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偏向虎山行(下)
经过这一场风波后,会通镖局江州分局进一步加强了夜间的戒备。刁小四难得的自告奋勇,花了三天时间在镖局里布下了一座二十八宿大阵,辅以他设计制造的各种机关消息,陷坑埋伏,将镖局里里外外护卫得固若金汤风雨不透。
众人不禁对刁小四愈加刮目相看,也就更没谁愿意相信龙兆元的说辞。只当这年轻人妒火中烧,吃醋过头将刁小四当作了情敌。
但偏偏这是最不可能的事,试想那刁小四和赤尊侠、耿南翼、楚烈等人以平辈论交,怎么可能跟婉儿卿卿我我?
虽然顾及龙在天的面子大伙儿不便多说什么,可私下里总也免不了对龙兆元调笑讥嘲一番。
而自从刁小四布下了二十八宿大阵后,镖局里就再也没有出过事,反倒抓住了几个想偷偷潜入府中刺探消息的大巴山虎戈寨的探子。
这一下,刁小四在镖局的地位扶摇直升,大家都感激他任劳任怨布置阵法保得镖局的平安。可刁小四这么做其实另有自个儿的盘算。
一来他的脑袋已被yīn盛阳惦记上了,为小命计也绝不能让人半夜里轻轻松松摸到床边来;二来他对二十八宿星阵的各种妙用也还在摸索阶段,正可借此机会cāo演一遍,反正由镖局出钱出人出力,自己只管发号施令,何乐而不为?
捣鼓完二十八宿大阵,他又一头钻进了对三十六天罡星阵的参研中。为了躲开婉儿和龙兆元的报复,刁小四更是刻意地深居简出不敢生事。于是乎不知情的各路豪杰见此情景,无不在心里赞叹一句:高人,就是低调!
这rì耿南翼忙里偷闲,来探望刁小四。两人在书房里寒暄一阵,耿南翼道:“小四兄弟,这两rì我将你布下的二十八宿大阵潜心参研了一番,不由得即喜且愧。喜的是你在奇门遁甲上的天赋如此之高,当真是我平生仅见。愧的是老夫已才疏学浅,已无能指点你什么,再往下的路只能靠兄弟你自己摸索。”
刁小四笑道:“耿老爷子,你又在捧我不是?俗话说姜是老的辣,你趟过的河比小弟走过的路还多,我还差得远呢。”
耿南翼笑道:“小四兄弟,你有没有想过制作符阵?”
“符阵?”刁小四想了想道:“你是说将法阵的符纹镌刻到符纸上,这样就能随身携带,随时随地因地制宜布阵拒敌?”
“不错,但限于符纸质地,这还只是相对较为粗浅的一种符阵。事实上,江湖中常用的那些道符,归根结底也是符阵的一种。”
耿南翼耐心讲解道:“阵乃道之形,所谓无物不可入道,则无物不可入阵。所以制作符阵的材料远不止于普通的符纸,各种魔宝仙器乃至寻常的花草树木,山石流水,甚至rì用的器皿农具,亦皆可用来制作符阵。”
刁小四点头道:“对啊,就像我体内——嗯,体内的真气运转未始不可以看作一种阵法的变化!”
耿南翼道:“小四兄弟,你能举一反三联想到真气运行之理,如此悟xìng着实令人惊羡。看来老夫已不必献丑,其实你心里全已明白。”
刁小四笑着道:“那是耿老爷子教得好,我就学得快。”
两人相顾大笑,刁小四心道:“这老爷子是看出我修为低微,所以才指点我利用符阵防身攻敌,免得哪天被人一刀砍了。”
耿南翼转开话题道:“小四兄弟,后天我们就要分批启程前往大巴山,你是留在镖局等候赤大侠,还是随同大伙儿一起前往?”
刁小四毫不犹豫道:“当然是一起去。”
如他心里计量,此次群雄倾巢出动,镖局势必空虚。万一来个类似于yīn盛阳这等的魔头,他的脑袋未免有些不安稳。相形之下,反而是跟着大部队行动更安全。
耿南翼颔首道:“如此就有劳小四兄弟跟总局的玉总镖头和老楚一组,后天中午出发,十月十九在大巴山下汇合。”
刁小四一怔道:“那老爷子你呢?”
耿南翼道:“我和龙庄主他们同行,走的是另外一路。”
刁小四顿时醒悟,耿南翼是怕自己见到龙兆元尴尬,特意将两人分了开来。
耿南翼顿了顿又道:“婉儿也会跟你一组,还请小四兄弟沿途多加照拂。”
刁小四闻言也不觉得奇怪,经过那桩事后婉儿若肯跟龙兆元走在一起才是rì头从西边出来。同时这何尝不是耿南翼借此机会向外人表明婉儿和自己绝无瓜葛之事,纯粹是龙兆元疑神疑鬼不明事理而已。
一转眼到了第三天清晨,群雄开始按照商定的计划陆续出发。打头阵的是耿南翼和龙在天所率的百余位江湖同道,以江州分局的镖师和卧龙山庄的jīng锐为主;玉玲珑和楚烈统领会通总局和其他各处分局抽调来的镖师作为第二拨人马中午出发。到了晚上,剑阁阁主裘俊逸和朝天帮帮主赵百川率领着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拔营上路以为后援。
这三拨人马彼此相距不超过三五十里,随时以快马联络,若遭遇紧急情况,则用诸如烟火示jǐng等特殊手段保持交通。
单说刁小四随着玉玲珑,楚烈一队昼行夜宿朝着东北方向进发,经长寿、垫江、梁山,这rì顺利抵达云阳境内,距离大巴山已是不远。
这时在前开路的耿南翼派了两名镖师前来传讯,言道沿途并未发现虎戈寨贼人的踪迹,请玉玲珑和楚烈依照原定安排在云阳镇上宿夜。
这云阳镇位于长江北岸,约莫有百余户人家,但因经此渡江南来北往的客商旅人络绎不绝,故而客栈酒楼沿街林立,生意极是红火。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在三天前耿南翼便已命人将镇上最大的一家鸿福客栈全部包了下来,也免得众人车马劳顿之余还要寻找夜宿的麻烦。
玉玲珑和楚烈统领的各路镖师足有七八十人,好在大伙儿久走江湖风餐露宿均已惯了,对打尖住宿也不挑剔,五六个、七八个地挤作一屋也就住了下来。
刁小四的待遇稍好一些,他和楚烈两人同住一屋,隔壁便是玉玲珑和婉儿。
这边将将收拾停当准备外出用饭,就听堂屋里有人和客栈掌柜争吵了起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对年轻夫妇站在账台前,看样子应是打算投宿。
那男子不过二十余岁,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材敦实背负仙剑,穿着甚为质朴。他身旁的少妇年龄相仿貌美如花,虽布衣素颜却难掩雍容华贵之气,正脆声质问道:“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住店?”
那掌柜满脸陪笑道:“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确确实实已经被人包租,四个跨院全都客满。两位不妨多走几步路,拐角就有一家宏顺客栈。”
那少妇怒道:“我们半个月前经此南下的时候,就跟你预定好了一间上房。你当时满口应承,为何现在却借给了别人?要走让他们走,这店我偏要住!”
身旁那青年浓眉微拧,劝道:“宁妹算了,反正住哪儿都一样,何必跟他争执?”
少妇白了青年一眼道:“就你会做好人,每回都帮着别人来拆我的台。”
青年呵呵憨笑,拉拉她的衣袂道:“走吧,回头我陪你去江边看rì落。”
少妇瞪视青年须臾,忽地噗哧一笑,扭过头道:“谁要你陪?我自己去。”
楚烈生xìng豪放,见这青年老实厚道,那少妇牙尖嘴利却也是知书达礼,两人恩爱有加宛若一对神仙眷侣,不由起了结交之心,当即洪声道:“这位小哥,我们包下客栈时并不晓得你已预订了一间上房。若不见怪,我马上设法腾出一间来,房钱也算老夫的。”
那青年怔了怔,看向自己的妻子,显然这种事一向都是由少妇来拿主意。
少妇讶异地打量楚烈道:“敢问老爷子如何称呼?”
楚烈也不隐瞒,说道:“老夫姓楚名烈,乃是会通镖局江州分局的副总镖头。”
少妇轻“啊”一声道:“原来您就是名满巴蜀的楚老镖头,请恕愚夫妇失敬!”顿了顿又道:“外子姓柴,此次陪我回家省亲,正准备返还晋阳,不想邂逅了会通镖局的诸位豪杰,着实三生有幸。”
玉玲珑听这少妇谈吐不俗,对江湖中事也颇为熟悉,暗自起疑道:“柴公子,我看你背负仙剑也应是江湖中人,却不知令师是哪位高人?”
柴公子讷讷道:“我只是跟家里请的护院镖师学过几招剑法,并未拜过师。”
柴夫人嫣然一笑,说道:“楚老镖头,承蒙您盛情相请,下回若有机会去晋阳,愚夫妇定当扫榻相迎。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自是看出玉玲珑对他们多有猜忌,激起了心中傲气,故而婉言谢绝了楚烈的好意。
柴公子仿似也松了口气,朝众人抱拳一礼道:“后会有期。”偕着妻子转身便出了客栈。
第16章月黑风高杀人天(上)
楚烈大感失望,回头埋怨玉玲珑道:“我看这对小夫妻温文尔雅通情达理,你未免太多疑了。”
玉玲珑三十出头,乃是会通镖局局主玉中笑的掌上明珠,亦是总局的另一位副总镖头“刀断沱江”夏培恒的发妻。
听得楚烈数落自己,她微微一笑道:“咱们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没坏处。”
刁小四打心眼里倒是赞成玉玲珑的做法,插嘴道:“楚老爷子,玉总镖头,人家走也走了,咱们还是去找地方吃饭吧。”
婉儿冷哼了声没说话,那神态却似在讥嘲刁小四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
刁小四心里大怒,偏过头去佯装看不见她。
当下四人带着几个交好的镖师出了鸿福客栈,在镇上的酒楼里用过了晚饭,因天sè尚早便沿着街道信马由缰地闲逛。
刁小四发现,楚烈、玉玲珑等人看似不经意地走街串巷,却将整座小镇着着实实地踩踏过了一遍,目光所及不放过每一个路人。
他登时醒悟过来,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谁若以为楚烈只是个粗枝大叶的莽夫,早晚会吃苦头。
众人逛过一圈并未发现镇里有甚异常之处,见天sè已黑便往鸿福客栈方向走去。
突然街道上传来一阵喧嚣,有人惊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刁小四一惊望去,就见街道东头人仰马翻,先前偶遇的那对柴姓小夫妻正被七八个黑衣人围攻。两人且战且退,跌跌撞撞朝着鸿福客栈的方向退来。
那柴公子的修为甚是高强,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又需分神保护爱妻,身负两处刀伤情势岌岌可危。倒是柴夫人在丈夫的舍命保护之下安然无恙,却也是奋力挥剑与敌人缠斗,希望能减轻柴公子的负担。
婉儿见状蹙眉道:“那些黑衣人以多欺少下手狠毒,肯定不是好东西!”
楚烈应道:“不错,咱们先救人,稍后再问个明白!”掣出宝刀“厉火”,扬声喝道:“柴公子,往这边来!”纵身便迎了上去。
玉玲珑暗自苦笑声却也不再劝阻,同样抽出仙剑紧随着楚烈冲入战团。
那些镖师一看两位镖头动了手,哪里还会客气,一个个争先恐后杀将过去。
婉儿瞥了眼刁小四道:“四叔公,你怎么不出手?”
刁小四笑笑道:“我要是去了,还有楚老爷子他们什么事。”
“呸……!”婉儿低骂一声也不理他,掣剑赶了过去。
等刁小四不慌不忙地赶到,街面上的打斗已然结束。那几个追杀柴公子夫妇的黑衣人怎经得起会通镖局一众镖师如狼似虎的砍杀。总算玉玲珑和楚烈不yù闹出人命,才容得他们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柴夫人一面为丈夫包扎伤口一面向众人道谢道:“多亏各位拔刀相助,不然愚夫妇今rì定会被这些贼子害了xìng命。”
婉儿道:“夫人不必客气。光天化rì之下这些贼人竟敢当街行凶,实在猖狂!”
话音未落,就见刁小四站在外圈背负双手抬头望天道:“哎呀,这天可真亮啊!”
其时太阳早已下山,夜幕沉沉月暗星疏,怎也跟个亮字搭不了边。
众人听他调侃婉儿,俱都一笑,气氛亦为之一松。
婉儿白了刁小四一眼,这家伙总是借机报复自己,可见此人是如何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了。
玉玲珑问道:“柴夫人,那群黑衣人修为不低,究竟是何来历?”
柴夫人迟疑了下,看向了丈夫。柴公子微一点头道:“宁妹,左右行踪已露,也不必再隐瞒了,咱们还是对人以诚相待的好。”
刁小四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对小夫妻分工明确,小事听老婆的,大事听老公的,这位柴公子倒也不是一味的妻管严。
柴夫人点点头,低声道:“外子姓柴,单名一个绍字。小妹李秀宁,乃是晋阳府唐国公之女。”
玉玲珑大吃一惊道:“原来两位是柴郡马夫妇,先前多有冒犯请多加海涵。”
需知自古民不与官斗,唐国公李渊坐镇晋阳,麾下猛将如云jīng兵数万,乃是当朝一等一的封疆大吏。会通镖局虽算得巴蜀镖行的头块金字招牌,但在官家天威面前,还是有诸多顾忌。
李秀宁忙道:“玉总镖头不必多礼,诸位的救命之恩愚夫妇铭记在心,他rì定当有所厚报。”
众人说着话已回到鸿福客栈,便在堂屋里落座继续攀谈。
李秀宁道:“今次愚夫妇奉家父之命前往青城山探望小弟元霸,也不曾想到回来的路上会遭遇截杀。可惜这些人的来历我也揣摩不透,想来无外乎是家父昔rì结下的仇家。”
楚烈道:“那些黑衣人保不准还会卷土重来,郡主夫妇还需多加留神。”
柴绍这才开口回答道:“有劳楚老镖头关怀,等过了大巴山进入陕西境内便不碍事了。”
楚烈和玉玲珑对视一眼,均都明白柴绍夫妇定是在陕西境内早安排下了接应。两人也不yù多事,一来还有攻打大巴山虎戈寨的重任,二来自古豪门恩怨诡异叵测,如会通镖局这般靠走江湖混饭吃的还是远离是非为妙。
婉儿却没想那么多,担忧道:“从云阳到陕西,还有几百里山路,柴郡马又受了伤,万一贼人来袭可如何是好?”
刁小四笑道:“咱们不是正好要去大巴山么,若柴郡马不嫌弃,索xìng就顺道护送两位一程。当然,这趟镖的酬劳多少还得由楚老爷子和玉总镖头说了算。”
玉玲珑听了一怔,细细想来忍不住点头称赞。如此一来,众人从黑衣杀手刀下救出柴郡主夫妇的事就变成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受托护镖,任谁也说不出半字闲话来。毕竟谁也不知道黑衣人背后藏着的是什么靠山,万一有朝一rì找上门来,说不定还需唐国公出面周旋。而今卖给他偌大的一个人情,自是有利无害。
她素来自诩为会通镖局的女智囊,但在这事上仍需仔细推敲许久才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而刁小四却是随口道来,其机智灵活如此,也难怪耿南翼和楚烈会对他另眼相看。
当下玉玲珑接过话茬,说道:“我们也是举手之劳,哪里好意思再收酬劳?”
李秀宁照例看向柴绍,见他默默颔首,便娇笑道:“托镖归托镖,私交归私交,酬劳咱们是一定要给的,否则回到晋阳让二哥知道了,少不了又要怪我不懂事。”
玉玲珑暗赞一声“好聪明懂事的姑娘”,便也顺水推舟不再推辞。
说到底,酬劳多少无所谓,但这个由头对会通镖局却是必须的。
众人计议已定,柴绍夫妇便也不再另寻住处,径自在鸿福客栈里落脚宿夜。
楚烈本打算腾出自己和刁小四住的那间上房,柴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最后还是李秀宁出的主意,让柴绍与楚烈、刁小四合住一屋,自己则睡到玉玲珑和婉儿的房里,如此即不必腾出房间又能够相互照应。
当晚刁小四和楚烈与柴绍联榻夜谈,尽说些巴蜀秦晋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越聊越是投机。
柴绍生xìng木讷不喜多说,但阅历见识竟毫不输于楚烈这样的老江湖。尤其他以国公府的郡马之尊,与这一老一少同屋而卧,毫无架子,更是教人心生好感。
刁小四聊得兴起,跳下床道:“我去伙房看看有啥夜宵,运气好再捎带两坛好酒回来。”
他推门出屋径直往厨房走去,穿过一条临水长廊时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慢慢地倒走回来,站在了廊檐下方凝目张望。
突然就听婉儿在背后叫道:“喂,你鬼鬼祟祟地又想干什么坏事?”
刁小四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婉儿,急忙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声。
婉儿怔了怔,走到刁小四身旁,学着他的模样抬头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禁哼了声道:“刁小四,你搞什么名堂?”
刁小四左右看看,确定附近并无第三人,才压低声音道:“你数一数长廊里挂着几盏灯笼,再估算一下这些灯笼的间隔距离和它们与廊柱之间的远近差异。”
婉儿心生好奇,照着刁小四的指点细细观察了一会儿,不觉也放低了声音道:“长廊两边一共是十四盏灯笼,两两交错悬挂,同排之间相隔的距离应在一丈四尺左右,好像每两根廊柱当中都挂着三盏,加起来是十二盏,另外两盏正好在咱们的头顶上。怎么,你有看出什么古怪来么?”
刁小四冲她一笑道:“再古怪也比不上你。”
不等婉儿嗔怒,他接着说道:“这是奇门遁甲里的一种阵法变数,上应七星踏月,下合四象锁rì,一旦陷入其中不死也得脱层皮。”
婉儿将信将疑地望着刁小四道:“你是不是又想骗人?这家客栈我们早就派人摸过底,不可能是家黑店。”
“笨蛋,你以为这灯笼上、廊柱上画的只是花草虫鸟?”刁小四低骂道:“寻常黑店里的小毛贼能懂七星踏月,四象锁rì?若是耿老爷子在,早就一眼识破将那掌柜的抓来审问了。”
婉儿怒道:“你骂谁是笨蛋?人家挂几个灯笼又关你什么事,就喜欢装神弄鬼的让人家佩服你。”
刁小四道:“我也不必耿小姐来佩服我,你敢不敢在长廊底下走个来回?”
婉儿心里其实对刁小四的话已信了七八成,但又不甘向这小子服软,便昂首道:“走就走,你陪着我一块儿走!”说罢抓住刁小四的胳膊就往长廊里走去。
第17章月黑风高杀人天(下)
她紧紧抓住刁小四的胳膊以防这小子使jiān耍滑,全神戒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进长廊。
谁知直到两人从另一头走了出来,长廊依旧毫无动静。
婉儿推开刁小四的胳膊,恨恨道:“你看,还敢说没骗人?”
刁小四揉着被婉儿掐得生疼的胳膊,叹口气道:“这叫引而不发好不好?阵势不动,你在长廊里走上一百个来回也不会有事。”
婉儿嗤之以鼻,那样子一百个不信。
刁小四嘿然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前面有个月亮门洞,就在门洞的后面,肯定一左一右各种着六棵树,树上挂着仈jiǔ串废铜烂铁做的风铃。”
婉儿问道:“你想赌什么?”
刁小四看着她那双望着自己的大眼睛,心里突地一闪,笑道:“你输了就叫我三声好哥哥,我输了就叫你三声好妹妹。”
婉儿轻啐一口,道:“你要是输了,就让我踹三脚。”
“成交!”刁小四在婉儿的纤手上轻轻一击,笑着迈步朝前走去道:“我就等着你叫好哥哥了!”
两人走过月亮门洞,婉儿立即凝神观瞧,禁不住“呀”地一声低低惊呼,竟是教刁小四丝毫不差地全说中了。
刁小四指点着风铃道:“这叫**报chūn,八面来风,这点小伎俩也想骗人?就算两边连成一气,配出个五行大阵来,也是照本宣科老掉牙的玩意儿。”
婉儿无心听他自吹自擂,低声道:“我们快回去告诉楚爷爷和玉姨。”
刁小四不以为意道:“别急,我猜整座客栈绝不可能单止这点儿东西。既然有人搭台,老子就唱出好戏给他们听听!”
婉儿琼鼻微耸,讥笑道:“你会唱戏?学驴叫吧!”
刁小四见她一副小女儿家的娇俏模样,心痒难熬,笑嘻嘻道:“好妹妹,你好像还欠着我点什么吧?”
婉儿只当没听见,掉头就走。刁小四急忙追上去道:“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婉儿转过头来,反问道:“我是君子么?我有答应过跟你赌么?”
刁小四瞠目结舌,一声哀叹道:“真他娘的近墨者黑,没几天功夫,老子怎么chūn风化雨教出个女流氓来?”
婉儿“噗哧”一笑如花盛绽,刁小四心生诧异道:“女人心,海底针。这丫头前几rì见了老子不是喊打就是喊杀,怎么一下就转了xìng儿似的,跟我有说有笑起来?”
两人到伙房找出两坛好酒,又拿了几样下酒菜用油纸包妥。
刁小四佯装迷路,带着婉儿一个跨院一个跨院地兜兜转了一大圈,方才带着婉儿回了房。
楚烈早已等得不耐烦,笑道:“小四兄弟,你去了那么久,原来是将婉儿拉来一起喝酒?”
刁小四关上门,将一包包下酒菜摆上桌,问道:“楚老爷子,你困不困?”
楚烈道:“你当我七老八十熬不起夜么?咱们今晚就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聊个通宵也没问题。”
刁小四点点头道:“那就好,今晚咱们肯定要熬夜了。”
柴绍外表木讷,实则心细如发,隐隐察觉到刁小四话里有话,便问道:“小四兄,外面出了什么事?”
刁小四便将自己在客栈里发现的种种异常情形说了一遍,楚烈和柴绍的眉头均都皱了起来。
婉儿道:“柴郡马,实不相瞒他们是冲着咱们会通镖局来的。”
柴绍点点头道:“我明白,假如这伙儿人是为愚夫妇而来,就不会在早些时候拒绝我们入住,更不会在今rì傍晚时截杀我们。”
楚烈道:“婉儿,你去将柴郡主和玉总镖头请到这里来。”
婉儿应了,片刻后三人一起进屋。楚烈又向玉玲珑和李秀宁简略说了发现的情况,苦笑道:“柴郡马,实在对不住,将你们也拖累了进来。趁着贼人尚未发动,我派人护送两位即刻离开此地,另找附近的客栈投宿。”
柴绍断然拒绝道:“如此势必会打草惊蛇,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
李秀宁的嘴唇动了动,似不愿丈夫介入江湖恩怨中,但看了眼柴绍坚毅的神情,最终只道:“留下也好,但请各位万勿泄露愚夫妇的身份。”
刁小四却巴不得拉着柴绍夫妇一起下水,立马接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得赶紧布置人马,先将这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一网打尽,细细地盘问清楚。”
玉玲珑道:“还有一件事,必须立即通知耿总镖头和赵帮主他们小心提防。”
刁小四问道:“现在派人去报讯还来得及么?”
玉玲珑道:“不必派人前往,我们另有约定的传讯办法。”
刁小四放下心来,说道:“方才我和婉儿在客栈里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那些店小二的住处,但不敢担保背地里没有暗桩。”
楚烈道:“小四兄弟不必担心,咱们统共一百来号人,全都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保管不会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李秀宁提醒道:“需得小心客栈里有暗门秘道。”
玉玲珑微微一笑道:“这是家咱们会通镖局经常要落脚打尖的客栈。”
李秀宁一点就透,颔首道:“如此甚好,倒是我多虑了。”
婉儿道:“我明白了,咱们今rì见到的肯定不是真正的掌柜和店小二,这里所有人都已经被他们掉包了。”
楚烈皱眉道:“易容!他们好生了得,居然连我和玉总镖头也被骗过,看来这伙儿人来头不小啊。”
几人说话时刁小四已凭着记忆在桌上画出了整座客栈的草图,哪里有阵法埋伏,哪里有店小二守夜都一一标明,一目了然。
柴绍惊讶地看了眼刁小四,赞道:“小四兄,这幅图的比例丝毫不差,莫非你从前有学过制图?”
刁小四笑道:“过奖过奖,雕虫小技混口饭吃而已。柴郡马才是真正的厉害,不动声sè就将这家客栈的地形摸了个底朝天。”
玉玲珑不由再次和楚烈对视一眼,叹道:“后生可畏!”
李秀宁注视刁小四画的草图须臾,说道:“玉总镖头,楚老镖头,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抓捕方案,望两位莫要见笑,多加指点。”当下素手在桌面上来回地轻轻移动,将自己筹谋的行动计划说了出来。
楚烈和玉玲珑越听越惊讶,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郡主,竟然能在片刻的工夫里制定出如此细密完善的计划。看她说话时的语态神情,哪里还像一位千金小姐娇柔少妇,分明就是位英姿飒爽指挥若定的女将军。
当下众人依计行事,屋里只剩下李秀宁、婉儿和刁小四。
三人也没心情说话,各自竖着耳朵凝神聆听屋外的动静。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玉玲珑拎着死猪般的客栈掌柜首先推门入屋,不一刻楚烈和柴绍也双双返回。
楚烈道:“客栈里一共七个店小二,全是假货,已被禁制了经脉关在柴房里。”
柴绍接茬道:“外面我看过了,暂时没有情况,每个方向上都有两位镖师在暗中监视,随时会有消息传回。”
玉玲珑三下两下除去了假掌柜脸上的易容药物,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却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楚烈嘿然道:“这不是长江十二连环坞的易柏易坞主么?”
玉玲珑道:“易坞主号称‘百变蛟龙’,难怪我和楚总镖头没能看出破绽。长江十二连环坞同气连枝,乃是巴蜀与荆襄交界处最大的水道黑帮。早听闻他们跟虎戈寨狼狈为jiān,但往rì与我会通镖局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这次居然在云阳设伏要暗算我们。”
婉儿拔出仙剑抵住易柏的心口,喝斥道:“快说,这次你们来了多少人?”
易柏根本不看婉儿,对着楚烈道:“楚兄,我老易既然落入你手也无话可说,就给个痛快吧。”
玉玲珑冷冷道:“你即和楚总镖头称兄道弟,又为何在背地里意图暗害我们?如果从实招供,或许还能饶你一条xìng命!”
易柏嘿嘿一笑,闭口不言。
刁小四摇摇头道:“我这个人向来吹牛不打草稿,唯独在自己爷爷面前一直实话实说,不敢掺和半句假话。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
楚烈心里纳闷刁小四为何说起故事来了,口中道:“这是小四兄弟孝心可嘉。”
刁小四笑道:“老爷子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孝心,其实是那死老头有无数种花样,逼着我不得不说真话。我想这位易坞主铁骨铮铮,应该是位好汉,肯定不会跟我一样,一上刑就腿软。”
说着话他已将一块麻布揉成团塞进了易柏的嘴里,说道:“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请易坞主眨三下右眼皮。”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李秀宁、婉儿和玉玲珑道:“三位,你们是不是到隔壁待会儿?”
李秀宁明白刁小四多半是要严刑逼供,故而让在场三女暂作回避。
她淡淡一笑道:“不妨事,我们就坐在一边听他说些什么。”
婉儿却晓得这家伙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没好事,犹犹豫豫地站起身回到了隔壁屋中。
她坐在桌边,望着一闪一闪的烛光发呆,心里头七上八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门一开李秀宁面sè苍白如纸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抱起铜盆便吐了起来。
婉儿一惊,忙倒了杯凉茶送过去道:“郡主,你没事吧?”
李秀宁接过杯盏漱口,那模样像是见过鬼一样,刚想说什么就看到玉玲珑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在桌旁落座。
婉儿见状暗自钦佩道:“到底是玉姨,久走江湖见怪不怪。”
她关切问道:“玉姨,易坞主都招了么?”
玉玲珑强自一笑道:“招了,可是……唔——”
她的面sè微变,伸手捂嘴施展出一式漂亮的“白云出岫式”,身不抬腿不动娇躯飞飘而起,落在铜盆边大吐特吐起来。
就听隔壁传来易柏气急败坏的声音道:“方才我明明眨过眼了,你小子怎么还接着整啊?”
跟着便是刁小四充满歉意的声音道:“我是看到了,但你眨眼的方向错了……”
第18章你的地盘我做主(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
云阳镇沉寂在一片清冷的黑暗中,除了呜呜吹刮过的夜风,仿佛万事万物皆已酣然入睡。
惟有守夜的老头笃笃敲着木梆子,孤独地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苍凉沙哑的嗓音远远在夜空里传送道:“平安无事咯——”
忽然,他的喊声顿了顿,疑惑地发现从鸿福客栈里冉冉升起了三盏白惨惨的孔明灯。那灯罩上还画着许多五颜六sè稀奇古怪的东西,在黑夜里让人瘆得慌。
兴许是眼花了,低空中又飞过一头头从未见过的黑sè大鸟,接二连三隐没在了鸿福客栈的围墙后头。
老头忍不住用力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忽然听到身旁有个妩媚女子的声音道:“老人家,夜深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呀?”
老头大吃一惊,急忙顺着声音的来向扭头观瞧。
惨淡的月光之下,一位妖娆多姿的黄衣女子当街而立,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老头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问道:“小娘子,你、你是人是鬼?”
黄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我不是鬼,也不是人。我是——妖!”
话音未落,她那双深如幽潭的漆黑眸子里猛然爆shè出两簇碧绿的焰光,牢牢罩定了老头。
老头的面孔惊恐扭曲,嘴巴张到最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转瞬之间,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和嘴里齐齐渗出深黑sè的血丝,身躯像是失去魂魄的骨架无力地瘫软在地。
黄衣女子眸中的异光渐渐褪淡,若无其事地梳理了一下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袅袅婷婷步过街面,来到鸿福客栈的门外。
“吱呀”门开,一名黑衣人站在门里恭恭敬敬地对黄衣女子施礼道:“启禀黄坞主,前面的兄弟已和易坞主接上头,一切顺利。”
黄衣女子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飘荡在客栈上空的那三盏孔明灯,微微蹙眉道:“冷坞主呢,为何每次干活,他总喜欢落在最后头?偏偏往老娘床上却是爬得最快的一个。”
突听黑暗深处有人冷冷低哼道:“我早已到了。”一名削瘦如枪背负双剑的黑衣僧人缓缓步出,微怒道:“老子啥时候上过你的床,黄四娘你少要胡说八道!”
黄四娘咯咯一笑,挽住黑衣僧人的胳膊,亲昵道:“冷和尚,要不今晚咱们就借老易的一块地盘,让我破了你刀枪不入的童子功?”
两人低声言谈把臂同行,来到刁小四等人宿夜的那栋跨院。
跨院门前,已站立着十余名十二连环坞的同伴。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红袍男子瞟了眼黄四娘勾在冷和尚胳膊上的小手,不满地哼了声道:“别在这儿卿卿我我,误了正事蓝老大的脾气你们也清楚。”
黄四娘却将冷和尚的胳膊挽得更紧了,满不在乎道:“雷震子,你吓唬谁呢?蓝老大的床老娘又不是没上过。”
冷和尚问道:“奇怪,为何我们一路进来,不见一个会通镖局的夜哨?”
这时站在雷震子身旁的一名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道:“禀报冷坞主,那些岗哨都已被易坞主先一步清理了。”
黄四娘道:“不错啊,老易总算学会做事了。”
她放开冷和尚走到店小二面前,伸手去捏他的脸颊道:“小伙子虎头虎脑,人也机灵,不如跟了我吧?”
店小二忙向后退开两步避开了黄四娘的手,躲到雷震子身后道:“易坞主去了后院处理点小事,应该很快回来。”
“不等他了!”雷震子哼了声,似乎这怒气更多的是朝向了黄四娘。
他屈指一弹,两颗红彤彤的飞星熘火弹从指尖激shè而出“啵”地洞穿了刁小四和婉儿各自居住的房间窗户,没入了屋内。
“轰——”不分先后的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彻底敲碎了云阳镇夜空的宁静。
两团炫目的血红光火如澎湃的大cháo从屋内迸涌出来,卷裹着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门窗被强大的冲击波炸得粉碎,墙体如蜘蛛网般喀喇喇呻吟着裂开,整片的屋顶如惊悚的夜鸟鼓噪瑟缩,瓦砾横飞烟尘弥漫。
四周的喊杀声瞬时响起,其他跨院中的十二连环坞杀手亦开始了突袭行动。
“嗤嗤嗤——”雷震子身后一排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千百支淬毒羽箭密如蝗雨攒shè进千疮百孔摇摇yù坠的屋中。
冷和尚蓦地浓眉一挑道:“不对!”
他听到四外的惨叫声正不间断地响起,但其中更多的似乎是自己人的声音。
雷震子不言不语纵身踏入左首房门,扫视了一圈屋里情形,挥散呛鼻的硝烟味尘土气味,叫道:“房子里是空的!”
黄四娘回头向那店小二喝问道:“易柏呢,他不是说楚烈、玉玲珑已睡了么?!”
孰料那店小二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均都集中在轰击房屋的当口,悄无声息地身形一晃掠出了跨院。
“不好,上当了!”黄四娘的眉宇间煞气一凝,从一双罗袖里猛地飙shè出两道五彩缤纷的花流。
千百片sè彩斑斓的花瓣汇聚在一起,犹如两条五光十sè的蛟龙直扑店小二,正是她潜心炼制四十余年的绝门毒技“满溪花”。
那店小二乃是柴绍改扮,见两束炫光打来,空气里花香荡漾粉雾飘飘,顿知有毒。
他屏住呼吸不敢硬接,迅速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道符,也无需点火径自以纯阳真气掌心一吐,“唿”地符纸点燃迎空飞散,幻化作一团汹涌白光。
只见黄四娘发出的两道满溪花源源不绝如泥牛入海融入到白光之中。顷刻间,那白光sè彩不断变化,泛起五颜六sè的斑驳彩光,却如一道铁壁铜墙牢牢守卫在柴绍身前阻挡住满溪花的推进。
冷和尚一记厉啸拔身而起,身后双剑飞纵交错,凌空扑袭柴绍。
然而就在他将将要越过院门的霎那,四周的空间无由地波动了一下,那感觉就像是置身在了澎湃奔涌的大海中一样。
冷和尚惊愕地看到自己与院门之间的距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飞速拉远,柴绍更是变得遥不可及。与此同时四周的景物急遽模糊化,不知从何处衍生出一团团喷薄的妖艳光焰。
两名十二连环坞的小头目稍有不慎,便被光耀扫到,旋即全身起火发出凄厉地嚎叫,拼命地在地上翻滚着灭火。
“该死,这不是卜算子的‘空明离炎阵’吗?”雷震子面目狰狞跃出即将坍塌的房间,大叫道:“为何会是这样!”
黄四娘俏脸发白,雷震子的声音很响,却仿似从遥远的天外传来,在耳畔嗡嗡地诡异回荡。
她一咬牙道:“有人破了卜算子的奇门遁甲阵,风紧扯呼!”收住满溪花拔出一对分水峨嵋刺,朝后院的方向冲去。
四周光焰肆虐,景物凄迷,她已无法用肉眼看清楚,只得全力舒展灵觉,凭着女子特有的本能感应到左前方依稀有一线尚未关闭的法阵缝隙。
周围的人全已消失,黄四娘的心底里涌起了多年未有的寒意。
她听得到雷震子、冷和尚等人的怒吼,也听得到整座客栈里沸腾的喊杀声与惨叫声,却根本看不见这些人的身影。
她冲出跨院的侧门,突然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面前是一条临水的长廊,十四盏灯笼在黑夜里散发出朦胧的光晕。
黄四娘的面sè愈发难看,这里着实静得太过离奇,似是远离客栈的另外一个世界。
她等了等,即不见敌人现身,也不见冷和尚和雷震子追上来。
“七星踏月,四象锁rì。”黄四娘死死盯着长廊,几次迟疑未敢步入。
在今夜的突袭行动前,十二连环坞坞主之一的卜算子早已将他在鸿福客栈里布置下的种种法阵变化交底给黄四娘等人。因此,她很清楚这条长廊一旦发动将意味着什么。
原本她无需担心这些,因为七星踏月也好,四象锁rì也罢,诸般变化尽皆了然于胸。奈何对方的阵营里,分明有奇门遁甲造诣不逊于卜算子的高手存在,不着痕迹地将那老瞎子自鸣得意的空明离炎阵移花接木偷天换rì。
黄四娘不信,这条长廊里的法阵会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扇洞开的侧门,门后黑黝黝异常平静。
黄四娘紧了紧手中的分水峨嵋刺,感到掌心尽是冷汗,不由踌躇道:“莫如我返回跨院设法与冷和尚、雷震子汇合,总好过在这里孤军奋战。”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把心一横思量道:“这两人心狠手黑,难保不将老娘当成替死鬼用来垫背。与其指望他们,不如赌上一把,运气好的话过了这条长廊,就能够找到离开客栈的出口!”
念及与此,她缓缓调匀内息,一步步走向了临水长廊。
一步、两步、三步——
黄四娘觉得自己的心已提到嗓子眼。她并非胆小怕死之辈,素来也是杀人不眨眼。
但她非常了解卜算子的残忍手段,他布下的奇门遁甲阵从来都是有死无生。
不知不觉,黄四娘已走过了将近一半的长廊,依旧什么事都没发生。
突然,她一记清啸纵身飞掠,风驰电掣般冲向了长廊的尽头!
第19章你的地盘我做主(下)
“嗡——”十四盏灯笼急速亮起,如摆脱了麻绳的牵系在空中飞快地旋转,瞬间化作了一团团红sè的星芒。
黄四娘的双目被这星芒刺得一花,待定睛打量时不由心头一凛。
同样还是那条临水长廊,却在她的面前无线地伸展出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无暇回望,在空中拧腰变向朝长廊外的荷塘里跃去。
突然间原本空荡荡的前方暴露出一根火红sè的廊柱,宛若一堵墙横亘住去路。
“枯杨生华,七转成渊!”黄四娘默念七星踏月的变数法诀,娇躯如绕指柔般围着廊柱飞转七圈,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始终在长廊里未曾脱离半尺!
“糟糕!”黄四娘心一沉飘落在地,放弃了无望地挣扎试探,暗道:“卜瞎子说过,奇门遁甲之术最是讲求jīng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导致阵势天翻地覆的逆转。我倘若还用他教的法子破阵,无异于自取灭亡!”
想到这里,她索xìng放弃了抵抗,丢下分水峨嵋刺,朝着深不见底的长廊尽头喊道:“老娘不想打了,你们出来个说话能算数的,咱们聊聊。”
“嗖嗖嗖——”斜刺里飞出十四点寒星,铸成两座北斗七星一前一后没入黄四娘的体内。
黄四娘也不招架闪躲,认命般地站立在原地。但觉体内经脉一下麻痹,娇躯缓缓软倒在了长廊里。
须臾之后,只见一个少年慢条斯理走了过来,笑嘻嘻地问候道:“大姐晚上好,地上冷,小心别着凉。”
黄四娘哼了声道:“楚烈和玉玲珑呢,为何派个rǔ臭未干的娃儿来见老娘?”
少年在黄四娘面前蹲下身,讶异道:“你不是要个说话能算数的人么?偏偏我就是了——能说话,又学过几天算术,所以楚老爷子就让我来了。”
黄四娘怔了怔,讥笑道:“等你嘴边的毛长齐了再来跟姐姐说话吧。”
少年“哦”了声,站起身来掉头往回走。
黄四娘黛眉一挑,喝道:“你干嘛去?”
“回去等长毛。”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谁是你兄弟,我是你家刁四爷。”
“……您是四爷,我是四娘,倒是真有缘呢。”
“是嘛?那先叫一声‘老公’听听。”
黄四娘鼻子里轻轻“唔”了声,宛若少女撒娇道:“羞死人了,人家不叫!”
“就叫一声,然后我带你去见楚烈和玉玲珑。”
“老公——”
刁小四哈哈一笑,走了回来。
黄四娘暗自窃喜,伸出纤纤玉手我见犹怜道:“人家浑身无力,扶我起来好不好?”
刁小四摇摇头,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绳套,不由分说套在了黄四娘的脖子上。
黄四娘一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刁小四道:“楚烈说,你是有名的毒娘子,碰不得,我只好用绳子拽着你去见他。”
黄四娘脸sè大变,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竟敢戏耍老娘!”
“七八十岁的老女人,还当自己是天仙妹妹下凡,想老牛啃嫩草吃老子的豆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乡下人家养的母猪都比你白嫩些。”
黄四娘素以美貌自负,却被刁小四三言两语连贬带损直气得七窍生烟,刚想恶语还击猛感脖子一紧被绳套勒牢,在地上被刁小四拖着前行。
就这样两人穿过长廊,刁小四不一会儿就将黄四娘拖到了后院的一排灰瓦房前。
等他进到屋里,只见楚烈、柴绍、婉儿和李秀宁等人均已回来,只有玉玲珑尚在外坐镇处理善后。
黄四娘双臂一紧,被两名镖师一左一右架住扔进了一张座椅里。
她凤目一扫,就看到自己的左边是雷震子,右边是冷和尚,加上垂头丧气站在一旁的易柏,此次出动的四大坞主一个没落,被会通镖局一网打尽。
几个人里遭遇最惨的无疑是雷震子。他仗着飞星熘火弹开道,赶在黄四娘之前就一口气冲过了未曾启动法阵的临水长廊,却在月亮门洞后的“**报chūn”、“八面来风”上栽了跟头,不仅被打掉了半嘴牙齿还折断了双臂,屁股上也捱了数十支风铃残片化作的飞镖,到现在都只能站着说话。
再看号称刀枪不入的冷和尚,外伤倒是没什么,可嘴巴、鼻孔和耳朵里在不停往外喷着刺鼻的青烟,怕是被空明离炎阵烤得外嫩里焦香脆可口。
相形之下黄四娘的情况算是不错了,她的心里也稍稍好受了点儿,暗自庆幸见机及时,不像雷震子和冷和尚一根筋死撑到底,吃足了苦头。
就听屋里一个小姑娘在数落刁小四道:“就数你最磨蹭,是不是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了?”
黄四娘闻言大起知音之感,若非不能起身真想亲亲这可爱懂事的小丫头一口。
却听她继续说道:“也不想想,这女妖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偏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教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刁小四不理婉儿,一屁股坐在楚烈和柴绍之间,问道:“老易,三位坞主都到齐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忘了说的?”
易柏估计是被刁小四折磨惨了,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震像触电似的抬起头来连声道:“没有没有,这次带队偷袭鸿福客栈的,就是我们四个坞主。”
雷震子狠狠呸了口,骂道:“窝囊废!”
易柏也不辩解,满脸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以过来人身份劝道:“雷兄,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小弟已诚心诚意投靠会通镖局,往后就是江州分局的副总镖头了。看在往rì的兄弟情分上,我劝你不管小四爷稍后问什么,都要如实交代。”
冷和尚嘿笑道:“易副总镖头,恭喜你改头换面站上高枝。”
楚烈不理这几个人内讧,说道:“小四兄弟,这里就交给你来吧。”
若论年岁资历,这里应以他为长;论说地位身份之高,则非柴绍夫妇莫属。但跟这帮心狠手黑的人打交道,众人早已达成一致,非刁小四莫属。
刁小四笑吟吟瞅着黄四娘道:“四娘子,听说你跟老蓝挺亲近?”
黄四娘佯装不懂道:“宾主一场而已。”
刁小四摇摇头道:“那就麻烦了,我原本指望着你能帮忙写封信给老蓝呢。”
他指了指易柏道:“方才老易哭着喊着非要从今往后跟我混,还想让他的老爹老妈、老婆孩子也一块加入。我这人心肠太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后来呢,我听说十二连环坞里瞧你们几位坞主不顺眼,想抢你们宝座的大有人在。要是一两天不在家问题不大,时rì稍长些就有些不妥。”
刁小四喝口水继续说道:“到时候你们的老妈成了别人的老妈子,老婆成了别人的小老婆,那就大大不妥了。”
三大坞主中唯一有家室的就是雷震子,闻言sè变道:“你休想要挟雷某!”
刁小四不理他,轻声细语地又道:“知不知道你们三位帮着虎戈寨来打会通镖局,已经让很多人不爽?如果老蓝再来插一脚,不爽的人就更多了。所以为了保护三位,小弟打算对外宣布,你们在正义和良知的感召下,最终翻然醒悟紧随易总镖头的步伐,加入到我们会通镖局温暖的大家庭中。”
黄四娘强笑道:“只怕蓝老大未必会信你说的这些。”
刁小四胸有成竹道:“咱们打个赌——只要我把消息放出去,不仅十二连环坞里会有人相信,还有人会添砖加瓦把诸位以往的故事全都挖出来,再把你们的亲朋好友拉出来喝喝茶,散散步,聊聊天,什么人证物证就统统齐了。”
黄四娘看看面sè发青的雷震子,满脸黑气的冷和尚,终于苦笑一声道:“我总算明白老易为何会背叛十二连环坞了。拿纸笔来,老娘要写信。”
刁小四笑眯眯道:“别忘了在信里撒撒娇,就说会通镖局的诸位爷们时时对你坦诚相待亲如一家,让你十分想见蓝老大。”
黄四娘怔了怔,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放心吧,我保证蓝老大在看过信后,也会十分想见你。”
第20章 刁四爷驾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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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好奇黄四娘到底写了些什么,诚如她所言,十二连环坞的蓝大先生在收到她的书信后,表示十分想见刁小四一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惜他最终未能如愿。按照刁四爷的话来说,他喜欢“挥手自兹去,深藏功与名”的那种腔调。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希望蓝大先生记挂着他。
所以令蓝大先生失望了,当日与他会面的只有耿南翼、玉玲珑两人。
至于这三位聊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晓得见面过后,黄四娘便亲热地贴挤着蓝大先生的胳膊飘然而去,留下了羡慕嫉妒恨的雷震子和冷和尚。
再很快,十二连环坞宣布全面退出会通镖局与虎戈寨的恩怨冲突。但为了给老朋友一个交代,蓝大先生还是留下了他的左膀右臂卜算子,以个人名义襄助虎戈寨对决会通镖局。
当然这些统统都是后话,当晚包括四大坞主在内的十二连环坞三十七名高手,在鸿福客栈的夜袭中埋伏不成反被人包了饺子之事,一时轰动巴蜀荆襄。
翌日天明剑阁阁主裘俊逸和朝天帮帮主赵百川统领的后队人马顺利抵达云阳镇,与楚烈、玉玲珑等人会师。
昨夜他们收到报警后即刻拔营,顿时打乱了敌方的部署。
此次负责夜袭会通镖局后队人马的是以北邙山鹰扬老祖大弟子游释然为首的,来自于巴蜀秦晋黑道上的江湖人物,约莫两百余人。
为避免裘俊逸等人与楚烈汇合,游释然当即率队截击,双方数百人马便在荒郊野外随意划了一个圈,混战至四更天左右,游释然的人马丢下了四五十具尸首力竭而退。
裘俊逸和赵百川稍作整顿,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云阳镇。
与此同时耿南翼也派人传回消息,他们所在的前队遭遇到虎戈寨大寨主成仙虎亲自统帅的数百山寨喽罗的袭击,因早有防备损失不大,反而利用预先设下的埋伏重创了来敌。
于是乎这场由位居长江水道十二连环坞第二把金交椅、号称“天算不如人算”的卜算子精心策划的袭击行动以虎戈寨方面全线挫败而告终。
但谁都清楚,假如不是刁小四先一步从鸿福客栈的蛛丝马迹中发现异常,先下手为强擒获了易柏,又从他口中挖出了卜算子的行动方案,昨夜之战将会如何,必然是另外一番结局。
当下众人对刁小四无不交口称赞,俨然将他视为巴蜀正道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可老天晓得,就是这颗新星,前一阵子还在挖土刨坑与死人称兄道弟。
两日后,会通镖局方面的三路人马在大巴山下的城口镇会师。柴绍和李秀宁也于同日悄悄离开,在一队唐国公府护卫乔装改扮的行脚商人护送下,穿越大巴山回返太原。
临行之际,李秀宁与婉儿依依惜别。虽只短短数日相处,两人却已成了极要好的帕交,婉儿红着眼眶送了郡主殿下一串佛珠手链,而李秀宁也回赠了她一块镌刻有唐国公铭文的玉佩。
柴绍则干脆得多,朝着刁小四一抱拳道:“来太原喝酒,我请。”
刁小四笑道:“太原是吧?放心,能白吃白喝的地方,爬我也会爬去。”
柴绍点头一笑,与李秀宁翻身上马,在国公府高手的护卫之下翻山越岭,渐渐去远。
眼见柴绍夫妇走得都不见了踪影,婉儿兀自恋恋不舍地站在那里出神眺望。
刁小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笑道:“别看了,人家柴绍可是有老婆的人。与其望他,还不如多瞅我两眼呢。”
婉儿一巴掌拍开刁小四的手,没好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四叔公呢!”
刁小四哈哈一笑,拽着婉儿的手回返位于城口镇内的会通镖局临时议事厅。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耿南翼等人正在传阅一张帖子。楚烈见刁小四进了厅,便道:“小四兄弟,成仙虎派人送战书来了。他约咱们明日清晨在半月亭会面,双方各自只带十人,不过,信中指名道姓一定要你去。”
刁小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掰指头数了数新近增添的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先是澜沧二魔,然后是龙兆元和阴盛阳,前两天又加上了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蓝大先生,现如今虎戈寨大寨主成仙虎又热情相邀。
这到底是啥世道,为啥一心想低调,还总有人冲自己吹喇叭?
易柏在一旁察言观色,道:“四爷,我估摸着这是一次正常会面,无外乎双方约定一下决战的规矩和时日,应该不会打起来。”
他的家眷昨天半夜里通过水路被送到了城口镇,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也就心安理得地当起了会通镖局新进的江州分局副总镖头。
朝天帮帮主赵百川道:“明日咱们一块儿去,我倒要看看成仙虎能耍出什么花样!”
玉玲珑道:“既然成仙虎提出十人赴约的要求,咱们就去十个人,再安排一路人马在半月亭附近接应,也好有备无患。”
于是众人一阵商议,最后定下耿南翼、龙在天、赵百川、裘俊逸、玉玲珑、楚烈、耿少华、刁小四和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巴蜀正道名宿一同前往。
刁小四看看这阵仗,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高手,哪怕成仙虎想玩花活也没那么好的肠胃能够一口吞下。再听说虎戈寨的压寨夫人余红娇貌美如花,素有“朝天椒”的美誉,刁小四倒是很想去看看合不合口味……。
次日天光微微放亮,哈欠连天正欲上床去睡的刁小四被楚烈拖了出来,耷拉着眼皮上了坐骑,夹在众人当中前往半月亭。
到得半月亭前,大家伙儿齐齐下马改作步行。刁小四抬起眼皮往前面看,只见亭子里坐着四个人,另有六个劲装大汉分立两厢,刚刚好十个人。
众人沿着山道鱼贯而行,走近半月亭时那六名劲装大汉齐声唱诺道:“会通镖局江州分局总镖头耿南翼耿总镖头驾到——”
跟着又喊道:“卧龙山庄庄主龙在天龙老爷子驾到——”
如此按照十个人的前后顺序一一唱名无一报错,显然是早有准备。
依照资历刁小四本应走在最后一个,但他坚持要照料这两天在自己看来因为操劳过度有些伤风咳嗽的楚老爷子,故而被排在了第六位上。
于是当他踏入半月亭时,六名劲装大汉又异口同声地叫道:“刁四爷驾到!”
刁小四奇道:“凭什么他们都有名有号,到了老子这儿就缺斤短两偷工减料?”
他挨着楚烈在半月亭中落座,就见一位红衣美妇上来为众人斟茶,猜来就是那只朝天椒。听闻前虎戈寨的三寨主余泉就是朝天椒的亲大哥,也难怪她此刻面色不善。
在红衣美妇身旁端坐的便是虎戈寨大寨主成仙虎,此人居然是一个又黑又瘦的糟老头子,全身上下唯一闪光点便在那双贼眼的中心。正所谓老夫少妻,老的威风,小的娇艳,老牛吃嫩草,越吃草越多。
与之相对的是成仙虎身旁静坐着的一个灰衣瞎子,面孔蜡黄木无表情,手里拄着一根黑漆漆的竹竿,想来便是十二连环坞的二当家“天算不如人算”的卜算子。
亭里最后一位坐着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白衣男子,扫帚眉鹰钩鼻,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看上去就惹人讨厌,正是北邙山鹰扬老祖座下的大弟子游释然。
见会通镖局的人纷纷落座,游释然嘴角上挑,讥讽道:“好大的阵仗啊,不愧号称巴蜀第一镖局,走到哪儿都是一堆人前呼后拥耀武扬威,还有一堆人争先恐后抱大腿。”
此言一出,正道群雄尽皆面泛怒色,但或是自重身份,或是不愿喧宾夺主,也没谁多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惟独刁小四不干了,反正做惯了小人,也从不会为了体面二字而生生吃瘪受窘,哪曾在口舌上吃过半点亏,当即勃然怒道:“好你个吊死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今日刁四爷不将你骂得狗血淋头痛哭流涕,我就自降一辈收你做侄儿!”
他也有样学样,把嘴角一挑,硬生生扯出张笑脸道:“奇怪也哉,啥时候有人追也成罪过了?记得一千年前有位姓孟的穷老头说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你们攒鸡毛凑胆子折腾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弄来了小猫两三只,还被咱们在云阳镇三棍子打散,这何止是失道,压根就是失足加失望!”
他不等游释然开腔,滔滔不绝道:“我看这位公子一表人材两面三刀四脚朝天五体投地六根不净七窍流脓八面漏风九哀十衰百孔千疮一命呜呼,莫非是吃多了朝天椒胃胀腹痛月经不调还是师娘在家等你抱臭脚以至于心急火燎满嘴冒泡?”
说这番话时,刁小四为求一气呵成憋足了劲,当真是字正腔圆声声入耳,不带半个脏字,却听得有人目瞪口呆,有人七窍生烟,将虎戈寨、十二连环坞连带着鹰扬老祖一个不落痛痛快快骂了个屁股朝天。
说完之后刁小四深吸了口气,抓起茶盏仰头喝干,无比满足地稳悠悠坐回石鼓凳上笑了笑道:“早觉没睡醒,个别地方来不及细想,见谅见谅。”
半月亭内顿时一片静寂,针落可闻。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一个人没睡好觉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第21章 刁四爷驾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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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释然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抬手连连点指刁小四说不出一句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他身旁余红娇满脸涨红,倒也真像一串挂在屋檐下的朝天椒。
成仙虎干瘪的面颊上一下接一下地抽搐,眼神愈发阴沉,寒声道:“耿总镖头,成某敬你是个英雄。你却为何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羞辱我?”
耿南翼也没想到刁小四会一通连珠炮,劈头盖脸砸倒对方一片。但不可否认,自己刚才听起来很爽利、很解气。
就听玉玲珑冷冷道:“成寨主此言差矣,方才小四兄弟一席话里对阁下只字未提,我却不知羞辱之说从何谈起?”
成仙虎愣了愣,默一回味刁小四的骂词,果然是半字没提过自己。尽管他不干不净说了“朝天椒”,可自己这么跳出来反而显得是在对号入座了。
这时游释然缓过神来,右手兀自指着刁小四,一字字道:“你可敢与我对决?”
“白痴!”刁小四最不爽的就是这吊死鬼,见他还敢主动送上门来,哪里还有半点客气?!
“你敢跟我对决骂架么?你敢跟我对决奇门遁甲么?你敢跟我对决开锁挖地道么?”他越说越是兴奋,不觉把老底揭了出来,不屑道:“整日价只会满嘴乱叫打打杀杀,怎地不去养条狗,除了叫还会啃骨头,至不济还能看门。”
话音落下,一直没开口的卜算子慢慢伸出黑竹竿,将游释然举在空中的手压了回去,淡淡说道:“小四兄,做人要适可而止,说话也一样。今日成寨主约请诸位前来半月亭会面,是为了化解纠纷平息干戈。倘若比拼嘴皮子就能万事大吉,大伙儿从今往后可都改练铁嘴铜牙功了。”
成仙虎余怒未消,哼了声道:“卜兄所言极是,想听耍嘴皮的本事,尽可去长安城的茶馆里听评书。今日我约诸位来,就是要拿虎戈寨跟耿总镖头赌上一把!”
耿南翼不动声色,问道:“成寨主打算赌什么?”
成仙虎徐徐道:“若是我输了,就交出余飙解散虎戈寨,从此不踏入巴蜀江湖半步!但若输的是耿总镖头,那就要请你送上耿少华关闭江州分局,往后会通镖局路经大巴山的所有镖银,虎戈寨都要抽三成的头!”
楚烈怒道:“放屁,咱们千辛万苦保一趟镖也拿不到三成的抽头!”
成仙虎嘿然低笑道:“既然如此,就别再往北走镖。”
耿南翼沉声问道:“怎么赌?”
成仙虎森然一笑,从牙缝里一字字吐道:“一阵赌输赢!”
话音未落,两名劲装大汉步入半月亭,“哗”地展开一幅七尺长卷。
众人凝目望去,见这是一幅大巴山虎戈寨的地势图,山川叠嶂栩栩如生,崇山峻岭惟妙惟肖。在卷首空白处,用朱笔龙飞凤舞写着“百虎千戈阵”五字狂草。
成仙虎伸手一指地势图中央处,说道:“这里便是虎戈寨的‘聚义厅’,七日内不管诸位用何手段,只要能将一直守在厅中的贱内生擒活捉,这赌约便算我输了。”
卜算子神色木然,接下话茬道:“在虎戈寨四周共有八座大阵,二十四座分阵,加上老朽在虎戈寨内布下的一座本阵和四座分阵,合计九大阵二十八分阵,暗应九宫二十八宿,各位可以随意选择攻打方向和攻击时辰,死伤不问以七日内能否攻入聚义厅劫得成夫人论输赢。”
说完这些他又牢牢闭上嘴,仿佛多讲一句都是浪费。
半月亭中陷入了一阵冗长的静默里,正道群雄的二十道目光里有十八道专注在了展开的虎戈寨地势图上。
在七尺长卷上,卜算子标出了每一座法阵的位置和名称,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惟有刁小四没往地势图上瞟一眼,多数时候他都在盯着朝天椒看,剩下的时间则在研究卜算子那双眼睛是真瞎还是假瞎。至于游释然目光中投来的怒火,他基本无视之。
许久之后,龙在天问道:“如果我们攻入聚义厅,却不见成夫人又当如何?”
成仙虎冷哼了声道:“果真如此,也算成某输!”
耿南翼道:“这件事老夫不能促下决断,尚需和诸位同道仔细商议后再定。”
成仙虎也不追迫,手一挥命两名手下收起地势图,说道:“这幅图便送给各位以作破阵攻寨的参考。不过恕我言之不预,倘若明天日出前得不到诸位的答复,就视为会通镖局主动弃权。届时老夫便会在白虎千戈阵的掩护下全线撤出虎戈寨,往后会通镖局、卧龙山庄、朝天帮还有剑阁的门人弟子,镖师帮众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直到满门灭绝为止!”
群雄尽皆色变,赵百川一拍石桌怒极而笑道:“好得很,如此老夫倒要瞧瞧是你虎戈寨的刀快还是我们朝天帮三千弟兄的脖子硬!”
玉玲珑与耿南翼悄悄互换了个眼神,均自暗道:“此计好生歹毒。假如我们答应下赌约即使输了,关门大吉的亦只是江州分局;但若不答应,就会祸及各路同道乃至他们的门人亲友。”
耿南翼转头缓缓望过身旁的龙在天、赵百川、裘俊逸等人,胸中豪情顿生,寻思道:“大不了镖局关门,再用我的人头换下少华,却不能让诸位热心助拳的江湖同道吃亏受累!”
想到这里他拔身而起,伸出右掌道:“从明天日出算起,七天破阵!”
成仙虎冷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慢慢起身与耿南翼连击三掌,说道:“成某在虎戈寨恭候耿总镖头及诸位英雄的大驾!”言毕偕着余红娇和游释然扬长而去。
卜算子坐在石鼓凳上纹丝未动,淡然说道:“小四兄,老朽在白虎啸月阵等你,莫要让我失望。”
刁小四愣了愣,心道这两帮人争雄斗气,怎地老瞎子又扯到老子身上来了?
卜算子缓缓起身,又道:“这座白虎千戈阵乃是老朽的毕生心血,至今尚无机会付诸一战。小四兄若能破了它,老朽死也瞑目。”
刁小四恼道:“老瞎子闲极无聊捣腾个破阵,却鼓动老子去飞蛾扑火。你死不死跟我有啥关系,有种输了就给老子做徒弟!”
卜算子病泱泱的老脸上泛起一种请君入瓮的笑容,点点头道:“好,如此兴许老朽还能多活几年。但要是破不了老朽的白虎千戈阵,你就给我做弟子如何?”
刁小四一省,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这老瞎子套了进去。他眼珠一转,说道:“不就是给你做笛子嘛,只要你不嫌弃老子做得不好,我乐意效劳。”
卜算子不知有没有听出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重又恢复原来模样,黑竹竿笃笃轻敲山道缓步而行,喃喃道:“我会教你如何做个好笛子!”
刁小四闻言心头莫名起寒,瞅着老瞎子渐去渐远的佝偻背影,低低回骂道:“老子要你教么,街上三文钱就有。”
忽然身旁的楚烈拍了拍他的肩头,歉疚道:“对不住小四兄弟,又把你牵扯进来。”
刁小四隐隐觉得自己上了老瞎子的恶当,但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自己若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往后还怎么混,大不了将来就学成仙虎,三十六计走为上,老瞎子若有兴趣,就满世界瞎找去吧。
他故作淡定地一笑道:“老爷子,你这话就见外了,咱俩是啥关系?”
说完这话,他立刻在心底里自问自答补上一句道:“咱俩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楚烈哪知这小子在肚子里犯的是什么嘀咕,大力按了按刁小四的肩膀。
大伙儿离开半月亭到得山下,婉儿和龙兆元等人早已守候多时。玉玲珑将会面的事说了,龙兆元剑眉一扬道:“一群跳梁小丑大言不惭不知死活,这次定要打得他们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刁小四看看他,笑笑,心里评价道:“就你这草包,上去一百个也是死。”
龙兆元被他笑得莫名火起,怒道:“你笑什么?”
刁小四笑容一敛,正色道:“听得龙公子的豪言壮语,我顿时信心百倍斗志昂扬,又想到那些贼人被龙公子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的情景,不觉开心得笑了起来。”
龙兆元哼了声,追着婉儿去了,一边走一边指手画脚兴奋地说着什么。
楚烈看得直摇头,寻思道:“这小子绣花枕头一包草,听说龙在天有意为他向婉儿提亲,却不知老耿怎么想?”
那边刁小四望见龙兆元走在婉儿身边有说有笑百般讨好的模样,感觉很是不爽,恼怒道:“小癞蛤蟆不过是生了个有钱人家,长了张小白脸,还真当自己张嘴就能吃着天鹅肉。仙人板板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得想个办法让这小子再长长记性,省得一天到晚在老子眼前晃来晃去,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他这边转动脑筋酝酿坏水,开始琢磨如何再让龙兆元吃苦头,却没去想这小白脸近来频繁出现在自己左右的真正原因。
毕竟人们会对看不顺眼的东西关注得更多,而往往忽略了已逐渐成为习惯的身边的人和事。
第22章 破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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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仅有七天的工夫,时间紧迫,正道群雄甫一回到城口镇上的临时议事厅便摆开桌子开始参研地势图,商议破阵攻寨之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卜算子号称“天算不如人算”,奇门遁甲之术冠绝长江水道十二连环坞,在江湖之上是大大的有名。再加上虎戈寨忝居东道主,群雄劳师远征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因此也不敢懈怠轻敌。
但大家伙儿对拿下虎戈寨生擒余红娇也是信心十足,士气高涨。且不说耿南翼精擅布阵,有“八卦阵王”的美誉;就是刁小四也曾在云阳镇上连破卜算子精心设下的数座奇门遁甲阵,打得十二连环坞赔了夫人又折兵,迫使蓝大先生不得不退出两家的争端,才换回了三位被俘的坞主。
何况,此次前来大巴山的正道群雄人数超逾三百,俱都身经百战修为高强,有七天的时间哪怕步步为营,一寸一尺地往虎戈寨攻击前行,挪也能挪进聚义厅。
大伙儿整整商议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耿南翼等人并不歇息,接茬挑灯夜战,将卜算子布下的九大阵二十八分阵一一分拆仔细解析,寻找破解之道。
到得第二天午饭过后,耿南翼将正道群雄中的所有重要人物悉数请到议事厅,再次商量破阵大计。
这时候议事厅正中央已高高挂起了一张以虎戈寨地势图为依据重新描绘的白虎千戈阵阵势图。在大图四周,还分挂着九大阵二十八分阵的推演图。
接连数日,除了耿南翼等人夜以继日地参研阵图苦思冥想攻寨之策外,群雄多是无事可做,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看到议事厅里悬挂起来的一幅幅阵图,大伙儿俱都精神大振,便有人叫道:“耿总镖头,快下令吧,兄弟们都憋坏了!”
耿南翼见士气可用不由欣慰一笑,走到了正中的大图前。
只才两天的工夫,他的眼窝已深深塌陷了下去,双目布满血丝,以他精湛的功力可见是如何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而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又是何等的沉重。
他低咳了声说道:“诸位同道的隆情厚义耿某与会通镖局江州分局的所有弟兄铭感肺腑,再次谢过!”说罢抱拳躬身朝向厅内群雄一揖到地。
众人连忙起身还礼,纷纷道:“耿总镖头不必如此,我们往日也受过会通镖局不少恩惠,这回总算有了报恩效力的机会!”
赵百川更是笑道:“老耿,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别以为鞠个躬就能逃掉欠我的一桌酒。”
大伙儿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耿南翼等到笑声徐歇后,说道:“百虎千戈阵共分钧天、苍天、变天、玄天、幽天、昊天、朱天、炎天和阳天九大阵,其中除钧天阵作为白虎千戈阵的本阵,由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座分阵拱卫构筑外,其他八座大阵又分别辅以玉清、太清、上清三座分阵。”
他歇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此整座白虎千戈阵以九宫为经,二十八宿为脉,五行八卦为根、三才四象为干,千般阵变万种势化为枝为叶,借天时倚地利,攻其左则右应,攻其前则后援,首尾呼应层层设防,杀机四伏有进无出!”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久久地没有人说话。
群雄大都对奇门遁甲之术一无所知,虽然也听得卜算子造诣精深,可心里始终没有太当一回事,暗道三百多高手齐心协力杀上山寨,碾也把它碾平了。
此刻听闻耿南翼的介绍,才发现这白虎千戈阵远不似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乐观情绪一扫而空,各自低头沉吟破解之法。
忽听人群有声音问道:“刁叔公,听说你在江州分局也布过一座二十八宿阵,不知与卜算子的百虎千戈阵相比如何?”
刁小四昨晚一宿没睡,到了白天立刻犯困,正靠着椅背打瞌睡。闻听有人提问,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这才看清楚说话的人是龙兆元。
他与婉儿身份相仿,故而位置就在她的身旁,离着刁小四却有好大的一段距离。但这段距离无碍于刁小四感受到龙兆元身上散发出的敌意与轻蔑,禁不拽睡虫散去大半,肚里大骂龙兆元找死,口中轻松笑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以他心里头对奇门遁甲之术的论资排辈,死老头第一自己委屈点算做老二,那老瞎子可不就是个三么?
玉玲珑摇摇头,心道这位卧龙山庄的少主龙兆元当真奇怪,也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跟刁小四过不去。
她怕龙兆元不知进退,还要纠缠不清,抢先发话道:“我一直有件事没能想明白。既然叫做百虎千戈阵,卜算子自当有所隐喻,难保不是咱们破阵的关键。”
刁小四轻笑道:“有些人总喜欢自吹自擂,手头上有百八十号人千百杆枪,也就敢自称什么百虎千戈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是有的。”
他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龙兆元,有人会意过来忍不住掩嘴偷笑。
龙在天淡淡扫了眼刁小四,说道:“昨日老夫仔细察看过山上地势,虎戈寨四周山峦连绵有若百虎蹲踞,翠峰林立好似千戈指天,这百虎千戈四字以我猜想,指的应是法阵所踞的地势。”
一位朝天帮的舵主笑道:“有老庄主这条龙在,百虎也得变小猫。”
刁小四望向那舵主,佩服道:“这人拍马屁的功夫不错,难怪能做到舵主。”
这时耿南翼从桌上拿起一根细竹杆,开始指点阵图分析说明。
群雄凝神聆听,遇有不懂的便举手提问,由耿南翼详加解释。
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耿南翼才将百虎千戈阵的大致情况讲解完毕,说道:“阵是死的,人是活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咱们稳扎稳打顺势而为,就能反客为主克敌制胜!”
一位来自成都会通总局的镖师叫道:“耿总镖头,这些阵啊势啊的俺粗人一个,也听不明白,你说怎么打咱就怎么打!”
耿南翼点点头道:“我与龙庄主、赵帮主、裘阁主诸位经过一再的权衡协商,拟定了不下五六套破阵方案,最后决定采取双管齐下四面开花的办法,扬长避短直插聚义厅!”
玉玲珑开口道:“所谓双管齐下,就是兵分两路分从前后山进军。如此可以充分利用我们人多势众的优点,尽量避开山形复杂不利于大队人马集聚的劣势。同时也要让虎戈寨瞻前顾后无所适从,最终露出破绽溃败崩盘。”
耿南翼手拿细竹杆在大图上一指道:“第一路人马由老夫带领,由炎天阵而入直攻虎戈寨前门;第二路人马请玉总镖头挂帅,由小四兄辅佐,由后山的玄天阵破入以为佯攻牵制虎戈寨。具体的阵图变化和攻打方案,均已誊写完毕,会后便发给大伙儿,请务必晚间背熟掌握。”
说完这些,他看向刁小四道:“小四兄,你有什么要说的?”
刁小四半梦半醒地“唔”了声,含含糊糊道:“攻上虎戈寨,活捉朝天椒。”
楚烈砰地一拍茶几,叫道:“不错,咱们就是要攻上虎戈寨,活捉朝天椒!”
一提到朝天椒,群雄原本头晕脑沉昏昏欲睡的精神头立马又上来了,七嘴八舌地笑嚷道:“对啊,最后谁能抓到朝天椒谁就是头功!”
倒是耿南翼、玉玲珑、赵百川等几人想得更深,思忖道:“小四兄弟提醒得不错,咱们是去攻寨拿人的,只要能擒住余红娇便算赢了,却不必一味地跟百虎千戈阵较劲,反而因小失大中了卜算子的诡计。”
婉儿却是心中透亮明白这小子居心不良,见刁小四一副半睁半闭目光游离神思恍然样,心中恨道:“死小四,还在念念不忘朝天椒!”
一场会议直开到日暮黄昏方才散场。刁小四又被耿南翼等人拉着细议许久,总算脱身出来,没精打采地往客栈方向走去。
他肚里灌足了茶水糕点,故而也不觉得饿,只想回去倒头睡个回笼觉,接茬参悟那套三十六天罡星阵的奥妙。
可刚走出议事厅没几步,就见婉儿站在院子里冲自己招手,道:“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麻辣小面,想不想一起去?”
刁小四本想一口回绝,不意望见婉儿身边吊靴鬼般站着个拉长面孔的龙兆元,那脸上的表情恨不能把自己一口给吞了。
他立刻改变注意,笑嘻嘻道:“好啊,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龙兆元气哼哼地道:“我只请表妹,其他人的饭钱我一概不管。”
婉儿一撇嘴道:“一碗小面能值几个钱?我请吧。”
她心里甚是讨厌龙兆元一天到晚盯着自己转,好像走到哪里都能碰上他,可每每看到刁小四投向那家伙的不爽眼神,便又有了小小的得意和开心。
龙兆元偏是不明白婉儿的心思,脸一沉道:“表妹,你是在跟我斗气么?也罢,我一并请了就是。”
他的心情越黯越淡,刁小四的心情就越亮越爽,坏水汩汩往外冒道:“怎么才能让这小白脸从老子眼前消失呢?是不是该请山上的朋友帮个忙?”
第23章 破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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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面馆各叫了碗面便吃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婉儿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望着面碗出神。
龙兆元见状关切道:“表妹,你怎么不吃?是嫌味道不好么?”
刁小四哼了声道:“当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若是七天之内拿不下朝天椒,会通镖局输了赌约,我少华贤侄就得掉脑袋。”
婉儿娇躯一颤,一双明眸望向刁小四问道:“你说,我们能不能赢?”
刁小四故意叹了口气道:“事在人为,大伙儿尽力就是。”
婉儿俏脸苍白,眸中升起淡淡雾气低声道:“我已经想好了,万一咱们输了,我就替爹爹上山受死!”
龙兆元急忙安慰道:“表妹,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有你爷爷和我爷爷在,区区一个虎戈寨不在话下!”
刁小四慢吞吞道:“我听说,耿老爷子有意发布悬赏,如果谁能抓住朝天椒帮会通镖局赢了这局,就将自己的孙女下嫁此人。无论老丑,也不管是瞎是瘸,绝不反悔。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信这事一旦宣布,虎戈寨也就破去了大半。”
龙兆元热血上涌俊脸涨红,啪地摔筷道:“不可能,你胡说!”
刁小四心道:“老子是胡说,就怕你没机会搞明白。”
他摇摇头道:“事关婉儿姑娘的终身,难怪耿老爷子十分纠结迟迟不公布。龙公子,我劝你听过就算,反正八字没一撇的事,大家都只是听说而已。”
忽听婉儿面色苍白低声说道:“假如能够保住爹爹,我、我——”
“你怎样?别傻了,表妹!”龙兆元一拍桌道:“若真是又老又丑的瘸子你也嫁么?”
婉儿垂首不语,心里隐隐期盼着刁小四也能像龙兆元那样对自己说点什么。
刁小四对龙兆元的话嗤之以鼻,不咸不淡道:“拍桌子有啥用,有本事,你去把朝天椒抓来啊。”
龙兆元怒道:“你当我不敢?”
刁小四摇摇头道:“眼下在城口镇汇聚了正道三百多位高手,可没人敢说虎戈寨一定能破,更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抓住朝天椒。龙公子,你年轻气盛勇气可嘉,实在令人钦佩啊。”
龙兆元听刁小四说话时阴阳怪气的腔调就来气,再看看眉眼中云深雾重的婉儿,咬牙道:“三百多人没人敢做是吧?本公子未必不能!”
“也许吧,其实耿老爷子为人处事太方正,总想堂堂正正地攻打虎戈寨。”刁小四见火候差不多到了,毫不犹豫地加力泼油,慢条斯理道:“其实,兵者诡道也——假如趁着夜色派一两位敢死之士照着今日发下的路线图偷渡过百虎千戈阵,摸进虎戈寨的聚义厅里,出其不意制住朝天椒,兵不血刃赢下赌约未尝不可能。”
他摇摇头大叹一声道:“为了婉儿姑娘的终身幸福,老子本也想冒险一试,可惜老子的修为,唉……实在太差。”
说完话,他垂头丧气低头假装吃面,眼角余光偷偷观察龙兆元的反应,却不意婉儿正悄悄地凝望着自己。
龙兆元沉吟须臾,“喀吧”脆响不觉拗断了手里的筷子。他霍地起身丢下一块银锭,急匆匆道:“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婉儿抬头唤道:“表哥!”
龙兆元心头一跳,回头期待道:“表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刁小四抢先道:“她是担心你脑子发热乱冲动,想劝你别痴心妄想做不可能的事。”
龙兆元冷哼声道:“可不可能我自有分寸,不劳阁下挂怀!”甩头径自去远。
他心里已有决断,暗想道:“我也不必跟这小子啰嗦,待擒住朝天椒凯旋而归,表妹自会对我刮目相看,心甘情愿嫁我为妻。到时候,还不叫这小子嫉妒死!”
这些天他满耳朵听到的大多都是对刁小四的夸赞,心里当真是羡慕嫉妒恨难忍。如今自己挣脸面的机会来了,又岂肯错过?
婉儿望着龙兆元匆匆去远的身影,突然跳起来道:“不行,我得盯着表哥,不能让他去冒险!你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骗人的?”
刁小四一把拉住她,笑了笑轻声道:“龙兆元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信了。再说,我怎会骗你?”
婉儿沉默须臾,轻声道:“你不是和卜算子也有赌约么?千万不要输给他!”说罢大胆迎上刁小四的双眼,目光如水欲说还休。
刁小四不自觉松开了手,婉儿趁机甩开他往外奔去,刁小四望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面条却再没胃口,哼了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奇怪,小娘皮那么关心老子做什么?”抓起龙兆元留下的银锭丢给掌柜的道:“把剩下的钱都记在账上,等下回来再用。”
他离开面馆回到借住的客栈,关上房门脱靴子准备蒙头睡觉。可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婉儿在外面咚咚敲门道:“四叔公,快开门!”
刁小四冲着门外叫道:“四叔公不在!”
婉儿急道:“刚才我去客栈没找到表哥,又在镇里寻了一圈依旧不见人影。我猜他肯定是去了虎戈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刁小四光着脚板站在门里道:“他还真当自己是英雄盖世天神下凡了?!”
婉儿跺脚道:“你还有心思说笑,万一表哥落在成仙虎手上可如何是好?”
刁小四笑道:“他不会有事的,大不了被老瞎子收去做弟子。”
婉儿摇头道:“不会的,表哥怎会拜这魔头为师?”
刁小四道:“那也保不准朝天椒和你表哥不打不相识,又见他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索性收了做压寨小老公。”
婉儿气道:“不许你再胡说八道,我这就上山将他追回来!”
刁小四急忙抓住婉儿的胳膊,说道:“你现在去追怕也来不及了,还是赶紧通知耿老爷子和龙庄主吧。”
婉儿想想也只好如此,好不容易等刁小四磨磨蹭蹭穿好鞋子,两人一同出了客栈直奔临时议事厅。
此刻天色大黑,议事厅中灯火通明,耿南翼等人犹在通宵达旦地商议破阵攻寨大计,以确保马到功成万无一失。
婉儿寻着耿南翼和龙在天,将龙兆元失踪的事说了,却丝毫不提那悬赏招亲的事。毕竟她是个女儿家,私下里还存着那么一点儿自己的小心思。只道龙兆元立功心切,有意独闯虎穴立下头功。
龙在天闻讯大吃一惊,他素知自己宝贝长孙心高气傲做事冲动。说得好听点,这叫做年少气盛志存高远,说得难听些那就是志大才疏好高骛远。
但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孙却是自家的宝。龙在天在这个孙子身上寄予了无数心血与期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却教人如何是好?
他惊怒交集道:“这孩子恁的不自量力胆大妄为,也是平日太过宠惯了!这次我带他来镖局原是想历练一番,若他有事,叫我如何向他爹娘交代?”
裘俊逸劝道:“龙兄莫要发火,兆元也是心疼姑父,不愿他落入虎戈寨匪徒的手中,所以才孤身犯险。他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胆识和气魄,人才难得。”
耿南翼道:“兆元去了虎戈寨,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为今之计只有提前发动进攻,今夜子时按原定计划兵分两路开始破阵。”
龙在天断然道:“不成,我等不了那么久。诸位只管按部就班,老夫这便前往虎戈寨,拼去性命也要将兆元救回来!”
龙在天这么一说,耿南翼却犯了难。将攻打百虎千戈阵的时间提前到子时已经很勉强,若现在就发动进攻,仓促之下势必会多有不周。
但他和龙在天是多年亲家,龙兆元又是为了襄助会通镖局才上山破阵,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略作思忖慨然道:“如此由我和少华陪同龙兄先行一步!”
赵百川不满道:“耿兄,你这是何意?莫非当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早打晚打一样是打,咱们现在就攻山!”
刁小四眼看事情闹大,识趣地躲到一边暗自懊恼道:“这笔生意老子可做亏了。谁晓得小白脸没啥花头,小白脸的爷爷却很管用,三两句话便有一堆人头脑发热要争当英雄。若是换作老子陷在阵里,却不知哪里能出来位爷爷帮忙说几句?”
他思来想去若是自己遇险,死老头估计是指望不上了,万事都要自求多福。实在不行,豁出去给老瞎子做笛子算了。
由于事起仓促,众人已来不及等到玉玲珑所率的偏师绕道后山再发起攻击,干脆便变佯攻为奇兵。由耿南翼率领大队人马率先攻打前山,吸引虎戈寨的注意力,玉玲珑、刁小四等人则避开对方的探子从后山突袭,攻其不备。
如此一来,赵百川和朝天帮的精锐高手、裘俊逸带来的剑阁得意弟子全都充实到了玉玲珑的队中,再加上楚烈等会通镖局的精干镖师,共计一百余人出了城口镇衔枚疾进赶往虎戈寨后山。
行至中途,便听得前山方向杀声震天火光冲霄,耿南翼、龙在天带领的二百多位正道豪雄已开始入阵攻寨。
这时候黑沉沉的夜空里飘起了蒙蒙雨丝,微凉的雨点打在人身上一阵感觉清爽。连绵起伏的巍峨群山在黑夜里静静伫立,林海茫茫荆棘密布,一只只夜行的鸟雀咕咕啼鸣,不觉已到了虎戈寨的后山。
刁小四望着前方黑洞洞的山口突然站定脚步,深吸一口气道:“不对呀!”
第24章 五彩天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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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玲珑一惊回头问道:“小四兄弟,你看出哪里不对了吗?”
刁小四没说话,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玄天阵的阵图来,婉儿在旁举起火把为他照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刁小四盯着阵图闷声不响地看了半天,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几下,运劲掷向山口。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石头飞行到山口上方的一刹,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在众人的视野里无声无息地消逝不见。
裘俊逸皱了皱眉,也学着刁小四的样子捡起一块石头运气掷出。他的功力远胜刁小四,暗器手法更是精妙,那小石头嗤嗤破空犹如一道流星飞去。
然而当它飞至山口上空时,破空声戛然而止,小石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烈忍不住问道:“小四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刁小四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口,黑暗中那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是老瞎子给咱们额外加的一道菜,在玄天大阵的入阵口加了一道‘无号之凶’的变化。”刁小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回答道:“假如咱们稀里糊涂踏进山口,就会被突然发动的阵变给强行移送出去,天晓得会落在百虎千戈阵的哪个分阵里。”
赵百川道:“小四兄弟,既然你能识破卜算子的诡计,那能否想出破解之道?”
刁小四看着四周一张张殷切注视自己的面孔,蓦地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压力山大。从前除了跟着死老头混吃骗喝,他独来独往惯了,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现在,身边却突然多了将近一百号人,他们的生死安危还要靠着自己。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暗骂道:“他娘的,老子自己还不定如何,哪还有闲工夫管那么多?”
忽听婉儿在身旁道:“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刁小四怔了怔,看着这丫头期待的眼神中隐隐有一丝崇慕,心尖尖不小心酥麻起来。正所谓人参果算什么,世界上最神奇最好吃的水果当然还是苹果。脱口便道:“什么无号之凶,小菜一碟。大伙儿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山口转一圈就回来,说不定立马把它给破了。”
众目睽睽下大话既然说出了口,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山口走。
身后婉儿叫道:“我陪你一起去,万一有事也好照应。”
楚烈道:“小四兄弟,我也来帮你打个下手!”
以楚烈的身份地位,居然心甘情愿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当手下,着实让刁小四脸上生光。奈何他此刻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婉儿,那双妙目里说不清道不明能让自己神思飞舞云蒸雾缭的清流,到底是什么?这位爷爷这时候偏过来横插一杠,未免无趣得很。
三人小心翼翼走到山口前,明明只隔几步之遥,又有楚烈和婉儿手里的火把照明,却依然看不清楚里面的景状。
刁小四迈着步从山口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不多不少刚好九九八十一步。
他在山口左侧停住脚步,蹲下身子一边往里张望一边寻思道:“咱们所处的方位乃是乾卦天象,五行属水,三才连环。不晓得老瞎子的这手无号之凶是属于上六之数里的哪一变?”
他拔出幽泉刀在地上划拉了两下,画了幅山口的草图,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写着什么。
婉儿好奇地弯腰打量,发现刁小四在地上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地划拉出些自己看不懂的鬼符,偶尔跳出几个数字来,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远处的众人等得心焦,却生恐惊扰了刁小四,强忍着没开口。
过了会儿,就看到刁小四猛然跳起身,哈哈一笑道:“去你娘的九五之爻,中行无咎!”收起幽泉刀对楚烈和婉儿说了两句,然后三人便一起消失在了山口里。
裘俊逸盯着三人消失的背影,问道:“是不是小四兄弟找到入口了?”
玉玲珑刚要回答,就听山口后面传来刁小四的叫声道:“大伙儿沿着山口中央楚老镖头用刀画出来的路入阵,剩下的事全都交给你家刁——小哥来搞定!”
众人一阵欢呼,也不计较他想自称四爷还是四叔了,在玉玲珑的指挥下站作两排纵队,沿着山口中央楚烈用厉火宝刀画出的两条细线之间走入阵中。
玉玲珑走在队列最前,就看到刁小四和楚烈、婉儿三人已站在十余丈外的一块巨石下等候。那巨石上银钩铁划刻着“玄天大阵”四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道:“入我之门,有死无生。”
再看刁小四,正不辞辛劳地用幽泉刀将那行小字一个个地刮去。
众人依序站定脚步,均不敢擅自走动。老半天才等到刁小四把那八个小字全都削平了,就见这小子抹了把脸上的也不知雨水还是汗水,长舒一口气道:“痛快,又破了老瞎子的一道陷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暗自惊叹于奇门遁甲之奇幻莫测,连不起眼的八个小字都蕴藏杀机。殊不知在刁四爷心目中,这八字大大不吉,那是非铲平不可的。
突听十余丈外一记长啸,有条黑影跃身出来,面目依稀可辨便是余飙。
他上次在望江楼与耿少华血战一场,被一剑贯穿小腹险些丧命。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伤势渐愈,故而主动请缨镇守后山,做了玄天大阵的阵主。
余飙目光一扫众人,嘿然冷笑道:“你们终于来了,总算没让我白等半宿。看见那块山石上的刻字了么?”
他手指刁小四身后的山石,一字字顺着念道:“玄天大阵,去你妈的……”
却是就在刚才刁小四一不做二不休,在“玄天大阵”四字之下竭尽才思给添上了四个大字。余飙顺口念完,方才发觉不对。
众人也是为之愕然,待看清楚刁小四在山石上用幽泉刀歪歪扭扭刻出的“去你妈的”四个大字,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余飙又羞又怒,冷笑道:“且让尔等猖狂片刻,稍后便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婉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振臂射出十二支寒羽袖箭,清叱道:“恶贼,看箭!”
余飙一个翻身,十二支寒羽袖箭从脚下走空。
楚烈怒喝道:“小贼,老夫面前岂容你放肆!”拔刀纵身攻向余飙。
刁小四拦阻不及,急忙叫道:“玉总镖头,快拽住楚老爷子!”
玉玲珑心思飞快,纵身上前振腕甩出一条银丝软鞭。
只见楚烈一纵数丈,一口真气用尽身形下落。他足尖往下一点,欲要借力弹升,哪知一脚踏下竟是踩了个空,身躯顿时往下坠落。
说是迟那时快,玉玲珑的银丝软鞭后发先至,正缠住楚烈的腰杆往回猛拽。
楚烈借力而起,翻身落到玉玲珑身边,着实惊出一身冷汗破口大骂道:“格老子的,前面看似实地,却是不见底的深渊!”
他的修为已臻至知著之境,御风而行亦不在话下,但谁敢担保那深渊之内不会另有埋伏?一旦落了进去,当真生死难料。
余飙见楚烈有惊无险地退了回去,心中暗叫声可惜,嘿然说道:“这不过是个小小警告,好戏还在后头!”身形一晃没入黑暗深处。
赵百川疑惑道:“奇怪,为何这小贼能够在深渊之上如履平地来去自如?”
刁小四轻笑道:“假如赵帮主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就会发现这小子无论如何闪展腾挪,始终都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不敢往边上偏斜半点。”
婉儿醒悟道:“你是说他脚下有条绳索?”
刁小四哼了声道:“中行无咎,中未光也——老瞎子岂会错过坑人的机会?老子拍拍屁股都能猜得出,他会在这儿摆下一道‘千里阴渊一线牵’,让余飙故意露面诱敌,骗到一个是一个。”
裘俊逸道:“可是这道深渊从何而来?地势图上并未标明。”
赵百川取出一张复制的地势图在灯火下展开,仔细瞅了半天才勉强看出在自己所立的山石前方,画着一团云雾状的东西,刚好掩盖住深渊位置。
楚烈怒道:“卜瞎子好阴险,竟在地势图上使绊儿!”
玉玲珑叹道:“兵不厌诈,是咱们太大意了。”
经此一惊,众人愈发小心,踏着悬在深渊上的一根无光黑索小心行进,来到了山崖的另一端。
过得深渊四周的景状蓦然又是一变,无数嶙峋怪石仿佛凭空生了出来,密密麻麻布满山野,宛若一座巨大的迷宫。
此刻众人对刁小四已是极为信服,纷纷等他作出决断。哪知刁小四看了一眼怪石阵,拔出幽泉刀来就往身边一株树上猛砍。
婉儿愕然道:“四叔公,莫非这棵树有什么古怪么?”
刁小四放倒古木,嘿嘿一笑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咱们得多砍些树绑上几只木筏,才能渡得过去。”
裘俊逸一惊道:“难不成那些石头都是幻象,下面是一片水洼?”
刁小四摇摇头道:“这是天地人三才变数里的乱石惊魂,但等咱们闷头钻进去,三天三夜也未必转得出来。只有伐树造筏以木克土,以水载舟,从石阵上空的青罡飞流上强渡过去,才是最保险的法子。”
赵百川问道:“那为何卜算子要在这乱石阵上留下一条通道容我们顺利通过?”
刁小四回答道:“不是老瞎子想留,而是老天爷的规矩,他不得不留。所谓上天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就是这个道理。”
楚烈苦笑道:“老夫真是长见识了,难怪老耿一有空就会埋头啃书,敢情像咱们这种大老粗,一进奇门遁甲阵就跟瞎子没啥两样,这次多亏有小四兄弟在。”
第25章 五彩天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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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人多好办事,玉玲珑、楚烈等人七手八脚来帮忙,不多时就扎起了十数只木筏,顺利渡过了乱石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下众人在刁小四的引导之下高歌猛进,遇阵破阵逢关叩关,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向前推进了将近十里地,夜幕之中伫立于云端之上的虎戈寨已然遥遥在望。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大片高耸如云的密林,枝繁叶茂古木参天,黑幽幽地死寂无声。
玉玲珑对照阵图说道:“这里应是后山的惊风林,穿过之后便可直抵虎戈寨下。”
婉儿举起火把朝着林内一照,惊呼道:“枝上挂着好多彩带,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大伙儿凝目望去,果然看见从那些十数丈高的古木枝头垂落下一条条五彩缤纷的绸带,在夜风里轻轻飘荡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绸带的正反两面,画满了一条条亮闪闪的符纹,就似有无数金蛇在林间狂舞。
“林暗草惊风——这些彩带上画的应该就是惊风林的阵符。”裘俊逸早已将手头的那叠阵图记得滚瓜烂熟,笑着道:“按照图上指引,咱们只要逢红左转,遇绿右行,见黄绕圈,望青回头,就能穿过密林。这已是玄天大阵的最后一道关卡,大伙儿都提起精神,加把劲儿闯过去!”
玉玲珑皱眉道:“小四兄弟,为何我总觉得咱们这一路行来太过顺利,按理说卜算子布下的玄天大阵绝不至于如此简单轻巧。”
“这还简单轻巧?”不等刁小四回答,楚烈的大嗓门响起道:“咱们在阵图上下了多大的功夫?若不是老耿和小四兄弟精通奇门遁甲,将卜瞎子设下的陷阱埋伏一一化解,咱们现在还不定在哪儿呢!”
玉玲珑道:“烈叔,我只是奇怪,假如根据那张虎戈寨的地势图,咱们就能按图索骥破解了百虎千戈阵,卜算子和成仙虎又岂会作茧自缚将图纸拱手相赠?”
楚烈不以为意道:“小玉,我看你是想得太多。”
刁小四听两人争执,寻思道:“难不成我小看了老瞎子?照道理说,他的玄天大阵的确不该就只这点货色。”
然而他凝神观望了许久,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暗道:“格老子的,搞不定就是老瞎子在虚张声势。先不管三七二十一闯进去再说,真要有埋伏大不了随机应变,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想到这里,他笑着道:“要不咱们还是用老法子,先派人进去试探一下。”
众人均无异议,赵百川自告奋勇带领七名朝天帮高手率先入林探路。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工夫,两名适才随赵百川入林的朝天帮高手折返回来禀报道:“赵帮主已经顺利穿过惊风林,特命我们回来报讯。”
楚烈得意道:“小玉,我说得没错吧?”
玉玲珑自失一笑道:“看来是我多疑了。”
于是众人手执火把步入林中,照着“逢红左转,遇绿右行,见黄绕圈,望青回头”的十六字口诀迤逦前行,果然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
突然,林中响起了一记竹哨声,于一片寂静里听来格外的刺耳诡异。
“呜——”四周飘荡的彩带应声舒卷,仿似千百条枝蔓纵横交错,缠绕住一根根粗壮的树干,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张层层叠叠的罗网,如囚笼般将众人重重围困。
没等大家伙反应过来,更多的五色彩带宛若姹紫嫣红的瀑布从高处的枝头泄落。
密林内顿时天旋地转,化为了一座五光十色的汪洋大海,到处都是舞动的彩带,到处都是汹涌的狂潮。
众人彻底迷失在了五色之海中,不辨东南西北,更被一条条或缠绕或飞舞的彩带迷乱了视线,完全看不清彼此的位置和身遭的景状。
紧跟着一声声惨叫叫响起,入林的正道群雄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暗器打中,接二连三地伤亡倒地。
但是这些暗器从何而来,敌人又藏身于何处,纷乱的彩浪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根本无法看见。
“小四兄弟,咱们该怎么办?”楚烈挥动厉火宝刀猛劈一条横亘在身前的彩带。
“铿铿”火花四溅,以其功力之深、刀锋之快,竟也需一气不停地连劈七八刀,才将那条彩带斩断。
刁小四此刻惊立在原地,他第一时间便认出这是“五行移转,盱豫有悔”之变。可是不管如何变化,所有的彩带本应相生相克各行其道,如今却匪夷所思缠绕纠结在了一起,教人压根分不清哪里是金,哪里是木,哪里是土,哪里是火,哪里又是水?
他的眼前一片眼花缭乱,所有的阵法推演在此刻都失去了效用。眼看着众人乱作一团,原先紧密的阵形再也无法保持,在那些暗器与彩带的逼迫下慌不择路,四处乱撞。
刁小四心里一急,知道倘若自己再不发声,用不了多会儿,大伙儿一块儿玩完。
他深吸一口气暗道:“格老子的反正死老头不在,老子的屁股也不用担心被踢爆!”
一想到死老头,刁小四的头脑立刻冷静了许多,回忆起自己一次次被丢进黑色大棺材里,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可怕经历。每一次,他都陷入了无底的绝望深渊,但最终总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踹开紧闭的棺盖。
只是今夜,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周,还有楚烈、还有婉儿……
“以前老子一个人都能干过死老头,如今有这么多人,我还怕干不过一个死瞎子?!”
想明白了这点,刁小四的脑瓜立刻又好使起来,开口第一句便叫道:“所有人都聚到我身边来!”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不假思索就往刁小四的身边收缩靠拢,团团将他围在正中。
刁小四见状长松口气,寻思道:“总算老子聪明,先给自己找到那么多保镖。”高举幽泉刀朝前一指道:“破釜沉舟,杀出生路!”
楚烈等人哪里晓得刁小四压根已算不清此刻的阵势变化,无可奈何之下用刀胡乱地一指,却以为破阵有望登时士气大涨,翻翻滚滚地便朝前杀去。
如此天昏地暗地冲杀了不知多久,刁小四身边的人越战越少,已折损了二十余人。
忽听前方传来打斗声,四名朝天帮的帮众背负着赵百川,在一群虎戈寨匪盗的围攻之下浴血奋战岌岌可危。
楚烈叫道:“老赵受伤了,快冲过去救他!”
“用暗器!”玉玲珑朝着虎戈寨的匪盗甩手射出三支梅花镖,其中两只被飘拂的彩带挡下,仅有一只命中了目标。
“嗤嗤嗤”破空声不断,正道群雄中的暗器高手纷纷出手,转眼便放倒了四五名虎戈寨匪盗。
就在这时,一条彩带蓦地从斜刺里飞荡过来。余飙的身影从彩带后飞闪而出,侧身翻转鹰翅魔刃居高临下掩袭刁小四。
“小心!”周围人里玉玲珑最快反应过来,探身撞开刁小四,挥鞭招架。
“叮!”银丝软鞭荡开了一柄鹰翅魔刃,但另外一柄却趁虚而入劈中她的前胸。
玉玲珑嘤咛一声倒入婉儿的怀里,胸前血肉模糊已伤着内脏。
婉儿急忙将一颗丹丸塞入玉玲珑的口中,运指如风封住她伤口四周的穴道经脉。
楚烈怒吼出刀,裘俊逸的仙剑亦快逾飞电直刺余飙左肋。
余飙身形一晃隐没在彩带背面,哈哈大笑道:“这座惊风林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楚烈怒不可遏,纵身追着那条彩带劈斩,奈何余飙的身影已然鬼魅般地隐没。
玉玲珑强提一口气道:“烈叔,穷寇莫追!我没事,先救赵帮主要……”话未说完猛喷出两口淤血昏死了过去。
“小玉!”楚烈一省,待看见与赵百川等人之间的距离虽不过七八丈远,但被横七竖八的彩带阻隔,一时半会儿哪里过得去?不由急火攻心大骂道:“龟儿子的!”
突然刁小四惊喜地大叫道:“秋千,你个哈巴是秋千!”
楚烈一怔望向刁小四。刁小四兴奋道:“楚老爷子,你有没有玩过荡秋千?”
楚烈尚未明白过来,婉儿和裘俊逸已异口同声地叫道:“彩带!”
刁小四二话不说,纵身抓住一条荡来的绿色彩带道:“这就叫解带还需系带人!”
“唿——”彩带带着刁小四斜斜飞出数丈,他身躯一弹探臂又抓住了近旁的一条青色彩带,眨眼间便飞临到赵百川等人的头顶上方。
“逢红左转,遇绿右行,见黄绕圈,望青回头——要是白带,就一路前冲!”楚烈的眼睛一亮,正好那绿带飘荡了回来,被他一把抓住顺势腾身。
看到援军赶至,那些围攻赵百川等人的虎戈寨匪盗迅速往密林深处撤退。
但这一次他们没那么容易逃了,裘俊逸等人照葫芦画瓢,在一条条五色彩带之间穿梭往来,猛烈截击,硬是斩杀了十余名虎戈寨的匪盗。
楚烈放开彩带飘落在地,叫道:“老赵,你怎么样?”
赵百川伏在属下的背上,勉强笑了笑道:“死不了!”
楚烈微微定心,看看昏迷不醒的玉玲珑,瞅瞅奄奄一息的赵百川,还有身旁那些浑身血污筋疲力尽的同伴,纵有千般的不甘心,也只能狠狠捶拳道:“撤!”
第26章 唐家三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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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激战,天明时分众人终于从玄天大阵中退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回返城口镇的一路上,谁都没有心情说话,每个人都在闷头赶路。
入阵将近一百人,最终撤出来的不到七十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更有如玉玲珑和赵百川这般性命垂危急需救治的。
然而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等到大家垂头丧气回到城口镇上,遇见稍早些撤退回来的耿南翼等人,才发现攻打前山的两百多位高手,赫然战死了五十多人,还有三四十人遭遇“紫云毒蛛”的袭击,不同程度地受伤中毒。
最讽刺的是,大伙儿拼着性命去营救的龙兆元在天亮时独自一人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城口镇。
原来他压根就没敢真的去闯百虎千戈阵,所用的勇气和热血在漫长的山道上既已挥发殆尽,于是犹如迷途羔羊般在深山里兜兜转转大半夜,最终毫发无伤,甚至头发丝上还比去时多带回了几颗雨珠。
但是众人已没有心思责难他,最多也只是投以一丝冰冷、鄙夷的目光而已。
救死扶伤,布置警备,筹谋善后……所有人都强压着悲伤与愤怒,默默做着各自能做的事。但谁也不晓得,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昨夜一战,几乎将士气与信心打击殆尽,远方云雾缭绕中的虎戈寨,俨然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刁小四没精打采四脚朝天地躺在大床上,对着天花板沉默无语。
自己这次算是被老瞎子狠狠教训了,又是泄气又是憋火无处发泄。
虽然以前死老头在的时候也会变着法儿的往死里整自己,可每回等他又活过来的时候,却也会塞两颗蜜枣。
老瞎子不是死老头,这回蜜枣是别想了,怎么做笛子倒是很需要考虑的事情。
“格老子,这次老子算是把脸丢到家了。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小四爷说什么也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刁小四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琢磨道:“昨晚几百个人恃强硬攻正中老瞎子的下怀,看来法子还得另想。死老头说过,天下阵法万变不离其宗,无外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变、千变生万化……追根溯源还得从阵眼入手破他姥姥的!”
可是百虎千戈阵的阵眼在哪儿,刁小四在床上铺开阵图瞅了半天依旧漫无头绪。
他越看越烦躁,越想越窝囊,直觉得头昏脑胀恹恹欲睡,不由恼道:“去他娘的,老子要先睡一会儿。”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再去想破阵的事,合上眼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谁料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期间耿南翼、楚烈等人先后来找,见门窗紧闭屋内鼾声震天又失望而去。
刁小四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坐起身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见屋内光线昏暗怕是要入夜了,这才懒洋洋地穿上鞋子打算出门填肚子去。
忽然,他的目光扫过桌面,诧异地发现不知何时那张阵图被人移了位置。
他看了眼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困惑道:“我明明记得睡着前这张图纸是被老子压在身子底下,怎会换了地方?”
待走近桌边,刁小四禁不住身躯一震,失声道:“见鬼了!”
只见阵图之上横七竖八被人画了数十根纵横交错的线条,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尽是破阵要诀。在虎戈寨聚义厅的门外,则是朱笔画就的一个小圈,不是刁小四苦苦寻觅不得的阵眼又是什么?
在朱红色小圈上方,一行朱笔小字写道:“百虎千戈,万金之阵!”
“刁小四你个哈巴!”刁小四情不自禁地一拍桌子,直感到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所有的难题和疑惑之处都随着阵图上添加出来的一根根似庖丁解牛般的线条和一行行一针见血的破阵要诀而迎刃而解。
“什么三才四象、八卦九宫、二十八宿,统统都是老瞎子的障眼法!归根结底,这就是他娘的一座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五行阵,以金为尊,水火交攻土木相掩,逆转阴阳衍生无极。”
刁小四盯着阵图兴奋地叫道:“老子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居然会有人比我还聪明……咦?!”
刁小四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上下左右四下打量屋里所有的门窗。只见门栓下着,窗户锁着,难不成有人趁自己睡觉时从屋顶揭开瓦片跳进来,又悄悄地溜走?
他讶异地寻思道:“谁会这么无聊?耿老爷子?不会!老瞎子?……完全没可能。那还有谁——难道是死老头?”
这念头一出,刁小四不由浑身爆起鸡皮疙瘩,勉强安慰自己道:“这客栈四周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死老头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他要真有这本事,从前也不必带着老子四处挖坟刨坑吃灰啃泥了。”
那到底是谁?这年头,当真还有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英雄侠客?
念及英雄侠客,刁小四眼睛一亮道:“莫非是赤大哥回来了?”
他越想越有可能,欣喜道:“十有**是赤大哥不想直接出面,所以就假手于我襄助耿老爷子。以他的修为,别说潜入老子屋里,就是偷偷摸上虎戈寨,把老瞎子藏起来的的真图给盗出来都未必不能!”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咚咚咚”地敲门道:“小四兄弟,外面来了一位道长,说是你的朋友。”
“道士?”刁小四怔了怔,奇怪道:“老子啥时候跟道士交过朋友了?”
他收起阵图打开房门,见一名会通镖局的镖师必恭必敬站在门口,便问道:“那道士在哪儿,带我去瞧瞧,若是个骗吃骗喝打秋风的,你不用客气,立刻帮老子把他打出去。”
他随着那镖师来到客栈的前堂,就见一名胖乎乎肥嘟嘟的家伙正坐在墙角,满头稻草似的乱发、又脏又油的道袍,胳肢窝底下居然胡乱夹着一柄黑兮兮的拂尘。他旁若无人地一边啃着炸鸡腿,一边用油腻腻的大手拿着葫芦往嘴里倒酒。
望见刁小四走进来,那道士伸手一抹油嘴道:“无量天尊——”
刁小四翻翻小白眼,暗骂道:“无量你个头,哪儿来的老杂毛,骗吃骗喝骗到你家刁四爷头上来了?”
他绷着脸问道:“你是谁?哪里来的?找我什么事?”
那胖道士咧嘴一笑道:“有人送了贫道几坛好酒,要我过来帮你的忙。”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随手丢向刁小四。
刁小四伸手接住自空中稳稳飘来的信,展开一看竟是柴绍的亲笔。说是云阳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特请终南山叶道长前来襄助众人一臂之力,平定大巴山廓清虎戈寨。
刁小四拿着信看了又看,皱起眉头寻思道:“这小柴还真够意思,可他好歹也是个郡主驸马爷,怎么把这么一个活宝塞给我?”
他正在想着如何打发人,不料道士冷不丁张嘴喷出一束金红色纯阳真火,“唿”地声,刁小四手中捏着的几张纸头顷刻间燃烧了起来。
刁小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一缩手叫道:“贼老道,你干什么?”
胖道士笑呵呵道:“无量天尊——法不传六耳。”
刁小四明白过来那是柴绍不愿书信外泄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他怎么看这胖道士怎么不顺眼,哼了声道:“我说,你这手喷火的功夫可漂亮得很啊。”
胖道士笑眯眯道:“贫道四海为家风餐露宿,烤肉的时候图个方便。”
刁小四拍掌道:“那你会不会胸口碎大石,还有金钟罩铁布衫,耍猴吞宝剑啥的?赶明儿我带你到镇上去玩玩,说不定还有哪家酒楼缺个生火的厨子。”
胖道士听了也不见生气,点头道:“你若肯帮我拉场子赚吆喝,咱们有钱一起赚。”
这时楚烈从外头走进来,望见刁小四脸上一喜道:“小四兄弟,你总算醒了,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刁小四一愣道:“等我做什么?”看看天色,莫不是老爷子惦记自己到了开席吃饭的时间肚里已没了存货。
楚烈苦笑道:“当然是为了破阵的事儿,咱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整天都不得要领,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一转头望向胖道士,犹疑道:“这位道长是?”
虽然刁小四并不怎么待见这人,但人家毕竟是柴绍好心好意请来助拳的,多少得给点面子,于是干咳了声含糊道:“是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因为欠人一屁股赌债怕被追杀只好来投奔我混口饭吃。”
楚烈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概明白刁小四的意思,听说是他的朋友,也不虞有它,说道:“那就请这位道长一起来吧。”
那胖道士施施然站起身道:“无量天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小刁,贫道适才进门时看到客栈对面有家烧鹅铺子买卖做得很红火,想来味道不错,不如捎带两只当作今晚的夜宵?”
楚烈闻言不仅对刁小四生出同情来,虽不齿胖道士一来便骗吃骗喝,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便爽快地道:“我这就让人去买。”
刁小四气得直翻白眼,也懒得跟胖道士啰嗦,一甩脸走出客栈,兀自听见他在叮嘱楚烈道:“别忘了让老板多送两包蜜酱,烧鹅蘸着吃味道更好。”
第27章 唐家三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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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四问楚烈道:“为何一天都没见到婉儿姑娘?”
楚烈叹了口气道:“婉儿娘亲被紫云毒蛛咬了两口,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婉儿正在她床前照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刁小四看着楚烈愁眉不展的样子,有意想让他高兴一下,说道:“老爷子,我苦思冥想一整日,已经找到了破解百虎千戈阵的办法!”
楚烈果然是惊喜交集,一把抓住刁小四的肩膀道:“真的?”
想想自己还误以为他万事不管地睡了一个白天,不禁又是惭愧又是歉疚。
三人来到议事厅里,见众人正三三两两地聚在茶几边,简单地用些茶水糕点,一边歇息充饥,一边低声交流。
楚烈在厅里望了一圈没见到耿南翼和龙在天,便道:“老耿和老龙定是去探视婉儿娘亲了,你们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进去找他们。”说罢转身离去。
哪知他他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刁小四心中渐生焦灼,便也往内宅行去。
那胖道士此时已经啃完了一只烧鹅,见刁小四往里走,他也不见外,亦步亦趋地跟着往里闯。
两人穿过厅后的一个小跨院,来到了后宅,猛见龙兆元站在东厢房的廊檐底下冲两人低喝道:“站住,谁让你们进来的?”
刁小四心情大坏,沉下脸把眼一瞪,比他更横道:“哪里来的看门狗见了人就乱叫?”
龙兆元勃然大怒,只是顾忌着屋里众人和命悬一线的姑母,才刻意压低嗓子道:“刁小四,你休要猖狂,昨天的账咱们早晚要算清楚!”
他现在最忌讳别人提起自己不自量力欲要独闯虎戈寨擒拿余红娇的事。但昨晚在山里转了一宿,龙兆元亦非一无所获,至少想明白了自己一定是上了刁小四的恶当。如此一来,心中的羞愧大减,这笔烂帐却是记到了刁小四的头上。
刁小四装傻充愣道:“什么账,不就是两碗麻辣小面吗,龙公子还带收利息的?”
“你自己心里明白!”龙兆元目光一转手指胖道士,冷笑声道:“他是谁?当这儿是茶馆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带了来,惊扰了我姑母你担待得起吗?”
那胖道士脾气甚好,咧嘴冲龙兆元笑笑也不还嘴,接茬对付他的第二只烧鹅。
刁小四嘿然道:“真是贼喊捉贼,莫非龙公子是存心健忘,竟不记得婉儿娘亲到底是为谁受伤?我要是你,早去厨房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嗯,差点忘了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忘性比记性更好。”
龙兆元气得面孔紫涨,却见屋外一开,耿南翼、龙在天和楚烈闻声走了出来,问道:“兆元,出了什么事?”
龙兆元一看爷爷出面,顿时有恃无恐,气汹汹告状道:“那刁……四叔公莫名其妙带了个邋遢老道进来,我怕惊扰了姑母便好言相劝,谁知他竟恶语相加!”
龙在天望向胖道士,见对方一身打扮比叫花子更惨三分,不禁暗自皱了下眉头,温言问道:“敢问这位道长如何称呼,仙山何处?”
胖道士嘴巴一鼓“噗”地吐出根骨头,笑呵呵回答道:“贫道姓叶,从终南山来,是这位小四兄弟的朋友。”
龙兆元“嘿”了声讥笑道:“如今只要是个道士,就敢说自己是终南山的。你怎么不说是终南五真抑或龙虎山的张天师?本公子还是天下第一医仙孙思邈呢!”
哪知话声未落,就听龙在天倒吸口冷气道:“莫非您是终南山纯阳观的叶法善叶仙长?”
胖道士的嘴里转眼又塞满了鹅肉,噎得直打嗝道:“无量……呃、天尊——正是……呃,贫道、呃——”话没说完急忙忙拿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猛灌了一大口,稍稍缓过劲儿来,便绝口赞道:“这烧鹅够香够嫩,比我在长安老半斋吃的强多了。”
他那里吃得快活,却惊呆了院子里的耿南翼、龙在天和楚烈。
终南山乃天下道教三大圣地之一,其掌门龙法真人修行超逾两甲子,德高望重神通广大,已有多年不涉足尘世。
这叶法善便是龙法真人最小的一位师弟,与另外三位同门合称作“终南五真”,论及辈份就是赤尊侠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喊“师叔”。
如此一位几乎和龙虎山张天师并驾齐驱的人,适才竟被龙兆元一通呵斥责骂,怎不教人心惊?
刁小四在旁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心中大感畅快,故意斜眼瞟着龙兆元道:“刚才是谁大义凛然指着叶仙长骂他不三不四,还不准人家进门的,有没有?”
龙兆元呆若木鸡,鼻子上冷汗涔涔。他做梦也料不到这邋遢鬼一般的酒肉道士身份如此之高,想要赔礼道歉可喉结动了几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在心里又是羞愤又是嫉妒道:“这小鬼人品龌龊修为粗陋,却为何总有些有来头的人肯帮他?”
一旁的耿南翼首先醒过神来,急忙施礼道:“不知仙长驾临,请恕怠慢之罪。”
叶法善满不在乎摆摆手道:“没事,我不过是喜欢跟年轻人开开玩笑。”
龙在天暗自松了口气,忙道:“仙长,屋里请!”
几人众星捧月般请了叶法善进屋,刁小四慢悠悠堕在了最后,心里暗自庆幸道:“幸亏刚才老子没真的教这老道表演胸口裂大石,难保他不把我的脑袋当成石头先给裂了。”
这时叶法善来到床前,耿少华和婉儿赶紧起身见礼。
刁小四偷眼望去,婉儿形容憔悴眼圈发红,显然她娘亲的毒伤不容乐观。
龙在天问道:“仙长,小女可还有救?”
叶法善打量病榻上的婉儿娘亲,见她面容浮肿,肌肤上泛起一缕缕蛛网般的紫色血丝,嘴唇发黑牙关紧咬,全凭一口真气吊着。
他沉吟须臾,猛地迸立左手双指凌空虚点,“哧哧”罡气破空如万箭齐发,由婉儿娘亲的脚底涌泉穴起一路往上直抵眉心。
正当所有人被叶法善眼花缭乱的指法所吸引时,他的右手黑拂尘一抖“啪”地拍击在婉儿娘亲胸口,嘴里低喝道:“睁眼!”
如应斯声,婉儿娘亲双目一睁蓦地弹坐而起,张嘴“噗”地喷出一大团浓稠的紫黑色毒血。
叶法善左掌轻拍,“呜”地张嘴吐出一团金红色烈焰,顷刻间将毒血焚炼一空。
众人看得心神震荡,对叶法善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耿少华惊喜交集,俯身拜倒在地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叶法善大袖一挥发出股无形罡气,将耿少华的身躯抬起,呵呵笑道:“一个酒肉道士,可当不起耿爷的大礼。”
婉儿扶着娘亲慢慢躺倒,见她又昏沉沉睡了过去,但呼吸和缓肌肤上的毒气霍然褪尽,一颗悬挂多时的芳心终于放下,含泪感激道:“仙长恩重如山,不知何以为报?”
刁小四清清嗓子在旁指点道:“早晚各两只烧鹅,每只烧鹅两包酱,再来两坛好酒,够不够?”
叶法善闻言双眼发亮,舔舔嘴唇咽了下口水,笑着道:“甚好甚好。”
他微微肃容,继续说道:“方才贫道以纯阳功力将她体内的毒气强行迫出,但五脏六腑中多少还会留有一些余毒,需要慢慢休养调理。”接着便交代了几条养生排毒之道。
耿少华和婉儿均都用心记下,耿南翼请教道:“仙长,除了运功逼出之外,这紫云毒蛛可还有其他法子可解?”
众人闻言无不将期待的目光凝注在了叶法善黝黑油亮的圆脸上,毕竟还有三四十人身中紫云毒蛛,其中不乏毒伤沉重性命垂危者。
叶法善一屁股坐下,肥大的身躯压得座椅吱呀吱呀痛苦叫唤。
他抬手抹了抹唇边油光水滑的黑胡须,回答道:“紫云毒蛛乃是蜀中唐门独家豢养的剧毒之物,也只有唐门能解。”
耿南翼心一沉道:“久闻蜀中唐门乃是天下四大门阀之一,门下弟子从不与外人交往,会通镖局与它素无渊源,却教我如何讨得解药?”
叶法善微微一笑道:“耿总镖头不必忧心。据贫道所知,婉儿姑娘跟唐家小三颇有交情,如果由她出面多半能够马到成功。”
“我?”婉儿诧异地摇头道:“仙长,您怕是弄错了吧,我从未见过任何唐家门人。”
叶法善不慌不忙地道:“你和小四兄弟还有楚老镖头、玉总镖头是不是曾在云阳镇救过一对年轻夫妻?那唐家小三跟柴夫人相交莫逆,可算得是总角之交。”
刁小四插嘴道:“那是柴夫人跟唐小三的交情,人家可未必肯搭理咱们。”
叶法善慢条斯理道:“理不理试试便知。就算唐家小三不想搭理你们,但柴夫人的面子么,他却不能不卖。”
刁小四顿时想起李秀宁在临行时送给婉儿的那块玉佩,猜测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叶法善微微一笑道:“过关的当然是英雄,过不了关的那是狗熊。”
婉儿道:“可是我连蜀中唐门在哪里都不晓得,还请仙长赐告。”
叶法善道:“唐家小三两年前被他家老太爷赶出了家门,最近几个月化名李靖,一直在长安城的各家青楼里沾花惹草流连忘返,你去到那里一问便知。”
婉儿听了俏脸上腾起红云道:“长安青楼,我怎么好去那种地方?”
叶法善胸有成竹道:“无妨,让小四兄弟陪你去就是,他办这事再合适不过。”
刁小四听得满心不是味儿,自己怎么就特别适合干这个?又凭什么贼老道在这里好吃好喝,自己却要往来奔波?但转念想到有机会与婉儿独处,更有机会公费逛青楼,心头的一只小爪子不由得又开始挠来挠去。
他嘿嘿一笑道:“老道,算你慧眼识英雄,晓得我见多识广能说会道,最喜欢助人为乐。”
叶法善笑而不语,龙在天踌躇道:“此去长安路途不近,一来一返赶得及么?”
叶法善热心道:“贫道在终南山养了一只大雕,夜行三千不在话下,便借给婉儿姑娘和小四兄弟。”
耿南翼大喜过望道:“仙长如此隆情厚意,今晚咱们定要一醉方休!”
刁小四忙道:“如此甚好,我一定要喝醉了酒才能上路。”
楚烈愕然道:“小四兄弟,这又是为何?”
刁小四坦然自若道:“我恐高,怕晕鸟。”
第28章 左青龙 右白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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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时,刁小四搂着婉儿的纤腰骑着叶法善的仙雕一路南行直抵长安城外。
两人在一片荒僻的小山岗前降下大雕,沿着官道行去,刚好赶上城门大开。
此际大隋立国已有三十余年,长安城作为国都经过几朝经营日渐繁华,住户数十万商旅如织,街道宽阔店铺林立,无愧于天下第一大城的美誉。
或因天色尚早,街上路人稀少,偶有车马奔过多是赶着上早朝的王公大臣。
婉儿左顾右盼,见眼前的门楼一座比一座宏伟,牌坊鳞次栉比,远处的宫城在火红的朝霞映照下巍峨伫立,便小声问道:“青楼在哪里,咱们该去哪里去找人?”
刁小四也从未到过京城,此刻同样在茫然四顾分不清东西南北,把两手一摊道:“你问我,我问谁?总不能满大街地找人问吧?”
婉儿有几分意外道:“你没逛过青楼?”
刁小四道:“那又如何?再说有谁像老子一样带个美女逛青楼的?”
婉儿“哦”了一声,摇头道:“没什么。”唇角不经意地闪出一抹偷笑。
两人边说边走拐过一条大街,刁小四望见前面一座楼,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好生精致,红色的招牌上写着“闻香楼”三字,眼睛一亮招呼婉儿道:“那儿有家酒楼开着门,看上去还不错,咱们吃饱肚子再找人不累!”
婉儿哪有心情吃饭,但拗不过刁小四,只得跟着他走进门里。
或许是时辰尚早,酒楼里空空荡荡一个食客也看不到,只有一个店小二无精打采地在做清扫。他瞥了眼刁小四和婉儿,脸上微露诧异之色道:“你们两个小娃儿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婉儿怒道:“你当本姑娘出不起钱么,我偏不走!”
店小二愣了愣,扔下扫帚叉起腰,鄙夷道:“我在这儿干了三年多,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没羞没臊的丫头,京城里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不去,偏来这儿寻你娘的开心……”
刁小四好歹也是在市井中混过十来年的,却从未见过这样嚣张的店小二,听他辱骂婉儿,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没等他将话说完,抄起一张椅子砸将过去,口中骂道:“你娘的寻开心,你全家一起寻开心!”
那店小二躲闪不及被红木椅子砸翻在地,口中嗷嗷直叫唤:“妈呀,疼死我啦——”
刁小四那儿憋了整日的邪火终于找到发泄点,双手抓住椅腿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对着店小二就一通乱砸道:“姥姥来也没用,今天老子非打得你叫姥爷!”
突听脚步声响,从后头冲出五六个膀阔腰圆的彪形大汉,竟是人人带刀,怒声呵斥道:“臭小子,瞎了你的狗眼,敢在闻香楼闹事!”一拥而上竟是要群殴刁小四。
婉儿一声清叱纤手拍出,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彪形大汉打飞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彪形大汉纷纷拔刀攻向婉儿,顿时混战成一团。
刁小四怕婉儿吃亏,顺手又抓过一把红木椅子抡圆了带着风响便往一名彪形大汉的脑袋上砸去。
冷不丁从二楼飘落下来一个红衣女子,莲足凌空飞踢“砰”地踹中红木椅。
刁小四顿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透过红木椅直迫双臂,两眼发黑胸口郁闷难当。正自惊骇间,体内的二十八宿星阵蓦然嗡嗡颤晃,真气翻腾幻化出青龙白虎的虚影直灌双臂,似有一记龙吟虎啸在脑海响起,两道掌力勃然迸涌反压红木椅。
“砰!”坚硬如铁的红木椅应声爆碎成一团齑粉。
刁小四虎口开裂眼冒金星,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耳畔就听婉儿嘤咛轻呼被那红衣女子弹指点中背心大椎穴,娇躯一软摔倒在地。
那店小二头破血流从地上爬起身哭丧着脸叫道:“红老板,这两个小兔崽子一大早来咱们闻香楼捣乱,可不能轻饶了他们!”
婉儿又惊又怒,说道:“明明是你们店大欺客,恶语伤人!”
红衣女子看了眼婉儿,问那店小二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捂着脑袋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余怒未消伸手一指道:“红老板,咱们将那小子抓去见官,让他多吃几年牢饭……咦,人呢?”却是忽然发现刁小四不见了踪影,再扭头一找敢情那小子正蹑手蹑足地往门外溜去。
红衣女子身形一闪,探手抓住刁小四的肩膀道:“小兄弟,你要去哪里?”
刁小四只差两步就能迈出门外,此刻尴尬地收住腿,露出自以为最纯真最敦厚的灿烂笑容道:“我妈叫我回家吃早饭,便不叨扰姐姐了。”
红衣女子微笑道:“不是说姥姥来也没用么?”使眼色命两名彪形大汉将门关上,一把抓住刁小四的肩膀将他带回了厅里。
婉儿颇有几分担当,叫道:“放开四叔公,有什么本事你们尽管冲本姑娘来!”
刁小四急道:“傻丫头,你乱叫什么。咱们是一根绳上的两蚂蚱,你愣充什么女英雄?”
婉儿把头一昂道:“四叔公别怕,他们敢动咱们一根头发,爷爷定会砸了这家破酒楼!”
“破酒楼?”红衣女子怔了怔,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道:“有趣,真有趣。”
婉儿不忿道:“有什么好笑,哪有酒楼不许人吃饭还养一帮打手的?我看你们是家黑店才对。”
红衣女子含笑不语,“啪啪”轻击了两下手掌。
但听楼上莺歌燕舞,边笑边闹走下来一群桃红柳绿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还有放肆的伸手轻捏了把婉儿的粉脸,咯咯娇笑道:“谁家的小妹妹这么可爱,肚子饿了来这儿吃饭是不是?怪可怜的!”
婉儿羞愤交加,满脸通红叫道:“有本事放开我,本姑娘跟你们再打过!”
刁小四却是看懂了,望着那群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咽了口唾沫道:“原来姐姐这楼里闻的是女人香?”
红衣女子笑吟吟反问道:“你说呢?”
刁小四“哎呦”一声猛拍大腿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实不相瞒,小弟家里在建康也开了几家青楼。老爷子想让我子承父业,便命小弟前来京城观摩取经。我正愁着偌大的长安人生地不熟,没想到那么巧就进了姐姐的闻香楼,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婉儿听得目瞪口呆,又一次领教了刁小四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神功。
红衣女子微笑着听完,问道:“如此说来,你和姐姐是同行了?”
刁小四使劲儿点头道:“何止是同行,姐姐还是我的前辈。若不嫌弃,小弟愿拜姐姐为师,学习经营生财之道。”
红衣女子道:“可我的人被你打伤了,这事总得有个交代。”
刁小四笑嘻嘻道:“进了一家门不说两家话,这位大哥,从今往后便是我的同门师兄。师兄在上,请恕师弟冒犯之罪!”
那****有点发愣,入行三年,昨晚值了个夜班,今早眼看快洗洗睡了,没想到居然碰上个来事的家伙自认二弟。
红衣女子心里极欢喜刁小四的机灵油滑,故意俏脸一沉道:“想跟我入行原也不难,只要你先在这儿跪三天三夜以示诚心。”
刁小四暗地恼怒道:“小娘皮,当我是你老公么,没事儿就罚跪搓衣板?”
他满脸的欣喜道:“若能天天对着姐姐这般天仙似的美人儿,别说三天,跪三年都算我赚了。可惜我家老爷子临行前早有交代,要小弟务必寻到他的表弟,然后合伙在长安城里开一家青楼。”
红衣女子哪里会信刁小四的鬼话,笑道:“不知令尊的表弟又是哪一位?”
刁小四嘿然道:“说起我这位表叔的名头在长安城里着实如雷贯耳尽人皆知,人称小李探花的三原李靖便是!”
红衣女子玉容微变,声音里蓦然透出一丝冷厉道:“你到底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刁小四察言观色暗道古怪,心疑道:“难道这位姐姐被唐小三泡过,因爱生恨藕断丝连不死不休?”
便听婉儿在一边道:“我是会通镖局江州分局总镖头耿南翼的孙女,因镖局里有人中了蜀中唐门的紫云毒蛛,特来向李大哥求助。”
红衣女子微微凛然道:“这两个人居然知道李靖的真实身份!”
她颔首说道:“这位小姑娘倒是说了实话。”
刁小四不由气结道:“老子嘴也说得干了,这小娘皮半句不信。婉儿一开口,她却全信了。看来死老头没说错,吹牛皮的最高境界是一定先让自己信了。”
婉儿问道:“红……姐,莫非你认得李大哥?”
红衣女子沉默不语,刁小四见她纠结的模样猜到有戏,寻思道:“敢情这小娘皮真被唐小三泡过,老子误打误撞居然找对人了。”
他眼珠一转说道:“红姐,你若是不方便,我们别处另找就是。”
红衣女子摇摇头,道:“不用,你们跟我来。”弹指解开了婉儿的经脉禁制往里走。
刁小四寻思道:“这些开青楼的小娘皮个个心狠手黑,她会不会也在这楼里搞出些杀人灭口的秘道机关?”抬眼一看婉儿已跟着红衣女子往后堂走去。
刁小四咬咬牙,毅然决然地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决心,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婉儿,跟在红衣女子身后走出后堂,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小园子里。
红衣女子来到一栋小楼前,径自上了二楼,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道:“鹤裳,有两位小朋友从远处来,想见你。”
第29章 左青龙 右白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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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一个白衣如雪神情黯然的青年男子**双足坐在窗前,正专心致志地刻着一尊玉石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坚硬的玉石在刀锋之下犹如豆腐般纷纷削落,慢慢显露出了一位妙龄女子的面容。
刁小四一眼望去几乎快笑出声来,原来青年男子手中玉石所雕刻的不是别人,正是柴绍的老婆李秀宁郡主殿下!
青年男子胡子拉碴,懒洋洋地瞟了眼刁小四和婉儿,重又低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刁小四扯扯婉儿的衣袖,悄声道:“玉佩。”
婉儿心领神会,从袖袂里取出李秀宁赠送的那块玉佩道:“唐三公子,我们是秀宁郡主的朋友,千里迢迢从大巴山而来,恳请你帮忙救治被紫云毒蛛咬伤的诸位武林同道!”
唐鹤裳握刀的手顿了顿,玉石上划过一道细痕。
他停下刻刀,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唐某一介草民,高攀不上什么郡主殿下,你们只怕是弄错了。”
刁小四听这话里怎么有股没头没脑的醋酸味,看看红衣女子脑子一转,面带微笑走进屋中,突然一把抓起桌上摆的几块玉石雕像就往窗外丢,丢完了拍拍手道:“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好。”
唐鹤裳眸中寒光一闪,随即又黯了下来,听着窗外噗通通水声,应是雕像接二连三掉落进楼下池塘里的声音,淡淡笑了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丢了,早该丢了!”
刁小四哼了声道:“唐小三,你少在这儿喝酸醋装悲情。”
唐鹤裳神色一冷道:“你叫我什么?”
刁小四道:“老子说错了么?人家秀宁郡主早做了小柴的老婆,你还整日价把她握在手里摸来摸去企图篡位,不是小三是什么?别以为这样就很痴心,很情圣,其实就是个缩头乌龟!要换作老子,自己的女人被人抢了,不去血拼回来就不算男人!”
他一边训斥唐鹤裳,一边暗暗抱歉道:“对不住了小柴,为了拖唐小三下水,只好让你受委屈了。”
唐鹤裳注视刁小四的眼神变得凶狠,手中的刻刀散发出森森寒气,说道:“你找死?”
刁小四嘿然道:“老子年轻有为,正活得滋润呢,干嘛找死?我看你这么堕落下去才是找死。看在秀宁郡主的份上,我给你次机会出去散散心,顺便帮自己也给别人解解毒,岂不一举多得?”
唐鹤裳冷哼道:“如此说来你还是个好人?”
刁小四道:“老子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秀宁郡主请你,给句痛快话,到底去还是不去?”
唐鹤裳低头不回答,身上的凶气却也渐渐散去。红衣女子低声道:“你们到楼下稍等,让我和他单独说两句。”
等刁小四和婉儿都退到楼下,红衣女子将门合上道:“你想去,对么?”
唐鹤裳静默须臾,望着桌上的酒杯道:“我不会去的。何况,以她的性情绝不可能让人求助于我。”
红衣女子幽幽道:“三年了,你还是放不下。过去的事,真的就对你那么重要?”
唐鹤裳淡然道:“我从未得到过,又谈何放下?”
红衣女子摇摇头,说道:“你早晚还是会面对她。我若是你,就答应他们。我可以照顾你一生,但你不能把自己关起来一世。”
唐鹤裳伸手轻抚酒杯,徐徐道:“红拂,我知道对不起你,你也不必苦情如斯!”
红拂嫣然一笑道:“我喜欢。我喜欢每天都能看到你,不管你在做什么。无论你是醒是醉,是喜是忧。酒不能解愁,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觉得苦。”
唐鹤裳默默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一片潮红,轻轻问道:“如果明知无望,你也不放弃?”
红拂微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大巴山。”
唐鹤裳摇头道:“不必了,别太委屈了自己。我去,免得你再啰嗦。”
红拂凝望唐鹤裳的眼光似水柔情,说道:“你帮你打点行装。”
唐鹤裳起身道:“不必了,我有一刀在手足矣。至多三五日,必定回返。”
红拂颔首打开房门,两人相偕下了楼。
婉儿见此情景喜出望外道:“红姐姐,莫非唐三哥答应去了?”
红拂点了点头,唐鹤裳问婉儿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刁小四两眼往上一翻,没好气道:老子有只会飞的大鸟。”
婉儿解释道:“我们借了终南山叶法善叶仙长的大雕,这才连夜赶到了长安。”
唐鹤裳“嘿”了声便不再说话,心里却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过了片刻才道:“我要准备些解毒药材,你们骑雕先走,我两日之内准到。”
刁小四道:“城口镇里有家祥云客栈,就怕你不识字找不到。”
唐鹤裳不置可否转身离去,丢了个背影给刁小四。
刁小四转头冲着红拂换上一副殷勤笑脸道:“红姐,小弟得赶回大巴山,等下次来闻香楼一定给你捧场。”
红拂瞥了眼婉儿笑道:“只要这位小妹妹没意见,我随时恭候。”
三人寒暄作别,刁小四和婉儿即刻出了长安城,用叶法善送的竹哨召来飞云仙雕,一路返还城口镇。
有惊无险顺风顺水地请到了唐三少,两人心情俱佳,婉儿颇为感慨地道:“没想到这位唐三公子对秀宁郡主痴情如此。”
刁小四不以为然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自己死脑筋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婉儿气道:“那是你不懂爱。反正我同情唐三公子,不过,我更钦佩红姐,也希望将来有一个人,能让我这样不弃不离一生守候。”
刁小四笑道:“将来很远,想那么多做什么?现成的,这里不就有一个么?”
婉儿大羞,轻咬樱唇目光流转,却突然在刁小四的后脖颈上咬了一口。
刁小四措手不及,心口砰砰一阵激动,那比亲吻更猛烈地印在自己脖颈上的酥麻感觉如此**,胆子放大便将手伸过去抓住了婉儿的小手围在自己的腰间。
婉儿的娇躯颤了颤,火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刁小四的背上。
刁小四心里暖洋洋的,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他回想起适才与红拂交手时的情景,忽地心念一动试着凝神融合二十八宿星阵。
所谓水到渠成,仅仅须臾的工夫,刁小四便感觉到体内七宿震荡,一道道涡流吞吐翻滚,凝动成滚滚洪流化为了一条青龙虚影如长江大河般冲上左臂,五指一热不由自主地舒张开来,凌空一记虚拿爪锋哧哧破空宛若激越龙吟。
婉儿坐在刁小四身后,见状一惊问道:“你在做什么?”
刁小四回过头去,得意笑道:“这是我新近修炼的功夫,叫做……青龙爪!”
说罢念头微动,白虎七宿星移斗转又是一股浑厚真气应念而生灌注左臂,“砰”地一拳记在虚空之中竟隐隐有雷鸣虎啸之音在耳畔回荡。
“这记叫白虎拳,厉害吧?”他在婉儿面前晃晃拳头炫耀道。
婉儿娇哼了声道:“还不照旧被红姐姐打得满地找牙?”
刁小四嘿笑道:“好男不跟女斗,那是老子故意让着她。”
想着二十八宿星阵竟然还有凝聚真气发动神拳仙爪的奇招妙用,刁小四不由得大喜过望,又寻思着如何从玄武七宿和朱雀七宿中也衍化出一两式拳脚神功来。从今往后左青龙、右白虎,拳打玄武、脚踏朱雀,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煞气!
因连日征战,刁小四对翠玉盘的参悟不免有所耽搁,三十六天罡星阵的变化仅破解了不到三分之一,但二十八宿星阵的运用却是越来越炉火纯青。尽管修为境界仍旧停留在登堂境界,但纯以功力深浅而论,甚或超逾了婉儿。
毕竟境界不代表一切,一头幼狮也有可能倒在饿狼的爪下。
随之而来的最大好处便是体内的寒气渐渐褪淡,除了手脚偶感冰凉外,其他地方几乎察觉不到太多的不适。
两人如此一路耳鬓厮磨,过得中午降落在了城口镇外的小山包上。那大雕自去觅食歇息,刁小四和婉儿走进镇里,将长安之行的经过报告了耿南翼等人。
那唐鹤裳果然一诺千金,第二日傍晚时分如约而至,只用了半宿的工夫,便尽数化解了众人身中的剧毒。
有了叶法善和唐鹤裳两大强手相助,正道群豪如虎添翼,又经过两日筹备谋划,在七天大限将至的最后一晚,对百虎千戈阵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总攻。
这一次大伙儿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兵分八路围攻虎戈寨。
第一路主将耿南翼负责攻打东方苍天阵;第二路主将龙在天负责攻打东北变天阵;第三路主将裘俊逸负责攻打北方玄天阵;第四路主将楚烈负责攻打西北幽天阵;第五路主将耿少华夫妇负责攻打西南朱天阵;第六路主将朝天帮副帮主赵千峰负责攻打南方炎天阵;第七路主将则是两位江州正道的名宿,负责攻打东南阳天阵,至于正西面的颢天阵则交给了刁小四。
这就是那来路不明之人在刁小四的阵图上所定下的夜战八方中心开花之计。其中前头七路人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求牵扯撕裂百虎千戈阵,从而配合刁小四暗渡陈仓突袭庚金之门直捣阵眼。
要是放在从前,打死刁小四都不愿当这出头鸟。但如今他左有终南五真之一的叶法善,右有毒功暗器称绝四海的唐家三少,当真是横扫千军如卷席。
踏平虎戈寨,搞死老瞎子,冲进聚义厅,活捉余红娇。刁小四的心中,当真是信心满满溢豪情万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