点身手,救下了她。谁想到……哎,送她回来以后,她竟然报了官差,说是我跟踪她,意图不轨。这不,我就被抓进来了。”常友说到这里,低下了头。但是眼光还是瞟向了武成风。
那武成风,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是常友想到,这戏女找了武成风要杀人。谁想到戏女又把自己送进了牢房,这可真是缘分啊。只是不知道,等待自己和武成风的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武成风又是一声长叹。常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武成风在经历了不少斗争之后,发现,如果真是这个情况,那以前自己认识的戏女怕是有很大的问题。这下,这个清空。估计着,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代了。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武成风决定跟常友说些什么。
“常友少侠,你听我一言。怕是我时日无多。现在我的兄弟们都不在身边,我留话给你,如果你有机会,去到长风寨,就去报个信,说说我的情况。“武成风说到这里,一顿。常友则来了精神。
是了,又能经历一波别人的人生了。
江湖日志第十二章——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武成风的经历过往,到是标准的江湖人模板。甚至常友听着,这才是江湖儿女的日常。只是吧,可能少了点想象中的快易恩仇,但想起来也许江湖岁月也就是这样,才显得真实。
武成风原本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从小开始,父亲就聘请了武师熬练身体。练到十几岁,就成了周边有名的游侠。盖因武成风是老来得子,所以家里对武成风的管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武成风练了一身好功夫,又喜好交友。所以早早的就离家而去,只是因为对自己这个独子的溺爱,武成风的父亲,并没有压着他回来继承家产。
武成风离开家以后,也没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自己的父亲就离世而去。等到武成风回家以后,发现家里已经换了天。三叔成了家主。知道武成风练了一身功夫,三叔到也怕武成风狗急跳墙。分家产的时候,很是给武成风了些财货。武成风是个豪爽的性子,可也出生在大户人家。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花钱大手大脚毫无顾忌。
家里的变故和权力更迭,其实是寻常宗族很正常的样子。武成风自小习武,又在少年时期接触了太多人,并且和自己的武师老师呆在一起时间太长。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老死的,也就不在家里呆着。一开始跟着自己的武师去外面授徒看家护院,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甚至,因为为人正直,嫉恶如仇。行走江湖那几年,很是积累了一些名气。但是突然有一天,武成风变了。原因是,他父亲走后,虽然家族里完成了安安稳稳的过渡。没出什么问题,但是自己的父亲年事已高,可母亲其实还在。武成风又是四处飘荡,等有一年回家以后,发现母亲身体已经不好了。
母亲卧病在床就希望能让武成风早日成亲,在母亲看来,这也就对得起武成风的父亲。
武成风眼看着马上要离开自己的母亲,才真正的开始想自己的出路。父亲年岁大,对自己一直言听计从,到是母亲一直对自己管教得紧。可能是自己的情感太不敏感吧,到这个时候武成风才思念起了父亲。武成风先是高速母亲,自己一定会早早成亲。可母亲说了很多家的小姐,武成风都没有点头。
来来回回几个月以后,武成风的母亲身子骨越来越不好。就在这时,武成风跟着师父去画舫听曲,遇见了自己命中的真爱:戏女柳萝。
听到这里,常友才觉得,嗯……戏肉来了。可能要上演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戏码了。果不其然。
那武成风自从见了柳萝以后,便茶不思饭不想起来。总想着,那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可没几天,武成风的母亲就因病去世。这一去世,武成风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就这样,一直追随着柳萝,四处奔波。盼望着有一天,能获得芳心。武成风甚至觉得,能娶了柳萝,是对自己父母的一个交代。
但是随着武成风捧场,以及对柳萝的熟悉。柳萝慢慢的也算是接触了武成风,但是柳萝劝说武成风不要在追随自己了。自己早已心有所属。而那个人,在前几年已经举考登科。但武成风依然不放弃,一直跟着柳萝。武成风知道行里的规矩,带着以前结下的朋友,帮别人干活,什么来钱干什么。好在没有失了底线,因为武成风知道,自己唯一能够带走柳萝的机会,就是在柳萝找到自己的心上人之前,帮柳萝赎了身。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都一帆风顺,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柳萝最终还是碰见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是那人已经有了家室,便是十里城的城守大老爷,然而两人还是私通了。武成风知道了之后,一度心丧欲死。人为自己没有了机会。
只在这个时候,武成风才开始思虑自己的生平。可怕的是,武成风并没有正确的反思过来,反而因为这件事,上山当了山贼。到是一直打劫的商队,并没有所谓的伤天害理。武成风靠着不断的凶狠,不断的躲避才过了没多长时间的“安稳“日子。就被柳萝找了上来。
柳萝告诉武成风。十里城的城守大老爷是个正直的官,调到这里,其实是被上司排挤来的。可到了十里城以后,城守大老爷并没有改变自己,努力的收着早就厘定好的税收,对辖区内的每一项产出都严格的遵循上司的安排。这就招惹了本地的利益集团,也就是以富老爷为首的乡绅集团。
柳萝跟武成风说,如果武成风帮忙除掉了富老爷。她就跟武成风走。
武成风虽然心里还有柳萝,但是自己带着兄弟们这么多年。心里多少也有了成算。想了很久,才答应了柳萝。武成风决定,完事以后就替柳萝赎身,带着她远走高飞。
就这样,柳萝和武成风约好了时间。
那一日,其实武成风是没有告诉兄弟们,自己要去办什么事。
结果到了十里城,在那个地方也找到了富老爷。虽然武成风是个江湖人。但从来都没有动手杀过人,也是第一次真正的用刀砍人见血。刀下去以后,又是在闹市。武成风慌了。连结果都没看,撒腿就跑。虽然打劫过商队,但是在闹市杀人还是头一遭。
刀下去之后,武成风奔着城北而去,可谁成想,在城北被人堵住了。左冲右突之下,不得已,被抓了来。这一听常友的遭遇。武成风心里突然有些异样。他却不曾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居然也是个手段狠辣的女子。就是不知道,她和城守大老爷,到底有什么算盘。
其实常友听到这里,越发的奇怪。也糊涂。首先,常友觉得,这武成风别看五大三粗,却真真不是个正常人。居然对自己的双亲如此不孝,却对一个风尘女子痴心如此。可细一想,也难怪,从小从大户人家长大,又跟着江湖人学艺。脑子里从来都是高来高去,自己的父母又是因为天年所限,并不是**。如若是**,怕是武成风要当个为父复仇的杀人狂魔了。
这一来,此人的戾气和寄托都没有了。恰恰在正当时,有了柳萝这个人,好像又让武成风找到了方向。只是自己提供的信息,仿佛柳萝并不是一朵纯纯的白莲花。其实人在世上活这一遭,有哪个人是单纯且统一的呢?只不过此时此景,此事此为罢了。
武成风的故事刚听完。这里常友的思路还没有延伸完。
就听到外面,冰冰邦邦,喊杀声四起。
常友着实吓了一跳。而武成风脸上就精彩了起来。
武成风道:“坏了,别是我那的帮兄弟知道了我被囚禁的消息,来劫狱了吧。“说着,武成风开始在这牢房里四周走动。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而常友则是想着,真刺激,自己一入狱就遇到这种事。正自己刺激呢。这边武成风已经回过头来。
“常友老弟,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出去吧。我们出去之后,去跟柳萝对质清楚,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常友一听,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这刚入狱,就遇到了劫狱,还要带自己一起出去。这不是让自己犯罪的么。本来花钱就能办的事,现在真成了罪犯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成啊,至少不用花钱了。可……可毕竟是越狱啊。
常友想着,脑子不停的转,没等常友下定主意,已经来不及了。
江湖日志第十三章——江湖多有不平事 不平多是糊涂人
劫狱这个事吧,讲究的就是手疾。快速成功,快速脱逃。这边其实常友都还没明白过来呢。武成风的兄弟们已经呼和着到了院子中央。
“武大哥,武大哥。你在哪?”
“哎呀呀,你们怎么来了?我在这里!”
武成风嘴上说着自己是个多守规矩的人。江湖上也有些名道,可有时候涉及到身家大事的时候,就容不得一个人多想。那边武成风的兄弟们杀将进来,狱卒们惨叫盈天。常友听着越发的害怕。没等多想,这边牢门已经打开了,常友被武成风拉着,就跑了出来。
常友是个小孩子,这么多年来,哪见过这么凶恶的事情。天下承平已久,多久没有出现过劫狱的事情了。话说这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古人诚不欺我啊。正想着,路过倒地的狱卒时常友看了一眼就蒙上了眼睛。实在是不敢多看。
来的时候,常友是被蒙了头。走的时候,常友是自己闭着眼。这世界上的事啊。就是这么奇妙。短短几天的时间,自从自己出了镇子,这左右都遇见事,这可倒好,眼下已经成了逃狱的犯人。常友是想反抗,但是又怕这些强人杀自己灭口。自己双拳难敌四手,真真是有苦难言。
这一伙人,从狱中杀了出来。不多时就各自散去,常友被武成风拽着,兜兜转转的不知道怎么就出了城。一路跑出来的时候,到是偶尔听见人们跑动的声音。但是大部分街道都是清净的。可能是天下承平,这官差也久不经事了,不太熟练处理这些事情。
这一路上,常友都是蒙的。原本以为自己入狱没啥事,花钱就能出来。这下成了逃犯。又想到,自己不曾记录在案,也许没有人关注自己。可转念一想,也不对,着还是有狱卒跟自己搭话的。这么想起来心有凉了,话说这狱卒给自己送饭以后,莫不是被武成风的这伙人给砍杀了?
这一路上,常友就没有停过思绪。被武成风拉着做到了马上。也是刚刚吃了饭,受了吓,常友差点吐出来。自己原来是骑驴的。第一次骑马,这感觉真不好。想到驴子又发现,自己那天走的急,自己的驴可还在客栈里呢。这一想常友又觉得不想吐了。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把驴子拉回来。
路上的风景、地标,常友是一点没看。到了的时候,常友的脑子还不知道在飘些什么东西呢。
武成风将常友拉下马,引着常友走进了一处庄园。左右望了望,这里并不无人家,怕这里是武成风等人的老巢也说不定。
在正房前,常友打眼一瞧,忍不住笑了。这武成风也是有意思,上面挂着聚义厅的牌匾。这屋里除了主座,还有两排作为。主座上垫着一整张狼皮,两遍呢就朴素多了。常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四周,越发的觉得有趣。那边武成风见常友这副做派。被自己从狱中拉出来,又见过自己这么多杀人不眨眼的兄弟,居然还是一副带有笑意的样子。可他哪知道这纯粹是常友没心没肺啊。
可能是为了显示对常友的重视,武成风将常友安排在左手边的第一个作为。常友落座以后,正正好好,算上武成风,屋里有九个人。落座以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左二的汉子道:“大哥,你有事为什么不跟兄弟们说?是嫌弃兄弟们成不了事么?“
右一道:“是啊,大哥,你这太不厚道了。去杀人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们?“
其他人,也自顾自的跟着,但几乎都在埋怨武成风要去杀人不曾叫上他们。一间房子里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武成风双手一起,往下按了按,其他人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武成风伸手一指常友道:“众位兄弟,这是我在狱中结实的小兄弟,陆常友,大家以后叫他陆老弟就好了。”
这边常友道:“叫我常友就好”武成风点点头,继续说道。
“众位兄弟,不是我不相信大家,只是杀人这件事情,是要掉脑袋的。再说了,事情还没结束……”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常友已经扶额默叹,心里想着,兄弟,你难道不知道,劫狱逃狱这个事,也是死刑么?这人该多读书是没错的呀。
还没等武成风话说完,右三开口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兄弟们敢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区区掉脑袋的事情,怎么会放在心上?”
紧接着,左四开口道:“对啊,大哥。不过我想着,咱们下次偷偷的进城,偷偷的杀人,不让人知道就好了,你这闹市街头都要行凶,是一定要沙头的啊。”
常友听完了暗暗点头,想来这武成风的兄弟里还是有明白人的。可还没等常友下了定论。左三的话,让常友又是一惊。
“大哥,这次我们劫狱,也未下杀手。等你修养两天风头过了,咱们偷进那富员外府上,取了他的狗头,尔后远走高飞。换个地方发财。”
常友一听,哎呀,劫狱都没杀人,这几个人身手不错啊。
右二道:“是啊,大哥,咱们来这里不到半年的时间,已经劫了快一百两银子,换个地方,去哪里不能好活?只是你这些事,一定要跟兄弟们说。不然,兄弟们可不认。”
常友听了右二的话,眼泪都快下来了。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几位哥哥,小的插一句嘴,想问一下,几位哥哥,你们觉得劫狱这个事不杀头?”
常友一句话,所有人都愣了。
右一道:“这……是啊,我们又没杀人,怎么会杀头呢?”
常友又问:“那你们可是觉得,抢劫了一百两银子,也不杀头?”
众人点点头,还是不知道常友要说什么,只是武成风真的脑子快,已经反映了过来。对着常友道:“常友兄弟,你是说,这些都是杀头的事情?”
常友点点头。
众人默然。
这个时候,常友已经发现,右四和左四,腿已经开始抖了。
沉默了一会儿。武成风说:“不管了,反正我武成风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这里也算感谢了常友兄弟你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柳萝那女人,居然心思如此之重。现在,我已经不想着杀那富员外了,我只想见到柳萝,跟她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问明白。如此使唤我,到底适合居心。”
也是这些汉子是真的实在,听武成风这么一说,整体的氛围又转到了同仇敌忾。
武成风接着道:“众位兄弟,常友老弟说了,咱们干的都是杀头的卖卖。而我又有事情,不得不做。今天,成风感谢各位的援手将我救了出来。我们这就分了钱财,明天我就去十里城,绑了那柳萝来,问个清楚。如果有幸没有被抓到,成风下半辈子报大家的救命之恩。如果成风再次入狱,那下辈子,咱们在做兄弟。”
武成风这一句话说下来不要紧,大家有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这边说,大哥我们一定跟着你,那边也有人小声道,原来这都是要杀头的,怪不得娘亲曾经告诉自己,要好好读书。一时间好不热闹。
常友实在有点看不下去,觉得自己已然越狱,又在这里没有办法给何生托话过去。得想个办法离开这些莽撞人。
下定主意,常友对着武成风道:“成风大哥,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能解决你的问题,不知道成风大哥是否愿意听听呢?”
武成风:“哦?兄弟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说说看……”
江湖日志第十四章——身在局中迷 事在身外轻
常友运了运气道:“我觉得吧,这个事是这样,成风大哥,你现在莽撞的回去。弄不好事情会越来越糟。不如盖头换面,偷偷的潜回去。只找柳萝问清楚就好了。虽然我知道你心里边不是很痛快。但是吧,像你目标这么明显的人,虽然说,官府估摸着过几天就会把这个事忘掉。但你直接出现,还是太显眼了。“
众人听了常友的话,看着武成风点点头。
要说这个武成风是什么长相呢?满脸胡子就不说了,关键这脸上的肉横着长。虽然可能武成风一辈子都还没真正的杀过人,但是这面相就像个煞星。而且关键的是,这武成风估计是不太洗脸,这脸上坑坑洼洼,脏兮兮的。实在是太有辨识度。
常友不等武成风答应,接着说:“而且,成风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第一步,让众位兄弟先躲起来。我觉得这里也不是长久之地。万一走漏风声,官府追踪过来的,大家在这里等着谁也跑不掉。“
武成风点点头:“那这样,常友老弟在这里等着我。某家收拾收拾自己,之后再去城里打探消息。”
常友道:“成风大哥,我呢,被柳萝害的进了大狱,无论怎么样,这个事我要问明白的。咱们今天先休息,明天成风大哥装扮一番,咱们分头进城,找那柳萝问个明白。”
众人见没什么可聊的,已经有了定论,就都回去休息了。
常友被安排到一间厢房。躺下了之后,左右睡不着觉。虽然这群人说自己没杀人,但是,怎么也还是一伙强人。自己这刚进江湖,遇见的事情还不少。都说别惹僧道,别惹书生、小孩、女人。可感觉自己遇见的这伙强盗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他是怎么打算的。常友心里盘算着,明天借着机会,就溜走,然后去王老先生哪里取了自己的行李盘缠,去十里城找回自己的驴,就赶紧北上回家。再也不参与这江湖事了。好在,自己并没有真的留下案底,想来自己逃了,也不会有人想着吧。
第二天一早。常友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刚出门,就见一群大汉在院子里操练着。这武成风并没有在其中,常友正纳闷呢。武成风从一侧已经走了出来。这一出来不要紧,所有人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抬头看着武成风。
那武成风的满脸胡子已经剃光了,就留下一些青茬。脸看起来也洗过。原来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虽然还是一身黑,可不是短打而是长袍。也戴上了帽子,这乍一看,居然有几分像纨绔子弟。就这样,已经和昨天截然不同。
众人像看西洋景一样看着武成风,啧啧称奇。
常友道:“成风大哥,这事不宜迟。今日我们两人分头进城,看能不能找到柳萝。众位兄弟你都安排好了,人多了反而不方便。等有什么消息,咱们日落之前,北门见面互通有无。”
武成风明显是武人,也不纠结,点点头。自取安排兄弟们。
这边常友打了招呼,已经出来,抬头认了认方向。本着三山外走去。
路中不表。
一路到了王老先生的房子外,已经是快到午时了。刚过来就看见了何生在院子里劈柴。何生抬头看见常友回来了,大喜。跑着就迎了出来。
“常友小弟啊,你怎么才回来啊?昨日去了哪里?”
“何生哥,别提了。我昨天送那柳萝回去以后,谁知道她竟然报官,说我跟踪她图谋不轨。那官差将我拿了送进了大牢。”
何生一听,吓得一惊:“哎呀呀,那你是如何出来的?也是,都说这十里城的城守大人,为人正直。肯定是查明了,你并不是歹人,才放你出来。”何生这边说城守大老爷正直,常友不是歹人。但哪个正常人,回去偷听人家说话,这天下都一样。什么坏事到了自己这里,就都有借口了。
常友走进院子,找了个地方坐下。将昨天发生的事,以及遇见武成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何生听了以后是眉头紧锁。缓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昨天跟着那两个人跟丢了。不过我在周围转了转。跟丢那两个人的时候,正是富员外的庄园外。我觉得这个事可能跟富员外有很大的关系。怕是知道了,自己是被你说的柳萝寻人要杀了自己,这才报复。”
常友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富员外如果有证据,是柳萝下的手。那直接可以报官啊。何必自己找人呢?”
何生道:“我们不是听到了么。这富员外和城守不对付。他报官,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官府对当街行凶这件事一定会追究。虽然可能因为两人的关系,不会使尽全力,但是你在狱中已经遇到了武成风。就证明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了。但是毕竟富员外受了伤,这口气他收不下,他必然会有所动作告诉城守自己不是好拿捏的。”
两人在研究的时候,王老先生已经走出屋子,手里还拿了一卷书。王老爷子缓缓坐下来,跟两个年轻人说道:“这就是你们两个年轻人的问题了。你们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但是大多数都是你们看到的和猜到的。其实你们还有一些背景没了解清楚。”
何生:“老师教我”
王老先生道:“富员外在这个地方,经营了好几代。自己的人脉根基早就在这里扎下跟去了。那城守大人,虽然是一方父母官。然而,不过是初来乍到。两个人发生冲突的地方,在于税收和劳役。地方上有地方上的规矩和习惯。城守大人来了,什么事情都公事公办的样子。必然会跟当地的豪绅产生冲突。十里城算是比较好的地方了,有些地方是明目张胆的去做。有些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上上下下都已经成了习惯。常友你曾说过,你家老顾的离开,是因为遇到了一伙人,劫镖?”
常友道:“是的,有一伙奇怪的客人来到我们店里。紧接着就发生了劫镖的事情。然后老顾就不见了,只留下了我自己。”
王老先生接着道:“这就是了,其实这件事。富员外只是一个大家看起来的关键人物而已。真正的开始,是在劫镖的。有人用城守大人的名义,大张旗鼓的给城守大人扣屎盆子。这个人才是关键的人。而我估计,在这里,柳萝也好,武成风也好。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常友问:“那王老先生,此时该怎么办呢?”
王老先生道:“此时啊,此时你就应该回家了啊。学何生干什么?非要把自己深陷泥潭才出来么?”
王老爷子说完这话,常友才恍然大悟。我没事跟这着急干什么?左右这些事情跟我没什关系,我就是凑巧进了局中而已。
何生:“老师,我已经身在局中了。说不得,我今天就要去富员外府上问清楚。”
王老爷子道:“常友啊,这何生已经入了魔了。我就不多说了。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跟你都没什么关系。你呀,就赶紧抽身吧。”
常友听了王老爷子的话,对何生道:“何生哥,我觉得王老爷子说的是。我还是收拾行李回家吧。”
何生不知道怎么了,梗在哪里也不说话。突然间,何生放下手上的东西,直接山下而去。王老爷子长叹一声回了屋子。常友左右看看,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局外人。回屋收拾行李,准备就离开了。
常友收拾了行李,跟王老爷子打了招呼,也下山而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常友左右盘不明白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决定再也不参与,赶紧回乡是正经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的驴子还在客栈的牲口棚里拴着。自己要拿回驴子,才好北上回家,不然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走细了,怕是也走不回去。
常友一边想着,一遍向着十里城走去。说不得这么一折腾,看来今天又要睡在十里城了。常友叹了口气,这出来好几天,方圆百里都没走出去。自己也是太好奇。
又临到快日落。常友进了城,找了个地方,吃了碗面。在吃面的时候,就听旁边的人对最近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又人说大狱被劫了,有人说没有。
说被劫了的人,说是自己有亲戚在里面当狱卒。说来也奇怪,说当天狱卒明看着是两个人被同伙带走,但是案底上只查到了一个人。何其怪哉。
常友听到这里,长叹一口气,看来真的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正想着,那边寻街的官差从街头已经走了过来。常友到底是做贼心虚。赶紧给了面钱,向着客栈走了去。心里面念叨着,可算别让自己再碰见什么事了。
到了客栈,驴子到是还在。常友给了饲料钱。想着以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早离开十里城,哪怕夜宿在外。也好过围着这座城打转,说不得还有可能丢了身家性命。如是想着,常友就往北门外走,混没想到,自己跟武成风定的就是打探完消息北门碰头。
要说常友先往东走,也许就碰不到接下来的事情了。可也巧了,正是往北走,又不得不入局,才知道了老顾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