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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音乐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就是芦苇     重生音乐传奇txt下载     重生音乐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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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刘宇凡重生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刘宇凡的脸贴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感受着身上一阵阵剧痛和从头部传来的晕眩,心里默想着。身边,一个长约一米半,宽约四十公分,已经被撞开了一角的棕黄色纸箱内,露出一截黑白分明的琴键。刘宇凡眼神里流露出无比渴望的神色,挣扎着伸出手,试图去摸一摸它,然而伸到半途,终于无力地落了下来。

    “真可惜啊,真想体验一下它的触感。”这是刘宇凡清醒前最后一个念头。

    午后的阳光下,琴键闪着柔和的、梦幻般的光泽,是那么地不真实。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水缓缓从刘宇凡眼眶滑落。

    那辆崭新的、还没来得及挂上牌照的A6,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车流中,将路人的惊呼和尖叫连同刘宇凡一同甩在后面。

    一滩刺目的鲜红,慢慢从刘宇凡身下流出,将那架崭新的KORGSP170的琴键也染成了红色。

    几分钟后,刺耳的救护车声响起,匆匆从车上跳下的医生,蹲在刘宇凡的身边,简单做了下检查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身后的护士将尸体抬上救护车。围观的人们唏嘘了几声后,各自散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阵剧烈的头痛让刘宇凡重新有了感觉。

    “到天堂了吗?”这是刘宇凡第一个意识。

    “恩?不对,我这是在哪儿?”,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首先出现在刘宇凡视野里的,是一根黄中泛黑的、七扭八歪的、足有一人合抱粗的大檩子(注:北方老式木结构房子的中梁),尽管看上去那么丑,可看到这东西,许多被深深埋在刘宇凡记忆中的物事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可刘宇凡此刻却没时间回忆那些东西,他鼻子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老棉被里旧棉花的味道,耳朵里还听到“哧啦”一声响,那熟悉的面香和油香。

    再艰难地转过头,一张布满了沟壑的、散布着许多深浅斑点的、留着雪白胡子的脸孔出现在视野里。眼睛微闭,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听起来是那么熟悉。一件大黑棉袄穿在他的身上,从已经被磨得油光的袖口中,露出如同枯枝般的一双手,右手心里两个被磨得油光发亮、泛着红光的麻核桃,正和粗大的指节摩擦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爷!”刘宇凡惊叫出声,同时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这就是死后的情形?这不是已经没了十年的爷爷吗?我怎么看到他了?”

    “小凡,睡醒了?刚吃完药,多躺一会儿,呆会儿让你妈给你冲点红糖水,放点姜沫,喝了就好了。”听到刘宇凡一声惊叫,老人睁开了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刘宇凡,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同时伸出粗糙的手掌,在刘宇凡额头上摩擦了起来。

    刘宇凡感受到了那有些微凉的手掌,心里竟渐渐平静了下来,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抚摸了?那粗糙的手掌竟似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让刘宇凡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中的慌乱和迷惘渐渐消散了。

    “这就是身在阴曹的感觉?也没传说的那么可怕嘛。”刘宇凡心里想着,一种解脱之感油然而生,那些烦心的事情,突然就像云烟一样消散了。

    “醒了?一会儿再吃一片安乃近,多喝点热水就好了。说你不听吧,大冷天儿的非要摸什么鱼,鞋都弄湿了,这回感冒了吧!大过年的!”一阵熟悉的唠叨声传来,随着声音,一个穿着暗红色花棉袄、灰色粗布裤子,黑色绒布面大棉鞋的妇女走了进来,刘宇凡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妈?”刘宇凡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随即马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会看到活着的老妈?而且,老妈看上去这么年轻,穿的衣服也这么土气!

    此刻,刘宇凡大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他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环境,心里面的震惊越来越甚!

    低矮的、没有吊顶的房顶,粗糙的白灰墙,两个刷着暗红色油漆的、隐隐露出木纹的大柜子,其中一个上面还摆着一台十七寸的凯歌牌黑白电视机!旁边一个用过的空酒瓶子里装满了黄豆,一根小木棍插在里面,顶着一个圆形的简易天线,另一个柜子上面摆着两个木头的像片框,已经有些模糊的玻璃板后面,是一张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再看看地下,居然是高低不平的黄土地,只不过,因为无数次的踩踏,整个地面已经呈现出一种乌黑光亮的色泽!

    刘宇凡的目光再次收回来,看着自己身下那已经被烤得黄中发黑的炕席,那根熟悉的灰色的刷着清漆的炕沿,那上面甚至还有着自己用烧红的木棍烫出来的的小坑。

    看着这一切,刘宇凡的脑子有些混乱了,这不正是自己家的老房子吗?可是,那房子已经拆了十多年了啊,自己怎么又回到这儿了。

    刘宇凡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有些黑黑的手背,显示着主人平时卫生习惯不怎么样,不过,这却是一双年轻的手,那紧绷的皮肤告诉别人,它的主人是一个最多十几岁的孩子。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宇凡脑子里一片混乱。

    看着自己儿子刚醒过来,就四下一通张望,此刻又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刘宇凡的老妈楚青有些紧张,这孩子不会发烧烧糊涂了吧。

    “儿子,昨的,还不得劲儿?”楚青说着,用毛巾擦了擦那因为刚刚炸丸子而沾了不少花生油的手,随后走过来把手贴在了刘宇凡脑门上。

    “不热啊。”楚青自顾自地嘀咕着。

    “没事儿,我刚刚给他磨了一会儿脑门儿,火都去差不多了,过会儿就好了,孩子刚睡醒可能还迷糊着呢。”刘宇凡的爷爷在一边说着,老爷子身体极好,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

    “那管什么事儿啊,我看一会儿还是把罗大柱叫过来再给看看,不行就打一针,这眼瞅着就过年了,总吃药也不是个事儿啊。”楚青说着,口气里有些埋怨。自己这个公公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乱出主意,小孩子生病了就得吃药,他却总用他那套土办法!

    “哎哟!”楚青话音刚落,就听到自己儿子刘宇凡大叫了一声,她一瞅,这孩子正用右手揪左手手背呢,看样子瞅得力气还挺大,手背上老大一个白印子,此刻这孩子正龇牙咧嘴在那儿叫唤呢。

    “你这孩子犯啥病呢,掐自己干啥?”看着自己儿子那样子,楚青又气又不解地问。老爷子却在一边说道:“揪揪也去火,不过要揪手心,揪手背不管用。”

    两个人的话刘宇凡全然没听进去,此刻的刘宇凡,正沉浸在无比的震惊中!就在刚刚,他那刚清醒不久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死去多年的爷爷、十年前的老房子、突然变年轻的老妈、自己那嫩得不像话的手掌……这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件连在一起,刘宇凡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自己可能——重生了!

    “重生?多么荒唐的想法!”刘宇凡心里暗想着,虽然身为书迷的他,看过无数本重生的小说,也曾经幻想过自己重生后的美妙生活,但他毕竟也只是个平凡的人,那种事情偶尔幻想一下无所谓,可他从来不相信那种事情会变成真的,天下那有那么悬乎的事!

    可如果不是,怎么解释眼前的人和事?

    刘宇凡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事情,他只记得是一辆A6把自己撞了,可怜他连车牌号都没看清,然后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是真的?刘宇凡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

    “啊!”再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从手背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他大叫了一声的同时,也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在梦里,而随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一件物事上!

    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挂历,上面有着艳俗的美女加风景,不过此刻刘宇凡的目光并没有在美女那鼓鼓的胸脯子上停留,而是定格在了下面的数字上!

    1994年,2月小。

    这一组普普通通的数字,此刻在刘宇凡眼里,却不啻于一道刺目的闪电!

    “我重生了?我居然重生了?居然真的——重生了?!”刘宇凡下意识地,低低地自语着,脑海里掀起一片片惊涛骇浪,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这孩子自己嘀咕什么呢?也没发烧啊?”看着自己儿子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个不停,楚青更加担心了。

    虽然还没有百分百确定,但渐渐冷静下来的刘宇凡,却已经对重生这个事实相信了八、九分。没想到穿越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时之间,刘宇凡心里不知是悲是喜,竟然愣在了那里。

第二章 老天爷的玩笑?

    毕竟是一个拥有三十岁成熟思维的人,虽然暂时还无法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回到十几年前,但回过神来的刘宇凡,却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冷静下来的刘宇凡,首先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鼓鼓囊囊的纯手工绵服,怎么瞅怎么像是一个圆滚滚的大棉球,再摸摸自己的脑袋,标准的小平头,刘宇凡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一定糗得很,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又很干脆地坐到了炕上。虽然老房子里没有空调玻璃窗也只是单层的,不过胜在炕烧得够热,暖哄哄的舒服得很。

    “小凡,怎么了?”楚青有点紧张地问道,儿子刚刚的举动太反常了。

    “没事儿,妈,我感冒好啦,放心吧。”刘宇凡笑着说道。

    “这么快就好了?才吃了一顿药啊。”老妈楚青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你还盼着你儿子多病几天啊,不是你说过年的时候吃药不吉利嘛。”刘宇凡嘻嘻笑着,自己这个老妈有点老讲究,其中一条就是家人大年初一不能吃药,她认为那样一年都会身体不好。

    “哼,那还不是你不老实,非要跑河沟里抓鱼?还不赶紧把外套穿上?挺冷的天儿,别刚好又感冒了。”老妈楚青以一副命令的口气说道。

    “遵命!”刘宇凡洪亮地应了一声,随即一把抓过扔在炕尾的裤子和外套穿了起来。

    “嘴不溜舌(方言:贫嘴)的,跟谁学的!”看到儿子没事,楚青的心情不错,笑着骂了刘宇凡一句,转身接着炸丸子去了。按照大寨村本地的习俗,一般临近过年的几天里,每天做什么都是有讲究的,哪天宰猪,哪天做豆腐,哪天准备“炸食”(丸子、粉格子之类的)都是固定的,那时候物质生活虽然不富裕,但到了年关的时候年味都很浓,不像十几年后的时候,虽然衣食无忧,可年味儿却淡了许多了。

    刘宇凡套上那件青绿色的劳动布裤子,印象里这条裤子可是北京的一个表亲来乡下探亲的时候捎过来的旧衣服,那时候家里都当个宝似的,刘宇凡穿这条裤子出去的时候神气得很,着实让那帮小伙伴们羡慕了许久。可现在不一样了,以刘宇凡远超过这个时代十六年的眼光看去,这条裤子实在是土气得掉渣,除了质量还可以。

    “算了,将就着穿吧。”刘宇凡自嘲地笑笑,麻利地穿上了。家里现在的条件他知道,在这家这就算是好衣服了。

    再看看那件同样军绿色的、还带着领章的“军服”,刘宇凡更加无语了。这当然不是一件真正的“军装”,而是在大集的地摊儿上买来的十多元一件的便宜货,那时的孩子都喜欢这种衣服,可在此刻的刘宇凡看来,这外套还不如自己穿上那条土得掉渣的裤子。

    几下穿好外套,刘宇凡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看着炕沿下那双同样是由老妈楚青纯手工制作的五眼大棉鞋,三两下就套上了,下地走了几步,虽然感觉有些沉,可居然比那些动不动就卖几百元的,号称什么小牛皮鳄鱼皮的货暖和多了,穿着这双大棉鞋,刘宇凡不禁又想起了解晓东唱的那首歌,“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儿”,嘴里哼着,脚也抬了起来,看着鞋底儿那密密的针脚,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千层底儿”。

    “这歌词儿编得挺有道理,比你之前哼的那些歌强多了。”一直没停下把玩手里麻核桃的爷爷突然点点头,蹦出了一句。

    听到爷爷这句话,刘宇凡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这首歌可是九七年春晚一炮而红的歌,自己不小心现在就把它哼出来了,幸好是爷爷不懂流行歌曲,要是换一个懂流行音乐的在这里,估计自己会被人家揪住当怪物。

    下炕走了几圈,刘宇凡感觉着这个年轻的身体里的活力,真是美妙的感觉!啤酒肚不见了,没有了电脑辐射,脑子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眼睛所见到的清晰锐利的景物,竟让刘宇凡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意识到自己重生的激动和喜悦,在刘宇凡的身体里涌动着,之前那些许的感冒引起的不适,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看了看墙上挂的那台破旧的摆钟,时间指向啊下午五点钟,刘宇凡坐在炕沿上,开始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处境。

    重生了!

    原来以为这种事只有小说里才会发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机会来上这么一回。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重生,那些过得好的人,巴不得好日子长一些,只有混得不好的人,才偶尔有想要有重活一回的冲动。但事实上,即便是重生了,那些混得不好的人,也未必就能见风化龙,呼风唤雨。毕竟,眼界、见识、先天条件、周边环境等等许多因素,并没有因为重生改变什么,大多数人即便真的重生了,顶多也就是凭着先知先觉的优势,混个小富翁罢了。

    刘宇凡呢?

    重生了,自己该怎么办?这是此刻刘宇凡脑子里不断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现在看起来,除了重生,自己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开什么金手指。前世的刘宇凡过得像他的名字一样,很平凡,重活这一次,他有能力改变命运的安排吗?

    刘宇凡真的挺平凡的,如果硬要说他比别人多了什么优势,恐怕只有爱好音乐这一项了。

    刘宇凡对音乐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旋律、节奏、力度、表情……所有这些抽象的术语,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若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刘宇凡这些“天份”,足以让父母投入很多来让他发展。不过很可惜,刘宇凡生在农村,而且家庭条件很一般。刘宇凡的老爸老妈最大的希望,是他能念好书,将来当一个老师,再找一个当老师的媳妇,一辈子稳稳当当的。至于音乐?闲的时候哼哼流行歌曲还行,花钱学?开什么玩笑,还能学成歌唱家不成?

    所以,在上师范之前,刘宇凡所有和音乐有关的活动,似乎除了听二叔家那台破旧的“燕舞”牌收录机,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次学校和镇上的六一演出登台唱歌了。

    刘宇凡第一次摸到钢琴,是在他上师范的时候,那一年,他十九岁。

    第一节琴法课,刘宇凡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了钢琴这种乐器。从他听到第一串音符时,他就入魔了。

    音乐课对于师范生来说,只不过是众多学科中的普通一门罢了,大多数人,只是因为不得不过琴法考试,才走进琴房摸摸琴键。偶尔有几个抽出更多的时间弹弹“爱丽丝”、“梦中的婚礼”什么的,也是骚包的想要在同学面前显摆一下而已。

    刘宇凡不同。

    在师范的日子里,他把这门普通的“学科”当成了主业,经常逃课跑到琴房弹琴,以至于初、高中学业尚可的他,到了这里学习成绩却直接滑到了年级倒数,而且获得了一个“六指琴魔”的“光荣称号”。

    只是,如此疯狂的练习,并没有改变刘宇凡的命运。过晚的起步,加上非专业的环境,让刘宇凡直到毕业,钢琴水平也只是停留在一个学校顶尖的水平而已。而这个水平,在专业领域里,就是一个笑话。

    刘宇凡不是没有想过走专业的道路,然而贫困的家庭以及父母的不理解,让他只能把这个梦想埋在心里。刘宇凡并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想到家里还在地里耕作的母亲,赚着微薄工资的父亲和马上要上高中的小妹,自己怎么能狠得下心,让家里为自己买一万多元的钢琴,上半个小时五十元一节的钢琴课?

    后来,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刘宇凡成为了一名老师。但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买不起真钢琴,刘宇凡攒了几个月的工资,从网上买了一台KORGSP170的入门电钢琴,可惜,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鼎鼎大名的KORG的触感和音色,刘宇凡就被那台不知道哪个二代开的A6一撞撞回了94年。

    老天似乎和刘宇凡开了一个玩笑,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可却没给他改变命运的任何手段,家里,一如既往的贫穷,自己,也没多什么超能力。虽然多了十几年的阅历,可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呢?

    黑白电视机渐渐亮了起来,中央台的七巧板栏目,鞠萍姐姐的声音,把刘宇凡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电视里,鞠萍姐姐正拿着把剪刀教几个小朋友剪纸,画面上的她留着清纯的学生头,脸上光滑细嫩,一点皱纹也没有。在1994年,这个节目估计是所有小孩儿最喜欢的少儿节目了,没有之一,因为基本上也没有多少个台。看着年轻的鞠萍,刘宇凡抛开了患得患失的情绪,由衷地感慨着:年轻,真好!

    厨房里,老妈还在忙活着,一股油炸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散着,外面的夜空中偶尔传来零星的二踢脚的声音,提醒着人们快过年了。

    刘宇凡刚刚看了看日历,今天是腊月二十七,再有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妈,我爸呢?”刘宇凡没看到老爸的影子,随口问了一句。

    “哦,你四叔家里新买了一台电视机,你爸给他们家调电视去了。一会儿你去喊一下,马上就吃饭了。”老妈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刘宇凡回应了一声,随后走到锅台旁边,两口大锅都没闲着,一口锅里正炸着千子(用豆腐皮包裹着馅料做成的一种油炸食品),另一口锅里煮着一块肉,虽然没放盐,可那四溢的肉香还是勾起了刘宇凡肚子里的馋虫,这年头的猪肉可不像后世养猪场里那些用料精喂出来的肉,都是用没有经过农药化肥污染的粮食慢慢喂出来的,一口猪起码要养小一年才宰,香着呢。

    刘宇凡用手撕了一小条瘦肉,看看边上有一碗酱油,蘸了一点放在嘴里,又剥了一瓣蒜放在嘴里,一起嚼了起来,顿时满口生香,这种纯绿色食品在后世基本已经绝迹了,刘宇凡一边吃一边回味,和那些用瘦肉精喂出来的绝对不一样。

    “唔,好吃!”刘宇凡赞了一句,随即又要动手去撕。

    “少吃点儿啊,那是留着过年待且(qie,读三声,客人的意思)的。”刘宇凡老妈说着,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儿子感冒刚好,补充点营养也是应该。

    “哦,知道了。”刘宇凡看着锅里那一块不算大的肉,心里有些发酸,自己家现在的条件还是太差了!

    转身来到老妈楚青旁边,刘宇凡拿起一个千子丢在嘴里。大寨村过年的时候炸菜要备三样:千子、丸子和粉格子,刘宇凡最喜欢吃的就是千子,豆腐皮炸过之后脆脆的,放在嘴里嚼着很爽。

    “馅里没放点肉啊,吃着不香。”刘宇凡嚼了嚼说道。

    “我的儿子啊,肉多贵啊,一块八毛多钱一斤呐,这里面要放肉得放多少啊。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你弄一盘拆骨肉,让你好好解解馋!”老妈楚青笑着说道。

    “妈,好香啊,做什么呢?我要吃!”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就知道吃,你们俩一个比一个馋!”老妈楚青笑骂道,随即撕下一块瘦肉蘸了点酱油,冲着刚跑进来的一个小丫头道:“喏,吃吧,别烫着啊。”

    跑进来的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刘宇凡的妹妹刘晓冉,只见这丫头穿一件红色带梅花点儿的棉袄,梳着两个小辫子,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像个苹果,就是不太光滑,起了点儿冻糦儿(cher)。这丫头接过老妈递过来的瘦肉,一下就丢进嘴里嚼了起来,一边吃还不忘说:“真好吃!”

    “慢点吃,别呛风!一天就知道在外面疯玩儿!”楚青一边弯着腰炸千子一边嘀咕道。

    “哥,你感冒好啦!”晓冉也不搭老妈的茬,笑嘻嘻地问哥哥。

    “早好了,你老哥是谁啊,身体好着呢!”刘宇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对于这个妹妹,刘宇凡很是疼爱。

    “哎呀,别摸我,你手都是油!”小丫头摇着脑袋不满地说道,随即转身跑开了。

    “儿子,你要没事儿了就看看你爸去,让他赶紧回来,大过年的不知道在家帮点忙,光给别人忙活,家里的鸡还没宰呢!”老妈楚青不满地说道。

    “哦,收到,我马上把爸叫回来宰鸡!”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儿又从刘宇凡嘴里蹦了出来。飞快地又抓起一个千子丢在嘴里,刘宇凡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这孩子今天怎么怪里怪气地。”楚青看着儿子跑出去的身影,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第三章 “能人”刘建军

    刘宇凡的老爸叫刘建军,是双山子中学的老师,因为是教物理的,懂一些简单的电工维修知识,再加上他喜欢研究电器,所以在大寨村里算是半个电工,村里谁家里的电器出毛病了,一般都爱找他来修,买来新电器了,也大多习惯叫他去安,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刘建军算是村里的“能人”,刘宇凡估计老爸如果去开个电器修理铺或是卖卖小家电,差不多也不比上班赚的少,只不过老爸的心眼太过于实在,帮谁家修电器都是义务工,从来没收过一分钱,也从不收别人东西,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除了落了一个好人缘,这门手艺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刘宇凡从家里出来,直奔四叔家里。刘宇凡的这个四叔叫刘建成,和他老爸并不是亲兄弟,只是表亲。四叔会些建筑上的手艺活,常年在外面跟着建筑队干活,一年下来虽然辛苦些,倒也不少赚钱,1994年电视机还是个稀罕物,买得起的人不多,谁家有电视都是一种家境不错的象征。刘宇凡家里要不是凭着老爸那点工资,再加上老妈勤俭持家,攒了一些辛苦钱,也买不起这电视机,想不到这四叔也买了。刘宇凡前世并不关心这些东西,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时候买的。

    刘宇凡出了大门,大街上几家的孩子正在玩着熟悉的游戏,男孩子们玩着一种叫“炸瓦”的游戏,女孩子们则在跳皮筋,几个男孩子手里拿着红红绿绿的“电光鞭”,一根根仔细地放着,不舍得一次放完,一切的一切都让刘宇凡感到那么亲切,只是没有看到几个和他要好的伙伴。

    四叔家离刘宇凡家不远,只隔了四五户的样子,在东面。刘宇凡很快来到了他家的大门外,白铁皮的大门没有关,刘宇凡推门走了进去,刚进门就听见“汪汪”的狗叫声,一条大黄狗拴在牛棚的柱子上,冲着刘宇凡龇牙咧嘴地狂叫着,刘宇凡自然不怵它,还作势冲它虚踹了一脚,那黄狗叫得更欢了。

    屋门很快被打开了,刘宇凡的四婶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暗绿色的棉袄,蓬乱的头发随便扎在脑后,看到刘宇凡,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

    “小凡啊,听你爸说你摸鱼冻感冒了,咋样啊,好点没有?来快点进屋。”四婶的声音很大,一边说着一边把刘宇凡拉到了屋里。

    “没事儿了四婶儿,就是小感冒,吃完药就好了,我四叔回来几天了?什么时候走啊。”刘宇凡笑着问道。

    “哦,那感情好,你四叔前天回来了,说是过完十五走,过年这会儿工地上也没什么活计。”四婶儿一边和刘宇凡聊着天儿,一边有些惊诧这个侄子今天的表现,平时这个刘宇凡可是有些闷,也不怎么爱说话,今天居然主动和她聊了两句,说话还这么自然,这孩子真是懂事了。

    一进四婶家的屋,刘宇凡就听到一股和自己家差不多的香味,大寨村过年的程序都是差不多的,四婶家今天也在煮肉和炸菜。

    “四婶儿,好香啊,菜都炸完了?”刘宇凡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道。

    “都差不多了,来尝尝四婶炸得怎么样,有你妈做的好吃没有?”四婶儿见刘宇凡夸她炸的菜好吃,心里很是开心,找来一个碗给刘宇凡拣了满满一碗。

    “不用了四婶儿,我在家吃过了,你别忙了。”刘宇凡有些不适应四婶的热情。

    “你这孩子,到四婶儿这还客气啥,快吃吧刚炸出来的。”四婶儿一边把碗塞到刘宇凡手里一边笑着说道。

    长者赐不可辞,刘宇凡也没再客气,接过碗拣起一个丸子丢进嘴里,香喷喷的,一定是放肉了,看来这个四婶比老妈大方。

    “好吃!”刘宇凡赞了一句,随即问道:“四婶儿,我爸呢?”

    “呵呵,找你爸吃饭来了吧,在那屋呢,告诉你妈你爸不回去了,就在这儿吃了,你也在四婶儿家吃吧。”四婶儿笑着说道,随即朝东屋指了指。

    “那怎么好意思,呵呵。”刘宇凡笑着说道,随即把碗放在灶台上,一掀门帘走了进去。

    一进屋,刘宇凡首先被一股劣质的烟草味呛了一下,这一世的身体还没有经过烟酒的侵害,对烟草的反应很是敏感,刘宇凡咳嗽了几下才渐渐适应,放眼望去,不大的屋里挤了十多个人,大人小孩儿都有,老爸正在中间摆弄着一台崭新的黑白电视机,屏幕上都是雪花。

    “哟,天儿来啦,赶紧看看你爸怎么弄的,也跟着学学。”四叔看到刘宇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随后,屋里其他几个大人也看到了刘宇凡,纷纷说话逗他。

    “小凡啊,找你爸吃饭来了?”二大爷马华吐出一口自卷的旱烟,冲着刘宇凡露出一口大黄牙。

    “是啊,二大爷,您今天没下棋去啊。”刘宇凡笑嘻嘻地问道,这个二大爷是个棋迷,一天不摸棋就手痒痒,同时也是大寨村的棋王,棋艺很高,在村里很少有人下得过他。

    “这不看你爸装电视来了嘛,一会儿看新闻联播啊。”二大爷笑笑说道,对刘宇凡表现出来的机灵和礼貌很是满意。

    刘宇凡老爸刘建军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转身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样感冒好点没有?”

    “好了,一点儿事也没有了,还没弄好啊。”刘宇凡看着一屏幕的雪花问道。

    “快了。”刘建军老爸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低头摆弄天线。

    这时,刘宇凡的目光看到了两个坐在炕上用扑克牌玩“赶大车”的家伙,那两个家伙看到刘宇凡,也立马凑了上来。

    “小凡,你没事儿啦。”说话的是一个细眉细眼的小个子,长着细密的自来卷儿,很是讨人喜欢,只是身材瘦瘦小小的,显得有些营养不良,他身上穿的和刘宇凡差不多,也是一件绿色的地摊军服,不过比刘宇凡的还破,洗了许多水已经有些发白了,左边膝盖的地方还打着一个不大的补丁。这家伙叫王小勇,是刘宇凡隔壁二婶家的孩子。

    王小勇和刘宇凡关系很好,平时总在一起玩,这小子手很巧,做的弹弓特别好,还会做洋火枪,刘宇凡就有一把他送的洋火枪,这也很让其他小伙伴眼热,在这个物质贫瘠的年代里,洋火枪就是孩子们最奢侈的玩具。

    “早没事儿了,你小子没感冒吧,我记得你鞋也湿了。”刘宇凡笑着问道,他记得去河里摸鱼就是这小子的主意,当然,站在他身后的卢俭也有份。

    “嘿嘿,没事儿,我和俭头正玩儿赶大车呢,正好你来了,我们打五十K吧。”王小勇知道刘宇凡最爱玩五十K,兴奋地说道。

    “不玩儿了,一会儿吃饭了。”刘宇凡说着,又看了看站在王小勇身后有些发呆的刘俭,这家伙长得比较高又比较壮,穿着一身黑色的手工缝制的粗布衣服,一张脑袋活像个东瓜,看到刘宇凡进来,呆呆的打了个招呼,好像蜡笔小新里的阿呆一般。好在刘宇凡知道刘俭从来都是这样的的,也不在意,反倒觉得很亲切。

    “天子,给你看个好东西!”王小勇有些神秘地说着,随即伸手从腰后掏出一件物事来。

    “哇靠!小勇你啥时候做的,快给我看看!”看到王小勇手里那木头把的洋火枪,刘俭眼睛都直了,连忙伸出手去,王小勇却手一扬躲了过去。

    “别给我整坏了。”王小勇小心地说,随即放心地递给刘宇凡,神气地说道:“不错吧,我做了一个礼拜才做好的。”

    刘宇凡有些好笑地接过王小勇的“宝贝”,木头枪托选的是杨树的一处分岔,外面的树皮已经被剥干净了,露出了白色的木质部,用粗铁丝做的撞针磨得很直,几节粗大的摩托车链条做的“枪筒”显得很威武,平时洋火枪的“枪筒”都是用自行车的链条做的,摩托车的链条可不好找,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三根用自行车里带做的皮筋将枪筒和撞针拉得紧紧的,如果说普通的洋火枪是孩子们的奢侈品,那这把明显“威风”了许多的加强版洋火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器”了。

    这把洋火枪也勾起了刘宇凡许多儿时的回忆,童心大发的他,带着两个家伙来到了屋外,一连放了好几枪,闻着那淡淡的硫磺味,刘宇凡眼角有点湿。可贵的童年呵,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玩了一会儿,现在的刘宇凡毕竟不是小孩子的心境,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正事”。进到屋里,就看到老爸还在那儿摆弄,可电视上还是一片雪花,心里就有些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好,以老爸的水平不至于啊。

    “爸,还没好啊。”刘宇凡看着正在摆弄天线的老爸问道。

    “快了,奇怪,这电视怎么没微调呢?”老爸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看着老爸那皱眉苦思的神情,再看了一眼那台电视机,刘宇凡乐了,上前挤开人群,冲着老爸说道:“爸,让我弄吧。”

第四章 就着炕沿弹哈农

    “一边玩儿去,我一会儿就弄好了,让你妈再等会儿。”刘建军头也不回地说道。

    “光摆弄天线没用,你用微调调一下就好了嘛。”刘宇凡看老爸还在执着着摆弄着那根圆形天线,不禁说道,长期在老爸的熏陶下,刘宇凡对电器的东西也有一点悟性。

    “这电视和咱们家的不一样,没有微调。”刘宇凡老爸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纳闷,他摆弄自己家的凯歌牌电视一向很拿手,信号最好的河北台甚至能调得一点雪花没有,怎么这台电视连个微调都找不到?光靠摆弄天线方向,怎么调效果都不是太好。

    “怎么没有微调,这不在这儿嘛。”刘宇凡伸出手在电视屏幕最下面一个标志着小倒三角的地方用力按了一下,随即听到“咔哒”一声,一个长约十五厘米的小塑料片弹了下来,露出了一排排的按钮。

    “哎你小子别乱动,按坏了!恩?等等!”刘建军看到儿子这么大胆,居然上来就乱按,刚要阻止,谁知道这小子居然不知道按了哪里,搞出了一个隐藏得这么秘密的面板。刚刚他可是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看到那个倒三角标志,也试着按过,不过他比较小心,没敢用那么大的力气,自然没发现这个机关。

    刘宇凡刚才就看到老爸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估计这种隐藏面板的设计他没见过,所以没找到这个开关。那时的黑白电视机接收的都是模拟信号,接收到的天线信号有时和预置的调台开关设置的频率有细微的差别,所以屏幕上会有雪花,再用微调改一下频率,就能有效改善接收效果。

    刘宇凡在一个微调开关上拧了几下,屏幕上的雪花立刻消失了,新闻联播的画面出来了,声音里也没了刚刚那么大的杂音。

    刘建军惊奇地看了一眼刘宇凡,心说这小子怎么发现的?刚刚自己可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旁边看热闹的邻居们这下热闹了,纷纷哄了起来。

    “哈哈,老刘,你还不跟你儿子。”刘宇凡四叔刘建成哈哈笑道。

    “这小子有点脑瓜筋,灵!”二大爷赞许地说道。

    “啥啊,蒙上的!”刘宇凡“谦虚”地说道。

    刘建军有些纳闷地看着自己儿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蒙的。

    “走吧爸,妈等着我们吃饭呢。”刘宇凡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很尽职地提醒道。

    “哦,好好,回家回家。”电视调完了,刘建军的任务也完成了,拉起儿子就准备走。四叔一家自然是热情拘留他们爷儿俩吃饭,没留住最后还给刘宇凡端了一大碗炸丸子。农村人没什么好东西,但这份朴实的情感,却是刘宇凡许久都不曾感受到的。

    回到家一进屋,刘宇凡就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饭是二米粥(大米和黍米)和玉米饼子,菜是酸菜粉和炸菜,酸菜里还飘着几片肉,不过是肥的多瘦的少,估计是老妈切肉的时候剩下的边料,还有几碟小菜,都显示是这个家里并不富裕。大寨村大多数户,也只有在年三十那一天,才会真正把好吃的摆到饭桌上来,一家人好好开一顿荤。

    电视里正在播着新闻联播,刘宇凡认真地看着,快春节了,新闻联播里播的都是各地的好消息,什么“XX省今年工农业总产值达到XX,比去年增加了X倍”,“X县大力发展X业,走出了一条发展的新路子”之类的,当然更多的是各地老百姓以各种喜闻乐见的形式庆祝新春佳节,党和国家领导人XXX下到某工厂或是某边防哨所,对XX致以新春的问候之类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刘宇凡想关注的内容,不过他依然看得很认真。特别是对那些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的活动,很是关注。刘宇凡虽然爱好音乐,但也和许多成年男人一样,关心政治。

    “小凡,别看了,赶紧吃饭,都是新闻有什么好看的。”老妈楚青看到自己儿子看新闻看得津津有味,有些奇怪地喊道。

    “多看新闻是好事,比看那些武侠电视剧强。”刘建军对儿子喜欢看新闻倒没什么意见,不过看到摆了一桌子的饭,还是说道:“先吃饭,一边吃一边看。”

    “爸,一边吃一边看不利于消化。”刘宇凡看到新闻播完了,笑着回到了饭桌上,端起盛好的粥喝了一口,随即拿了一块玉米饼子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唔,好吃。”这年头的玉米面也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除了施点农家肥,基本上没用过化肥和农药,口感可不是一般的好,至少刘宇凡觉得比那些饭店里做的掺了一半白面还放了白糖的玉米饼强多了,吃了两口,刘宇凡大赞起来。

    “哥,什么叫消化?”刘晓冉好奇地问道,同时伸筷子挟了一大片肥肉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就是食物在你的胃里被胃酸融解,然后通过肠胃蠕动分解成身体所需的水分和养分,然后被身体吸收,就像你吃的肥肉,含的脂肪太多,就不好消化,小心吃成个小胖妞儿!”刘宇凡逗她道。

    “真的啊?”听了哥哥的话,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小丫头有些担心起来,看着菜碗里的肉咽了咽口水,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看得刘宇凡哈哈笑了起来。

    “净瞎说,别听你哥的,肉里营养最多了,多吃点好长胖点。”楚青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即挟了一块肉放到女儿碗里。

    老妈的话虽然是不经意说的,刘宇凡心里却是一黯,看着妹妹将那片只挂着一小条瘦肉的肥肉片儿嚼得那么香,要不是平时根本没什么机会吃到肉,又怎么会这样!想到这儿,刘宇凡心里酸酸的,突然感到原来生活中除了音乐,还有许多东西很重要,比如——责任。

    “你这小子懂得还挺多。”刘宇凡老爸听到儿子刚刚那番理论,点点头说道。

    “嘿嘿,都是书上看来的。”刘宇凡抛开脑中所想,边吃边说道。

    “恩,多看课外书是好事,不过还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主科上,你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可没有期中考试好啊,全年级都掉到三十名开外了,再有半年就升初中了,这样的成绩可不行!你要考不上双山子中学看我怎么收拾你!对了,寒假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刘宇凡老爸问道。

    “写得差不多了。”刘宇凡哪知道自己写到哪儿了,随口就编。

    “认真写啊,开学前我要检查!”刘宇凡老爸认真地说道。

    “哦知道了。”刘宇凡应了一声,继续猛咬玉米饼子,就着酸菜吃得不亦乐乎。

    “行了行了,吃饭的时候别跟孩子说这些。”楚青打断了刘建军的话,看着刘宇凡的吃像,脸上露出了笑容,挟了一片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妈,我不爱吃肥肉。”看着那一片白花花的肥肉,刘宇凡直皱眉。

    “就你嘴叼!对了,我差点忘了。”老妈楚青说着,起身朝屋外走去,不一会儿端来一个盘子,刘宇凡一瞅,正是一盘拆骨肉,虽然不多,可都是从大骨头上撕下来的,蘸着酱油吃可香了。

    “吃吧!都是瘦的。”楚青往上面淋了点酱油又撒了点蒜末,刘宇凡老爸一看这硬菜,马上说道:“哟,这好菜可得整点儿酒。”说着拎起墙角的塑料桶,拿过柜子上的小玻璃杯,倒了小半杯。

    “喝那干啥,那点酒留着三十喝呗。”楚青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真的阻止丈夫,快过年了,喝点就喝点吧。

    “嘿嘿,就喝一点儿。”刘建军笑着说着,随即美美地喝了一小口,挟起一块拆骨肉嚼了起来。

    刘宇凡也挟了几块,虽然吃着还可以,不过感觉还不如刚刚吃的玉米面饼子好吃。虽然刘宇凡前世混得不怎么样,可对那些大鱼大肉也早就不感冒了,喝完碗里的粥,刘宇凡一抹嘴说道:“吃完了。”

    “就吃这么点儿啊,再吃点儿。”老妈楚青看着儿子才挟了几筷子肉,心道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平时菜里要有点肉,非要把菜翻几遍才罢休,今天却只吃了这么几块儿,真是怪事!

    “不吃了不吃了,晚上吃太多不好,影响睡眠。”刘宇凡嘿嘿笑道。

    “哪儿那么多讲究,胡说八道!”老妈楚青说道。

    吃完了饭的刘宇凡,坐在炕上拉过书包,随便掏出一本语文书看了起来,翻了几页又丢在了一边,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炕沿。没有钢琴,刘宇凡就用这块平滑的炕沿,弹起了哈农。

    没办法,手边没有钢琴,锻炼锻炼手指也是好的。

    一家人都没注意到刘宇凡这个有些奇怪的举动,大概他们也以为是小孩子好动吧。

    哈农练指法,一本从钢琴初学者到大师都不能跳过的书。撰写这本书的作者在卷首写道:“假如你每天坚持用一个小时弹一遍这本书,最终你会发现所有钢琴的技术难关都会神奇地消失。”

    刘宇凡刚弹到第三条,“啪!”的一声门响,将他的练习打断了。王小勇这家伙一马当先从门外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五六个人,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冷气。

    “小凡,照家雀儿去不?”王小勇手里拿着一个四节的手电筒,冲着刘宇凡兴奋地喊着。

    “哎呀,我的妈亲,你们这帮崽子可真能作(zuo,读一声),别把我们家猪圈给弄坏了啊。”看着这帮捣蛋鬼,老妈楚青不满地大声道。

    “照家雀儿”也是大寨村冬天男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项目之一。大寨村属于典型的北方农村,一到冬天特别冷。家雀儿就是麻雀属于留鸟,晚上一般爱呆在农村的玉米杆堆和稻草堆里,用手电筒在柴禾缝里找它们,然后用手去捉,捉到了绑到毛线上拎着玩儿。

    “好啊”,刘宇凡也好久没玩儿这种游戏了,眼下可以重新感受一番,自然是一口答应。

    “你小心点儿啊,别爬太高听见没有。”老妈不放心地叮嘱着。

    “知道啦。”刘宇凡一边抄起柜子上的手电筒一边说着,而这帮小子已经等不及般的,拥着刘宇凡一窝峰地跑出去了。

第五章 1994年的冬夜

    出了屋,一股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刘宇凡打了一个激灵,反倒更加精神了。

    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刘宇凡感觉像是喝了一杯冰镇可乐一样爽!抬头看了看夜空,一轮弯月挂在东方半高的天幕上,满天繁星,让人顿感宇宙的幽深与浩渺。

    这是一九九四年的北方农村的夜空,没有气候变暖,没有被污染的空气,那种纯粹、干净的夜空带给刘宇凡一阵感动,那是无论玩多少电脑游戏、去多么豪华的公园游乐场都带不来的感觉。

    大寨村的大街上,此刻冷冷清清的不见几个人影,除了偶有耐不住寂寞的几个半大小子结伴而过,带起一阵犬吠,就只剩下点点昏黄的光。没有城里五光十色的霓虹,没有酒吧灯红酒绿的喧嚣,让早已过了多年城市生活的刘宇凡有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就像是汪峰唱的那首《春天里》一样,一切逝去的旧时光仿佛又都回来了,真好。

    一帮半大小子开着手电筒乱照,同时聊着一些小孩儿的话题,一会儿从洋火枪聊到鞭炮,一会儿又从热播的武打片聊到谁谁打架厉害,说是去照鸟儿倒不如说是开聊天大会。

    “小凡,明天是驻马营集,你赶集去不?”王小勇兴奋地问道。

    “驻马营集啊。”刘宇凡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集市的场景,那种人挨人人挤人的情景出现在了他脑子里。

    “人那么多,干嘛去啊。”刘宇凡摇摇头。

    “啊?你不买炮啦!”听到刘宇凡这么说,王小勇很是意外,在他印象里,刘宇凡可是超级喜欢放鞭炮的,每年过年都缠着家里买上一堆鞭炮,而且整个后街的半大小子里,就数他会放,花样最多。刘宇凡这家伙居然说不想去赶集?要知道,这个年底前最后一次大集,可是大寨村许多孩子心里最重要的日子,对于喜欢玩的男孩子来说,甚至不亚于大年三十呢。

    听王小勇这么一说,刘宇凡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家的年货还没备呢,自己的“鞭炮”也还没买,放鞭炮可是他过年最喜欢干的事之一,就算后来大了,这个习惯也都没改,只不过小鞭炮变成了二踢脚,也越来越多,但却越来越找不到小时候的感觉,直到那时刘宇凡才明白,原来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放鞭炮,而是怀念童年。就像有些人的童年记忆是一把弹弓,有的是一本歌词本,有的是一叠火柴片儿一样。

    “呵呵,去啊。”刘宇凡笑着说道,重生后的他,特别珍惜这些曾经的小回忆,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有多么可贵。

    “嘿嘿,我们一块儿去吧,明天俭头家赶车去。”王小勇很兴奋的样子。

    “恩呐,我们家赶车去,到时候我们一块儿买去,我爸说今年给我买十块钱的炮!”刘俭说到这儿很兴奋。

    “嘿嘿,我爸说给我买二十块儿的!”王小勇很得意地说道,刘俭听到立马不吱声了。

    “都小声点儿,别说话了,我们到前面的玉米堆里看看。”说话的是大军,大名叫刘军,是刘俭的哥哥,今年十六岁了,是后街的“大孩子王”,一般后街有什么孩子们的“大事儿”,都是他带头儿,当然,刘宇凡这个三人小帮派是自成一体,不过偶尔也参加这种大集体活动。

    听到大军说话,这帮半大小子都不吱声了,一个个都猫着腰轻轻地走着,生怕惊着了麻雀。

    这堆玉米杆是刘兆贺家的,刘兆贺是刘宇凡的二表叔,也就是刘俭的二叔,是个光棍儿,家里很穷,住的房子也很破,连个围墙都没有。他家的院子很大,堆了许多玉米杆,有自己家的,也有刘俭和宇凡家的。月光下,一堆堆的玉米杆,好像一只只黑色的怪兽,要是一个人经过这里,肯定会吓得直发毛。好在这里人多,大家互相壮着胆子,慢慢地找着。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一堆堆玉米杆的缝隙,半大小子们眼里也闪着贼亮的光,敏锐地扫视着缝隙深处,试图发现那一个个小小的灰色身影。

    “唉,都别说话啊,我看见一个!”大军忽然用低低的声音说着。大伙儿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全来了精神,眼睛都顺着他手里的手电筒的光柱看去,只见一堆特别大的玉米堆的一个小缝里,一点灰色若隐若现,也不知道是不是麻雀,不过大家还是把手电筒的光柱都投到了同一个地方。

    “帮我拿着,别出声啊。”大军把手电筒交给了旁边的弟弟刘俭,自己则轻手轻脚地靠了上去。

    刘俭接过手电筒,冬瓜一样的脑袋上,脸上的表情像是接过一杆钢枪一样严肃,他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紧张地盯着那个地方,同时用身体挡住后面的其他人,小声警告他们不要动,仿佛此刻他就是第二指挥官一样,不过此刻,他的呆样倒是少了许多。

    刘宇凡也拿着手电筒照着那个地方,看着刘军轻轻地、像一只猫一样走过去,看着其他人或猫着腰,或侧着身,关注地看着那个地方,心里静静地体味着此刻的气氛,这是多单纯的一种快乐啊!十多年后的这些人,一个个为了生计四散奔波,他们还会记得今夜一块儿抓麻雀的紧张和快乐吗?

    正当刘宇凡的思绪不知飘到哪儿去的时候,刘军大喝一声,整个人合身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捂住了刚刚那一点灰色的地方,“哗啦啦!”大堆的玉米堆被他这大力一扑,顿时塌下去大半边。其他的半大小子们随即一哄而上,紧张地用手电筒的光照着他手的地方。

    “呼~~呼~~”刘军大口喘着气,从玉米杆堆里拽出了一大把玉米杆,紧紧地抓着。

    一道道的电筒光聚集到了他手按着的那个地方,不断有人催促:“快!快看看,逮着了吗?”

    刘军小心地腾出一只手来,一层层像绣花儿一样把玉米杆剥落,边上几个小子的眼睛瞪得溜圆,盼着在他手心里露出那可爱、灰色的小脑袋。

    可惜,直到刘军把手里的玉米杆全都剥掉了,大家也没看到那小小的灰色的身影,只有几根灰色的羽毛。

    “咳!真倒霉,就几根鸟毛!”刘军恨恨地说道,神色懊丧,众多“小兵”们也纷纷叫着可惜!

    “干啥呢你们?又跑我这儿作哄(捣蛋)!柴禾垛都让你们祸害了!”一声大吼传来,同时那座破瓦房中间的破木门突然打开了,里面射出一道光柱,后面赫然是光棍刘兆贺的身影!

    “快跑!”刘军大喊一声,一帮半大小子们一哄而散,各自向着家里跑去,有的还“嗷嗷”地叫着。

    光棍刘兆贺跑到“犯罪现场”——一堆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玉米杆前面,眼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了,站在那里骂了几声,又回去了。

    “呼呼~~~”刘宇凡家门口,他和王小勇两个人对着喘着粗气,却还有功夫“呵呵”地笑着,是成功甩掉大人那种得意地笑。

    “唉,真倒霉,没捉着鸟儿,还被发现了。”王小勇话里透着一股遗憾。

    “嘿嘿,他们笨嘛,在那种地方捉鸟,怎么会好捉,鸟儿一般晚上是不会在那里呆着的。”刘宇凡看着王小勇笑着说道。

    “啊?不能吧,不在柴禾堆里在哪儿?”王小勇有些不相信,不过倒是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因为听刘宇凡的语气,似乎是很有信心知道鸟儿藏在哪里。

    “来,你跟我过来。”刘宇凡冲王小勇招了招手,后者麻利儿地跟了上来。

    “别出声儿啊,一会儿给我照着手电筒。”刘宇凡说着,推开自家的绿漆皮的铁门,随即朝着左边的猪圈走去。

    “你来猪圈干啥。”王小勇有些不解地问道。

    “嘘~~~别说话!”刘宇凡冲王小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猪圈的门。

    刘宇凡家有两个猪圈,一个里面养着一口老母猪,另一个则养着几只猪崽儿。此刻两个人进的就是养着老母猪的那个圈。由于天气寒冷,猪圈里的粪便早已经冻得铁硬了,再加上两个人落脚的地方又是猪窝,上面还铺了一层稻草,所以并不很脏,当然,气味肯定不会怎么好闻。

    那头白毛的老母猪大概是刚吃过食,懒懒地躺在那里不动,听到有动静也只是哼了几声。

    冬天为了取暖,猪圈上面的棚子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和玉米杆,由于有猪的体温,这里比一般的柴禾堆要更暖和些。

    刘宇凡拿着手电筒仔细找着,他看得很细,很有耐心,也很有条理,完全不像那些孩子们那样无目的地乱找一通,没过一会儿,他就在一堆稻草的缝里看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脑袋。

    王小勇也看到了,兴奋地小声叫道:“有啦,这儿有一只!”他完全是用气声说的,但还是难以掩盖声音中的兴奋。

    刘宇凡则是稳稳地把手电筒交给了他,低声道:“帮我拿着。”声音很低,但很沉稳,听到他的声音,王小勇没来由信心大增。

    刘宇凡看着那只因受到强光照射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麻雀,右手缓慢但稳定地向它所在的位置伸去,一直到离那个小东西只有十多公分的地方,才果断地、闪电般地伸出手去,准准儿的捂住了那个地方。

    刘宇凡感到自己的手心里传来一阵挣扎,那小家伙不断反抗着,无奈却改变不了被捉住的命运。

    “别生气哦,就和你玩一会儿,马上就放你走。”刘宇凡悠闲地将那只雀儿交到左手,抖了抖右手的稻草,随即摸了摸那灰扑扑的小脑袋。小家伙却不领情,狠狠地啄了刘宇凡两口。

    “快,让我看看!”王小勇惊喜地看着刘宇凡手里的“宝贝”,这玩艺儿可不好捉,别看他们几个半大小子动不动晚上就出来“捉”这些小东西,可它们灵着呢,狡猾着呢,能捉到一只,那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就连大军那样的大孩子,捉到了一只,也要到处炫耀老半天呢,而现在,居然就靠他们两个人,就抓到了一只,而且,个儿还挺大!

    “给你。”刘宇凡随意地把鸟儿递给王小勇,后者视若珍宝般接了过去,同时把手电筒递给了刘宇凡。

    灰扑扑的、圆圆的小脑袋,黑豆般的小眼睛,灰白色的小嘴,洁白的胸脯,粉红色的小爪子,小家伙儿长得真可爱。只不过,它现在似乎很生气,睡得正好呢,却被人无缘无故地抓了来。

    王小勇可不管这些,拿着麻雀就跑到了大街上,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快点儿来看呐,小凡抓到了一只大的!”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呼拉拉!”后街各家的门都差不多在同一时间被推开了,那些半大小子们以一种军队集合般的速度迅速跑到了刘宇凡家门口,就连大军也来了。

    “哪儿呢?赶紧让我看看!”

    “多大个儿啊?”

    “在哪儿抓着的?还有吗?”

    ……

    王小勇被众人围在中间,手里的鸟儿此刻就像一个大牌明星般,被好几道手电筒的光芒照射着,慌乱地缩了缩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嘿,真大啊,比上次大军抓的还大。”

    “小心点儿啊,别让它飞了!”

    “让我摸一下吧。”

    ……

    这场“赏鸟大会”一直持续了足足十多分钟,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有几个不死心的又跑到别人家的猪圈里捉去了。

    “小凡,我们去你家找根线,把它腿系上吧。”王小勇说道。

    “玩儿一会儿就放了吧,这鸟儿性子烈,养不过夜的。”刘宇凡笑着说道。

    “啊?放了?”听到刘宇凡的话,王小勇很是舍不得,不过他也知道刘宇凡说的是实话,麻雀从来不吃人喂它的食,最多养活一天也就死了。看着这只鸟儿这么漂亮,死了真有点舍不得,可王小勇又真的很想养,眼里闪过矛盾的神色。

    “行啦,别那副德行,喜欢明天晚上我们再去抓不就完了?”刘宇凡笑着说道,随即从王小勇手里拿回了麻雀,转身向家里走去。

    “唉,小凡,你不说放了吗?”王小勇追了上去。

    “给我小妹看看,她还没看过呢。”刘宇凡说道。

    “哦,等会儿我,我还想看看”王小勇又追了上去。

第六章 音乐理论基础

    驻马营镇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这里离天下第一关——山海关不远,早在清代就是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这里的大集和庙会尤其有名,每到大集那是人山人海,素有“关内第一集”的美称,直到现在,还是附近数十里内群众的主要的贸易场所。一直到二十世纪末,物质生活极大富裕,各地小商店、超市极大普及,物流极大方便之后,驻马营大集才渐渐淡化了它的功能,但仍有相当多的老百姓,仍然沿袭着赶集的传统。

    驻马营的集是逢“二、五、八”,是按旧历算的,今天是腊月二十八,逢“八”,也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在物质生活尚不丰富的1994年,这个大集对于老百姓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驴车,刘宇凡终于再一次踏上了驻马营古镇的街道。在他的童年记忆中,这里的印象十分鲜明。大集的繁华、热闹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曾经深深吸引着他。而今,再次看到这熟悉的景象,刘宇凡更多的是感慨和怀念。

    不过现在的刘宇凡有点犯困,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和王小勇他们几个玩到九点多,到了家里又爬在炕上整理了一个多小时的乐理知识,他这个年龄正是觉多的时候,哪儿有不犯困的道理。

    没办法,比起众多牛哄哄的重生人士来,刘宇凡的基础条件实在是太惨了点儿。贫寒的家境,闭塞的环境,让他甚至连一本乐理或是琴谱都找不到,就算找的到他也买不起。更不用说钢琴了,刘宇凡隐约记得似乎小学里有一架二十几年的老式脚踏风琴,至于钢琴?恐怕离这里三百余里的江海能有一、两架就不错了。这个年代,除了极少数的有钱人,大多数人恐怕根本不知道钢琴是个什么东西。

    要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小凡同学需要付出的努力还很多。

    “人真多啊。”刘俭兴奋地大声说道。放眼望去,五、六米宽的街道上人挨人人挤人,连前进一步都很困难,那些骑自行车的、推小车的只能被动地被人群拥着走。

    一番艰难的“旅程”,骡子车总算是来到了集市外。驻马营的大集就是一大片开阔地,建在驻马营镇的南面。赶集的人要首先穿过镇子中心的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上两边都是商店,当然,里面的东西要比集上的好一些。每逢大集,也是商店营业的高峰。

    刘宇凡一家在街中心的大百货商店下了车,这是他们每次赶集的一个落脚处,刘宇凡的大姨和大姨夫都在这里当售货员,他们要先进去打个招呼顺便把一些不方便带的东西放在这儿让他们代为看管。

    驻马营大百货商店。

    几个红红的大字刷在白灰墙上,看上去格外醒目。

    这是驻马营镇最大的一个百货商店,足有十多间房的宽度,朝南的房子,明亮的窗户和门的框上,刷着绿色的漆。橱窗里还摆着几辆小孩骑的玩具三轮车,在这个年代,那可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宝物”,可惜几十元的售价没几家买得起。

    百货商店里人同样很多,刘宇凡一家四口向东面的入口走去,踏上讲究的水刷石台阶,掀开绿色的粗布制成的棉布门帘,一进商店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百货商店里很宽敞,已经有些掉皮的天花板上有着绿色扇叶的大吊扇,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它们都静静地呆在那里。放眼望去,北面的一大面都是半人高的柜台,里面分门别类的摆着商品,东西两侧也有柜台,顾客一进来,就像是被这三面柜台围了起来,不过这里很宽很长,并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

    在九十年代中期,在农村,这样的一个地方,无论是在孩子还是大人眼里,都堪称“豪华”。刘宇凡静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心里思绪翻涌。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断,再一次鲜活了起来。

    “小凡,赶紧过来,你大姨夫在那边呢。”楚青看儿子一个人在那边发愣,拍了拍他叫道。

    “哦知道了。”刘宇凡收回思绪,跟着他们走了过去。

    “哟,来啦。”刘宇凡的大姨夫正站在柜台后面招呼着两个买钢笔的顾客,看到几人来了打了个招呼又忙开了。

    “你们这儿就这一种笔啊,外面的小摊儿上有好几种呢。”买钢笔的看着像是一对母女,女儿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正一边拿起一支笔看着一边问。

    “我们这儿就这一种,这可是英雄牌的,最好的钢笔,外面那些小摊儿上卖的都是什么东西,那都是假的,质量上跟这笔没办儿比,咱这儿可是正规的百货商店,卖出去的东西质量绝对可靠,你看看这笔尖,绝对好!”刘宇凡的大姨夫叫薛铁柱,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的,大蒜头鼻子,说话嗓门儿也大,站在那儿就有一种威势,说出的话似乎也格外有说服力。刚刚这番话显然把这对母女说动了。

    “再给便宜点吧。”挎着篮子的母亲说道。

    “便宜不了了,我告诉你,你花钱买个好东西,回去管保你用不坏,要不你再加五毛钱,我再给你搭瓶墨水,我们这儿都是正宗的驼鸟墨水,都买七毛的。”

    一对母女终于被薛铁柱说动了,掏钱买了钢笔,薛铁柱熟练地拿出一张划满了笔道的硬纸板,打开一瓶墨水,把钢笔尖蘸了点墨水递给了那小女孩儿。

    “来试试,看好使唤不?”薛铁柱说道。

    小女孩儿在上面写了“驻马营中学”几个字,虽然算不上漂亮,可还算工整,看样子是那里的中学生。

    “这字儿写得多好看,一看这孩子学习就好。”薛铁柱适时的在一旁夸奖道,买笔的妇女有些得意地接过话说道:“这不期末考试考了个全校第二嘛,他爸说买个笔奖励一下。”

    “我说呢,这孩子真有出息,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学校。怎样,笔好使不?”薛铁柱笑着问道。

    “挺好使的。”女孩儿笑道,显然刚刚刘宇凡大姨夫一通话也把她夸晕了。

    母女两个人买完了笔,心满意足地走了,刘宇凡大姨夫这才转身招呼这一家子,不远处在服装柜台的大姨楚蓉也走了过来。

    “刚到的?”楚蓉热情地和刘宇凡一家打着招呼。

    “恩,你这儿挺忙啊。”刘宇凡老爸笑着说道。

    “可不?这两天都没闲着,快过年了嘛。”薛铁柱笑着说道。

    “是啊,都走不了道了。”楚青点头说道,随即看了看四周问道:“小哲呢?”

    “哦,这大集上的挺乱的,我让他在家呆着呢,他爷看着呢。”楚蓉说道。

    小哲大名叫薛东哲,和刘宇凡同岁,只是生日比他大上几个月,和刘宇凡很玩得来,属于死党那一类性质的。那时候只要放寒暑假,薛东哲总去找刘宇凡玩。

    这家伙,应该是个小胖子吧。刘宇凡心里有些好笑着想着薛东哲的样子。

    “哦,那我们就不呆着了,得赶紧赶集买东西去,赶头晌还得回去呢。”刘宇凡老妈说道。

    “着啥急啊,呆会儿再走呗,外面人挺多的。”刘铁柱笑道。

    “不了不了,你们忙吧,我们一会儿买完东西再回来。”楚青说着,对刘宇凡和刘晓冉说道:“你们俩跟我走,先给你们买衣服去。”

    “哦。”刘宇凡应了一声,跟在老妈身后。这是他家里历年的“惯例”,老爸刘建军去买菜,楚青则负责给两个孩子买过年的衣服。几样肉菜,一人一套新衣服,一点鞭炮和新日历,这就是刘宇凡家全部的“年货”。

    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走一步都觉得很困难。楚青不断地叫着两个孩子跟上,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这么多人,要是把孩子挤丢了可没地方找去!要知道这年月可没有移动电话。

    卖十三香的小摊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买鞭炮的偶尔试放几个二踢脚散发出的硫磺味、买卤虾和腐乳的摊子前散发出的咸腥味、老烟枪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旱烟味、驻马营特产的大饼裹肉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熏香味,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这或许就是年味吧。”刘宇凡闻着空气中的味道,暗想道。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一样难忘记……”路边露天音像摊上,老旧的单卡录音机播放着郑智化的《水手》,眼下,正是这首歌红遍大街小巷的时候。当然,对于大地方来讲,这首歌已经“过时”了。在偏远的农村,似乎总和流行风潮合不上拍。

    听着这首歌,刘宇凡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脑子里却下意识地闪过一连串的内容:唔,伴奏的电子味太浓了,这个地方的顺阶贝司用得不错,唉,要是间奏的地方有点失真吉他的音色就更好听了……作为一个颇有基础的业余音乐爱好者,刘宇凡也具备一定编曲和配器知识,听到一首歌的反应自然和普通人有所不同。

    有点不舍地离开了音像摊,刘宇凡同学很有买一台收录机的冲动。虽然在后世像什么MP4、IPOD、手机什么的早就把收录机淹没到了历史的长河里,不过现在,收录机却是刘宇凡欣赏音乐的唯一途径。很可惜,就算是这么一台古董级别的收录机,也不是当下刘宇凡同学能够拥有的,一百多大元呢。他要敢说,他老妈楚青绝对会踢他屁股。

    一排排花花绿绿的衣服,如同磁石般吸住了楚青的脚步。女人对衣服向来没有免疫力。不过楚青看了一阵,并没有买,而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儿童服装区,开始给两个孩子挑起了衣服。刘宇凡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难受。小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老妈给他们买衣服有什么,现在想起来,老妈也是女人啊,过年了谁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辛苦操劳了一整年的楚青,却不舍得给自己买哪怕一双新袜子。父母对孩子的爱,从来不挂在嘴上,然而却是最深沉的。

    老妈先给妹妹晓冉买了一身衣服,紫色的绒布带花纹的上衣和深绿色的裤子。看着这颜色的搭配,刘宇凡实在是有些无语,不过小丫头倒是挺喜欢的。也难怪,刘宇凡的眼光和他们差了十几年呢。

    接下来是刘宇凡的衣服了,虽然楚青还是想再给他买一套“军装”,毕竟在男孩子的衣服摊上,这是最多的了。可在刘宇凡“宁死不屈”的坚持下,总算是换成了一件黑色的布夹克和裤子。

    回去的路上老妈还在埋怨:“你这孩子是越大越犟,那是啥破衣服啊,哪比得上那军装好看?大过年的穿一身黑,像啥!”

    刘宇凡跟在老妈身后,一声不吭,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老妈爱说就让她说去吧,反正自己不会再穿那件可笑的“军装”了。

    娘仨在集上又逛了一会儿,买了些青菜和水果,虽然说是水果,也就是苹果、梨和山楂什么的,那些南方的香蕉、桔子在这时是根本看不到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也装了满满一袋子。

    “没啥要买的了,我们到你二姨那儿等你爸吧。”楚青对刘宇凡和卢晓梅说道。

    “妈,我想逛逛书店。”刘宇凡指着对面一家叫做“三味书屋”的小书店说道。

    “看啥啊,这么多人!等有空再看!”楚青急着回去,可不想耽误功夫。

    “就看一眼,一眼!”刘宇凡又犟上了。

    “这孩子,越大越不好管,就一会儿啊。”不管怎么说,儿子喜欢看书,又不算啥毛病,楚青虽然是一个农村妇女,在对孩子的教育上还是不含糊的。

    “哎,知道啦。”刘宇凡说着,几下钻进了书店里。

    和外面的热闹相比,书店里倒很冷清。也难怪,书可不是必备的年货,这年头看书的除了学生,恐怕就是有闲心的老师和上班的了。

    书店很小,十几平方米的样子,三面墙上都是用角铁焊的书架子,大多数是武侠、言情小说和学生辅导书。

    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小男子,正围着中间的炉子一边取暖一边看小说,看了刘宇凡一眼,也不理他,低下头继续看。

    刘宇凡可不是来借小说看的,眼神四下扫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两排工具书。

    “养鸡实用技术、象棋十大残局、李小龙绝命三脚……”刘宇凡快速扫了两眼,并没有发现有“音乐”字眼的东西。虽然在意料之中,可还是有些失落。驻马营是附近十里八村最“繁华”的地方了,可对于刘宇凡来说,这里是一片文化的沙漠,至于他热爱的音乐,在这里如同天堂一般遥远。

    看到刘宇凡转身想往外走,书店老板含糊不清地搭了一句,“找什么书?没找着?”

    “恩,没有。”刘宇凡说着,声音里难掩失望之色。

    “叫啥名,你要真想要,下次进书我给你问问。”书店老板习惯性问道。

    “行吧,那我把书名给你写下来,你帮我问问有没有,要有我肯定要。”刘宇凡说着,拿过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圆珠笔,用工整的楷书写下了“《音乐理论基础》,李重光”几个字。随后放下了笔,转身走出了书店。

    “音乐理论基础?”,书店老板看了一眼书名,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已经走出店门的孩子,摇摇头又把笔记本扔在一边。

    跟着老妈楚青回到百货商店,大姨楚蓉迎了出来。

    “都买完了?看这一大袋子。”看到这娘仨儿,楚蓉笑着说道。

    “哎呀,这人也太多了,建军还没回来呢?”楚青把一篮子东西往地上一放,活动了几下胳膊问道。

    “没呢,来进来等会儿吧。”楚蓉说着从身后拉了一把椅子。

    “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站会儿吧,哎,小冉,你别乱摸啊,摸坏了!”楚青看着女儿正隔着玻璃看着柜台里面的玩具,连忙说道。

    “不怕的,让她看吧。”楚蓉说着,从柜台里面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大饼裹肉,冲刘宇凡和刘晓冉说道:“来,你俩一人一个!”

    “哎呀,你给孩子买这个干啥,挺贵的!”老妈一阵埋怨。

    “吃呗,小孩子饿得快!”楚蓉一边说着,一边把大饼裹肉递了过来。

    “谢谢大姨!”刘宇凡接过来给了妹妹一个,自己撕开外面的油纸,一股扑鼻的香味顿时传了出来。烟熏的猪头肉,自家灌的秘制香肠,用刚出锅的薄薄的大饼一裹,光是那香味就让人直流口水。刘宇凡走了半天也确实是饿了,张口就咬了一下,顿时满口生香。

    “好吃!”刘宇凡一边大嚼一边含糊地说道。

    “呵呵,这孩子!”楚蓉看着刘宇凡的吃相,乐了。

    不一会儿,刘建军拎着两大编织笼东西回来了,进来就大声说道:“可回来了,这人多的,走不动道!”

    “都买的啥啊。”楚青翻着丈夫买回来的东西,不时地埋怨着。

    “又买香蘑,这玩儿挺贵的!”

    “炖肉的时候放两块儿可香了!”

    “这和树皮差不多的是啥啊。”

    “哎呀,那是陈皮,炖肉用的,你别翻了!”

    “净瞎买!”

    ……

    看着老爸老妈逗嘴,刘宇凡突然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第七章 高手在民间

    从集上回来,楚青就又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她是个闲不住的女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可在她的一双巧手下,却显得井井有条,充满活力。

    老爸刘建军还是一如既往地当他的“大忙人”,到年底了,村里买电器的多,他这个“明白人”每天的“业务”也明显多了起来,当然都是免费的“义工”,老妈楚青是个懂理的明白人,虽然有时候看到自己男人天天给别人“白忙活”,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只是偶尔嘴上埋怨几句,却从来没有拦着过。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不是啥大事儿,这就是楚青朴素的思想。

    至于刘宇凡,这两天是彻底撒开了欢儿的疯了一把,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新经历一次童年的,虽然刘宇凡的心性已经是快三十的成年人了,但玩起童年的游戏还是那么令人快乐。当然,他的快乐,和那些小伙伴们是不一样的,更多是一种重温,怀念。

    大年三十,一大早楚青就起来忙碌起来。厨房里烟雾弥漫,夹杂着诱人的肉香。刘建军则是带着儿子女儿在大街上放鞭炮。物质生活匮乏的1994年,放鞭炮算是过年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不光是小孩,就连大人也乐此不疲。当然,这时代农村还没有多少富裕户,大多数人家买的也并不多,能买得起一捆(100根)二踢脚的,都算是有钱的了,一般也就买个三、五十根,再穷点的就买几根,意思意思就得了。

    中午的午餐很丰盛,自家杀的大公鸡,猪肉炖粉条,炸丸子,蒸闷子(一种用淀粉做的特色食品)……七、八个菜摆了一桌子,中间是一条白鲢鱼。空气中飘荡着诱人的香气,就连刘宇凡也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哇,都是我爱吃的!”妹妹刘晓冉更是高兴的跳起来,忙不迭地坐在凳子上,操起筷子就开吃了。

    都是一家人,也没那么多讲究,老妈楚青一声招呼,一家人围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这是刘宇凡重生后过的第一个春节,眼下,无论是刘建军还是楚青,都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已经具有了超越这个时代十多年的思想,而自己一家人的生活,也必将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大年初二,大寨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汗一个,可不是白云大妈签售《月子2》)

    扭秧歌,算是农村过年最热闹的一件事了。村里爱热闹的,有点儿“功夫”的,无论男女老少,这几天都把压在箱子底一年的秧歌服换上,猪八戒背媳妇、跑旱船、八仙过海、白娘子……一个个传统段子轮番亮相,秧歌角们都踩着五、六十公分高的木高跷,有“艺高人胆大”的甚至踩着一米多高的高跷,还时而来一段惊险刺激的单腿跳,引得四周围观的老百姓纷纷叫好。

    这秧歌队一开扭就要扭到正月十五,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至于演出费,也没有固定的数目,都是看着谁家的日子好过,就去单独给谁家里扭上一场,十几分钟,而主人也多半会拿些点心果子或是十几二十块钱,秧歌头统一收起来,再按人头分,多少无所谓,图得就是一热闹喜庆。

    往往这样的场面,是最吸引小孩子的,不光是那让人眼花缭乱的秧歌,还有跟着秧歌队卖糖葫芦、雪糕冰棍、各种小玩具的小摊,都如同磁石一样吸引着一拨拨的半大小子。

    刘宇凡和王小勇、刘俭几个人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时放一根“二雷子”,或是买一根“糖葫芦”吃,甚是开心。这两日,三人不断被家里大人领着到亲戚家拜年,也得了不少“压岁钱”,刘宇凡就有二十多呢,按照1994年的物价,这仨人现在都是“大款”。喜欢枪的王小勇甚至还花一块五买了一把“炮子枪”,宝贝得不得了,时不常拿出来打一枪显摆一番,让刘俭羡慕不已。

    不过刘宇凡的兴趣,自然不在这上面。带着两个人七钻八钻,就钻过人群,来到了秧歌队的“乐队”前。

    说是乐队,实则就是几杆唢呐,几面铙钹,再加上一面大鼓。围在乐手旁边看热闹的庄稼汉也不在少数,虽然他们不懂音乐,但却并不影响他们喜欢。特别是大鼓那独特的韵律,那极富动感的、厚重的声音,总能让听者热血沸腾。用农村的话讲,带劲儿!

    打鼓的是村里的二大爷马华。马华不但棋下得好,打鼓也是一把好手,十里八村有好几支秧歌队,可论打鼓,还真没多少能敌得过他,用村里人的话讲,那鼓打得硬!

    此刻,只见二大爷马华双腿微曲,身子前倾,眼睛微闭,双手似是松松地握着鼓槌,鼓槌却像用胶水粘上一般牢固,一双手腕上下翻飞,连带着槌头雨点一般落在鼓面上,带起一串鼓声。那鼓声时缓时急,时高时低,就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般,让人心跳加速,好不过瘾。而二大爷马华显然也是享受得紧,打到兴起处,双槌齐轮,嘴里“嘿嘿”有声,“咚咚”的鼓声直震得人血脉贲张。

    刘宇凡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二大爷马华的手腕,看着那一对上下翻飞,如同蝴蝶般灵巧的一对手腕,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跟围观的这些人相比,刘宇凡无疑是个“内行”,虽然他仅仅是接受了一段并不正规的音乐教育,但再不正规,毕竟也是正统的知识,对音乐的理解和认识,远不是那些只凭着“感觉”胡乱摸索的强上许多。就像是此刻,听着一阵阵鼓声,刘宇凡的脑子里不断模拟出一段段节奏型,同时涌出许多强弱、切分、反复……等等术语,理论和实践一一印证,让他越听越是入神。

    刘宇凡看二大爷打鼓看上了瘾,旁边两个家伙却有些不耐烦了,王小勇捅了捅刘宇凡道:“小凡,我们去那边看猪八戒吧”。

    “对啊,看猪八戒,快点啊儿,那边人多,一会儿挤不进去了。”刘俭也一脸兴奋地说道。

    “啊?”回过神儿来的刘宇凡看着两人,这才听清两人对自己说的话。可是,自己又哪里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

    “你们两个去吧,我再看一会儿。”刘宇凡说着,目光又落在了二大爷起落的手腕上。

    “这有啥好看的,那我们先过去啦,一会儿去放炮啊。”王小勇说着,拉着刘俭走开了。

    刘宇凡下意识地“恩”了一声,继续埋头看二大爷打鼓。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到了中午,直到秧歌队快散场了,大家都三两散去吃饭了,刘宇凡还是呆在二大爷身边,其间看打鼓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可刘宇凡却始终没有离开。

    二大爷马华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刘宇凡。鼓声一停,就咧开一嘴大黄牙,冲刘宇凡笑了笑道:“小凡呐,爱听打鼓啊?”

    “恩,二大爷你打得真有劲儿。”刘宇凡笑嘻嘻地说道,他这话也不是拍马屁,从他心里,也确实觉得二大爷打得好。音乐这东西有些时候是靠天份的,有些人受了一辈子正统音乐教育,也不见得成为大家,最多也只能是音乐学院里的老师,但有的人从来没有受过音乐教育,就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就能写出、奏出千古绝唱,就像瞎子阿炳。而二大爷,无疑是民间业余艺人里很出色的一类,虽然他不懂什么乐谱,但对节奏的感觉和把握,绝对不一般。刘宇凡这句夸奖,倒也是发自内心。

    “嘿嘿,给你玩两下?”二大爷有意逗刘宇凡,笑眯眯地把两个绑着红绸子的鼓槌递给他。之前也有不少毛头小伙子说想打着试试,可是当二大爷递过鼓槌的时候,却都一个个远远跑开了。农村人内向,开开玩笑还行,来真格的,都怕别人笑话。

    “真的?那我打得不好,你可别笑话我啊。”刘宇凡嘴上说着,手里却半点不客气地接过了那对鼓槌。

    “来,试试,试试!”二大爷嘴上说着鼓励的话,心里却有些意外,心道这小子还真中,不面嫩!

    鼓槌是好木料做的,足有擀面杖粗细,通体已经被用得光滑无比,入手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却更让人有一种想要用它打击鼓面的**。

    刘宇凡轻呼了一口气,站到了鼓边。

    此刻,几个在一边闲逛的半大小子,包括王小勇和刘俭,也被吸引了过来。二大爷的鼓槌可是个稀罕物,平时大家只是看着,谁也没碰过。此刻看到刘宇凡拿在手里,又要打鼓,都有些羡慕之意,也很想拿过来打一番,可却都怕打不好被人笑话。

    “小凡,打两下!”

    “对,打两下!”

    边上看着的人开始起哄。

    二大爷马华笑呵呵地在一边看着,已经做好了让刘宇凡胡乱敲一通,然后自己再拿回来,给他们示范一段,让他们好好羡慕一番的准备了。

    脑子里仔细回忆了一下二大爷马华刚刚打的节奏,刘宇凡双手扬起鼓槌,对着身前这面大鼓敲了下去!

第八章 二大爷被震住了

    冬!冬!冬不冬!冬不冬冬不乙不冬冬!

    刘宇凡双手握着鼓槌,学着刚刚二大爷马华的节奏敲打了几下,听上去倒还有几分像,不过很明显不如二大爷马华打得熟。

    不过就算如此,也让边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半大小子们很意外了。原以为小凡也就图个好玩,上去乱敲一通,没想到还真打得像那么回事。当然,和二大爷马华比,那还是差远了。

    “哟,小凡还中,有点味儿。”听着刘宇凡打的几下,二大爷咋巴着嘴说道。

    “就是左手还有点紧,敲上去听着声音总不一样。”刘宇凡一边打,一边感觉着,节奏上倒是对,但却找不到刚刚二大爷打的时候那种浑圆如意的感觉。

    刘宇凡一边打一边琢磨,这一打就是好几分钟,二大爷没想到他这么爱打鼓,打得居然还有点模样,就有了点指点他的心思。

    “小凡呐,你这手腕儿太紧呐,另外手腕别向下,得对着。你把槌儿拿来,看二大爷给你打两下啊。”二大爷马华说着,伸手把刘宇凡手里的鼓槌要了过去。

    “哦。”刘宇凡站到一边,很是认真的看着二大爷打鼓。

    二大爷别看平时邋里邋遢的,但握住鼓槌儿之后,整个人的气势立马就不一样了,精气神十足,就连那几日不洗脸,还粘着一块眼屎的小眼睛,都透着一股亮劲儿。

    只见他双手轻轻握住鼓槌,手腕一松,槌儿就落到了鼓面上,随即一双手腕轻轻抖动,落在鼓面上的槌儿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欢快地跳动了起来。一串极富弹力的鼓声传出,比刚刚刘宇凡打得好听多了。

    “看到没?打鼓这手腕子必须得活泛,不能捏死了。”二大爷一边打一边说,打到兴起处,整个上身都跟着大幅度地摆动,十分舒展。

    “对啊,活泛,不就是放松吗?我刚刚手腕总感觉僵硬,那是因为肌肉紧张,所以敲出来的声音也是死的、硬的,而二大爷整条手臂都十分放松,手腕也十分有弹性,所以敲出来的声音才有韵律感,再加上力度的变化,味道就出来了。”一边看着二大爷打鼓,刘宇凡心里一边想着。他有上一世数年的钢琴基础,再加上本身对于音乐的领悟力也不低,很快就明白了问题所在。二大爷说的“活泛”,和之前刘宇凡的钢琴老师说的“放松”其实就是一回事儿。

    “二大爷,让我再试试。”看着二大爷不敲了,刘宇凡跃跃欲试地说道,他急切地想把自己刚刚的想法印证一下。

    “给你,手腕儿得活,你得开腕儿。”二大爷递过鼓槌,讲了一句“术语”。

    “开腕儿,这个词儿用得好哇。”刘宇凡心里想着,双手握住鼓槌,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放松,同时调整了一下手腕的姿式,像二大爷一样,两手腕相对,轻轻打了几下,立即感觉到了和刚才的不同。

    “对,刚刚我打的时候,是握得紧紧的,然后用整条胳膊的肌肉力量提起来,砸下去,这样肯定不行,太死板了。现在我用手腕的力量,虽然声音不像刚刚那么响,但却比刚刚好听多了。可是~~~~这样手腕好累啊。”刘宇凡一边打一边体会,可打了十几下之后,却感到手腕有些酸困。

    “二大爷,手腕太酸了,是不是我打得不对啊。”刘宇凡放下鼓槌,晃了几下手腕问道。

    “你呀,还得练呐,打鼓就是腕子上的功夫,你得开腕儿。”二大爷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懂什么方法,就知道一句“开腕儿”。刘宇凡也知道他说不出来啥,就说道:“那我再试试。”

    又拿起鼓槌,开始学着二大爷一开始打的节奏,继续打了几遍。这次比上次明显连贯了许多,虽然还是不如二大爷打得圆熟,但起码在外人听起来,也有七、八分像了。

    “哟,有那么点儿意思了,小凡还中,来,二大爷再给你打一段,看你能学出来不?”看到刘宇凡才打了几遍,就把自己刚刚打的那段秧歌鼓套子学了个七、八分,二大爷也有些惊讶于刘宇凡的学习速度。心下也有些想要考考他的意思,便拿回鼓槌,又敲了一段新的鼓点。

    “冬不冬不冬!冬不冬不冬!冬不冬不冬冬不乙不冬冬……”二大爷手腕翻飞,一串鼓声出来就像密雨般,听得人内心舒畅。

    这段明显比刚刚那段要难,刘宇凡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二大爷打的那四句,觉得前两句还行,后面第三句开始加花的地方还是有点没看明白,不过整体旋律已经在脑海里有了一个印象。

    “二大爷,我没听太清,你打慢点,再打一遍啊。”刘宇凡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

    “哈哈,小凡,这回不会了吧。”王小勇这家伙在一旁幸灾乐祸,几个半大小子也跟着起哄。

    “中,我再打一遍,你好好听着啊。”二大爷笑呵呵地说着。他喜欢打鼓,特别是有人看的时候,打得更是起劲。眼下有个刘宇凡,不光是看,还想和他“学”,人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二大爷更不例外,因此打得更起劲了。

    “恩,这下听清楚了,第三句应该是四个连续十六分音符接一个八分休止再接两个十六分音符。”刘宇凡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这四句的基本节奏型,对于“复制”出二大爷刚刚打的段子,心下已有十足把握。

    这就是有基础和没基础的区别。虽然也有天分特别高的,在不懂乐理的情况下单纯凭听就能模仿出简单的节奏和旋律,不过那毕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遇到更复杂的旋律和节奏就力不从心了。但懂了乐理就不同,听出了基本节奏型,就可以准确、快速地“记”住音乐,形成深刻的印象。刘宇凡的乐理掌握得虽然不深,但对付这种简单的旋律,却足够用了。

    “这小子,还真有股机灵劲儿,不过这段儿是够呛了,我当初跟师傅学的时候,足足练了小半天儿才学会,他就听两遍就能打出来?嘿嘿。”二大爷年纪虽大,此刻却也起了孩童之心,仿佛期待刘宇凡出笑话般,笑呵呵地看着他。

    呼出一口杂气,刘宇凡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刚刚记下的节奏,按着刚刚的姿式,手腕上下抖动,打了起来。

    鼓声响起,虽然没有二大爷刚刚打得有气势,也没有二大爷打得快,但~~~~

    “冬不冬不冬!冬不冬不冬!冬不冬不冬冬不乙不冬冬……”

    四个乐句,脉胳清晰,节奏准确,除了没有刚刚二大爷打的时候那股浑圆如意,抑扬顿挫的韵味儿之外,听起来竟然是无一处出错。

    二大爷愣住了。

    自己刚刚打的这段儿,是“打晴擦”,可不是秧歌鼓,他确信自己今天一天也没打过,刚刚刘宇凡肯定也是第一次听到。

    “他才听了两遍,就学会了?”

    虽然还很生,虽然还很慢,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处没错的“打晴擦”,而且,看那架式,手腕儿还真有几分活劲儿。

    “小凡呐,你以前,听过这段鼓?”二大爷疑惑地问道。

    “没有啊,就刚刚听你打两遍嘛。怎么样,二大爷,我打得对不?”刘宇凡乐呵呵地问道。

    “你再听听这个!”二大爷感觉自己受打击了,这孩子也太聪明得过分了,二大爷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灵活人儿”,从小就开始打鼓,打了大半辈子了,十里八乡还没服过谁。可眼下,这个小娃娃,才听自己打两遍,就学会了自己要学半天的“打晴擦”?

    “冬!古儿龙东仓!古儿龙东仓!乙冬冬!仓冬仓……”二大爷打了一套自认为比较难的套子,打完两遍后,当他把鼓槌递给刘宇凡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硬三棰,可算是比较难的了,当初自己练了两天多,还摸不到什么门道,这下让这小子知道知道什么叫真货,嘿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二大爷还是希望看到这个让他受打击的小家伙露出为难的样子,来满足一下他的好胜心。

    “恩,这个节奏确实是比较难,好像是切分节奏,还有弱起,后面那个变化……”刘宇凡拿起鼓槌,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随意在鼓上敲着。

    “嘿嘿,小凡不会了。”

    “敲得不对,不对!”

    几个半大小子在边上起哄。

    刘宇凡好像没听到一样,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刚刚的节奏,把会的放在一边,重点练那几处不会的,过了片刻,信心十足地笑了。

    “二大爷,你看着啊,我给你打一遍。”刘宇凡自信地举起鼓槌,学着二大爷的样子,手腕轻抖,一串鼓声响了起来!

    “冬!古儿龙东仓!古儿龙东仓!……”一遍鼓下来,二大爷傻眼了。

    “一处没差啊!这孩子,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这~~这可是块天生打鼓的料啊!”看到刘宇凡一处不错地打出这段“硬三棰”,二大爷马华除了震惊,再也没有其他的念头了,那些半大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刘宇凡!

第九章 独特的风景

    “小凡呐,你以前是不是跟谁学过打鼓?”看着刘宇凡,二大爷马华掩饰不住惊讶之色,疑惑地问道。

    “没有啊。”刘宇凡摇摇头,心里却暗笑道:“自己是没学过打鼓,可有了一点音乐的底子,再学这种单纯的打击乐,并不是一件难事。不过这个理由,别说没办法说出来,就算真说出来,恐怕这些人也不会相信的。”

    “没学过,听两遍就能记下我这硬八棰?你小子不简单呐!”二大爷马华也觉得这个小屁孩儿之前没学过打鼓。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呢。既然如此,二大爷只好把刘宇凡归为“天才少年”一类。不过二大爷这么想,倒也不算太离谱。不算前世的那点音乐底子,就说刘宇凡本身对音乐的理解和感悟能力,也算是很出众的,只是因为前一世家里没有良好的环境,错过了最佳的培养时机罢了。

    “嘿嘿。”听了二大爷的夸奖,刘宇凡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了。

    “小凡呐,都几点了,赶紧回家吃饭!”远远传来老妈楚青的声音,却原来是已经到中午了,刘宇凡一心练习打鼓,却忽略了时间。

    “哦,就回去!”刘宇凡冲着远处的老妈喊了一嗓子,随即看着二大爷说道:“二大爷,你们下午还在村里演不?”他是被勾起瘾来了,刚刚的几下还没打过瘾,想着再练练。

    “后晌去王家村,你来不?来了二大爷教你打鼓。”二大爷马华心里也起了“爱才之心”,有心想要调教调教这个邻居家的小孩儿。

    “来啊。”刘宇凡一口答应下来。王家村是和大寨村相邻的一个村子,相隔不过一里多路,这点脚力对刘宇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刘宇凡心里惦记着学打鼓的事,回到家里很快就吃完了饭,随后把碗往桌上一搁,说道:“妈,我出去看秧歌啦!”

    “吃完饭就出去野,你可别光顾玩啊,寒假作业也写写,再过半年就考初中了,好好用点劲啊!”老妈楚青说道。

    “知道啦!”刘宇凡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人早已经一溜小跑没影了。

    “寒假作业?”刘宇凡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寒假作业就很无语。明明对自己来讲简单至极的东西,却还要重复写上几十遍,刘宇凡觉得这简直就是谋杀时间浪费生命。没办法,现在是标准的应试教育,为了出成绩,所有的老师几乎都用同一个“法宝”,那就是压作业,不断让学生做题、抄课文,强迫记忆,做为重生者,这恐怕是刘宇凡最不愿意重温的记忆了。

    暂时将寒假作业的烦恼抛到一边,远远地听到锣鼓的声音,刘宇凡的心里又开始兴奋起来。

    刘宇凡想学打鼓,可不单纯是为了好玩,他有自己的理由。

    以刘宇凡目前的环境和能力,想直接接触钢琴恐怕是极不现实的,别说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就算是整个县城,恐怕也不见得有一架钢琴。在1994年,虽然改革开发的春风已经吹遍了中华大地,很多地方已经蓬蓬勃勃地发展了起来,不过这个比较偏远的北方县城,依然显得缺少活力,特别是文化氛围,更是几乎绝迹。

    所以,刘宇凡只能抓住身边一切和音乐沾边的东西,让自己不断去温习、感受。

    “学习打鼓对练琴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可以锻炼手腕。”刘宇凡心里这样想着。刚刚上午在学打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在所有的钢琴基本功中,手腕的功夫无疑是十分重要的。腕子不灵活,对力度的控制就不自如,放松的状态也不容易找到。

    “而且,练习打击乐可以培养我的节奏感,节奏感是音乐的骨架。”刘宇凡一边走心里一边想着。他现在暂时没有什么计划,上午和二大爷学了一会儿打鼓之后,他就决定要趁着这一个春节的时间,跟着二大爷好好练习练习打鼓。

    王家村是一个总人口不到一千人的小村庄,只相当于三分之一个大寨村。一条河把村子分成东、西两部分,河东是大王家村,河东是小王家村。当然,这只是村里人一个习惯的叫法,其实还是一个村委会在管理。

    刘宇凡来的时候,秧歌还没开始。二大爷和几个拍擦的正在那儿“热场。”,当然,也不乏有爱听打鼓的村里人围着。王小勇他们几个还没有来,对于看秧歌,他们并不是那么热衷,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那种热闹的气氛和秧歌场边上的一些买小吃的。不过此刻,到是有些外村的孩子围在打鼓的旁边。刘宇凡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叫什么,大概是自己曾经的初中同学吧,毕竟人太多,刘宇凡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小凡来啦。”二大爷看到刘宇凡,笑着打了声招呼,手底下却没闲着,正敲着一通“开门鼓”,打得很是起劲。

    “恩”,刘宇凡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打断二大爷,只是向前挤了挤,仔细的看着二大爷打鼓。

    “二大爷的腕关节很灵活,恩,重拍的地方要加上大臂的重量。”

    “这个滚儿很急,单靠手腕达不到这样的速度,应该还是利用了鼓面反弹的力量。对,落下去之后手腕要立刻放松,这样可以得到一部分反弹的力量。”

    刘宇凡一边看着,一边和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进行印证,越来越发现有许多的地方有共通之处。看来,多涉猎一些东西,对学习钢琴是有促进作用的。

    打了一段儿之后,二大爷收了鼓槌,递给了刘宇凡道:“小凡呐,给你!”

    “华头,这是哪家的孩子啊。”一个打擦的跛子问道。

    “建军家的大小子,可灵着呢,前晌午听我打鼓,听两遍就学会了。”二大爷马华说道。

    “哦?真的?来打两下试试,我给你堵镲!”那个跛子笑着看着刘宇凡说道。

    打镲也是有讲究的,要想和鼓配合起来,必须要有节奏感。因为大多数时候,镲是要在一小节的后半拍响起,所以按照民间艺人的习惯叫法,打镲也叫“堵空儿”。

    “好咧!”刘宇凡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扬起鼓槌儿,就开始打了起来。

    他打的正是刚刚二大爷马华打的“开门鼓”。“开门鼓”是秧歌鼓的一种,一般是在正式演出之前用作“热场”的,当然,不同地域的“开门鼓”,形式也不尽相同,但大体的骨架还是差不多的。

    “冬不龙冬冬!冬不龙冬冬!咕儿龙冬龙冬乙不龙冬……”刘宇凡出手“不凡”,除了灵活度因为手腕的关系和刚刚二大爷差了一些外,在速度上竟然是一般无二,几个“加花儿”的地方也是规规矩矩,没有走一点板。

    “哟,这小孩儿还真有两下子!”这下,其他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打擦的乐师,也纷纷感叹起来。这个刚十多岁的小孩儿,此刻的表现就像是一个老手一样,打得满是那么回事。刚刚心里还有些看热闹的想法,现在一点也没有了。而且,被刘宇凡的鼓声勾起了瘾,纷纷给刘宇凡堵起了镲。

    几个四、五十岁的大人围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打镲,这样的情景显然引起了围观人们的注意。看刘宇凡打得精神,不时有好事的喊一句“好”,围观的人愈加的多了。

    刘宇凡双腿微曲,稳住上身。一边打着一边感受着手腕、小臂、大臂的配合,感受着从鼓面上传来的反馈的力度,感受着刚刚二大爷打鼓时的神韵。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鼓声,正在一点点的发生着变化,变得更加流畅,更加熟练。

    二大爷马华眯着眼看着刘宇凡,掩饰不住眼底那抹喜爱之色。

    说起来,这二大爷马华也是村里一个“传奇”人物。自小聪明,学什么通什么,只是时运不佳,读书的时候顶撞先生,断了学业,在社会上闯荡又因为性格太强屡被排挤陷害,自视“清高”的他又不屑于和那些人一般见识,所以一生潦倒,而且终生未娶,无儿无女,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二大爷马华和村里人闲聊的时候,最喜欢说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迹,什么“上课的时候一个问题问住了先生”,什么“村里某某有出息的人,原来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悠,是我一条妙计指点,才有今日之成就”之类的。二大爷还爱讲古,而且动不动“指点江山”,冒出一句“我笑刘备不知天时”之类的话。有时,刘宇凡觉得二大爷很像鲁迅UU小说的“孔乙已”。当然,二大爷比孔乙已强些,起码他会种地,不会被饿死。

    虽然二大爷这等人物,在村里的地位不高,但二大爷是个“能人”,却是大伙儿承认的。他棋下得好,鼓又打得好,而且,又会讲古,在没多少文化的村里人面前,也是受些“敬重”的。

    眼下,二大爷看着刘宇凡对打鼓“一点就通”,心下也很有那种得遇“知音”的感慨,大概也觉得刘宇凡这种“天才”,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吧。

    就这样,在寒假没开学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写那些无聊的寒假作业外,刘宇凡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和二大爷学打鼓上。秧歌队正式演出的时候,他就在二大爷边上看着,等没人的时候,他就“抢”过鼓槌练了起来。到后来,偶尔也有一些不太重要的场合和简单的段子,二大爷也放手让刘宇凡去打。就这样,到了快结束的那几日,这支秧歌队居然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这支秧歌队有一个打鼓的小孩儿,很有意思。而且,刘宇凡打鼓也很有“范儿”,不时会让围观的人拍手叫好。到了后来,秧歌头儿居然也认可了刘宇凡,每天接的“彩头”居然也分给了刘宇凡一份。重生到现在,刘宇凡第一次,靠着自己的音乐“天份”赚到了一笔小收入。虽然不多只有六十多块,可也让刘宇凡偷着乐了好几天。

    当然,最让刘宇凡开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自己在音乐方面的收获。

    这十几天下来,刘宇凡最少学了七、八个段子,除了一些难度较高的段子外,基本上秧歌鼓已经可以从头打下来了。而且手腕也比之前灵活了许多。

    这日,照例又是一天的“演出”结束后,二大爷把刘宇凡叫到了家里。

    二大爷住的是一间破瓦房,房子上面长满了茅草。一扇破破烂烂的木头门,连把锁都没有,上面还有几个洞。如果是外人看了,第一反应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住人的。当然,二大爷是不会在意这个的,每当人家拿这个开他玩笑的时候,总会说上几句“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之类的。

    进得门来,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二大爷一个人,自然在卫生方面不是那么讲究。不过好在还在刘宇凡的忍受范围之内。

    进得屋内,光线更加昏暗,二大爷上了炕,打开炕头一个黑乎乎的小柜子,翻了许久,才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转身对刘宇凡说道:“小凡呐,二大爷这儿有本书,是当初跟打鼓的师傅学的时候,他给我的,我是不懂,这书就给你吧,有空的时候琢磨琢磨。”二大爷说着,将那本书放在了刘宇凡面前。

第十章 《鼓经》

    《鼓经》

    皱巴巴、灰扑扑的封面上,用正楷简简单单地写了两个字。字是用繁体写的,很瘦,很有力量,有种瘦金体的神韵,刘宇凡一眼看去,就看出这是手书的,并不是那种印刷版。

    书不厚,大约也就七、八毫米的样子,拿在手里很轻,看着手里的这本书,刘宇凡感到有一种浓重的历史感。

    轻轻地翻开第一页,已经发黄的纸上,一行漂亮的蝇头小楷映入刘宇凡的眼帘。字是依照竖排版从右到左的顺序写的。

    “余自幼习鼓,数十载间跟随戏班行遍数省,于鼓乐颇有心得,各地鼓乐俱有其长,然则记法不一,甚为不便。故此,余潜心数载,取民间工尺法及鼓乐口传之法,著鼓经一部,莫亭。”

    不足百字的介绍,却看得刘宇凡心生钦佩。这是一位真正执着于音乐研究的前辈啊。看着这本书,刘宇凡仿佛看到了那位莫亭先生在灯下勤奋著书的身影。

    “小凡呐,这书给你吧。二大爷也不懂后面记的谱,这书是当初教我打鼓的一个师傅留下的,你要能看得懂,就留着看吧。”二大爷看着刘宇凡说道。这几天刘宇凡跟着他学下来,几乎就可以顶替他独档一面了,这孩子在打鼓上面奇高的悟性,也让二大爷心生喜爱。这本书原也是他心爱之物,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研究一下,然而他终究没有学过乐谱,不懂乐理,除了认得上面打鼓的常用术语外,其他的都看不明白。现在发现了刘宇凡的天份,就生出了赠书的念头。

    “这~~二大爷,这书可是你的宝贝。”刘宇凡有心想收下,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有些迟疑地说道。

    “啥宝贝不宝贝的,这书我也看不懂,放在我这儿就是一叠破纸,拿去拿去!”二大爷好似毫不在乎似的挥挥手道。

    刘宇凡知道二大爷是不想让他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点破,只将二大爷这番栽培的心意记在心里,暗暗想着不可糟蹋了手里这本书,道过谢之后,也就收下了。

    回到家里,刘宇凡如获至宝般看起了这部《鼓经》,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刘宇凡数了一下,这里面一共记录了大小八十三段鼓谱,有成套的大谱,也有只有几个乐句的小段,记谱的方式果然如同第一页上所说的那样,是融合了工尺谱和民间口头相传的习惯记法两种手段的形式。可惜,对于工尺谱,刘宇凡只是略为了解,却并不太深入。因此《鼓经》里的记谱法,他只是知道大概原理,却读不出来。

    “唉,还是乐理知识不丰富啊。要是手里有一本《基础乐理》就好了。”刘宇凡合上书,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年前去赶集的时候,和那个书店老板订书的事。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搞到这书。”想到这事,刘宇凡心里着实没太大信心。只因为这里实在太偏僻了,那种比较专业的工具书,别说这里,怕是县城的新华书店也找不到吧。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有机会再说吧。”刘宇凡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也就先把《鼓经》搁了起来。开学前的这段日子里,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熟悉那几个鼓乐段子上,当然,刘宇凡倒没想过在这方面弄出什么名堂来,只是现在接触不到键盘,把打鼓当成锻炼腕子的一种方式罢了。

    过了正月十五,按照农村的习惯来讲,年也就算过完了。不过对于以农耕为主的农村来说,地里没什么活计,现在仍然是“猫冬”的时节,人们大多窝在家里打打牌,看看电视。

    不过驻马营街里的商家,却都陆陆续续忙碌了起来。

    这天,三味书屋的老板赵三儿,一早就搭乘镇上唯一的一趟客车进城,开始进货。

    说起来,赵三儿的这个书屋,在驻马营街里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几乎和第一批“老三届”高考的时间差不多。据说赵三儿也是个“文化人儿”,原来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只是由于高考没发挥好,落了榜,在家里又不愿意干地里的活计,慢慢地迷上了武侠小说。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父母见他这幅样子,索性也就由得他来,在街里给他开了个书屋,租租小说,卖卖文具啥的,别说,生意居然做得挺红火。驻马营附近好几所学校的学生,和社会上一些闲得没事的年青人,都喜欢到这儿租书看。一毛钱看一本,虽然钱不多,可细水长流,收入也还不错。

    那时并没有后世所谓的网络小说之类,可供租的书大多是金庸、古龙和温瑞安等的武侠,还有琼瑶的言情小说,在那个年代,这几乎就是年轻人最主要的精神食粮。

    当然,赵三儿也进一些工具书之类的,不过那大多数都是摆摆样子,许多书都是一摆好几年也卖不出去。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赵三儿总算从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汽车上走了下来。出了海城汽车站,赵三儿直奔隆发批发市场。他这里几乎所有的书,都是在这里批发的。

    江海市,中国北方一座普通的沿海城市,属于最早的一批沿海开放城市。只是现在这里还刚刚起步,发展并不迅速,整个城市也只有三条主干道,两旁的建筑物也大多是六、七十年代的低矮楼房。

    隆发批发市场是一座大型批发市场,占地十余亩,个体经营单位一千余家,涵盖服装、食品、五金、电子产品、文化用品等多个方面,是名符其实的大型批发中心。

    这时还没有出租车,公交车也不很方便,好在隆发批发市场离江海车站并不远,也就一里多路的样子,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隆发批发市场里人流如织,似乎一年四季总是如此。到处都是摊主的吆喝声,录音机里播放的音乐声,以及人们挑选商品的议论声,好不热闹!

    赵三儿径直来到一家名叫“百盛文体用品批发”的商铺前。这是一家比较大型的批发点,两层三间的房子,总占地面积大概有三、四百平方米,里面分成两个大区,东面是各种文具和体育用品,西面整个三面墙壁加上四排大书架,都是挤得满满当当的书。赵三儿的书店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店里大约有七、八位客人,看样子不像是批发商,只是来逛的散客。这也是常有的事。这里的书比新华书店里的全,许多喜欢看书的人都会来这里找书。

    “李老板年过得怎么样啊!”赵三儿看到坐在柜台后正捧着书看的一个光头胖子,笑呵呵地走了过去。

    “哟,三儿来啦,呵呵,过年好过年好,又来进货啦?”胖子放下手中的《卫斯理》,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同时递过一支“三个五”

    “李老板真牛啊,都抽外烟儿。”赵三儿笑着接过烟,掏出火点上,美美地抽了一口问道:“进新货没?”

    “喏,那边一大排,都是新进的,对了,你看过卫斯理的书没?我进了几本,绝对好看!”胖子老板拿起手里的书晃了晃。

    “是吗。”开书店的大多都是老书虫,听说有新货,赵三儿连忙接过李胖子手里的《卫斯里》,只读了几页就被吸引住了,连呼好书。

    “你自己慢慢挑吧,挑好了告诉我一声。”看到赵三儿有点意犹未尽地放下书,李胖子乐呵呵地说道。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赵三儿抱着一摞书回到了胖子老板的柜台前,后者头也不抬,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女销售员说道:“挑好啦,老规矩,需要多少套跟红红说。”

    “嘿嘿,得勒!”赵三儿说着,随即和那个走过来的女销售说道:“这些书,一样给我来三套,装好啊。”说完,好想又想起什么似的,从那只旧皮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翻了翻,随即对胖子老板说道:“对了,这书你这儿有吗?”

    “啥书啊。”胖子老板一边说一边接过赵三儿手里的笔记本,看着上面记着的一条书名,念叨着。

    “《音乐理论基础》?这啥书,不知道,你去那边儿翻翻,工具书都在那儿呢。”胖子老板往墙角一指说道。

    “不好意思,刚刚你说什么书?”一道声音在赵三儿背后响起,赵三儿回头一看,却是店里的一位顾客。大约六十多岁的一位老人,长得很瘦,满头白发,一双眼却很有神,穿的是一套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整个人很干净利落。

    赵三儿有些疑惑,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还是说道:“哦,就这本书。”说着把手里的笔记本递了上去。

    “李重光的《音乐理论基础》?这位同志,是谁要买这本书?”白发老者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你问这书啊,是帮人家进的,我都没听过这书的名字。”赵三儿笑着说道。

    “哦,这样啊。”老者想了想,随即说道:“你等下,这书很难找,这里找不到的,刚好我家里有一本,现在也不用了,既然有人想看,就送给他吧。”

    “哎哟,老爷子,你可真是好人!”听了老者的话,赵三儿立刻挑起大拇指说道。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家离这儿不远,这就回去给你拿。”老者说着,转身出了店门。

    “你说还真有这样的人啊,头一回见面儿,居然就白送本书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看着老者的背影,赵三儿笑着和胖老板聊天儿道。

    “哦,你说他啊,这老爷子可不简单,文化人儿,平时总往我这儿来,听说人原来是北京什么学校里的教授,大革命的时候受迫害了才搁在这儿的,唉!”胖老板有些感慨地说道。

    不大一会儿功夫,老者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褐色封皮的书。待走得近了,赵三儿看得真切,正是《音乐理论基础》

    “呵呵,同志,这书你帮着带回去吧,让他好好学。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有知道这本书的人,唉!”老者最后一句叹息,显得有些落寞。

    “行咧,老爷子,您放心,我管保把书带到,您真是好人呐!”赵三儿笑呵呵地说道。

    听了赵三儿的话,老者只是笑着摇摇头,背着手慢慢走出了书店。

第十一章 意外之喜

    “寒假过得真快啊,马上就要开学了。”刘宇凡看着刚刚完成的寒假作业,有些感慨地说道。

    有多久没做过“作业”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机会“重温”一下这种记忆。

    “我的笔迹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的字,唉,虽然已经尽量一笔一画地写了,可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有点不太容易改啊。”刘宇凡随意地翻着一本语文作业,大部分都是重复抄写的课文。上过高中和大学的他,写字习惯早已经固定下来了,就算刻意去模拟小时候的字,有时间还是不自觉会带上习惯。

    “希望能过关吧,不过就算老师问也无所谓了,大不了让他看着写呗。反正以我现在的学习水平,写这种作业纯粹是浪费时间。”刘宇凡笑笑说道。

    “走了,儿子,你大爹家的车都套好了。”门外传来老妈楚青的声音。这是头开学最后一个驻马营大集了,也是除了年前的集外,刘宇凡在寒假内唯一可以“名正言顺”地赶的集,因为要开学了,也要买一些文具之类的,当然,也可以算做一次“福利”。

    “哦,知道啦。”刘宇凡利落地收拾好作业,翻身下炕,向门外走去。前世他是最喜欢赶大集的,毕竟比起大寨村来,“繁华”的驻马营可算是的幼小的他心里的“天堂”了。不过现在刘宇凡是重生人士,见过大城市的热闹和繁华之后,这驻马营对他的吸引力自然要大大下降。只不过想起上次在书店和老板订书的事,心里还多少有那么一点期待。

    当然,刘宇凡心里也没报太大希望。毕竟这种工具书太过少见,除了专业搞音乐的,几乎没有人会看这种书。

    “撞撞运气吧,没有也无所谓,以后慢慢想办法。”刘宇凡这样安慰自己道。

    坐惯了汽车,突然坐起驴车这种原始的“交通工具”,还真是让刘宇凡很不适应,说实在的,这车的速度也就比自己走快一点。好在有刘俭和王小勇两个家伙一路上陪着说话,倒是不寂寞。

    “小凡,你作业写完了吗?”王小勇问道。

    “今天刚写完,你呢。”

    “早就写完了,对了,开学还要考试,你这两天看书没?”

    “哦,看了。”刘宇凡随口答应道,心里却有些好笑的想着,不知道自己答六年级的试卷,是个什么感觉。

    驻马营大集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到了集上,三家人各自分开,刘宇凡随着老爸刘建军先是买了些家里用的日常用品,随后才来到卖文具的摊点。买了几个本子,几支笔和一个文具盒。刘宇凡倒是没挑样式,在他眼里,这些文具都“土”得可爱,随便用哪个都是一样的。

    回头路过三味书屋的时候,刘宇凡停了下来。

    “爸,我进去看看啊。”刘宇凡一边说一边朝书屋走去。对于逛书店,老爸向来是不反对的,作为一名老师,刘建军自然也知道多读书对孩子是好事,平时也总给他买些课外读物。看着儿子走进书店,自己也跟了进去。

    店里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挑选武侠小说,看个子应该是初中生。

    “唉,大江,你看过这书没?卫斯理的,我刚看了一本,可有意思了。”一个瘦高个学生说道。

    “啥卫斯理?武侠的?”另一个戴眼镜的学生疑惑地问道。

    “不是,唉,也说不上是什么,应该是科幻吧,你看看,绝对好看。”瘦高个儿说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刘宇凡也把目光投了过去。一下就看到了书架上摆的几本卫斯里,看那些书名,都是一些早期作品。刘宇凡上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他的书,几乎每本都看过。

    “没想到这里也有了。”刘宇凡看着那些书名,心里有种很亲切的感觉。不过既然都看过了,自然不会再去看一遍,刘宇凡目光扫到坐在角落里看书的老板,径直走了过去。

    “老板,看书呐。”刘宇凡走过去打招呼道。

    “恩,挑好了?”赵三儿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个小孩儿,手里并没有书。他不记得刘宇凡了,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书店里每天人那么多,只是见了一面的刘宇凡,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印象。

    “没,对了老板,年前的时候我让你帮我留意进一本书,怎么样有没有啊。”刘宇凡问道。

    “进书?叫什么名儿啊。”赵三儿问道,随即拿过了那本皱巴巴的小本子,一页页翻了起来。

    “小凡,你在这儿订什么书了?是练习册吗?”刘建军听到儿子的话,也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是,是本工具书。”刘宇凡随口答道,随即对老板说道“我是年前的腊月二十八集和你说的,书名叫《音乐理论基础》。”

    “哦,那书啊。”赵三儿一听刘宇凡说起书名,就反应过来了。只因为这书名太特殊了,而且这书来得也挺有意思,是人家白送的。

    “怎么?有吗?”听到店老板说起,刘宇凡脸上也闪过一丝期待之色,虽然没有报太大希望,不过如果真有,那自然是最好了。

    “有,有!你还真别说,这书还真让我给你找着了。嘿嘿。”赵三儿说着,随即从身后的书架里抽出一本书,递给了刘宇凡。这书在他这儿的时候,出于好奇,他也翻了几页,不过虽然那些字都认识,不过讲的东西却让他一头雾水。什么音高、音程、和弦什么的,还有一些奇怪的像是小蝌蚪一样的符号,当时他心里就嘀咕,“这什么玩意儿,是给人看的吗?”

    现在看到这个小孩子,他也一肚子好奇,好好打量了两眼刘宇凡,后者正在认真的翻看着书,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

    “你能看懂?”赵三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啊?什么?”刘宇凡完全沉浸在得到书的喜悦里,一时没听到赵三儿的话。

    “我说这书啊,你能看懂写的是啥?”赵三儿好奇地问道。

    此刻刘建军也注意到了,儿子手里拿的书不是什么“练习册”,而是一本奇怪的书。顿时有些不快地问道:“小凡,这书是你订的?你买它干啥?”

    “没事儿,爸,我就是看着玩儿。”刘宇凡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也不知道怎么和老爸解释。不过老爸在买书这方面,一向是比较惯着他的,只要不是小说,一般他说要买的老爸都能给他找到。

    “对了,老板,这书多少钱。”刘宇凡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书的封底,定价是“0.8元”,看得他一阵无语,这书,还真够便宜的。

    不料那老板的话更是让刘宇凡意外,只见他笑呵呵地摆摆手说道:“不要钱啦,这书啊,我也是白得来的,送给你啦。”

    听了这话,刘宇凡有些奇怪的抬起头,看着老板问道:“不要钱?白来的?怎么回事?”

    看着刘宇凡的样子,赵三儿早忍不住话头儿了,当下添油加醋地把那日进书的情形讲了一番,末了还感叹地说道:“唉呀,那老头看着啊,是真精神,跟科学家似的。”

    老板的话听得刘宇凡一阵无语,乡下人形容人的词汇原就不多,大概在老板心里,那些气质不凡,衣冠楚楚的人们,都“科学家似的”吧。

    听到这书居然是这么来的,刘宇凡心里惊讶之余,也感叹着自己的运气。他隐隐觉得,那未曾见面的老人,估计也是一位音乐教师之类的,而且应该是那种热爱艺术,同样也喜欢热爱艺术之人的人。听到这样偏远的地方,居然有人在找这本书,当下就把自己的“存货”白送了出来。

    想到这摊主,刘宇凡又是感叹了一番。现在的人思想就是纯朴啊,其实就算这摊主收了刘宇凡的钱,他也不知道,可是人家没这么做,送的就是送的。

    “这是一个诚信的商人。”刘宇凡心道。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送书给一面未见的我呢?”刘宇凡心里疑惑着,同时有些期待,期待有机会能见上一面那位老人,当面说声谢谢。

    “对了,人家还说,要是以后你再想找什么书,和他说就行。”赵三儿又补了一句。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这老人真是个好人呐,对了,也要谢谢你,老板,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刘宇凡感谢道。

    “谢什么,就是顺手捎回来了,下回再要什么,来我这儿记一下就行了。”摊主摆摆手笑道。

    “恩,那行,那我先走啦。”跟书店老板打了声招呼,在老爸刘建军不解的目光中,刘宇凡抱着《音乐理论基础》,如同抱着宝贝一般走出了书店。

    “音乐理论基础,音乐理论基础啊。”捧着怀里的书,刘宇凡满心欢喜地像要裂开一般。就是在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这本书也是极不好找的。虽然只是一本讲乐理的通俗教材,但却是连中央音乐学院都在使用的教材,内容的系统性、正确性和权威性都是其他乐理书无法比的。有了这本书,就如同有了一本音乐字典,再遇到一些简单的乐理问题,就算身边没有老师,自己也可以慢慢解决了!

第十二章 大寨小学的音乐课(上)

    “小凡,书包都收拾好了吗?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可别迟到啊,早点儿去。”看着正往嘴里塞着玉米饼的刘宇凡,刘建军提醒道。

    “知道了爸。”,刘宇凡说着,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小半块饼子塞进嘴里,随即进屋背起书包说道:“爸,妈,我上学去啦。”

    门外,王小勇和刘俭这两个家伙,早就等半天了。看到刘宇凡出来,两个人连忙凑了过去。

    “快点儿小凡,就等你了。”王小勇说道。

    三个人一路说笑着向学校走去。今天是寒假过后的第一天,去大寨村小学的路上,经常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小学生结伴而行。

    大寨村在驻马营镇,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了,大寨村小学也是一所规模比较大的完全小学,附近十几个村子的学生,都要来这里上学。因为学校就在村里,刘宇凡上学十分便利,步行几分钟就到学校了。

    学校在村子边上,是刚盖的两栋两层教学楼,在这个时代,村里的楼房还不多见,两层楼的学校算是比较醒目的建筑了,离得老远,就能看到黄色的楼体。

    进了校门,一股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三个人去得比较早,老师们还没到齐,教室也还没开门,学生们都在操场上追逐玩闹,女生们大多在跳皮筋踢键子,男生则聚在一起或是玩洋火片儿,或是玩“打仗”游戏,有几个买了“炮子枪”的,正满校园跑,不时开一枪,炫耀着手里的“武器”,惹来一阵羡慕的目光。

    不一会儿,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

    “全体同学请注意,马上到操场中央集合……”校长宋林生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校园上空,原本三三两两散在操场上的学生,立刻向操场中央聚集,不多一会儿,就按照班级站好了队。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天天做课间操,队形是早就操练好了的。

    集合完成,各班的班主任也都来到了队伍前面维持本班秩序。刘宇凡的班主任叫马爱红,是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偏胖的中年妇女,长着一张包子脸。刘宇凡印象里,这位班主任脾气很好,总是笑咪咪地,教学也很有耐心,人还是挺不错的。

    校长宋林生来到了主席台上。说是主席台,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用砖头和水泥砌起来的半米多高的方台子。宋林生五十多岁,廋高个,一头短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神情很严肃。在刘宇凡的印象里,这个宋校长几乎就没怎么笑过,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学生们也似乎都很怕他,据说他训起人来特别狠,凡是犯了错误进他校长室的学生,没几个不是哭着出来的。平时学生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避着走,大气也不敢喘。

    宋林生不用话筒(其实也没有无线话筒),就那么站在台上,即兴讲了十多分钟,无外乎是开学了,收起心思好好学习,特别是毕业班的学生如何如何之类的。接下来就是各班带回了。

    随后就是全班大扫除,排位、发新书、交学费和书费,班主任讲话。很熟悉的一套流程,如今隔了几十年让刘宇凡又重新感受了一番,算是又体验了一次学生时代的生活,感觉很新鲜。

    不过想到自己还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几年,刘宇凡就新鲜不起来了。刘宇凡上学的时候虽然不是顶尖的好学生,但基础也是很扎实的,以他大学毕业的水平,再去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学起,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刘宇凡也想到那些小说里的主角,王霸之气一放,考个全班第一甚至全校、全镇第一,或者把高中、大学的题都做一遍,随后就很牛X的不用上学,只参加考试。可刘宇凡不敢这么搞,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里如果那么干,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会立刻抓去切片研究。

    “唉,怎么办呢?”看着那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一堆新书,刘宇凡有些烦恼地想着,实在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又从书包里掏出那本李重光的《音乐理论基础》,看了起来。

    “唉,小凡,你看的啥书啊。”同桌的马刚正在翻自己的语文书,看到刘宇凡掏出的这本奇怪的书,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马刚在班上可算是好学生,年级排前几名那种。刘宇凡能和他分在一位,这还是同样当老师的老爸刘建军的功劳。不过前世的刘宇凡对这个马刚没什么好感,印象里这个马刚很看不起人,确切地说是看不起那些学习不如他的学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刘宇凡。

    不过此刻的刘宇凡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以他一个成年人的思维,自然不会再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较劲。见马刚问自己,很随意地笑着说道:“看本闲书。”

    “哦。”马刚看了看刘宇凡手上的书,很奇怪,上面很多自己不认识的符号。

    “对了,你预习了吗?看了多少?”马刚又问道。

    “预习?哦,随便看了一点,不是很多。”听到马刚的话,刘宇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预习,就是指提前看下学期课本的意思,那些好学生,一个个都会互相攀比,看谁预习得多。不过没有老师的讲解,光靠自己看,其实很多知识点都看不懂,这预习,实际收效并不大。

    “哦,嘿嘿,我语文都预习完了,上面要求会背的,我差不多都背下来了。”马刚说着,一副很自得的样子。

    “哦,是吗?你真厉害。”刘宇凡笑着说道,不过却没露出一点惊讶的样子。

    “一会儿要测验了,你不看看课本?”马刚有些奇怪地问道。

    “呵呵,看这么一小会儿也不管什么用。”刘宇凡说着,心里却有些烦了起来,和这些小孩子们,还真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啊。

    丝毫没有看出刘宇凡对自己的不耐烦,马刚还是不时找两句话说着,想法满足着自己的优越感,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刘宇凡眼里就是个笑话。

    “把书都放在桌子里,开始测试了。”班主任马爱红抱着一捆印好的卷子,对着下面的学生说道。顿时教室里响起一阵“哗哗”收拾东西的声音。

    六年级是毕业班,自然要求比较严,开学第一天,就搞个测试,看看学生的成绩过了一个假期下滑了没有。

    同桌的马刚习惯性地拿出了一个硬纸板的夹子,挡在了两个人中间,这自然是防止刘宇凡抄他的题。看到马刚这样的举动,刘宇凡也是哑然失笑,连说点什么的兴趣都没有。

    卷子发下来了,是数学题。这种测试都很自由,一般是哪个科的老师有空就测试哪个科。

    扫了一眼试题,大多都是分数加减法,还有一些简单的几何题和应用题。刘宇凡几乎没怎么思考,提笔就答。这种程度的题,对他来说,连草稿纸都不需要,直接写答案就行。

    刘宇凡答得很快,但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大家都在低着头做题,马爱红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几个平时爱作弊的学生身上,对刘宇凡这种中等偏上的学生,自然关注得就少一些。

    答完了题,刘宇凡装着在那里验算,脑子里却是在走神,想着乐理里面那些和声公式。

    “唉,没有键盘乐器啊,光是理论上的东西,记下来也没用,好长时间没弹到琴了,手都有些发痒了。对了,学校里好像是有架脚踏风琴,有机会先拿它练练手,好歹凑合一下吧。”刘宇凡有些无奈地想着。

    就这么神游天外,好一会儿功夫,刘宇凡的思维才被老师提醒“交卷”的声音打断。看了看面前的卷子,刘宇凡几乎可以算出自己的分数。他自然不会傻到答一个满分做“天才儿童”,只是按着自己之前的水平,稍稍拔高了一些。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学校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可怜的刘宇凡同学,也无奈地重温了一把小学时代。虽然有几次想要偷偷溜进老师的办公室摸摸那台古董琴,可音乐老师拿它当个宝贝似的,刘宇凡根本没有机会,只盼着什么时候上音乐课,可以摸一摸。

    学校里的音乐课从来不正经上,在这个时代的老师眼里,音体美是纯粹的“副科”,学了也没什么用,所以能挤就挤,能占就占,学生们虽然不满意可也没办法。开学一个多月,愣是一节音乐课也没上。

    “今天下午上音乐课啊,大家想着把音乐课本带来。”终于,在开学一个多月后,刘宇凡盼来了自己重生以来第一次音乐课。当班主任马爱红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教室里一片欢腾,男生们更是兴奋地直拍桌子。

    “应试教育,不知毁掉了多少天才。”看着教室里兴奋的学生,刘宇凡心底却升起一股无奈。这些学生是如此渴望上音乐课,然而,音乐离他们却是如此遥远。

第十三章 大寨小学的音乐课(中)

    “来几个大个儿的男生抬琴!”教室的木头门框外,一道高亢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宇凡抬头看去,正是学校唯一的音乐老师,楚桂生。

    楚桂生今年五十多岁了,长得又黑又瘦,身上常年穿着一套蓝色的中山装,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任谁第一眼看上去,也不会把他和老师这两个字联系起来。然而楚桂生不但是老师,还是教音乐的老师。在整个学校,楚桂生是为数不多的上过中师班的老师,在代课老师占大多数的大寨村小学里,也算是经过“正统”师范教育的了。尽管楚桂生上的只是为期几个月的速成班。

    不过,楚桂生倒是有一样,就是喜欢文艺。他没事的时候喜欢拉二胡,当然,也会弹几下琴,只不过只会用一只手弹。可是,即使是这样,在连“哆来咪”都不认识的其他老师眼里,也算是“通晓音律”的能人了。就这样,楚桂生担任大寨村唯一的音乐老师,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在刘宇凡前世的记忆里,似乎最早的关于音乐的记忆,就是楚桂生手里那吱吱哑呀呀的跑调的二胡声,还有那永远只是单旋律的风琴声了。

    此刻,再次看到这位“启蒙老师”,刘宇凡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在上一世,刘宇凡上小学的时候很喜欢唱歌,也唱得不错,楚桂生很喜欢他,一直让他当自己的音乐课代表,虽然楚桂生没有真正教给刘宇凡什么专业的音乐知识,但却培养出了他一颗热爱音乐的心。因此,对于楚桂生老师,刘宇凡是心存感激的。

    “抬琴去喽!”

    “往后撤!别跟我抢!”

    “快跑啊,谁先到谁抬!”

    听到音乐老师抬琴的命令,教室里一片热闹,男生们一边疯喊着,一边争先恐后地向教室外面赶去。

    这也算是音乐课之前的一道特殊“风景”了。孩子们喜欢上音乐课,可不仅仅因为喜欢唱歌。在他们的心里,音乐课是在应试教育的沉闷空气中,难得的一丝小清新。因此,他们享受上音乐课的每一个环节,当然,也包括“抬琴”这个力气活儿。

    脚踏风琴很沉,六年级的孩子力气有限,一般要四、五个人才抬得起来。不过,这丝毫阻挡不了孩子们对“抬琴”的热衷。在他们看来,就算是摸一摸那木头琴,都是巨大的幸福了。如果能在把琴抬到教室以后,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打开琴盖,再弹上两下,那就足以在同学们中间炫耀上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了。

    刘宇凡没有动,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身边的男生一个个像过节日似的往外跑,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回味这难得的单纯快乐。

    “这个刘宇凡今天真是奇怪,平时上音乐课的时候,抬琴属他积极,今天怎么不动了?”坐在刘宇凡侧后方的张晓莉,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同学。

    要说这张晓莉,可也算得上大寨小学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名人儿”,高个子,圆脸蛋,白白的皮肤,算得上是小美女一枚,而且也和刘宇凡一样,喜欢唱歌,学习成绩又不错,很多小男生都曾经对她产生过倾慕,只是大多不敢表达,偶有几个胆子大的,给她递些纸条或是偷偷写信,还折成漂亮的花边,但张晓莉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从来对这些不屑一顾。

    在张晓莉的心里,对这刘宇凡却是有些“另眼相看”的,不过也只是因为刘宇凡的歌唱得不错罢了。小孩子都喜欢互相攀比,张晓莉也不例外,以前在上音乐课的时候,楚老师经常表扬他们两个,有的时候还让他们一起在全班同学面前唱,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两个人也都上台表演过节目,这就使得张晓莉一直觉得,全班,甚至全大寨小学,只有她和刘宇凡两个人唱得唱得好,当然,在她心里,或许觉得自己应该比刘宇凡唱得好一些。毕竟自己是女生,女生唱歌总是要比男生好听的,而且,刘宇凡的声音也不如自己好听。

    正因为这样,张晓莉对楚老师让刘宇凡当音乐课代表这件事,总有些不高兴,她觉得,音乐课代表应该她来当才对。

    当然,这些小心思,她从来没有说出来,农村孩子大多还是很内向的,就算是自己不高兴,也不好和老师或同学说。

    “哼,当了音乐课代表,就摆起架子来了,连琴都不去抬!”张晓利觉得楚老师应该不满刘宇凡这种行为,可她看看门口,楚老师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在男生们的喧哗声中,那台褐色的、油漆已经差不多掉光的老式脚踏风琴被抬了进来,放到了讲桌的位置上。而讲桌,早就在之前,被男生们抬到了教室的角落里。

    “都别乱动,回座位上坐好!”楚老师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琴刚摆好,他人就跟着走了进来。那些想要偷偷弹两下的男生,一个个心有不甘的回到了座位上。

    此刻,上课铃还没有响,教室里却早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讲台前面的音乐老师,还有他身前那架老旧的脚踏风琴,似乎,那里就是快乐的源泉。

    当然,每个人都没有忘了把自己的音乐书带来。音乐书的封面,都是崭新的,那是因为,平时根本没有机会使用它。

    楚桂生环视了一下教室,很满意这样的效果。音乐课的好处就是不用维持秩序,根本没有学生捣蛋,如果哪个学生不识趣,在音乐课上说话或是搞小动作,他只要稍稍流露出“不上课”的意思,那个学生马上会成为全班同学的“众矢之的”,遭到集体围攻。

    “好了,大家把音乐书翻开到第六页,我们今天学习《花非花》”,楚桂生说着,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歌名。

    教室里响起了“哗哗”的翻书声,还伴着学生们兴奋议论声,一些比较活泼的男生,已经开始“唱”起了《花非花》的歌词,当然不可能在调上,是随便瞎唱的。

    “都别说话了!”听到下面乱糟糟的声音,楚桂生不满地用黑板擦敲了敲风琴的边,教室里立刻安静了许多。

    楚桂生看了看自己的音乐课代表,有些不满。在以前,教室里如果这么乱,通常是课代表在维持秩序的。

    看着坐在那里的刘宇凡,楚桂生觉得似乎这孩子一个寒假过去,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好像长大了许多。

    刘宇凡翻开音乐课本,看着这首熟悉的歌曲,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曲子的旋律。

    这是一首简单的一段体歌曲,整首歌只有四句,大调式,旋律简单优美,舒缓,描写的是美丽的自然景色。前世刘宇凡在学这首歌的时候,并不明白歌词的意境,现在以一个成人的思维再来看这首歌,许多之前不懂之处一一开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歌词很有种宋词的意境,很飘渺。

    只是,当楚桂生用脚“呼哧呼哧”踩了几下风琴,又用右手开始“有力”地弹起旋律的时候,刘宇凡脑中那优美的旋律一下被击得粉碎。

    有些无奈地看着认真弹琴的音乐老师,刘宇凡觉得其实也不能责怪他什么。毕竟,条件太有限了,就是让自己去弹,也无法弹出这首歌的意境来。

    “要是有一架钢琴,要是在那种流水般的全分解和弦下……”刘宇凡脑子里想象着那美妙的声音,陷入了YY中。

    楚桂生自己先试了一遍,熟悉了之后说道:“大家先听我唱一遍啊,然后咱们一句句学。”

    这也是楚桂生上音乐课的老套路了。其实按正规的音乐课流程来讲,一节新授课,应该包括发声练习、示范演唱(奏)、歌曲及乐理分析讲解、集中练习和个别练习等。可刘宇凡也知道,想要上这样一节音乐课,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罢了。别说教室里坐着的这些学生,连一点最基本的音乐基础都没有,就算是楚老师,在音乐的造诣方面,也只能算是业余再业余的水平。让他上出一节稍专业些的音乐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值得称道的是,楚桂生那被烟熏得有些哑的嗓子,唱起歌来,音准和节奏倒还是基本正确的。只是说到对歌曲的表现力,就一点也谈不上了。

    “原来是降E调,也给改成C调了,我的楚老师,会不会太低了一点啊。”刘宇凡没去看琴键,也知道楚桂生弹的是C大调。这也不怪楚桂生不照谱弹,实在是除了C大调,他也不会弹其他的调(注:C大调,最基本、最简单的调式,在琴键上由全部白键组成)

    接下来是老套的一些流程,无外乎是集体唱几遍后,分排唱,然后挑几个唱得不错的学生单独来唱。

    集体唱的时候,刘宇凡觉得自己的听觉神经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全班五十多个学生,大半没在调上,除了节奏整齐划一外,音高是参差不齐,对于以前的刘宇凡来说,这还没什么,可对于现在的他,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了。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音波功一样,对不懂音律的人无效,可对懂音律的人来说,杀伤力就恐怖了。

    好容易挨过这一轮,接下来的分排唱虽然还有些乱,不过总算是音量弱下去了。

    千盼万盼,总算盼来了“个人表演时间”,楚桂生老师开始点将了。

    “下面我们找几个同学来唱唱,看看都学会了没有。”楚桂生说着,第一个点了张晓莉的名字。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了。全班“会唱歌”的也就那么几个学生,不会唱歌的叫到也没用,站在那里吭哧半天也唱不出一句。

    听到老师点自己的的名字,张晓莉有些激动了站了起来。虽然知道老师肯定得点自己,但小孩子的心理素质摆在那儿,真听到老师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有些小紧张。

    “花非花,雾非雾……”捧着音乐课本,张晓莉认真地唱了起来。

第十四章 大寨小学的音乐课(下)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在破旧的木头课桌上,张晓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让教室更透出一丝安逸。

    农村的孩子,大多数性格内向,不要说在人前唱歌,就算是在人多的场合说话都会脸红,结巴。能够在一个班六十多人面前站起来唱歌,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而在别人唱歌的时候,不用老师维持秩序,所有人都不会在下面讲小话,而且,他们的目光也大多会专注地看着唱歌的人,像是在欣赏着一场极难得的热闹般。

    刘宇凡侧身看着张晓莉唱歌,他能够感觉得出来对方的拘紧,无论是从那紧贴着裤线的双手,还是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那低头将目光死死地投向音乐课本的动作,这些,都显示唱歌的人此刻的紧张。

    不过,比起那些不敢站起来唱歌的人来说,张晓莉的表现却又要强上太多了,心理素质,就是一点点锻炼出来的,很多人,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就凭这一点,张晓莉就比其他学生强。

    当然,张晓莉唱得也很不错,至少以大寨村小学的水平来看,是可以归到“很好”那一类的。

    声音大,不跑调,这两点是这里的音乐老师衡量学生唱得好与不好的重要标准,当然,说是唯一标准也未尝不可。因为,如果再进一步去要求发声、位置、呼吸、强弱……拜托,音乐老师也没学过好不好?

    “恩,嗓音条件倒是挺好,可惜缺乏专业训练,要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声练习,再具备一些基本的乐理知识,加上一点表现力,还是可以有一个较大的提升的。”听着张晓莉的歌声,刘宇凡心里暗自评价着。

    不知不觉间,张晓莉已经把一首歌唱完了。这首歌本来就很短,一共就四句,旋律也很简单,刘宇凡还没什么感觉,人家张晓莉已经坐下了。

    “大家说她唱得好不好?”楚桂生用他那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大声问道。

    “好!”六十多个半大丫头小子们,一起大声整齐地喊着,其中包括刘宇凡同学。

    张晓莉脸上露出有些骄傲的笑容,同时看了看左边不远处的刘宇凡,神色间很有几分得意。小孩子的心性都是直来直去不假掩饰的,对于这个“唯一”的对手,张晓莉争胜的心思很重。刚刚对于自己的发挥,张晓莉很是满意,毕竟比起刘宇凡来,她最大的优势就是稳定,虽然有时音乐老师会夸奖刘宇凡唱得更有“感情”,但刘宇凡也经常会唱破音,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情况。

    她自然不知道,马上快到变声期的男生,嗓子出现破音也是很正常的,当然,那是在没有学过声乐的情况下。

    而现在的刘宇凡,自然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所以,张晓莉同学期待看刘宇凡出笑话的心思,恐怕今天是要破产了。

    而且,包括她在内,甚至是音乐老师楚桂生,也绝想不到,这个音乐课代表,在今天这堂很平常的音乐课上,会带给他们怎样的意外。

    没有例外,在张晓莉坐下后,楚桂生很自然地点到了刘宇凡。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了,没办法,农村孩子实在是太内向了,以至于在课堂上想要找一个单独唱歌的孩子,比找一个回回考试得“双百”的孩子还难。像这个班还好点,能叫出两个孩子,而且,两个孩子间还隐隐有点“比劲”,这也是楚桂生乐意看到的。其他的班,能找出一个就不错了,很多都是一个都找不出,只能大家起哄似的一起唱。

    听到楚桂生点自己的名,刘宇凡将凳子向身后一拉,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顿时,六十多道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若是以前,这样的情形下,刘宇凡也是紧张得要命。毕竟是小孩子,虽然都有表现欲,但心理素质肯定不怎么强,人一多就会紧张,刘宇凡也不例外。

    但现在的刘宇凡,就完全没有那样的情况下。

    毕竟脑子里是大人的思维。而且,在后世,刘宇凡虽然没有登过太大的舞台,但好歹也在几千号人的学校礼堂里多次演出,这样的场面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刘宇凡迅速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歌唱状态。

    声乐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学问,并不是只有一副好嗓子,再加上一点好乐感,就可以将一首歌唱得好听,里面涉及许多专业的知识,需要演唱者付出大量辛苦的练习,才能够圆熟掌握。

    后世的刘宇凡虽然没有成为歌唱家,但却在学校里受过系统的声乐训练,此刻的他,对于歌唱的理解,自然不同于那些“大白嗓”们,不客气地说,在这个教室里,在包括楚桂生在内的一众师生面前,刘宇凡的声乐造诣,绝对可以称得上专家。

    双脚自然分开,与肩同宽,上身的重量很舒适地落在两腿中间,双手自然下垂,目光柔和地平视前方。

    微微张开口,运用胸腹式联合呼吸法,脑海中想像着闻花香的情形,一口气吸到七成,正是最舒适的状态。

    此刻的刘宇凡,眼中神采奕奕,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放松中带着一丝兴奋,正是声乐演唱中要求的歌唱状态。

    “恩?”看着刘宇凡的表现,楚桂生略有些意外,自己这个音乐课代表,今天似乎有所不同。以前虽然也唱得不错,但都是捧着课本在唱,今天怎么这么就唱起来了,而且,他脸上的表情……对,就是表情,以前,那张脸上应该是紧张、不安的神情,而今天,他却在……笑?

    对,虽然笑容不太明显,但刘宇凡确实是在笑,更确切地说,是因为在歌唱前的准备状态下,笑肌自然提起所造成的效果。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一道清脆的童声,在教室里响起。

    “真、真好听!”这是一屋子人听到这声音的第一反应!

    通透、有弹性、有光泽、放松、舒适……任谁听上去,都不会把这声音,同之前的刘宇凡联想起来。

    人,确实还是那个人,可这声音,怎么就区别这么大呢?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课桌前,一脸笑容的大声唱着歌的少年。而他们的心态,也不在是之前想要看热闹的心态,他们,是真正被这歌声吸引了。

    原来,这首歌是可以唱到这个程度的!

    和成人的歌唱不同,童声运用最多的共鸣区,是在头腔和口腔,为的是突出童声脆、亮的特点。而要做到这一点,找准共鸣点和将声音收拢,都是十分重要的。

    恰到好处的呼吸,让刘宇凡的演唱变得十分舒服,真正成了一种享受。想像着眉心的共鸣点,气流冲击喉部发出的“基音”被很好的“放大”,像一根亮丽的管子般,没有一根毛刺。再加上略带些天真、期许的情绪,让这首本来有些朦胧感的歌曲,带上了另外一种童真的意味。

    简简单单的四句词,却在刘宇凡的演绎中,得到了升华。歌唱是一种二度创作的艺术,一百个人唱同一首歌,会有一百种不同的理解。而此刻刘宇凡的演绎,显然已经达到了一种相当高的水准。

    歌罢,教室里一片寂静。

    太震撼了!

    教室里的孩子们上了几年的音乐课,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唱的歌,能够带给他们这么大的震撼,他们不懂什么高深的音乐知识,也找不出什么华丽的形容词来形容刚刚听到这首歌,他们只是觉得好听,至于好听到什么程度?

    “就像是电视里唱的一样。”

    许多人心里,都转过了这个念头,这恐怕是以他们的水准,能够想到的最高程度的赞美词了。

    楚桂生也被震了,看着刘宇凡,他突然有种不认识的感觉。这还是自己那个音乐课代表吗?原来他唱得是不错,可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啊。楚桂生教了半辈子的音乐,唱歌唱得好的学生也见过不知多少,可刚刚刘宇凡唱了一曲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觉得不错的那些学生,唱得有多么差。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实在是……哎,没法比啊。

    “哄!”沉寂了十几秒后,教室里才像被点燃的汽油般,一下子爆发出一股热浪!

    “唱得也太好听了吧!”

    “小凡太厉害了!”

    “他跟谁学的?好像电视里唱得似的。”

    教室里炸锅了!

    楚桂生也忘了维持秩序,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刘宇凡刚刚那简简单单的四句歌。

    “这……这孩子是天才啊!”这是回过神来的楚桂生,脑子里反应出的第一个念头。

    “铃铃铃……”下课铃响了起来,楚桂生掌握课堂时间的水平一向很高,一般来说,找一两个人单独唱完之后,也就差不多到下课的点了。

    只是这一次,楚桂生没有马上宣布下课,而是敲了敲黑板擦,让教室的声音小了一些后,才大声说道:“大家说刘宇凡同学唱得好不好?”

    “好!”

    “太好了!”

    “特别好!”

    刚沉寂的教室,又爆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虽然不是整齐划一的“好”,但楚桂生看得出来,这次的“好”,这些学生是真正发自内心喊出来的!

    其他班已经下了课的学生,经过这里时,都被里面巨大的响动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以后要多向刘宇凡同学学习,要敢唱,更要爱唱,好了,这节课先上到这儿,下课吧。刘宇凡,你跟老师来一下。”楚桂生宣布下课后,又单独向刘宇凡招了招手。

    下课了!刘宇凡立刻被大家围了起来。这些孩子们没见过什么热闹,刚刚那一幕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实在是比看春节联欢晚会还有意思。

    “小凡,你唱得真好听!”

    “小凡,你也教教我呗,你怎么唱的?”

    “小凡……”

    至于刘宇凡同学,此刻算是小小地体验了一把“明星”瘾。

    原来,这感觉是这么美妙!刘宇凡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就算是重生者,前世的刘宇凡也是一个平凡人,何时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一颗叫做“渴望”的种子,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

    不远处的张晓莉,看着被人群围在中央的刘宇凡,突然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他,唱得真好。”张晓莉的心里,涌上一声叹息。

第十五章 宇凡,你要为校争光!

    大寨村小学的教学楼,是上下两层的,楼上是高年级的教室,楼下则是低年级的教室和办公室。

    办公室的设置也很简单,没有把那些语数、音体美什么的分开,就是一个大办公室,毕竟也只有十几个老师,房间又比较紧张。

    楚桂生带着刘宇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有几个老师正在备课,看到跟在楚桂生后面的刘宇凡,纷纷笑着说道:“老楚,又捉个了捣蛋鬼?”

    这也是常态了,毕竟每个班都有几个不听话的学生,音乐课又是副科,出现学生捣乱的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大家看到楚桂生后面跟着个学生,都以为是上课捣乱被带到办公室挨“训”的。

    刘宇的班主任马爱红也看到了刘宇凡,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孩子平时虽然有些皮,但上课时一般不怎么捣乱的,而且他还是音乐课代表,怎么也被叫到办公室来了?

    这也是老师们思维的惯性了,须知在现在,学生被叫进老师的办公室,十有**是来挨训的,很少因为其他的原因。

    刘宇凡是自己班的学生,现在被副科老师带到了办公室,马爱红自然不能不说话,只见她沉下了脸说道:“刘宇凡,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在楚老师的课上捣乱了?”

    虽然刘宇凡的老爸也是老师,不过可不在这所学校,而且,这时候的老师对学生还是比较严厉的,也是比较有原则的,教育学生时的目的也比较单纯,不会考虑那么多问题。

    听到马爱红的话,刘宇凡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桂生却是抢在了头里,笑呵呵地说:“刘老师啊,这回你可冤枉我的课代表了,宇凡可没犯错误,而且他今天可让我大吃一惊啊。”

    听到楚桂生的话,包括马爱红在内的几位老师,都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老楚,怎么回事儿啊,快跟我们说说。”女人的好奇心都重,马爱红也不例外,听到老楚这么说,她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呵呵,宇凡,你就在这儿,把那首《花非花》再唱一遍。”楚桂生坐到了椅子上,对刘宇凡招了招手说道。

    看着楚桂生那得意的神情,刘宇凡有点哭笑不得。

    “楚老师,就在这儿唱?”刘宇凡问了一句。

    “就在这儿唱,没事儿,不用紧张,就跟在班里一样。”楚桂生给刘宇凡打气,不过他的心里也有些担心,在这么多老师面前,刘宇凡会不会紧张得不敢唱了?

    事实证明,楚桂生的担心是多余的,得到了他的许可后,刘宇凡落落大方地站到了老师们中间,将那首《花非花》又唱了一遍。

    清脆明亮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比起教室,这里更空旷,回音所带来的混响效果更好,而刘宇凡的表现,依然如同在课堂上一般出色。

    “哗哗哗……”刘宇凡歌声刚落,几个老师们立刻鼓起掌来,更有几个当时就喊出了好。

    “这是谁啊,唱得这么好听?”刘宇凡的身后,响起了一道颇为威严的声音,却正是校长宋林生。

    看到校长进来,老师们都站了起来打着招呼,宋林生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坐下,随后看了看刘宇凡,笑着说道:“哟,这不是老刘家的孩子吗?”

    宋林生曾经和刘宇凡的老爸刘建军是同事,认识刘宇凡也不意外。刚刚他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歌声,因为实在是太好听了,一向不太爱听歌的他,居然停住了脚步,被吸引了过来。

    “校长好。”刘宇凡落落大方地朝宋林生鞠了一躬,同时问了声好。

    “好好,老刘的孩子不错,这么有礼貌,歌唱得也好,哈哈。”看到刘宇凡的表现,宋林生满意地大笑道。

    此刻,最得意的要属楚桂生了,看到校长和其他老师的表情,他笑着说道:“怎么样,我的音乐课代表水平不低吧”

    “不低不低。”

    “跟电视里唱的似的。”

    “这要参加镇里比赛,肯定拿第一。”

    老师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这倒不是恭维话,刚刚刘宇凡的演唱,确实让他们惊艳了一把。

    听到老师们的话,宋林生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楚桂生问道:“我说老楚,再过两个多月,就是镇上的六一汇演了吧,你可得让这孩子好好练练,到时候说不定能拿个名次啥的。”

    听到宋林生的话,楚桂生也是高兴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校长,六年级的学生按照往年的惯例,可都是不出节目的啊。”

    楚桂生说的倒是实情,在这个时代,小学升初中还是要考试的,而且还有一定“考不上”的比例,因此六年级的学生一般不会安排太占用学习时间的活动。

    “恩,那倒也是,不过这孩子唱得这么好,不去参加比赛太可惜了。对了,他学习怎么样?”宋林生又问了一句。

    “这孩子学习还可以,在班上都是排在前面的,开学后的摸底考试,还进了班里的前十名的。”这回说话的是马爱红,对于学生的成绩,她这个班主任是最有发言权的。

    “哦,那没事儿,等我回头跟老刘念叨一声,让孩子放学后在学校练一会儿,也耽误不了什么学习,就这样吧。”宋林生说着,又转向刘宇凡,笑呵呵地说道:“小凡呐,可得好好练呐,给学校争光!”

    见自己演出的事儿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刘宇凡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事,学生原本也没有什么决定权,一般都是学校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倒是没什么意见,能够有登台比赛的机会,对自己也是一次锻炼,至于影响学习?如果不是怕太过惊人,以刘宇凡一个大学生的水平考小学六年级的题,只要稍稍温习一下,回回拿“双百”也不是什么问题。

    围观的老师们都散了,楚桂生却拉着刘宇凡又问了起来。

    “宇凡啊,你是不是和谁学的,怎么突然唱得这么好了?”楚桂生有些奇怪的问道。之前刘宇凡唱得也不错,可也没“不错”到这个地步。声音还是那个声音,怎么听起来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呢?

    “没和谁学啊,恩,假期的时候呆着没事,看到电视里有一个教唱歌的节目,就跟着练了几回。”刘宇凡顺口对付着。他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好借口,总不能明着告诉楚桂生,自己是重生人士,受过几年系统的声乐训练吧,那还不把老人家吓着。这可不是后世的网络时代,重生这个词像大白菜一样普通,大家都有免疫力了。

    至于这个借口,听上去也勉强得很,如果跟着电视学就能学到这个水平,那些专业的音乐院校都可以关门了。

    好在楚桂生并不知道刘宇凡展示出的演唱水平背后,需要怎样的专业知识支撑,只当是这孩子聪明,有天份。

    此刻,他的心里也很高兴,以刘宇凡这个水平,去到镇上参加汇演,拿名次是肯定的,搞不好第二都有可能,甚至有可能被镇里选中,继续参加县里的汇演。

    至于在镇里拿第一,楚桂生却是不敢想的。历年的第一,都被镇里的一小包揽了。这里面,当然有镇教育办“偏心”的成分,毕竟一小和他们走得近,而且历年的汇演,一小都是“人海战术”,搞个大合唱,有时还伴个舞什么的。镇里的领导多半也没太高的欣赏水平,看着人多、热闹,唱得齐,表情好,基本上就是好节目了。在这样的背景下,其他学校想争过镇里的一小,的确是十分有难度。

    要在以前,别说是第二了,就算是第三,楚桂生也是不敢想的,大寨村小学的文艺水平不高,也不像其他小学那样有自己的特色东西,像是锣鼓队、合唱队什么的,每次去,反反复复就是独唱,小合唱或是快板什么的,没什么特色,校领导和镇教育办领导关系又一般,名次还能好到哪儿去,也就是拿个纪念奖得了。他这个音乐老师自然觉得脸上无光,就算是校长宋林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虽然这东西不顶饭吃,不顶升学成绩,可也是个脸面问题。

    现在好了,有了刘宇凡这个“天才”横空出世,楚桂生的心也一下子活泛起来。

    “那些镇领导就是再偏心,听到这样的歌,也挑不出什么来吧。”楚桂生想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像已经看到了镇里发下来的奖状和奖品。

    “宇凡,你可得好好练,争取拿个好名次!”楚桂生给刘宇凡打气道。

    “放心吧老师,我肯定给你拿个第一回来。”刘宇凡半开玩笑的说道,他的心态还是调整不好,动不动就以大人的角度说话,听那口气,哪像是学生和老师说话?倒像是两个朋友在开玩笑。

    不过楚桂生却不在意,他本也不是个古板的人,喜欢音乐的人,骨子里都带着那么几份洒脱。听到刘宇凡这“大人气”的话,他哈哈大笑起来。

    刘宇凡的“精彩演出”所造成的波动并没有在班里持续太长时间,现在的小学生还没有“追星”的概念,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占据了,更不要说是有升学压力的六年级,很快的,班里又恢复了紧张的学习气氛。

    三节语文,三节数学,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

    快到放学的时候,刘宇凡对收拾好书包的王小勇和刘俭说道:“我还得练节目,你们回去和我妈说一声,就说我晚点回去。”

    “好勒,小凡你好好练啊,等到演节目的时候我们也看去,嘿嘿。”王小勇说道,看着刘宇凡的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小孩子嘛,谁都喜欢出风头,刘宇凡能到镇上演出,那是什么样的荣誉?那可是和二十多所小学的艺术尖子们比赛啊,想想都让人激动。

    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刘宇凡背起书包,朝着学校的少队室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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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音乐传奇介绍:
一次意外,让刘宇凡重新回到了小学时代。
对音乐的执着与热爱,让他决心改变人生,尝试攀登艺术之峰!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神奇的金手指,有的只是一颗忠于音乐的心。
这是一部恢宏壮阔的艺术史诗,这是一代惊世不朽的音乐传奇!重生音乐传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音乐传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音乐传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