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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全文阅读

作者:钱小悦     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txt下载     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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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天地阴阳相生相克,阴阳失衡,天下必乱。

    到了前朝文皇帝时候,凡妇人生育,四子始得一女。许多男人娶不上老婆。

    圣人云,食色,性也。

    食,民以食为天。老百姓吃不饱饭了,接着会干啥?揭竿而起啊。吃不饱肚子我就造反,亘古不变的规律。

    色,通常与淫字挂钩。清高卫道之人不屑谈论,嫌其辱没斯文。但滚滚红尘中哪个人又真正离得开一个“色”字?

    这娶不上老婆跟吃不饱饭一样严重。不,比吃不上饭更严重。

    你想啊,吃不上饭了去造反,那是一群饿的面黄肌瘦风一吹就恨不得打摆子的饥民,扛起锄头就往前冲了。

    可娶不上老婆就不一样了。娶不上老婆了去造反,那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壮老爷们儿,心里憋着火儿,有劲儿有钱有脑子,这一造起反来,那可不得了。

    因此自前朝文帝始,天下动乱不休。

    朝廷上一干王公大臣天天净琢磨怎么派兵镇压反贼了,哪还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国家发展上。于是,国家日渐衰弱。

    好容易撑到前朝哀帝时期,哀帝登基第二年,本朝高祖皇帝在云中会同当地娶不上媳妇的小伙子们,高举义旗揭竿而起,仅仅一年便势如破竹攻占王城,立庆朝,改国号为女兴。

    男多女少,婚配失衡。这不但造成了天下动乱,同时也造成了另一个重大社会隐患——女人的人身安全问题。

    假如把天下比作一个大寺庙,如今这寺庙里僧多粥少,那这粥咋分?

    前朝时候没人去管,这粥全进了有钱的富和尚和有权的方丈长老嘴里了。

    其它和尚没粥吃咋办?要不饿死,要不,就去偷,去抢,去骗。

    因此前朝时候女子安全及其没有保障,即使有官府严令不许买卖拐骗强抢民女,每年还是有许多女子莫名失踪,后来甚至发展到当街明抢。

    当时女子轻易不会出门,一旦出门也是父兄们紧紧围护在中间,时刻警醒。

    但世上还有许多不会抢,不会偷,不会骗的好和尚,抑或说笨和尚。

    这些和尚一看,我靠,这是要饿死大家伙儿啊,艹!反了!

    于是庆朝便诞生了。

    庆高祖原本也是个娶不上老婆的大龄未婚男青年,这拉杆子一反不要紧,嘿嘿,老子成皇帝了,天上地下老子最大,赶紧赶紧,先紧着把烧成灰的皇宫重建起来,老子要多娶几个媳妇儿!

    不过还好,美色当前庆高祖居然也没昏了脑袋,反倒十分清醒地记着自己是为什么反的前朝皇帝,时刻提醒不要步其后尘。

    他为啥反的?娶不上媳妇呗。又看不惯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一个一个往家娶,自然就反了。

    于是庆高祖带头示范,裁剪宫妃人数。

    比起前朝皇帝后宫中一后四妃五充仪七嫔八美人十二才人四十采女八十一御女宫女三千的浩大编制,庆朝皇帝后宫仅有一后二妃三充仪五嫔七美人宫女三百。

    且三百宫女用以贴身侍奉后妃及皇帝,即做些叠被铺床端茶倒水的轻省活儿,其它诸如尚衣局、尚食局等杂活处均由太监充上。且宫女十三即可入宫,年满二十四放还归家自由嫁娶。

    当然,这些与本文女主角全无关系,毕竟这是一篇种田文,而非宫斗文。

    于是重点来了。既然皇帝都大放血了,你做臣子的不表示表示说不过去吧。

    所以,为臣者,从六品往上可以独娶一妻,不得纳妾;从四品往上可以独娶一妻,年三十而无子女者许纳一妾;从二品往上可以独娶一妻一妾。

    至于皇亲,亲王制一正妃二侧妃,郡王制一正妃一侧妃,余者许独娶一妻;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公主,因庆高祖要推行一妻多夫制,自然皇家要带头做表率,于是公主大婚之日需配足一正夫二侧夫四侍夫共七位之数。

    其余为商者,为农者,为工者,或七品一下官员,其妻需配足三夫之数。

    以上制度均黑纸白字地写入了大庆律条,庆高祖后,即便皇帝亦不能违抗。

    这制度一出,大家一看,霍!好家伙,原来做官这么好,不仅有权有钱还能独娶一妻!

    MD!拼了!许多年轻人捋捋袖子就去十年寒窗苦读了,就指望有一天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呢。

    谁知等真的金榜题名时才发现受了大骗了。

    金榜题名中了进士,除了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其余的之多也就是给个县令的官职先干几年。就这还是或运气好或才气好或家里有门路的呢。

    但尼玛县令是七品官呐,离独娶一妻的从六品那个线儿还低一级呢。

    想继续往上爬,爬上再娶妻?可以!大庆律规定,反初获官职者,需任满四年方可升官。

    是,是有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入了官场,不再乎再等四年。

    可大多数都而立之年啦,熬不住了啊。

    也有人想啊,那我先跟兄弟合娶一个,到时候升官了休掉再娶不久行了?

    行?行个屁!

    大庆律规定,凡停妻再娶者,无论身份官职,皆流放三千里发予披甲人为奴。

    这条规定可把朝廷上那一众大小官员给坑苦啦。

    你想想啊,年纪轻轻就位列从六品往上的人有多少?没几个呀。

    特别是从四品从二品往上的大员,年轻的有几个?大多都人到中年或是老年啦,家里老早就娶了妻了。

    因此虽说大庆婚律对官员优待,但真正享受到这份优待的却没有几人。

    不过那些老臣们倒也想得开,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往上爬。

    为的啥?为的儿孙呐。

    我这一辈子跟人共妻,可我熬的官职高了,到时候儿子出仕照顾照顾,早早地给弄个从六品的官儿当当,把媳妇儿往家一娶,那可真是——真是扬眉吐气。

前言2

    至此法令颁布,天下方定,民众得以休养生息。

    时至庆太祖崩,庆太宗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贞平,大庆朝已历经三代帝皇,庆太宗虚心纳谏,厉行简约,轻徭薄赋,比之父祖更为圣明勤躬,大庆朝国泰民安,四海之内海晏河清,民心归向,周边小国争为之附属,自比大庆朝甥辈。

    但男女问题仍在加剧,女婴生育的几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慢慢下降。不仅在大庆朝,周边列国,乃至远夷均是如此。

    庆太宗高瞻远瞩,意识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召臣工以商讨对策。

    不久后,大庆朝颁布女子保护法令,条款涉及各个方面。比如为夫者不可虐打其妻,违者酌情罚以笞刑乃至流放。又比如女子出门需两个以上壮年男子相陪等等。

    并禁止一切避.孕药、堕胎药等有伤女子生育能力的药物在市面上的流通。

    贞平初年大庆婚律仍维持女子婚配至少需三夫之数,但由于男女婴儿出生几率已达四与一之比,因此民间实际生活中,女子夫婿数大多在四个左右,贫苦人家六七□个男人共娶一妻的也大有人在。

    只有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才能三夫共娶一妻。

    世间女子愈见稀少,也愈见金贵。

    与此同时,民众的香火延续观念也大大改变。

    男女平衡之时,男童是传递香火之人,世人皆以生男为喜,生女为悲。

    在实行一妻多夫制的一百多年间,因为一个女子夫婿甚多,怀孕之后不大能完全确定腹中胎儿的父亲具体是谁,所以生男以传递香火的思想受到极大动摇。

    渐渐的生女以传递香火的思想在人群中悄然流传开来。

    你想啊,要是一家里只生了两个男孩,好么,你要给他们娶妻,那就得先找个别人家的男人凑足三夫之数。

    这年头,有没有避.孕药给那外姓的男人吃,再说人家愿不愿吃还是两可呢。单靠算日子?那也做不得准呐。

    只有采用一个人独占妻子两个月的方式受孕了。可即便是这样,怀孕的日子也只能算个大概,要是刚好怀在两月相交之时,你说这孩子姓什么好吧。

    可女孩儿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生了男孩儿你得从小开始给他准备聘礼,敦促他努力上进,以便将来他能娶上媳妇。生了女孩儿可就不一样啦,比如说,一个姓李的女孩儿不管跟哪个男人怀了孩子,这孩子生下来都留着姓李的血,到时候在闺女生的娃里挑一个最好的继承李家的香火就是了。

    这血统多纯净!

    再者说了,生了女孩子,可以坐山招夫,这世上可有大把大把只养活了一个男孩儿的人家想找媳妇儿。

    到时候,三个丈夫各带着各自的产业嫁过来,婆家那边不用你管,自有丈夫每月养顾着,自家就更不用管了,孩子都养在这儿呢,虽然说可能姓氏不一样,但不妨碍他们彼此是兄弟姐妹,三个爹在外面自然拼了老命的挣钱往家拿。

    所以家家户户就盼着生个女娃,长相好的女娃尤其吃香,生个女娃那下半辈子的养老就有保障了。

    而那些没生下来女娃的人家,就只好拼命地生儿子,争取养活三个以上的儿子,到时候多花些钱,还可以自家兄弟共妻。

    因此那些家里既没能生下女娃子,男娃数又不足三个的人家就发愁了。

    富裕的还好,我家有钱,大可以给儿子花钱娶个媳妇之后,再找个小门小户的男人纳为侧夫。到时候,侧夫无能,还不得听正夫的话。正夫的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就是说不叫你侧夫进妻子的房也是有可能的,谁让人家有钱的腰杆硬呢!

    不过那些穷苦的就悲催了,苦心扒拉把独子养大,八成还得费尽心机给“嫁”出去,最后每月拿个养老钱,想看看孙子都得先跟亲家商量。

    好了,话归正题。

    话说咱这回要写的呀,就是那河间府北林州淮安县王女镇白杨庄的大户田家。

    这田家,要说在白杨庄上,说他数二那没人敢数一。

    它可是白杨庄上一等一的大户,白杨庄周边好几百亩好田地都是田家的。

    就是在王女镇上也是数得着的,那镇上好几家商户都在田家名下。

    田家当家奶奶一出门,一路都是迎上来弓腰打笑脸儿的人,为啥?这田家地多呀,白杨庄四周围好些村子里的佃户种的都是田家的地。

    按着当下的说法,田家是主家,当然得上赶着给田家奶奶赔笑脸儿。

    田家甚为宅心仁厚,每逢灾荒必减租,逢年过节还散个点心糖果,偶尔排个流水宴啥的。因此田家在王女镇管辖的几个村庄里名声很是不错。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说。

    有人说田家祖辈上有人造了大孽缺了大德了,因此后辈才年年施善事以求菩萨赦免。

    说着话的人也捏着理儿呢。

    你看,从咱知道的,那死了的田老祖爷,田老太爷算起,到田家当家奶奶,田家少奶奶,这怎么着也四辈儿人了吧?

    这四辈儿人里子嗣上可是不丰裕啊。

    最好的一辈儿就数田家奶奶丈夫这辈儿了,田家奶奶嫁到田家来,三个丈夫都是田老太爷的儿子。而田老祖爷就一个儿子,田家奶奶嫁过来前后也只生了两个儿子肚子就没动静了。

    再瞧瞧到了田少奶奶这辈儿,田少奶奶一正夫两侧夫,嫁过来十来年了,好容易生了个闺女,还是在田家俩少爷外出跑商的时候跟外姓的侧夫生的,她根本不姓田哪。

    这两个田少爷也都三十多了,那庶出闺女都八岁了,田少奶奶也三十开外了,那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样子,别不是田家的香火要断在这一代上了吧?

    不过这田家生孩子不咋地,□可溜的很。这几年陆续收养了五个男孩儿了吧?为的啥?啧啧,估摸着为的就是家里孩子多一点儿,娃气旺了能带着田少奶奶的肚子鼓上一鼓。

    不过看起来不咋见效,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儿好消息没有。

    哎,你别问为啥不收养女孩儿?

    嘿!你不想想,哪家里生个闺女都跟生个宝贝金蛋一样,谁舍得扔出去?舍得给人家养?也就是男娃多的人家,要不就是遇上天灾**的,把个男娃扔了或卖了,换个活路。

    不过,这世上的事儿,哎,咋说呢?说嘴打嘴!

    这刚说了田家怕是要断香火,那头田家少奶奶居然就怀上了!田家当家奶奶当家老爷们大喜之下,在白杨庄村口大摆三天流水席庆贺。

    据说要是田家少奶奶顺利生了男孩儿再大宴三天,要是生了女孩儿啊,那可就重了,田家当家奶奶发话了,生了女孩儿在柳河岸边给孩子讨福气,朱砂染红的铜钱串子可这劲儿的往人堆儿里洒上几个来回!这阔气!

    啥?怀的是不是那侧夫的孩子?

    切,你当田家当家奶奶老爷们是见天揣着手儿只管装菩萨的人哪?

    一个侧夫,给你生个闺女就算抬举你了。吃着田家的用着田家的,生下来孩子田家还给你好好儿供养着,还不知足?想叫田家娶进门的儿媳妇一个接一个给你生孩子?做你娘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谁不知道这女人的肚子就跟块儿肥地似的,肚子里头怀的娃就好比庄稼,庄稼一茬接一茬长早晚得给这地累过劲儿了。

    所以,那侧夫有了闺女之后就叫田家当家人给灌了绝子汤了。这东西,朝廷说了不许给女人使,又没说不许给男人使,你说是不是?

田家大喜喽--

    白杨庄田家大院儿。

    “咋回事儿?还没个信儿?”田家当家奶奶李秀妮在产房外头来来回回转悠,她的三个夫君田旺,田再旺,田永旺也跟着她来来回回地转悠。

    “生想妹丫头那会儿不是挺快的吗?”产房里又是一声哭叫,李秀妮蹙眉站住,扭头问正夫田旺“老爷你说不会出啥事儿吧?”

    前头说过了,田家少奶奶几年前跟一个侧夫生了个女儿,说的就是这想妹了。其实想妹原本不叫想妹,而叫李文玉。

    那时候田少奶奶跟前就这一个闺女,自然是宝贝的很。取名字时特地给镇上的教书先生送了封点心,讨了个文雅的名字来——叫做文玉。

    可田家太太就不太愿意了,老一辈儿的相信孩子是一个个招来的。李秀妮一心想儿媳妇儿给田家生个闺女,因此两手一拍,给文玉安了个小名儿叫想妹。

    接着底下收养了五个男孩儿,一溜儿都另起了小名儿,从大到小分别叫来妹,喜妹,招妹,盼妹,得妹。

    最大的来妹已经八岁了,跟李文玉同龄,最小的得妹才来一年,不过四岁。

    “呸呸,好话反说好话反说,”田旺伸手把李秀妮揽到怀里,“娘子你就放心吧,咱田家的孩子脚头金贵,都生的晚。”

    夫君的安慰总算是让李秀妮冷静了一会儿。可也就是一会儿罢了。

    一刻钟都还没过,产房里哭叫依旧。李秀妮唬地站起来,吩咐道,“不行!这可是咱田家第一个娃娃!老爷,你和金廷金轩在这儿守在这儿给孩子镇着根儿。其它人,跟着我去祠堂里头,求祖宗保佑。”

    田家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在家里头太太李秀妮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听?

    因此这话一出,那头贴着墙根站着的一溜儿大大小小五个男孩儿,田太太的两个侧夫田再旺田永旺,全跟着上祠堂里头跪着去了。

    田少奶奶的侧夫李三子和他的女儿李文玉因为到底不是田家人,因此没有进祠堂的资格。

    李三子老老实实地贴墙根儿站着,李文玉倒是好奇的很,八岁的年纪正是好奇贪玩的时候,她蹦蹦哒哒地跑到产房窗子底下,两只小手扒着窗户棂子探着头往里头看。

    田金廷今年三十四了,他嫡亲的胞弟田金轩也三十二岁了。十多岁上就成了亲,这说话也十四五年了,一直都没个孩子。

    娘子好容易怀上一个,还是两兄弟出门走商时候给侧夫李三子怀的。田家几代都是子嗣不丰,可子嗣不丰也就是不多而已,不是没有啊。

    给金廷金轩两兄弟急的,这些年来偏方都不知吃了多少了。看别家孩子眼馋了也只能回家抱着李文玉望梅止渴一番。

    但李文玉再怎么好也是别人的孩子,她不姓田啊。

    因此他们娘子这一回怀上,可想而知两兄弟有多高兴,对这一胎又有多小心。

    现在这关口,里头娘子嗓子都哭哑了也没见产婆报个好信儿,两兄弟,连带着田家的大大小小,心都在半空里悬着,生怕事到临头出个什么差错。

    平常李文玉爬个窗子什么的也没啥,家里头就这一个娃娃,宠着点儿也就宠着点儿了。

    可这时候不行啊,神经质的准爹爹们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着。

    这头一看李文玉小丫头居然扒到窗子上去了,田金廷急忙上去,两手掐着腰将小姑娘抱下来,黑着脸训道,“外头玩儿去,你娘在里头生娃娃,你巴在窗棂上挡着光了可咋办!”

    李文玉平常也是娇宝儿一样被田少奶奶和李三侧夫捧在手心儿的,哪里被这般黑脸冷声训过,哇的一声扯开了嗓子就嚎哭起来。

    也不是有多怕,就是觉得委屈,你算那根葱!居然敢骂我!看我不叫娘亲好好骂你一顿!

    可这会儿她娘亲正在产房里头躺着呢,哪里顾得上她?

    李三侧夫倒是上来把自己女儿抱进怀里哄着,可这李文玉这些年已经被宠坏了,以往遇到这事儿,娘亲总会把她抱在怀里,反去骂那欺负了她的人。这会儿怎的没人给她出气了?

    里头哭,外边也哭。

    田旺心里本就担心焦急,李文玉一哭更是搅地他心烦意乱。

    田旺把脸一板,冲着李三子骂道,“没一点儿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把这丫头抱出去!”

    李三侧夫不敢分辩,诺诺应了,怀抱着张大嘴嚎哭的女儿往大门外去了。

    整个田家都在祈告,祈告田少奶奶母子平安。

    李三侧夫心里也在祈告,希望满天神佛保佑,千万别叫娘子给田家生个女儿出来。当然,最好连男孩儿也别生出来,一下来就是死胎那就合心了。

    其实怨不得李三子心黑,也是这些年田家的情况让他心一点点大起来了。

    田家家大业大,方圆几十里地人家里都是数得着的。

    当然田家子嗣不丰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当年田金廷田金轩两兄弟娶媳妇儿的时候,为了凑足三夫之数,就找了没啥家底的李三子,田太太的娘家堂侄儿。

    本来李三子也是本本分分的。他自己没本事,吃田家的喝田家的,能不本分么?

    不过,自从八年前李文玉落地,李三子的心就大了。

    因为这唯一的孩子,田少奶奶对李三子这个孩子的亲爹亲密不少,渐渐的李三子在她心里竟能跟田家两兄弟并驾齐驱了。

    后来李文玉越长越大,田家也越来越着急。

    有天傍晚,李三子无意中经过正房的时候,竟然听到田太太跟田老爷商量说,要是实在不行就把李文玉过继到田家的名下,把田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这下给李三子高兴的,几天都睡不好觉。

    那是啥意思?啥意思?

    就是说,往后田家的东西都是他闺女文玉的。

    到时候文玉就是田家家主,他作为文玉亲爹就是田家老太爷!李三子简直要兴奋地跳起来了!

    哪知天不遂人愿,李三子还没高兴几天呢,晴天一个霹雳下来,他娘子怀孕了!

    当然孩子不是他的,生下文玉不久他堂姑——那个狠毒的田家太太李秀妮,就给他喂了绝育药了。

    要不然,这许多年下来,怎么可能只得文玉一个孩子?他李三子可不是不能生育。

    从他娘子诊断出怀了胎开始,李三子就在房间里供了尊佛,整天祈祷那孩子落不下来。

    这天午后,咣咣咣的铜锣声一声声响遍了白杨庄,田家的地把头杨老白抡圆了胳膊敲锣,扯高了嗓子大喊,“田家大喜喜喜喜——大家伙儿捡喜钱喽喽喽喽——”

少奶奶生了个玉女子!

    这天午后,咣咣咣的铜锣声一声声响遍了白杨庄,田家的地把头杨老白抡圆了胳膊敲锣,扯高了嗓子大喊,“田家大喜喜喜喜——大家伙儿捡喜钱喽喽喽喽——

    赶巧了,白杨庄庄西头儿杜老娘家的儿媳妇儿也在这日午后肚子痛,躺床上哼了几哼就生下个瘦瘦小小的女娃娃。

    杜家可不比田家,女人生个孩子可着劲儿的请上两三个产婆,那一个个可都是要钱的呀!

    庄户人家吃饱穿暖不容易,哪里有闲钱去浪费在产婆手里?

    杜家就跟白杨庄上大多数人家一样,婆婆上手帮着接生。实在生的不顺了,才会去请邻村儿的接生老娘来家里头帮忙——

    接生老娘跟产婆可不一样。产婆一般都住在镇上,手里有官府特发的接生牌;接生老娘一般都住在村儿里,没啥接生牌。

    换句话说,产婆如果是正规医院的挂牌医生;那接生老娘就是无证经营的乡村赤脚医生。

    不过,说也奇怪。这越是贫苦人家,女人生孩子就越容易。

    杜家儿媳妇儿杨红丫上了床嚎了两声,那头儿热水还没烧好呢,这边胞水就破了,孩子随着就溜了出来。

    杜老娘手脚麻利地把孙女儿擦洗干净,拿小褥子包裹好了,抱出去给一家人看。

    杜老娘的四个丈夫和五个儿子都满脸喜色。

    这可不是个大喜事儿吗?

    这年头生个丫头多难呐,看看隔壁白老娘家,她儿媳妇儿一气儿生了六个毛头小子,愣是盼不来个胖闺女。

    “嘿嘿,俺媳妇儿就是有福,第三胎就生了个胖丫头。”杜二强伸着头看着老娘手里抱着的襁褓,咧嘴哈哈地笑。

    “呜哇——”胖丫头她二爹这一笑,倒惊地她呜哇呜哇大哭起来。

    “我打你个不长心的,刚生出来的小娃娃受不得惊!”杜老娘压低了声音怒道,不过根本用不着她动手,边上几个大男人早上了拳头把杜二强揍了个遍地开花。

    一家人正乐和着呢,就听见远远地有铜锣响了。

    “不得了(liao)。田家生了大闺女了,”杜老娘忙把孙女儿放到屋里床上,转身出来吩咐道,“赶紧赶紧,三强四强你们俩跑得快,赶紧去柳河沿儿上占个靠前的好位子,一会儿好拾钱。我们后头就到了。”

    不一会儿,杜老娘一家除了还躺在床上的儿媳妇儿,全奔柳河沿儿去了。

    杜家儿媳妇儿杨红丫悠悠醒过来,旁边襁褓里的闺女正睡得香。

    她逗弄了一会儿女儿,只觉口渴的很,便扬高了嗓门喊人倒水来。可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

    杨红丫口干舌燥地停下来,心里奇怪这人都哪儿去了。

    忽而听见远远地铜锣响,再想到前段儿时间田家墙上贴出来的喜告,心里一下明白了:感情这田家也是刚得了丫头,自家一家人都赶着捡喜钱去了呀。

    是该去,白得的钱干嘛不要!杨红丫想。

    可她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真是穷人穷命富人富命,一样是生了丫头,人家田家为了庆贺往外撒钱,自己家一大家子都跑出去捡钱,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给她留下。

    “唉,这就是命啊。”杨红丫拍拍女儿的襁褓,轻声叹道。

    ******

    “各位老爷少爷们大喜!少奶奶生了个玉女子!”

    田宝好不容易从那狭窄处挣脱出来,便听见一个女声放高了嗓门在喊。玉女子?什么玩意儿?

    还没考虑清楚,就觉得屁屁上一凉一痛,田宝脑子里还没想什么呢,嘴上就哇哇大哭起来。

    自己这是又被生出来啦?

    田宝边哭边想,那边医生刚宣布抢救无效,病人已死亡,这头儿就从新妈妈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老天爷,这也接的太快了吧?都不给人个喘气儿的空闲么!

    产房里娃娃的哭声响亮刺耳,听在外面三个男人耳朵里却仿若天籁。

    “快快快,去祠堂报给太太,田家添了个玉女子!”田旺喜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原本微胖的圆脸上浮上一层红光。

    大庆子民多供奉观音菩萨。因着观音娘娘座下有金童玉女,因此,大户人家添娃,若是生了女,产婆就报说生了玉女子,若是生了男,就报说生了金童子,讨个口彩儿。

    仆人大踏步跑到祠堂给太太报了喜。

    李秀妮还正带着一干儿子养孙们跪在祠堂前求田家祖宗保佑呢,听到这个好消息喜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你说啥?再说一遍!”

    “太太大喜,老爷们大喜!小公子们大喜!少奶奶生了个小小姐!”来报喜的小厮只管抬高了嗓门又喊了一遍。

    李秀妮原地转了两圈,才蓦然反应过来,扑通一下重新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向祖宗牌位叩了头道,“谢谢祖宗保佑,田家有后了~!”

    太太这一跪,连带着旁边的二老爷三老爷,高高低低五个小男孩儿,扑通扑通跟着跪了下去,“谢谢祖宗保佑!”

    拜谢过祠堂,李秀妮迫不及待地往前头产房快步走去。

    几个男孩儿在后头紧紧跟着,老五得妹才四岁,迈着双小短腿紧跟在哥哥们后头,一不留神就摔了个狗啃泥,八岁的老大来妹慌忙拉他起来,抬头看了眼太太,生怕太太嫌他给这大喜的日子添了晦气。

    “放心吧,大哥,”七岁的喜妹凑过去,跟来妹一人牵着得妹的一条胳膊,“少奶奶给咱们生了个妹妹,你听见了没?不是弟弟,是妹妹!这下你可安心了吧”喜妹说着说着就满脸带笑。

    倒是来妹稳重一点,他拍了拍喜妹的肩膀,轻声警告道,“太太可没说让叫妹妹,二弟你说话注意一些。”

    “这有什么?”喜妹满不在乎,“咱刚来的时候不就让喊李文玉妹妹了吗?”

    “李文玉是李文玉,这不一样,”来妹说,“她是李家的。新妹妹可是田家的。身份不同。”

我的小心肝儿

    “放心吧,大哥,”七岁的喜妹凑过去,跟来妹一人牵着得妹的一条胳膊,“少奶奶给咱们生了个妹妹,你听见了没?不是弟弟,是妹妹!这下你可安心了吧”喜妹说着说着就满脸带笑。

    倒是来妹稳重一点,他拍了拍喜妹的肩膀,轻声警告道,“太太可没说让叫妹妹,二弟你说话注意一些。”

    “这有什么?”喜妹满不在乎,“咱刚来的时候不就让喊李文玉妹妹了吗?”

    “李文玉是李文玉,这不一样,”来妹说,“她是李家的。新妹妹可是田家的。身份不同。”

    “行吧,可是不叫妹妹的话,那要叫什么?她还没起名那。”

    “跟着下人们叫小姐就对了。”

    其实来妹他们倒不是怕田家生个男娃出来抢了他们的宠。

    照来妹想来,少奶奶生男生女都行,只要顺顺利利生出一个来对他们说就是大大的福音。

    因为他去年秋天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太太跟大老爷商量说,要是少奶奶少爷他们真的没有孩子,不如就把李文玉正式过继到田家来,刚好家里养了五个小子,到时候让他们订个亲。

    田家既是没有亲生的孩子,那养子跟养女成个家也不错。

    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将来也更孝顺老人。

    这消息经来妹一传,除了最小的得妹才4岁,还啥啥都不大懂之外,其它四个男孩儿几乎炸了锅。

    啥?配给李文玉?∑(°△°|||)

    哎呀我哩老天爷!这是要亲命啊!//(ㄒoㄒ)//

    老大来妹今年八岁,老二喜妹七岁,老三招妹七岁,老四盼妹六岁,四个男孩儿都是两三岁上进的田家门。

    说起来这些年在田家与李文玉的交集,那可真是一部血泪史。

    李文玉和来妹同龄,今年也八岁了。

    其实在十岁之前的孩子里,身体尚没长开,男女的身体素质差异还不大,在大庆朝,很多时候小女娃比小男娃还要能打能骂。

    当然,这些并不是说来妹他们挨了李文玉的打了。

    李文玉是不打人滴。

    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在那几年里,身为田家唯一的小主子,她李文玉还需要亲自伸手打人?

    开么子玩笑!?

    她眉头一皱,上至田太太田老爷们、少奶奶少爷们、李三侧夫,下至田家的长工小厮厨娘奶娘,都得问上一嘴。

    因此事情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数九寒冬,文玉小姐听李三侧夫讲了个故事叫做“卧冰求鲤”,讲的是一个孝子为了给生病的母亲捉鲤鱼吃,大冬天地趴在结冰的河上把冰暖化然后得到了鲤鱼的故事。

    咱们文玉小姐对孝子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对如何卧冰捉鲤鱼非常感兴趣!

    于是——

    “田来妹,你去卧冰捉鲤鱼给我看看!”

    “妹妹,柳河上的冰厚的都能过马车了,等过段时间天暖和了哥哥再给你捉鱼去。”

    “不行,书上都说了,卧冰能捉到鲤鱼!”

    “捉不了,要不哥哥带你去捉麻雀?”

    李文玉童鞋思想坚定,一点儿不受诱惑,一听不行,转身就去找她娘亲或是爹爹或是太太或是老爷们等人,“娘亲/爹爹/太太/老爷,田来妹欺负我,不愿意跟我一块儿玩。”

    来妹只好磕头认错,“少奶奶/李侧夫/太太/老爷,我错了,我不该······我这就给妹妹赔罪。”

    类似的事情能说出一沓子来。

    这事儿可真是气人哪。

    来妹他们当初不是因家穷被爹妈卖给了人贩子,就是本就流浪街头的孤儿,因着小孩子长得漂亮或是头脑聪明口齿伶俐才被田家选回来做了养子。过上几天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外头等着取代他们做田家养子的男孩儿大把抓,来妹他们为了不被赶出门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田家哪个主子生气。

    偏生李文玉从小被她亲爹亲妈,被这一大家子人无意中给宠坏了,时不时地就找点茬。

    而且往往她自己还不觉得她是在找茬的时候,来妹他们就已经遍体鳞伤了。

    不过没关系,毕竟他们吃田家的喝田家的,吃这点苦也没什么,总比原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强不是?

    可是订亲就不行啊。

    订亲呀,天爷!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小时候也就算了,人在屋檐下嘛,但田来妹他们可真不愿意一辈子都在李文玉的阴影下过活。

    人家是有想法有志气的上进青年!

    来妹招妹每天抽出一切空闲时间看书,把一本三字经都翻烂了,为的啥?

    为的将来能考个举人,混出个人样儿来,可以娶个称心的媳妇儿,然后也有能力孝顺孝顺田家长辈,还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这些梦想都还没实现呢?怎么能跳进火坑娶了李文玉?

    大灾难!!!

    还好少奶奶又生了个女儿出来,是田家的种,田家的香火独苗。

    不用说那个过继李文玉再把他们兄弟五个配给她的计划是不会实行下去了。

    至于小姐长大了会不会跟李文玉一个德性这个问题么——

    嗯,小姐才刚出生,性子还没定呢。

    不像李文玉,他们来的时候她都三四岁了,除了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啥都学会了。

    他们兄弟五个呢,长辈们平常忙,肯定还是他们带着的时候多,好好教不就行了?

    ******

    田太太李秀妮这两天乐的呀,那真是睡梦里都能笑醒了。

    厨班子都请好了,田家小姐满月酒的时候,三天的流水席,沿着柳河沿儿一排十几桌,随便吃随便喝。

    几百斤的肥猪准备了好几头,都已经赶到张屠夫的猪圈里了,就等着田小姐满月的头三天下刀子杀猪呢。

    今儿是初几?

    今儿大好时候,八月初三,田家小姐洗三的日子。

    田宝生在八月初一。

    对头,这辈子她还叫田宝。

    本来田大老爷想了好几个文雅高贵的名字,拿给田太太一看,一股脑儿全给打了叉叉。

    这不行啊,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女儿,起这么好的名字,折了寿数咋办?

    不行!

    那取个贱名?好养活的那种,什么狗蛋呐,臭丫呐。

    也不行!

    田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女儿,咋能起那么难听的名字?

    田太太斟酌了几斟酌,终于拍板决定,好了,就叫田宝吧。

    田宝么,顾名思义,田家的宝贝。

    这名字既通俗易懂,又不烂俗惹人厌,不错不错。

    定了名字之后,田太太喜滋滋地奔去儿媳妇儿的房里抱起了小孙女儿,“小宝哇,我的小心肝儿,来给太婆抱抱。”

洗三

    本来田大老爷想了好几个文雅高贵的名字,拿给田太太一看,一股脑儿全给打了叉叉。

    这不行啊,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女儿,起这么好的名字,折了寿数咋办?

    不行!

    那取个贱名?好养活的那种,什么狗蛋呐,臭丫呐。

    也不行,田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女儿,咋能起那么难听的名字?

    田太太斟酌了几斟酌,终于拍板决定,好了,就叫田宝吧。

    顾名思义,田家的宝贝。这名字既通俗易懂,又不烂俗惹人厌,不错不错。

    田太太取了名字之后就喜滋滋地奔去儿媳妇儿的房里抱起了小孙女儿,“小宝哇,我的小心肝儿,来给太婆抱抱。”

    睁着一双大眼正思考人生大事的田宝冷不丁听到小宝这个称呼,心里一跳,“小宝?不会是穿到“鹿鼎记”或“仙剑一”里了吧?

    不要怪这孩子脑子迟钝,她还没能彻底接受自己已穿越这一看起来很荒唐听起来更荒唐的事实。

    田宝上辈子作为一先天病歪歪的现代少女,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坐在床上看各类狗血天雷电视剧了。

    北林州,乃至整个河间府,孩子们大多习惯把祖母称为太婆,把祖父称为太公,因为祖父可能有好几个,所以也会编上号,叫大太公、二太公、三太公等等。

    八月初一雁门开,大雁脚下带霜来。

    到了八月头上天就开始变凉了,夏天余下的热气也一层一层被秋风慢慢吹散了。

    前头说了,今儿八月初三,田宝洗三的日子。

    田家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了,小厮田贵儿出门去大徐村儿接少奶奶的娘家人的时候,太阳还没露头,地上落着一层银白的薄霜。

    大徐村儿离白杨庄有十里地路,不快着些还真怕耽搁了好时候。

    田贵儿一出村儿就撒开了膀子大步跑起来。

    毕竟是庄户人家,就算田家在王女镇上称得上大户,也不会给下人都配上骡马代步。

    家里下人出门都有马车行脚的,都是县里府城上的大官大商之家。

    大徐村儿田少奶奶的亲娘徐氏这天也是起了个大早。

    徐氏心里头高兴着呢。

    女儿嫁去白杨庄田家十来年了,今年终于给田家添了个大胖闺女,徐氏接到信儿高兴地那是两宿都睡不着觉。

    因此等田贵儿叩响徐家大门的时候,徐氏一大家子都衣衫整齐地在堂屋里候着了。

    ******

    田宝昨天晚上愣是睡不着觉,睁着眼扣弄着自个儿的小胖手玩儿了大半夜。

    直到天微微发亮,远处树上的鸡叫声响起来,她才闭上眼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颇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腰上猛地一凉(假如这小胖妞有腰的话),身体先于脑子做了反应,张了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沾沾水意思意思就行了,看再把孩子给冻坏了可咋办?”田太太李秀妮从全喜婆子手里接过孙女儿,扯了旁边奶娘手里的襁褓麻利地把田宝白胖的小身子裹了进去。

    哪家孩子洗三怕冻坏的?再说了,才入秋,这田家的正房厅里就早早燃了两个火盆儿,把来贺喜的人都给热的冒汗,不就是怕冻着这独苗苗?

    全喜婆子在心里撇撇嘴,孩子越娇惯就越不容易长成。但面上却是笑成了一朵花,“哎哟,做太婆的都疼孙女儿。太太,好生等着吧,小小姐长大了可得使劲儿孝顺您!”

    白杨庄里正夫人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热出来的汗,也跟着凑趣儿,“看小闺女这大脸盘子!一瞅就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准儿旺夫旺家!”

    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一时都跟着七嘴八舌地夸田宝,倒是田宝这个当事人听得直想骂人,“你才大脸盘子,你全家都大脸盘子!”

    田宝上辈子生成个大圆脸,不是胖,就是脸上的骨架大,天天守着电视羡慕女主角那尖下巴小脸蛋儿。

    听她这么说,难道这辈子还是个大圆脸?不要哇~~~~(>_

吃奶

    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就更是跟别人不一样,田宝觉得她的怀抱都比别人软,身上的味道比别人香,反正怎么都舒服。

    前世看科教节目,好像说孩子跟母亲在十月怀胎过程中都会产生一种激素,让两者相互依赖喜爱,这便是母爱的起源。

    田宝自己亲身体会到了才发觉这真是神奇。

    徐彩娥接过小女儿,拉开衣襟解开兜衣露出左胸上圆涨涨的乳,一手握着就向田宝的小嘴儿塞过去。

    新生儿头一天是不能喂的,得清清肠胃。

    而第二天吃奶的时候田宝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因此这么清晰地看到她娘亲的奶还是头一次。

    那暗红的乳.头上头挂着半滴白色的乳汁,越来越近。

    田宝心理上很是抗拒,可耐不住身体上的需求。

    亲娘啊,这奶味儿闻起来真香哎。

    她矜持了一下下就放弃了,果断含住吸允起来。

    唉,不是她意志不坚定,主要是,呃,民以食为天,饿肚子的滋味儿实在难受。

    徐氏坐在床边,往女儿那头儿挪了挪屁.股,伸手托了托外孙女儿的襁褓,教道,“别这么横揽着,手顺着点儿,哎,对,手托着她的小屁.股,这样抱孩子才舒服。”

    徐氏到底是生了不少孩子了,有经验,徐彩娥经她一教,换了手势,田宝果然觉得好受多了。

    “唉,娘心里盼了这么多年,你可算是给田家生了个闺女,将来老了也有了依靠。”想起之前那么多年的担忧,徐氏叹了口气。

    “娘,你别这么说,不是还有文玉呢吗?”徐彩娥宽慰她道。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徐氏收了脸上的笑,把一条腿曲到床上,“看你刚才说的那叫啥话!不是你婆婆生气,叫我我也生气!文玉是啥身份,金廷金轩是啥身份?这世上有为了个庶女去打骂正夫的人家吗?”

    “娘,”徐彩娥忙解释,“我那是哄着小玉玩儿的,哪里真能把两个相公打骂一通,这不哄小孩子嘛。”

    两个······相公?

    咳咳咳咳,田宝大惊,刚才听到那叫文玉的小姑娘,唔,应该是她的姐姐吧?说什么大爹二爹的她还没在意,现在这身子的娘亲又说,她,她,她有两个相公?

    咱们田大小姐毫无意外地呛到了,奶水岔到了气管里,疼的她小脸憋得通红,好一通咳嗽。

    “赶紧抱起来!”徐氏将田宝接过来,动作熟练地将她的小脑袋微微抬高一些,拍着背给她顺气儿。

    小家伙儿小脸儿通红,咳地眼泪都出来了,一张包子脸皱的紧紧的,看的徐氏一阵心疼,“咱们小宝受苦啦,坏娘亲,看外太婆不打她!”说着装样子往徐彩娥身上拍了几下。

    田宝的眼泪是被呛出来的。

    可这时听到徐氏哄她的话,却想起上辈子时奶奶抱着含泪的她装着去打两个堂哥的样子。

    再也回不去了,一想到这儿,田宝顿时真的伤心起来。

    等田宝再大点儿,她哭起来的时候或许是极淑女的无声泪流,但这会儿她才三天大的小屁孩儿,一伤心了就只会张大了嘴哇哇大哭,止都止不住。

    徐彩娥在边儿上听着心疼的要死,“娘,是不是呛得狠了?她咋还哭?哭得我心里头难受。”

    “那咋会不哭?这么一点儿的人儿,喉咙还嫩着呢,经不起呛,你呀,奶孩子的时候也小心着些,”徐氏抱着田宝在屋里晃起来,“哦,哦,小乖乖,不哭啦。”

    越小的孩子哭起来越是撕人心肺,田金轩趁着空闲来看看女儿,结果远远地就听见自个儿闺女哇哇的哭声,一时心疼地直抽抽,迈开大步一下就跨进了屋。

    “岳母,”虽然着急看女儿,可田金轩还是很知礼地先给徐氏见了礼,之后才问自家娘子,“小宝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

    “刚才喂奶喂的有些急,”没照顾好女儿,徐彩娥很是不好意思,“像是呛着了。”

    两人一问一答的空当,田宝倒是慢慢止了哭声。

    说实话,她也被自己哭得这噪音给弄烦了。

    哎,穿成个小婴儿真是难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儿啊?

    “岳母,娘子,我先把小宝抱到我的房里吧,小孩子吃饱了就该想着睡了,留下地儿你们好好聊聊。”

    田金轩看女儿不哭了,把她从徐氏手里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抱着往他的屋里去了。

    “你看金轩这多好的相公啊,主动帮你抱孩子的男人可不多,”徐氏对女儿道,“你就知足吧。往后可得明白些,这里毕竟姓田,小宝和文玉身份还是不一样的,娘知道你疼文玉,可也千万不能嫡庶不分。”

    “哎,娘,你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

    “呸!你还有数!你要是有数文玉就不会被你给惯得不成个样子了!”徐氏恨铁不成钢道,“李三子给你做侧夫的时候就是身无分文,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事无成,没一点儿男人样。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啥了。”

    “娘,三子没你说的那么孬,”徐彩娥反驳道,“虽说他没本事,但他对我可是全心全意的。”

    “全心全意?你懂啥叫全心全意?他靠着你靠着田家才有口饭吃,能不对你全心全意吗?”徐氏说完,看女儿垂着头面色不好,也缓了缓语气,“你还是记着你生文玉那会儿金廷两兄弟去花楼喝酒的事儿吧?”

    徐彩娥抬头看了母亲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徐氏已经明白了。她伸手戳戳女儿的额头,“你也不想想,那时候他们两兄弟出去走商,一去就是半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了,结果进门一看,自己娘子已经怀上了侧夫的孩子。男人能旷半年就不错了,你这一怀孕,他们又得再旷大半年,搁谁谁受得了?”

    徐彩娥张口想反驳,徐氏一口给她堵了回去,“想说啥?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说啥我都知道,李三子就没有是吧?那你咋不说你那时候肚子里怀的是李三子的娃?媳妇儿给怀着孩子还去花楼的那是混球!但文玉可不是金廷兄弟的娃呀。你也知道,”她压低了声音,“田家本就子嗣艰难,结果你还先怀上了外姓侧夫的孩子,你说,他们兄弟心里能不难受?心里头憋着,外人再一激,可不就上花楼去了。”

乖宝

    “我都知道,娘,我都知道,”徐彩娥低着头说,“可我就是心里难受,想起来就难受。”

    “唉,”徐氏叹了口气,“要单论家里头关系好坏的话,嫁人还是要嫁给亲兄弟的好。你看看我和你几个爹爹,脸红的次数都不多。相公是亲兄弟了,子嗣上就算不得那么精细,生了孩子一个姓,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的,大家都有份儿,你看你几个爹爹不是都一样疼你?分不清哪个是亲爹,就都是亲爹了。”

    “这倒也是,”徐彩娥说,“早知道我那时候该应了白桥村的亲事。”

    听女儿这么说,徐氏倒是笑了,“得了吧你,我也就是说说,你这妮子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这怎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说了句实话。”徐彩娥辩道。

    徐氏端起床头的茶盏喝了口茶,点点女儿的额头,“嫁到田家除了不都是亲兄弟之外,哪儿不比别家强百倍?还嫁到白桥村,到了那家有闲钱给你花?有下人给你用?别的不说,咱这乡下媳妇儿是不用下地干重活儿,可是下地拔个草种个菜啥的总得干吧?还有洗衣裳做饭养鸡喂猪,家里家外一大堆的活儿,”她拉起女儿的手,“看看你这手,在咱家的时候还有那小细茧子呢,现在白嫩白嫩的,一般人家养的出来吗?”

    徐彩娥还想辩,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徐氏说的话都是事实,她心里其实也是赞同的。

    “唉,别想那么多,好好儿的过日子,”徐氏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田家这么好的家境,当年想进田家门的大姑娘能排出二里地去。为啥挑中的你,你忘了?”

    “没忘,”徐彩娥哼哼道,“不就是看我面相宜女,好生养吗?”

    “哎,对,你没忘了就好,”徐氏拍了拍她的手,“既是如此,你就得知道,田家有多看重咱们小宝儿,她是田家的香火根,也是你的指望。你也别给我说啥有文玉丫头,嫡庶有别。再者,将来你可是得靠着宝儿给你养老的,指望文玉?咦——不是我当外太婆的说她,有那样的爹,再加上被你宠成这样的性子,将来她自己能过好就不错了。”

    “娘,你说啥呢?”徐彩娥道,“我指着谁养老啊?我谁也不指望。”

    “净说傻话,”徐氏道,“算了,你就记着,对小宝儿好点儿,娘亲娘亲,你当娘的对她好她才会对你亲哩!”

    “哎呀,我知道!宝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疼她还来不及,会对她不好?”

    “哎,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孩子啊,好是好,教是教,宝儿不对的时候你该教还是得好好教,可不能再给我养一个文玉出来!”徐氏叹道,“文玉那时候是我没提前跟你说,后头再想起来说的时候已经晚了。”

    徐氏娘俩儿在一起有说不完的亲密话,这会儿徐氏又就怎么教孩子的问题开始嘱咐徐彩娥。

    ******

    再说田金轩这边。

    话说这田金轩一路抱着宝贝闺女从妻子的卧室挪到了自己的卧室。

    对!是挪!那个步子小的呀,那个速度慢的呀,那真是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

    就这田金轩还生怕颠着了怀里的小宝贝儿,还回头小声问后头跟着的奶妈子,“我走的还算平稳吧?不会颠着她吧?”

    “放心吧少爷,小孩子结实着呢,颠不着。”奶妈子笑着,心里头暗暗撇嘴,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是抱着个娃娃,又不是个大金疙瘩,用得着这么小心吗?唉,这娃娃就是命好,生到了田家,奶妈子想起了家里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她生下小儿子不足两个月就出来当奶妈子了,自己儿子只能天天喝面汤。

    听奶妈子这么一说,田金轩才稍稍放松一点儿,但还是不敢迈太大的步子。

    田宝躺在这个疑似她老爹的帅大叔怀里听到这些话,不由地一阵窝心。

    也是,谁听到亲人这么重视自己都会很高兴的。

    田宝也觉得心里特别高兴,就张开小嘴儿冲这疑似爹爹露了个笑容。

    哪知她如今的身体还是个小婴儿,十分不听使唤,田宝本意是想展示一枚温暖的柔和的笑容,但一弯嘴角一张嘴却吐出个泡泡来。

    这让魂龄已是老姑娘的田宝十分尴尬,瞪着圆圆的小眼儿呆在那儿了。

    “哎呀,乖宝笑了,看这泡泡吐得多可爱,”田金轩一看见女儿的笑脸,本就兴奋了好几天的心情立马亢奋了,他急于找人分享,唔,也可以说是得瑟,抬头瞄了一圈儿,正看见哥哥金廷拐过内门进了这院儿,立马冲他喊道,“大哥,快过来,你不知道,刚才乖宝冲我笑了,还吐了个泡泡,她是认得我是她爹爹吧?”

    “才三天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认得人呢?”田金廷大步走过来,语气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有些吃味儿,这几天忙的,他还没怎么抱过女儿,乖宝怎么就先冲弟弟笑了,他走过来,张开手臂护在弟弟身边,“金轩你抱孩子行吗?可别摔着我闺女。”

    “放心,”田金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出生之前我就抱着褥子裹成的襁褓练了好长时候了,没问题。”

    阴险真阴险,田金廷默默地想,他怎么就没想到提前练练手呢?这下倒被弟弟抢了先。

    不是吧?这么夸张?田宝心想,不是说古代一般孩子比较多所以不会像现代人那样溺爱孩子的吗?怎么自己这两个······呃,好像都是爹爹,这么的疼爱她?

    这也疼过头儿了吧?

    不过呢,嘿嘿,作为那个被疼的小孩儿,田宝心里还是蛮舒畅蛮得瑟的。

    嗯,既得瑟又庆幸。感谢上苍这辈子给她安排个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亲人。

    古代人没有计划生育,又讲究多子多福,一般来说是孩子多。

    可是田宝哪里知道,她生在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大庆朝,女人因稀少而珍贵,又恰恰生在了子嗣不旺的田家呢?

    田家在金廷金轩两兄弟后,都三十多年没添过小孩子了,这一下,生了个娃不说,还是个女娃。

    这就好比饿了好几天的人,本来想着有块馍馍吃就不错了,哪知道人品爆棚,得了块香喷喷的肉饼,可不得高兴坏了吗?

风波起

    转眼十月将到了,田宝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两个月了。

    秋风长膘,田宝那肉肉的小脸儿、小身子,经过徐彩娥两个月的喂养之后,越发肉了,然而小婴儿不比大姑娘要体态修长匀称,小婴儿白白胖胖的才好看呢。

    满月的时候田家在门前的柳河岸上摆了三天流水席,新砌的黏土大灶台就有七个,每个上头都摆着一口大铁锅,一溜儿排在岸边儿上。

    请的是镇上的厨班子,用的是新宰的大肥猪,蒸的是新下来的高粱米,三天的席面,白杨庄上的乡亲们管饱!

    虽说大庆朝国力强盛,但农家里也就是能吃饱饭而已,哪里有人舍得天天花钱买肉吃?逢年过节割几两猪肉配上青萝卜剁了陷儿,包顿饺子就很不错了。

    因此田家的三天流水宴,白杨庄上能去的人都去了,三天一过,田家准备的十几口大肥猪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了筵席的村妇们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就在那儿感叹,田家就是有钱哪。

    满月酒的盛况不多赘述。

    话说这天晚上,田宝刚吃了奶水,打了个奶嗝被奶妈子抱在怀里晃着哄她睡觉。

    对大人来说,饱暖之后是要思那个淫.欲滴,不过对于小娃娃田宝来说,吃饱了就想睡才是正理。

    她在晃晃悠悠中慢慢闭上眼。

    “娘子——”

    田宝都快睡熟了,冷不丁被这一声喊给惊醒,不禁皱着小眉头转着小脑袋试图看到那个吵了她睡眠的元凶。

    呵!这张脸长得还挺精致的,就是眉太细脸太白,显得有些娘气,没什么男子汉气概。

    “三郎,小声儿些,别把小宝给闹醒了,”徐彩娥走过去扒着襁褓一看,小女儿一双大眼儿正咕噜噜转呢,她把女儿从奶妈子手里接过来,抱进怀里晃悠着轻哄,转头小声谴责,“你看!还真把她给惊醒了,还好这孩子好带,不爱哭。”

    那一声三郎可把田宝震的不轻,三郎,天咧,这个浓情蜜意九曲十八弯呐。

    “娘子,是我的错,我一时没想到,下次一定小心,”来人正是侧夫李三子,他凑近来看看田宝,一副极疼爱极亲热的摸样,“你怀着身子的时候我总是不放心,生怕生产时出什么错,在房里供了座菩萨天天祈祷上香,别说还挺灵,小宝顺顺利利地就生下来了。”

    这话说的,忒假,就跟她田宝能安全生下来全靠了他全心供奉菩萨似的。田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不是她有偏见不待见这人,而是这人的眼神不对,他嘴里说的亲热,眼里却不见一点儿疼爱,太假了。田宝这些天见的人都是把她疼到心坎儿里头的,真心疼爱的眼神儿看的多了,假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就像教人分辨真假草药一样,不用专教假草药的特征,只需要天天给人经手真草药,日久天长,假的一上手就会发现不对。

    因此田宝很容易就看出了不对,她不屑地想道,这演技还出来混呢?骗的了谁呀!?

    “三郎,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还真有人信,徐彩娥笑道,“不过也不必太担心了,太太老早就找了最好的产婆,还能有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李三子一脸忧虑后怕的摸样,“就是太太请的我才放心不下你。田家什么情况娘子也知道,我堂姑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我可真怕遇上了······不好的时候她会跟产婆说要保孩子。”

    徐彩娥不说话了,这是实情,要是真出了问题,太太肯定会保孩子的。

    “娘子,我那时候可是真怕,还好你平安了。娘子——”李三子靠近从背后抱住了徐彩娥的腰,一双手不老实地攀上她胸前的两团揉捏。

    “别,别,”徐彩娥气息不稳起来,“太太说了,头三个月是养孩子最关键的时候,不叫你们来闹我。”

    “一回,就一回,”李三子喘着气咬上徐彩娥的耳垂儿,“我是真想你了,太太发了话,田大哥田二哥都不敢来,可我敢!大不了一顿打呗。”这话可真不要.脸,人家田家兄弟不是不敢来,是顾着女儿呢好吧?

    “三郎······”徐彩娥既有些感动,又有些动了情,十月怀胎,女人也是很难熬的哇。

    两个人正柔情蜜意准备模仿交颈鸳鸯的时候,“哇哇哇——”一阵雄浑的哭声从徐彩娥怀里传出来。

    徐彩娥赶忙挣开李三子低头哄田宝,“哦,乖宝宝不哭,娘亲抱抱······”

    看两人分开了,田宝才渐渐止了哭声。

    娘的,当着我的面跟我娘弄少儿不宜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给我两个亲爹上眼药,在我太婆和母亲之间挑拨离间!小人!

    过了这么多天,田宝终于闹清楚了田家一家人的大致关系,也了解到这是个可以一妻多夫的时代。那李三子就是自己娘亲的侧夫,而她自己的亲爹就在田金轩和田金廷之中,至于到底是谁,咳咳,这就不清楚了。

    就像她外太婆徐氏说的,不知道哪个是亲爹,就都是亲爹了。

    因此田宝有了两个亲爹。

    小孩子的身子容易困,在徐彩娥轻晃的怀抱里,田宝很快梦周公去了。

    睡着的前一刻她还在想,敢挑拨我亲爹亲娘的关系,等姑奶奶长大了,能说能跑能跳了,看姑奶奶怎么整你!

    ******

    田宝是被冻醒的。

    一觉醒来,周围黑漆漆的,不远处的窗子似乎开着,夜风呼呼地吹进来,摇篮上挂着的纱帐都被风吹得不时拂上田宝的小身子。

    很冷,很冷。田宝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冻得直打哆嗦。

    “呜哇哇哇——”她放大了嗓门哭嚎起来,希望能有人听见哭声赶过来,给她换个温暖的屋子,换个温暖的被窝。

    身上盖着的小被子小毯子不知怎的被揭在了一边儿,田宝就只穿着条大红肚兜躺在摇篮里受着寒风。

    她试图自己扯过小被子盖上,可无奈两个月的身体实在太小,连翻身都翻不了,更别提给自己盖被子了。

    田宝只好继续放开了嗓门大哭。

    不过,她应该是在她老娘的卧室躺着呢吧?怎么她都这么哭了也没人过来呢?

发热

    田家虽说在王女镇上是数得着,可说穿了也就是个小地主家,却不像县里州里府里那些真正大户人家那样奴仆成群的。

    除了家里雇的十来个长工兼护院儿,剩下的——洒扫的两个,厨房里两个,浆洗上两个,针线上两个,再加上一个门房,一个车夫,还有田太太田大老爷身边儿各有一个小厮,再加上田宝的奶妈子,统共也不过一十三个仆人,里头还有三个卖身契是签的活的。

    这里头也就田宝的奶妈子是个女的,入了夜能往他们少奶奶徐彩娥的院子里去,其它的男仆是不允许在入夜后靠近少奶奶的小院儿的。

    这奶妈子晚上躺在后头的下人房里,左翻右翻地就是睡不安稳。

    本来她是应该睡在小姐摇篮边儿那个矮脚榻上头的,太太交代了,晚上睡觉要守着小姐,防着小姐晚上肚子饿的时候少奶奶睡得太熟不能及时喂她。

    可方才李侧夫交代了,要她今儿晚上不要去少奶奶的房里了。当时少奶奶也在场啊。

    奶妈子又翻了个身,闭上眼躺了一会儿。

    不行!实在是不放心,少奶奶跟那个侧夫少年心性,做那事儿一弄起兴来难免顾不上别个,万一给小姐饿着就不好了。

    她可是见了田家主子们是怎么宝贝这根独苗苗的,万一冻着饿着,到时候出了事儿,少奶奶李侧夫且不说,她一个奶妈子肯定逃不了。

    奶妈子姓李,夫家本就穷,再得罪了田家那可真是没活路了。

    李奶娘坐起来,手快脚快地套上衣裳,摸黑往前头走去。

    过了前院儿的山门还没什么动静,哪知道又走了一段儿路,刚拐过西边院子的门,就听见细细弱弱的哭声传过来。

    坏了!

    李奶娘心里猛地一沉,疾步跑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团黑,只有婴儿几近嘶哑的哭声。李奶娘几乎是哆嗦着手摸到火折子点着了桌儿上的油灯。

    田宝已经哭了好半天,只觉得头昏脑涨,身子都冻得没感觉了。

    李奶娘进了屋被穿堂风吹到脸上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恐怕大发了。

    果然,掌了油灯过去一看,摇篮上的纱帐都被风吹得撩上去了,小被子小毯子堆在一边儿,小娃娃穿着个薄薄的肚兜儿躺在那儿哭得泪眼模糊。

    这么小的娃娃怎么受得了这么冻着?

    她赶忙放下灯过来,扯了小被子就往娃娃身上盖去,盖上的时候手碰到了小孩儿的皮肤,那惊人的热度吓得她即刻出了一头冷汗。

    这是发热了。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好医治,要是不小心发热,那八成就没了命。

    李奶娘颤着双手用小被子将田宝裹巴裹巴抱进怀里,再搭上个毯子裹严实了就赶忙往正房跑。

    还没到正房门口儿李奶娘就哭上了,“太太,太太哎,您可出来看一看吧,小姐被人害的不好啦,太太!”她可是真哭,眼泪儿一串串儿地往下掉,小姐这一出事儿,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好好儿地走出田家大门。

    李秀妮正睡着呢,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她,后头再一听,在说什么小姐。

    小姐!?她一下子清醒了,门外的哭声可不就是那奶妈子的。这是宝儿出了啥事儿?

    李秀妮一巴掌拍醒了一边儿睡着的田再旺,也顾不得穿衣服,披上件田再旺的长衫就拉开了屋门。

    刚一开门,李奶娘就挤了进来,倒把门口站着的李秀妮吓了一跳。

    “太太,您可看看吧,有歹人害的小姐发热了,今儿晚上是李侧夫说的不让我去少奶奶的房里守着,可我放不下心呐,哪知道这回去一看就······”

    “等会儿,你说啥?啥发热!?谁发热!?”李秀妮一听发热头就嗡地一声炸起来了,刚出生的娃娃遇上生病发热,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活不成。

    田再旺也穿着里衣从里间过来了,“出了啥事?”

    “点灯,再旺,赶紧点上灯!”田太太李秀妮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伸手接过李奶娘手里的襁褓,探手进去在孩子脸上一碰,这秋夜里竟觉得那小脸儿热度逼人。

    李秀妮心里一下子慌乱的厉害,心砰砰砰跳着,却还记得吩咐人,“再旺!赶紧去把金廷金轩叫起来,叫金廷去镇上请回春堂的老大夫,叫金轩去把村里儿的李郎中,李奶娘,你去,到厨房生个炭盆儿端过来。”

    田再旺也被唬着了,也不顾天黑,大步就往东边儿金廷金轩两兄弟住的院子跑过去,结果进院子门时一不留神磕在台阶上,头上立时鼓了一个大包,他也顾不得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一路走过去拍门一路喊,“金廷金轩!赶紧起来!小宝病了得赶紧请大夫去!”

    话音刚落就听左右两处房子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两兄弟就一边儿系腰带系盘扣儿一边儿大步走过来,“二爹,你说啥?哪个病了?”

    “小宝,是小宝!”田再旺急得一头汗,“别问了,金廷你套了马车去镇上请回春堂的老大夫,金轩你赶紧去把村儿上的李郎中请过来!赶紧!”

    田金廷田金轩这会儿才算是彻底听清楚,一时心里都跟搁在火上烤着一样,兹里哇啦火烧火燎地疼痛焦灼。

    两人都很想看看他们的乖宝到底如何了,但他们也知道,这会儿最重要的就是去把大夫请回来。

    因此田再旺的话音一落,两人已经分头出门请大夫去了。

    秋日寂静的深夜里,田家大院儿不一会儿就彻底喧闹起来。

    来妹他们睡在前院儿储粮库边儿上的一间大房子里,这会儿听着外面人生马声车声的乱成一团,五个男孩儿都醒了过来。

    “大哥,外面好像出什么事儿了。”招妹小声道。

    “不会是要卖了我们吧?”老四盼妹声音发颤,“听着像是还套了马车,我爹娘卖我的时候人伢子就是套了马车来拉的。”

    “不会!”来妹斩钉截铁道,其实他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儿,他坐起来,边摸衣裳边冲喜妹道,“老二,穿衣裳起来,咱俩先出去看看,”又嘱咐几个小的,“老三你看着点儿盼妹得妹,你们先别出去,等我回来。”

“小宝的娘死到哪儿去了!?

    来妹跟喜妹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沿着青砖路往后头有人声的地方走过去。

    吃罢午饭的时候天就阴下来了,这会儿天上一丝月亮的明光也无,四下里像是浸了墨般,又黑又带着潮湿的寒气。

    来妹紧了紧长袍的领口,回头拉住了喜妹的手,两个小手攥在一块儿才发现对方手心里都是潮潮地冒了汗。

    刚到正院门口,迎面一个人跑过来,乌漆麻黑的一时没看清楚,照着两个小家伙就直愣愣地撞了上来。

    来妹他们也没防备,一下被大力撞地仰倒过去,摔得屁.股肩背生疼。

    “来妹小少爷?你们怎么在这儿?”来者正是太太李秀妮身边伺候的小厮田富,他跟门房田贵是兄弟俩,这会儿一看是来妹喜妹两个,赶紧上前一手一个拉起来。

    “田富,出了啥事儿了?”

    “咱家宝小姐生病了,”田富答了一句就要走,跨出去没两步又拐回来嘱咐道,“小少爷,你们俩还是回去睡觉去吧,太太老爷们现在都急的什么似的,万一······没得跟着挨骂。”

    小姐生病了?来妹心里一紧,有心问问小姐到底病情如何,严不严重,话到嘴边儿又吞了回去,“真是谢谢,都是我和喜妹耽搁了你,你忙去吧。”

    田富心里还掂记着太太交代的事儿,也没多说什么,脚步匆匆地走了。

    来妹原地转了两圈儿之后,一拍额头,“喜妹,你去,把老三他们都喊起来,先到祠堂外头跪着去。”

    喜妹一听就明白大哥这是要他们去祠堂跪着给小姐祈福,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来妹再次拉住,嘱咐道,“叫他们把棉袍棉裤翻出来穿上,再带上屋里的油灯,记得罩上防风罩。”

    “哎,大哥放心,”喜妹答应一声去了。

    一进正院门就听见了太太的骂声,“金轩呢?叫他去请大夫请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见回来!?死在路上了!?”

    来妹心突突地跳的更快了,小姐的病看起来是不轻。

    他心里一头松了一口气,一头又紧紧地绷了起来。

    放心地是这大晚上折腾的事儿不像老四猜的那样是要卖了他们的,紧张的是田宝小姐的病情。

    这两个月来妹也天天能见到田宝,小女娃娃粉粉嫩嫩的,也不大爱哭,老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你,既乖巧又可爱。

    虽然不敢叫她妹妹,身份上比不上,但是这小女娃娃还真十分符合来妹心里的妹妹形象。

    现在她一生病,他脑子里几乎全是对她的担忧,至于万一她出了事太太会不会重新提起要他们五个与李文玉配做一堆儿的念头,他尚且来不及考虑。

    来妹进门先给屋子里站在床边的太太老爷们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了一边儿。

    他想上前去看看田宝的病情如何,但是不敢。

    田宝的嗓子都哭坏了,这会儿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身上每一处都酸疼难受的要命,但她既不能活动又不会说话,只能闭着眼张小嘴儿里咿咿呀呀地继续哭,以表达她的难受。

    小孩子那细细弱弱的哭声在卧室里嘹响,哭得屋子里每一个人心里都揪着劲儿的疼。

    床上的玉娃娃这会儿小脸儿潮红,双眼紧闭,嘴唇儿都起了皮,李秀妮心疼的要死,也顾不得这么些人都在,眼圈儿一红,眼里吧嗒吧嗒就落下泪来。

    “夫人别哭,咱们宝儿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田永旺去床头拿了条手绢递过去,他心里也难受也着急,不过男人总是要内敛一些,不会动不动就抹眼泪。

    “老天可千万保佑我孙女儿平平安安,”李秀妮接过手绢往脸上一抹,小心地抱起哭声渐弱的娃娃原地轻晃。

    来妹偷偷踮起脚去看,却只看见了襁褓的花纹。他握了握拳,开口道,“太太放心,喜妹已经在祠堂外头跪着给小姐祈福去了,祖宗会保佑的。”他顿了顿,又说,“太太,要不我把祠堂的钥匙拿过去,让他们跪倒祖宗牌位前头吧,这样心诚些。”

    李秀妮今晚心里乱了不少,这会儿听来妹一说,想起这一遭儿来,张口就要叫田旺去拿钥匙,突然又想起另一遭缘故,改口道,“不用去祠堂了,来妹,你去把他们四个都叫到这儿来。”

    河间府老人们中间有种说法,阴间索命的小鬼儿怕男人的阳气。

    家里有人重病的时候,把全家的男丁都叫道床前守着,那来索命的小鬼儿近不了身,就勾不了病人的命。

    田宝的一直这么哭,嘴唇儿上起了一层干皮,李秀妮就拿着小银勺舀着温开水喂她。

    但却根本就喂不进去,全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喝不了清水,能不能喝进去点奶水呢?

    李秀妮这会儿想起儿媳妇儿徐彩娥来了,之前着急巴慌地完全顾不上管她,这会儿想起来了,宝儿都病成这样了,她徐彩娥作为亲娘怎么不在跟前守着!?

    “小宝的娘死到哪儿去了!?”她吩咐田旺的小厮,“田中,你去把少奶奶给我叫过来!”

    ******

    “我总是觉得不太安稳,小宝醒了要吃奶怎么办?呃······你轻点儿呀,我那是肉做的!”

    “肉做的?来让我摸摸,”李三子伸手往下头摸了一遭,“不对吧?”他沉下腰猛地一撞,把**的手指头举在她眼前,嘿嘿笑道,“嗯——我咋看着像是水做的?”

    他接连摆动腰部撞了几下,撞得身下的徐彩娥哎哟哎哟叫了几声。

    等平息下来,李三子一边拿着细软的棉布帮徐彩娥擦着身子一边道,“你就放心吧,不是有奶妈子守着呢吗?奶妈子,奶妈子,不就是雇来奶孩子的吗?再说了,这才一个多时辰,孩子可能还没睡醒呢。你歇歇再回去吧”

    “不行,”徐彩娥坐起来就穿衣服,“我还是现在就走吧。”

    “别呀,”李三子从背后圈住她,“这前前后后都一年了我才近你一回,没的说走的这么早的。”他跟人说好的一个半时辰后把徐彩娥放回去,这她要早回去一会儿,万一撞上了可不坏菜了?

徐彩娥挨打

    他们俩正自黏黏糊糊地磨着呢,忽听外头窗户根儿有人喊道,“李侧夫,少奶奶在不在你这儿?太太叫少奶奶现在过正屋去。”

    这不是大老爷身边儿田中的声音吗?两人心中均是一咯噔。

    田中不过为了全他们俩的面子白问一句罢了,他走进那会儿就听见里头两个人的喁喁说话声了。田中心里对少奶奶颇有些看不惯,自己女儿都病成那样了,她还在跟男人腻味,这娘当的真是够呛。

    里头没人应声。

    这三更半夜的太太找她做什么?不会是发现她只留下奶娘看小宝,自己个儿却跑过来跟李三子······了吧?徐彩娥想着这些心里有些怕,也不出声,只低着头穿衣服,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倍不止。

    李三子心里本就有鬼,本来想只要磨到一个半时辰一过,万事大吉,哪知时候还没到呢,太太就叫人找来了,难不成露馅了?他心里虚,一时也没顾得上答话。

    田中见没回声,也不给他们留什么面儿了,扬高了嗓子喊道,“李侧夫,赶紧伺候着少奶奶穿衣裳下床吧,太太那儿可是等着呢。”

    “别嚎了,我听见了。”李三子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徐彩娥了,手脚齐上扒拉着衣服裤子往身上套。

    ******

    这会儿田金轩已经带着那李郎中过来了,那郎中是被田金轩直接从被窝里拖起来的,这会儿头发也散着,帽子也没戴,被田金轩一路拖着从大门口过来了。

    “李郎中来了!”

    一听这喊声,正屋里大大小小的男人都往门口涌,涌过去却又意识到挡着了郎中的路,忙忙地贴着门站在两边儿。

    田金轩一手提着李郎中,一手提着李郎中的药箱子,风一样卷进门。

    那郎中倒也聪明,虽说一路这么咣咣当当地过来弄得身上几块地儿都生疼,但他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被放下来就打开了药箱,问道,“是哪位生了病?”

    李秀妮忙把他招呼到床前,“是我家孙女儿,郎中快给她看看吧。”

    “一刻钟前就开始发热了,”大老爷田旺小声却快速地给郎中描述病情,“喂水也不喝,刚刚奶妈子刚刚开始喂奶就吐了奶,之前一直在哭,这是才不哭了。”

    李郎中一边伸手号脉一边暗叫不好,这么小的孩子生了病最不好医治,一不留神就没了,更何况这小娃还是发热,最后就算救回来了,没准儿也会落得烧坏了脑子什么的。

    不一会儿,他撤回手,在药箱里头翻出来一个土黄色的布袋子,冲田旺道,“说实话小姐这病我真是没把握治,想必老爷们也已经另派人往镇上请回春堂的大夫去了,”他这话说的田家众人心里一沉,还没等说话,就听郎中继续道,“不过小儿发热耽搁不得,这是我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药,按理不该给小姐这么金贵的身子用······”

    “还说啥按理不按理,就说有没有用吧!”田金轩一头汗珠还没消下去,这会儿一急,额头上的汗更是直往下滴。

    “少爷让人把这药熬好了,加上点儿蜂蜜,端上来先给小姐喝一些。”李郎中说,“就算治不好,也能在回春堂老大夫来之前拖上一拖,缓解病情。”

    “但是小宝连水都喝不下,咋喝得下药呢?”田永旺皱着一张脸问道。

    “没法子,”李郎中回答,“硬灌吧,喝下去点儿是点儿。”

    田金轩一听这话,劈手把那土黄的布袋子夺过来,捧在手里疾步往厨房去了。这东西关系到他女儿的命,让别人盯着熬药他不放心。

    田宝本是哭得力竭,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这会儿边上一有人说话,她又清醒了些,还是难受的紧,一张嘴就是咿咿呀呀的细弱哭声。

    李秀妮正要重新抱起哭得人揪心的娃娃,冷不丁两个人从门外扑进来。徐彩娥在路上已经听田中说了她小女儿生病的事,心里又急又愧疚,进门来就往那小小的花布襁褓那儿扑过去,“小宝这是咋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病成这样?”

    田旺三兄弟一看见后头跟着的李三子腰带松松垮垮系着的摸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田中又在田旺耳朵边说了句,“奴才是在李侧夫的屋里头找到的少奶奶”,更是气的火冒三丈。

    不是他狐媚八道地勾引得金轩媳妇去了他那屋子,小宝怎么会因为疏于照管生病!?

    田旺正要上前,李秀妮却说话了,“老爷,你先抱着咱家宝儿,轻着点儿。”田旺小心地去接田宝,转头使眼色给两个弟弟。

    田再旺田永旺一看大哥都允许了,便不再忍着,也不叫下人小厮,自己挽了袖子上去一人扭着李三子的膀子就把他往外拖。

    李三子冷不丁被放倒,嗷一嗓子就要嚎出来,田永旺眼疾脚快,抬腿一脚侧踢过去,李三子那声嚎叫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左脸颊上印上了一个大脚印子。

    还真动手啦?看来事情真是不好了。李三子脚拖着地抬头想向徐彩娥求救。以往每次他挨句骂什么的,徐彩娥都会帮他说话。

    哪知他一抬头,就见太太极是轻柔小心地把田宝放进大老爷的怀里,转身连打顿都没打顿,抬高了胳膊一巴掌就抡了过去,打在徐彩娥左脸上“啪”的一声响。

    “小宝病成这样,你还在男人屋里头鬼混!有你这么当娘的么?”李秀妮心里气的要死,却怕惊着了病中的田宝,只压低了声音骂道,“男人们不敢打你我可敢打!明儿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我们田家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徐彩娥进了田家门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挨打。她错愕地捂着脸,眼里的泪直往下掉。

    但这次的确是她的错,她诺诺地低着头认错,“娘,我错了······”

    “歇歇吧,一句认错能换回我宝儿平安!?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李秀妮咬着牙指着门外喝道。

被双打的李三子

    徐彩娥心里又羞又愧,有心再说几句,但一对上太太怒火灼烧的双眼,她就不禁没了说话的底气。

    她低着头退出门去,四下里看了一眼,周围的墙头上早让田富带着长工们插上了火把,此时整个田家大院里一片火光的亮堂。

    远处隐隐有李三子的呼痛声传来,徐彩娥听地心里有些发疼,但却没再去管他,让她心尖尖烧灼一样发疼的是她躺在屋子里不知病情如何的女儿。

    往常她娘常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以前徐彩娥不大理解,文玉的身体一向很好,自出生到现在也没什么大病小灾的。可现在她理解了,小宝那憔悴的小脸儿微弱的哭声,都让她的心好似悬在万丈高空,凄厉的风呼呼吹来,无限的惶恐和疼痛。

    所以她实在是有些怨,甚至是恨李三子的,要不是他不听太太的话跑去找她,宝儿也不会就生病了。可她心里更恨自己,太太说的也对,她怎么就那么耳根子软,怎么就那么······男人一勾就跟着跑了。

    太太不让她进正屋,可她又担心屋子里的女儿。

    于是徐彩娥干脆跪在了正屋门口的侧边。

    刚刚跪下,外面风风火火进来几个人,徐彩娥抬头刚刚看清楚前头背着人的那个是她的相公田金廷,他们几个就呼地一下子过去了。

    她垂下头,一行泪滴在身下的青砖路上。

    进来的正是田金廷,回春堂的大夫年纪大了,禁不得颠簸,在马车上被晃悠的够呛,一下车竟站不稳步子,田金廷心里急,干脆叫田贵在后头提着灯,他自个儿背起老大夫就往正房跑。

    那可真是跑,吓得老大夫一个劲儿地在他背上喊,“慢着些,慢着些······”

    还好田家大院儿各个火把撑上都点上了火把,院子里还算亮堂,不然这要是跌个狗□,那可真够这老大夫喝一壶的。

    “金大夫来了!”田金廷把老大夫往地上一放,跑到李秀妮跟前看他的宝贝闺女,“娘,小宝咋样?”

    “这会儿还说啥说,赶紧请大夫过来给看看吧。”

    金大夫进门一看这一屋子黑压压的站着这么些男人,就知道这病人在这家里分量很重,而且,恐怕也病的不轻。

    到底是回春堂的老大夫,金大夫也不坐下,只让李秀妮把小宝放在床上,他近期摸了摸额头,看了看舌苔,又捻起那二指宽的小胳膊摸了把脉,就开始吩咐,

    “赶紧叫人从井里拔出些凉井水,做个小额枕浸湿了覆在孩子额头上。再多烧温水,多烧几个炭盆,给孩子用温水擦身子发发体内的热毒,多喂点儿温开水给孩子喝。哎,我那药箱在哪儿?”

    家里长工下人早就给叫醒了,这会儿李秀妮一听大夫的话,赶忙叫人烧热水的烧热水,拔井水的拔井水。

    田金廷一拍大腿,“药箱还在马车上,我现在去拿。”话还没说完人就窜了出去。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动作比十几岁的小伙子还迅速。

    ******

    马车还在大门口停着,田金廷跑出去拿药箱,哪知刚出了门,一个人就窜过来巴在他身上,“大表哥,大表哥我不敢了,你救救我······”

    他定睛一看,这可不是李三子么。刚刚背着大夫进去的时候,他恍惚看见二爹三爹在揍什么人,原来挨打的是他呀。

    田金廷还急着拿药箱呢哪里顾得上别的事,伸手去扯他,可这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就是扒不下来。

    “金廷,忙你的事儿去!别管这狗东西!把他······”田永旺跟过来,一脚踹在李三子屁股上,踹地他又是杀猪似的一声叫。

    哪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呢,田金廷已经等不下去了,抬起脚一脚踢在李三子胸口给他踢出去好远,一边跳上马车找药箱,一边快速道,“二爹三爹,我急着拿药回去给小宝,先不说了。”

    “行行行,你赶紧去,这可不能耽搁,”田再旺他们道,两人回过头又奔到被揍得衣衫散乱满头包的李三子前头,抬起脚就没头没脑一阵乱踢乱踹,“黑心肝烂下肚儿的东西!这会儿还想耽搁我们宝儿吃药,打不死你!”

    李三子求救无门,抱着脑袋蜷作一团嗷嗷地直叫唤。

    ******

    “用温水擦身子,敷冷额枕,这都是小孩儿治发热常用的法子,”金大夫一面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镂花的精巧小木箱,一面说,“实在不行还可以拿烈酒擦擦手脚心、额头这些地方,不过你家孩子太小了,寻常用不得烈酒,也用不得草药。”

    床上的田宝小脸儿潮红,李秀妮正给她用温水擦身子,大家伙儿此刻急的没法,一听金大夫这不紧不慢说话的劲儿心里更是猫抓一样着慌。

    来妹他们一连五个男孩儿此刻都面朝墙壁站着。女娃再小也是女的,因此咱们田宝脱.光光擦身子时他们是不能乱看的。

    不过李秀妮忙着给田宝擦身子忘了这档子事儿,其它人都是大老爷们更是想不到,于是其实想到这一层的还是田来妹自己。

    他本来也是看着田宝心里发急,等到炭盆点上了,温水端过来,太太麻利地解开了襁褓,扒下了她的红肚兜,那白嫩嫩雪团儿似的小身子露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时,田来妹脑子一热,忍不住红了双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小声交代弟弟们背转身子面壁而站,老二老三老四心里也都有些羞意,顺从地转过去了,小五最小,不明白,还在小声地问,“为啥呀?”

    这边田旺听到金大夫说用不得草药,想起之前李郎中开的药来,忙问,“前头村里的李郎中给开了些草药,熬好给孩子灌进去了些,大夫你给看看打不打紧。”说完吩咐田中把厨房里余下的药渣取了来。

    金大夫端着那药渣凑到灯前仔细翻了翻,才道,“这个没事儿,就是温性的药,也能缓解缓解拖拖时间。”

    田宝擦了身子,金大夫取出银针包来,开始在她身上施针。

    直到远处响起第一声鸡叫,天际也微微泛起冷白的光,金大夫才收了针,从药箱里取了些草药道,“这药先给煎上,”田金廷伸手去接,金大夫却躲过他的手没递过去,继续说道,“先煎上,但别用。后面这三个时辰不间断地拿冷水给她敷额头,温水擦身子,还要记得多喂温开水。要是三个时辰没到,热度降下来了,那这药就别用。要是热度没降下来,那就把这药给孩子灌进去。”

    金大夫把草药递到田金廷手里,起身叹了口气道,“孩子太小了,话我先放在这儿,这药伤脑子,用不用在你们。最好就是靠着温水凉水把热力发了,那就没啥大事儿了。”

    三个时辰······屋里众人心里刚散了一点儿的阴气,重新又汇聚起来。刚刚看金大夫不紧不慢的,虽说着急,却还是盼着他是有着万全之法才如此轻松闲适。

    唉,其实人家金大夫也算不得轻松闲适,只是田家人都太着急了,把他反衬地闲适了,人家去别家看病时也是这样好哇?

    田旺取了出诊费和药钱给大夫,吩咐田金廷去叫车夫把老大夫送回去。

    田金廷出了门才看见跪在门边已经开始瑟瑟发着抖的徐彩娥。联想起大门外挨了打的李三子,田金廷几乎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八成是他们俩丢下宝儿一处混闹,害的宝儿疏于照管生了病。

    这会儿天上已经落下雨来,虽说不算大,却也把徐彩娥的衣裳打的透湿。

    田金廷与徐彩娥多年的夫妻,平常的感情也算不错。这会儿见徐彩娥**地跪在雨里,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有心扶她起来,想起屋子里有可能就此痴痴傻傻的女儿,又实在是恨得咬牙切齿,怎么也抬不动脚。

    顿了顿一抬腿便越过她往前走了。

    等田金廷送完金大夫回来一看,徐彩娥还低着头在那儿跪着呢。

    他抬头看看天,天色泛亮,雨却越下越大,连鸡叫声都没了。

    田金廷犹豫了一瞬,上前毫不温柔地扯着徐彩娥的右臂把她拉起来,拖着就往通往西院儿的抄手走廊走去。

    “哎,哎,相公你别拉我,”徐彩娥踉踉跄跄地被他扯着,在后面小声道,“宝儿怎么样了?我不放心······”

    田金廷也不说话,就是扯着她往前走,进了徐彩娥的卧室后把她往窗前的榻上一甩,恨声道,“不放心?昨晚上你跟李三子混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不放心来!?宝儿现在病成那样,你跪在前头装什么好母亲!”

    成亲多年,这还是田金廷头一次这么不客气地跟她说话。徐彩娥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是我的错,我不对,害了宝儿,呜呜呜呜······”

    “行了,别哭了!”田金廷声音低了些,他捏了捏徐彩娥肩头的衣服,说,“赶紧擦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现在宝儿已经病了,难不成你还想接着病?丑话说在前头,现在家里可分不出人来伺候你!”

赶出门

    金大夫给的药早就搁在火上咕嘟咕嘟熬着了,只待三个时辰一到,万一情况没好转,就给田宝灌药。

    就算是痴痴傻傻,也比命丧黄泉的好。田家这点家底子怎么地也能保着田宝一辈子吃喝无虞。

    李秀妮一遍遍换了温水,拿着极细软的绸巾给田宝擦身子。

    两个月大的小孩子皮肤比花瓣还要娇嫩许多,哪里经得住一遍遍擦洗,不多久就开始发皱泛红,看的周围站着的一大群大老爷们儿都心疼地眼里发涩。

    索性老天保佑,直挨到辰时,眼看三个时辰将到,田宝终于沉沉睡去,一摸额头那热度也降下来了。

    李秀妮喜得又掉了一回泪,留下田金廷和田金轩在正房屋里守着睡着的小宝,将其他人都带到东厢房去了。

    经过这次大病,田家人是再也不敢把小宝单独留给某一个人看着了。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阖上,李秀妮转身看到来妹五个小家伙儿也是熬得两眼通红,最小的得妹正一边走路一边点着小脑袋打瞌睡。李秀妮平常对他们五个就算不错,此时她心里高兴,想到昨晚他们五个小的也是真尽了心,心里不由多怜爱几分,“来妹,领着弟弟们回屋里睡觉去吧。待会儿我叫厨下包饺子,给你们几个在灶上留着,几时起来几时煮着吃。”

    来妹应了一声,带着四个小的往前院儿去了。

    李秀妮同田旺兄弟三个在东厢房坐定,就吩咐田中和田富两个小厮去柴房带被绑在那儿的李三子,吩咐李奶娘去叫徐彩娥。

    看样子下面是要各算各账了,李奶娘心里慌慌地没个底儿,一听这话就急慌慌地去了。

    “娘子,你先去睡会儿吧,”田旺看着李秀妮肿肿的眼皮和眼里满布的血丝,觉得心疼,“下面的事儿都有我们三兄弟看着,出不了错。”

    “是啊,秀儿,你都一晚上没睡了,先去歇歇吧。”田再旺和田永旺也跟着劝。

    但李秀妮却不愿意离开,她瞪着眼睛说,“我不睡,我倒要坐在这儿看看,那个黑心肝的是为啥要害我孙女儿!”

    之前不问清楚是因为要先顾着小宝的病情,这会儿小宝尚算安然,田家长辈们就腾出手来处理其他事了。

    那李奶娘说了,她去抱的时候,小宝身上一点儿东西都没盖,就穿着个肚兜儿在那儿吹冷风。

    那个屋子里的窗子傍晚都会关上,小宝太小,也不会自己把被子踢开,这些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况且,那奶娘还说了,是李三子吩咐她不许去西院儿打扰的。

    李秀妮手里捏着的手绢儿几乎给她拧成了麻花,当年她是想着多少有些亲戚关系才选的李三子当侧夫,想着亲戚里道的总比外人心齐,却不料是引了一头狼进门。

    正想着,田中田富两人架着中间的李三子就进了来。

    “堂姑,我的亲堂姑啊,”李三子一摆脱两个小厮的抓缚就跪着扑到李秀妮的脚下,“小宝没事儿吧?可真是冤枉死我啦——昨儿晚上两个姑父不由分说上来就打,小宝的病也不是我害的······”

    田旺一见李三子扑过来眼睛就烧红了,他对于昨晚没过去打他一顿这事儿深以为憾,见他还敢自己扑上来,抬起一脚给他踹了个仰倒。

    田旺一脚出去还不解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正要上去继续打,旁边李秀妮拦住了他。

    她问道,“不是你害的?那你给我说说,你昨晚上把宝儿的娘勾到你那屋里是为的啥?孩子生下来头三个月不许你们去扰她这话我说过没有!?”

    “就是一时没禁住,”李三子辩驳道,“人家媳妇儿生了孩子,一出月子就没事儿了,没的说快三个月了还不让爷们儿近身的。”

    他正说着这话,徐彩娥跟在李奶娘身后过来了,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跪在屋子正中间端端正正地给上头坐着的长辈磕了个头。

    李秀妮任她跪着,转脸继续骂李三子,“禁不住!?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李三子,你拍拍良心说,这么些年,你,还有你那闺女,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田家的?你现在跟我说人家坐月子怎么怎么的,那当初李文玉生下来的时候你咋屁都不放一个!?啊!?那时候我不也是说三个月不许闹孩子的娘?哦,轮到你亲闺女你就禁得住,轮到我宝儿你就禁不住了!什么玩意儿!?呸!”她一口唾在李三子脸上,“你先去勾搭宝儿的娘,再背着她吩咐奶娘不许往西院儿去,你这烂了下水儿的白眼狼!我问你,宝儿身上盖得被子怎么被人掀了!?那屋子的窗户又是怎么打开了!?”

    李三子哑了一下,眼珠一转又道,“宝儿的被子被人掀了?窗户开了?”他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怎么会呢?这我不知道哇,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有人要这般害宝儿,我肯定不会把娘子留在我屋里。”

    他看了看堂上坐着的四个眼里冒火的长辈,又瞟了一眼木木地垂头跪在地上的徐彩娥,舔舔唇假哭道,“太太呀,你要冤枉我我也认了,都是我的错,我昨晚不该去找娘子。但这事儿都怨我一个人,娘子她是拗不过我才跟我走的。你要打要骂都冲我一个人来!”他一挺胸膛一抹眼泪,一脸悲壮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叫自家妻子受苦。”

    李三子说完小心地瞟了一眼徐彩娥,她还是垂头跪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照以前的经验,她应该是颇为感动才对。没关系,李三子想,事情出了就出了,就算把他暂时赶出去也没事儿,只要文玉还在,只要徐彩娥念旧,他总有回来的一天。

    当年看他还算是个清秀小伙儿,这会儿怎么越看越恶心,李秀妮气的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冷笑道,“打你?打你我还嫌脏了我田家的棍子!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她冲李奶娘道,“去把李文玉叫起来,”又叫田中,“叫车夫套车,把李侧夫和他闺女送回庙上村去!”

    李三子一听要把李文玉一块儿送走,立时急了,忙叫道,“堂姑,做错事的是我,不干文玉的事,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呀!”

    “讲理?”李秀妮还没说话,田旺倒是开口了,“李三子,说这话我都替你丢人!你放眼整个大庆朝看看,哪家的外姓侧夫不是自己出钱养孩子!?李文玉,她姓李!可不姓田!”

    “文玉她爹姓李,可她娘可是田家的儿媳妇儿,”李三子一看不通,立马转头去求徐彩娥,“娘子,文玉可是你的闺女呀,我走也就算了,文玉还小,咋能离开她娘呢?”

    “离不离得开也跟我们田家没关系了,”李秀妮冷冷道,“我们田家也不要这样只顾男人不顾孩子的媳妇儿。想怎么着,到时候你去大徐村哭去吧。”

    一句话说的徐彩娥又俯下身砰砰砰磕了好几下头,李秀妮也不管她,转头跟田旺道,“家里不是还有一辆牛车吗?套上车叫田贵跑大徐村一趟把徐彩娥送回徐家,告诉他们休书随后送过去。”

    “娘,娘,小宝还小,”徐彩娥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来,一脸的泪花模糊,她也不分辨,只一个劲儿认错“娘,爹,我错了,是我不对,”又说,“小宝还小,文玉也小,是我错了呀······”

    没过一会儿,李奶娘手里扯着李文玉进了门。

    李文玉还迷迷糊糊没睡醒呢,进门一看,自己爹浑身衣衫破乱满脸青紫地跪在地上跟太太争执些什么。

    她惊讶地过去,两只手扯着李三子的袖子要把他拉起来,“爹,爹你咋了?谁打你啦?我去告诉娘,叫她给你出气!”

    她还没把她爹拉起来呢,扭头一瞅,自己娘也跪在一边儿哭呢。

    李文玉这下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抬头瞟了一眼堂上坐着的太太老爷们,又环顾一圈儿看不见大爹二爹两个。心里就猜测道,肯定是大爹二爹告了爹爹的黑状,太太老爷们才要罚爹爹的吧?

    哼,敢欺负我爹我娘!

    李文玉很生气。可是一贯给她出气的娘这回也在一边儿跪着,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寻常小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多数就什么也不办了,但李文玉不,她从小被惯的不像样,一遇到事儿,先去找爹爹,不行的话再找娘,再不行就躺在在地上打滚哭闹,百试百灵。

    这会儿一见爹爹娘亲都跪着呢,她就把最后一招祭出来了,就地一滚,捂着脸闭着眼哇哇哇地就大声哭闹起来。

    然而这回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就是没人来理会。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护院,拖着李三子就往外走,李奶娘一心将功补过,上去使了全身的劲儿把李文玉从地上捞起来,夹在咯吱窝下就跟着往外走。

    “田富,你跟着去”李秀妮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庙上村记得把家里的事给我娘家大哥说一声。”

    李是庙上村的大姓,而李秀妮的大哥就是李家族里新任的族长。

老鼠屎

    徐彩娥哭得泪哗哗地,可还是被田家人请上了牛车。

    田家本来是有一辆好马车的,那马车车棚是上好的乌木做成的,上头的棚顶还搭着防雨的毡布,车窗上挂着青布窗帘。

    大庆朝女子出嫁后回娘家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请示过公婆由任一丈夫陪同就行。

    徐彩娥出嫁这十几年没少回娘家。

    可之前哪一次不是丈夫们陪着,礼物带着,舒舒服服地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往娘家去呀?

    这回却只有一个门房驾着个牛车,这牛车连个车棚子都没有,就一辆光板车,徐彩娥就歪坐在车板上,双手把手绢捂在脸上挡着,直恨不得把头低到车底下去。

    “哟,田贵儿,这是哪儿去呀?”迎面走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子,他伸头看看那牛车上坐着的女人,嘿嘿笑道,“后头坐着的是谁呀?咋没见过?”

    “去帮我们家老爷办点儿事儿,哎,不多说了,先走了啊。”田贵一扬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前头的大青牛屁股上,青牛“哞——”地一声长叫,尥起蹄子就往前疯跑起来。

    徐彩娥被晃得东倒西歪,却不敢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去抓扶住车板边上木制的短栏杆。

    天色阴阴的,昨晚那一场雨下的还不算久,路上虽有些泥泞,却也不算难行。秋忙已过,路旁的田地里尽是歪歪斜斜立着躺着的高粱杆子,一眼望去一片萧瑟的枯黄,偶尔才有一两处青绿。

    虽说大庆的女子不愁嫁,可被休回娘家毕竟是件天大的丢人事,徐彩娥心里又是羞愧又是对两个女儿的担心,一时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才好。

    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吁——”田贵一拉缰绳控制着牛停下来,扭头跟徐彩娥道,“少奶奶,下车吧,到了。”口气仍是恭恭敬敬的。

    徐彩娥见再没得拖了,只好下了车,捏着帕子低头站在门右边的角落里。

    田贵上前拍门。

    来开门的是徐氏的小女儿徐彩蝶。

    徐氏运气好,别人家生一沓儿子也出不来个闺女,她倒好,儿子一个也没,却一口气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徐彩娥被白杨庄上的大户田家挑中娶了做儿媳妇儿,这小女儿就给招了三个丈夫留在家里。

    这时候正是午时,徐氏的四个丈夫带着三个女婿去地里刨高粱棵子去了,眼看天凉了,农户们都忙着把收获过后的田地整理出来,好准备播种。

    再者,也要把高粱棵子晒干了好供冬日里烧柴用。

    徐氏就带着小女儿徐彩蝶在家里做午饭,备着下地干活的男人们吃。

    哪知这饭还没做好呢,大女儿却回来了。

    徐彩蝶此时已经八个月的身子,也是因为这个小外甥女田宝洗三和满月酒她都没去。

    掐指算起来姐妹俩都大半年没见了。

    冷不丁一见姐姐,徐彩蝶是真心地高兴,可还没来得及笑着说句话,她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姐姐回娘家,三个姐夫竟一个也没来?徐彩蝶看看双眼红肿明显是哭过的姐姐,又看看门口停着的那辆大牛车,心道这怕是出事儿了。

    远处有人正慢慢走过来,“姐,先进来再说,”徐彩蝶扶着肚子单手拉着她姐姐的袖子把她往门里拉,还不忘跟旁边田贵交代一句,“看着像是田贵吧?先进来,进来喝杯水再走。”

    田贵弓弓腰就随着进去了,太太有话要他带给亲家太太呢。

    徐彩娥一进家门泪珠就止不住地往下滚,哭得呜呜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徐彩蝶担心姐姐,就先陪着她进卧室去了。

    “徐太太,是这么回事儿,”田贵不等徐氏问,就弓弓腰行了个礼说道,“昨儿晚上李侧夫把少奶奶请到他房里去了,家里宝小姐没了人照顾,半夜里发了高热,连夜请了村里的李郎中和镇上的金大夫,一直熬到一个时辰之前才算是保住了命,大夫说了,小姐年纪太小,还不知道将来会留下什么病根儿。李侧夫和李文玉小姐也被送回庙上村去了,估计这会儿都到了。徐太太,我们太太有几句话叫我带过来。”

    “什么话?”此时徐氏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一看女儿被送回来就知道肯定跟那李三子有关系。那就是个搅家精!

    “我们太太说,‘跟男人混地连亲闺女都不管了,这样的儿媳妇儿,我们田家不要。’我们太太还说,休书过几天会送过来的。”田贵说完拱拱手,“话带到了,没啥事儿我得先走了。”

    这话被一个下人这么直愣愣说出来,徐氏脸上一阵发烧,她有心喊住他再问问情况,但又一想,他一个下仆,估计知道的事儿还没自家闺女多,便勉强笑着点点走,“慢走。”

    眼见田贵出了门,徐氏才转身快步往小女儿的卧室里走。

    “什么?他们要休了你?”徐氏刚进门,就看见小女儿一拍床帮霍地站起来,“他们敢!姐你别怕,他们要真敢来送休书,我就敢闹到他们家大门前头去!”

    徐氏一进门,就见小女儿挺着个大肚子义愤填膺地扬着拳头挥舞,“哎唷!”她快步上去,把站着的小女儿重新按到床上坐下,在她背上狠狠拍了两下道,“闹个屁!你又忘了你怀着身子了!?肚子都这么大了也敢这么突地跳起来!你们姐妹俩咋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哪里怨的我?”徐彩蝶仰头分辩道,“娘你是不知道,你知道了也得生气!他们田家说要休了我姐!”

    “生气!生个屁的气!”徐氏怒道,“我就奇怪了,我徐大花也算个聪明人,怎么生的闺女一个两个的都是没脑子的蠢货!你光知道田家要休了你姐,咋不问问为啥要休!?”

    “我······”徐彩蝶鼓着嘴想要再说,徐氏却打断了她,“你你你,你省省吧你,老老实实坐那儿听着,”她扭头掏出手绢,扯过大女儿在她脸上一通擦,一边擦一边说,“好了!别哭了!这一会儿哭有啥用?是为的啥刚才田贵都给我说了,不过我得听你再说一遍。”她将湿了的手绢抛到窗下的桌子上,跻身坐进两个女儿之间,“说罢,到底是因为啥!”

    “都,都怨我,”徐彩娥声音里还有些抽噎,“昨晚上我要不去别哪儿,小宝也不会生病发热。我也不知道,半夜里老爷身边的小厮把我和李三子叫去正房,一过去小宝就已经病的狠了。太太就骂我,老爷们还把李三子打了一顿。太太说屋子里窗户开着,小宝身上的被子也给掀到一边儿了,奶娘也不在,太太说这都是李三子使得坏。可是我对他那么好,他也说他喜欢小宝的啊,他使这个坏干什么呀······”

    “行了!”徐氏喝断女儿的话,一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个二尺长的擀面杖走进来,冲床边坐着的大女儿道,“下床,给我跪下!”

    “娘,你这是干啥?我们都这么大了,”这擀面杖可熟悉的很,小时候姐妹俩一惹了祸,家里爹爹们都舍不得打骂,就娘一个人,抡着擀面杖就敲过来了。徐彩蝶说着就要站起来。

    “站住,坐回去!你要敢下来我连你一块儿打。”多年的积威之下,徐氏一个瞪眼徐彩蝶就缩回去了。

    “砰——”徐氏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冲着大女儿的背挥下去,打在她背上闷闷地一声响。“你成亲前我教过你啥你都给忘完了吧?”说着又是一杖打下来,“自己的孩子重要还是男人重要我没教过你?啊!?有你这么做娘的么,抛下自个儿闺女去跟男人混!”

    徐彩娥也不说话,咬着牙挨着,连喊声疼也不喊。

    大女儿从小就这样,性子温柔沉默,小时候挨打的大多都是她妹妹,真正打她的时候不多。徐氏看女儿眼睛红肿的样子,莫名心酸起来,她把擀面杖放到一边桌子上去,伸手把跪在地上的女儿拉起来,给她拍拍身上沾的土,“打你是叫你记住,什么事儿该干什么事儿不该干,”她的语气缓和许多,“傻闺女,自己生的孩儿可比男人靠得住,到你七老八十的时候,谁养你呀,谁跟你亲呐,可不就是自己生的娃娃。李三子叫你跟他去你就去呀?你傻呀!他说他喜欢小宝就是真喜欢了?啊?你看看哪家外姓侧夫会真心喜欢正夫亲生的孩子?恐怕他嘴上说着喜欢,心里恨小宝都恨得不行了。”

    “娘你别说了,现在我都想通了,”徐彩娥倒是没反驳徐氏的话,只是眼里的泪又滚下来,“反正说再多也没用了,休书都快送过来了。”

    “快送过来了,那就是说还没送过来,”一听这话,徐氏倒是笑了,“放心吧,你婆婆没真想休了你,估摸着就是太生气了,想叫你回娘家清醒清醒。”

    “真的?”一边憋了许久的徐彩蝶一听这话,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那小厮都说过几天来送休书了呀?”

    “真是个傻子!”徐氏轻轻弹了小女儿的额头一下,回答道,“要是真想休,写个休书还不是一会儿的事儿?为啥还要过几天再麻烦着跑一趟送过来?”她拍拍徐彩娥的手,“这几天你在家里好好歇歇,也好好给我反省反省。明儿我跟你大爹去田家看看小宝,好好给亲家道个歉,唉,估计着过个五六天金廷就会来接你回去了。”想起小宝又恨起大女儿的不长脑子来,徐氏一巴掌拍过去,“你这猪脑子!但凡聪明一点儿我那小外甥女儿也不会受这场大罪!”

    ******

    不管李三子跟他女儿李文玉一路上怎么嚎怎么挣扎着想下地,还是被稳稳当当地弄上马车送回了庙上村。

    庙上村之所以叫庙上村,乃是因为村西头儿有个“白母娘娘庙”,颇为灵验,十里八乡的人不少都会去上上香火许许愿啥的。李秀妮前些天还去送了十两银子的香火钱还愿——她前年的时候在白目娘娘跟前许了愿,希望田家能得个孙子辈。

    到了李家门口,田富上前拍开了门。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田富简单几句话把李三子谋害田家小主子的事儿跟那人交代了一声,便走到马车前头请李三子下来。

    李三子一看到了自己家门口了,不下来也不行了,便不情愿地下了马车。倒是李文玉,她本就没怎么回过李家,在她心里田家才是她的家,因此怎么也不愿下车。田富没了办法,上手去拉她,李文玉就一边躲着田富的手一边骂他,“你个疯子!看我不叫我娘打死你!”

    一来二来的,田富也气了,弯身上了车双手掐着李文玉的腰就把她从马车上掏了出来,往地上一放,也不管她怎么哭闹,转身跳上马车跟车夫两个往李秀妮的娘家去了。

    来开门的是李三子的大哥李大,一听来人说这弟弟是害了人家的孩子才被送回来的,生怕家里受连累也被田家记恨上,忙叫院子里站着的二弟李二出去把在外头串门子聊天儿的娘和两个爹爹找回来。

    这边李家爹娘三个刚刚进了院门,李大还来不及把事情说出来大家商量个结果呢,门外就有人拍门了,是族长派来的,说是请他们一家去祠堂,还特别交代了要带上李三子。

    “坏了坏了,我咋忘了,族长可是那田家太太的娘家亲大哥呀,”李大拍着腿道,“咱家这回怕是真叫三子给拖下去了。”

    不管李家人关起门怎么担心,庙上村的每个李姓人家都派了一家之主往李家祠堂去等着了。

    庙上村最大的姓氏就是李姓,这里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姓李的,因此李家族长在庙上村极有权利,连村上的里长见了他都得和和善善客客气气。

    李家人一进门,便有几个受了族长吩咐的李姓壮汉上前把李三子捉住拖到了祠堂前头,脚上一踢手上一加劲儿就让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今儿我请大家伙儿过来,主要是为着一件事儿,”李族长坐在大圈椅上,用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敲了敲,道,“族里许到村子外头去的这些男人里,冒出来个坏了咱族里名声的败类!”

    周围站着的众人一片寂静,连跪在地上的李三子在族长前头也不敢随便闹腾了,只听着族长继续说道,“就在方才,白杨庄田家打发人给我送信,说李牛旺家的第三个儿子,李三子,作为一个外姓侧夫,为了谋夺主家的钱财竟然想法子去害正夫生的孩子,那孩子高热不退,差点儿没了命。狼心狗肺!咳咳,”李族长咳嗽了一声,停下来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俗话说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他这一个人就能坏了咱整个李家族的名声。这要是处理不好,传了出去,往后哪家还敢要咱李家的侧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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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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