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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语者     无耻妖孽txt下载     无耻妖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0章 三生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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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如歌,夜雨似泣,证悟堂内万籁俱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黑暗中,金城公主的倩影一动不动不知已出神地默立了多少时候,却始终不愿举步离去,只怔怔地凝视着母亲留下的三件遗物。

    一卷经书,一只木鱼,一串念珠。

    她和绝金师太重逢之后,真正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老尼姑的性情又甚为古怪,两人之间虽为母女,却似乎总有一层讲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但随着绝金师太的逝去,这层隔膜仿佛奇异地消失不见,她永远不会忘了母亲燃丹焚元决绝地冲向父亲的一刻,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她心底回响,宛若一条逐之不去的毒蛇日日夜夜噬咬着她。

    那日一同离去的,还有自己的父皇。在其他人的眼里,他是横征暴敛骄奢淫逸的无道昏君,即使千刀万剐死上一百回亦不足惜。

    但在金城公主的心目中,他只是一位父亲,慈爱而不失威严的父亲。

    他会用他的胡子故意来扎自己,逗得儿时她咯咯大笑;他会手把手教自己写字,尽管这样的记忆只有一次。

    他不高兴了,雷霆震怒会吓得人瑟瑟发抖;他开心时,又会抱起自己在原地转圈。

    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每个月也只能看到父皇一两回,以至于令她误以为别家的父亲也是这样。

    后来长大了,她才知道其他的兄弟姐妹甚至一年里都未必能够见上父皇一面,自己已是最幸运的皇女。

    起初金城公主并不明白这是为何,直至她知道了父母间那段尘封十八年的秘密。

    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岁月,相信将来也不会再有。

    而今,没有了父皇的胡子茬,没有了母亲的诵经声,惟有自己孤孤单单漂泊异乡。

    幸好,还有一个的脸皮比城墙更厚的家伙,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跑,阴魂不散地死跟着自己,从中原到漠北,从长安到峨嵋。

    然而愈是如此,她的心中就愈是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害怕很快连这点仅有的温暖也将失去,永远坠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

    她知道,无论自己多么的害怕,这一天早晚会来,只希望那时他不在自己身旁。

    她珍而重之地将母亲的遗物收入囊中,回过头来想招呼刁小四一起离开。

    蓦地,她的眸光一凝看见证悟堂外的风雨里有个缁衣老尼姑在吃力地扫地。

    地上很湿,可她扫得一丝不苟,竹帚扫过的地方一尘不染。

    ——这缁衣老尼姑是何时进入到小院里的,又为何不见刁小四的踪影?!

    金城公主凛然微惊,双眸须臾不离地注视着缁衣老尼姑,只要稍稍察觉异常便会抢先下手发动猛击。

    但缁衣老尼姑浑然不觉,慢慢地扫向证悟堂门前。

    “沙、沙、沙沙……”她老态龙钟,以至于让人担心会随时摔倒在湿滑的青石板上,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近。

    金城公主的眉心猛然闪过一簇金芒,口中清喝道:“你是什么人?”

    缁衣老尼姑茫然抬头望向金城公主,回答道:“我是庵中的比丘尼,法号不懂。”

    金城公主冷冷道:“失敬,没想到在空色庵中竟能遇上一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缁衣老尼姑摇头道:“女施主说笑了,贫尼哪是什么高人,只不过痴长几岁而已。”

    金城公主的灵识已刷遍整座小院落,仍旧未能感应到刁小四的踪迹,不由对眼前的缁衣老尼姑越加忌惮,问道:“我的同伴在哪里?”

    “原来那位小施主是你的同伴?女施主放心,他很好。”缁衣老尼姑微笑道:“刚才我带他去了庵中的藏经阁,因急着把地扫完又匆匆赶回来了。”

    金城公主心头一震,她非常清楚以刁小四那家伙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跟着一个老尼姑去什么藏经阁,十有**已遭不测之险。

    她默运魔功,寒声道:“放了我的同伴。”

    “女施主息怒,他不会有事。”缁衣老尼姑为难道:“只是那位小施主损坏了庙产,依照寺规需得在庵中做一年的杂役,贫尼暂时还不能放他离开。”

    金城公主道:“不知他毁了庵里的什么宝物,我照价赔偿便是!”

    缁衣老尼姑道:“他在地上砸了好大一个坑,又折断了贫尼的一把扫帚。原本这也值不了几钱,奈何寺规如此,贫尼也不敢违背。”

    “嗖!”金城公主的袖袂中遽然掠出一束鹊桥仙霓,风驰电掣激射向缁衣老尼姑。

    缁衣老尼姑躲闪不及,顿时被鹊桥仙霓捆得结结实实。

    金城公主不由一怔,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便制服了缁衣老尼姑,心下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盯视对方错愕的脸庞道:“你放不放人?”

    缁衣老尼姑挣扎不动,苦笑道:“女施主,你便是杀了贫尼,我也不敢违背寺规。”

    金城公主微微颔首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藏经阁救他!”

    缁衣老尼姑摇了摇头说道:“女施主,恕贫尼妄语,你最着急救的该是自己才对。”

    金城公主娇躯几不可察觉地颤了颤,对这来历神秘的老尼姑更加疑窦丛生,淡淡道:“果然还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那套老掉牙的东西。”

    缁衣老尼姑叹了口气道:“女施主虽然不愿说,但贫尼多少也能猜到你的身份。听方丈说,绝金师侄荒淫作乱背叛山门,已被金鼎师侄执行寺规击杀于江都城中。这事贫尼是不信的,我看着绝金师侄从小长大,虽性情暴烈了些,却也绝不至于为祸作恶,反倒是嫉恶如仇刚正不阿。”

    金城公主念及母亲胸口一恸,就听缁衣老尼姑继续说道:“贫尼是个出家人,一辈子没踏出过庵门,外面的大事我是不懂的。可绝金师侄不是恶人,我想玉鼎方丈和金鼎师侄是错怪她了。可惜,贫尼人微言轻,就算说出来也是没人肯听。”

    金城公主闻言面色稍转柔和,说道:“多谢你肯为我母亲说上几句公道话。”

    “女施主夜祭证悟堂,足见母女情深。但容贫尼直言,我观你眉宇之间煞气极重,心中已为仇恨蒙蔽,恐是祸非福。”

    缁衣老尼姑低声吟诵道:“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女施主,你的聪慧胜过贫尼百倍,又岂会不知红尘万象皆是虚妄,镜花水月终是场空?假如执迷其中不可自拔,来日恶业缠身回头已晚。”

    金城公主的玉容一冷道:“照你的说法,我便活该逆来顺受,任由仇人猖狂?”

    “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不对。”缁衣老尼姑似乎忘了自己已经成为阶下囚,讲起佛法经文来喋喋不休,“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业报终须由己承担。你若以暴易暴,那便大错特错。”

    金城公主冷笑道:“胡说八道!当日我父我母为恶人所害,怎不见佛祖显灵?”

    缁衣老尼姑道:“今日之果,昨日之因。不是佛祖未曾显灵,而是女施主身在红尘灵心蒙尘,未能看见罢了。”

    金城公主秀眉轻扬,说道:“空口白话陈腔滥调谁不会说?你要是能让父皇和娘亲活过来,我便信你!”

    缁衣老尼姑道:“人死不能复活,贫尼岂有那等本事?”

    金城公主蔑然道:“那么,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善哉,善哉……”缁衣老尼姑垂眉合十,缓缓道:“既然女施主不信贫尼之言,也罢——就请女施主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前世今生。”

    金城公主尚未看清楚缁衣老尼姑是如何挣脱了鹊桥仙霓,四周的空间陡然碎裂,一道金色佛光从天而降洒照在证悟堂中。

    霎那之间,金城公主直觉得心神一阵恍惚,惊诧莫名地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儿,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骨瘦如柴瑟瑟发抖地行走在寒冬腊月的街道上,臂弯里挎着一篮早已冻得发硬的白糕向着身旁来去匆匆的路人叫卖。

    这一刻,她不再是叱咤风云御剑千里的绝世高手,而是一个卖白糕的小女孩!

    惊异之际,耳畔忽然响起缁衣老尼姑的声音道:“女施主,这就是你的前生。贫尼以因果循环之法将它重现出来,非为女施主再受一回前世苦难,只盼你能明白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为善为恶全凭一己之念。”

    话音落下,迎面晃晃悠悠走过来一个身材壮实的醉鬼,一股酒肉臭气令人作呕。

    缁衣老尼姑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他叫杨曦,这个名字女施主或觉陌生。但到了下一世,他便是禁军将领龙镇武,你该认得他的。”

    这时醉鬼已在小女孩的面前停下脚步,不由分说从竹篮里抓出一块糕送到嘴边咬了口,却又“呸”地声吐到了地上,破口大骂道:“妈的,什么玩意儿?比砖头还硬,差点儿磕掉老子的门牙!”

    他越说越气,猛地扬起巴掌将小女孩儿打翻在地,一篮的白糕登时散落出来。

    小女孩儿的面颊高高肿起,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声,只恨恨地望着醉鬼扬长而去。

    忽然,街角蹿出一条瘦小的黑影,从地上抓起两块糕,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拔腿就逃。快到小女孩儿甚至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

    “还记得那位收留令堂和你的金老汉么?刚才抢走你两块糕的男娃儿,就是幼年的他。”缁衣老尼姑徐徐道:“世人生死事大,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女施主,你且一路行去,但愿能有所悟。”

    金城公主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将一地的白糕用衣袖擦拭干净,重新放入竹篮里,然后坚强地站起身继续在寒风中前行。

第451章 三生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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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金城公主在前生里流落街头寻找因果的时候,刁小四正舒舒服服地趴在一堆经文上,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儿,悠哉游哉好生逍遥快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晓得,他的心里比黄莲还苦,郁闷得一塌糊涂。

    直到现在刁小四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被老尼姑抓住的,莫名其妙就成了俘虏。

    他敢用死老头的脑袋赌咒发誓,那一记青龙手抓出的时候没有半点放水的嫌疑,而且也确确实实一把逮住了老尼姑的脖颈。

    不料没等自己使劲把她丢进水坑里,老尼姑突然拔出腰后的拂尘,像拍苍蝇似地扫在他的面颊上。

    刁小四明明将老尼姑出手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可还是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藏经阁,全身经脉被封使不出一点劲儿,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解开。

    然而,金鳞岂是池中物?即使小四爷手无缚鸡之力,那是用区区一座藏经阁所能困住的?

    他仔仔细细地将藏经阁里的情形观察了一遍,心里便立马有了谱。

    藏经阁有三层楼高,自己所在的顶楼有点像间大库房,里头堆满了发黄的经书,其中不少是他看不懂的天竺梵文。

    不出所料,阁中有法阵守护,八难十恶浑然一体,只要有外敌入侵激发阵势,就算是大乘境的绝顶高手也照样轰他个灰飞烟灭。

    刁小四见状不由暗自发笑,就这些三钱不值两钱的破烂经书,扔出去论斤卖恐怕也没人肯买,有哪个大乘级高手会脑子进水跑来偷?纯粹是以和尚尼姑之心,度小偷大盗之腹。

    他从束龙腰带里掏出指南车,一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往门口摸去,无意中瞧见有几卷捆扎在一起的经书居然是用金箔印制的,要不是自己眼尖险些错过。

    刁小四想都不想,近乎本能地顺手牵羊拿起经卷就打算塞进束龙腰带里。

    突然,他听到黑暗里响起了“喵”的一声猫叫,一团黑乎乎肉团团的影子从斜刺里掠出,猛地蹦到自己身前的一堆经书上。

    刁小四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有一只老得掉牙的肥猫上下打量自己正欲拦住去路,不由勃然大怒道:“娘希匹,老子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就罢了,你一只猫也敢耀武扬威?”

    肥猫似能听懂人言,很是不屑地冲着刁小四又“喵喵”叫了两声。

    刁小四瞪视肥猫,想想自己如向一只肥猫示弱,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死?于是抱元守一物我两忘,渊停岳峙威风八面,将一口气息在小腹中流转三圈,缓缓提升到胸口又运转了三个周天,化为一股浩荡磅礴的洪流从嗓子眼里喷涌宣泄,当即气壮山河石破天惊,发出天地之间至刚至正的最强音——“汪,汪汪!”

    谁知事与愿违,肥猫非但不惧,还朝刁小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刁小四大感颜面无光,心想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何时一只尼姑养的肥猫都敢欺负老子?

    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抄起一卷竹简就朝肥猫扔去。

    肥猫反应异常敏捷,像团肉球般跳了起来,躲过飞来的竹简,落到近旁的一堆书籍上,龇牙咧嘴继续挑衅刁小四。

    刁小四气急败坏,有心丢张以前用剩下的天打雷劈符,把这肥猫烤了,但一来心疼银子,二来也怕动静太大节外生枝,勉强压住火气回敬那畜生一根中指,身形往门口溜去。

    孰料树欲静而风不止,而且从刁小四背后刮来的还是股妖风。

    “唿”地声肥猫陡然从书堆上一跃而起,如同离弦之箭猛扑过来。

    刁小四尚未来得及回头,后背上便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被肥猫伸出利爪来从上到下狠狠划出血痕。

    刁小四的眼泪疼得都快出来了,不假思索拔出幽泉短刀就往后背肥猫的爪上削去。

    肥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警地闪到一边,落到了楼板上。

    刁小四一刀划空急忙收手,却忘记了自己经脉受制,动作已远不如平时随心所欲。

    于是,他眼睁睁地瞧着手中紧握着的幽泉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毅然决然而又结结实实地划过了自己的屁股。

    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发现随着这一刀的深入,自己的后背与屁股形成一个完美而灿烂的十字星座图案。

    肥猫一击得手迅速逃离作案现场,蹿到书堆上喵喵叫唤。

    刁小四手捂屁股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疼得面颊肌肉僵硬,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叫道:“小红!”

    等了好一会儿,癞蛤蟆才姗姗来迟从束龙腰带里探出脑袋,蛤蟆眼惺忪地望着对面脑满肠肥的大黑猫。

    这些年它跟着刁小四走南闯北吃香喝辣,什么龙肝凤胆也早尝过了。眼前的肥猫肉虽然不少,但脂肪太多显然很不符合自己现今的饮食习惯,于心底里念念不忘的依旧是南阳公主宠养的那只白天鹅。

    刁小四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癞蛤蟆的脖颈把它从束龙腰带里拖了出来,手指肥猫苦大仇深地道:“喷它!”

    癞蛤蟆无精打采地张嘴打了个哈欠,“呜”地吐出一团色彩斑斓的氤氲之气,然后扭转回头打算钻进束龙腰带里继续睡觉。

    只见肥猫淡定地蹲坐在书堆上,先用鼻子嗅了嗅氤氲彩雾,然后慵懒地趴下身子半闭着眼睛“呼噜噜”地开始打盹。

    癞蛤蟆见此情景顿时怒了,当即打消睡回笼觉的念头,鼓起腮帮子宛如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将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浓烈氤氲喷向肥猫。

    哪知癞蛤蟆喷了老半晌,从翻滚的毒雾里居然传出了肥猫惬意的呼噜声!

    癞蛤蟆瞪着眼有点犯傻,就看到那肥猫在毒雾的围攻之下似乎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皱了皱眉头猛然打出一记响亮而清脆的喷嚏。

    “呜——”萦绕在肥猫身周的毒雾犹如彩云飞卷,铺天盖地涌向了癞蛤蟆。

    癞蛤蟆躲闪不及,顿时被自己喷出的毒雾劈头盖脸地吞没。虽然它并不畏惧氤氲之气,却也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喷出去的那些有毒有害气体味道实在恶心,直熏得两只眼咕噜噜乱转,晕头转向“呱”地一声,夹着屁股逃回束龙腰带里死都不肯再出来。

    刁小四捂着鼻子在旁观战,见癞蛤蟆三下五除二便败下阵来铩羽而归,禁不住恼羞成怒,当下一股脑把九头蟒和楚魅歌女全召唤了出来。

    九头蟒果然不负所望,勇猛彪悍地冲出束龙腰带,亮出森森尖牙扑向肥猫。

    肥猫慢条斯理地睁开一只右眼,瞥瞥长着九颗脑袋的黑色大蟒,好像稍稍有了点儿兴趣,扬起肥厚的猫爪“啪”地脆响,便将一颗头颅拍爆。

    其他八张嘴巴趁势突进,争先恐后地咬向肥猫。对于夜宵的口味,它从不挑剔,荤腥不忌来者不拒。

    肥猫见状爱理不理地前腿一趴,后腿伸直,抖一抖胖嘟嘟的身子,浑身的猫毛顿时像刺猬般竖起,“喀喇喇”精光迸溅电芒乱炸。

    八张血盆大口瞬间从肥猫身上弹射退出,在空中七窍生烟乱舞银蛇,唿地掠过刁小四头顶“啪嗒”撞倒一堆佛经,把自己埋了进去开始装死,同时宣告这场龙争虎斗终是以肥猫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时候藏经阁里忽然飘荡起一阵哀怨幽美的歌声,事实证明楚魅歌女的声音不仅能够跨越国界,还能消除种族之间的所有隔阂。

    肥猫听到楚魅天籁般的歌声,绿幽幽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像是找到了心爱的玩具,“喵呜”一嗓子猛扑过去。

    楚魅花容失色,歌声不由得起伏走调,也顾不得刁小四严防死守的命令转身要逃,慌不择路间“哧溜”一声钻进黑蟒藏身的经书堆里,咿咿呀呀地颤声唱道:“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假装看不见我……”

    肥猫龙精虎猛跳落在书堆上,挥舞猫爪四处乱刨,挖掘楚魅歌女的踪影。

    黑蟒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搐,恨只恨自己多生了八颗脑袋,怎么藏都藏不住。

    最终想到肥猫要找的目标不是自己,它蓦地使出吃奶的力气猛甩尾巴,“啪”地将刚刚惹祸上身的丫头从书堆底下抽飞了出去,顿感天下太平万事大吉,随即长舒口气在心底里为楚魅默默送上祝福。

    那边刁小四趁着肥猫和三妖斗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的时机,蹑手蹑脚往门口溜去。他的手刚要抓住门后的把手,突感到背后风声响动,急忙回身观瞧究竟。

    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转过身,楚魅歌女声到人到一头撞进了自己怀里。

    刁小四下意识地抱住楚魅,见她惊慌失措地拼命躲开自己的胳膊往束龙腰带里钻,不禁怒道:“不准走,你给我顶上去!”

    楚魅歌女急得手舞足蹈,煞白的小脸指向自己的身后。

    刁小四愣了愣举目张望,霎那之间弹睛掉目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肥猫双目绽放凶光张牙舞爪地扑到,如同一头高速奔跑的猎豹恶狠狠撞向自己。

    “砰!”刁小四立足不稳,头晕眼花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楼板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像弹石般蹦起,捂住屁股上重新绽放的花朵欲哭无泪,耳畔便听楚魅颤抖的声音在如诉如泣地歌唱道:“这是多么痛的领悟,曾经你是我的屁股——”

第452章 尼姑庵里的小和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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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近黄昏,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许多商铺也关门打烊结束了一天的生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女孩抱膝蹲坐在一家酒楼门外的台阶上,全身缩成一团在咆哮的北风中瑟瑟发抖,不住地揉搓双腿取暖。

    今天的生意很不好,一篮白糕只卖出了不到十个,剩下的又硬又凉怕是没人要了。

    但她仍不愿回家,因为只有把这篮白糕全卖出去,才能用换到的一点儿钱,给病入膏盲的奶奶抓药。

    虽然街头的郎中给自己说过,奶奶的病已经没法好了,但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从自己出生起便相依为命,所以自己不想失去她!

    从酒楼飘出来的不单有诱人的酒菜香味,还有食客们喧闹的划拳声、劝酒声、哄堂大笑声。

    她已在台阶上坐了小半个时辰,一个个酒足饭饱的食客醉醺醺地从身边走过,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家伙呼朋唤友又从自己的身边走进酒楼。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低微的叫卖声,酒楼里有的是山珍海味,谁会用只卖两个铜板的白糕填肚子?

    这时一个伙计端着两盆客人没吃完的冷菜走了出来,将它们倒进了门外的泔水缸里,瞟了眼小女孩儿没说什么,又转身走进了被炭火烤得温暖如春的屋里。

    小女孩儿盯着泔水缸吞下一口口唾沫,想过去找一些吃的但又不敢。

    她清楚地记得,有个叫花子就因为从泔水缸里捡起了半只吃剩的烤鸡,被酒楼里的伙计冲出来打了一顿——泔水缸里的东西,不是给人吃的,是要被酒楼拿去卖钱的,卖给那些家里养猪的人。

    她又冷又饿,迟疑了许久用冻僵的小手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白糕,送到鼻子底下使劲地闻了闻,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啃了一小点儿,然后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慌忙将白糕放回了竹篮里,强忍住再也不看一眼。

    这些白糕,也不是给自己吃的,是要用来换钱的。

    可是肚子真饿啊……小女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泛点晶莹的泪花。

    忽听一阵嘈杂,几个食客晃晃悠悠地从酒楼里走出来,站在门外抱拳话别。

    去求求他们吧,如果遇到好心人,或许能卖出几个白糕。小女孩儿鼓足勇气,站起身踮起脚将竹篮捧到一个中年食客的面前,声如蚊呐道:“大叔,香甜好吃的白糕,买几个带回家做宵夜吧。”

    中年食客打了个饱嗝,一股刺鼻的酒气喷到了小女孩儿的脸上。

    小女孩儿强按恶心,眼巴巴望着中年食客,不妨那家伙却伸出粗短的手指来捏住小女孩儿的下巴,笑嘻嘻道:“小丫头长得挺水灵啊。”

    小女孩儿惊惶地往后瑟缩,中年食客的手指就似铁钳般掐住了她的脸蛋,凑上前来色迷迷地上下打量着道:“跟我回去,做我的通房丫鬟如何?”

    小女孩儿不懂什么叫“通房丫鬟”,但本能地厌恶中年食客那张红涨得像猪头一样的脸,下巴上被捏得生疼,她猛低头在那手上狠狠一咬。

    中年食客吃疼大叫松开了手指,小女孩儿捧着竹篮扭头便跑。

    可是刚跑出一小段路,便被人一脚踹翻在了雪地里。

    中年食客面目狰狞地揪住小女孩儿的头发顺手就是一巴掌,冷笑道:“小丫头片子,敢咬你家大爷?打死你。”

    “不要!”小女孩儿尖叫一声,啐了中年食客一脸。

    中年食客气急败坏,将小女孩儿按倒在地道:“敢跟老子倔,先让你凉快凉快!”抓起冰雪便往她的衣领里塞。

    小女孩儿张惶地哀告呼号,拼命蹬踹中年食客,但她的力量实在太小,挣脱不了那只强加给自己痛苦的大手,衣衫却被扯破了。

    中年食客的同伴们站在酒楼的屋檐底下,把双手蜷缩在厚厚的皮袄里看热闹,一边还哈哈大笑着。

    正在这时候,酒楼里缓步走出一个锦袍男子沉声说道:“刘莽,放开她!”

    中年食客一愣,回头望见锦袍男子急忙丢开小女孩,满面媚笑道:“杨大官人,我这不是跟个小孩闹着玩儿的么?”

    锦袍男子走到小女孩儿的身旁,替她把散乱的头发夹到耳后,抹去小脸上的泪水,又蹲下身抱起了她,看着被中年食客撕破的单衣皱着眉头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刘莽踌躇道:“杨大官人,这——不妥吧!”

    “脱!”锦袍男子的声音并不高,却充满不可忤逆的威严。

    刘莽怨毒地瞪了一眼小女孩儿,无可奈何地将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皮袄脱了下来。

    锦袍男子接过皮袄紧紧包裹在了小女孩儿的身上,柔声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爹娘呢?”

    小女孩儿虽然年幼,但也能感觉到锦袍男子对自己并无恶意,更能将她从恶人魔爪下救出来,低声回答道:“我没爹娘,我跟奶奶一起住。奶奶病了,我代她上街卖糕。”

    锦袍男子道:“天快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挂着泪珠儿道:“不行,我还要把篮子里的糕卖完给奶奶抓药去。”

    锦袍男子叹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道:“拿去,给你奶奶买药。”

    小女孩儿慌张道:“我没有这么多白糕!”

    锦袍男子微微一笑,把银子放进竹篮里,从地上捡起一块散落的白糕拭去上面的积雪,放进嘴里咬了口道:“我不饿,吃一块糕就够了。”

    小女孩儿急道:“那……太多了,一块糕两文钱就够了。”

    锦袍男子把竹篮塞进小女孩儿的手里,说道:“好孩子,回去吧,给奶奶治病要紧。”

    小女孩儿突然跪下给锦袍男子磕头,抽泣道:“大叔……你是好人!”。

    锦袍男子抱住她,微笑道:“我是好人么?只是有几个钱,可以做一些我喜欢做的事而已。”

    他拉着小女孩儿的小手起身,扬声招呼道:“方檀,把车赶过来!”

    一辆牛车徐徐驶到两人近前停下,锦袍男子吩咐车夫道:“你先带她去抓药,再将这女娃儿送回家。”

    小女孩儿流泪道:“谢谢大叔,我自己能走。”

    锦袍男子怜惜地轻抚小女孩儿的头顶,温言道:“我有过一个女儿,就似你一般的可爱。可她很小的时候被过继给了我的一位宗亲,一晃眼都快十年了。”

    那车夫将小女孩儿抱上牛车,问道:“老爷,您怎么回去?”

    锦袍男子道:“踏雪寻梅赏心悦目,我走两步也就到家了。”

    那刘莽站在一旁搓手跺脚尴尬搭茬道:“杨大官人,要不……您做我的车?”

    锦袍男子摆了摆手举步而行,边走边吟唱道:“谁遣一春抛却去,江湖寥落尔安归?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小女孩儿坐在牛车里好奇地目送锦袍男子在漫天风雪里吟歌远去,已将这一幕情景深深烙印在了幼小的心灵底处。

    车轮“吱呀”轻响,方檀赶着牛车向大街的另一头驶去。

    小女孩儿抱紧竹篮收回目光,问道:“大叔,您可以告诉我杨大官人的名字吗?我想回家后立一块长生牌,往后日日为他祷告祈福。”

    方檀扬鞭赶车,笑着道:“丫头,我家杨守坤杨二爷的名字,你没听说过?他可是朝中的大官,和大柱国杨坚是五服内的堂兄弟。”

    小女孩儿呆呆地听着,却对“杨守坤”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见过最大的官,是位坊正。

    方檀找了家药铺,帮着小女孩儿先将药抓好,又赶车送她回家。

    小女孩儿的家离得不算太远,方檀将牛车停在门外,说道:“今日即有我家老爷为你作主,往后再到街上去卖糕,便不用害怕被人欺负。假如碰上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只管报上我家老爷的名讳。”

    小女孩儿乖巧地谢了,终于买到了给奶奶治病的药,小女孩儿欢喜地推开柴门,唤道:“奶奶!”

    屋里没有点灯,寒风卷裹着雪片从各个缝隙里灌了进来。

    小女孩儿赶忙关上门,屋里的光线变得愈发幽暗,又叫了声:“奶奶,我回来了!”

    方檀见小女孩儿进了家门,便欲回府向杨守坤交差。

    他的鞭子刚刚扬起来,突然听到屋里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方檀反应奇快,腾身跃下车辕推开柴门闯了进去。

    只见屋里一个土炕上,仰面朝天躺着一个面色发紫瘦骨嶙峋的老太,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已是冻饿而死了。

    小女孩儿伏在老太的尸首上放声痛哭,刚买回来的药在脚边洒了一地。

    方檀走上前去,试着摸了摸老妪的脉门,暗自摇了摇头。

    无意中他的目光一凝,发觉老妪的左手里好似紧握着一件东西。

    他慢慢掰开老妪僵冷的手指,掌心里,露出半块硬邦邦的糖糕,那是她留给孙女儿回家吃的。

第453章 尼姑庵里的小和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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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藏经阁三楼书库的门被人打开,缁衣老尼姑走了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回来得正是时候,就看到刁小四、楚魅歌女和肥猫在楼板上滚做一团,你挠我一爪我揪你一把,缠斗了数十个回合兀自难分难解。

    缁衣老尼姑愕然唤道:“小困!”

    肥猫听到老尼姑的呼喊,立刻放弃了和刁小四争抢玩具,翻身起来,扭着肥屁股跑到缁衣老尼的身边,竖起尾巴绕着她一圈圈地转,一边转还一边蹭痒撒娇。

    刁小四如释重负地趴在楼板上呼呼直喘粗气,身上火辣辣的横一道竖一道全是被猫抓过的痕迹,外带屁股和后背上的伤口,只怕有好几天不能坐也不能躺了。

    他双目喷火地瞪着肥猫,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各种岭南名菜,心想怎么把这只肥猫送去厨房剁了。

    “小困,你又淘气了。”缁衣老尼姑放下竹扫帚,俯身抱起肥猫,在它毛茸茸的耳朵旁轻轻挠痒。

    “小困?!”刁小四实在没看到这只变态的肥猫什么时候困过,永远都是一副龙精虎猛斗志昂扬的模样,张牙舞爪地专跟自己过不去。

    眼见老尼姑来了,自己的逃跑大计无疑暂时落空,悻悻然地说道:“老尼姑,你真打算将老子在这儿关一年?”

    “没有呀,小施主放心,出家人绝不妄言。只要你在藏经阁做工满一整年,便可以随时离开。”

    “你最好时时刻刻跟着老子,别让我一把火烧了藏经阁!”

    “就算贫尼不在,小困也会代我陪着小施主的。”

    刁小四瞅着趴在缁衣老尼姑怀里装睡卖萌的肥猫切齿痛恨,为今后海阔天空的自由生活,硬起头皮继续威胁道:“大师,我还有一位同伴。她若找不见我,必定会万分着急。难保恼怒之下,把整座空色庵都给拆了。”

    “原来小施主是在担心那位姑娘。”缁衣老尼姑微笑道:“她不会有事,此刻正在贫尼的‘三生境’中重温前世冷暖炎凉,于日后的修行大有好处。”

    “三生镜——”刁小四精神一振道:“快把镜子拿出来,让我瞧瞧上辈子是干嘛的……嗯,这辈子老子混得这么惨,上辈子总该好一点儿,不是皇帝便是王爷。”

    缁衣老尼姑好像非常喜欢摇头,一边摇一边说道:“小施主莫要误会,三生境并非如你所说是面镜子,而是贫尼很久以前在无意中做的一个梦。在梦里贫尼看见了自己的前世来生种种,顿有大彻大悟之感。”

    “梦醒之后,贫尼便想倘若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三生故事,岂不是也可以令他们彻悟前非一心向善?如能就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便再好不过。”

    缁衣老尼姑一点儿也不在意刁小四一副生吞了臭鸭蛋似的表情,自顾自说道:“于是我花了三年多的工夫,翻遍了慈恩寺各大藏经阁里的典籍,希望能从中寻找到方法。可惜贫尼资质过于愚钝,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有天,我读到了庄生梦蝶的故事不由大受启发,心想假如能让人像我那样做上一梦,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刁小四听得满脑袋“嗡嗡”炸响,难以置信地瞧着缁衣老尼姑,就像见到了怪物。

    ——让人重回前世,甚至去到来生,这得多大的神通?恐怕龙城老爹也办不到。

    自己好歹也不是个啥都不懂的小贼,只听了一半就隐隐猜到缁衣老尼姑运用的是一种能穿越时空的无上洞天。这本事……散仙也不知有没有?!可看缁衣老尼姑的样子,那说的不过就是一场梦啊,只当作是自己为了劝谕世人信佛向善的小伎俩。

    刁小四不由对缁衣老尼姑肃然起敬起来,所谓大悲无畏大智若愚的人间活佛也不过如此,难怪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亏。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刁小四猛然一把抱住缁衣老尼姑的双腿叫道:“大师,佛渡有缘人。您养的猫叫小困,我的名字叫小四……可见我命中注定跟它是同门师兄弟。求您收我为徒吧,让老……小子这迷途的羔羊能够在黑暗里望见一缕我佛的慈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普渡众生爱满人间!”

    认亲拜师原本就是刁小四的拿手绝活,当年绝金师太、杨广等人都被他认过,连龙城老爹也不能幸免。若非担心自己和缁衣老尼姑年龄相差太悬殊,怕她一口回绝,刁小四倒很想再多个活佛干妈。

    ——同门师兄弟,还是命中注定?小困禁不住张嘴打了个喷嚏,有点儿后悔刚才没一爪子插死这个敢跟自己争宠的小子。

    缁衣老尼姑没料到刁小四会来这手,手足无措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尼何德何能敢收小施主为徒?何况你是男子,拜贫尼为师也不合适。”

    刁小四将缁衣老尼姑的双腿抱得更紧,一边摇晃一边饱含热泪哽咽地道:“大师岂不知佛门弟子四大皆空,色不亦空空不亦色,男不亦女女不亦男,无男无女不男不女……我就是想拜个尼姑做师傅,有什么不可以?”

    “无耻,下流!”小困尽管是只猫,却也一眼看破了刁小四的不良居心。若非它还得继续在缁衣老尼姑面前维护住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乖猫形象,刁小四此刻的脸皮纵比城墙后,也早被破了相。

    奈何缁衣老尼姑耳根太软,竟深以为然地颔首道:“善哉,善哉,枉贫尼学了九十多年佛法,见事竟远不及小施主来得透彻。由此可见,小施主慧根惊人佛缘深厚,如能入我山门勤加修行,异日定能修成正果肉身成佛。”

    刁小四平生最恨和尚,尤其是峨嵋慈恩寺的和尚,简直是见一个揍一个,否则心里就堵得慌。然而人在佛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能够早日脱困把公主小娘皮从狗屁三生境里捞出来,他亦只能发自肺腑地赞美道:“我佛慈悲,求大师成全!”

    缁衣老尼姑果然上当,含笑点头道:“也罢,贫尼便收你为徒。”

    刁小四喜出望外,爬起身来连声道:“多谢师傅,多谢师傅!”又意犹未尽地冲着肥猫道:“多谢师兄!”

    肥猫喉咙里呼噜呼噜低吼,一想到今后女主人会把这小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挠痒痒,还要分走馒头啊、泡菜啊、面条啊那些自己的大爱,心里头就老大的不爽,示威似的用舌头舔舔缁衣老尼姑的脸颊,暗道我能舔,你行么?

    缁衣老尼姑笑出满脸的褶皱,道:“小困是只猫,你怎叫它‘师兄’了?”

    “要叫,要叫!”刁小四笑嘻嘻道:“入门有先后,况且师兄灵性十足,难保上辈子不是佛祖身前的金刚护法。”

    小困闻言心中舒坦了许多,但见缁衣老尼姑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剃刀道:“如此徒儿你过来,贫尼为你剃度。”

    “师傅,这就不麻烦您老人家了吧?”

    “不麻烦,一会儿就好。你既成为了贫尼弟子,自然要削发出家,列入我慈恩寺的名册之中。”缁衣老尼姑这辈子还没收过徒弟,正犯愁自己死后空色庵会成为垃圾场,天幸刁小四自告奋勇要继承她的衣钵,委实满心的欢喜。

    刁小四一呆,这才意识到坏了,望着缁衣老尼姑执著地举起手里满是钝口的剃刀,哭丧着脸道:“弟子我就不能只当个俗家弟子嘛?”

    缁衣老尼姑耐心劝解道:“俗家弟子只能住在山下,未经允许不得踏入空色庵半步。如此一来,你便不能每日打扫藏经阁了。再说你做了和尚,留在藏经阁里总也名正言顺些。”

    刁小四欲哭无泪,往书架后闪躲道:“师傅……我不想剃光头发。我不拜你做师傅了,认你当干妈行不行?”

    缁衣老尼姑呆了呆,尚未开口就听怀里的肥猫“喵呜”“喵呜”冲着刁小四龇牙呼吼,两眼里精光闪闪放出杀气。

    也难怪它恼火,一转眼这小子就顺杆往上爬,师徒关系还不满足,进而要发展到母子关系。万一老尼姑傻乎乎地答应下来,早晚会有宠子灭猫的一天。

    可怜刁小四哪能领会肥猫的一番苦心,阴差阳错只当它在替老尼姑说话,不由热泪盈眶肝肠寸断,看着剃刀从头上轻轻刮过,一蓬蓬黑发掉落下来,心中越想越悲终于哭出声来了。

    缁衣老尼姑讶异道:“徒儿,你为何悲伤?”

    刁小四偷偷瞥了眼肥猫,含悲忍愤道:“我不是悲伤,是开心……呜呜!”

    缁衣老尼姑喜慰道:“你果真与我佛有缘,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按照敝寺的排行,你应该是鼎字辈,我看法号便叫‘小鼎’如何?”

    “全凭师傅安排,只要不叫倒霉透顶,叫啥都无所谓。”

    缁衣老尼姑说着话已将刁小四满头的黑发剃得一干二净,说道:“好啦,待会儿我便带你前往庵中的大雄宝殿,行入门礼。”

    刁小四摸了摸寸草不生光溜溜的头皮,愈发地悲从中来,想到自己之所以沦落到这般田地,都赖那只肥猫。等老子恢复了神功,定要将这厮的猫毛剃个精光,猫头上再用香烫出九个戒疤,方能稍出胸中一口恶气。

第454章 大师兄来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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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是我擅做主张将那小女娃儿带回了府里,实在太可怜了,求您收下她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书房里,炭盆噼啪作响冒出滚滚热气,方檀垂手立在门边向杨守坤请罪。

    杨守坤坐在桌案后,皱着眉审阅堆积的公文,轻轻“嗯”了声道:“知道了。”

    方檀心下一松,知道杨守坤已答应收留这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

    他也不晓得为何自己要多事将小女孩儿带来杨府,或许因为自己也曾是被收养的孤儿,也曾体会过无依无靠悲凉绝望的心境。

    杨守坤放下公文,想了想问道:“那女娃儿叫什么名字?”

    “小人问过了,她说自己叫丝萝。”方檀回答道:“要不我唤她过来,老爷再见见她?”

    杨守坤摇摇头道:“今天太晚了,还是让她早些歇息吧。”

    “老爷……是这小女娃儿自己求我,要入杨府做丫鬟的。”

    “哦?”杨守坤怔了怔,问道:“这是为何?”

    “她说自己在街上得了老爷的银子,为奶奶买棺材的钱已是有了,本不愿再来麻烦您。只是老爷的恩情无以为报,所以自愿分文不取入府做三年的丫鬟。”

    杨守坤听了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摇摇头道:“这孩子,心事重得很。”

    方檀吞吞吐吐道:“老爷能不能……先见她一面,也好让她安心,晚点我还想送她回去料理老人家的后事。一个女娃儿在夜里单身行走,遇到巡夜的禁军……怕是不好。”

    杨守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方檀,说道:“你带她进来吧。”

    方檀躬身应了,出门将丝萝领进了书房。

    丝萝身上还裹着杨守坤从刘莽身上扒下来的皮袄,跪拜问安道:“老爷!”

    杨守坤和颜悦色道:“起来吧,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真想入府当丫鬟?”

    丝萝点点头,说道:“我会干很多活,洗衣、烧菜、劈柴、针线……还有做白糕!”

    杨守坤笑了起来,说道:“你年纪小小这般懂事倒也难得,有多少人身居高位,整日价却只想着争权夺利,恩义二字只挂在嘴上,于心里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也罢,我便收你做义女,等办完丧事你便每日到南书房和隽儿一起读书。你可愿意?”

    方檀听了大喜过望,催促丝萝道:“还不快磕头向老爷谢恩!”

    “免了,免了!”杨守坤摆手道:“方檀,这几****便帮着丝萝料理丧事,一切所需从府里开支。告诉账房高先生,丝萝的月例比照隽儿发放。”

    丝萝错愕地望着杨守坤,嗫嚅道:“老爷,我、我……”

    杨守坤微笑道:“你还叫我老爷么?”

    方檀在一旁悄声提醒道:“丫头,快叫干爹……叫干爹啊!”

    “干爹……”丝萝颤声叫着,流泪道:“我会孝敬您老人家一辈子!”

    杨守坤起身绕过桌案,轻轻扶起丝萝,搂住她瘦弱的肩膀,道:“没事了,好孩子,别哭。”

    方檀扯扯丝萝的衣角道:“我们走吧,莫要打扰老爷的公务。”

    丝萝擦去眼角的泪水,不经意里看到书房里挂着一幅仕女图。图上的女子雍容高贵面目慈和,手中拿着一把团扇含笑立于花间。在仕女图的左上角,题有一首龙飞凤舞的诗词,写的是:“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这首诗丝萝在后世曾经读过,晓得是前朝大才子谢灵运所作。但以此诗配在一幅仕女图上,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方檀领着丝萝走出书房,嘿嘿笑着欢喜道:“姑娘,从今往后你便是咱们杨府的千金大小姐。”

    丝萝垂首道:“方大叔,我、我怕我不配……”

    “千万不要这么想,老爷可从不轻易认亲。”方檀说道:“京城里多少达官显贵想走他的门路,甚至把自己的闺女送来杨府做妾,都被老爷骂了回去。所以呢,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你和老爷的缘分,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缘分?”丝萝不由自主想起了杨守坤在大街上边走边吟唱那首诗的情景。

    方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道:“我也是老爷收养的孤儿,只比你年长十来岁。往后,能不能别叫我方大叔了?”

    “嗯,方大哥!”丝萝乖巧地应道。

    方檀高兴地笑了笑,说道:“你方才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幅画像,便是夫人。听说她是河间府的名门闺秀,脾气极好心地也好,老爷很宠爱她。可惜三年前难产去世,老爷为此伤心了好久,还差点落发为僧。”

    “虽然老爷最终没有出家,可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十岁,鬓边长出了许多白头发,其实他今年也才刚满三十岁。”

    方檀感慨道:“夫人去世后,登门说亲的媒人隔三岔五就来一拨,但老爷抱定主意就是不续弦。夫人生前为老爷生了两位少爷一位小姐,大少爷杨隽刚过十二岁生日不久,二少爷更小,只有三岁由奶妈带着。”

    丝萝忍不住困惑地问道:“那大小姐呢?”

    方檀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很早就被过继给了大柱国杨坚,老爷尽管不情愿,却也没办法。我猜先前在街上他见到你,心里边定是想起了大小姐。”

    丝萝闻言心头巨震,没想到杨守坤和杨坚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那么杨坚的儿子杨勇,还有杨广……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了后世的种种。

    “丝萝,你怎么了?”方檀察觉到丝萝的神情异常,关切地询问道。

    “没什么。”丝萝如梦初醒,摇了摇头转开话题道:“方大哥,那老爷一定很想念大小姐吧?”

    方檀道:“想念有什么用?杨坚大权在握,又是族长,别人只知道是他主动要收养大小姐,那是老爷的无上荣光。可实际上,杨坚这么做全是因为已过世的夫人……”

    他忽然自知失言,忙说道:“丝萝,我今天告诉你的事你听过就算,千万不能再告诉旁人!”

    丝萝点点头,对干爹与杨坚之间过去的恩怨,还有那位从未谋面的大小姐愈发好奇起来。

    其后几日,方檀帮助丝萝将奶奶的丧事料理完毕,回到了杨府。

    虽说杨守坤认丝萝作了义女,但她从心底里始终没把自己真格地当作杨府的千金小姐,只是力所能及地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

    她努力地记住干爹喜欢喝的茶,喜欢吃的菜,喜欢的酒温,喜欢穿的衣服,喜欢的诗词,喜欢的琴曲……但凡干爹喜欢的,她都会牢牢记下,然后悄悄地学会。

    不管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能用来让干爹欢心,她就会投入十二万分的热情去做。

    另一方面,丝萝与杨隽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与玩伴。

    杨隽要比丝萝大些,少年老成的样子,但他为人友善,丝毫不因为丝萝是杨守坤从街上捡回来的穷苦人家的女儿而有任何的轻慢鄙夷。

    两人每日清晨一同到南书房读书,先生是杨守坤花重金请来的鸿学大儒,姓叶名知秋,投入杨府做了教席原也为谋个出身,好将来得杨守坤举荐外放为官。

    丝萝不识字,叶先生讲的东西难免显得深奥。但她灵气十足,往往又能一点就透。

    光阴如箭,转眼便开了春,渐渐地天气暖和了起来,难得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这几个月对丝萝而言,过得既开心又安逸。

    她“学会”的字已经有上千了,沏的茶也很得杨守坤喜欢,每个月收到的月例偷偷地积攒在一块儿,想着等干爹生日时要为他送上一份惊喜。

    这日午后府里来了客人,是当朝的大柱国杨坚。他和杨守坤在书房里关起门来讲了许久的话,偕同前来的长子杨勇、次子杨广便来找杨隽游玩。

    杨勇和杨广早就听说杨守坤去年冬天收了个干女儿,于是缠着杨隽引他们去看。

    杨隽左右推脱不了,只好带着两人来见丝萝。

    丝萝并不知杨坚过府的消息,她正在自己的房里练习弹琴。

    这些天她都在跟叶知秋学琴。在后世,她的琴艺颇有造诣,但现在必须装作完全不会的样子从头学起。

    叶知秋不知端底,只觉得丝萝在琴艺上极具天赋,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弹得像模像样,如此聪慧可人的女弟子自然他也乐得多传授一些。

    杨隽、杨勇和杨广三人到来时,丝萝正聚精会神地弹奏着一曲《蒹葭》。

    她也不知屋外有人,纤手轻拂朱弦,琴音委婉出尘好似天籁。

    杨隽站在门口刚想开口招呼,却被杨勇拦住,三人便静静立于屋外聆听。

    不知不觉,杨勇为琴音所感轻轻吟唱出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听到门外有人和着琴音吟唱《蒹葭》,丝萝暗吃一惊,琴音戛然而止,门口响起了一个陌生少年的叫好声。在他的身旁,还站着自己的兄长杨隽和另外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少年。

    这两位客人年纪不大俱都满身绫罗,显是富贵人家子弟。想必他们的父亲必是来杨府做客的哪位朝中大佬,抑或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名流?

    只不过,这两位少年的面容轮廓看上去竟有些熟稔?

    丝萝怔怔凝视含笑鼓掌的杨勇和一脸无所谓眉目间稍显些许冷峻的杨广,芳心颤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第455章 大师兄来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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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小四屁股上的伤总算结了疤,走路也用不着一瘸一拐,也就愈发没有了偷懒的借口,只得一边咒骂老尼姑的万恶行径,一边老老实实地打扫藏经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不能不老实,因为大师兄喜欢片刻不离地随身紧盯,只要稍显拖沓,爪子立刻就会伸过来。

    于是刁小四诅咒的名单里,又浓墨重彩地加上了一只又大又壮打不死的肥猫。

    但他其实不明白,大师兄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恼。

    它绝不能让新来的小师弟卑鄙无耻地夺去原本只属于自己的那些权利,更不能容忍这家伙肆意践踏大师兄的尊严。

    好在,肥猫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刁小四居然从不和它争抢可口的餐点。每当它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小师弟都会识趣地远远躲到一边,偷偷摸摸拿出个小坛子,把闻起来有股怪味道的东西往嘴里倒。

    肥猫试着尝了一口,结果满嘴连带着喉咙口都辣得不行,它浑身猫毛炸开,啊呜一声打着喷嚏就蹦到了天花板上。

    打那以后至少在吃的方面,肥猫师兄和小鼎师弟达成了默契,难得的和谐美满井水不犯河水。

    但一到监工时刻,肥猫依旧不含糊,随时随地即使打盹也会眯缝着一只眼关注师弟的动向。

    如此一来,刁小四别说趁着缁衣老尼姑不在的时候偷溜出藏经阁,连去趟茅房身后都总跟着一只大黑猫,而且这家伙任何时候都不懂回避。

    每天干完活,却又是刁小四最无聊的时候。藏经阁既不是长安城,也不是秦皇陵虚境,连漠北草原最荒僻的地方也比它强太多。放眼望去,除了成捆的经书,还是成捆的经书。

    一开始刁小四以为除了这些鬼画符一样的经书,自己说不定能找到一两门佛门神功弄个手抄本什么的来玩玩,如果能找到一两本记录和尚尼姑趣闻逸事的书就更妙了。于是他翻箱倒柜,把藏经阁里能找到的经书统统搜索了一遍,最后愤怒地发现别说神功,居然连一本讲基本功的书都没有,更没有自己一心向往的野史荒唐事。

    非但如此,藏经阁数万经卷浩如烟海,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全是各种各样的佛经,唯一跟佛经无关的,便是本《说文解字》。

    更可气的是缁衣老尼姑见他孜孜不倦废寝忘食地翻书看,立刻意在嘉许地捧来一大摞慈恩寺的珍藏典籍,譬如《维摩经》、《圆觉经》、《楞伽经》、《佛说阿弥陀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妙法莲华经》……

    光看到这一大串拗口的名字就让刁小四头疼,很想问老尼姑为何偏偏没有《月经》?

    他装模作样地接过这一大摞经卷,跟着缁衣老尼姑摇头晃脑不知所云地念上几句。等老尼姑一走,立马塞到屁股下面当坐垫,然后百无聊赖地拿出天罗星盘开始点数星辰。

    久而久之刁小四也发现,待在藏经阁里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三楼书库少有人来,更无人打扰,自己差不多就算是与世隔绝了。

    在这种地方,每天听着从外面传来的敲钟声、木鱼声、诵经声,自己修炼起来特别勤快也特别高效。只可惜身上的禁制始终没法解开,不然他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为大师兄拔毛剪指甲,然后叛出师门,。

    天罗星盘里的三百六十五座星阵他至今已破解了三百二十余座,剩下的基本上全是破解不了的老大难问题。可能是火候还没到的缘故,刁小四也懒得花太多时间去钻研。

    按照他的想法,反正来日方长,人生总要有目标。太早达到目标,只会让剩下的日子失掉趣味!

    最近大半年,刁小四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东奔西跑,与各色妖人异类过招较量,期间奇遇连连,对天罗星盘的兴趣渐失,修炼的时间也远不如从前,却未曾料到如今在这藏经阁里,它竟成为了自己唯一可以拿来消遣的游戏。

    慢慢地刁小四惊讶地发觉,在自己尚未破解的四十多座星阵里,有两座显得特别古怪。它们表面上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察看后就会发现所有的阵位布列、阵法变化恰好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而若将这两座星阵统合成一体,俨然便是天罗三百六十五星阵的精华极致。

    然而这其中好像还缺点儿什么,但具体缺了啥,刁小四却说不上来。

    或许,要想参悟这两座终极星阵,就必须先将其他的四十来座悉数破解,否则就算是强行破入也很可能是缘木求鱼白费气力。

    反正左右无事,他便开始心无旁骛地摆弄起自认为剩下星阵中最有可能取得突破的“都罗天域阵”。

    刁小四足足用了六天的工夫才数清楚,这座星阵由将近七千颗小星星组成,由此衍生而来的诸般变化更是繁杂得惊人。

    当然,他不会傻到真去把各种变化一一计算推演出来,只需要追根溯源提纲挈领掌握阵眼中枢,其余的问题自可迎刃而解。但如何追根溯源却往往是最难的一步,刁小四可不想冒着变成白痴的危险强攻硬上搏进取心。

    所以刁小四决定放慢速度,每天都耐心地寻找星阵变化的蛛丝马迹,尽管脑袋里涨成一团乱麻,但相信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逮住狐狸的尾巴。

    终于有一日,刁小四推演出了都罗天域阵的阵眼所在。那里有三十二颗若隐若现的小星星,若能成功破解,便能顺藤摸瓜将整座都罗天域阵彻底解析掌握。

    可惜刁小四左看右看观察了半天,那三十二颗小星星的出没竟然毫无规律可言,他接连尝试了二十多种方法,始终未能找到其中隐藏的脉络,不免大为苦恼。

    可是苦恼归苦恼,好在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竟被他意外挖掘出如何炼制出一张蕴含道天之威道符的门道,心里面渐渐有了一点儿头绪,亦算是辛苦一场拿到的额外补偿。

    只是若想成功炼制出这样一张道符,至少必须满足三大前提。

    首先,自己必须能成为超绝高手,譬如像龙城老爹、王世充那样,可以触摸道天法则。

    这一点对于绝大部分大乘境高手而言,不啻为终生难以逾越的鸿沟。但刁小四很幸运,与义成公主苦战失败后,身死魂不灭的李岱墨曾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全套有关黄河道天的记忆,随时可以盗版复制,而他也正准备这么干。

    其次,就是备齐所有炼符的材料,那都是些价值万金以上的好东西。整张道符的炼制费用估算下来,没有五六百万两银子那是不用想了。难点是有些炼材举世罕见,花几十年也未必能够找到,全看运气好坏。

    最后,炼制一张九品道符的成功率很低,通常不会超过三成。譬如青城剑派送给刁小四的“花天伴雪符”,足足用了九十九层符纸方才凝炼而成,任何一层在炼制过程中哪怕出现一点儿纰漏,都会前功尽弃。即使最终大功告成,所耗费的时间与精力亦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总而言之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试图炼制这样一张道符都是桩赔本买卖。

    但刁小四不这么想,什么时间、精力、炼材在他的眼里统统可以折算成银子,然后在黑市上翻着跟头地坐地起价,在关键时刻还能用来保命,如此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好事,绝对不能错过。

    就这样,刁小四每天无聊到极点的时候都会到书库里抱出一大捆空色庵尼姑用来誊写经文的纸卷,废寝忘食地勾勒自己的道天世界。

    起初大师兄十分不赞同他这种浪费纸张的行为。但自打刁小四让它将四只猫爪蘸上墨汁在纸卷上跑了两圈后,大师兄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在绘画上的天赋一直被埋没了。

    只见它爪下的梅花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迎霜傲雪超凡脱俗,连一向只拿眼白看它的小师弟都不得不违心地赞叹道:“梅花本天成,猫爪偶得之”。

    从此,大师兄便不可救药乐此不疲地爱上了画画,而且一门心思只画梅花,对于刁小四随意挥霍浪费库房纸卷的卑鄙行为也就不闻不问了。

    现在,它唯一的目标就是完成一幅《万梅图》,据小师弟说,他可以拿到朵云轩的鉴宝大会上拍卖,就算一朵梅花只卖一两银子,这幅画起码也得上万。当下大师兄暗自下定决心,一万朵梅花太少,起码要画一百万朵。

    这天午后刁小四终于完成了“黄河道天符”的全部初稿,然而心中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反而头大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傻事。按照他的粗略预计,假如完全按照设计方案炼制道符,所需要的炼材大约在一千两百四十种左右,排除现成有的部分,至少还有三百多种要到黑市上去买,而且很可能有价无市,说不定跑断了腿也未必能凑齐三五成。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望着辛辛苦苦捣鼓出来的作品,刁小四犯了愁。

    另一边,大师兄一心一意地在纸上来回奔跑,朝第两万朵梅花的目标不停努力。

    忽然书库的门一开,缁衣老尼姑走了进来。

    肥猫兴奋地大叫一声奔窜上前,伸出黑乎乎的猫爪子献媚似地抱住老尼姑的僧衣就势一滚,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缁衣老尼姑弯腰抱起肥猫,望了眼地上的万梅图,微笑道:“善哉,善哉,你这也算是自家宝藏啊。”

    刁小四闻言手一抖,脑海里掠过一道灵光!

    他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如何把李岱墨的黄河道天原封不动地搬到道符上,却忽略了自己手上其实还有未曾开发的宝藏。

    ——为什么不通过符阵将天罗星盘里的三百六十五座星阵转化为三百六十五座道天?如此一来困扰自己的材料问题立刻就迎刃而解了。他的束龙腰带里还剩下许多从秦皇陵虚境里搜刮来的各种珍藏,即使还有缺少,也可以到虚境里就地取材,总好过像只无头苍蝇似地满世界乱找。

    死老头曾经说过奇门遁甲的至高境界不在乎阵而在于道,记得为了这个问题自己还被关了小黑屋,如今他终于豁然开朗了。

    这时大师兄媚眼丝丝地喵喵叫唤起来,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缁衣老尼姑的手上舔来舔去,猛见小师弟像只饿狗般扑了过来,竟似要跟它抢糖吃。

    肥猫双目圆睁怒上心头,正欲向这个不知谦让的小师弟施以九阴猫骨爪,就听刁小四两眼直瞪瞪盯着缁衣老尼姑,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些天我时不时看到藏经阁里有老鼠出没,本想设几个陷阱逮住它们。谁知这些老鼠非常狡猾,出现的时间和奔跑的轨迹根本没有规律可循,你说老子该怎么弄……弄住它们?”

    缁衣老尼姑微微一笑,只当是刁小四这些天苦读佛经大有进展,已经学会了和自己打禅机,于是说道:“小鼎,你可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刁小四听得七荤八素,呆呆问道:“啥意思?”

    缁衣老尼姑解释道:“意思就是说一切无常变幻的现象世界都是虚假短暂而无从捉摸的,只有观现象世界如同梦幻,才能获得无上正等正觉。”

    刁小四啼笑皆非道:“师傅……没想到你做梦还都挺有意思的。”

    缁衣老尼姑摇摇头道:“贫尼何曾说过梦话,这都是贫尼在经书里读到的东西。”

    冷不丁刁小四一把抓住缁衣老尼姑的手道:“师傅,徒儿要跟你读书!”

第456章 清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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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萝第一次见到杨勇和杨广的时候,他们还是少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刚开始面对他们,她几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自己来生的父亲和大伯,看着他们当自己像小妹妹一样,那感觉即古怪又不真实,晕晕乎乎好似在梦中。

    但究竟是自己在梦境里回忆起了前世,还是在现实里忆起了后世,丝萝渐渐地陷入了迷茫,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一切又都是虚幻的。

    又过了几天,丝萝突然从方檀的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大消息。

    二月甲子日,满朝的文武百官联名上书逼宫,迫使年幼的大周皇帝宇文阐下诏退位,将皇位禅让给了他的外公杨坚。

    杨坚一番推辞后,穿着平日里的常服在众多拥趸的簇拥之下进入皇宫,于临光殿受让天命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大隋,改元开皇,宣布大赦天下。

    方檀说的时候显得很是兴奋,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杨守坤作为朝廷重臣在这次宫廷政变里为杨坚出了不少力,“从龙元勋”的荣光无论如何都跑不了,未来的地位名望只会水涨船高。

    然而丝萝却发现杨守坤本人并不怎么高兴,仿佛这件事和自己完全无关。在禅让大礼结束后,他便托病不出在家休养,也不与朝中的新晋显贵们往来。

    又过了几天,丝萝的哥哥杨隽奉召入宫成为太子杨勇的侍从官,于是叶先生门下的弟子便只剩下她这一根独苗。

    丝萝心底里有些为杨隽担心,因为她知道日后杨广继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东宫,将杨勇手下的亲信或抄家砍头,或充军为奴,几乎无人能够幸免。她自然不希望自己亲爱的哥哥在数十年后也落得个凄凉下场。

    好在至少从表面看,如今的杨勇和杨广的关系还算不错,而两人与杨隽亦甚为相得。时不时的,杨勇都会来杨府找杨隽玩,而杨广又必然会跟着他一起来,有时候三个人也会约好去郊外踏青游猎。

    每回外出杨隽都喜欢拽上丝萝,说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会闷。

    无疑,杨隽对自己这个容貌秀丽,举止端庄安详的小妹妹十分怜爱疼惜,这点在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

    于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乃至郊外的青山绿水间,经常可以看到三个少年带着个女娃儿骑马呼啸而过,身后是一大群如临大敌紧张万分的宫廷侍卫。

    渐渐地,丝萝发觉少年时的杨广和后来成为九五至尊的他有很多不同之处。

    在兄长杨勇潇洒不羁的储君光环照耀下,他显得异常低调,往往老半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侧身站在太子的身后,用那双谁也看不透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身旁的每一个人。

    偶尔他会和杨隽低声交谈几句,脸上刚泄露出一丝笑意,却又迅速收敛隐藏起来,甚至对着丝萝,他也很少露出过笑脸。

    除了杨隽,似乎唯一能和他谈得来的,就只有曾经与杨坚同为柱国大将军的李炳的儿子李渊了。

    李渊也很奇怪,丝萝悄悄观察过,他和杨广在一起的时候,通常几个时辰里也说不到三句话,可两人之间似乎建立起了某种默契,就像是铁得没法儿再铁的心腹死党。

    不过每个人都习惯于围绕在太子杨勇的身旁,丝萝的哥哥杨隽更是这样。毕竟,他还有一层身份,是东宫太子的侍从官。

    这天宫里的太监来府中传旨,召杨守坤入宫见驾。

    中午时分杨守坤面带疲惫之色回到府里,然后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不停地喝闷酒,直到掌灯后已然酩酊大醉伏案而卧,依旧不肯停杯。

    老管家杨曦曾试图劝说杨守坤早些安歇,结果被他赶了出来。

    杨隽在东宫没有回来,方檀只好去找丝萝,偷偷地请她去书房看看杨守坤。

    丝萝放下手中的书卷,亲自跑去厨房做了杨守坤平日最爱吃的鱼香豆腐和八珍素鱼翅,再放上一小碗珍宝饭和绿豆汤端进了书房。

    杨守坤衣冠不整地趴在桌案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儒雅风采,迷迷糊糊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地大声呵斥道:“出去!”

    “干爹,是我呀。”丝萝微笑着将热气腾腾地饭菜和绿豆汤端到桌案上,然后轻轻打开窗户,驱散去书房里弥漫的异味。

    杨守坤睁开眼睛赤红着双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是丝萝啊……乖女儿。”

    丝萝转身到墙角往铜盆里倒了些热水,将毛巾浸湿了说道:“干爹,来擦把脸吧。”

    杨守坤木然接过帕子捂住脸用力地揉搓,良久也没有放下。

    忽然杨守坤的肩膀几不可察觉地微微抽搐起来,丝萝惊异道:“干爹?”

    “没事,我没事。”杨守坤将毛巾递还给了丝萝,道:“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在书房里多坐一坐。”

    丝萝在杨守坤的对面坐下道:“那我不说话,就这样陪着您。”

    杨守坤沉默许久,突然抓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身躯趴在桌案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丝萝忙绕到他的身后为他轻轻拍打后背,杨守坤一边摆手一边喘息道:“不用,我很好。”

    丝萝不说话,把手中的热毛巾递给杨守坤。

    杨守坤苦笑一声接过毛巾,擦着擦着他猛地像疯了一般,将桌案上的杯碟碗筷一股脑横扫而出,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耳中听到丝萝惊惶的叫声道:“干爹!”

    杨守坤缓缓抬起头,眼角流下一行泪,涩声道:“丝萝,干爹心里难受。可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过,你有个姐姐,从小过继给了我的一个堂亲?”

    丝萝点点头道:“我记得,您在遇到女儿的第一天就提起过姐姐。”

    杨守坤的眉宇间泛起难以掩饰的痛苦,说道:“今天早上陛下召我入宫,说他已经决定将你的大姐嫁给突厥的启民可汗……下个月便要成行!”

    “姐姐要……嫁给突厥的启民可汗?!”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令人惊讶的消息了,难道杨守坤的长女,竟然就是后来暗中插手漠北各大魔门,与自己来生有着极深渊源的大隋义成公主!

    果然,杨守坤徐徐道:“明日陛下就会下诏,册封你大姐为义成公主。”

    “干爹,您不必太难过。姐姐被册封为公主远嫁漠北……也是她的福气。”

    “福气?那启民可汗是什么样的人,漠北是什么样的地方,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女儿被送给一头恶狼,远去蛮荒野蛮之地,也许一生无望回归中原。我……我还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模样向他磕头,称颂我皇万岁!”

    “杨坚!他是在用这方法来报复我。当年我夺走了他喜欢的女人,他就要生生夺走我的女儿。夺走还不算,竟要她远嫁漠北,从此山水相隔永世不得再见!”

    他泪流满面,痛楚地嘶吼道:“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男人,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异日九泉之下,杨某有何脸面再见云羽?!”

    丝萝见杨守坤如此痛苦,心口莫名发酸,可是该如何才能安慰劝解他?她默默无语地将杨守坤的脸搂紧贴在自己的身上,柔软的小手拍打他的后背,就像奶奶在夏夜哄自己入眠时那样。杨守坤身材高大,虽然坐着,他的头却可以枕靠在丝萝的肩头上。

    很快,丝萝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衣衫变得湿热,曾经在她眼里坚强而无所畏惧的干爹,此刻在无声而压抑地流泪。

    她本想告诉杨守坤,等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保护大姐。但想到后来的事,这样一句简单的安慰之词却也说不出口。

    忽然她听到杨守坤粗重的鼻息声,竟是枕靠着自己的肩头上朦胧地睡去了。

    丝萝吃力地站着,等了好久,觉察到杨守坤已经沉沉坠入梦乡方才扶他倒在桌案上,出门唤来方檀和老总管杨曦帮忙,把杨守坤送到床上擦洗干净,盖上薄被安睡。她点燃一柱沉香,静静地守在床边,看着杨守坤在睡梦中紧锁眉头,仍似挣脱不去恼人的烦扰。

    第二天杨守坤发起了高热,接连数日昏迷不醒。府中急忙谴人请来京城里的名医诊治,结果说是受了风寒,需得静心调养一段时日。

    杨隽要陪侍太子经常不在家,另一个弟弟刚满三岁还是个懵懂小童,照料杨守坤的事情自然被丝萝责无旁贷地接下。

    她索性搬到了杨守坤隔壁的厢房里,不分昼夜衣不解寐地侍奉杨守坤,不几日便眼圈发黑双颊凹陷,走起路来更是显得轻飘飘地没了份量。

    老总管杨曦劝丝萝注意休息,府里有的是丫鬟老妈,很多事情可以让她们来做。丝萝也不言语,只是仍旧从早到晚地一直守在杨守坤的房里。

    终于这一天杨守坤的高烧渐渐退了,人也清醒了过来。

    他朦朦胧胧地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不由缓缓睁开了眼睛。

    屋里一灯如豆,有股浓重的药味,月光透过微启的窗缝映照进来。

    丝萝伏在他的身边,头刚好靠在了自己的腰上,侧着脸蛋儿睡得正香。

    尽管前一阵子时昏时醒,但每次杨守坤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肯定是丝萝。

    她无时无刻不在照料自己,端茶送水喂药……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杨守坤轻轻吁了口气,探手取过床头放着的一条薄毯悄悄披在了丝萝的身上,然后将两眼投向窗外。

    月光如霜,夜色如洗,屋外静悄悄地听不见人声。院子里的一株老槐树正在爆芽吐绿,树影映照在窗棱上。

    老天爷真的很残忍,但他也是公平的。

    他夺走自己的一个女儿,却又送来了另一个女儿。

    杨守坤轻抚丝萝乌黑的秀发默默地出神,手心里慢慢感觉有温度透进来,一直透进了他的心底。

第457章 清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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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不懂大师欣慰地感觉到了发生在刁小四身上的惊人变化——不论何时何地,即使在打扫藏经阁的时候,他的手里始终会捧着卷佛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把佛经塞到屁股下面当坐垫到奉若至宝般地研读参悟,这样的一个巨大转变刁小四用了不到十天。若说这孩子和佛门没有缘分,做师傅的第一个就不信。

    她的禅心慧眼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刁小四的未来,却充满了各种可能,需要由他自己来把握。事实上,每个人俱都如此。或许可以预知到某些未来的走向,但谁又能担保自己不会误入歧途?

    人的命运永远隐藏在一团不可预知的迷雾里,与其企盼偶尔的惊鸿一现,还不如独行其道无畏前行。

    于是,道家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儒家说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而佛门也不甘示弱地要求善男信女们行善积德以修来生。

    眼见刁小四顽石点头金不换,不懂大师喜上眉梢,每晚都会花上几个时辰为他讲经解惑,恨不能将毕生积攒起来的那些小领悟小心得统统灌进自己门下唯一弟子的脑袋里。

    可她猜不到的是,刁小四如此发疯图强压根不是真的要投身佛门弘扬佛法,而只是想从经书里头找到一些法门,能够帮助自己达成所愿,参悟诸天星阵进而炼制出“都罗天域符”。

    但读了几天佛经,他亦不得不承认经书里说的东西还是挺能忽悠人的,难怪能够春风化雨出似金鼎老贼秃那等逆天妖人。

    如今刁小四唯一记挂的便是公主小娘皮的下落。按照缁衣老尼姑的说法,她正在重修前世,一旦能破壁而出则功德无量。

    缁衣老尼姑说话一向云里雾里,刁小四听得清楚却搞不明白,反正只知道小娘皮暂时没有危险。

    他曾经几次派癞蛤蟆偷偷溜出藏经阁,想法潜入证悟堂一探究竟。谁知这家伙每趟出差回来,都报告说证悟堂里空空荡荡,根本就看不到金城公主的影踪。

    但刁小四确信缁衣老尼姑不会骗自己,金城公主肯定还在证悟堂里,只是癞蛤蟆那笨蛋无法窥破“三生境”,结果自然是啥都瞧不见。

    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取得老尼姑的信任,让她解开自己身上的经脉禁制,然后再想方设法把公主小娘皮从三生境里捞出来。

    这天刁小四像往常一样拿着竹扫帚在藏经阁里到处晃悠,脑袋里还在想着都罗天域阵。假如一切顺利,再有几天的时间他就能把这座星阵里的三十二颗隐星全盘推演出来,那样距离破解全阵便仅剩咫尺之遥。

    他自己真实的修为有一多半来自于天罗盘以及在炼符破阵时所得的点点滴滴的领悟,藏经阁的这段日子正好给了他一个冷静沉淀的机会。

    每日手捧经卷耳听晨钟暮鼓,感觉便似被清泉重新洗涤了一样,即便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功效来,却对日后的大道征途有着深远影响。

    刁小四从一楼上到了二楼,竹扫帚随意在楼板上扫荡了两下,便在窗口找了个能晒太阳的地方一屁股坐下。

    肥猫见状立马晃晃悠悠地跑过来,伸长水桶粗的腰张开血盆大口打个大大的哈欠,又硬挤到窗口的位置舒服地打起了盹。

    藏经阁二楼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有几个年轻的空色庵女尼正安静地抄写经书。

    自从绝金师太圆寂后,空色庵备受打压人心思变,已经很少有谁再来藏经阁借阅誊写经文了。

    这几个女尼都是绝金师太生前收入门不久的弟子,那些年长的弟子则早已出师,或成为金顶佛境其他庵堂的主持,或云游天下入世修行。

    她们并不认得刁小四,更不曾想到这个一天到晚扛着竹扫帚在藏经阁里瞎晃悠的小和尚,会是绝金师太的义子兼自诩的老贼尼未过门女婿。

    午后的阳光明媚和煦,刁小四捧着发黄的经书靠坐在窗台底下,感觉后背暖洋洋的舒服透了。空气里飘荡着纸墨的香味,如此安宁而美好的下午,不由倦意上身眼皮发沉。

    蓦然底下传来一阵楼梯响动,“咚咚咚咚”两名黄衣僧人敲锣打鼓似地上了二楼,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尼。

    在峨嵋山上有资格穿黄色僧袍的,惟有慈恩寺上院罗汉堂、戒律院的精英弟子,譬如当年被刁小四弄瞎了一双眼睛的坚永和尚。

    以这两名黄衣僧人的修为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发出偌大的脚步声,只能说他们是故意在弄出诺大的声响。

    那几个正在二楼抄经的空色庵小女尼吃了一惊,纷纷搁笔起身道:“见过两位师兄。”

    左边一个身材圆胖的黄衣僧人神色肃穆,扫视过几名小女尼问道:“谁是慧止?”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尼垂首回答道:“两位师兄,贫尼便是慧止。”

    两名黄衣僧人尚未说话,同他们一起来的那中年女尼猛然手指慧止道:“就是她,昨晚对许多同门师姐妹说绝金师太是遭人陷害的,还说玉鼎师伯见识不明冤枉了那老淫尼!”

    慧止望了一眼中年女尼,依旧沉静道:“慧安师姐,你怎可如此辱蔑恩师?”

    慧安冷笑道:“在贫尼的心中从来只有佛祖和慈恩寺,人间种种万般皆空,哪里还有什么恩师?那老淫尼虽说做过我几年师傅,可她欺世盗名****放浪,惹得佛祖震怒终遭恶报。只恨当初我年幼受她蒙蔽,也做过不少错事,更险些误入歧途万劫不复。幸亏几位师伯慧眼如炬,揭破了老淫尼的虚伪面目,才令我如梦初醒迷途知返!”

    慧止和身后的几名年轻女尼听得慧安的无耻之言,俱都身躯颤抖竭力抑制愤怨,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尼姑禁不住落泪道:“慧安师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傅?便不怕将来有报应!”

    慧安冷哼了声,道:“坚愚、坚聪二位师兄,你们都亲眼看到也亲耳听见了。枉玉鼎师伯宽大为怀对空色庵的弟子既往不咎,可偏偏有些人冥顽不灵,不知恩图报倒也罢了,还一心一意要为老淫尼翻案!”

    那身材圆胖的黄衣僧人点点头道:“看来空色庵的弟子确需严加看管。”

    另一个和尚望着慧止女尼道:“慧止师妹,你造谣妄言污蔑方丈,已触犯了慈恩寺的寺规。我和坚愚师兄奉命传你前往戒律院,你这就和我们走吧。”

    众女尼失声惊呼,纷纷叫道:“不,慧止师妹你不能去!”

    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尼跨步上前道:“我愿证明,慧安师妹才是造谣污蔑之人。昨天晚上,慧止师妹没有说过那些话!”

    另几个女尼一省,立刻七嘴八舌应声道:“对,慧止师妹从没说过,贫尼也能证明!”

    坚愚和尚皱了皱眉道:“空色庵的弟子果真是愚不可救,真不知绝金师太当初是如何调教的!”

    坚聪和尚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师必有其徒。”

    慧安冷眼瞥过一干同门,讨好道:“莫说两位师兄刚正不阿,连贫尼也看不过眼。可惜贫尼势单力薄,只能靠两位师兄惩奸除恶还我佛门清净了。”

    慧止颤声道:“师姐,我再叫你一声师姐!你今日所作所为,如何对得起师傅多年的教诲之恩?!”

    “教诲之恩?”慧安嘿然道:“若非被她连累,贫尼早已是洗云庵主持了!”

    坚愚和尚道:“师妹放心,你今日为本寺立下一功,相信寺中长老慈悲为怀明辨是非,定会对你有所嘉许。”

    慧安面露喜色合手一礼道:“多谢坚愚师兄,贫尼必当牢记两位师兄的教诲!”

    慧止叹了口气道:“师姐,当年你也曾对恩师说过同样的话吧?”

    慧安脸色尴尬,恼怒道:“那时我受她蛊惑,不得已才有此违心之言!慧止师妹,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坚愚和尚冷然道:“慧止师妹,麻烦你前往戒律院走一趟,最好莫要逼我和坚聪师弟动手。”

    慧止摇头道:“不必劳动两位师兄锁拿,贫尼随你们去就是。”

    她情知此去戒律院凶多吉少,而且在此之前也曾有几位空色庵的师姐被锁拿问罪一去不返。有的是被罚面壁十年,有的据说已被废去修为逐出门墙,自己多半也不能幸免。

    她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向几位同门施礼道:“贫尼去了,各位师姐师妹请多保重。”

    那几个女尼拉住慧止的僧衣道:“你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慧安在旁嘿嘿冷笑几声道:“既然你们同门情深舍不得慧止师妹,何不随她一起去?”

    “去就去!”那年长的女尼蓦然高声叫道:“我便不信,戒律院的长老会不明事体,冤枉好人!”

    坚愚和尚微微颔首道:“好得很,你们一个个都甘愿同流合污,那就休怪贫僧不念同门情分秉公行事!”

    慧安闻言火上浇油道:“坚愚师兄明鉴,据贫尼暗中观察所知,空色庵里还有几个人和慧止往来甚密,对玉鼎方丈和诸位长老更是多有怨言。不如将她们一并带走,请戒律院的长老审问明白!”

    话音未落,突然窗台底下有个一直打瞌睡的小和尚懒洋洋地撑开眼皮道:“娘希匹,哪里来的三只老鸹,吵也吵死了。”

    “我说,你,看什么看,就是你!天下居然还有你这么死不要脸的尼姑,怎么不把自己全脱光了,让戒律院的一群老少贼秃先看个明白?想来他们一定会喜闻乐见明察秋毫!”

第458章 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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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经阁二楼顿时变得一片死寂,全都被一句惊世骇俗的脏话给轰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戒律院的长老,那全部都是大德高僧,莫说在尘世里即便以慈恩寺而论,亦是众多弟子心目中的万家生佛。

    谁能想到,居然有个小和尚在藏经阁里面对戒律院的师兄,公然大发厥词,讥嘲诸位长老是喜欢窥视**女尼的色鬼?!

    坚愚和尚的脸一下就变了,寒光烁烁逼视刁小四道:“你是哪个寺里的僧人?”

    直到这时,他还只当刁小四是前来空色庵藏经阁借书看的普通小和尚。

    慧安女尼如梦初醒,手指刁小四尖声叫道:“这个小和尚,他在藏经阁里鬼鬼祟祟躲了好多天了,来历十分可疑!”

    刁小四笑嘻嘻道:“这个老尼姑,你不要用上窜下跳抠脚掏粪一不小心得了鸡爪疯的咸猪手指着我丰神俊秀正气凛然很是低调深藏不露的英俊脸膛,更不要用你那张上吐下泻前凸后翘充满洪荒复古风情的嘴喷我满脸的雷阵雨。”

    他刚才在一旁隔岸观火听了老半天,本不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无论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一身功力又教缁衣老尼姑封禁去了十之七八,傻瓜才会惹是生非唯恐别人不晓得刁小四来了慈恩寺。

    无奈偏有人喜欢关公面前耍大刀,跟刁小四炫无耻比下流——一个牛眼塌鼻鲶鱼嘴的光头尼姑,竟也敢爆菊老子的无耻程度?

    慧安女尼显然与人对骂的灵活度远比不上脸皮的厚度,嘴唇张了几张,手指着刁小四气到胸口快炸了也说不出一个字。

    “大家都是出家人,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不如算了?其实这点儿小事原也犯不着大动干戈,可总有那么一小撮居心叵测之徒为了破坏敝寺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为达到浑水摸鱼反攻倒算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处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刁小四见她三两句话便败下阵来,不由洋洋得意道:“对付这种人,按照老……老规矩那就得点天灯!但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咱们得给慧安师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虽说她四面八方都长得千沟万壑八面漏风,模样是灭绝人性了点儿。但人丑不代表一切,烂菜皮也有春天……”

    他这些日子被缁衣老尼姑关在藏经阁里,一天下来跟人说不上三句话,又不能跟大师兄聊委屈,着实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爆发的机会,嘴巴一张顿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直骂得藏经阁里的一众和尚、尼姑目瞪口呆五味陈杂。

    “咄!”坚愚和尚忍无可忍,默运佛门神功吐气扬声一声叱喝道:“这位师弟,你说够了没有?”

    空色庵的女尼直觉得一蓬无形的声浪排山倒海涌到,未等反应过来脑海里“嗡”的声犹如惊雷炸响一片空白,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险些瘫倒在地,无不暗自骇然于坚愚和尚雄浑刚猛的精湛功力。

    唯独窗台之下,非但刁小四若无其事,连他身边趴着的肥猫亦是居之若素,眼皮都不抬一下照旧呼噜连天打它的瞌睡。

    只见刁小四一笑,自觉骂得十分之爽利,大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便也不为已甚,说道:“大和尚,有理不在嗓门高,我忙着看书也没工夫陪你们玩儿。依我看这事就算了,都是些无依无靠规规矩矩的小尼姑,得饶人处且饶人,佛祖还讲究慈悲为怀呢。”

    “算了?你说得倒轻巧!”慧安回过神来,尖声叫道:“今日我非要将你的臭嘴撕烂!”

    她仗着有戒律院的两大高手为自己撑腰,更不把空色庵的同门师姐妹放在眼里,五指凝捏成爪晃身往刁小四脸上插落。

    刁小四身旁一直在打盹的肥猫猛然睁开双眼,黑色的身躯奇快如电飞射而出。

    众人只看到眼前一花,耳朵里便听见慧安女尼陡然发出一记歇斯底里的惨叫,双手捂脸痛苦不堪地倒地翻滚,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溢出流淌一地,竟是两侧面颊被大师兄的利爪生生撕裂,皮肉翻卷露出白骨,情形惨不忍睹。

    再看肥猫依旧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懒洋洋地趴在楼板上,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两爪上满是鲜血。

    无论坚愚、坚聪二僧还是空色庵的女尼尽皆骇然失色,他们之中甚至没有人能够看明白黑猫是如何伤到慧安女尼的!

    要知道慧安女尼的修为在空色庵二代弟子里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好歹也是知著境的一流高手。即便坚愚和尚出手,也需要十个回合开外才能占得先机。

    而慧止等人平日里常来藏经阁借书抄经,也不知见过这只肥猫多少回。只当它是庵里的一只捕鼠家猫,从未往别处多想。

    刁小四见不用自己亲自出手,大师兄一招之间便撕破了脸不由喜上眉梢,道:“慧安师姐,我刚才都说了:大家都是出家人,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不如算了——可你偏不肯,非要试试千刀万剐的滋味,却教我于心何忍情以何堪?”

    可怜慧安女尼捂着脸直疼得满地打滚,除了凄惨的哀嚎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坚聪和尚铿然掣出腰间的戒刀“鱼跃”如临大敌护持身前,双目炯炯放光须臾不离大师兄道:“孽障,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我同门,贫僧要将你锁拿回戒律院验明正身,交给诸位长老审问发落!”

    他说着话黄色的僧袍无风鼓胀发出“啪啪啪”如霹雳般的爆响,一团团肉眼不可见的罡流如锋芒般在身周旋动积聚,一步步迫向刁小四。

    刁小四无辜地望着坚愚和尚道:“我可是啥都没干——”

    坚聪和尚恍若未闻,愈发觉得刁小四深不可测,却也恼怒这小和尚如此托大,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居然坐在地上安如磐石,还有比这更羞辱人的么?

    他的步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缓缓将气势提升到满盈,猛然一刀朝前劈出。

    “唿——”刀光如雪浪泛滥刺得人眼无法睁开,“哧哧”锐气破空之音连绵不绝,竟是一上手就施展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杀招。

    在坚聪和尚身后,坚愚和尚手持一条青色僧棍跨前两步为师弟掠阵。只要刁小四身旁的肥猫稍有动作,他的棍势便会如同狂风骤雨般轰出。

    果不出其然,肥猫动了。可惜的是,他只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

    “嗖!”小困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破入澎湃的雪浪之中,狠狠在坚聪和尚的左脚脚踝上挠了一下!

    坚聪和尚一记闷哼,身周积聚的“万流佛罡”竟也像纸糊的一样,完全抵挡不住大师兄的一爪之击,直感到整条左腿锥心刺骨像是要断了一般,骇然之下顾不得攻敌,凌空翻转向后急退。

    他刚才施展的这式“佛门立雪”本为“龙叶二十四刀”的菁华所在,可说攻守兼备密不透风。奈何肥猫的动作实在太快,就如再结实的篱笆也堵不住水的穿透,加之所选择的攻击角度又十分刁钻,正是身材高大的坚聪和尚守御偏弱的下盘,当即一招脆败。

    刁小四眉飞色舞大声喝彩道:“大师兄威武,这两天我有点不方便,全拜托你啦!”

    想想以癞蛤蟆为首的三妖轮番上阵都毫无悬念地败在了大师兄的猫爪底下,那两个修为比当年坚永和尚还逊一筹的戒律院僧人简直连猫粮也算不上。

    “呜——”坚愚和尚与仓皇翻退的坚聪和尚在空中错身而过,僧棍这才攻到。

    大师兄的身速明明已经达到了顶点,然而在坚愚和尚僧棍劈落的霎那,竟不可思议地遽然提速,犹如吹过密林的一束夜风绕着僧棍飞旋直上!

    坚愚和尚大吃一惊,假如现在他还猜不到大师兄想干什么,这么多年戒律院那算是白混了。

    他毫不犹豫撒开握棍的左手,五指迸立精芒吞吐,似一面石碑拍落。

    一旁慧止女尼讶声呼道:“这是大碑手……”

    “喵呜!”大师兄浑身黑毛骤然炸开,身躯蜷成一团“噼啪”电芒激溅,像一颗石子径直激撞在了坚愚和尚的大碑手上。

    坚愚和尚一声惨叫踉跄而退,左半身体焦黑如碳攒动着诡异的电光,一只左手血肉模糊近乎废了,不住有黏稠的红黑秽物往下滴落。

    “快走!”坚聪和尚见势不妙,探手抓住坚愚和尚的胳膊,抛下兀自痛呼不已的慧安女尼,腾身冲下二楼。

    大师兄在空中一个美妙翻身稳稳落地,用舌头舔了舔猫爪洗了把脸,猫眼傲然四顾,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孤独感。

    刁小四大力拍着巴掌,就差直接上去拍肥猫的屁股。坚愚和坚聪二僧铩羽而归,戒律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既然不方便出手更不愿暴露身份,往后的事情自然还得辛苦大师兄。

    然而他把巴掌都拍红了,却等不到一个女尼的回应,反而一个个面色发白嘴唇哆嗦地望着地上的肥猫,不由得怔了怔,讪讪住手道:“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它?”

    “这位小师弟,你们闯了大祸。”慧止急道:“趁着戒律院的长老没有赶到,你们快逃吧,千万别让他们抓住。”

    那年纪最小的女尼害怕得哭了出来,说道:“不成的,他们若是逃了,戒律院一定会迁怒我们。”

    刁小四不以为然道:“小尼姑,你胆子忒小了,往后如何弘扬佛法普渡众生与贱人斗志斗勇。再说,我也是有师傅的人,她还没出马呢,你不用怕!”

    说着话他肚里的坏水开始汩汩地往外冒,寻思着如何骗缁衣老尼姑亲自出手,在藏经阁演一出僧尼大战,最好能让自己有机会浑水摸鱼成功越狱。

第459章 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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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转眼之间丝萝来到杨府已有了五年,从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出落成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引来无数京城富贵公子官宦子弟的竞相追求。

    但丝萝的生活没有因此而发生丝毫的改变,她照常读书练琴,还缠着杨守坤同意教她画画,同时也俨然成了杨府的半个女主人,帮着干爹操持家事,让杨守坤可以心无旁骛地周旋于朝堂之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丝萝和杨勇、杨广兄弟见面的机会逐渐变少,有时候三两个月也难得碰一回头。后来杨隽离京出仕,相互间的往来便更少了。

    丝萝的年纪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来往杨府的媒婆越来越多。

    杨守坤私下问过丝萝,可有中意的郎君。丝萝只是红了脸低头不答,杨守坤对着迟迟不肯表态的女儿无可奈何,又恐追得太急惹得丝萝不快,便也不再追问,却将前来求亲的豪门士族一一婉拒。

    这一天,久未登门的杨勇和杨广忽然联袂而至,拜会了杨守坤。

    当晚杨守坤在府里设下家宴款待杨勇、杨广,丝萝也在席间作陪。

    原来杨广是来辞行的,他已得到杨坚的旨意,即将前往江南出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为南下伐陈四海一统的千秋大业做准备。

    丝萝心里有些不舍,她在京城里没有几个朋友。那些前来求亲的贵族王孙或贪图自己的美貌,或垂涎杨府的权势,于心底里却都看不起她的卑微出身。

    惟有杨勇、杨广兄弟尽管贵为帝王之子,但从来也不曾轻贱于她。相反,两人对丝萝都格外宠爱,甚至超过对自己的亲妹妹。

    看到丝萝在席间面带愁容郁郁寡欢,杨勇便开玩笑说,不如请杨守坤上书恳求皇上,将他也派往淮南任职,如此就又能见到杨广了。

    杨守坤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众人当晚一醉方休尽欢而散。

    过了半个多月,杨广启程离京前往淮南拉开了平陈一战波澜壮阔的帷幕。

    对于早已知晓此战结果的丝萝而言,她更关心的是杨守坤的近况。

    自打五年前大病一场后,杨守坤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常需要卧病在床静心休养,由此也逐渐淡出了朝中的核心权力圈。

    丝萝无所谓杨守坤的官能做多大——在后世她的父亲贵为天子,结果又如何?

    她悉心照料着干爹,偶尔也会接到几封大哥杨隽寄来的家书,还有杨广从淮南托人顺道带回的礼物小玩意儿。

    这些她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能和干爹在一起。

    不知不觉杨广离京有了半年多,这日杨守坤奉召入宫,杨勇却忽然来访。

    杨勇面色阴沉,驱退随侍的太监,在书房里落座道:“丝萝,你知道父皇为何要召见杨大人么?”

    丝萝摇摇头,对朝中的事她一向无意过问,更无从知晓杨坚的想法。

    杨勇凝视丝萝须臾,缓缓开口道:“平陈在即,父皇加封二弟为内史令,有意调杨大人前往淮南主持民政辅佐二弟。当日我在酒宴上的一句戏言,不想一语成真。”

    丝萝诧异道:“干爹要去淮南?”

    杨勇点点头,回答道:“我想杨大人定会将你带在身边一同赴任。丝萝,你我怕是三年五载也难得再见一面了。”

    丝萝微笑道:“没关系,我会写信给你的。”

    “写信给我?傻丫头,为何你到今日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杨勇突然起身握住丝萝的纤手,沉声道:“丝萝——留下来,做我的妃子!”

    丝萝大吃一惊,慌乱中挣脱杨勇的手高声道:“不可以!”

    杨勇目光咄咄逼视丝萝,问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心中另有他人,是杨广?!”

    丝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质问。杨勇的表白实在太突然了,从来自己都只当他是兄长一般。

    她急中生智道:“可是殿下,您已经娶了元妃姐姐……”

    不等她将话说完,杨勇便哈哈大笑起来,道:“我道你担心什么呢,却是为了元妃。丝萝,我杨勇贵为太子,将来三宫六院也是平常。但我可对天发誓,此生只钟情于你一人。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我登基称帝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黜元妃,立你为后!如何?”

    丝萝见杨勇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还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荒唐之言来,急急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必赌咒发誓!”

    杨勇见丝萝面泛潮红眼中隐有泪光,只当她是芳心默许,更惶恐自己误了她的心意,想来少女矜持不能亲口应承也是有的,当下柔声抚慰道:“别怕,万事有我。我这便入宫禀明母后,求她出面为咱们作主!”说着话突然大力拥住丝萝在她面上轻轻一吻道:“你终是我的!”迫不及待地转身出了书房。

    丝萝愣在原地,突然追出门叫道:“太子殿下,你等等,我有话说!”

    杨勇微笑着回头摆摆手道:“别急,有什么话等回头再说,我们来日方长!”在一群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保护下兴冲冲地扬长而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丝萝也无法开口,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勇去远,心中乱成一团麻。

    她知道自己不愿也绝不可以嫁给杨勇,但旁人却未必这么想。杨勇入宫去求独孤皇后,多半会蒙恩准,届时懿旨一下木已成舟,即便是杨守坤不愿也不敢违逆。

    无论如何,她必须想出对策,而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离开京城,让杨勇找不到自己。

    但这件事她必须告诉杨守坤,不能让干爹蒙在鼓里。

    恰好这时候杨守坤回到了府里,显然杨勇的消息不假,杨坚确实有意让他出仕淮南,辅佐杨广构建平陈大业。

    能够远离京城的是非圈,到山清水秀的江南施展一番抱负,杨守坤胸中多年的抑郁之气终于能够为之一吐。

    从杨坚的口中杨守坤得知,自己能去淮南全赖杨广的举荐。同时长子杨隽亦得荣升,很快就会调回京师到民部任职。

    只是这项安排看起来是父子双双同步高升,其中却未必没有杨坚对自己不放心的意思。

    但他自我放逐了这么多年,也并非全无成效,至少杨坚的猜忌日少,否则就算有杨广举荐,多半也离不了京师。

    守牧淮南平定陈国,终于可以为国家做点儿事了。他早已厌倦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国为民一展鸿图,如此也不枉男儿一生。

    谁知刚回到府里,就听老管家杨曦说起太子来府见丝萝的事。

    杨守坤起初并不在意,只当杨勇是提前知道消息来和丝萝话别的。但等到丝萝将杨勇的来意说清,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沉。

    “当初我和杨坚争你的干娘,而今他的儿子却要来娶我的女儿!”一丝不快绕上了杨守坤的眉头,道,“丝萝,你可愿意嫁他?”

    几十年的宦海生涯使得杨守坤本能地将此事想得更深远更复杂——对于杨勇的求亲,杨坚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把丝萝的婚事当成自己的投名状,不交也得交的投名状?只要自己答应下来,把儿子女儿留给杨坚,从此后便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反之,必然会引起杨坚更多的猜疑和怨恨,恐怕,京师就将成为他一生一世的囚笼。而如果因此而触怒了杨勇,也必然给日后埋下更大的祸患。

    丝萝的心好不纠结,但终究鼓足勇气,低声回答道:“我不想嫁人!”

    “哪有不嫁人的姑娘?傻丫头,你终归是要出阁的。”杨守坤摇摇头说道:“难不成要在家待一辈子?”

    “我谁也不嫁,就待在家里侍奉干爹!”

    杨守坤愣了愣,徐徐道:“我老了,不可能照料你一辈子。”

    “干爹不老!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干爹!”

    杨守坤沉默半晌,对门外吩咐道:“立刻备车,我要去见太子殿下!”

    老管家在门外应了声,匆匆离去吩咐人准备车马。

    “干爹,不要去!”丝萝登时醒悟到杨守坤前往太子府定是为了拒绝杨勇的求亲,急道:“此事因女儿而起,就由我一力承担。何况,太子殿下说不定已获得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准允,您若拒婚便是抗旨不遵!”

    “那我抗一回又如何?”杨守坤沉声道:“果然如此,我便让方檀送你离京!”

    杨守坤神情沉静凝视悬挂在墙上的亡妻画像,似乎心意已决,说道:“三年前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三年后我不想再失去另外一个。”

    丝萝心中酸楚,泪水禁不住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低呼道:“干爹!”

    杨守坤轻轻一叹,伸手捧起她的脸抹去泪水,怜惜地道:“丝萝,别怪干爹。早该为你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嫁了,可我一直舍不得你离开,没想到却是害了你。”

    “不是的……”丝萝情不自禁扑入了杨守坤的怀里,哽咽道:“干爹,是女儿连累了你!”

    她霍然醒悟到缁衣老尼姑为何要让自己重修前世。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缁衣老尼姑是要让她用自己的前世今生来体验来领悟。

    然而她无法将这一切前因后果告诉杨守坤,纵然说了他也绝对不会相信。

    只祈愿,干爹能说服孤独皇后拒绝杨勇的请求;只祈愿,心中那无名的烦扰能随风而逝,否则她将三生难安。

第460章 尼姑造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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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懂大师?!”当老态龙钟一步三摇的缁衣老尼姑出现在藏经阁的门外,慧止女尼等人的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惊异之色,同时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失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很多情况下,“大师”只是一种客套的称呼,即使出家人对此也不能免俗。

    空色庵里的每个女尼差不多都认识缁衣老尼姑,据说她已经在庵中修行了**十年,辈份比当今的慈恩寺方丈玉鼎神僧还要高,但也就仅此而已。

    **十年光阴如水,慈恩寺的方丈、空色庵的主持换了一茬又一茬,缁衣老尼姑却始终雷打不动扫着她的地,抹着她的桌,守着她的藏经阁,百年如一日干着那些只有刚入门的新弟子才会干的粗活累活。

    此事并非历代的空色庵主持有意刻薄,实在是缁衣老尼姑的资质太平庸,根本没有造就的可能,也不知当年是如何将她收进慈恩寺门墙的。

    即使普通的空色庵女尼,在十八岁前最差也能突破入室之境,更有像绝金师太那样的百年一出的天才人物,年方十六便成功晋升通幽境界。

    相形之下,缁衣老尼姑的修为进境简直慢到令人发指,直到五十岁时才勉勉强强进入到登堂之境,以至于连她的师姐当时的空色庵主持一枚神尼亦彻底死心。

    对如此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庵中人物,慧止女尼等人自然如雷贯耳,只是平日里和缁衣老尼姑并无往来,竟不知她何时收下一个小和尚做徒弟。

    先前空色庵众尼姑听刁小四说起他的师傅时神采飞扬胸有成竹,仿佛只要这位大德高僧一现身,连玉鼎神僧都得跪拜迎接。

    哪知闻名不如见面,看着颤颤巍巍的缁衣老尼姑,不由一时无语。

    “师傅,您老人家走累了吧?”刁小四一步踏上,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帕巾,恭恭敬敬地递给缁衣老尼姑,然后殷勤地为她揉肩敲背,使出当年讨好绝金老干妈时的全副看家本事。

    缁衣老尼姑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望着傻呆呆站在不远处的一众空色庵女尼,疑惑道:“阿弥陀佛,诸位小师傅可是在等人?”

    按照常理她已是掌握洞天之秘的人间散仙,空色庵里发生的事情无论巨细尽皆难逃慧心感应,譬如佛家所说的“天眼通”或“天耳通”。

    然而缁衣老尼姑却是个例外,她似乎永远只生活在自己的梦境里,唯一遗落在俗世红尘中令她牵挂的便是那只肥头大耳的黑猫。

    “师傅,她们是来找您告状的!”刁小四抢在慧止女尼之前回答道。

    “告状?”缁衣老尼姑一怔道:“小鼎,是不是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不是我,是大师兄闯了祸。”

    肥猫正趴在藏经阁门口晒太阳,猛听刁小四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竖起耳朵双目圆睁。

    只听小师弟说道:“它抓伤了慧安师姐,可怜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转眼间山崩地裂满目疮痍,吓得苍蝇都不敢叮。刚巧有两位戒律院的师兄在场,看不顺眼便要上前为慧安师姐抱不平,结果被大师兄三下五除二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喵呜——”肥猫怒毛冲冠,锋利的猫爪从脚掌里探了出来,铿然有声地在青石台阶上来回磨蹭,激得一串串火星“噼啪”四溅。

    缁衣老尼姑大吃一惊道:“小困怎么会伤人?”

    刁小四躲在缁衣老尼姑身后大声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傅若是不信弟子所言,尽可询问各位师姐师妹。”

    慧止忙道:“不懂大师,这位小师弟说的是实情,但……”

    她刚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缁衣老尼姑说明白,刁小四便截断话茬,仰天长叹道:“惨了、惨了!”

    慧止被刁小四打断说话也不生气,错愕道:“小师弟,你说什么惨了?”

    其实没什么比慧安的那张脸更惨了,但刁小四心知肚明,缁衣老尼姑生性淡泊与世无争,说得好听点儿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扫空色庵。说得难听些,那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若想激她出手,常规的套路根本不管用。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的事儿么?那两个和尚吃了大亏,肯定咽不下胸中的恶气,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给戒律院的老和尚。然后老和尚便会带着一群大和尚、中和尚、小和尚将藏经阁围得水泄不通,四处捉拿大师兄。”

    他苦着脸道:“大师兄虽然机敏能干,但毕竟挡不住戒律院人多势众,最后只能慷慨成仁,被戒律院的和尚扒下猫皮、风干猫肉、抽出猫筋、敲碎猫骨……对了,还有两颗晶莹剔透,碧绿滚圆的猫眼儿,抠出来洗洗干净,拿出去卖肯定能换好多银子。”

    他刚说完,大师兄“哧溜”一声就钻进了缁衣老尼姑的衣摆底下再不肯露脸出来,两只眼睛更绿了。

    那些小女尼也只懂得吃斋念佛打坐修行,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闻听刁小四一通胡言乱语竟也信以为真,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连声念佛。

    慧止拼命摇头道:“不会的,出家人有好生之德。我相信戒律院的诸位长老德高望重心怀慈悲,绝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刁小四唉声叹气道:“小尼姑,你还在天真?绝金师太是怎么死的?她生前好坏也是堂堂的空色庵主持,大师兄不过是只见义勇为的猫!我猜坚愚、坚聪逃回戒律院,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怎样飞扬跋扈蠢笨无能欺负人的,只会说大师兄是头修炼成精凶残嗜血的千年猫妖。然后戒律院的老和尚们就会冲进藏经阁,要联手除魔卫道杀了师兄澄清寰宇。”

    那年纪最长的空色庵女尼急道:“我们都可以为大……嗯,这位猫师兄作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据实禀报戒律院的各位长老。”

    “开什么玩笑?那两个和尚便是戒律院派来的。他们若能明辨是非秉公守正,又岂会不问青红皂白要抓慧止去戒律院问罪?”

    慧止黯然道:“都是贫尼不好,连累了大家和猫师兄。我这便前往戒律院认罪,听凭各位长老的处置。”

    众女尼齐齐叫道:“不可!慧止师妹,你不过为师傅说了两句公道话,何罪之有?”

    刁小四瞥了眼缁衣老尼姑,想想火候也该差不多了,大义凛然地挺胸而出道:“也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傅,你带着诸位师姐和大师兄赶紧离开空色庵,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弟子虽没本事硬骨头倒有几分,这便前往戒律院与他们理论。大不了所有的罪责由弟子来扛,千刀万剐我心依然!”

    此言一出顿时将所有的女尼姑感动得一塌糊涂,刁小四又转过身来,向缁衣老尼姑合十一拜,微微哽咽道:“师傅,徒儿此去福祸难测,您老人家多多保重切莫以我为念。这些天我跟着您读经念佛,学了不少做和尚的道理,可惜以后不能再日夜听从您的教诲。朝闻道夕死有憾乎——别了,师傅;别了,大师兄;别了,诸位青春美丽的小师太……”

    “善哉,善哉——”缁衣老尼姑点头道:“小鼎,你能有这份侠肝义胆,贫尼甚是欢喜。既然是小困伤了人,自该由贫尼为它担待。你们不必担心,戒律院的诸位师侄皆乃佛门高僧,会讲道理的。”

    慧止道:“大师,我们和您一起前往戒律院。”

    “对,我们一起去!有什么罪责我们一起担当!”

    刁小四满脸义愤填膺地偷偷往人后挪步,准备功成身退上楼睡觉,忽听慧止恳切地道:“小师弟,我们拙嘴笨舌不会说话,怕会把事情弄糟。不如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将此事的原委向戒律院各位长老说个清楚,求他们秉公论断。”

    刁小四吓了一跳,心想自己跟慈恩寺的贼秃打交道多了,虽然剃了头发,难保戒律院里的和尚不把自己认出来,到时候只怕说不清楚无疾而终,一人伸只手出来就能把自己拍成肉泥。

    缁衣老尼姑可体会不到刁小四的苦衷,微笑颔首道:“不错,小鼎,我们都是出家人,每日只求吃斋念佛做事问心无愧。此去戒律院或有一番争执,你能言巧辩正可用上。”

    “师傅,弟子现在也是出家人——”

    突然大师兄从老尼姑的僧衣下探出脑袋来打了个哈欠,寒光烁烁的猫爪亮出来在地上“哧啦哧啦”拼命划拉,坚硬的青石板登时像嫩豆腐般被开膛破肚石屑飞溅。

    刁小四头皮发胀,自认倒霉道:“但既然师傅有命,弟子焉敢不从?今日便去舌战群僧,还诸位小师太和大师兄一个公道!”

    缁衣老尼姑欢喜道:“如此甚好。”

    “为了预防万一,咱们去的人越多越好。俗话说众口铄金众志成城,法不责众人满为患……总之,戒律院的老和尚见咱们人多,必定不敢乱来。只要给老……大家一个公平公开公正的机会把事情说清楚,那就高枕无忧万事大吉。”

    一个女尼赞同道:“小师弟说得有理,贫尼马上去召唤庵里其他的师姐妹!”

    “嗯,趁这会儿工夫,贫僧也要稍作打扮。”

    慧止奇道:“小师弟,我等是去申冤请愿,为何还要打扮?”

    “小尼姑你不懂,”刁小四双手合十恭顺地道:“阿弥陀佛,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第461章 尼姑造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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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中在海外仙山上曾经有一位蝶仙,一觉睡醒伸了个懒腰扇了两扇翅膀,结果几十万里外的长安城立刻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大暴雨,导致城市积水交通堵塞,连皇宫都差点儿成了水晶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刁小四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在金顶佛境中炸开了锅。

    他们刚刚走出空色庵,便不停地有其他庵里的女尼加入进来,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直朝戒律院所在的崇信峰大德寺涌去。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多数的尼姑还在观望。待等前往戒律院陈情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更多的人鼓起了勇气挺身而出,甚至其中还有的是和尚。

    绝金师太执掌慈恩寺下院多年,素来刚正不阿赏罚分明,为僧众膺服。

    突然传闻她因为****放浪触犯戒律,被金鼎神僧清理门户击杀于江都,众僧心里都存有疑惑,却敢怒而不敢言。

    等到后来苦鼎大师做了慈恩寺下院的主持,一力打压空色庵清洗绝金师太的门人弟子,再加上戒律院的僧人隔三岔五根据告密者提供的线索不断拿人,使得整个慈恩寺下院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愈发怀念起绝金师太来。

    这时听说戒律院只因为绝金师太的女弟子私下里为师傅说了两句话,就要被拿上大德寺严加惩戒,众僧积压已久的不满情绪终于禁不住爆发出来,当真是一呼百应群情汹涌。

    尤其是那些位往日饱受排挤的绝金师太的同门师姐妹和业已出师执掌庵堂的门下弟子,闻听消息不约而同尽起庵中女尼声援空色庵。

    还没等走到崇信峰下,陈情队伍便已壮大到了三四百人,连不少俗家弟子也响应号召打出了“千古奇冤,峨嵋绝金”的旗号。

    慈恩寺下院主持苦鼎大师带着二十多名僧人匆匆忙忙赶到崇信峰下,总算截住了陈情请愿的大队人马,尚未来得及开口先傻了眼。

    只见铺天盖地的横幅标语上写的是“保护尼姑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冤、冤、冤——还我师傅清白!”、“小师妹不要怕,大师兄来了!”“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我可以骂吗——”……

    更有甚者,竟然胆大包天地举着“解散下院,重选方丈”的标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底下站着一名满脸油彩一身纸糊金甲的怒目金刚,正在高喊口号:“浩气长存,正义不死;峨嵋兴亡,尼姑有责!”

    发现苦鼎大师的目光正向自己瞧来,那怒目金刚立即改弦易辙当起了哼哈二将,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标牌翻转过来,却见另一面写着:“大师饶命,我只是个扫地的”。

    苦鼎大师面沉似水,怎也未料到自己当上慈恩寺下院主持不久,就出了偌大的乱子,扬声喝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嗓音并不算太高,却似惊雷般在峰下炸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心神摇颤,立刻变得安静了许多。

    刁小四躲在人群里,偷偷捅了捅慧止的后腰,提醒道:“开始朗诵,大声点!”

    慧止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应了声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来,颤颤抖抖地念道:“贫尼……言:先师修业未半,而中道圆寂;今山门两分,下院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苦鼎大师呆了呆,他虽然是佛门中人,但也博览群书,晓得这是赫赫有名的《出师表》,可一个空色庵的小尼姑扮什么诸葛孔明添什么乱?

    慧止女尼起先还结结巴巴地,渐渐凝定心神,侃侃诵道:“我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佛祖。先师不以弟子卑鄙,猥自枉屈,三顾弟子于茅房之中,咨弟子以佛门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师以驱驰……”

    她读着读着想起恩师在时对自己种种关爱期许,感念之下潸然泪落泣不成声。

    四周的许多女尼触景生情,无不低声呜咽抬手拭泪,又听慧止女尼说道绝金师太呕心沥血主持寺务披肝沥胆诲人不倦种种之事,愈发按奈不住心头的悲愤。

    最后慧止女尼大声念道:“愿方丈托弟子以追查真相之效,不效则治弟子之罪,以告先师之灵……若有沉冤之言,则责元凶之咎,以彰其恶。方丈亦宜自谋,以咨取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师遗志。弟子不胜受恩感激!今当陈情,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她的陈情请愿书刚念到一半,崇信峰下已经哭翻了天。一半是对绝金师太的怀念,一半是这些时日以来所受的诸般委屈苦楚,宛若决堤的洪水全都释放了出来。

    苦鼎大师手拄金刚杵喝道:“一派胡言!绝金师太背弃我佛屡开淫戒,为金鼎师兄诛杀,此乃不争事实。你们速速散去,若再兴风作浪妖言惑众,必以寺规严惩!”

    一名女尼气苦道:“师伯,你口口声声说我师傅犯了色戒,可有谁亲眼见来?”

    刁小四心里应道,这事儿可以有,不然公主小娘皮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放肆!”苦鼎大师身后一名中年僧人怒斥道:“你敢质疑方丈师伯和金鼎师伯?”

    慧止心中畏惧,却坚持道:“贫尼不敢,但弟子想,恩师她一定是清白的!”

    这时猛听崇信峰头的大德寺内钟声轰鸣响彻云天,一队队身穿黄色僧袍的戒律院弟子在数位长老的率领下御风而至,布列成阵将陈情请愿的队伍牢牢压制。

    众人凛然一惊,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悄悄将手里的标牌旗语翻转过来。

    苦鼎大师凝目望去,险些又被气得七窍生烟,却见上面写的是:“要文斗不要武斗”、“出家人不打出家人”、“全峨嵋和尚尼姑联合起来”、“大师请留步,动口不动手”……

    一位身披大红袈裟须髯如雪的老僧越众而出,正是如今戒律院的首座长老悲鼎大师。他的两眼淡淡扫视过众人,问道:“谁是慧止师侄?”

    刁小四轻声道:“小尼姑别怕,照我教你的做。”

    缁衣老尼姑在刁小四身后轻声问道:“小鼎,这样能成么?贫尼总觉得有些……不妥。”

    “放心吧师傅,万事有我。咱们先讲道理后说佛法,坚决不动手。等慧止小师太跟他们讲过道理,再由您老人家出面来段今日说法,保管戒律院的那些老和尚心服口服痛改前非,再也不会为难大师兄。”

    缁衣老尼姑犹疑道:“可贫尼该和他们说哪段佛法?”

    刁小四想了想,回答道:“您就来段白马非马,黑猫非猫吧。总之您要记得,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

    缁衣老尼姑微笑颔首道:“善哉,善哉……小鼎,你果然是拥有慧根之人。”

    另一边慧止正按刁小四教的,将先前发生在藏经阁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只是小师弟特意交代,有些脏话有辱视听僧尼不宜,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广而告之,因此要略去不提。

    于是众人听来,自然而然就成了慧安女尼在挑拨离间煽风点火,坚愚、坚聪二僧偏听不明,更仗势欺人伤及无辜。

    坚愚和尚脑门上青筋直蹦,叫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口出污言秽语辱及戒律院诸位长老,我和坚聪师弟不得已才出手擒拿的!”

    慧止嗫嚅道:“我、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没有污言秽语!”

    在场僧尼看看面目狰狞的坚愚和尚,再瞅瞅清纯可人的慧止小尼姑,不由齐齐摇头。

    坚聪和尚见势不妙,叫道:“那只又黑又肥无故伤人的妖猫呢?”

    刁小四拍拍肥猫的脑袋,安慰道:“大师兄不用害怕,和尚是不吃肉的,最多就是把你剁成泥当了花肥。”

    肥猫躲在缁衣老尼姑的怀里惊恐地喵喵低叫,拼命把头埋进老尼姑的胳膊下。

    坚愚和尚眼尖,手指缁衣老尼姑怀中道:“诸位长老,就是它!”

    缁衣老尼姑一听忙辩解道:“小困不是妖孽,它不过是只寻常的黑猫而已。”

    悲鼎大师摇摇头,不以为然道:“此话荒谬,坚愚、坚聪均出自贫僧门下。他们的修为虽不敢言如何精湛,但也绝不至于被只寻常猫儿抓伤。这黑猫如此神通广大,必是妖邪无疑。苦鼎师弟,你需多花些心思,切莫让空色庵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苦鼎大师点头称是,对缁衣老尼姑说道:“倘若贫僧没有认错,你可是专事空色庵清扫杂役的不懂师太?可有听清悲鼎师兄所言,快将你怀里的猫精交给贫僧。”

    缁衣老尼姑望着苦鼎大师叹了口气道:“苦鼎师侄,你的授业恩师是怀山神僧吧?六十年前贫尼有幸听他讲过一段《阿杂含经》,佛理高深通用圆融令我至今受益。你身为他的衣钵弟子,当以自性三宝常自证明,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是为真名学。岂能不问是非,心着色相而抛却空明本性?”

    苦鼎大师怔了怔,他近年来的修为停滞不前,坐禅闭关一概无用,正自苦恼。此刻听了缁衣老尼姑所说的话,隐隐约约觉得不尽是针对眼前的事情而言,好像其中还暗藏着点化之意。

    没容多想,但听悲鼎大师冷冷道:“不懂师太,你纵猫行凶不知悔改,又来以歪理邪说蛊惑人心,是何道理?!”

    缁衣老尼姑摇摇头道:“自从空鼎师侄和绝金师侄圆寂后,好端端的慈恩寺上下两院变得乌烟瘴气,罪过、罪过——”

    “咄!”悲鼎大师森然断喝道:“妖尼,既然你一心想替绝金师太翻案,不惜狂言妄语造谣生事,贫僧身为戒律院首座长老自当斩妖除魔义不容辞!”高举手中禅杖道:“贫僧数到十,除闹事首恶外,其他僧尼立即散去。否则休怪贫僧无情,下令戒律院执法僧将你们一体擒拿严惩不贷!”

第462章 四弘誓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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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悲鼎大师的心中业已断定,发生在藏经阁里的打伤戒律院执法僧的事件绝非偶然,而是一起早有预谋的叛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为今之计,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快刀斩乱麻,抢在叛逆之徒未成气候之前一举荡平,否则难保不会越闹越凶一发而不可收拾。

    更令他头疼的是四大神僧中的空鼎大师、金鼎大师和洞鼎大师先后圆寂,硕果仅存的玉鼎大师一直都在闭关修炼,现在寺中已经找不出位真正可以做到一言九鼎的主事之人。如果自己不能够当机立断,即使最终挫败了这起阴谋,慈恩寺仍不免元气大伤人心向背。

    缁衣老尼姑见状有些发蒙,忙问刁小四道:“徒儿,这可如何是好?”

    刁小四心里也有些发虚,安慰道:“师傅不必担心,一切老和尚都是纸老虎,难不成他真敢把咱们几百个人统统摁倒关进大牢?”

    “就是这小贼秃!”对面戒律院众僧阵列里,突然跳出个满脸包得像木乃伊般的女尼姑,正是趁乱逃回崇信峰的慧安女尼,恨恨指向刁小四道:“先前就是他胡言乱语,说我长得千沟万壑八面漏风,灭绝人性像块烂菜皮;还说要我脱光衣服请各位戒律院长老看个明白,必定是喜闻乐见明察秋毫……”

    霎那之间崇信峰下鸦雀无声,悲鼎大师脸色发紫,嘴巴动了动连一二三也是不能数了。

    无论和尚还是尼姑俱都呆若木鸡,看着慧安女尼和刁小四,大脑系统彻底崩溃。

    苦鼎大师连声念佛,一双袍袖瑟瑟抖动,目光如电紧盯刁小四道:“罪过,罪过,你还算是出家人!”

    刁小四心想老子原本就没想出家,要真做了和尚那才真是罪过。

    但看苦鼎大师动了真怒,他多少也有点发毛,立马转头冲着肥猫茫然而委屈地问道:“大师兄,你不是教我说话要充满哲思禅意幽远,要有呵佛骂祖之风么?”

    肥猫呆住了,感觉自己从此以后都不会再爱了。

    苦鼎大师冷喝道:“小和尚,我看你年幼无知,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刁小四喜道:“大师不愧是慧眼如炬的得道高僧,一眼就瞧出我受人胁迫言不由衷。实不相瞒,小僧睡觉时突然有个老和尚托梦,非要我代他向诸位长老求教几个问题。诺,我怕梦一醒就会忘,赶忙用纸笔全部记了下来。”

    他从袖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打开,念道:“无言问苍天,未语泪先流……嗯,我是原文照读的。一问绝金师太究竟因何而死?二问谁人窃据贫僧肉身?三问圣严法杖现在何处?四问金鼎师弟为何杀我……”

    “孽障!”悲鼎大师忍无可忍怒声道:“佛门净土焉能容你信口雌黄?!”

    刁小四嘿然道:“你怎么晓得我是信口雌黄,有种就叫那个假玉鼎和尚出来,我教你怎样辨明真伪!”

    慧安女尼对刁小四恨之入骨,料想有百多位戒律院的执法僧在前,又有苦鼎、悲鼎两位大师坐镇,给这小和尚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犯上作乱,当下拔出剑叫道:“小贼,我让你满嘴胡柴,看剑!”

    刁小四往缁衣老尼姑身后一缩,喊道:“大师兄救我!”

    谁知肥猫把脑袋偏到一旁,懒洋洋地合上眼皮,这回哪怕刁小四被捅成马蜂窝也绝对不救。

    说是迟那时快,慧安腾空纵剑,明晃晃的剑锋直刺刁小四眉心。

    缁衣老尼姑跨前半步挡住刁小四,微合双目道:“善哉,善哉,小师傅本是佛门中人,为何妄动无名伤人性命?”

    那话音传入慧安女尼的耳朵里,只觉得脑中一阵恍惚,被莫名的慈悲欢喜之心包围,所有的怨恨贪欲冰融雪消,面泛圣洁之光唇角情不自禁露出一抹飘逸安详的微笑,“叮”地声掷剑于地,双手礼拜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弟子知错了!”

    众僧大吃一惊,坚愚和尚惊怒交集道:“老尼姑,你对慧安用了什么妖法邪术?!”

    缁衣老尼姑微微含笑道:“昔日佛祖说经能令顽石点头,岂能说是妖法?”

    坚愚和尚怒道:“你居然自比佛祖,着实大逆不道!”

    苦鼎大师却隐约看出缁衣老尼姑方才显露出的手段,颇有些像佛门的“当头棒喝”。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尼姑不作法印不念经文,仅凭只字片语便令慧安女尼掷剑开悟,如此神通莫说自己,即使空鼎师兄再世抑或金鼎神僧复生恐怕也无法办到,除非其中藏了某种迷惑心神的魔门邪功。

    念及与此他心头凛然,沉声道:“贫僧驽钝,请大师指点!”手捏金刚无畏印,脚踏自性自度步,执杖凝神缓步行向缁衣老尼姑。

    周围僧众见苦鼎大师竟要亲自出手,惊诧之下急忙往两旁闪躲,让出大片空场。

    缁衣老尼姑站立当中为难道:“贫尼佛功浅薄,还是不要比了吧。”

    苦鼎大师只当缁衣老尼姑有意推脱,肃容道:“适才大师说我心着色相而抛却空明本性,可知贫僧自幼虔修四弘誓愿!”

    “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

    “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

    “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

    “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他每颂一愿便向前迈出一步,周身的金色佛光亦随之更亮更宏大。等到四弘誓愿颂毕,人已来到缁衣老尼姑的面前,身周的佛光浩荡如海嗡嗡波动,散发出雄浑慈和的圣洁气息。

    缁衣老尼姑恍若未见,低声应道:“善哉善哉,各有各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

    苦鼎大师呆了呆,脚下不由放缓,就听缁衣老尼姑接着道:“烦恼无边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心是也……”

    苦鼎大师的身躯猛然一震,额头上霍地冒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冷汗。

    缁衣老尼姑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道:“法门无边誓愿学,须自见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

    苦鼎大师的脑海里宛若有一道电光劈过,翻来滚去都是适才缁衣老尼似有心似无意指点自己的那几句禅语,胸口像是有块大石正在隆隆碎裂,“哇”地喷出口血来。

    苦鼎大师座下的两大弟子坚生、坚和不明所以,只当师傅一时不慎被妖尼的邪法所趁,勃然大怒道:“好胆,敢以魔功伤我师傅!”双双持棍冲上,攻向不懂大师。

    不懂大师全然不觉,微笑语道:“无上佛道誓愿成,即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

    “砰、砰!”话音未已,坚生、坚和的僧棍已劈击在缁衣老尼姑的两肋上。

    不懂大师身形微晃浑若无事,微吐一口气道:“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愿力法——”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低微,突然身子剧烈一摇脸色苍白如纸,从嘴角溢出一抹瘀血,竟是已受了内伤。只因方才为了点化苦鼎大师才强忍不辍,更未分心去闪躲坚生、坚和二僧的棍击。

    这时旁边众人将将醒悟过来,惊呼道:“大师!”

    原来众人也为缁衣老尼姑的说经声所吸引,不知不觉浑然忘我,更在潜意识里觉得凭她的修为要躲过坚生、坚和二僧的棍击易如反掌,即是硬捱一下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大碍。

    惟有刁小四心知肚明,老尼姑的佛法修为虽然高得离谱,但一身功力不过知著境界。

    坚生、坚和二僧的僧棍结结实实砸在她的身上,已是受了极重的伤。

    奈何他的经脉被封,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老尼姑挨打。

    再看苦鼎大师状若痴呆,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只喃喃反复念道:“常年修行,是愿力法……”

    突然他脸膛涨红大叫一声,身体直挺挺向后仰倒径自昏死过去。

    坚生、坚和二僧惊呼道:“师傅!”慌忙闪身将苦鼎大师抱住。

    冷不丁斜刺里掠出一道黑色电光,不等两人看得清楚,脖颈上蓦地剧痛锥心,双双一声闷哼强撑着扶起人事不醒的苦鼎大师奔出十数丈远,终于不支扑倒在地。

    十几名慈恩寺的僧人紧忙奔出,有的救护同门有的执棍戒备,这才看明白重伤坚生、坚和二僧的正是那只黑猫。

    悲鼎大师未曾想到情势会这般急转直下,也不晓得缁衣老尼姑使了何种邪功妖法,竟令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苦鼎大师吐血昏死。

    尽管缁衣老尼姑所说的那几段经文佛理精深发人深思,可也不至于让苦鼎大师禅心失守倒地不醒。思来想去,定是老尼姑用了卑劣手段暗箭伤人。

    等到肥猫愤怒出爪,将坚生、坚和二僧抓得奄奄一息,悲鼎大师心中愈加骇然,自忖若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恐怕连自己也难逃肥猫的偷袭。

    想到慈恩寺近年来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他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眸中神光爆绽大喝道:“结一百零八罗汉阵!”

第463章 四弘誓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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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八罗汉阵!”陈情请愿的队伍里响起一阵杂乱的惊呼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未曾料想到悲鼎大师为了镇压请愿的僧众竟然会摆下罗汉大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戒律院百余名黄衣执法僧掣动戒刀僧棍轰然应诺,脚下步罡踏斗穿花绕柳,明黄色的僧衣在风中烈烈舞动,棍如龙刀如虎,各按阵法方位游走其间,瞬时便在崇信峰下摆出了一座罗汉大阵。

    悲鼎大师与两位身着大红袈裟的老僧立于大阵中央,手握禅杖双目须臾不离地凝定在缁衣老尼姑的脸上,沉声道:“妖尼,你处心积虑潜伏在空色庵中数十年,究竟是何居心?”

    缁衣老尼姑刚刚咽下两颗刁小四塞给她的药丸,愕然道:“我没有潜伏啊,是何居心,难道扫地也用得着处心积虑么?”

    她的话出自本心,实为不通时务之言,但落在旁人耳中倒成了讥讽悲鼎大师之语。

    悲鼎大师胸中怒意丛生,暗自念动经文平复禅心,说道:“阿弥陀佛,我慈恩寺当此浩劫内外交困,贫僧忝为戒律院首座长老不敢稍有退避,求佛祖保佑敝寺斩妖除魔香火永昌!”

    颂祷过后,他“哗啷啷”一摆禅杖,面露肃杀之色,低喝道:“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

    “唿——”罗汉大阵的阵势霍然一变,一百零八名戒律院僧人脚踏方位进趋若神,宛若一道道黄色的大潮层层推进朝陈情请愿的队伍压来。

    缁衣老尼姑晃悠悠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在她身旁是慧止等空色庵女尼,还有十数位辈份资历较高的下院僧尼。

    虽罗汉大阵尚在五十丈外,但一股无可阻挡的恢弘气势业已迫面袭到撼动人心。

    刁小四举着那面上书“大师饶命”的标牌,仔细打量一百零八罗汉大阵,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在场的所有人中无论敌我双方论及奇门遁甲之术的造诣,他肯定是首屈一指。

    他一眼望去,这罗汉大阵左右逢源浑然一体,一**阵势演变犹如行云流水无懈可击,在寻找到破解方法前惟有正面硬撼一途。可看看身前身后的大小尼姑,再瞧瞧对面一百零八名龙精虎猛的戒律院执法僧,蛮干无疑于以卵击石。

    但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破阵之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这一百零八罗汉大阵传承数十代,乃峨嵋慈恩寺的镇寺法阵,经过历代高僧的千锤百炼哪里还有破绽可寻?

    他望着缁衣老尼姑单薄孱弱的身躯,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似的,小声道:“师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我们太无能,实在是和尚太残暴。看样子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撤吧!”

    缁衣老尼姑摇摇头道:“不能走,我若走了,她们怎么办?何况除了空色庵,贫尼还能去到哪里?”说着话双目阖起低诵佛经。

    一旁下院的僧尼中有人叫道:“悲鼎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悲鼎大师一眼瞥去,见是绝金师太的同门师妹妙法师太,便即冷冷说道:“尔等与妖尼同流合污罪不容赦,还不跪地伏法!”

    妙法师太脸色苍白,犹豫道:“贫尼并无它意,只不过是想为慧止师侄说几句公道话而已。谁知她竟然和妖孽搅合在了一起?”

    悲鼎大师冷笑道:“你现在醒悟还不嫌太迟。我佛慈悲广开普渡之门,如何自处你应该明白!”

    “砰砰、啪啪!”不少僧尼闻言立刻丢了标语旗牌,跪坐在地双手合十放弃抵抗。

    慧止女尼却甚有骨气,叫道:“悲鼎大师,一切罪孽由贫尼而起,只求你放过旁人!”

    刁小四见状不禁大摇其头——娘希匹,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谁晓得尼姑更窝囊,还没半天的工夫就全给吓跪下了。看来扯旗造反这活儿真不是谁都能玩的,可惜李渊、王世充不在这儿,否则这事他们倒是擅长。

    眼看兵败如山倒,自己还不赶紧脚底抹油就来不及了,万一让戒律院的和尚逮住,不废去修为面壁个三五千年才怪。

    忽然他耳中听到缁衣老尼姑的颂经声渐渐响了起来:“须菩提,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不……”

    “唿——”刁小四恍惚觉得身旁有一股奇异的香风吹过,耳畔传来飘渺的佛乐,四周的空间缓缓亮起一层如夕阳般的淡金色光晕,笼罩在崇信峰下。

    远处一百零八罗汉大阵恍然便似一颗墨汁滴落在了宣纸上,逐渐地化开。一道道戒律院僧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虚幻,仿佛是在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中。

    “洞天!”刁小四顿时目瞪口呆,无法想象缁衣老尼姑仅凭知著境界的功力,是如何交通自然大道,开启洞天福地的?

    这完全颠覆了一切常理,如果能够搞明白其中的玄机,那么即使没能达到散仙境界,岂不是也一样可以开天辟地?!

    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个师傅算是捡到了。

    刁小四这边正自心花怒放,对面的悲鼎大师却是骇然变色,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淡淡的金光里,祥云朵朵仙鸟飞渡,所有人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惟见一条大河滔滔不知从何处而来,亦不知向何处而去,横亘于一百零八罗汉阵前。

    “洞天!”悲鼎大师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和刁小四一般无二如出一辙。然而与刁小四不同的是,他又迅速否定了这种想法。

    需知在人间能够开启洞天的,惟有散仙。但散仙时时刻刻都必须承受天地劫数,根本不可能像缁衣老尼姑这样在空色庵中能隐藏近百年。况且从老尼姑被坚生、坚和二僧击伤的情形推断,她的修为难称顶尖,又怎么可能窥破洞天之秘?

    悲鼎大师心念急转,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当即扬声问道:“阿弥陀佛,不知何方高人驾临敝寺,可否现身一见?!”

    他的话音以佛门无上神功送出,如神龙经空响彻云霄,在金顶佛境中隆隆回荡。

    可惜等了许久,却始终无人回应。

    悲鼎大师冷冷一笑,心下怀疑今天的内乱是否另有主谋。

    他的面色迅速恢复镇定,古井无波徐徐念道:“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自心万法,顿见真如!”

    “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自心万法,顿见真如!”

    身周一百零七位戒律院僧人随着他一起低声念诵起来,体内缓缓地升腾起一团团金色佛光,如云蒸霞蔚缭绕于大阵之中。

    悲鼎大师宝相庄严,又念道:“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即时霍然,还得本心!”

    “唿——”低沉肃穆的吟诵声中,一百零八束金色的佛光蓦然冲天而起,像是要穿透苍穹直抵传说中的灵山极乐世界。

    巍峨耸立的崇信峰被金煌煌的光彩映照得一片通透,悲鼎大师伫立阵中手捏火宅大印,将禅杖高举过顶指向天幕,一字一顿道:“须、弥、山、王!”

    “轰!”一座气势宏伟的神山破开穹庐从天而降,场面壮观雄伟至极。

    一道道璀璨而柔和的神光满盈着无边佛意从神山之上普照下来,天地间的万物泽被喜悦欢欣,魑魅妖邪无所遁形。

    缁衣老尼姑的“微尘洞天”如退潮后的礁石赫然崭露,重新显现出刁小四等人的身形。众人在佛光照耀之下,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须弥山王,即管明知是一百零八罗汉阵的阵气精华凝铸而成,仍不由自主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缁衣老尼姑临风当立神容恬静,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只见本性空明。

    只听她轻声吟诵道:“三世诸佛被我一口吞尽,何处更有众生可化?道源不远,性海非遥。但向己求,莫从他觅。觅即不得,得亦不真!”

    话音未落,云空之上的须弥山王光雾萦绕竟如水浪般波动起来,任一百零八名戒律院执法僧如何催动佛功诵念真言,依旧渐渐虚化散去。

    “好妖尼,竟敢妄言吞佛灭祖,罪不容诛!”悲鼎大师一口鲜血喷出,须髯戟张怒目圆睁道:“神山融我躯,我躯即神山。似真亦如幻,非真亦非幻!”

    “嗡!”他头顶莲花怒放祭出元神,扶摇直上与须弥山王水乳交融。

    霎那之间神光大放,须弥山上隐约浮现出一张金刚怒目的肃杀面容,口中以无上佛音叱喝道:“我、本、无、相!”

    须弥山王隆隆下降,幕天席地压向缁衣老尼姑的头顶,整座崇信峰为之摇颤,完全沐浴在了煌煌神光之中。

    缁衣老尼姑低低一叹,说道:“悲鼎师侄,你可知自己念错了,也悟错了,若不自省恐这一世修行尽付流水……须知无相亦是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方得见如来——”

    她一边讲经,一边拿起竹帚在身前轻轻一扫,那前方的滔滔大河倏然褪去,从河底冉冉升起一尊金色大佛,手捏无畏印趺坐腾空,与须弥山王狭路相逢!

    刁小四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心神震荡难以自己,若非亲眼目睹,又有谁能想象一个半截身子已入土的扫地老尼姑竟能只手擎天,以一己之力硬撼一百零八罗汉阵!

第464章 以暴易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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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崇信峰下成百上千的僧尼便目睹到如此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

    没有石破天惊的轰鸣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狂澜卷荡,甚而没有激溅起一丝火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佛与神山幻化交织,熔炼成一轮彤红大日高悬云空。

    不知何时悲鼎大师的元神已被传送回肉身之中,愕然望着空中的红日“哇”地再喷一口鲜血,映红了如雪的银髯。

    那红日高挂中天,似乎永远不会沉坠也永远不会幻灭,温煦的佛光洒照下来,令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平安喜乐。

    缁衣老尼姑缓缓睁开眼,就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婴儿,脸上不自禁地流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身躯慢慢软倒在刁小四的怀里,喃喃道:“这阳光真暖和……”

    刁小四大吃一惊,察觉到缁衣老尼姑浑身冰凉气息微弱,竟似油尽灯枯神智弥留。

    旁边两名老尼姑亦看出她情形不对,急忙各出一掌抵住胸口源源不断地将精纯佛力渡送入体,叫道:“大师!”

    缁衣老尼姑微笑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困了,想小睡一会儿——”

    刁小四咬牙道:“师傅,帮我解开禁制,待徒儿将这些该死的老贼秃杀个精光!”

    缁衣老尼姑一惊,笑容顿敛道:“徒儿,万万不可造杀孽!”

    刁小四气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难道让我洗干净脖子凑上去等他宰么?!”

    缁衣老尼姑道:“以暴易暴绝非正途,你需谨记心有慈悲,花开见佛……”

    她的话音未落,猛听悲鼎大师一声狂吼道:“妖尼,贫僧与你誓不两立!”

    只见戒律院众僧浑身虚脱软倒在地,头顶光气腾腾尽皆精疲力竭无法再战。

    相形之下,悲鼎大师和阵中数位鼎字辈的戒律院长老功力深厚尚能支撑,但整座大阵无疑土崩瓦解形同虚设。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表面看来似乎是两败俱伤,可对方不过孤身一人,而自己的身周却站着一百多名执法僧人,几乎是整座戒律院的精华所在,哪知竟然奈何不了一个藏经阁的老尼姑。

    要知道即使当年宁无奇孑然一身登金顶挑峨嵋,在万空如来阵前亦不敢直撄其锋,而老尼姑却毫无花巧地硬接了须弥山王的惊世一击,若非妖孽又如何能够解释得通?

    更令悲鼎大师难以承受的是那些二代执法僧在此战中所耗损的真元,没有十年之功休想弥补回来,慈恩寺的实力必然由此骤然下降一大截。

    他的胸口充溢着一团悲愤之气郁闷难当,更感自己不仅无法平息内乱镇压妖尼,反而害得戒律院众僧功力大退,实为罪孽深重有负玉鼎师兄的嘱托。

    念及与此,他洪声喝道:“法鼎、痛鼎两位师弟,今日我们宁可魂魄俱灭万世不得超生,亦要平灭妖尼卫护佛门!”

    他身后的两名红衣老僧齐齐面露悲壮之色,异口同声道:“愿随师兄同往!”

    悲鼎大师默默颔首,摆振手中“正法禅杖”,与法鼎、痛鼎二僧鼎足三分迈步迫近缁衣老尼姑。

    慧止见状奋不顾身冲上前去,伸手拦住悲鼎大师道:“师伯……”

    悲鼎大师视若无睹,脚下步履不停,“砰”地声从体内迸发而出的无形佛罡如重锤般击飞慧止女尼,怒喝道:“孽障,我且留你一命!”

    慧止飞跌出十数丈远,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缁衣老尼姑勉力睁眼,苦笑声道:“罪过,罪过……徒儿,你扶我起来。”

    刁小四望着气势汹汹杀奔过来的三名老僧,眼睛一下子红了,叫道:“师傅,解开我的禁制!”

    缁衣老尼姑默然不答,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气喘吁吁道:“悲鼎师侄,你心生魔障,若不赶紧收功退避佛堂,三年之内恐会走火入魔。”

    悲鼎大师怒笑道:“妖尼,你以为贫僧会畏惧你的恐吓么?只要能杀了你,贫僧纵然死后追入阿鼻地狱又如何?”阔步上前立掌如刀猛劈而出。

    两个空色庵的女尼不顾一切挡在了缁衣老尼姑的身前,全力出手招架。

    “砰、砰!”两人的身躯应声激飞,右臂被掌刀削断血如泉涌。

    悲鼎大师喝道:“妖尼,你还不认罪?!”

    刁小四见状深吸一口气,急道:“老尼姑,快把我解开,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缁衣老尼姑望着扑跌在地的那两个女尼,眸中泛起一丝哀伤之色,摇摇头道:“佛魔本无别,全从心中求……悲鼎师侄,你如此暴戾横行岂是佛家本意?”

    悲鼎大师冷冷道:“若能为我慈恩寺除去你这妖孽,贫僧万事皆休又如何?!”又是一记掌刀凌空劈来。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为缁衣老尼姑挡刀,那些陈情请愿的僧尼或是惊惧或是怀疑,或是慑服于戒律院首座长老的神威,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开。

    俗话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很快刁小四就诧异地发现,自己搀扶着老尼姑正孤零零地站在队前,眼睁睁望着悲鼎大师的掌刀凌空掀起一卷金色狂飙劈头盖脸地轰来。

    刁小四恨恨盯着悲鼎大师,准备放出三妖跟他玩命。假如不是经脉受制,又哪容得这贼秃在老子面前猖狂!

    缁衣老尼姑突然挣开刁小四,摇摇晃晃朝前半步道:“徒弟,快带小困走……”

    她颤抖的手勉强在身前捏成一道佛印,却已无力阻挡悲鼎大师的掌刀迫击。

    “噗!”她的胸前被刀芒切中鲜血迸溅,身躯顿时失去所有的力量向后仰倒。

    刁小四一惊,下意识抱住浑身浴血的缁衣老尼姑,红着眼叫道:“娘希匹,你不能死啊,老子的禁制还没解开呢!”

    缁衣老尼姑双目紧闭,痛楚地抽搐着说道:“哪有……什么禁制?”

    刁小四愣道:“没有,怎么可能?”

    悲鼎大师再上前两步,高举禅杖喝道:“妖尼,快快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否则休怪贫僧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嗖!”大师兄猛然蹿出,风驰电掣直扑悲鼎大师。

    悲鼎大师拂袖扫出“喀喇喇”脆响,袖袂被猫爪撕裂。

    法鼎、痛鼎二僧齐声呼喝,两柄禅杖笼天罩地摄住肥猫,令它不得脱身。

    缁衣老尼姑口喷瘀血,断断续续道:“能够束缚你的,惟有自己的心……心若自在,身便……”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殷红的热血狂喷而出,眼见是没命了。

    那边“砰”的闷响,悲鼎大师在法鼎、痛鼎二僧的相助之下,挥杖击中肥猫。

    肥猫“喵呜”一声凄厉惨叫,横空翻滚着甩飞出去。

    悲鼎大师丢下肥猫不管,怒视缁衣老尼姑道:“妖尼,你既不听贫僧苦口劝说,我便只得一开杀戒!”抡起正法禅杖朝头顶砸落。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眼前蓦然亮起一束浑圆雪白的刀光,如奔雷横天气吞万里,铿然有声劈击在了正法禅杖上。

    悲鼎大师猝不及防,正法禅杖应声荡开,直感一股霸道无双的刀气破体而入,震得身躯摇晃向后退步。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雪白的刀光再次亮起,如瀑飞泻挂断长天。悲鼎大师猛感左臂一凉,不禁呆了呆扭头望去,这才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的一条胳膊已被齐肩削断,卷裹着一团血柱直冲天际!

    他惊怒莫名地一声大吼,踉踉跄跄退出三丈,就见那满面油彩的哼哈将左手揽住缁衣老尼姑,右手握紧赵武灵王杀胡刀,周身星河跌宕风起云涌,杀气腾腾面容狰狞地向自己一步步迫来!

    “真有妖孽!”悲鼎大师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死关头他也无暇细想,猛运佛功提起正法禅杖独臂使动,便欲以攻对攻轰击过去。

    刁小四毫无畏惧,满脑子都是老尼姑横身挡刀鲜血淋漓地倒入自己怀里的情景,胸口一团熊熊火焰直欲爆裂开来!

    他一声长啸刀走直线,再次劈击在正法禅杖之上。

    “铿!”悲鼎大师虎口开裂跌跌撞撞连退三步,体内刚刚积聚起的功力被威不可挡的刀气绞得丢盔卸甲寸寸碎裂。

    他正想往痛鼎、法鼎二人身边退去,避开刁小四下一波猛攻,就看到眼前遽然炫光暴涨,一束束五颜六色的剑芒如孔雀开屏充斥天地,“噗噗噗”爆响声不绝于耳,自己周身的护体佛罡已被击穿,身上赫然多出二十四个血窟窿!

    “砰!”如虹剑气将悲鼎高大的身躯远远震飞,一路血雨凄迷腥风扑朔。

    刁小四驻刀矗立,宛若天降杀神,目送老和尚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翻腾,长出一口胸中恶气道:“若非老尼姑不准我大造杀孽,老子定将你剁成肉酱!你最好向佛祖祈祷老尼姑没事儿,不然我就将戒律院一刀抹平!”

    “娘希匹……”他嘿然一笑,“老子受了那么多窝囊气,你妈的谁也别想好过!”

    “师兄!”痛鼎大师纵身飞飘,接住半死不活的悲鼎大师,只见他身上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好在都不是致命要害,但一条左臂是不可能再续上了。

    崇信峰下一片死寂,所有人呆呆地望着刁小四,心底里油然升起莫名的寒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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