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当你看到《无耻妖孽》这部书时,我们即已结缘。
《无耻妖孽》是一部随xìng之作,兴致所至涂鸦而成。大约刚写到十万字出头的时候,不少朋友就劝我放弃,原因是他们觉得这部新书不能迎合时下网络小说市场的要求,所以前景(当然也是钱景)堪忧。
他们都是这个圈里的牛人,也是老牛的多年朋友。因此我知道,他们的建议是发自内心的,于是《无耻妖孽》的前景不免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
但几乎没有犹豫,我决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而且要写完它,写好它。
我相信朋友们的眼光,但我更忠诚于自己内心的那点执着。而且,我不知道又有谁能够在爱因斯坦四岁的时候,就断定他将来肯定会成为站在二十世纪科学巅峰上的那个人?
于是我便坚持写了下去,才有了今天《无耻妖孽》与大家的见面。
这么做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想证明什么,仅仅因为这是部随xìng之作。简单的定义就是,对于《无耻妖孽》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我写的开心;二、牛太读得开心。假如要在这两个要求之上加一个界定,那就是一定写完、写好它。
至于读者方面,我无权作出任何的要求。因为我的喜好不能也不应该左右读者,所以我才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但于内心里,作为一个作者,自然是极其渴望《无耻妖孽》能够有更多的读者会追读,会喜欢。
那么,就让它一切随缘吧。
说到缘,不能不说我和原起点团队之间的一点儿故事。记得2004年我在写《仙剑神曲》的时候,宝剑锋曾经找我约稿。遗憾的是,当时这部书已经与鲜鲜签约,所以只能失之交臂。
不想,这一去便是十年。
不想,十年后我与原起点团队又有了合作的机会。
只是签约的作品变成了《无耻妖孽》,出版的平台换成了“创世中文网”。
但作者还是那个作者,团队还是那个团队,朋友依旧是朋友。
十年之间会发生很多事,但我更想下一个十年,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活得更好。同时轻松一些,潇洒一些,快快乐的。
所以《无耻妖孽》注定是一部笔调轻快的喜剧。它有隋末唐初的背景,但我并未刻意将它写成历史类的题材,更不曾做过多的考据。所有喜欢挑刺的朋友有福了,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书里找出很多不符合历史的东西。
因为是喜剧,我在写的时候很放松,各种各样的冷笑话、黑sè幽默、夸张的恶搞比比皆是。于是,又有更多的朋友有福了,因为我们可以从中找到多如牛毛的“不科学”、“没逻辑”。
再有,《无耻妖孽》仍是一部仙侠作品,描绘的是我的仙侠梦。可能和当下流行的一些时尚元素相比,会有极大的不同。又于是,太多的人有福了。因为我们可以笑着说老牛有多土,桥段有多过时。
总而言之,这是一部令人“有福”的作品。或会心地微笑,或开心的大笑,或不屑的冷笑,或无节cāo地傻笑……不管你喜欢与否,有笑就好。
是的,这世界,有笑就好。
牛语者
2013年5月30rì
第1章我和太监有个约会
变天了。一阵混浊的大风吹过,寂寞如昏黄的沙尘一般弥漫,记忆的花瓣从心头凋零,又一片片随风飘远。
寂寥荒僻的山野上生长了千年的树木在狂风中愤怒地戟张肢体,发出尖锐的呼啸,叶片在飞旋,鸦雀在鼓噪,黄绿sè的杂草在疯狂地扭摆躯体。
这里不见繁华,远离人烟,原是一片荒芜多年的坟场,rì近黄昏,可分明有一个人影躺倒在一块褚红sè的坚硬山岩上,身体尽量舒展摆成一个夸张的大字。他正用牙齿咬下软木塞,将葫芦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儿清水灌进嘴里。
清凉的涧水滋润干涸的嘴唇与喉咙,刁小四情不自禁舒畅地长吐了口气,摇了摇空空如也的葫芦,喃喃自语道:“死老头,咋就不能整点云鹤楼的丹青老窖呢?!”
他没jīng打采地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玩意儿来,今天到手的就这么点了——几块玉器、四尊银杯、七八颗金瓜子、两枚戒指一金一铜,还有些杂七杂八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东西,或者勉强可以换几两银子。总之,一天的大好光yīn基本算是白费了。
在他的周围,一座座黄土堆砌的坟头在半人多高的枯黄杂草丛里若隐若现。经过刁小四一整天勤奋不懈地挖掘,将近一半的坟头都被开膛破肚。那些埋在土里已经腐朽的棺木暴露在天边最后一缕殷红sè的夕阳下,仿佛是在表层涂上了一层血样的红。
残阳滴血,乱坟岗上;孑然一人,草木皆兵。
只要是人,只要是正常人,身上多少都会生出些鸡皮疙瘩之类的不良反应物,但刁小四没有,甚至,他连一点”寒”的毛感觉都没有。
不是无所畏,而是无所谓。从四岁那年起,他就开始露宿坟场,这样做的好处据死老头讲有很多,不过最让刁小四觉得扯着蛋的那条是:从地狱到天国,这里仅只一步之遥。
死老头,刁小四的爷爷,有神一样的作息规律,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也有如神一样的作业规矩,不挖寻常墓。
据他说,自古以来前人占坑后人挖坟,反正挖谁的坟都一样是挖,找个油水多点的下手不也是顺应自然,合乎天意?就像那些扬名立万过,高贵显赫过,宠过人或者被人宠过的……,这些个达官贵人风光下葬的同时,也留给后人不尽的梦想和瞎想。
事半功倍,这是刁小四的四字箴言妙语。尽管历经无数次的空手而归后,他深深地明白,事业不是每次都可以成功,宝贝也不是每次都可以到手。
这回,被刁小四盯上的是一群前朝太监。谁叫他们在江州府县志和前朝存档中都若有若无地记那么一笔呢?刁小四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这伙儿死太监的墓葬位置。谁晓得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发掘对刁小四来说不但没有意外的惊喜,反而发现了一个恼火的事实,原来太监大部分都是败家子。
刁小四很想将这伙败家子太监从棺材里揪出来好生问问:他们把民脂民膏都花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好好带在身边等爷来取?
这时候天sè彻底暗下来了,风里多了几丝彻骨的寒意,四周的景物在朦胧的月sè里变得影影绰绰,凄迷而惨淡。
“到底还要不要再挖下去?”刁小四心头犯了嘀咕,目光恨恨地环顾那几十座在风中摇曳生姿的坟头。
按照死老头提供的消息,这群太监当年逃离皇宫的时候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哪怕他们觉得混世中好rì子无多,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活一天赚一天,一路上吃喝piáo赌撒,到最后手头上怎么也该留点压箱底的宝贝才对。
虽然死老头十句话里通常有九句半是忽悠人的,但刁小四一直在试图安慰自己:这回一定是真的。
只有片刻的踌躇,刁小四抄起锹铲锤钎跳下山岩,咬牙切齿地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座坟前。
这一片都是荒山野坟,也没人给立碑,因此不管躺在下面的那位乐不乐意,事实上都成了孤魂野鬼。
在刁小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自打拜师那天起,就明白了同样是挖土,可结果完全不同。一种是看土上面能长出些啥,另一种却要看土下面埋着些啥。往上拼的是力气,往下凭的却是运气。
他先绕着坟头转了一圈又一圈,用手里的家伙这里戳戳那里敲敲,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
虽说每次挖坟开棺的过程和感受都一样,很累很吃灰,但一想到大把大把的珍珠玛瑙珊瑚翡翠在棺材里挤着堆着等待自己,刁小四顿时生出了层层叠叠的勇气与力量,连带从黄土里渐渐显露出来的棺材板都变得耀眼生花无比可爱。
待到扒去棺材上的砂土,拔出楔入棺中的铜钉,刁小四用铁钎慢慢撬开棺盖,一股陈年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
刁小四屏牢呼吸退开两步定睛观瞧,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棺材里竟然躺着一个衣衫鲜亮完好,面容栩栩如生的白发老太监。虽然死去多年,但看上去竟似活人一般。
类似的情况刁小四从前不是没有碰到过,他也曾听死老头说过,有些世外高僧圆寂之后尸体不会腐朽,若用烈火焚化还能炼出舍利子来。直至今rì扬州府的大明寺里还供奉着一尊高僧遗蜕,终rì香火不断被信男信女们视若神明。
但这个老太监显然不是什么得道成佛的神明,似乎更带着一点妖气。刁小四jǐng惕的目光顺着老太监的身躯缓缓往下打量,当看到对方胸前双手里合抱着的一只晶莹剔透的翠sè玉盘时,他的双眼亮了。
这成sè,这工艺,这质地,拿到黑市上闭着眼睛怎么也能卖上千两银子。
很快,成功感带来心中满满的喜悦感。那句老话果然不错,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符印,“啪”地反手贴在老太监的脸上。
这符印的正反两面俱都画满了歪歪曲曲犹如蝌蚪般的龙章凤文,正zhōng yāng是一个用碧海朱砂写成的“镇”字,正是刁家祖传“阿南陀镇印”,专以镇压封印游荡在世间的一切妖邪鬼怪。
而后刁小四又抓了一小簇金粉,均匀细致地绕着太监的尸身撒过一圈,这才放心大胆地蹲下身子道:“老兄,你在下面有阎王做东,吃喝不愁还抱着个空盘子干啥?不如借给我用,换几个酒钱也分你一杯如何?”
他边说边去掰太监的手指,一根根僵硬冰凉,费了好大劲才终于将翠玉盘从太监胸前抽出来。
还不等他细看一眼,不晓得从哪里蓦地刮来一股风,“唿”地声将那张贴在太监脸上的阿南陀镇印吹得飞起,几下飘荡转眼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山野深处。
刁小四凛然一惊,可没等他回过神来,猛然发现那原本躺在棺材中的死人竟赫然睁开了双眼正盯着自己。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没有生气,死灰sè的眼珠一动不动,空洞而又冰冷。
“诈尸?你个哈巴,死了这么久不去投胎还有心情闹鬼啊?!”刁小四与近在咫尺的活死人面对面,一个激灵后立时清醒过来,伸手掏出一枚桃木钉直插对方前胸。
“啵!”桃木钉一记脆响钉入太监体内。
那死太监猛然张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把扣住了刁小四的肩头。刁小四好歹也曾经跟着死老头学过几手三脚猫的拳脚道法,平常对付三五个彪形大汉不在话下,奈何死太监虽四肢僵硬却出手如电,让他根本来不及躲。
长这么大,刁小四还是头一遭碰到不惧阿南陀镇印和辟邪桃木钉的尸体。生死关头,他的脑瓜变得特别灵活,翻腕拔出一柄据说三百年前请高僧开过光的家传遗宝短刀“幽泉”,反手扎进太监的胸膛,又再运劲一绞。
刁小四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在自己的“大自在真罡”催发之下,幽泉短刀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灵力,径自渗入死太监的体内。
莫说等闲的僵尸鬼魅,就是得道成jīng的妖孽邪魔,也要在这幽泉刀下魂魄飞散。
孰料这一刀下去幽泉刀气竟似泥牛入海,死太监浑若无事。
刁小四第一次感到心头幽幽升起一股寒意,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瞬间绽放亲切笑容道:“老公公,别误会,我是怕棺材里又闷又热,这才特意请你出来透透风。”
不说这话还好,他的语音刚落,那死太监遽然从棺材里弹坐起来。
刁小四只觉得肩膀生疼,已教两只鬼爪牢牢扣紧动弹不得,紧跟着对方便将两片暗红发紫的肥厚嘴唇往他的脸上贴来。
“不成,你个死人——”刁小四猜到对方想干什么,登时心惊肉跳魂魄出窍,玩命地挣扎试图脱开对方的鬼爪。
一霎那,他感到脸上冰凉,死太监的双唇正正好封堵住了他的嘴,喉咙里呜呜咽咽直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脏话骂了个底朝天。
此时此刻,他宁可自己正与一头老母猪四肢纠缠相拥而眠。
世上还有比遭人入侵强迫失贞更加凄惨的事么?答案是有,譬如死人。
在这一刻,刁小四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了再次人间蒸发的死老头,想到了被人拐跑的老妈,还有传说中潇洒不群富甲天下的老爸,惟独无法想像自己竟会被一个死太监亵渎……。
尽管刁小四一次次安慰自己,太监虽不是美女,但一定是”空前”而且“绝代”的。可惜不管多么的空前绝代,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
在这一刻,刁小四的内心情感跌宕起伏终究忍不住要淌下泪来,人鬼情未了……原本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的,原本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泪不及流,死太监突然“噗”地声从口中喷出一道鬼气,浓稠如水yīn冷似冰,不由分说强灌进刁小四的嘴里。
“唿——”这源源不断涌入的yīn寒鬼气顺喉而下,沿着经脉在他的身体里瞬时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刁小四辛辛苦苦修炼而成的那点可怜无比的大自在真罡立即土崩瓦解,被涤荡得无影无踪。
“你个仙人板板挨千刀死不要脸的东西!”刁小四感觉就像被人丢进了冰水里,全身越来越胀越来越冷,浑身禁不住直打哆嗦。
可无论他如何呜咽挣扎,死太监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一道道寒气透体而入,分流到体内各处经脉窍穴,鼓鼓囊囊犹如有一大桶冰水在身体里晃荡来晃荡去。
不晓得过去了多少时候,刁小四渐渐感到浑身僵硬麻木,猛地肩头一轻,死太监终于放开了刁小四,宛若泄了气的皮囊一下子软倒在了棺材里。
刁小四渐渐恢复了呼吸,又渐渐回过味来,愤怒的火焰迅猛点燃他的神经和思维,他来不及恶心也忘记了害怕,恶狠狠瞪视棺材里闭眼不动的太监,破口大骂道:“死老鬼,老子今天一定要好生收拾你,先挖了你的眼睛,再割了你的鼻子耳朵,把你削成一根人棍,送给你姥姥用!”说着话他不顾身躯依旧僵直,硬挺着站起来,上前一脚踩在太监的肚子上,举起幽泉刀就要开工。
猛听“哧哧”微响,死太监的脸上冒出缕缕青烟,满头银发由白转黑。
刁小四一愣,不由自主往后退开两步,手握幽泉刀全神戒备,却不知这死太监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片刻的工夫,眼前的面容起了匪夷所思的变化,一层人皮面具消融脱落,逐渐呈露出一张国sè天香的美艳容颜。
刁小四忍不住目瞪口呆,低声咦道:“原来是个宫女……长得还挺漂亮,干什么要扮成老太监的模样恶心人?”
但想起适才自己生不如死如坠冰窟的情景,不由得心头大恨道:“不成,今天我非得把这老……女人浑身骨头一根根拆了!哎哟不好,她灌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身上愈来愈冷,他娘的快要冻死了!”
他火往上撞,再次举起幽泉刀便yù将这女人拆个稀巴烂。可目光一落在对方绝美的容颜上,举刀的手怎也落不下去。
“算你走运,谁让老子不欺负美女。”刁小四收起刀,将巴掌大小的翠玉盘往怀里一塞,用力合起棺材盖拍上铜钉,用铁锹把土填平。
一番折腾下来,他非但没有出汗反而更冷,渗入体内的寒气又稠又绵,好像五脏六腑也被封冻起来。
饶是刁小四胆大,这刻也难免害怕起来。他一边使劲搓手跺脚取暖,一边寻思道:“这女人古里古怪的,莫非还带着尸毒?”
可他抬手一看,肌肤并无丝毫变化,更不见中毒的迹象,只是手指甲隐隐约约泛起了层淡淡的青芒。
他猛地大叫一声道:“不成,老子快冻死了,得赶紧找个和尚老道作法驱邪!”谁知刚一抬头,却立时呆立当场!
但见四周一具具骷髅从棺材里无声无息地立起身朝自己走来。那些不曾挖开过的坟包,也从土里探出一只只白森森的骨爪,朝向天空似在攫取什么。
刁小四脑袋发闷道:“坏了,这群死太监集体尸变了!”
他二话不说,赶紧拔出一根插在后腰上的“熘火驱鬼棒”握在掌心。
这熘火驱鬼棒长约一尺通体银白,是用罗浮山九阳真金铸炼而成。若遇到鬼魅妖邪,只需运气吹动棒头的那一簇银红小丸,便能迸shè出一串九阳熘火,包教对方灰飞烟灭。
所谓一棒在手天下我有,刁小四心定了不少,望着一具走近的骷髅喝道:“死太监,你出来也想烤烤火?”对准棒头的红丸运劲嘬唇猛然一吹。
“噗、噗噗、噗……”一下,两下,三四下——刁小四使出吃nǎi的劲儿死力猛吹,但熘火驱鬼棒动也不动,甚至连点火星都没闪一下。
“不会吧,连棒槌这会儿也跟老子耍xìng格?”刁小四好似当头挨了一记闷棍。
他的丹田之中大自在真罡业已荡然无存,体内虽说有一股浓稠气息来回鼓荡,可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这熘火驱鬼棒没真气点引便在手中成了个摆设。
那骷髅太监在距离刁小四还有丈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脑门子纳闷的模样呆呆瞅着他。
“活见鬼,老子今天碰上的怎么尽是妖?”念及方才被强行“灌水”的经历,刁小四的心里直发毛,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掉头撒腿便跑。
他这一抬腿不要紧,一群骷髅太监居然也跟着跑起来,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你们这些哈巴,老子既不是沉鱼落雁,更不是闭月羞花,你们跟着老子干什么?!”刁小四既悲且愤,豁出命去往坟场外狂奔。
那些骷髅太监跑动的速度比起刁小四来竟然毫不逊sè,渐渐合拢成为两条长龙跟在他的身后一路飞奔,大有缠缠绵绵到天涯之势。
生死关头刁小四当然明白人生比财富更珍贵的是什么,也顾不得还丢在坟场里的那堆宝贝了,埋头奔出十余里地,直跑得气喘如牛手足酸软,可不用回头单用眼角余光便看到长长两队骷髅仍旧不离不弃紧紧跟随。
正自绝望之际,前方山野里依稀有条黑影晃动。刁小四也不管来的是妖还是人,扯开喉咙用平生最撕心裂肺的嗓音叫道:“救命啊——”
只这稍微分神,登时脚下失去重心一个踉跄,身不由己摔跌了出去。
眼看身躯划着洒脱优美的曲线就要来记强势狗啃泥,刁小四猛觉肩头一紧,随即身子一轻便稳稳站回地面上。
就听耳畔有个洪亮的声音道:“小兄弟,别怕。”
刁小四大松一口气,凝目望去便见眼前一位身穿黑衣体型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一头红发相貌奇特,鼻直口阔满脸浓密的络腮胡子,背后斜插了把黑鞘银柄的仙剑,脚下蹬着双芒鞋。
不知何故,刁小四的目光一接触到黑衣男子的眼神就下意识地跳闪开去,好似对方的眼睛里透shè出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竟令自己没由来地心虚起来。
但见这黑衣男子左手抓住刁小四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右手捏掐法印金光一闪隐隐有金石雷鸣之声,“唿”地拍出一道光印。
若仔细观瞧,那光印是由千丝万缕形似符文的细微金芒交织融汇而成,合在一处如奔雷如洪cháo,向着列队奔跑过来的两排骷髅太监涌去。
黑衣男子右掌毫不停顿,一气呵成又打出两道光印。只见这三道光印在空中合于一处,犹如长江大河后浪推前浪,气势磅礴直有万夫不当之勇。
刁小四看得心旌激荡,瞪大眼惊喜交集道:“这黑大个居然不用祭符,直接一掌就打出玄门法印,莫非他就是传说中能万里御剑杀人无形的剑仙?老子今天运气好到家,死人妖人都遇上,还能遇到个仙人。”
他的修为虽然不高,但眼光不差,知道这黑衣大汉打出的是一道玄门正宗法印。可这样的本事,别说刁小四没有,恐怕连那死老头也望尘莫及。
也就在他念头一闪的工夫,那三道光印汹涌跌宕已将追逐而来的众多骷髅太监吞没在波澜壮阔的金sè大cháo之中。
待到金光缓缓褪淡,七八十具骷髅太监如同中了定身咒,呆呆站立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真真正正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了。
“咄!”黑衣男子沉声低喝,双指迸立凌空虚点,身后的黑鞘仙剑一记铿锵龙吟升腾而起,在他头顶上方飞舞旋转,化作了一团银sè雷霆,旋即轰地一声往地上砸落,顿时地动山摇飞砂走石。
坚硬如铁的岩石生生被仙剑幻化的银雷轰出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深坑,那些骷髅纷纷坠入了坑中。紧跟着一块块碎石砂土如雨点冰雹般落下,转眼便将硕大的土坑填埋掩盖。
“铿!”仙剑一记脆响,稳稳当当飞了回来,落入黑衣男子背后的剑鞘中。
刁小四瞧着黑衣男子干净利落几下便收拾掉追出自己十里地的骷髅大队,心中不由感叹道:“没做梦吧?我要是有这黑大个的本事,天底下还有哪座陵墓的机关能挡住老子,那金银财宝还不任由我随便挑?”
黑衣男子哪里知道刁小四此时动的是什么龌龊心思,他方才一搭这少年的肩膀就已察觉到其体内有一团诡异寒流殊非寻常,以自己的阅历见识一时半会儿竟也判别不出它的来历,见刁小四站在自己身后不言不语似呆似傻的模样,当下关切问道:“小兄弟,你可有感觉不舒服?”
刁小四闻言一省,急忙点头应道:“我浑身发冷,怕是刚刚中了尸毒。”
“尸毒?”黑衣男子皱了皱眉,暗自道:“这少年体内蕴含的寒气绝非尸毒,倒像是某种邪门魔气积聚鼓荡。以他的年纪,即便天纵奇才也绝不可能修炼出这等浑厚jīng纯的功力。何况,他分明不会用。”
他正思忖间,突然听得身边的少年仿如梦游般喃喃道:“娘的,这要是夏天该多好,不管多热,我都不……”
话未说完,人却已经倒了。
第2章很丑很温柔(上)
不晓得过了多久,刁小四悠悠苏醒过来。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好像全身都被封在了冰里,连嘴里喉咙里都塞满了冰块,惟独小腹中暖洋洋的似有团火烧。
他低低呻吟了声睁开双目,就见自己置身在一座山洞里,面前一团篝火熊熊燃烧,释放出的热量正不断温暖他僵硬的身躯。
那黑衣男子正双腿盘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察觉到刁小四醒转过来,便也睁开了眼睛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感觉可好些了?”
刁小四慢慢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形,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我姓赤,赤尊侠——来自昆仑。”黑衣男子自我介绍道。
“赤大哥是昆仑弟子……”刁小四暗吃一惊心道:“死老头说过,昆仑山上有座瑶琳仙境与世隔绝,终年花开不谢霞光万道,遍地奇珍异宝琼浆玉液,喝上一口长生不老,乃是剑仙隐居修炼的地方。”
再一想人家的名字威风帅气,自己却叫个什么“刁小四”,这未免太俗气了,也真亏死老头想得出来,哪怕给自己起个名叫“刁小宝”或者“刁宝”,听上去也比小四响亮许多。
他一面腹诽死老头,一面期期艾艾自报家门道:“我姓刁,赤大哥叫我小四好了。”
赤尊侠道:“我方才喂你服食了一颗昆仑秘制的‘正阳守心丸’,能在十二个时辰里祛除寒毒护持心脉。同时我以推血行宫的手法,尽力将你体内的寒气逼迫到丹田之中,一时半刻应无xìng命之忧。”
刁小四感激道:“赤大哥,你我萍水相逢,兄弟受你大恩无以为报,怎么好意思?”嘴里这么说,眼光更虔诚地瞅着对方,满心巴望着对方好人做到底,帮自己把那道冰寒鬼气从身体里彻底赶出去。
谁料想赤尊侠摇头道:“救死扶危乃是我昆仑弟子应尽之责,况且我也只能帮你暂时压制住寒气,却也无力将它炼化迫出。”
刁小四闻言大感失落,如果连昆仑仙家都化解不了这道鬼气,自己往后还能有啥指望?
赤尊侠看在眼里,宽慰道:“小四兄弟,你不必灰心。尽管愚兄修为浅薄,无能救你xìng命。但我昆仑博大jīng深,定会有医治之方。”
刁小四闻言jīng神一振道:“赤大哥,这么说你能带我上昆仑山?”想那昆仑山乃仙家圣境,到那儿溜达一圈自然好处多多。就算最终啥也捞不到,至少也能书写上一笔到此一游。
赤尊侠寻思道:“我昆仑门规如山,未经掌门师尊首肯,寻常人等无缘涉足仙山,我又如何能擅自带回这少年?好在三师叔常年隐居江南,他医术通神妙手回chūn,我若求他,或有救治之法。”
只是自己此次下山实背负着师门重任,若为这少年万里迢迢远赴江南,却又如何向师傅交代?说不得还需另想它法方能救这少年的xìng命。
他想了想问道:“小四兄弟,你体内的寒气是怎么来的?”
刁小四自诩脸皮比城墙厚三分,但若是实话实说,只怕立时被赤尊侠看轻,倘使对方因此不愿救治自己,岂不是白白失去一次好机会?
故而他脑筋急转,回答道:“不瞒赤大哥,小弟是靠着祖传的粗浅手艺行走江湖混几口饭吃。前几rì听说乱坟岗上常有恶鬼出没伤人xìng命,便起了除魔镇妖之念。也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孤身一人就闯了进去。”
他暗中察看赤尊侠神情,见对方并无怀疑之sè,便放下心来把胆量放大,忿忿然道:“哪晓得那些恶鬼实在厉害,尤其是领头的一个女鬼,简直就是凶狠野蛮无耻恶毒之极品。”
他连比带划,便将自己如何被女鬼制住,又如何被逼迫用强的事一五一十径自说了。
事关小命,刁小四是不敢过分添油加醋的,只把翠玉盘的事跳过不提。
赤尊侠听刁小四连如此令人难堪的事也径直说了,当下不虞有他,沉吟须臾道:“小四兄弟,你的情形倒有几分类似于本门的醍醐灌顶之法。”
他见刁小四目光迷离一副懵懂模样,心下一笑,耐心解释道:“所谓醍醐灌顶,是一种传功注气之术。通常是由师门尊长为提携后辈,将自身的真元注入他的体内,以助其拔毛洗髓培元筑基。”
刁小四吓了一跳,忙表白道:“我跟那女鬼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既不是我妈,更不是我师娘。”
赤尊侠忍住笑摇头道:“要运用醍醐灌顶之法,传功者与受功者必须同出一门,这样彼此修炼的真气心法才不会相冲相克适得其反。而且传功者注入的真元多被用于洗髓筑基,真正能够让受功者吸纳炼化的往往不到三成,有资质超群的也绝不会超过五成。因而非是逼不得已,极少会有人使用这门功法。”
刁小四大感有理,忍不住点头道:“这就跟有钱人一样,活着的时候有房有车有地有产,啥都不缺,满屋子的金银和美女都藏着掖着舍不得跟人分享,死了还专挑好的往棺材里带。就算后世有人挖出来,有些好东西却是没法再用了。”
“这……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懂得视金如土的道理,很好。”赤尊侠显然并不能体会刁小四的遗憾。
刁小四听得一愣,讪讪低头没吱声,暗自道:“你恰恰说反了,我是视土如金才对。”
便听赤尊侠继续道:“你的情形自不相同,那棺中女人死去多时,竟能保存一身功力不散,这是一奇;她与你无亲无故,却将毕生功力尽数灌输,这是二奇。更奇怪的是,她注入真元既非为你拔毛洗髓,也非培元筑基,而是近乎完整地留存在了体内,这等手段委实教人叹为观止。”
刁小四发愁道:“可那鬼东西用不能用,还冻得我半死。赤大哥,要不你也教我醍醐灌顶之术。我将它转送给你,说不定你也能增加个二三十年的功力,可好?”
赤尊侠哑然失笑,刚yù回答灵台猛地jǐng兆突起。他来不及提醒刁小四,一记低喝拔身而起,左掌凌空发出一股柔和劲力将这少年推送到角落里,右手翻腕掣出背后斜插的仙剑“松照”。
刁小四这才看清,赤尊侠的这把剑长约四尺,宽约三指,竟是无锋无刃,像极一根被压扁的铁棍。但在他的手中运转开来,立时华光万朵剑气冲霄,虎虎生威令人胆寒心裂。
“喀喇喇!”石地撕裂,像流沙一样往下陷落。两柄用银sè长链牵系在一起的殷红魔锤从霍然塌陷的地穴中挥舞而出,凌空“当啷”交击,撞出一串串耀眼的光花,嗡嗡的回音如雷鸣般在山洞里鼓荡。
如果赤尊侠不是先一步生出jǐng兆并且迅速腾空,此时此刻的胸背势必被这两柄突如其来的魔锤轰得支离破碎。
那施动魔锤偷袭赤尊侠的是个相貌凶恶身材敦实的家伙,他一击未中并不罢休,跃出地穴双手旋动长链,一双魔锤如附骨之蛆追打过去。
突听“呜”的闷响,从山洞外遽然涌入一团yīn森森的浓烈黑气。那黑气高速旋转形成一团湍急涡流,从中幻生出一条九头魔蟒,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赤尊侠。
赤尊侠瞬时已认出这两名偷袭者的来历,暗道:“原来是澜沧四魔里的老二钟魁和老四尤谷睢,想必他们的大哥‘血沃天南’沙无稽也在附近。”
他临危不乱,灵台清晰映照钟魁的那对流星飞火锤在空中划动的轨迹,双腿微微一屈一弹,两只脚尖jīng准无比地蹬在锤上,犹如蜻蜓点水一沾即走。
“哗啷”脆响流星飞火锤偏斜而出落在空处,赤尊侠借力纵身,松照仙剑气贯长虹使出了一式昆仑瑶台宫“元夕十一剑”里的“鱼龙夜舞”。
但见那银白sè的剑芒如龙腾夭气象万千,“砰砰”连声好似梅花间竹目不暇接,将魔蟒九头尽数击碎。
“嗖——”就在赤尊侠剑势将尽之际,黑幽幽的妖气陡然一阵翻滚,从漩涡深处激shè出一条侏儒身影,探出左爪飞插咽喉,正是澜沧四魔中的老大沙无稽。
这下事发突然顿令赤尊侠措手不及。他足点飞锤剑破魔蟒,看似信手拈来浑不吃力,实则一招一式都是自己二十余年潜心苦修千锤百炼的心血结晶,才能将劲力、角度、火候拿捏得分毫不差。
眼看沙无稽的“血焰爪”攻来,松照仙剑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再生变化,他沉声怒喝左手五指捏攥成拳,无惧无畏迎空直击。
“砰!”拳爪激撞,一团团气流爆裂迸溅,shè在石壁上打出无数马蜂窝般的孔洞。
沙无稽一记闷哼向后翻飞,左手软绵绵地垂落下来,五根指骨被赤尊侠气吞山河的“天阙神拳”硬生生轰碎。
赤尊侠也吃亏不小,半边袖袂被撕成碎片,左臂上赫然多出三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隐隐渗出妖艳的暗红磷光。
沙无稽飘落洞口,钟魁和尤谷睢一左一右护翼两侧。
那尤谷睢貌似一名布衣头陀,手中托着一只黑sè魔钵名为“蟒海”,适才的九头魔蟒即是他从钵中催动而出。
沙无稽一声狞笑道:“赤尊侠,我三弟靳孤开与你昆仑瑶台宫无怨无仇,只不过在湘南看上几个小丫头采了她们的元yīn,你便为何不依不饶追杀他六百里,终究在洞庭湖将他害死?如今你中了沙某的血焰毒爪,正好为靳三弟报仇雪恨!”
第3章很丑很温柔(下)
刁小四惊魂未定,一听此言暗叫道:“哎哟不好,赤大哥十有仈jiǔ凶多吉少。这三个哈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刁四爷要命的当口来捣乱。”
他虽不识得澜沧四魔,但看眼前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长得更像歪瓜酸枣,小眼里满是凶狠暴戾之气,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万一赤尊侠落败甚或战死,自己的小命又靠谁来救?更糟糕的是万一这三个家伙将他和赤尊侠当成一伙,顺手把自己给斩草除根了岂不冤枉透顶?
可即便有心开溜,洞口也已经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死死封住,自己想走也是不成了。
想到这里刁小四朝天画个横竖横,放声高叫道:“矮矬子,放你娘的狗屁!你想杀赤大哥就是杀我。我们兄弟同进共退其利断金。我劝你赶紧夹着尾巴滚蛋,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rì!”
赤尊侠不由一怔,万没想到这个刚刚被骷髅追得屁滚尿流的少年竟有如此胆气,敢跟澜沧三魔当面叫板。
他却不晓得刁小四是有苦说不出,那句“杀赤大哥就是杀我”听上去豪气云干,虽算得肺腑之言,可其中意味着实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赤尊侠凝神运气强行压住血焰爪毒,但左臂齐肘以下已逐渐没了知觉。假如不及早运功迫毒,待到毒气扩散到心脉当真神仙难救。
然而他天生豪勇,困境之中毫无惧意,反而越挫越勇战意澎湃,哈哈一笑道:“说得好!小四兄弟,你且在一旁压阵,看愚兄如何诛杀这三个跳梁小丑!”
钟魁嘿然道:“死了的鸭子嘴壳硬!”内力一催飞流星飞火锤上冒出熊熊毒焰,率先攻向赤尊侠。
赤尊侠夷然无惧不退反进,一招“玉壶光转”松照仙剑大拙不工运转如轮,“叮叮”两声叩开双锤,剑华烁烁长驱直入反攻钟魁胸膛。
沙无稽和尤谷睢一左一右联袂攻到,四个人在山洞里翻翻滚滚斗作一团。
刁小四四肢发软紧贴石壁,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虽说也修炼过几手家传功夫,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跟澜沧三魔和赤尊侠一比,简直就成了小儿科。
仅仅观瞧了三五个照面,他便感到头昏眼花恶心yù呕,除了四人不断爆发出的呼吼和魔兵仙剑撞击声,根本看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他心中焦急,手心里不停渗出冷汗,思量道:“我如今跟赤大哥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他要是玩完了,老子怕也不好过,怎么也得想法子帮赤大哥一把!”
若说打架,刁小四自然甘拜下风,但论及坑蒙拐骗舌绽莲花却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当即他大声叫道:“赤大哥,你再咬牙坚持一会儿,本门的几位师叔师伯就在附近,很快就会赶来!”
澜沧三魔一惊,他们也摸不准刁小四和赤尊侠什么关系,只听得两人口口声声称兄道弟生死与共。
这边还没想明白刁小四是什么来头,那边又听刁小四开骂道:“什么澜沧三魔,我看是脓疮三软蛋!又是偷袭又是围攻,搞那么复杂说到底不就是怕打不过嘛?我劝你们不妨学学那个死鬼老三,把脖子凑到赤大哥剑下,咔嚓一声多爽快,省时省力又省心,免得最后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落花流水东躲xī zàng丢人现眼。”
这一番骂词赤尊侠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若换作一干正道名门的弟子怕也难以启齿,但自刁小四口中说出来却是字正腔圆理所当然。澜沧三魔也曾纵横天南三十余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何曾被一个胎毛没褪尽的小子指指点点骂个狗血淋头?
尤谷睢目中凶光闪动,寒声喝道:“闭嘴!”
他这一声乍听与寻常呵斥无甚差异,却在暗中运上了“裂神魅音”,即是修为高深之士猝不及防下也难免着道,轻则神思恍惚为其所趁,重则灵智泯灭从此形同疯疯癫癫的白痴。
但就在他稍一分神的工夫,赤尊侠心生感应松照仙剑骤然翻转,一记jīng妙绝伦的“蓦然回首”倏忽往来,“噗”地刺穿尤谷睢右胸。要不是沙无稽和尤谷睢全力相救,焉有命在?
纵使如此,他也忍不住疼得大叫一声,手捂胸膛跌跌撞撞退出战团,面sè苍白背靠石壁失去了再战之能,可目光一瞥之下,却险些没气晕过去。
只见刁小四捱了一记“裂神魅音”后不但没有丝毫异状,还神气活现地冲着自己扮鬼脸,哈哈笑道:“脓疮三软蛋,果然名不虚传。你要是不服气,放马过来,我跟你单挑!”
尤谷睢又惊又怒,一提手中蟒海钵就想将这少年jīng血吸食一空。奈何他稍一运功,胸口伤处便鲜血飚shè疼痛yù死,一口魔气无论如何也提不上来。
刁小四见状大叫妙极,心道:“这秃驴看上去是废了,若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不如老子做回好人,早点送他去极乐世界归位!”
念及与此他拔出幽泉刀,笑吟吟道:“秃驴,你是不是疼得快死了?别急,我替你补一刀,立马你就不痛了!”说着话他贴着石壁小心翼翼避开战团,靠向尤谷睢。
尤谷睢且惊且怒,大吼道:“大哥救我!”
刁小四嘻笑道:“你叫大爷也没用,看老子还能饶你?”举刀就落。
猛听身后“哧哧”风动如芒在背,沙无稽右手凝动血焰爪直插他的后心。
刁小四骇然回身,下意识地想举刀招架。然而沙无稽的身法快如鬼魅,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挡,未等幽泉刀抬起来,血焰爪已单骑突进恶狠狠抓在了胸口处。
刁小四吓得魂飞天外,大叫一声闭上双目手舞幽泉刀胡乱划拉。
哪知“叮”的轻响,沙无稽指尖一痛,血焰爪似抓在了什么硬物上。
他的血焰爪足有三十多年功力,别说血肉之躯,即便是山岩金铁也是迎刃而解。可偏偏这一爪插在刁小四的胸口上,震得五指生疼几不亚于捱了赤尊侠的一记天阙神拳。
刁小四也是一愣,旋即醒悟到是怀里的那只翠玉盘在替自己挡灾消难,至于小巧轻薄的翠玉盘为何能抵挡住血焰爪,命悬一线之际他也无暇细想,顺手一刀插向沙无稽的小腹。
沙无稽低嘿一声飞起一脚踹飞幽泉刀,正yù翻转右腿将这小子脖颈绞碎,突然感到背心一痛,松照仙剑银白sè的剑锋从他胸口穿透出来,一蓬鲜血飙shè四溅,喷得刁小四满头满脸。却是赤尊侠施展出昆仑瑶台宫“王道八法”里的一式凌空飞剑,斩杀了沙无稽。
他左手五指捏诀一摄,松照仙剑倏然从沙无稽身体里抽出,飞转回来。
钟魁怒吼连连,疯了般挥舞流星飞火锤对着赤尊侠只攻不守,玩命轰砸。
赤尊侠苦战多时,身上多处负伤,若非刁小四连施诡计,他以一敌三还需分神压制体内的血焰爪毒委实凶险无比。
方才他又耗损真元施展王道八法格杀沙无稽,丹田真气顿感一阵虚弱,面对钟魁玉石俱焚的凶蛮打法,只能游斗周旋避其锋芒。
沙无稽呆了呆,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前汩汩冒涌的血泉,蓦然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嘶吼道:“老二,告诉师傅为我报仇!”身体晃了两晃朝前栽倒。
刁小四惊魂未定,正瘫软在石壁上拼命喘气,哪料沙无稽死是死了,身体还泰山压顶般砸过来,一下跟自己来了个脸对脸心贴心,乱坟岗噩梦一样的经历不禁再次浮现脑海。看来人的运气不能太旺,否则连死人都想凑上来揩油水。
那边钟魁听到沙无稽交待临终遗言,情知自己独木难支,待到赤尊侠缓过气来,必定在劫难逃。
他一记怒喝道:“赤尊侠,你等着!”甩出流星飞火锤缠住奄奄一息的尤谷睢,身形后跃逃出洞外。
赤尊侠暗自苦笑声,想要追杀钟魁和尤谷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其逃逸。
他以剑驻地,一面运气调息封闭伤口疏通经脉,一面凝目望向刁小四,心道:“刚才多亏这少年机智,否则此刻躺在地上的多半就是赤某。”
可一瞥之下,赤尊侠却险些笑出声来。就见刁小四和沙无稽肢体纠缠滚翻在地。刁小四一边手脚并用费力地推开沙无稽,一边骂骂咧咧从他的身下爬出来。
赤尊侠忍住笑,问道:“小四兄弟,你没事吧?”
“就凭这死矬子?”刁小四平生最不惧的就是死人,用脚蹬开沙无稽瘫软的尸体,口中哼道:“这等货sè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一起收拾了!”
赤尊侠明知这少年是在吹牛皮也不戳破,抬眼看了看被沙无稽踢飞到洞顶的幽泉刀,举手运劲凭空一抓。
“嗖!”幽泉刀从石壁里脱出,像是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稳稳当当落在了刁小四的脚下。
刁小四大喜道:“多谢赤大哥!”低头刚要捡起幽泉刀,突然惊叫道:“赤大哥,我的胸口出血了!”
第4章镖局(上)
赤尊侠吃了一惊,只见刁小四的左胸稍往下的地方有一条细长的血痕,到底还是被沙无稽的血焰爪带到了点儿,
刁小四哭丧着脸道:“真他妈的流年不利,我怕是要死快了。赤大哥,兄弟没别的要求,临死前只拜托你一件事——千万别给我树碑立坟,就找个没人的荒郊野外挖个坑埋了就好。千万记得坑不要挖太大,够埋就行,坟头更要垒得越寒酸越好。那样我躺在下面才睡得安稳。”
赤尊侠不理他胡说八道,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抓起刁小四的手搭住脉搏,沉声问道:“小四兄弟,你可感觉得到伤口发麻,胸前有团火烧?”
刁小四摇摇头道:“我冷都冷死了,哪有感觉火在烧?赤大哥,你逢年过节时,记得给我送点纸钱,听说那下面的小鬼欺生,没钱攀交情不行。”
赤尊侠怔了怔,他施展内视之术真气游走刁小四周身,确未发觉这少年有丝毫的中毒迹象,略作沉吟醒悟道:“他体内有奇寒yīn气,正可以毒攻毒,血焰爪毒即管厉害,却未曾伤他分毫。”
他笑了笑松开手道:“放心,你没中毒,一点皮肉小伤,不妨事。”
刁小四正在盘算将死前的rì子怎么过,闻言将信将疑道:“你是说我没事,不会死?”
“当然不会,”赤尊侠微笑道:“你体内的寒气应是血焰爪毒的克星。”
刁小四大松一口气,浑身一软靠倒在石壁上说道:“看来老天对我还行。难怪老话说运气就像屁股,你看不到它,它就在你的身上。”
赤尊侠定定注视这少年,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种事,要么哭天抢地自怨自艾,要么暴跳如雷破口骂天,但刁小四的表现着实令他意外,耳听他插科打诨玩笑于生死之间,如此豁达如此乐观,令赤尊侠大感投缘。
刁小四从怀里抽出翠玉盘仔细打量,诧异道:“奇怪,这盘子一点没碎。”
赤尊侠接过盘子看了半晌,肃容道:“小四兄弟,这只翠玉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刁小四眼皮不抬,张口便答:“爷爷给的。”
赤尊侠点点头将翠玉盘还给刁小四,沉吟半晌道:“这似乎是仙家神器,你要小心保管,不可轻易外露。否则引来旁人的窥觑之心,恐会有杀身之祸。”
刁小四吓了一大跳,不用赤尊侠再多交待半句,赶忙将翠玉盘塞进衣服里贴肉藏好,问道:“那是不是可以卖很多钱?”
赤尊侠晒笑道:“若是识货之人,金山银海他也愿意拿来换。”
刁小四狂喜道:“多谢赤大哥指点,将来若有谁看中了这只盘子,我就按赤大哥说的,让他用金山银海来换。”
赤尊侠笑道:“小四兄弟,我需赶紧运功逼出血焰爪毒,你也歇息一会儿罢。”
刁小四担忧道:“那两个被咱们打跑的王八蛋会不会趁机回来捣乱?”
赤尊侠道:“钟魁急于救治尤谷睢,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何况,他多半以为咱们早已远走高飞了。”
刁小四拱手道:“赤大哥高瞻远瞩料事如神,那我就放心了。”心下琢磨道:“我先拍得你舒舒服服,没事最好,若有事,你总不好意思丢下老子不管吧。”
强敌即去,现在他最担心赤尊侠过河拆桥突然翻悔,念头一转便又有了主意,拿起幽泉刀硬着头皮一咬牙,在手心上轻轻划出一道血口,连声催促道:“赤大哥,你喝两口我的血,说不定就能把毒气给化解了。”
赤尊侠一怔,弹指封住他流血的伤口道:“好兄弟,不必如此。沙无稽的血焰爪虽然剧毒无比,但以我的玄门功法只需三五个时辰就能彻底迫出体外。”
刁小四暗恼道:“老子割也割了,你不领情,我岂不是白捱一刀?”当下慷慨激昂道:“赤大哥,咱们虽然刚认识,可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了。我的血就是你的血,我的命就是你的命,我的妈就是你的妈,我的老婆……嗯,就是你的弟妹。赤大哥,难道你想让我的鲜血白流么?”
赤尊侠xìng情沉稳坦率真诚,哪里会想到刁小四话中其实暗藏玄机。若让他倒过来说,那是打死也不干的。
他紧握住刁小四划破的手,诚挚道:“小四兄弟,难得你义气深重。你若不嫌弃,咱们就义结金兰,从今往后不求同年同月同rì生,但求同年同月同rì死!”
刁小四心头乐得开了花,暗道:“死老头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句话他倒没骗我。赤大哥若不想跟我同年同月同rì死,就得拼命治好我的鬼毛病。不然,黄泉路上要他来作伴,昆仑山的那帮道士怕也是舍不得。”
于是两人撮土为香,在山洞里结拜成为异姓兄弟。
一个是昆仑瑶台宫掌门弟子,正气凛然侠名远播;一个是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的小贼,坑蒙拐骗贪财怕死。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成了生死之交,也算是怪事一桩。
结拜过后,刁小四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喜滋滋道:“大哥,虽说脓疮双软蛋十有仈jiǔ不敢回头找茬,可咱们也不能傻等着,总得有备无患。你只管在洞里疗伤逼毒,我到外面布置一座奇门阵法,让旁人无法接近山洞。”
赤尊侠惊奇道:“二弟,原来你jīng通奇门遁甲之术?”
刁小四可不敢吹嘘说自己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如何破解机关陵墓,有些保命的东西,比如奇门遁甲,那是必学之术,便干笑道:“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回头大哥看了可别笑话。”
赤尊侠点点头,叮嘱道:“多加小心,若遇到意外就大声叫我。”
他目送刁小四走出洞外,这才盘腿落座,先服食了两颗昆仑瑶台宫的疗伤圣药,而后凝神运功迫毒。
这一坐下就是四个多时辰,直到中午过后赤尊侠才收功醒转。
刁小四早已等得不耐烦,百无聊赖地拿出翠玉盘翻来覆去地看。可傻看了一个上午,腹中已经饥饿难耐,但盘子还是盘子,肚子还是肚子,两个都空空如也。
看到赤尊侠睁开了眼,他急忙把盘子塞进怀里,欣喜道:“大哥,你终于醒了。”
赤尊侠微微一笑,自觉毒气尽去功力也恢复到了六七成,再看刁小四为给自己护法一宿未睡,不由歉疚道:“二弟,你昨晚没睡觉困了吧?”
刁小四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没事,我夜里从不睡觉,越晚越有jīng神——”
话刚出口便惊觉自己失言,急忙改口道:“都是我爷爷逼的,他一门心思要我考状元,整晚整晚头悬梁锥刺骨,不准犯困不准眯眼。rì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一天只睡个把时辰。”
偏巧这时候他的肚子又“呱”地一叫,赤尊侠笑着起身道:“那好,我去打点野味,咱们吃完了便下山前往江州。”
刁小四看赤尊侠已是没事人一般,想必毒伤已好了大半,顺势转开话题问道:“大哥,咱们去江州做什么?”
赤尊侠道:“我在江州有几位好友开了个镖局,我想让你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我办完了师门的差事,便带你前往江南找我的三师叔邪月真人,请他为你治病。”
刁小四心里咯噔一下,疑道:“他这不是要跟我玩金蝉脱壳吧?”当即一脸悲戚道:“大哥,咱们兄弟相见恨晚,我舍不得和你分开。从今往后,我要和你一块儿闯荡江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赤尊侠微笑道:“我要去做的是一桩师门差事,无法将你带在身边。你不必担心愚兄的安危,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三五十天,我必来江州接你。”
刁小四无可奈何,只得点头。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连血都放了,到头来居然仍旧是鸡飞蛋打,不由悲从中来“哇”地哭将出声。
赤尊侠愣了愣,伸手轻拍刁小四的背脊安慰道:“愚兄知你义气深重不忍与我别离。但咱们身在江湖,理应以天下黎庶为己任。你不要哭,终有机会,你我能携手同行,仗义行侠除暴安良,也不枉兄弟一场!”
刁小四哭得更是悲伤,语音哽咽口中胡乱道:“我和大哥一见如故,一rì不见如隔三秋。你一定要早来江州,小弟会天天站在镖局门口望穿秋水等你来接……”却是情急之下,将上回跟踪死老头逛青楼喝花酒时偷听到的几首小曲不管三七二十一搬了来用。
赤尊侠听刁小四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说得乱七八糟,又好气又好笑,颔首说道:“好,我答应你——最多三个月愚兄就来接你,到时候咱们一同去江南!”
刁小四点头道:“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三个月就三个月,我一定等你!”说完话,心里又补上一句道:“你若不来,下辈子变小娘皮。”
第5章镖局(下)
次rì黎明城门甫一开启,赤尊侠和刁小四便随着涌动的人流走进了江州城。
此时正值大隋大业年间,炀帝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天下乱象已生,海内外义军盗贼四起,唯独巴蜀之地远离中原,又有高山峻岭为天然屏障,故而尚未受到兵灾匪祸的波及,依旧是一派兴盛繁华景象。
两人沿街慢行,远远望见前方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巍然伫立着一座宏伟府宅。
只见在这建构宏伟的宅第前,左右两座石坛里各竖一根两丈多高的旗杆。右首旗上杏黄丝底绣着一头肋生双翅的威武猛虎,栩栩如生。左首旗上绣着“剑会四海,镖通八方”八个朱红大字,银钩铁划,刚劲有力。
朱漆大门上横着一块黑sè匾额,上面写着“会通镖局”四个烫金正楷,下方还有一行稍小的金字,却是“江州分局”。
青石台阶高达九级,两侧分立着八名虎背熊腰,劲装束身的黑衣大汉,一个个挺胸叠肚威风凛凛,宛若烟熏太岁铁打金刚。
赤尊侠拉着刁小四来到镖局门口,朗声说道:“有劳哪位大哥通报一声,就说昆仑赤尊侠求见耿总镖头!”
一名守值的黑衣大汉见赤尊侠身形如岳器宇不凡,不敢怠慢,应道:“请两位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耿总镖头。”
他转身入内片刻不到,就听镖局里传出一阵宏亮笑声道:“赤老弟,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咱们这两个老家伙!”
刁小四张目望去,就见大门里并肩走出两位老者。左边一人皓首如雪却jīng神奕奕,威严中带着三分儒雅;右边一人身材魁梧面如重枣,一身大红衣袍分外醒目。
说话的正是那位红袍老者,姓楚名烈,乃是会通镖局江州分局的副总镖头,年过五旬xìng如烈火,凭借祖传的八八六十四路“烽火燎原刀”横扫巴蜀罕有对手。
他阔步来到赤尊侠身前,大声喝道:“兄弟们都给我瞧清楚了,这位就是我和耿大哥经常说起的昆仑山瑶台宫第一传人赤尊侠赤老弟。四年前我和耿大哥押镖路过白沙滩,正遇上金沙七恶设伏劫镖,多亏赤老弟拔刀相助力挽狂澜,这才化险为夷保住了大伙儿的xìng命。要是没有他,咱们江州分局早就没了!可赤老弟连一口水也不肯多喝,更没要我和耿大哥酬谢。你们说,这等英雄人物算不算得咱们江州分局的大恩人,好兄弟?!”
“算!”那八个黑衣大汉异口同声,脸上情不自禁生出钦佩之sè。
赤尊侠摆摆手笑道:“楚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若再这样我可要找条地缝钻进去啦。”
这时皓首如雪的耿总镖头亦走上前来,笑着道:“赤老弟,我已命人在厅里设宴,咱们今rì定要不醉不休。”
刁小四看着几个人说得热闹,心下艳羡道:“我要是能像赤大哥这样,走到哪里都威风八面,吃喝都有人张罗该多好。”
众人说说笑笑走进镖局,穿过前院的演武场来到了花厅里。
刁小四顿时闻到了一股酒菜香气,他已数rì不知肉味,一双眼睛贼亮兮兮盯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肚子里的馋虫可是闹翻天了。
众人分宾主落座,赤尊侠道:“耿大哥,楚大哥,这位是我新近结拜的小四兄弟。”
他言简意赅将自己如何邂逅刁小四,又是如何携手同心格杀沙无稽,逼退钟魁、尤谷睢的遭遇三言两语述说清楚,当中免不了对自己这位新结识二弟的机智勇敢夸赞一番。
耿、楚两位总镖头对赤尊侠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他口口声声说刁小四的好处,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年人刮目相看。楚烈一拍桌子端起酒碗道:“来,小兄弟,跟老哥哥干一碗!”
刁小四平生有三不怕——一不怕把坟头错当枕头,二不怕月黑风高,三不怕与人拼酒。
他暗自寻思道:“原来赤大哥也挺会吹牛,可老子自家事自家明白。吃喝玩耍骗人挖宝我刁小四在行,可说起什么义气胆识来,跟我哪儿搭上半毛干系?只是在两个老头儿面前,我怎么也不能丢了赤大哥的脸,免得他恼羞成怒把三个月改成三年,三年又改成无期。”
想到这里他放下筷子抹抹嘴,手捧酒碗恭恭敬敬站起身来,说道:“楚总镖头,我是晚辈先干为尽!”仰头将整大碗的烈酒咕嘟咕嘟一滴不漏尽数喝了下去。
楚烈素来嗜酒如命,这下算是遇上了对手,愈发欢喜道:“好样的,今rì老夫豁出去了,一定陪小兄弟喝个痛快!”
于是乎这一老一少便你一碗我一碗开始拼酒,喝得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赤尊侠和耿总镖头坐到一边换上了香茶继续聊天,看着他二人酒兴盎然你来我往的样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楚大哥有多少时候没这么痛快地喝过了?”
耿总镖头道:“酒嘛他是天天喝,痛快却未必了。”
赤尊侠隐隐听出端倪,问道:“最近镖局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耿总镖头摇头道:“镖局的生意倒还好,只是半年前老楚家的三丫头跟着局里的一个年轻镖师偷偷离家出走,至今渺无音讯。出了这等家丑老楚自不愿声张,憋得难受了就一通狂喝把自己灌醉了事。”
赤尊侠惊讶道:“还有这等事?”
耿总镖头叹息道:“也是老楚xìng子太烈,那个年轻人唯唯诺诺的作派跟他对不上,所以……。”说着摇头一笑道:“那年轻人若有你二弟半分的果敢机灵,事情也不至于此。”
赤尊侠道:“实不相瞒,我打算让我二弟在镖局里借住一段时rì。”
耿总镖头一口答应道:“没问题,刁兄弟想住多久都成。”
赤尊侠摇头道:“过几个月,我需带他前往江南找寻邪月师叔。”便将刁小四身中诡异寒气,全靠自己用纯阳神功和正阳守心丸镇压才暂无xìng命之忧的事说了。
耿总镖头默默听完,说道:“赤老弟你尽管放心离去,这几个月里有我和老楚照料,刁兄弟绝不会有事。老楚修炼的烽火真诀亦是阳刚之气,对缓解刁兄弟的症状应该会有一些效用。”
赤尊侠也不矫情,说道:“澜沧四魔已不足为患,但需小心他们的师傅斑斓老妖前来寻仇。”
耿总镖头摆摆手道:“无妨,斑斓老妖若来,我自会想法子应付。”
忽听“噗通”一响,楚烈已然酩酊大醉从座椅上滑落在地,呼呼大睡。
刁小四满脸通红睡眼惺忪,打了个酒嗝道:“快起来,你那碗还没喝完,不许赖……”话音越来越小,旋即鼾声大作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好生香甜,直睡到次rì天明才醒。没等睁开眼睛,就觉到头疼yù裂口干舌燥,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慵懒地睁开双目,模模糊糊就看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不知何时换了身干净的新衣,那只翠玉盘端端正正地被摆放在了枕头旁。屋外晨曦微露,一缕玫瑰sè的光晕穿过窗纱透进房中。
“不好!”刁小四想起赤尊侠,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听“吱呀”门响,一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手端热汤走进了屋里,说道:“小四叔醒了?这是家父亲手熬制的参汤,醒酒生津,最好趁热喝下。”
“小四叔?”刁小四头脑发胀,左右看看愣愣问道:“你在叫谁?”
中年男子笑道:“屋里好像只有小四叔和我两个人。”
他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将参汤送到刁小四的跟前。
刁小四一脸迷糊接过碗,突然问道:“屋里有没有镜子?”
中年男子讶异道:“你要镜子做什么?”
刁小四道:“我想瞧瞧自己到底睡了多少年,现在老成什么样了?怎么醒过来会有位大叔管我叫小四叔?”
中年男子失笑道:“在下耿少华,家父便是会通镖局江州分局的总镖头耿南翼。他与昆仑赤大侠平辈论交,您是赤大侠的结拜兄弟,自然就是在下的小四叔。”
刁小四好不容易理清了这当中乱七八糟的关系,想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镖局大叔居然口口声声尊称自己为“小四叔”,不禁飘飘然然受宠若惊。
他喝了两口参汤,问道:“耿……那个——”却不知应当如何称呼面前的这一位。
耿少华微笑道:“小四叔尽管直呼在下的名字。”
刁小四咳嗽两声道:“那好,少华——贤侄,我大哥是否已经走了?”
耿少华答道:“昨rì未及中午他便匆匆离开,不曾向我们言明去向。”
刁小四心道:“赤大哥连我这结拜兄弟都没告诉,又怎会将行踪透露给你们?”
他三口两口喝完参汤,jīng神好了许多,身上的寒意亦褪淡不少,便道:“我睡了那么久,想出去走走可以么?”
耿少华道:“小四叔想去哪里都成,我这便去备马。”
刁小四一听大喜,连忙下床穿鞋洗漱,说道:“听说江州的泉水鸡很是美味,依你看,哪家的最正宗?”
耿少华早得父亲交代,要对这位小四叔照顾周全,闻言颔首道:“南山望江楼的泉水鸡最有名,我这就带小四叔去尝尝。”
话音未落,就听窗外边响起银铃般清脆的少女娇笑道:“爹爹,你从不吃辣,怎么突然想去望江楼?咦,这小家伙是谁,为何住在我家里?”
淡淡香风随声拂来,只见一位明眸皓齿豆蔻年华的娇俏少女笑语盈盈走进屋中,一身红衣劲装细腰丰臀,三寸小蛮靴沙沙轻响,说不出的青chūn美丽英姿飒爽。
耿少华连忙呵斥道:“婉儿不可无礼,这位是你的四叔公,还不请安问好?”
“四叔公,他才几岁大?”耿婉儿睁大黑漆漆的眸子,上下打量刁小四,只觉得这少年眉目如画相貌俊秀,可望着自己目光烁烁的样子呆头土脑,十足讨厌,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四叔公?
第6章四叔公(上)
耿婉儿又是撒娇又是央求,耿少华终究败下阵来,只好答应带她一同前往望江楼。
三个人骑马出了会通镖局,拐过观音桥一路往南。
江州多山地势不平,终年为雾气笼罩。此刻虽已rì上三竿,但天sè仍不见大亮,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连空气里都飘浮着刺鼻的麻辣味道。
等出了城进到南山里,情景又是不同。山间郁郁葱葱泉水叮咚,一片绿荫掩映中说不定就藏着一两家饭庄酒馆。
那些江州城的官绅富豪乘车骑马在山道上悠然而行,隐隐约约不知何处会有悠扬的曲乐飘来。
耿少华偕着婉儿和刁小四径自来到望江楼外。婉儿下马招呼道:“小二,楼上可还有包间?”
她生xìng开朗喜欢交友,望江楼是常来之地,和这里的小二自是极熟。反倒是耿少华成了稀客,没人认出他来。
一个小二上前牵过马缰道:“耿姑娘来得正好,楼上最好的那间正好空着。”
婉儿回首招呼道:“爹,我们上楼坐吧。”
耿少华点点头,和刁小四一同下了马往楼里走去。
婉儿驾轻就熟在前引路,指着牵马离开的那个小二道:“四叔公,你是小四,他是小二,你得管他叫二哥。”
她和刁小四年龄相仿,两个人都是口齿伶俐极善言谈,很快便混得熟了。
但在她心底,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四叔公颇不服气。自己的爹爹对他必恭必敬地叫“小四叔”,可恨的是这小子不但坦然受之,还口口声声叫自己的爹爹“少华贤侄”。
刁小四闻言嘿嘿一笑,脸上全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道:“他小二我小四,莫非你是小三?!”
三人噔噔噔上了二楼在包间落座,又一小二殷勤地端上茶水瓜子等着点菜。
婉儿要了泉水一鸡三吃,又随意点了些时令好菜,再叫上一坛酒,小二便退出房张罗去了。
刁小四坐在窗口往外张望,但见这望江楼位于山巅俯瞰而下,苍山连绵云雾缭绕,影影绰绰有一条大江若隐若现于崇山峻岭之间,好似条碧sè缎带滚滚东流。
耿少华道:“那是渝水江,它和长江汇聚之处便是著名的两江口,又叫朝天门。”
刁小四尚未说话,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他以为是小二上菜,便扭头望去。
谁晓得走进来的不是手捧泉水鸡的店小二,而是手执刀斧棍棒的十几名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
为首一人二十多岁,黑衣黑脸神容肃杀,一双厉芒扫过屋中三人最终落定在耿少华脸上道:“大巴山虎戈寨的三当家余泉余寨主可是你杀的?”
耿少华凛然一惊。三个多月前,他曾经保了一笔镖银前往陇西,路经大巴山左近遭遇到虎戈寨匪盗的截杀。一场激战之下,耿少华祭出“八卦铜表”成功困杀了虎戈寨三寨主余泉,最终击溃匪盗保得镖银不失。
没想到时隔数月,居然有人登门寻仇。
他放下茶盏,目视黑衣青年道:“不错,余泉确为耿某所杀,你是他的什么人?”
黑衣青年冷笑道:“他是我爹,明白么?”
耿少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听说余泉有个儿子叫余飙,拜在了北邙山鹰扬老祖的门下修行,可就是你?”
黑衣青年反手掣出一双鹰翅魔刃,寒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耿少华顿感一股凛冽杀气扑面而来,竟震得灵台一阵晃颤。他不敢怠慢站起身形,沉声道:“婉儿,带你四叔公先行一步。”
婉儿拔出仙剑倔强道:“不,我留下来,帮你杀恶人!”
余飙蔑然道:“你是他的女儿?那最好不过,一起留下吧!”
耿少华脸sè微变,缓缓抽出仙剑道:“走!”
婉儿一咬牙道:“就不!”
刁小四暗叫倒霉,实在不明白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刚找到请客吃饭的人,却遇到个替父报仇的孝子。
看耿少华凝重的面sè,对付这余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再看看人家身后还有十多个凶神恶煞般的帮手,随便哪一个冲过来,自己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方才听耿少华吩咐婉儿护送自己逃走,心下不由一松。谁料耿婉儿这个不长心眼的傻丫头,聪明面孔笨肚肠,居然死活要留下。真搞不懂,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跟她爹顶嘴撒娇?
刁小四当机立断把眉毛一拧,义正词严地训斥道:“臭丫头,你想害死少华贤侄么?咱们留在这儿只会是累赘,走才是真正帮他!”
婉儿呸道:“你个胆小鬼,要走尽管走。真不明白,赤大侠居然会跟你结拜?”
刁小四嘿然道:“男人的事你不懂,就像母鸡永远不知道老鹰为什么要飞上高空俯视大地。”
两人斗嘴之际,耿少华突然传音入秘对婉儿道:“你爷爷亲口答应了赤大侠,要照料好小四叔。倘若他出了差池,却教咱们如何向赤大侠交代?”说罢拍出左掌在婉儿和刁小四的腰间几乎不分先后地一推一送道:“走!”
刁小四只觉一股柔和力量推在了后腰上,自己身不由己飞了起来,越过窗户往楼下落去,禁不住惊叫道:“你个哈巴,救命啊——”
假如是数rì之前,他还能提一口大自在真罡,使出一式漂亮身法稳稳落地。可惜如今体内真气虽充沛,可全都不归自己管,只感到身体沉重如铅疾速下坠。
总算他走运,这还只是二楼,又有耿少华一掌之力卸去不少下坠势头,他就地翻滚几圈疼得龇牙咧嘴,却没真格伤到筋骨。
婉儿见状一呆,没想到赤尊侠的结义二弟竟能从二楼直坠落地如此狼狈。
她的小蛮靴在地上一点稳稳站住,听到楼上风声大动喊杀迭起,知是爹爹已和余飙等人恶斗起来。
她记着耿少华的叮嘱,强压回身上楼的冲动,上前两步将刁小四从地上拽起身道:“我去牵马过来,你在这儿等着!”
刁小四叹道:“还牵什么马,人家都追上来了,赶快跑吧。”
婉儿目光一扫,就见三个大巴山虎戈寨的匪盗各持兵刃从楼上冲了下来。紧跟着“喀喇喀喇”脆响,二楼的几扇窗户激飞而出,又有几个盗匪跃将出来。
婉儿轻咬贝齿回过头来,却惊讶地发现刁小四早已拔腿往山下奔去。
他虽然跑得飞快,可毕竟功力全废,时间稍长未免步履沉重。
婉儿两下纵身便追到了身后,左脚再是一点轻轻松松就把刁小四甩到了后头。
刁小四大急,叫道:“婉儿姑娘,等等我!”
婉儿回首道:“四叔公跑快点儿,他们追上来了!”
刁小四恼道:“废话,老子要是能跑快,还叫你干嘛?”
婉儿娇哼了声稍稍放缓身速,待到刁小四奔到自己身边,猛地探手抓住他的腰带往上一提,速度骤增几不亚于快马,朝着前方一片密林奔去。
刁小四一阵天旋地转,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婉儿拎住腰带,半提半拖着走。
四周的游人食客早已被望江楼里的打斗惊动,纷纷朝这边张望。就见一个妙龄小美女手中提着个少年正夺路狂奔,不禁既觉惊诧又觉有趣,有那喜欢无事生非的家伙便就鼓掌喝起彩来。
刁小四此刻的心情只能用羞恼恨怒愁来形容,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一这小丫头没头没脑地将自己往地上一丢,伤的可就不止是面子了。
婉儿的修为不弱,身法也非常轻盈灵巧,但手上提着个百十来斤的刁小四,速度未免受影响,始终无法彻底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五个虎戈寨匪盗。
她携着刁小四风驰电掣进了密林,原本希望借助林木掩护甩脱追兵。不料虎戈寨的匪盗盘踞大巴山多年,终rì与山林为伍,入了密林反而如鱼得水,反而有渐渐追近的趋势。
她暗自焦灼道:“这几个贼匪的修为虽不算高,但以一敌五我必输无疑。可恨手头上拎的这家伙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偏还沉得像头猪。”
正自抱怨间,忽听刁小四开口道:“敢情你也比我快不了多少,照这么下去咱们俩不出十里地就得被他们追上。”
婉儿怒道:“你说怎么办,要不我把你丢在这儿?至少本姑娘可以跑得再快点儿。”
刁小四嘿笑道:“我倒无所谓,就怕耿老爷子和令尊问起来,你不好交差。不过假如你能挡住后面那五个家伙十息的工夫,我说不定可以解决了他们。”
婉儿怔了怔,娇哼道:“莫非你是想骗本姑娘帮你拖住追兵,自己却趁机逃跑?”
刁小四笑道:“莫非你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一猜就中?”
他这么一说,婉儿反而有些将信将疑了。她迟疑片刻,猛地振臂将刁小四奋力向前抛出,冷冷道:“若是敢骗本姑娘,管你是谁的二弟,看我剥了你的皮!”
刁小四便觉双耳灌风,前方高大的树木不停迎面扑来,又呜呜生风从身体的两侧一晃而过。只要稍有偏差,自己的脑袋不免就会撞得万朵桃花开。
他吓得闭起眼睛听天由命,口中怒骂道:“小娘皮,你当老子喜欢逗你玩,还他妈的玩空中飞人?!哎哟,妈呀……。”
第7章四叔公(下)
看到刁小四结结实实地摔趴在地上,婉儿噗哧一笑,返身扬手打出一蓬银光烁烁的寒芒,正是家传的绝技“寒羽袖箭”。
这寒羽袖箭每筒装有十二支,平时捆缚在小臂上以袖袂遮掩外人难以发觉。需要用时,便可以凭借机括之力弹shè而出。每支袖箭的箭头上都镌刻着符纹,能够破气穿甲端的厉害无比。
那五个虎戈寨的匪盗已迫近到婉儿身前五丈之内,但并未想到她会突然回身接战,而且一抬手就放出了十二支寒羽袖箭。
五人顿时一通手忙脚乱,或上窜下跳或高接低挡忙得不亦乐乎,却还是有两名匪盗被袖箭shè中,一个伤了肩膀,另一个则是大腿上捱了一箭。
婉儿见状信心大增,不等对方反击,一声娇叱纵身掣剑攻向那名大腿受伤的匪盗。
六个人如走马灯般在密林里激战成一团。那五个虎戈寨的盗匪修为稍逊婉儿一筹,但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又占据了上风。幸亏其中两人被袖箭击伤,婉儿的身法又飘逸灵活不给对方围困封杀之机,勉强能够支撑一时。
转眼间双方恶斗了十余个回合,五名匪盗步步紧逼逐渐缩小包围圈,令得婉儿险象环生愈发吃力。
她心中估算,十息的时间已到,刁小四却依然毫无声息,不由愠怒道:“罢了,是死是活由得他去,我还是赶紧突围去找爹爹。”当即扣动机括,安装在右臂的十二支寒羽袖箭嗤嗤破空激shè而出。
五名匪盗先前吃过苦头,此刻已有防备,耳听机括声响立时腾身后跃,挥舞兵刃将身前的一亩三分地护得风雨不透。
婉儿趁势冲出包围,全速施展身法往密林深处隐去。不防背后“啵啵”连声,一名匪盗拉开弹弓,一气shè出六颗银弹。
婉儿心知自己若回身招架,对方势必会迅速跟进重新将自己包围。无奈之下也只得如rǔ燕投林挺腰飞起闪躲银弹。
“啪!”一枚银弹应声嵌入婉儿的大腿上,距离臀部不过几指之遥。
婉儿嘤咛一声,只觉股骨剧痛传来,娇躯一个踉跄勉强落地,左腿上顿时如有万针攒刺,疼得她眼前一黑,就听到身后众匪欢呼道:“这臭丫头跑不了啦,抓活的!”
婉儿以剑支地,心道:“与其落入贼匪手中受辱,不如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绝不束手就擒!”
她咬牙站直娇躯,正准备回转身去和追来的匪盗拼死厮杀,忽见刁小四从一株古木的背后闪身出来,不由分说一把将自己横抱在胸前叫道:“我来了!”
婉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横抱在怀,虽说这人是自己名义上的“长辈”,却仍禁不住满脸晕红羞恼交集道:“你放手,我自己走!”
刁小四哼道:“不想死就乖乖闭嘴,不然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他这句话说得豪情万丈霸气十足,自感大出了一口憋在肚里的鸟气。
说话间,他抱着婉儿跌跌撞撞在林间穿梭,步幅不大速度也不快,只见左一步右一步飘忽不定,好似喝醉了酒般,有时甚至还会在原地转几圈。
然而说来奇怪,那五个匪盗竟然被他渐渐甩远,在一株株茂密的古木之间兜起了圈子。明明一抬眼就可以望见刁小四,这几人偏偏视而不见,就像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双目,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见此情形,婉儿的俏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之sè,问道:“你搞了什么**阵?”
刁小四软玉温香在怀难掩兴奋之情,得意道:“他们进了我的阵法埋伏,没有三五个时辰休想走出去。”
婉儿愕然道:“你会奇门遁甲之术,刚才是在林子里布阵?”
“你以为呢?”刁小四搂着这丫头柔若无骨的腰肢,鼻子里嗅到阵阵淡淡的香甜气息,不由心怀大畅道:“我胸怀百万雄兵,腹藏千军万马,区区几个蟊贼自然不在话下。”
“吹牛。”婉儿嗤之以鼻,忽感刁小四一口口火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登时耳垂一阵发烫,用手轻拍他的肩膀道:“喂,你可以松手了!”
没想到这次刁小四异常听话,不带半点迟疑将双手一松。
婉儿猝不及防,砰地掉到地上,左腿上的伤口痛彻肺腑,几乎掉下泪来。
她怒冲冲抬起头,不想刁小四满脸无辜殊无歉意地摊开两手道:“是你说的,让我松手。”
说这话时他的心里暗道:“六月债,还得快。小娘皮方才摔老子那么狠,如今老子一报还一报,不加带半点利息,已算很对得起她。”
婉儿没说话,一双明眸冷冷地紧盯刁小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近。
刁小四心里一惊,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开个玩笑嘛,可别认真,认真你就输了。”
婉儿俏丽的玉容上煞气越来越浓,琼鼻低哼道:“我不认真我也不开玩笑,我只要在你腿上先捅一剑,再摔你一次就够了。”
刁小四叫道:“老子是你四叔公!”
婉儿怒道:“你还想占我便宜?”
刁小四闻言也不由火往上撞道:“不识好歹的臭丫头,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几个蟊贼做成如夫人了!”
婉儿从小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江州分局里上到总镖头耿南翼,下到看门的趟子手,谁不对她千依百顺敬畏宠爱有加?
闻听得刁小四如此羞辱自己,气得娇躯发抖引剑斜指道:“你敢再说一遍!”
刁小四见婉儿双目含泪粉脸通红,心道这丫头真急了,转念又想:“她伤了左腿,我还怕她作甚?难道她还能单脚跳着追杀老子?”
如此胆气一壮,说道:“嗯,我是说错了话。”
婉儿听他肯认错,心气稍平,却依旧俏脸紧绷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是,是——”刁小四道:“我向姑娘赔不是。我不该高估那些蟊贼,就姑娘这类型的,恐怕白送给那些人当暖床丫鬟都不肯收!”
“刁小四,我杀了你!”婉儿粉面含煞,提剑就向刁小四刺去。
谁知她甫一运气,顿感左股伤口生出一缕麻痒,旋即通遍全身手足酥软。她强自又往前迈出一步,眼前景物骤然晃动模糊,仿佛有无数七彩的光斑在嗡嗡飞舞萦绕,身不由己地软倒在地。
刁小四看到婉儿提剑上前,一溜烟便逃出数丈,一回头刚好见到这丫头倒下去,双目紧闭竟似昏迷了一般。
他半惊半疑站定脚步,远远打量着婉儿喃喃道:“你个笨丫头,想骗老子上当,也不换个新鲜点的花招。”
可等了一会儿,婉儿依旧毫无反应,晶莹白皙的玉容上却渐渐泛起一层青气。
刁小四愣了愣,弯腰戒备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嘴里恫吓道:“再不起来,小心扒光了你,先给老子做娘子。”
按他想来,只要这丫头神智有一丝清醒,听了这话必定会按耐不住。即便能忍住不动,于神sè之间也必能看出蛛丝马迹。
然而婉儿却毫无反应,怕是真的人事不省。
刁小四一惊,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撩起婉儿的衣服,正见那颗镶嵌在她大腿根部附近的银弹,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透出妖艳的青sè丝芒。
“格老子的,是颗毒弹,这下麻烦大了。”刁小四心一沉,缓缓放下了婉儿的衣衫。
也是婉儿没有江湖经验,似虎戈寨匪盗使出的暗器,十有仈jiǔ都会淬毒。她先前强行提气去追刁小四将银弹里蕴藏的毒xìng彻底激发了出来,却又不晓得运功压制,这才一下子昏迷倒地。
幸好她的修为颇有小成,体内功力自然运转暂时延缓了毒xìng的蔓延,未令其攻入五脏六腑,否则焉有命在。
刁小四皱起眉头寻思道:“这小娘皮是耿老爷子一家的心头肉,若是不明不白死在林子里,他们惹不起虎戈寨的蟊贼,却肯定要拿老子开刀。赤大哥虽然厉害,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老子可有点玄乎了。”
但打这里回城,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婉儿能否坚持犹未可知。
刁小四思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先取出丫头腿上的银弹,再设法吸出毒液,或许能多拖上一会儿。只要把人送回会通镖局,那就万事大吉。就算这丫头死了,也只能怪耿老头自个医术不jīng,于己无关。
想到这里他拔出幽泉刀望着婉儿道:“臭丫头,你对老子又打又骂,还差点下手弄死老子,现在反要我来救你。算你运气好,换个人可未必有老子这般高风亮节既往不咎。”
他将婉儿的娇躯放平,只见伤口血肉模糊,四周的皮肉都已发黑坏死,若不尽早清除怕会落下终身残疾。
但是如此势必要褪下婉儿的衣裤,像这般高难度的技术活刁小四还是头一次遇到。
他手举幽泉刀盯着婉儿凹凸有致的翘臀**,不由得咬紧牙关双眉紧锁陷入到一场艰难的选择中——到底脱不脱呢,怎么脱?
第8章吸星**(上)
有道是医者父母心,又道是人命大如天,刁小四最终决定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不脱裤子谁脱裤子的大无畏牺牲jīng神,准备加入到救苦救难的菩萨行列。
这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为人宽衣解带,其难度尤胜于第一次面对一把九连环秘锁,抑或撬开一座密室的暗门。但很快刁小四就发现它们之间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一旦打开了,自己的面前将出现一个无比诱人的宝藏。
罗衫轻解,玉体横陈,刁小四忍不住心跳加速血往上涌。
尽管上衣的下摆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婉儿的翘臀,但那若隐若现的勾股曲线,白嫩腻滑的修长美腿,一直不停地在刁小四眼前晃来荡去。
刁小四觉得自己的心咚咚乱跳,脑海里绮念丛生,鬼使神差地伸手就在婉儿细白的臀上摸了一把道:“小娘皮,看上去挺瘦,肉倒挺多。”
他勉勉强强集中心念,将视线凝定在了银弹上,开始动刀。
锋利的刀刃贴着银弹慢慢刺进了发黑腿肉中,婉儿在昏迷中仍是疼得一声嘤咛。刁小四急忙停住幽泉刀,紧张地看着婉儿,心道:“这丫头若是此刻醒来,瞧见自己成了一只光溜溜的小白羊,那还不得跟老子拼命?”
他屏息凝气做好随时抽腿亡命的准备,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婉儿有其他反应,这才把悬着的心慢慢摁了回去,长舒一口气道:“死老头说过,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有些事说得做不得。今天的事,以后就烂在老子肚里,不然四叔公就得变成死叔公。”
他强按心猿意马继续动刀,好不容易将淬毒银弹剜了出来,直累得满头大汗,浑身燥热,体内的寒意倒也消退了不少。
接下来的差事相对轻松些,刁小四再用幽泉刀将婉儿伤口附近的腐肉全部清除,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热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俯身低头用嘴对准婉儿的伤口猛吸一口,登时一股腥臭的毒血涌入口中,直呛得脑袋发晕恶心yù呕。
刁小四忙将口中毒血吐了,气道:“倒霉,老子还不如啃条金华火腿。”
他拼命捏鼻屏息又在婉儿的伤口上吮吸了二三十口,只见流出的鲜血颜sè渐渐由黑转暗红,由暗红而转深红然后就不再有变化。
刁小四自感头晕眼花,晓得多多少少有些毒血被自己咽进了喉咙里,便不敢继续吮吸。
他连往地上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无意中看到脚边的杂草竟被吸食出来的毒血枯萎了一大片。
刁小四看得骇然,心道:“听说魔门有一种专门吸食少女jīng血元yīn的邪功,老子今天也尝试过一回吸血的勾当了,也没觉得怎样。”
忽然婉儿轻轻呻吟道:“好热——”眼睛却没有睁开。
刁小四听得心头一荡,无奈满嘴的腥臭委实没心情再对这丫头干点什么,寻思道:“老子得赶紧找水漱口,不然臭也臭死了。”
他扯下身上一截衣衫,将婉儿的伤口绑扎起来,费力地抱起她滚热的娇躯,婉儿充满弹xìng的小蛮腰触手润滑犹如丝绸,说不出的舒服,忍不住赞了声道:“娘的,把她讨来做老婆倒也不错。可惜小娘皮太凶悍,不是老子喜欢的那种号。”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抱着婉儿找水,行出里许就看到道旁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涧顺着山势潺潺流淌。
刁小四心下一喜,迫不及待放下婉儿,奔到溪涧旁趴下身子先漱了漱口,然后贪婪惬意地猛灌了几口甘冽的溪水,筋疲力尽地往溪边的草地上一躺。
他歇了半晌渐渐缓过气来,一扭头望见不远处的山石缝隙里探出几簇兰草来,不由jīng神一振道:“死老头说过,这玩意儿清热解毒,将就着能用。”
他的幽泉刀削铁如泥,切开山石将一把兰草拔了出来,摘下根须用溪水洗干净,塞了几根在嘴里咀嚼几下,和着水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想了想,刁小四将剩下的兰草根须尽数嚼烂弄成糊状,全部涂抹在了婉儿的伤口上,又替她重新做了包扎,最后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地将衣裤穿好系上腰带。
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儿,就婉儿痛楚呻吟道:“水,我要喝水……”
刁小四怔了下,只当没有听见。可没一会儿,婉儿又轻轻唤道:“水,水——”
刁小四无可奈何,从怀里掏出翠玉盘盛了清水送到她的唇边。
婉儿星眸紧闭,昏沉沉地连喝了几口才又安静下来,接茬睡去。
刁小四放下婉儿,靠着山石思量道:“不晓得耿少华情形如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耿老头也不能把账算在老子头上,何况我还救了他的宝贝孙女儿。”
这么一想,刁小四心里定了许多,百无聊赖地拿起翠玉盘在手中打量。
这东西他不知琢磨过了多少次,始终没能寻找到特异之处。但以赤尊侠的为人和眼力,他说翠玉盘是仙家神器就一定不会有假。
刁小四捧着翠玉盘左瞧瞧右瞅瞅,自言自语道:“盘子老弟,你也帮过我不少忙,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帮老子一回,告诉我你到底是干嘛用的?”
蓦然,他的目光被翠玉盘里的水光吸引住。在午后的秋阳照耀之下,翠玉盘里的清水闪烁着无数炫目的小光点。起初刁小四以为这是光线照shè下的自然现象,但很快他就发觉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成千上万的小光点在翠玉盘中熠熠生辉,完全不受水波荡漾的影响,自成天地浑然一体。
刁小四模模糊糊感觉到,这些像萤火虫般漂浮的小光点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神秘奇异的联系,可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不晓得傻呆呆盯着翠玉盘望了多少时候,直看得刁小四头昏脑胀眼睛生疼,还是没能找出这些光点的奥妙所在,却听到婉儿幽幽唤道:“小……四叔公,这是什么地方?”
刁小四如梦初醒,急忙将水倒了把翠玉盘藏进怀里,回答道:“咱们还在山里。”
婉儿“哦”了声,慢慢想起先前的事情,但觉全身滚烫犹如火烧,唯独左股下方有些许麻痒,伤口上不晓得有什么东西,凉津津地甚是舒服。
她突然“啊”地一声叫道:“你、你干了什么,你在我的大腿上抹了什么?”
刁小四心道:“老子干什么了?小娘皮真是奇怪,醒过来也不关心自己的毒伤怎么好的,只晓得追问老子一些无聊事体。”
他懒洋洋道:“你放心,我不过就是给你上了点药,还隔着两层衣衫呢!”
婉儿见自己衣衫完整芳心稍定,玉颊仿如霞烧,恶狠狠道:“那最好。告诉你,今天这事不准说出去,否则本姑娘杀了你!”
话一出口忽然惊疑道:“这小子怎会知道我穿了几件?”但身为女儿家,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只能恨恨地瞪视刁小四。
刁小四看了眼天光,站起身道:“我给你抹了点兰草根,应该能延缓毒xìng发作。咱们得赶紧回城找耿老爷子,想办法彻底拔除你体内的毒xìng。”
婉儿道:“不,我要去望江楼。”
在她想来刁小四急于回城,肯定不会答应。谁晓得这小子居然很爽快地点头道:“好,我带你去望江楼。”
原来刁小四忽地想到,时间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耿少华和余飙等人再能打,也早该完场了。从江州城到南山路程并不远,会通镖局的人多半已得到消息,赶来了望江楼。
婉儿一怔,伸手想将娇躯撑坐起来,可是周身酥软形同虚脱,连试几次都未成功。
她眼波一转,正看见刁小四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幅幸灾乐祸的小人模样,不由羞恼道:“看什么看,还不扶我起来?”
刁小四慢条斯理道:“不急,咱们有笔账得算一算。先前是谁一路提着老子连拖带拽的?”
婉儿哼道:“谁让你慢得像乌龟爬?”
刁小四摇摇头道:“臭丫头,你也让老子倒拎着试试?”
婉儿吃了惊,sè厉内荏地叫道:“刁小四,你敢!”
刁小四笑道:“没错,老子的确不敢。我先走一步,你啥时候能动了,就自己爬去望江楼吧。”说罢转身施施然地迈步而去。
婉儿不由害怕起来,没想到这小子竟是要将自己丢在深山老林里不管。她此刻手无缚鸡之力,一想到天黑后这密林里的可怕情形顿时不寒而栗,急忙叫道:“喂,你到底想怎么样?”
刁小四回过头悠然道:“你若不想留下来跟山jīng野鬼打交道,就乖乖认错,再叫声哥哥好。”
婉儿脸一红,怒道:“你有多远滚多远,本姑娘不要你管!”
刁小四道:“真的?那我可就走啦,说不定那几个虎戈寨的家伙比老子好说话,肯带你去大巴山逛逛。”
婉儿明明晓得刁小四是在威胁自己,奈何一想到那些匪盗的模样芳心仍不由自主慌乱起来。
刁小四不耐烦地催促道:“怎样,你肯不肯认错?”
婉儿羞愤yù死,老半天才声如蚊讷地道:“我错了,好不好?”
谁料想刁小四这小人得意便张狂,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婉儿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落到恶棍手里了,羞急之下泪珠不争气地流淌下来,嘴唇动了几动再也发不出声音。
刁小四见婉儿哭得梨花带雨,心道:“老子还得在镖局住一阵,若是把她欺负得太狠了,往后这小娘皮见面就跟老子拔刀子,这rì子还怎么混?”
当下他叹了口气道:“不叫算啦,谁教我心肠软?”抬步上前拦腰抱起婉儿。
婉儿一声娇呼,却不敢斥骂挣扎,身躯僵直任由刁小四一路抱着去了。
第9章吸星**(下)
两人回到望江楼时天sè已近黄昏。果然不出刁小四所料,会通镖局的人马早已经闻讯赶到,带队的正是楚烈。
婉儿看到楚烈犹如见着亲人,一下扑入他的怀中泣不成声,问道:“楚爷爷,我爹……爹呢?”
楚烈一边爱怜地轻抚婉儿的秀发,一边回答道:“他的胸口捱了余飙一刀,已被你爷爷接回城里救治,能否挺过这关还需看老天爷的意思。”
婉儿心一沉,叫道:“我要回城去见爹爹!”
楚烈点点头,叫来一辆马车让婉儿躺下,亲自驾车往山下行去。
刁小四坐在楚烈身边,将两人的遭遇讲了。婉儿一直不时地拿眼斜瞟他一记,那眼光跟刀子似的要人命,刁小四倒也不过分添油加醋吹嘘自己,以免牛皮吹爆横死当场。
饶是如此楚烈亦甚为感激,拍拍刁小四的肩膀道:“小四兄弟,这回幸亏有你救了婉儿一命。从今往后,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只要招呼一声,我们江州分局两百多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婉儿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受到的折辱就恨不得一脚将那无耻小人踹到道旁的山谷里摔死,却又怕这小子不知羞耻将事情统统说出,只得忍气吞声在心里诅咒刁小四。
刁小四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楚老爷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对啦,那个姓余的小子死了没有?”
楚烈哼了声道:“他被少华一剑刺透了小腹,教虎戈寨的喽罗救走。耿大哥已派人追杀下去,这事肯定没完!”
刁小四拍手赞同道:“没错,小小虎戈寨居然敢杀到咱们会通镖局的门上来,着实欺人太甚。干脆咱们点齐人马杀上大巴山,把贼窝一锅端了!”
楚烈心里盘算的也正是这事,他嫉恶如仇又十分护短,颔首道:“虎戈寨实力不弱,余飙又是北邙山玄鹰老妖的弟子,怕是会有一场恶斗。但咱们会通镖局也不是泥巴捏的,再请几位江湖上的朋友助阵,端掉贼窝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刁小四拍着胸脯自告奋勇道:“楚老爷子,你们若去大巴山为民除害为少华贤侄出气,我也算一个!”
楚烈慨然允诺,犹豫了下又道:“小四兄弟,你侠肝义胆令人钦佩,只是修为上仍需努力提升。咱们修炼之人有神通九境之说,从窥径开始,分为登堂、入室,观微、知著,通幽、坐照,忘情、大乘诸般境界。每一层境界都有不同的心法奥妙,由易而难有若登山。惟有参悟大乘至境,方有可能生道合一羽化升天。”
他顿了顿又道:“但修道之路凶险无比,每晋升一层境界都会遭遇不同劫数,更需看各人的根骨悟xìng。似老夫这般苦修了五十多年,也不过堪堪领悟了知著之境,怕是终生止步于此了。”言下之意,颇有几分唏嘘。
刁小四安慰道:“楚老爷子何必泄气,你老当益壮来rì方长,没准明天就成功度劫突破到通幽境界。”
楚烈哈哈一笑道:“真正来rì方长的应该是你。小四兄弟,你生xìng聪颖根骨也不差,只要肯刻苦用功,将来的成就必定在老夫之上。”
他不晓得,刁小四平生虽有三不怕,但也有三怕,那便是怕死怕疼怕辛苦。
不过楚烈的一番夸赞,刁小四听起来仍觉得十分顺耳,开心道:“老爷子,你觉得我要修炼多久才能赶上婉儿姑娘?”
楚烈略作沉吟道:“婉儿在去年突破了入室境界,假如小四兄弟能得名师指点发奋图强,最多五年也就成了。”
“五年?”刁小四倒吸一口冷气,潜心修炼的念头立时烟消云散,说道:“这才到入室之境,等我修炼到知著境界,那岂不是胡子跟你一样白?”
楚烈笑道:“五年已是极短了,似咱们镖局里的许多趟子手,修炼了十数年也才将将参悟了登堂境界。”
刁小四闻言更是下定决心不上楚烈的当,将来自己修炼到哪儿算哪儿,反正境界高低不影响人生目标,自己既不想成仙更不想成佛,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他好奇问道:“老爷子,赤大哥的修为有多高?”
楚烈摇摇头,脸上露出由衷的敬佩之sè道:“赤老弟天纵奇才,四年前白沙滩大战时我猜他的修为就已臻至通幽之境,如今自然更加了不得。”
两人言谈甚欢,掌灯时分车马抵达会通镖局门前。
耿南翼迎了出来,稍作寒暄了解了各自的情况便将婉儿送入府中医治解毒。
耿少华用了一根耿家珍藏的长白山千年野山参,总算保住了xìng命,大伙儿都大松了口气,耿南翼对刁小四一番感谢后又详细询问其中经过。
刁小四不敢说自己扒了婉儿的裤子吸毒的事,只说采来兰草根须,由婉儿自剜银弹腐肉,清洗敷药。
此时镖局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显加强了戒备。刁小四看望过兀自昏迷不醒的耿少华后,由楚烈作陪饱餐了一顿,沐浴更衣后回返自己的屋里歇息。
他折腾了一整rì,又累又倦却并不想上床睡觉,将门用铁栓反锁上,又关紧了窗户,在灯前坐下取出了翠玉盘。
刁小四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凉水缓缓注入盘中,借着灯火仔细观瞧。
不一刻,翠玉盘徐徐亮了起来,在水中浮现出无数的银sè小光点,忽闪忽灭宛若满天的繁星闪烁不定。
刁小四蹲坐在椅子上,双眼一眨不眨聚jīng会神地注视着翠玉盘里的动静。
他试图捕捉住其中的一粒小光点,视线紧追着它的漂浮轨迹,希望从中寻找到破解谜题的蛛丝马迹。然而那小光点恰似调皮的小顽童,一闪一灭间便隐没在成千上万的同伴之中寻不见踪影。
几次尝试下来,刁小四眼睛都看花了,依旧毫无头绪。
他把翠玉盘往外一推,懊恼道:“什么玩意儿,破盘子,简直就是坑爹!”
“哗——”盘里的水一阵晃荡,有些许洒溅了出来,流淌到了桌面上。
刁小四蓦地“咦”了声,直勾勾地盯着翠玉盘。
翠玉盘里的水还在不停地摇晃起伏,千万点银星却依然故我各行其是,自然也就没有一粒会随着洒溅的凉水流溢出来。
刁小四拿起茶壶,将翠玉盘再次注满,盘里不停地有水溢出,他恍若未觉,如着魔般凝视着一颗颗小光点,低数道:“一、二、三、四、五……”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壶里的水渐渐倒空,刁小四猛然将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敲,从椅子里兴奋地站起身道:“你个哈巴,这里头不就是藏了一座用二十八宿方位衍化出来的奇门遁甲阵,也没啥子了不起嘛!”
话音未落,他的脑海莫名地“嗡”一声轰响,眼前浮现出一座无边无际的星海迷宫。那一粒粒小光点幻化而成的繁星森罗密布,在浩瀚寂寥的虚空中运转萦绕,景象之壮观瑰丽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刁小四不由得心驰神摇,浑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所处之境究竟是真是幻,抑或是一场清秋大梦?
距离最近的二十八颗银白sè星群层次布列,似缓实快地围绕着他静静运行,每一点轨迹的改变,都衍生出数不胜数的奇妙变化。
“青龙冲雀,玄武犯虎……”刁小四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不觉迷失在了二十八宿星阵千变万化妙不可言的神秘世界里。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从死老头那儿学到的三脚猫奇门遁甲之术不够用了,许许多多的星宿变化自己不仅看不出其中的名堂,甚至没法叫出它们的名字。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去,三十六天罡星阵、四十九大衍星阵、六十四河图星阵、七十二地煞星阵……
一层层,一座座,交相辉映朝着无尽虚空里铺展开去,相形之下这座二十八宿星阵最多只算入门级。
刁小四的脑袋一下子炸了,惊疑不定道:“老子不是在做梦吧?”伸手在自己的大腿根上用力一掐,险些疼得叫出声来。
“唿——”脑海中所有的景象在顷刻间消逝一空,刁小四一边揉着大腿一边定睛察看,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张椅子上。
屋里静悄悄的,桌上的烛火还在哔啵燃烧,翠玉盘也一动不动地摆放在桌面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做了场奇怪而美妙的梦。
刁小四定了定神,努力在脑海里回忆方才看到的情形,有些记得极为清晰,而有些则显得模糊,更多的则是杂乱无章的片段。
这些星阵究竟意味着什么?刁小四有点搞不明白,但那些千奇百怪的阵法衍化,已经高高吊起他的胃口。
它们便似一道道亟待破解的谜题,在刁小四的脑海里晃来晃去,其诱惑力甚至胜过婉儿半遮半掩玉光莹莹的翘臀。
隐隐约约地,他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这些星阵的秘密,一定跟自己体内的寒流有联系。
突然刁小四一拍脑袋,想通了二十八宿星阵中的一处变化奥妙。他跳下椅子,连滚带爬奔到书桌前,扯出一卷画纸在桌面上铺开,研磨提笔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第10章结阵(上)
雄鸡三啼,东方的天空慢慢露出几丝鱼肚白,过了会儿一轮旭rì冉冉升起,金sè的霞光将笼罩在江州城上空的云雾渲染得绚烂多姿。
耿南翼彻夜未眠,稍事打坐休息便来到刁小四屋外,敲门道:“小四兄弟——”
可连喊了几声,刁小四都没有答应。
耿南翼一凛,他耳目敏锐,分明听到刁小四的呼吸声就在书桌后面,且绝不似睡着的样子,为何这么久还不应声?难道房里藏有高手劫持了他——
耿南翼双目jīng光迸shè,左掌贴住门板运劲一吐,“铿”的脆响铁门栓应声断裂。
耿南翼猛地推开房门,身形不进反退跃开数丈,以防里面埋伏的敌人用暗器封门。
但是等了片刻,屋子里依旧毫无动静。
耿南翼皱了皱眉,抬手抓起院里的一张花架,喝道:“小四兄弟,我来了!”振臂将那花架甩入屋中,紧跟着身躯一纵双掌护身,全身戒备地闯了进去。
“喀喇喇”花架砸在墙角,耿南翼在屋中站定身形朝书桌方向望去,不禁呆了。
只见刁小四全身jīng光只穿了条短裤叉一屁股坐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支羊毫笔正愕然抬头看着自己。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墨迹,耳根后、裤腰上、嘴巴里各插了一支毛笔,更有七八支画得开花的羊毫笔、狼毫笔横七竖八丢得满地都是。
一张张涂鸦过的画纸被丢弃在桌上、地上,有的干脆被刁小四贴在了窗户上,屋里的情形就像刚刚遭遇过一场龙卷风。
耿南翼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问道:“小四兄弟,你在画什么……咦?”
他的目光无意扫过一张掉在脚边的画纸。那纸上画的密密麻麻,全是一个个不知所云的小黑点和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线条。有些黑点和线条边上,还会注上几个数字,甚或一排排经过周密计算的算式以及奇门遁甲中并不常用的若干术语。
耿南翼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明显的讶异之情。
他刚想弯腰捡起那张画纸仔细观瞧,刁小四已一阵风地扑了过来,将画纸抢到手里,这才来得及从嘴里拔出那支画笔,笑嘻嘻道:“都是些我随便画着玩儿的东西,没啥看头。耿老爷子,你找我?”
耿南翼摇头道:“小四兄弟,你何必过谦?老夫也曾钻研过几年奇门遁甲之术,但方才看到你在纸上所画的那些变化推演,委实汗颜得无地自容。昨rì你在林中布下大阵,困住虎戈寨的匪盗,才救下了婉儿的xìng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借助地形山势布列阵法,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的少年奇才。”
刁小四闻言心头一宽道:“是我自己他娘的做贼心虚,耿老爷子又怎会晓得翠玉盘里的星阵秘密?不过人心隔肚皮,好东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听威震巴蜀的会通镖局江州分局总镖头亲口夸自己,他多少生出些小得意,说道:“耿老爷子,你真的觉得我还行?”
耿南翼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道:“岂止是还行,至少在奇门遁甲的造诣上,小四兄弟,你的天分极高,想必令师也是位隐世高人。”
刁小四心道:“那死老头矮锉穷一个,偏还爱逛青楼,跟什么隐士高人可搭不上半毛关系。”
他念头一转,将藏在身后的画纸拿出来,说道:“我也是因为昨天的事受了点启发,可还是有不少地方没能参透。耿老爷子,既然你对奇门遁甲之术浸yín多年,正好可以帮我。”
耿南翼接过画纸看了片刻,竟也不知不觉入了迷。
他越看越觉得深邃无方,接连在心中推演了七八次,竟然没有一次结果相同。想来刁小四遇到的难题如出一辙,不禁暗叫了声惭愧。
但毕竟姜是老的辣,耿南翼还是看出了画上的几处谬误之处,一一指出向刁小四详加解释。
刁小四听得津津有味,又从书桌上拿了另外一幅画纸请耿南翼参详。
于是这一老一少就聚在桌边,一张图接一张图地参演讨论。
耿南翼越来越惊讶,这图上所画的二十八宿星阵闻所未闻尚在其次,而刁小四时不时的灵光乍现更教他震惊不已。
他发现刁小四并未受过正统的奇门遁甲教导,对许多基础的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然而其思路之开阔,见识之jīng辟莫说自己,就是较之那些享誉四海的奇门遁甲大师都不遑多让。
别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刁小四偏生倒了过来,往往是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然。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会受到前人的经验成见禁锢,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甚至让自己都觉得茅塞顿开受益良多。
直到rì上三竿,两个人也只参透了四幅画纸。耿南翼一省道:“差点忘了说,小四兄弟,婉儿已经没事了。她想请你过去当面道谢。”
刁小四心里咯噔一记道:“这小娘皮怕是恨我入骨,请老子过去多半是黄鼠狼給鸡拜年,不安好心。”
但耿南翼亲自来请,他也不好推托,只得敷衍道:“婉儿没事就好,我早就该去探望她了。”
耿南翼微笑道:“小四兄弟,你这二十八宿星阵图委实玄奥,老夫也不能尽解其妙。不过我的书房里有不少多年来收集的奇门遁甲典藏,你要是感兴趣随时可以来拿,或许能派上些用处。”
刁小四喜道:“耿老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打水擦净脸上身上的墨迹,穿好衣衫洗漱完毕,便关上门和耿南翼一同往婉儿住的小楼行去。
耿南翼说道:“小四兄弟,我的书房里有几卷《文熙手札》,对奇门遁甲的诸般入门学问都有详细讲解,建议你可以看一看。需知无论阵法变化如何深不可测,仍旧是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都是由一道道符纹法诀交织构建而成。譬如咱们常用的那些道符,其实也是一座座小型的法阵,不过是运用一定之规将它加持在了符纸又或其他东西上而已。”
刁小四连连点头,类似的话死老头不是没说过,却不像耿南翼这样和声细语深入浅出,往往是有一茬没一茬的云笼雾罩,搞得自己没方向。
假如他忍不住多问一句,死老头就会把脸一板道:“滚进去!”
于是刁小四只能灰溜溜钻进屋中摆放的一口大棺材里,合上棺盖像死人一样躺着,直到死老头解除禁闭为止。
这时耿南翼忽然驻步,伸手指向绿竹掩映的一栋朱楼道:“小四兄弟,婉儿便住在这‘听雨楼’里。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进去了。”
刁小四一怔,旋即想道:“是耿老爷子请我来看这丫头的,我怕她作甚?”于是点点头和耿南翼作别,径自上了听雨楼。
来到二楼,自有守在屋外的小丫鬟替刁小四通禀开门。
刁小四走进房里,其时理学未兴,于男女大防并无太多讲究。兼之耿家世代走镖,对那些陈腐规矩更不在意。因此屋内竹帘高卷,并无忌讳避嫌。
婉儿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身上盖了层薄被,满脸的庸懒娇弱样惹人怜爱,身旁坐着位中年美妇,应该是她的娘亲。
看到刁小四入屋,婉儿娘亲起身迎道:“小四叔,多谢你救了婉儿的xìng命。”
婉儿扬起细细的眉毛娇哼道:“要不是因为他笨手笨脚的,我根本就不会受伤。”
婉儿娘亲轻斥道:“婉儿,不可胡说,还不谢过你四叔公?”
刁小四看着婉儿双目喷火的模样,心中不忿道:“小娘皮忘恩负义,凶巴巴的莫非想吃人不成?”
他把手一摆道:“不用谢,是我没本事,保护不了婉儿姑娘,才害得她被贼人的银弹暗算。”
婉儿听得“银弹”二字,不由得杏目圆睁,强按羞恼之意道:“娘,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四叔公说。”
婉儿娘亲愣了愣望向刁小四,刁小四把身子一缩往后退去,口中道:“这……不好吧,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多不方便!”
婉儿冷冷道:“站住,我……还未曾谢谢四叔公昨rì为我采药解毒之恩呢。”
刁小四干咳两声,无可奈何扭头对婉儿娘亲道:“侄媳妇儿,要不我就和她聊两句,你就在门外等候,千万不要走远。”
婉儿娘亲微笑着点头应了,心里对刁小四多了一丝好感,道:“这位小四叔年纪虽小,看似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却是品行端正。”却哪里猜得到刁小四是怕了婉儿急起来宁可命也不要的犟脾气,才特意请她留下做免费保镖。
等婉儿娘亲轻掩上屋门,婉儿的脸sè更显冰寒,瞪视着刁小四低声道:“三天之内,你必须离开镖局,有多远滚多远!别等我伤好痊愈,提剑来杀你!”
刁小四暗自一惊道:“难不成衣服没穿好露了马脚,教这丫头看出了破绽?”
念及与此,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往婉儿腰下瞄去。
婉儿登时满脸羞红,若非手中无力娘亲又守在门外,早就用寒羽袖箭将刁小四打个稀巴烂。
更可恶的是这小子毫无羞愧之意,眼睛一眨居然露齿微笑道:“本以为你是想谢恩,谁料想是要恩将仇报。也罢,老子无话可说,这就回去洗干净脖子等你来砍。”
说着他往门口走去,忽然又回身径直来到床榻前,怪笑着故意压低嗓门说道:“忘了告诉你,我花了半宿的工夫,把咱们之间发生的那些激动人心的故事都记录下来了,还配上了几幅好看的画儿。万一哪天我三长两短了,你可千万记着,把那些字啊画啊什么的拿到老子的坟前全部烧掉,权当你尽了一番孝心。”
说完这话他不理婉儿的面sè铁青难看,哈哈一笑转身而去,伸手开门走出几步还不忘对婉儿娘亲道:“侄媳妇儿,我昨晚画了点东西,令爱好像也甚感兴趣,回头请你和少华贤侄一同欣赏品鉴。”
婉儿不知刁小四的话是真是假,又羞又怕怔在床上竟由得他去了。
第11章结阵(下)
其后二十余rì刁小四白天一觉睡醒,就钻进耿南翼的书房里翻阅各种奇门遁甲典籍,直到吃过晚饭才回到自己屋里,继续彻夜参悟二十八宿星阵。
这二十八宿星阵共有四门一百九十六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里又蕴藏着二十八般变数,怕是许多人皓首穷经钻研一生也未必能全数掌握。
而这仅只是翠玉盘蕴含的诸般星阵里最为浅显的极小一部分,若想完全参悟,恐怕惟有长生不老的神仙才能够做到。
刁小四却不管这些,反正这些天会通镖局风声鹤唳,保不准江州城里就有虎戈寨的探子和杀手潜藏,上街玩耍是不敢了,莫如一门心思把这二十八宿星阵弄通,瞧瞧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于是除了吃饭睡觉和请楚烈用烽火真诀为自己推血行宫压制寒气,刁小四大门不跨二门不出,彻底跟二十八宿星阵干上了。
在他的屋里,一叠叠画纸像小山一样垒起,用秃的毛笔丢得到处都是。
当然,为了防备婉儿来找麻烦,刁小四又在房间里偷偷布下了一座小型法阵。只需用符纸一记激发,便能即刻启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种接一种的星阵变化被他不断推演出来,脑海中一幅二十八宿星阵的画面正变得越来越完整鲜活。
耿南翼有空时也会来探望,与刁小四一起探讨星阵变化,同时也带来各种各样外界的消息。
赤尊侠自从离开会通镖局后,一直没有音讯。刁小四也不太在意,左右寒气还能压制得住,而且距离两人约定的三个月时限尚早。况且,再过一段rì子就会有场天大的热闹要开锣登场。
虽说耿少华xìng命无碍,但会通镖局又岂能就此忍气吞声?何况双方的梁子越结越大,终须有个了断。因此耿南翼亲笔写了封战书,命人送往虎戈寨,言明十月二十一将登山拜访。
预计到那时,耿少华和婉儿的伤势都已痊愈,能够赶上这场大战。
更为重要的是,耿南翼和楚烈需要一些时rì来邀请巴蜀正道的好友知交,同时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底细摸清虎戈寨的虚实。
这rì深夜刁小四坐在书桌前挑灯夜战,足足耗费了三个时辰终于将二十八宿星阵的最后一般变数推演正确。
就在他放下毛笔的一霎那,脑海里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记轰响。
虚空无尽,星宿沉浮,屋里所有的景物霍然消失。
一股清晰无比的明悟涌上刁小四的心头,让他在一瞬间忘却了身外所有。
二十八颗银星在虚空之中运转缭绕,演绎着这些rì来所参悟的各种变化与变数。
当最后一种变化演绎完成之后,刁小四猛感丹田一热,无数缕细微的气流莫名地在铜炉中流转奔腾,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刁小四先是一惊,继而欣喜地发现这些气流运转的方式竟和二十八宿星阵一模一样!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涡流在丹田里不停涌现,直到增长到第二十八个才最终停止了下来。
左青龙,右白虎,上玄武,下朱雀。所有的涡流七个一组,在丹田里形成了一座立体的星阵,变幻莫测瑰奇无方。
“仙人板板的,敢情这星阵居然是一套修炼功法!”刁小四惊喜交集,心头豁然开朗,终于醒悟到了翠玉星阵图的真正功用。
此刻他的丹田铜炉已完全被这神奇无比的二十八宿星阵笼罩,千万道细小的寒流如同无不胜数的奇妙符纹不停地变换组合,构建出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画面。
接下来一步,刁小四想试着将这座二十八宿星阵的覆盖范围扩展到全身。假如能够成功,那么他的身体内部将等若拥有一座川流不息运转不停的仙家法阵,很可能就此彻底根除寒流的荼毒。
但这件事绝非想做就能做到,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对于修炼之士而言,最大的威胁便是贪功冒进误入歧途。一旦体内真气走岔引发走火入魔,吐血受伤在床上躺三五个月已属祖上有德烧了高香,运气稍差点便是功消人亡万劫不复。
因此许多年轻弟子在修炼时,一遇关键时刻都会由师门长辈在旁护法,情形稍有不对便立即出手导引真气拨乱反正。
至于那些修为高深之士,往往会择一人迹罕至的荒僻之地,运用各种法阵和神器魔宝,在身周设下层层防护,而后闭入死关潜心参透,直至战胜心魔渡过劫数才会破壁而出。
当然也不乏一些手段毒辣嗜杀如命的魔头,涂炭生灵攫取魂魄,采用诸般残忍手段应对劫数提升修为的。
但上述种种方式刁小四既一无所知,亦无从配备。
现如今他就孤胆英雄一个,身上除了这只刚挖来的翠玉盘,穷得叮当响。至于那些魔头杀戮生灵以应劫难的法子,刁小四就算心向往之也没人教他。
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刁小四仗着自己对奇门遁甲之术的一知半解,再加上从死老头那里学来的大自在功法一鳞半爪的法门,便开始凝炼心念催动刚刚成型的二十八宿星阵,试图将它扩大至丹田之外。
但胆大归胆大,小命终究只有一条,刁小四是不会用自己的小命乱来的。
他的脑海里空明澄清,将自己的身体想像成一片虚空,慢慢凝念注入到星阵之中,循着阵法的变幻规律与路径,开始小心翼翼地运转玄武七宿之一的斗宿。
“轰——”当他的心念融入斗宿,尝试推动阵法发生新的变化,令其向上移动的时候,脑海里立时响起一记爆鸣,就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眼前一黑胸口发闷,所有的阵图瞬时消失,化作噼啪乱冒的金星。
刁小四不由骇然收手,强咽下一口冲到嗓子眼的腥甜滋味,只觉得胸口砰砰跳得厉害。他的脑袋晕乎乎如同被锯开过,一阵阵地灼痛难忍,半晌之后才略微感觉好受了一点儿。
刁小四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凉茶,才渐渐定下心神,思酌道:“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座星阵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只能看不能动?”
他澄定思绪,起身走到书桌前,将一卷卷涂得密密麻麻的画纸在桌上铺开,似乎是想从中寻找到什么。
他忽而皱眉苦思冥想,忽而骂骂咧咧大发牢sāo,又忽然盯着画纸上的某处一动不动长时间地发呆,完全不知道身外的光yīn流逝。
他愈发坚信这座二十八宿星阵是完全可以移动和扩展的。至少死老头就曾经说过:“阵无常势,势无常法,法无常规,规无常形。”而耿南翼也讲过最上乘的奇门遁甲法阵应无形无规,不受任何天时地利的禁锢拘束,可以彻彻底底地融入自然,只按一定之法运转不息,如水如风,如rì升月没,以无常御有常。
记得六年前自己学着布下了平生第一座奇门遁甲阵,死老头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这不过是有形之阵,真正的阵应该是无形的。”
他半不懂半不服气地回道:“万物皆有形,哪会有什么无形之阵?”
兴许那天死老头心情不差,居然没计较他的顶嘴,耐心回答道:“我们置身的天地便是一座最大的无形之阵。奇门遁甲的最高境界,不再是阵而是道。”
“那你能用道布阵么?”刁小四很不识趣地又再追问了一句。
结果可想而知,死老头的脸孔一下子发黑,朝屋里一指道:“滚进去!”
那一次,刁小四在棺材里躺了整整三天,直饿到前心贴后背才头昏眼花地爬了出来。
奈何大道理谁都会讲,具体如何运用到这座二十八宿星阵里,让它乖乖听话,刁小四依旧毫无头绪。
他越想越烦躁,回到桌边拿起茶壶又灌了两口,好压压心里的邪火,但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死老头,终有一rì老子要把你肚里的那点干货统统掏出来!”说罢重重将茶壶往桌上一放,好似将它当作了死老头发泄出气。
“啪!”不防剧烈的震动使得壶盖跳将起来,茶水从壶里迸溅而出,其中几滴落在了一旁卷起的画纸上。
这画纸的吸水xìng极强,茶水甫一落上便化了开来,映出背面的一滩墨迹。
“你个哈巴,老子喝口凉水也——咦?”刁小四的骂声戛然而止,呆如木鸡地盯着那兀自在画纸上徐徐扩散的墨迹,眼睛不知不觉亮了起来。
扩散的,是整颗水珠,而不是某一个点,某一个部位。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的脑海里掠过一道电光,在脑门上用力一拍激动得跳将起来道:“死老头,不用你说那些屁话,老子一样能想明白!”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床上,赤着脚盘腿坐下,先努力平复兴奋的心情,仔细回味着方才灵光一闪的领悟,又在脑海里反复推演了几次,直到再也找不出任何破绽和疑点后,才重新入定。
然而同时推动整座二十八宿星阵的运行,其难度胜过催动某个单独宿位何止十倍百倍?好在刁小四有的是工夫,无外乎把那些原本用在吃喝玩乐坑蒙拐骗上的时间全都拿来参悟炼化星阵而已,却也其乐无穷神思飞扬。
孰知这一坐下去,竟又是整整一天两夜。
第12章好男爱跟女斗(上)
七天后,刁小四成功地将二十八宿星阵推展到全身。以丹田铜炉为枢纽,以周身二十八处大穴为结点,以经脉为通络,悄悄在体内架构起了一座匪夷所思的法阵。
借助这座星阵的运转,他已经能将丝丝缕缕的寒流传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登时功力突飞猛进一rì千里。
在被寒流荼毒前,刁小四的修为将就着也算达到了登堂境界。如今星阵结成,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功力已然远胜从前,而且更为醇厚流畅,可以随心所yù地衍生出众多微小变化。
还有更好的消息——每天打坐运转星阵醒转之后,刁小四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寒气尽去。尽管到了午后,寒意又会逐渐卷土重来,但比起先前那种冰天雪地半死不活的状态,着实是一个天一个地,得了好处的刁小四也就愈加勤奋地修炼下去。
然而二十八宿星阵也绝非万能,至少它所能够驾驭调动的寒气,只是沧海一粟,远不到那神秘女尸注入给刁小四的一成甚至是半成。
它就像一个伍长,勉强可以统帅三五士卒,再多便无能为力了。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将军不是好将军,想要出人头地就别缩在人堆里。
死老头睡觉时说过很多云里雾里的梦话、屁话,但这一句刁小四记得特别牢。
于是,他一面继续修炼巩固二十八宿星阵,一面开始参悟三十六天罡星阵的丰功伟业。
就在这段rì子里,会通镖局正变得越来越热闹。耿南翼和楚烈走镖数十年,早在巴蜀正道上建立了深厚的人脉关系。接到请帖的各路豪杰除了实有要事无法分身的以外,能来的全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派遣子弟前往助阵。
于是会通总局的副总镖头有“八面玲珑”美誉的玉玲珑来了;耿少华的岳父荆襄著名高手,卧龙山庄的庄主龙在天来了;楚烈多年的知交,川北剑阁阁主裘俊逸来了;雄踞江州三十余年的朝天帮帮主赵百川也来了……
这些位正道耆宿的随行弟子都不算多,但说起来都是江湖上小有名声的后起之秀得意门生。再加上会通镖局从巴蜀各处分局调拨过来的jīng锐镖师,足足汇聚了三百余位正道高手。
这是近十年来江州前所未有的正道盛会,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巴蜀江湖。
在以往,因为镖银被劫号召同道助拳夺还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可通常都会由镖局请出一两位与劫匪关系密切又或在当地德高望重的宿老,从中说合,最后由镖局奉上一笔银子取回镖银了事。
对镖局来说,大动干戈永远不是上策。毕竟天下盗匪多如牛毛,自己又不是zhèng fǔ军,若是一处处土匪窝灭过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早晚得关门大吉。
可是这次情形不同。一来双方已结下血仇不死不休,二来虎戈寨盘踞大巴山,乃巴蜀镖银运往北方的必经之地之一,双方因为护镖劫镖的事发生冲突已不是一天两天,早已没有周旋说合的可能。兼之虎戈寨行事嚣张手段毒辣,在江湖上激起不少公愤,因而会通镖局振臂一呼,登时云者景从。
但刁小四对此一无所知。他本该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奈何星阵的魅力实非那些糟老头和小白脸所能媲美。整天他该干嘛照旧干嘛,希望能够尽早参悟三十六天罡星阵,一劳永逸地解决体内寒流作祟的隐患。
然而三十六天罡星阵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了刁小四的预料。虽然只是比二十八宿增加了仅仅八颗星,但由此衍生出的变化竟多达四百一十二种,变数更是超过了一千大关。
或许一般人会以为奇门遁甲都是些神乎其神乃至不知所云的古怪玩意儿。可事实上却是天文地理、历法星相、算数yīn阳、占候卜卦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涉猎之广运用之深,穷一生jīng力也未必能窥见其门。
幸好刁小四杂七杂八的东西学了不少,加上耿南翼的藏书和指点,一些疑难结点竟能迎刃而解。否则以他的心xìng,一旦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多半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打退堂鼓了。
这rì天sè大黑,刁小四用过晚饭后前往水房舒舒服服地洗了把澡,忽然又有了新的灵感,当即匆匆套上衣服往自己屋里奔。
路上隐隐望见前厅里灯火辉煌人声喧哗,应是耿南翼和楚烈在宴请前来助拳的各路豪杰。刁小四很想去看看热闹,楚烈也曾再三邀请过他,但心里斗争了半天,终究还是继续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暗暗道:“不就是那些什么侠什么客的,和我大哥比还不都是花拳绣腿?全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笨蛋。”
这么想着连树上挂的葡萄也变得酸溜溜不能吃了,刁小四昂首挺胸打开铜锁推门入屋。
他反手关上门,加上了铁栓,然后走到桌前借着屋外映照进来的微弱月光打燃火折子,准备点上烛灯。
谁知蜡烛刚点燃,刁小四就感到脖颈上一凉,被森寒的剑锋架住,耳畔响起婉儿低喝声道:“别动!”
刁小四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问道:“你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婉儿慢慢转到他的身前娇哼道:“这有何难,我在房顶上揭开几块瓦不就进来?。”
刁小四闻言霍然醒悟道:“该死,我怎么忘了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话了?”
他这些天一心沉迷于翠玉盘星阵中,早就将婉儿的事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这丫头倒是对自己念念不忘。再看屋里的物品,被翻得乱七八糟,连喝水用的茶壶都被婉儿揭开盖子查过了。
见此情景刁小四愈发懊恼道:“我也太不小心了,如果进门时注意一下屋里的动静,哪会被这丫头偷袭得手?”
就听婉儿冷冷问道:“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事到临头,刁小四惟有装傻充愣,暗自心念急转寻思脱身之法。
“就是你写的那些东西。”烛光之下,婉儿柳眉倒竖玉颊微红,迫问道:“我方才在屋里翻过一遍,你究竟把它藏在哪儿了?”
刁小四暗暗叫苦,东拉西扯道:“你确定屋里所有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搜查过一遍了么,万一有遗漏疏忽的地方可别怪我。”
婉儿将剑锋往前狠狠一推,锋利的剑刃顿时割破刁小四脖颈上的肌肤,渗出一缕血丝,低声呵斥道:“你真当我不敢杀人?”
刁小四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晓得事情搞大了。原本他只是想骗骗婉儿,免得她胡来。哪料这小丫头死心眼儿居然把自己的鬼话当真,这下可麻烦了。
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东西还好说,大不了交给她烧了了事。可自己这些天连吃饭睡觉都在赶时间,哪有jīng力去画那玩意儿出来?
他硬着头皮,老老实实道:“那是老子在骗你玩儿,我从来就没写过。”
婉儿哪里肯信,只当刁小四又在糊弄自己,怒道:“我数三声,找不到也算了,先杀了你!”
刁小四哭笑不得,仰天长叹道:“天啊,这是啥世道?为何老子实话实说,偏还有人不相信?”
“少在本姑娘面前装腔作势!”婉儿对刁小四层出不穷的花招伎俩心有余悸,不敢有丝毫懈怠,寒声数道:“一!”
刁小四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恫吓道:“你再不把剑拿开,老子就叫救命!”
“二!”
刁小四在肚子里把自耿少华起耿家十七位爷爷都骂了个遍,至于因此误伤了谁也不管不顾了。
眼看这小丫头真有可能一剑切断自己的喉咙,情急之下叫道:“在你爷爷的书房!”
“砰!”话音未落,刁小四的脑袋上就狠狠捱了一记暴栗。
婉儿哼道:“死xìng不改,书房就书房,什么你爷爷我爷爷的!”
刁小四满心的有苦无处说,有冤无处诉,憋着一肚子火道:“不是我爷爷,是你爷爷的书房。”
“你还骂!”婉儿见这家伙屡教不改,不由勃然大怒,抬腿重重在他屁股上踹了脚。
刁小四一个趔趄立足不稳趴倒在桌上,怒道:“小娘皮自己又蠢又笨,偏还对老子又打又骂。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不是你爷爷难道还是我爷爷?”
婉儿愣了愣,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收住剑问道:“你是说你把那东xī zàng在了我爷爷的书房里?”
刁小四余怒未消道:“废话,不就是你爷爷的书房?”
婉儿怒道:“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活该!”运指如风,连点刁小四背后三处要穴。
她将仙剑纳入鞘中,喝令道:“走,跟我去爷爷的书房。”
“嗯,去你爷爷的书房。”刁小四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去拔铁门栓。
婉儿心下一笑,得意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下老实了吧?”话一出口,立刻反应过来刁小四刚才说的那句绝不是什么好话。再看这家伙连拔几次,都没能将门栓抽出来,不由越发恚怒道:“连根门栓都拔不下来,真是没用!”
她上前两步推开刁小四,左手握住门栓往上一提。
就在门栓被提起的刹那,婉儿猛觉腰背一麻,被刁小四连轰三拳封住了经脉。
她嘤咛低呼向刁小四倒去,惊怒交集道:“臭小子,你敢暗算我?!”
第13章好男爱跟女斗(下)
刁小四手疾眼快一把搭住婉儿的纤腰,由得她摔倒在自己怀里,嘿然道:“老子的手段出神入化,告诉你这黄毛丫头也未必能想明白!”
其实说来也无甚玄妙,此刻刁小四的身体已和二十八宿星阵水rǔ融交浑然一体。除非婉儿能够将他的二十八宿位要穴悉数点到,或者以绝强功力强行破坏星阵运转,否则根本无法封住经脉中流转的真气。
刁小四重重一把将婉儿扔在床上,摸着后脑勺兀自感到屁股上阵阵火辣,怒气冲冲地骂道:“小娘皮,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看老子怎么治你!”
婉儿强自镇定,jǐng告道:“臭小子,你要是不放开本姑娘,我就叫爷爷和外公!”
“叫啊,尽管叫——”刁小四慢慢走近床榻,不以为然道:“保证他们进来时,你全身上下连肚兜都不剩。”
婉儿看到刁小四步步迫近,芳心不由惊慌起来,叫道:“滚开,不准靠近我!”
刁小四理都不理,抬腿上床一脚踹在婉儿的翘臀上,冷笑道:“这一脚是还你的!”说罢蹲下身举手指对准她的脑门道:“你爆栗子的功夫很好么,老子也会!”
婉儿浑身酸软挣扎不得,横下一条心咬紧贝齿闭上双目,恨恨道:“我刚才该一剑杀了你!”
刁小四见这丫头死不服软,不禁火往上撞,骂道:“老子不跟你计较,还三番两次救你,你却一门心思要杀要砍地对付老子,到底是谁欺负谁?格老子的,拼着不在这里白吃白住了,老子今晚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婉儿忍无可忍睁开眼道:“谁让你又是抱人家,又是脱人家的衣服,还、还把这些事画下来,你让人家往后怎么嫁人?”
刁小四见丫头说话时杏眼圆睁模样儿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风情,不假思索地脱口便道:“嫁给我不就行了?”
婉儿登时呆住了,俏脸通红不知该作何反应,老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叱道:“无耻、下流、不要脸!”
刁小四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但听婉儿语音中满是蔑视之意,怒火重又熊熊燃起,说道:“无耻就无耻,就算我是流氓,你又能奈我何?对了,你还欠着老子一颗栗子没还!”说着话屈指往婉儿的额头上作势猛弹。
婉儿的脸蛋吹弹得破,刁小四想狠狠来一记又舍不得下手,鬼使神差地伸手在玉颊上轻轻拧了把说道:“算了,老子先收点利息,那颗栗子先挂账,等秋后再算。”
他却不明白,对于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来说,被人在脸颊上掐一把比脑门上捱记暴栗更令人羞辱。
婉儿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晶莹的泪水顺着玉颊悄无声息地淌落下来。
刁小四呆了呆,哼道:“小娘皮真爱哭,轻轻拧下怎么又哭了?”
婉儿忍无可忍道:“你才是小娘皮……”这一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啜泣出声。
这时突听门外有人叫道:“表妹,是你在屋里吗?”
刁小四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捂住婉儿的樱桃小口道:“不准出声!”
冷不丁婉儿张开小嘴,贝齿在他手指头上狠狠咬下去,疼得刁小四一声惨叫。
幸好他的二十八宿星阵运转开来,一股真气应运而生将婉儿的贝齿弹开,否则两根手指就要不保。
屋外之人听到刁小四的惨叫顿觉蹊跷,一面叫道:“表妹!”一面抬脚踹门。
“哐、哐、哐”,一连三脚总算把门给踹破冲了进去,就见刁小四正和婉儿肢体交缠在床上扭打。
此情此景令来人的一张俊脸霎时涨得血红,怒喝道:“yín贼,我与你拼了!”
他本是婉儿的嫡亲表兄,卧龙山庄庄主龙在天的长孙龙兆元。这次龙在天应亲家翁之邀入蜀,特意将龙兆元一起带了来。除了让他增长见闻广交同道外,还存了一点其他的心思。
龙在天的心思龙兆元多少能猜到一些,因此他对婉儿也格外留意。但见这丫头青chūn靓丽娇俏可人,远非庸脂俗粉可比,不禁爱慕之情rì增。
他几次三番地找机会想接近婉儿,甚至讨好姑母请她牵线搭桥,哪知对方总是一副不咸不淡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越是如此,龙兆元就越发心痒难熬,毕竟即将得到却尚未到手的东西滋味永远最好最诱人。
这时刁小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婉儿压在身下,拔出幽泉刀抵住她的咽喉叫道:“你再上前一步,老子就杀了她!”
婉儿又羞又愤使劲挣扎道:“表哥,不要管我,快杀了这小贼!”
龙兆元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双目怒火燃烧直要将刁小四生吃活剥,低声嘶吼道:“小yín贼,你知道我是谁吗?”
刁小四正在火头上,翻翻小白眼道:“你是谁,跟我有关系吗?”
龙兆元强按怒气道:“我是卧龙山庄的少庄主龙兆元,我爹爹乃是大隋禁军左卫奉车都尉龙镇武,我爷爷……”
刁小四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道:“我晓得你爷爷是谁,可你晓得我是谁么——老子是婉儿的四叔公,你爹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请安施礼,叫声‘四叔’!”
龙兆元怔了怔,冷笑道:“放屁!”
刁小四哼哼道:“你是说你爹在放屁?”
龙兆元气得脸sè发白,他自幼家教极严,平rì所听所闻要么是关关雎就在河之洲,要么是jīng忠报国马革裹尸,哪怕无意中说一个脏字都会遭致长辈的训斥。这回遇上个常在市井混嘴刁难缠的,当真是处处吃瘪节节受制。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忽听门外有人嘿然冷笑道:“一个是龙在天的孙子,一个是耿南翼的孙女,看来今晚我的运气着实不错!”
龙兆元一惊回头,就看见一道身影从屋檐上翻飞下来,如鬼魅般掠入屋内探爪插向他的咽喉。
龙兆元暗自一凛道:“好快的身法!”他来不及拔剑,拧腰侧身避开爪锋,左掌拍出一记“大浪淘沙”反攻对方胸口,口中喝斥道:“大胆狂徒,吃我一掌!”
不料对方变招奇快,右臂匪夷所思地向外扭转,正扣住龙兆元的左掌。
龙兆元尚未反应过来,耳听“喀吧”脆响,掌骨已被折断。
他一声痛哼,奋力反手掣出仙剑“果毅”,斜劈而出。
剑光一闪,他这才看清来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白衣男子,面目粗犷神sè凶恶,背后斜插一对鹰翅魔刃,不由惊道:“你是鹰扬老妖的弟子?!”
白衣男子用右爪一带龙兆元的左掌,顺势凌空转身,犹如陀螺般避过果毅仙剑,贴到他的背后,蔑然低哼道:“龙在天的孙子,也不过尔尔!”左手迸指一点,将龙兆元经脉封禁,戳倒在地。
这一番兔起鹘落迅疾如电,从白衣男子现身到龙兆元被擒也就是呼吸间的工夫。
刁小四看得心头骇然,此际正道群豪俱都云集在前厅用宴,就算闻声赶至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脑筋飞转道:“这家伙分明是想将婉儿和姓龙的小子扣作人质要挟耿老爷子,他们的小命一时半刻不会有事,可老子却大大的不妙。”当下冲着白衣男子叫道:“这丫头给你,我只求保命!你若不答应,我就跟她同归于尽,教你鸡飞蛋打!”
白衣男子一愣,喝道:“你先把她丢过来!”
“丢过来也可以,但你得写份保证书给我!”刁小四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口中不停说道:“这年头人心不古,空口白话傻瓜才信。”
白衣男子不耐烦道:“少废话,yīn某答应过的事从不翻悔!还不将那丫头丢过来,惹恼了我便将你们两个一并杀了,再用姓龙的草包去换耿少华的人头!”
原来此人便是鹰扬老祖的独子yīn盛阳,亦是余飙的师兄。
大约一个多月前余飙寻仇不成,反教耿少华一剑贯穿小腹刺成重伤,被送回了虎戈寨。虎戈寨大寨主成仙虎又闻悉耿南翼广邀同道要踏平大巴山的音讯,也是暴跳如雷yù与会通镖局拼个鱼死网破。
他当即派遣二寨主凌英戈前往北邙山邀请鹰扬老祖出马为弟子报仇。不曾想鹰扬老祖正在闭关修炼血域神功无意出山,当即给凌英戈吃了个闭门羹。
倒是yīn盛阳素rì与余飙交情不错,被凌英戈三言两语连吹带捧地说动,便来了江州yù寻耿南翼父子的晦气。
刁小四自不知这段原委,他叹了口气道:“好吧,不写就不写,我将这张纸烧了就是!”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点燃了手中的那张纸。
“唿——”纸张迅速燃烧,喷吐出一团刺目的金红sè焰苗。
刁小四鼓气猛吹一口,焰苗登时如雨点般四散开来,竟是一张符纸。
yīn盛阳顿知中计,怒喝道:“小畜生,你敢耍我?”身如鹰隼直扑床榻。
第14章偏向虎山行(上)
刁小四迅速拍开婉儿的穴道禁制,低声道:“咱们的事慢慢说,先打退这个恶人要紧!”
婉儿一声不吭握住仙剑,不管不顾yīn盛阳袭来的鹰爪,合身纵剑猛刺对方,竟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yīn盛阳乃是鹰扬老祖门下第一高徒,修为臻至知著之境,自然不会将婉儿的这点身手放在眼里。他鹰爪反扣抓住仙剑,运劲一夺道:“撒手!”
婉儿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涌到,震得手臂酸麻胸口窒闷,手中仙剑应声抛飞,“咄”的脆响钉在了房梁上。
她的娇躯刹势不住往前一冲,直朝yīn盛阳的怀里撞去。
刁小四眼疾手快,张开双臂从后抱住婉儿的娇躯使劲往回拽道:“回来!”
“噗通!”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重又倒在了床上。
yīn盛阳不屑冷笑往前踏上一步,便yù生擒活捉婉儿和刁小四。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他抬脚迈出时,周遭的空间竟似涟漪般微微波荡,这一步不知何故就踏偏了,非但没能靠近床边,反而离着刁小四和婉儿越来越远。
“奇门遁甲阵?!”yīn盛阳凛然微惊,连忙舒展灵觉探察四周阵法符纹波动的痕迹,双臂一振飞腾而起再次扑向床边。
但这一次的景状变得愈加离奇。看上去分明不到丈许的距离,恰似咫尺天涯怎也跨越不过,仿佛他的身躯已被无形的空间牢牢禁锢。
刁小四看着yīn盛阳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模样哈哈笑道:“在老子的一亩三分地上,是条龙得盘着,是只虎得趴着,是只癞蛤蟆就得给我蹲着!”
他正自鸣得意之际,就听婉儿满脸通红低叱道:“快放手!”
刁小四一怔,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不知怎地正交错在婉儿的胸前。他也不敢看婉儿此时什么表情,赶紧撒手。
就在两人纠缠不清的当口,耳畔响起“砰”的一声,yīn盛阳接连冲了几次,终于在墙上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纵身跃出。
这时庭院外jǐng讯四起,yīn盛阳再是狂妄也不敢以一己之力独挡四方豪杰,回头望了眼刁小四道:“小畜生,暂寄下你的人头,等我来rì摘取!”言罢不敢再作逗留,施展出“鹰扬万里”的家传身法御风飞遁。
刁小四压根就没把yīn盛阳的威吓当回事,反正一两个月里赤尊侠一定会回来,带着自己前往江南寻找他的师叔邪月真人。yīn盛阳若不介意来次江南有去无回游,刁小四自会将他隆重推荐给赤尊侠和邪月真人。
他跳下床来收取了法阵,远远就听到楚烈的呼喝声道:“小贼往哪里走?”紧跟着又有几声或雄壮或激越的啸音响起,显然群雄已发现了yīn盛阳的行踪,正在组织围追堵截。
“小四兄弟,你没事吧?”随着焦灼关切的话音,耿南翼率先赶到,在他身后除了耿少华夫妇外,还有位须发皆白威风凛凛的老者,正是卧龙山庄庄主龙在天。
刁小四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龙兆元,笑着道:“有劳老爷子关心,我一切安好,倒是这位龙公子的情形有点不妙。”
耿南翼一惊,抢在龙在天之前运掌在龙兆元胸前轻轻拍了两掌,劲力一透解了他身上的经脉禁制。
耿少华望着婉儿诧异道:“你和兆元怎会在小四叔的房里?”
刁小四表面轻松,心里却多少有些紧张,抢着道:“婉儿姑娘是来请我去前厅喝酒来着,至于这位龙公子嘛——”
“爷爷,快杀了这小贼!”龙兆元面sè铁青怒视刁小四,不等他的话说完便叫道:“我亲眼看见他将婉儿表妹压在床上,动手动脚yù以轻薄,还、还用刀架在她的脖颈上,逼我离开!”
龙在天白眉一扬,目光如电直shè刁小四的脸上,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刁小四被这老头子犀利的目光盯着心底一寒,旋即懊悔道:“刚才怎么没提醒那姓yīn的家伙将这小白脸带走?”
他晓得双方对质最关键的莫过于在场第三人的口供。自己说一万句,也顶不上婉儿的一句,如今自己是仗义救人还是霸王yù上弓,就全看这丫头的良心好坏了。
他转头朝着婉儿说道:“婉儿姑娘,这事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婉儿沉默须臾,轻声道:“你说吧。”目光垂地,却是谁也看不明白她的神sè。
刁小四jīng神一振,知道自己有救了。别人不知其中玄机,他却知道婉儿的回答等于是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自己来处理,而自己也不必再担心她的立场问题。
刁小四不由得佩服起死老头那句“有些事,做得说不得”的经典名言。
他瞥了眼龙兆元,慢悠悠道:“龙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我和婉儿姑娘拼死从那魔头手里将你救下,公子不感恩图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含血喷人呢?你口口声声骂我yín,我身为长辈大人不计小人过,笑笑就算了。可婉儿还是个待字闺中玉洁冰清的小姑娘,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你教她如何做人?”
他啧啧摇头道:“你和婉儿真是姑表至亲么,连我这外人都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
龙兆元气得七窍生烟,手指刁小四道:“你胡说!”
耿南翼低咳声道:“兆元,等小四兄弟说完了,你再开口也不迟。”
他xìng情稳重,又碍于龙在天的颜面,不便多说,但心里却对龙兆元很是不喜。
莫说耿南翼根本不信刁小四会胆大妄为到在自己的府上公然凌辱婉儿,退一万步讲即便真有此事,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又焉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毫不避讳?
“刚才龙公子突然冲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着我和婉儿姑娘破口大骂,说什么孤男寡女不知羞耻……唉,那难听的话我也不必多讲,总之他不知怎地就误会了我和婉儿姑娘。”
“我向龙公子表明了身份,苦口婆心地解释说明,奈何他压根不听拔出剑来就要剁我。就在这时,北邙山鹰扬老妖的弟子就杀了进来,只用了两招便放倒了龙公子。我和婉儿姑娘奋不顾身上前解救……”
龙在天打断道:“小四兄弟,你说来人只用了两招就制服了兆元?”
刁小四何等聪明,立刻猜到了龙在天话里的意思,嘿然道:“龙老爷子,你可听说过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我早在屋里布下了一座‘四象乱空阵’,借助阵势威力和婉儿姑娘家传的jīng妙剑法,顿时打得那魔头不辨东西南北,心慌意乱之下撞开墙壁狼狈逃窜。”
龙在天早看到了墙上的大洞,点点头道:“这么说倒有几分可能。”
龙兆元急道:“爷爷,这小贼满口胡言乱语,你千万别信他。表妹,你怎么不说话?”
婉儿低垂螓首,轻轻道:“表哥,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龙兆元呆了呆,怒道:“他分明有意轻薄,若非我及时赶到,只怕你清白不保。这事怎可就此作罢,表妹你这是在姑息养jiān!”
耿夫人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这个侄儿闹得有些不成话。刁小四的为人,她是清楚的。那rì婉儿要他在屋里独处片刻,这少年都不愿答应,到后来又特意请自己守在门外,怎么可能是贪图美sè的登徒子?
何况,婉儿都已给他留了颜面,龙兆元却兀自不知进退无事生非,委实丢尽了龙家的脸面。
她虽是龙兆元的姑母,可毕竟心里偏向女儿更多些,叹了口气道:“兆元,这位小四叔是昆仑瑶台宫掌门弟子赤大侠的结义兄弟,也曾舍生忘死救过你婉儿表妹的xìng命。这些事你并不晓得,也难怪会有所误会。如今事情都已说清楚,你就向小四叔赔个不是吧。”
“什么,要我向这小贼赔不是?”龙兆元愤怒叫道:“姑母,你为何帮他不帮我?”
刁小四心下大爽,寻思道:“老子还是见好就收为妙,再闹下去不定会如何收场。再说那姓龙的老头话虽不多,人却极是厉害,比他的草包孙子强太多,谁晓得他是否已对老子记了仇?”
于是他哈哈一笑道:“算啦,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了点小误会搞得鸡飞狗跳?”
龙兆元见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是气炸了胸膛,纵身冲上前去怒吼道:“小yín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耿少华跨上一步,抓住龙兆元胳膊道:“贤侄,你口口声声指责小四叔是yín贼,yù置婉儿于何地?我劝你先冷静下来,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龙在天点点头,道:“兆元,我先陪你回屋歇息。”又朝耿南翼和刁小四一抱拳道:“耿兄,小四兄弟,是兆元一时鲁莽,老夫代他向诸位赔礼了。”
这时楚烈站在门外道:“老龙,都是小孩子斗气,你也不必当真。但对小四兄弟,我敢用脑袋担保,他绝不是那种人!”
耿南翼回头看见楚烈身上有一道血痕,惊讶道:“你受伤了?”
楚烈满不在乎地笑道:“被那小子的鹰翅刀带了下。不过他也捱了我一刀,滋味更不好受。”
耿南翼暗自一凛,没想到鹰扬老祖的一个门人弟子会如此厉害,不禁感叹道:“若非小四兄弟智勇双全,今夜我们恐怕要吃大亏。”
众人闻言无不深以为然,试想假如婉儿和龙兆元都落在了那魔头手里,今夜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惟这位小四兄不居功不自傲,又不计前嫌舍命救下龙兆元,有此胸襟义气,不愧是赤尊侠的结义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