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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钱小悦     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txt下载     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李三子的处理结果

    “不能叫李三子一个人坏了咱庙上李家的名声规矩,方才人还没来齐的时候,我跟几位长老简单商量了商量,按照咱族里的族规,判五十鞭,族谱除名,逐出庙上李家,啊,”李族长说着跟两旁长凳上坐着的长老们点头示意,意思是告诉大家,看看,族长跟长老们是有商量滴,咱们庙上李家是团结友爱公平公正滴。

    长老们忙放缓了一张严肃的老脸微微含胸表示认可。开玩笑,这人惹得可是族长的亲妹子,在这事儿上闹看法,不是明摆着要把族长给得罪死了吗?

    于是李族长做总结陈词,“今儿请大伙儿过来,主要是也听听大家的意见,啊,有什么话尽管提,族规搁那儿摆着呢,有问题的话咱把族规请出来再说说。”

    四下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对族长长老们的处置表示质疑,也没有人为李三子说上哪怕一句话。

    这些年宗族的权力虽说不如前朝时候那样盛大,但在对族内事务的处置上还是说一不二的。李族长说的那些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再说了,有权利站在这祠堂之内的,都是各家的一家之主,又有哪个是笨的,愿意为一个没甚交情的李三子去得罪族长?你没听说么?李三子差点害死的不是别人,是族长妹子的唯一小孙女!

    “既然大家都没啥话要说,那······”李族长抬起手就要下命令。

    “等等,我还有话说!”李三子开始跟死了一样趴在地上,这会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蹭地就直起腰,扯开嗓子嚎道,“族长你不能光听田家一面之词,我也要告状,我要告田家有了孙女时候仗着家大业大虐待儿媳的侧夫和侧夫生的孩子!文玉呢,文玉呢?”他扭着脖子四处望。

    李三子的大爹正捂着李文玉的嘴死死地把她夹在怀里,这可是祠堂,李三子大爹生怕她在这祠堂里突然哭闹起来,惹了族长长老们不高兴。

    李文玉本来也被这祠堂里的肃穆气氛吓得够呛,窝在她大太公怀里不敢动,可这会儿一听她爹叫她,死命挣扎着去掰她太公的手,呜呜啦啦地喊着,“爹,爹,我在这儿。”

    李文玉骄横是骄横,脑子不算笨,从这几天的经历就知道是爹爹害的田宝生了病,因此田家把她们给赶出来了。她还听这族长说要打她爹爹鞭子,凭什么呢?该打的不是爹爹,而是田家太太和她大爹二爹那几个坏蛋才对,爹爹对她那么好,为啥还要挨打?

    李三子扭头看见在自己大爹手下挣扎的李文玉,仔细回想一下被逐出族里会有怎样的悲惨,硬生生给自己憋出两眼泪来,捏着嗓子嚎哭道,“看看!他们田家不光把我赶出来,把文玉也赶出来啦!过河拆桥啊他们!前几年没孩子的时候上赶着跟文玉亲,这家伙有孩子了就把我们父女俩赶出来了,哎呀老天爷呀,他们田家仗势欺人,我可是没出诉苦哇,这回了自家族里再受冤枉我可真六月飞雪洗不净哩冤屈啊······”

    李族长当这个族长也有二十年了,不是没有为自己申辩的,只是这敢当堂跟他呛声的还是二十年来第一次遇上,啥叫仗势欺人,仗的谁的势?这不明摆着说他当族长的护短吗?李族长气的老脸发青,手里的拐杖敲在青砖地上嘣嘣地响,“住嘴吧你!”

    族长这一发话,两边立即出来两个壮年汉子,一左一右扭住李三子的膀子捂住他的嘴。李族长吸了口气缓了缓脸色,朝着李三子骂道,“还好意思说你那闺女!你不看看,有哪家侧夫是靠着主家养活的?一个大男人,手脚齐全地天天窝在家里养膘,吃哩穿哩都靠着主家,生个孩子还靠着主家养,你问问这一圈儿的族人,有哪家男人这个孬样!?说出来不嫌丢人!你说那啥仗势欺人的?咋?是说我做族长的偏袒了?”

    “族长,长老们,三子他脑子糊涂了,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李三子的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本来来的路上一家人是商量好了的,丢卒保帅,李三子得罪的是族长和白杨庄大户田家,不能为了他一个再把一家人都搭上,可到底是当娘的,一看李三子一句句话说的族长脸色发青,生怕儿子因为对族长不敬再加刑罚,一时忍不住跪下帮李三子描补,“他是鬼迷了心窍了,族长说的对,就该那么罚,我们一家人都没啥话说。”

    周围站着的族人们很多也是知道李三子在田家白吃白喝的,说实话因为这个嫉妒李三子好命的大有人在,也是么,有的人家一年到头辛苦也不见得吃饱,凭啥你李三子凭一张脸进了田家门就顿顿白面馒头肥猪肉的?因此此刻见了李三子的惨状,反倒有种合该如此的痛快。

    “拉到祠堂外头,请牛皮鞭,行族规!”

    那两个汉子扭着李三子膀子就把他拖出去了,也不管他呜呜地叫着挣扎着。另有专门行罚的汉子恭恭敬敬地上祠堂侧间请牛皮鞭去了。

    乡里的小家族,打个族人没那么多规矩。

    等族长跟各位长老都在座位上坐定开始观刑了,行刑的壮汉把李三子往长木凳上一绑,嘴一堵,裤子一扒,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蛋儿,鞭子在半空里一甩打了个响儿,呼啸着就抽过去了,一鞭一条血痕一鞭一条血痕,不一会儿李三子那屁.股就紫红交错满是血迹了。

    李三子疼的直抽抽,额头上满是虚汗,想动一动,身子绑着呢动不了,想嚎一嗓子,嘴堵着呢,嚎不出来。老天爷,这可是真疼啊。

    此时李三子挨着鞭子,李文玉倒是窝在她太公的怀里老实了。不是她不心疼她爹,只是她真被那鞭子给吓着了,那是真打呀,到后来一鞭子下去血沫子都能溅出来,李文玉长这么大,别说挨打了,就是骂也没挨过呀。

    田金廷扯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挤开人群过来的时候,李三子的五十鞭才刚刚打完,那屁.股蛋子上血肉模糊的,都没法上眼看。

    “小三儿啊。”李三子的娘哭着就扑过去了,手忙脚乱地给李三子解绑着手脚的绳子。

    田金廷把手上的男人往地上一扔,拱拱手给李族长他们行礼道,“见过舅舅,见过诸位长老。”

    “是金廷啊,”李族长笑着点点头,“小宝的病好些没有?唉,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秀妮,当初要不是我选了这么个腌臜货给你媳妇儿做侧夫,小宝也不必受这个罪。”

    “舅舅别这么说,都是李三子心术不正,哪里怨得着舅舅?我这回来就是拿出证据给大家看看,李三子到底是怎么谋害我们田家姑娘的!这是杨根强,我们家签了活契的下人,”田金廷说完踢踢脚下趴着的男人,“把你刚才在田家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杨根强似是被什么人暴打过了,一抬头就见那脸上青青紫紫地肿成个猪头样,他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族长,少爷,我是被逼的呀。是李侧夫,”他伸手指着被抽地瘫在地上趴着的李三子,“李侧夫逼我这么干的,他叫我去把小姐的被子掀了,叫我把窗户打开,本来还说叫给小姐泼上凉水,是我实在不忍心,才没泼成。我任打任罚,求少爷饶我这一回,可千万别送官·······”

    “呸!我逼你!?我那些钱都填给狗吃了!”本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三子一听杨根强这一股脑儿把脏水往他身上泼,立马又有了些气力,支着半边身子骂道,“不是你说男子汉大丈夫该当机立断,叫我把那丫头弄死了好给文玉铺路?这会儿你想摘干净了,做你娘的青天白日梦!我就是死了也得拖个垫背的!”

    好么,周围人一听,这还有啥好说的。很明显是李三子跟这个叫杨根强的仆人合伙儿想谋害了田家姑娘的命,好叫他闺女李文玉继承田家的家财。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田家愿意养活你个白吃白喝就很不错了,居然还想着谋财!

    李三子被李家人暂时背回了李家,李族长也叫族人们都散了,单领了田金廷回家里头说话。

    “舅,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李三子这事儿。”

    “还有啥好商量的?”李族长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说,“李三子已经在族谱上除名了,从今往后不是庙上李家的人,金廷,你看着咋解气就咋弄,死了也是白死。”

    “不是说这个,舅,我娘的意思是,宝儿还小,肯定离不得亲娘,过个几天我就去把宝儿她娘接回来。婚律上不是说妇人三十五丧夫或和离才不必再嫁夫或纳侧吗?宝儿她娘才满打满算才三十岁,这要是李三子死了,或是送到官府里去判了和离了,田家就得再纳一个侧夫进来。我娘的意思是,干脆叫李三子占着这李家侧夫的名头再占五年。就是占个名儿,至于婚律上说的夫妻不能长久分居两地,也容易,白杨庄庄子边儿上有两间房,白送给他们父女住着。李三子要是愿意,就把户籍从李家村迁到白杨庄上,自有里长给他分两人的田地,能叫他自给自足。”

一夫一妻的白日梦

    庄户人家闲话多,庙上村李家族里侧夫因为谋害主家的孩子而被族长鞭打除名的事儿很快在周边村子上传扬开来。

    从徐彩娥回家开始,徐氏就时时注意着庙上李家的动静,因此这消息一传过来,徐氏立马就知道了。

    “木匠!把牛车套上,吃罢饭咱去白杨庄走一趟,”徐氏站在院子里扬高了声音喊。

    “哎,听见喽!”徐木匠拿着木叉挑起一捆高粱杆子往门前的空地上摊了,直起身子回道。

    徐木匠就是徐彩娥的大爹了。徐木匠其实并不叫徐木匠,只不过因为大徐村就他这一个木匠,人们见了他总木匠木匠的叫,久而久之,连徐氏自己也叫他木匠,他的真名反倒没人记得了。

    徐氏把家里近半个月攒下的鸡蛋装在用干草铺好的篮子里,又拿上自己家制好的陈年腊肉,前些天在王女镇的集市上买的两封好点心,在徐木匠这几个月做的给小娃娃玩的玩意儿里挑了些精致的,坐上牛车同徐木匠一起晃晃悠悠往白杨庄上去了。

    要按乡下的规矩,鸡蛋腊肉点心这些已经算得上重礼了。

    虽说田家钱多地多不一定看得上,但徐氏这是去变相地替她大闺女道歉去,姿态要做足。礼肯定得备上,还得往重了备。

    徐氏被迎进田家的时候,田太太李秀妮正抱着她的心肝肉肉宝贝蛋儿小孙女儿在卧室里转悠。

    徐木匠叫田旺三个兄弟和田金廷迎去前院会客厅说话了,徐氏便跟着田金轩往后院儿走来。

    “哟,小宝儿越长越水灵了,看这俩活顺顺的大眼。”徐氏掖着田宝的襁褓夸赞道,“哦-哦-乖宝宝,我是你外太婆呀。”她看看李秀妮神色淡淡地,没反驳,便装着不经意地问道,“这么小的娃娃,亲娘不在身边,晚上可得成夜哭吧,亲家母这些天可真是辛苦了。”

    “带自家孙女儿算啥辛苦?我巴不得天天抱着她,”李秀妮也不接她的话,笑着说道,“宝儿倒是乖得很,寻常也不哭,好带的很。”

    徐氏一看,这是还生着气呢。

    她本就是可爽利的人,索性就挑破了实实诚诚地道歉,“亲家母,这回这事儿是彩娥的错,她个糊涂脑子,叫猪油懵了心,一回去我就打了她一顿。虽说闺女娇养,可我徐大花教闺女那从来就是严教,错了就该罚!三字经上不是说,子不教父之过,要我说当娘的跟当爹的也没啥差,彩娥犯这个糊涂,是我当娘的没教好,我在这儿给亲家母鞠个躬认个错,亲家母宽宽心原谅彩娥这一回吧。”

    徐氏说着就起身,端端正正地站在李秀妮前头给她鞠了个躬。

    李秀妮抱着宝儿躲避不及,生生受了。在河间府只有小辈给长辈鞠躬的份儿,平辈之间也就是点点头,徐氏这是真心实意替女儿来道歉来了。

    她叹了口气,一边晃着怀里的田宝一边说,“亲家母这是做什么?说实话,当初挑中彩娥做儿媳妇儿,一大面儿上就是看中亲家母你是个明白人,做人做事就没一点儿落人口舌的。都是为了孩子。亲家母放心吧,既是彩娥回去了,就多陪陪你尽尽孝道,过几天我就叫金廷去把她接回来。”

    “是啊,都是为着孩子,”徐氏保证道,“这几天我好好教教彩娥,要是她日后再办啥糊涂事儿,亲家母你放心,不用你说,我自己过来把她接回去。”

    她们俩一人一句地说,田宝就舒舒服服地躺在李秀妮怀里听着。

    他们都觉得田宝人小,说话并不避着她,因此这么多天下来,田宝对自己被人暗害这事也算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她就知道,还是一夫一妻制好哇,至少没有宅斗不是?

    不管是一妻多夫还是一夫多妻,就那么大个后院,僧多粥少,不争不抢才怪!

    像她娘,就是那宅斗文里的糊涂老爷,那李侧夫就是耍心机争宠争财产的小妾。

    不过可惜的是,家里的长辈是正夫亲爹妈,财政大权在正夫手里头握着,你个一没人二没财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的侧夫瞎蹦跶毛啊。这不,栽了吧?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田宝对于她那糊涂娘可真是恨铁不成钢。人家女的在一妻多夫的世界里都混成女王了(具体例子可以参考田太太),她却越混越惨,到了被赶回娘家的地步。

    不过说实在的,也许是母子连心,虽然间接由于徐彩娥的失职,田宝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受了不少罪,但这些天不见她娘,她心里还真的很想她。

    尤其想她的奶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奶娘的奶水腥腥的,没她娘的好喝。〒▽〒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田宝在这几天大致的了解了具体情况后,下了一个颇重大的决定:她要在一妻多夫里搞一妻一夫!宅斗什么的实在是无爱呀。

    这悲催的娃,对这个世界尚一知半解的随便下什么破决定!?她还不知道大庆朝婚律规定了必须一妻多夫的说,不干?不干那叫犯法!

    ******

    李三子的娘吴氏坐在床边一边垂泪一边痛骂田家。

    “得了!田家也算是很不错了,还愿白给两间房叫他住着,也不看看三子都干了些啥事儿!都是你惯出来的!”李三子的大爹李喜武喝住吴氏,“再叫人听见了往外头一传,不净是给咱家招灾!”

    李喜武在李家是绝对的一把手,几个弟弟和吴氏平常都习惯听他的,这会儿一见他发话了,吴氏也不敢再骂,只抽抽搭搭地哭。

    “爹,既然族长都发话了,三子都不是咱李家族的人了,也该赶紧把他那户籍倒换到白杨庄上去,”李喜武的大儿子李大头说,“老在家里头搁着也不是个事儿。”

    其它几个儿子都点点头附和大哥的话。

    “是呀,爹,没得再惹族长生气,”二儿子李老二这样说。

    “还有田家,万一他们家仔细一想,白给两间房实在可惜,再收回去了可咋办?”李小四担忧道。

    反正他们都是一个意思,就是赶紧把李三子跟他闺女送出去。

    说起来这些兄弟不待见李三子也是有历史原因的。

    李三子皮相长得好,因此从他们小时候李家爹妈就颇为偏宠这个三儿子。况且,李三子自进了田家门,自觉也是少爷阶层的人了,回李家的时候对兄弟们就有些颐指气使的劲儿,李大头他们能喜欢才怪!

    其实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

    李大头兄弟几个是共娶了一个妻子在家里的。下午的时候他们聚在自己屋里头商量了商量,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田家媳妇儿要休了李三子,那就坏了。

    他都三十多了,还带着个孩子,一被休回家哪儿还有女人愿意要,况且还是因为谋害主家子嗣被休的。

    兄弟休会家没人要,照着爹妈对他的偏心,万一提议说叫他们媳妇儿收了就糟了。李大头他们就怕这个,媳妇儿就一个,他们还不够分呢,哪里愿意再加进来个人分杯羹去。

凤凰蛋与糙猪崽

    秋去秋又来,时光飞逝,转眼一年已过。

    田宝刚刚才过了周岁,此时正在屋里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学走路。

    徐彩娥已经提前在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自站在床沿下扶着女儿的手陪她练习走路。

    躺在床上做了这么久吃喝拉撒睡全靠人伺候的小婴儿。田宝早腻的不行了,就盼着自己能跑能跳自给自足的那一天呢。

    这会儿她扶着娘亲的手,满怀雄心壮志地迈着小短腿儿开始往前走,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健步如飞上蹿下跳。

    可才一岁的小娃,一双小短腿本就软绵绵的没甚力气,再加上脚下那因怕她摔倒磕疼了小手小脚而铺上的厚厚软软的褥子,田宝基本上是一步一个跟头,虽说都被护在边儿上的娘亲给及时拦住没摔下去,可这哪儿还称得上是她在走路啊,基本上就是被她娘提溜着移动好不好?

    不行,哪儿有小孩儿学走路还铺这么厚的褥子的?照这进度什么时候才走的稳当啊?她就挣扎着非要往地上去,要在地上走。

    徐彩娥开始拦着不让,地上可是铺的青砖白石,万一磕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她又耐不住田宝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哼哼着扭动小身子闹脾气,便叫人在地上铺了宽宽的苇子席,另取了一床厚褥子往席子上一铺,这才放心地把田宝放到了地上。

    田宝下来一看,这不跟在床上一样吗?

    她小屁.股往下一坠,就地一坐,也不走了,小胸脯一鼓一鼓地坐那儿自顾自生气。

    “宝儿怎么不走了呢?来,宝儿,来哥哥这儿拿彩球儿。”老三招妹手里捏这个缀满彩色流苏的镂空木球儿在床那头儿逗引田宝。

    哼,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啊,我还正生着气呢,田宝小脸儿一扭,看也不看那彩球儿。

    “母亲,宝儿是累了吧?要不歇歇再说?”老四盼妹恭敬地向徐彩娥请示道。

    自田宝生了那场大病后,田太太跟田家老爷们便再也放心不下让徐彩娥一个人带着田宝了,每次必要田金廷或田金轩其中的一个陪着才放心。或者干脆把田宝抱去正房由他们自己带。

    这几天因为正值秋忙,田家男主子们不是忙着收租事宜,就是忙着自家田地里的秋收。田家家有良田几百亩,虽说一大部分都租给佃户种了,但还有一百多亩是由地把头带着长工们种的。田家人倒是不怎么下地,但在边上看着还是必要的,也防着有人偷奸耍滑。

    就连田太太李秀娥,最近几天一样忙的脚不沾地的。作为田家养子的老大来妹和老二喜妹也主动跟着田金廷打下手去了。

    于是照顾田宝的重要任务就落在徐彩娥一个人身上。

    话说照顾个小娃娃还不容易么?算的什么重要任务?

    可田家人就不这么认为了,就算是秋忙时候,照顾家里的宝贝娃娃田宝也是田家一等一的大事。

    在李三子出了田家门不久,李奶娘就被辞退了。因为李秀妮觉得还是自家人照料着比较放心。

    甚而,单给徐彩娥一个人看着李秀妮还是放心不下,于是特意嘱咐了留在招妹他们三个进后院儿看着妹妹,叫他们万一有事儿就赶紧跑去告诉她。

    田宝生病那天五个小家伙儿的表现让田家太太老爷们很是满意,再则也怕折了田宝的寿,于是“小姐”这称呼是不让他们叫了,换成了“妹妹”,顺带着也把对徐彩娥田金廷他们的称呼改成了“母亲”、“父亲”。

    “我们小宝累着啦?那今儿不走了,咱歇歇再说。”徐彩娥摸摸女儿的头,扭身去床后把田宝那一筐玩具给搬了过来。

    那可真的是一大筐,里面除了田宝她做木匠的外太公给做的各种小木雕,还有她娘她太婆给缝的各式布偶,从小狗小猫到小老虎小豹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她两个爹爹特地请人做的小铜锣买来的香包坠子什么的。

    慢慢熟悉了环境之后,田宝自己都感叹她这辈子是重生在了个福窝里,周围的亲人一个赛着一个的会惯孩子。基本上田宝一表示出对某个东西感兴趣,那东西一准儿下一秒就会放在她面前了。

    要不是田宝这小萝莉的壳子里住着个老姑娘的灵魂,照着田家一众人的这种宠法,没准儿小娃娃长大了又是一个李文玉。

    做孩子做到田宝这份儿上,除了因为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带来的不方便之外,几乎是事事顺心时时如意。

    “娘——”门口传来小女孩儿清亮的喊声。

    田宝扭着小脑袋一看,呵!又是她,应该是又来找她娘亲要钱来了。

    哦,前头说错了,也不是事事顺心的,门外这个庶出的姐姐就让田宝实在是不喜欢的紧,每次见了都要难受一回。

    至于原因么?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每次见了自己眼神都跟淬了毒一样嗖嗖嗖直往外射刀子的人吧?

    徐彩娥听见这喊着回头一看,见是大女儿文玉,忙嘱咐招妹几个道,“你们几个先照看着妹妹玩儿啊,我去去就来。”

    “小玉,你咋又穿这身衣裳来了?”徐彩娥一眼注意到大女儿身上又是上回来穿的那套破破烂烂,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小袄,皱着眉疑惑道,“上次我给你做的那身儿呢?”

    “那身儿,那身儿好衣裳叫爹拿去卖了,”李文玉抽抽鼻子,两眼水光闪闪地显得越发可怜,“他说家里没米下锅了。”

    “又是你爹!你爹真是,真是·····”徐彩娥真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厉害话来。她本就是个温吞的性子,即使心里生气李三子烂泥扶不上墙,成天好吃懒做如今更是连女儿的衣裳也抢去,她也骂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恨自己当初怎么就识人不清,竟觉得他还很是不吹得托付终身。

    徐彩娥被接回田家之后不过一个月,基本养好了伤的李三子便带着李文玉住进了白杨庄庄西头儿田家给的两间屋子里。

    李三子的爹娘心疼儿子,还叫李三子的几个兄弟帮着给磊了院墙,立了柴门,圈成了个简单的农家小院儿。让他落户在白杨庄是田家的意思,里长便也给田家个面子,顺顺溜溜就把李三子父女两个的六亩田地给了他们。

    大庆实行均田制,农家每添一口人,长至五岁时可分得良田三亩。当然,说是良田,但真正分给你什么样的田地还得看各村里长的意思。

    李三子这回被赶出田家自是把田家得罪惨了,里长也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给李三子的田地自然就不是什么上等良田。

    但虽说是糙田,只要李三子从此安安分分种地,六亩地的收成还是够他们父女吃穿用度的。虽说不如之前过得好,但吃饱还是能做到的。

    可李三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手软脚软地压根就扛不起锄头了,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已经懒惯了,也不愿去做那力气活儿。

    李三子毕竟也在田家混了十来年了,虽说田太太不会给他发什么月钱的,但挡不住他自己会钻营盘剥,手里也积下些钱。

    最开始他们靠着十来年的积蓄,天天买着粮食蔬菜过日子,到了开集市的时候还去买些好点心割斤猪头肉之类的,日子过得也颇为自得。

    但再多的家底也经不住只进不出啊,更何况李三子本就没有多少家底。

    于是这还不足一年呢就坐吃山空了。

    头两个月李三子还打着歪主意,带着李文玉堵上田家门去要。

    但田家又不是专门布施的大善人,更何况李三子还是差点害了他们家宝贝心肝儿的罪人。妈.的,不上门去揍你就是我们家有修养了,你还敢自己上门找打?那还有什么说的,田金廷也不出门,只吩咐田贵带着田家长工出了门按倒了李三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这么往狠了揍了两次,李三子才算是老实了一些,再不敢出现在田家周围。

    但他自己不敢来,却叫李文玉上门找徐彩娥要钱。这倒不好把人拦在外面了,毕竟李文玉是徐彩娥的亲生女儿,闺女来看亲娘,你不能不叫看吧?

    徐彩娥心疼女儿,几乎李文玉每次来都要给衣裳给钱的。就这,她还觉得实在是亏欠了大女儿,毕竟错的是她爹又不是她,可怜她小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现在却吃不饱也穿不暖了。

    这种感觉每每在她拿小女儿跟大女儿对比的时候就更甚。

    同样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两块肉,一个成了人人爱护的娇宝贝凤凰蛋,一个却落得个无人照拂的小可怜糙猪崽的境地。这叫当娘的徐彩娥看了,心里实在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都是命啊,小玉投胎没投好,徐彩娥常常在暗地里感叹,要是小玉也是金廷金轩的孩子就好了。

    这时候她才知道徐氏教她的话都多么正确,当初她要是听她娘的,先给正夫生了娃娃再说侧夫的,也没这后面一串子事儿了。

    不过到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话说回来,徐彩娥自己也没什么钱,徐家虽说家境尚可,但也算不上太富裕,因此她的嫁妆也算不得太丰厚,这么接济着他们父女俩,一次两次还行,可是连着送了半年,包袱底子就空了。有心想问两个相公要一些,又实在张不开那个口。

    徐彩娥不聪明,却也知道拿着正夫的钱去填补侧夫的女儿实在不是个事儿。更何况,这侧夫还曾经谋害过正夫的孩子。

叫爹爹

    田金轩进了西院儿就看见了跟着徐彩娥往侧屋走去的李文玉,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妻子偷偷拿嫁妆贴补李三子父女这事儿他和大哥都是知道的,但他们俩谁也没有阻止。

    毕竟李文玉也是娘子亲生的娃娃,当娘的心疼些也是该的。

    再者说了,徐彩娥用的是她自己的嫁妆,又不是田家的钱,就算她把嫁妆花地一干二净了,田家也养得起她,没啥。

    田金轩进门时小宝还在跟三个哥哥赌气,因为她非要下青砖地去练习走路,可三个男孩儿却牢牢记着母亲跟太太的嘱咐,怕在青砖地上摔坏了妹妹。

    “这是谁惹咱小宝儿生气啦?”田金轩摸摸女儿的小脸儿,双手掐起她的小腰往上一举就把小宝放到了脖子上骑着,“走,爹爹带你玩飞飞喽。”

    他这么一举,田宝就绷不住气哼哼的小脸儿了,她配合着装作惊吓到的样子“呀呀”地叫了一声,便在二爹爹的肩头笑起来。

    别笑田宝这魂龄都二十多年的老姑娘幼稚,她是到了如今才知道为什么婴儿总喜欢被爸爸举在肩头的——

    实在是无聊啊。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在这种状态下玩玩玩具什么的实在比干瞪眼感觉好多了,偶尔来一出坐在爹爹肩头的游戏也实在有意思的很。

    况且,当小孩子就得有小孩子的样儿,要是表现的太异类了,被当做妖邪附体可怎么办呢!?

    父女俩笑呵呵地往门外走去,田宝兴致勃勃地等着她爹带她出门逛呢,谁知刚出门就被她大太公给截下了。

    田旺看见这一幕,紧绷着一张老脸骂田金轩说,“宝儿是个女娃娃,不比男孩子皮糙肉厚的耐磋磨,你把她放这么高,万一不小心摔了可咋办!?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好好跟你哥学学,看你哥多稳重!”

    小宝有心替自己爹爹辩护,想跟大太公说爹爹很小心地护着她呢,肯定不会摔下去,一时发急,也忘了自己这个萝莉小身子还不会说话呢,冲口便是一句“爹爹”便喊了出来,居然还算是字正腔圆,发音清晰,只是再怎么着她也是个一岁的小娃,一句爹爹已是极限,接下来吭吭哧哧半天也没把接下来的半句说出来。

    不过这一句爹爹威力已经很是巨大了,现场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顿时被震得呆立在当场。

    片刻功夫田金轩才反应过来,他的宝贝闺女刚刚开口叫他爹爹了!这爱女如命的老爹顿时被无限的幸福与惊喜淹没,狂喜里却还记得手上轻柔小心地掐着女儿的小肥腰把她从肩膀上挪到胸前来。

    他两只大手掐着田宝的腰把她举在自己身前,极度兴奋地拿他满是胡茬的下巴去贴女儿光滑的小脸蛋儿,“乖宝会叫爹爹了,乖宝叫我爹爹了!”

    不就是一声爹爹么?有这么夸张吗?田宝心里这样想着,但却也被她二爹的喜悦感染了,小孩子反射弧短,不善于掩饰心情,她心里这一高兴,就张着小嘴儿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伸出一双小肉手去推她二爹的脸——他那硬硬的胡茬扎的她实在是有些难受。

    这边父女两个心情爆好地逗乐,站在旁边看着的田旺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他黑着脸呵斥二儿子,“看看看看!刚刚才嘱咐过你,宝儿是女孩子,万事都要小心着来!你看看你,又用这么危险的姿势抱她,只掐住腰能抱得稳吗?”他一边端着父亲的威严训斥,一边上手把小孙女儿从田金轩手里夺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安顿好,转头继续训,“不就是会叫爹爹了吗?有什么好激动的!毛头小子没见过世面!”

    田大老爷训完了二儿子,酸溜溜的心里终于舒爽了一些,也不再管儿子如何,抱紧了怀里的糯米团儿一般的小孙女儿,转身往门外走去,“乖宝宝,太公抱你出门玩儿去呀。”

    田宝趴在太公怀里满怀歉疚地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二爹爹,太抱歉了,都是因为她才害的二爹受这无妄之灾。

    但挨顿骂就能压制住田金轩的好心情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田金轩此时极端嗨皮,原地偷笑着转了两圈儿,就果断地去前院儿找人炫耀去了。至于炫耀的对象么——

    当然是他大哥啦!向长辈炫耀肯定是不行的,向小辈炫耀又破坏他平时威严的形象,于是这同是宝儿爹爹的大哥就成了最好的炫耀以及打击对象。

    “大哥,大哥,宝儿刚刚喊我爹了!!!”田金轩一路吆喝着往前院儿去了。唉,真好奇这一吼之后他那平日里自诩的威严形象还保持不保持的住。

    直到出了家门,走到门口柳河岸的那株百年大柳树下,田旺才停下了脚步。

    田宝好奇地扭头四下里瞅,清凌凌一湾碧水打着水花儿往前流,大块青石铺就的河岸上头柳树榆树间杂而生,河岸两边是窄窄的土路,路那边就是一户户青砖红瓦的农户人家。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隔不远就有一座的石板桥,也不知道是怎么建成的,居然一点儿也不拱起,就那么跟地面平齐地铺在河面上,底下也不见桥墩啊什么的。

    也不怪田宝这么新奇,就算她的里子是个老姑娘,可这都一年多了,她的太婆太公老爹老娘们生怕她出门吹个风就着了凉,因此时至今日田宝都一岁多了,出门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

    田宝这儿正满怀新奇地四处瞅呢,冷不防眼前一花,整个人视野猛地宽广许多,已是被她太公举到了肩头坐着。

    田旺无比小步伐地驮着他孙女儿转了两圈儿,这才开口道,“乖宝宝,叫声太公听听。”那声音里满满的期待呀,听得田宝觉得她要是不叫就实在是对不起他老人家。

    她在肚里想好了太公二字的发音,酝酿了一阵儿才开口,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高估了她自己这副小身体的能力,张了半天嘴发出来的也是那不知所谓的咿呀声。

    田宝泄气地垂下头,正要再酝酿一阵儿试试呢,就听见背后一声尖利的叫骂,“田旺!你个杀千刀的老贼头!谁叫你把宝儿抱到河边儿吹凉风的?”

    说话间,李秀妮脚步如飞地冲过来,动作迅疾一下子就颠着脚将田宝从田旺肩头接了过去,轻柔地护着怀里小孙女儿抬步就往家里走,田旺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发火儿的妻子。

    李秀妮心里还存着气呢,一路走一路骂,“我不是嘱咐过你,宝儿是女孩子,万事都要小心着来!你看看你,她才刚满周岁,身子弱着呢,就敢抱她到河边儿吹凉风!回头再生一场病你说咋办!”李秀妮越说越生气,回头瞪了她相公一眼,“这么老了还一点儿都不稳重!还敢把宝儿驮那么高,摔倒了你担着!?”

    田宝乖乖地呆在李秀妮怀里,听着她太婆中气十足地骂她太公的那些话就想笑,而事实上她也真的咯咯咯笑出声来了,哈哈,那些话跟刚刚她太公骂她老爹的话如出一辙,果然一物降一物么!

    “哎哟,乖宝,怎么这么高兴啊?来叫太婆亲亲。”怀里的小宝贝一笑,李秀妮立马就把骂人这回事儿给丢到脑后去了,刚刚还狂风暴雨的脸色此刻晴空万里,低下头去跟小孙女儿好一通逗笑。

    田宝会喊爹爹了这一大喜事经过当事人田金轩的大力宣传,在天色黑下来之前就传遍了田家的各个角落,连牲口棚里那头大青牛和那匹枣红大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田金廷是田金轩的重点炫耀对象,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心里郁闷的不行,明明他是老大,宝儿叫爹爹也该是叫他呀。偏偏叫二弟给撞上了。擦,这狗.屎运!

    自此,抱着田宝守着田宝的田家主子们又多了一项必做的事,那就是不停地在田宝耳朵边上哄着她喊太公太婆,娘亲哥哥。

    最搞笑的是她那五个小哥哥,仗着人多势众,大家伙儿轮换着来,每个时辰换一个人,不间歇地在她耳边教她喊“哥哥”,田宝实在被烦的不行,只好努力先学哥哥的发音。

    也是来妹他们众志成城团结合作的结果,田宝第二个喊得可不就是哥哥,真是羡慕煞了田宝的太婆和太公们。

    不过,或许是太急于求成的结果。田宝喊哥哥远没有喊爹爹喊得那么清晰,努力了半天也只能操着脆脆嫩嫩的小儿嗓音叫一声“锅锅”。

    但就算是一句不伦不类的“锅锅”也叫来妹五个高兴好半天了,五个小家伙儿自此又多了一件必做事儿,那就是五个人一起见田宝时,一定要一个一个给田宝介绍个遍,告诉她这个是大锅锅,那个是二锅锅,以防锅锅太多小丫头认错了人。

小胖妞儿

    不知道是“哥哥”这两个字的发音实在太难,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一直到好久以后,久到田宝能把“太公太婆”,甚至“外太公外太婆”都叫的清清楚楚了,叫五个哥哥时还是“锅锅”。

    田宝自己也奇怪的很,甚至特地私下练习了好久,希望能把哥哥的发音给正过来,可惜一点儿用没有,一直到她两岁上,还是一溜儿地叫着大锅锅、二锅锅,三锅锅,四锅锅,小五锅锅。

    田宝上辈子病体孱弱,别说长途旅行了,就是寻常的跑跑跳跳也做不得。于是这辈子她特别感激上苍让她能拥有这么一个健康的身体。

    因此这丫头自从能自己下地走路以后,那是能站绝不坐,能跑绝不走,整日里迈着一双小短腿儿在田家院子里四处乱窜。

    也不是她非要在院子里跑跑跳跳的,主要是长辈们被她小时候那场病吓坏了,总觉得这豆丁般的小娃娃身子弱的很,出门吹吹凉风有可能就会生病,而田家主子们都再也经不起又一场惊吓了。上一次病后,没留下病根儿那是老天保佑,是田宝福泽深厚,可人总有不走运的时候吧?所以,还是小心着好。

    于是田宝就被禁在了家里。无论她怎么顶着这一副娃娃的皮囊跟她爹得撒娇,跟她太婆耍赖,就是不行,在家里要什么给什么,出门去玩儿不可能。

    后来田宝装着怄气不愿吃饭,才换来她太婆一个承诺,说是只要她满了三岁,就让几个哥哥陪着她她出门玩。

    这天午后,田宝正坐在正屋的榻上无所事事地看她太婆绣花呢,屋外蓦地响起了她老爹田金廷的声音,“慢点儿慢点儿,注意脚下,别摔了,”好像在指挥人往这边搬什么东西。

    田宝正无聊着呢,听见这个就往榻边上挪去,李秀妮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小丫头已经双手撑着榻伸直了脚去够塌下放着的小凳了。

    可惜她那腿实在太短,晃来晃去地怎么着也够不着。李秀妮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又担心小孙女儿摔着自己,忙叫道,“宝儿,呆在那儿别动,等太婆抱你下去。”边说便放下针线下了塌,转过身来把田宝抱了下来。

    “想下来怎么不叫太婆抱你呀?这塌子太高,看在摔着你。”

    “太婆在绣花,”田宝说话还算不上太伶俐,因此言简意赅,“我自己来。”

    “哟,小心肝儿,还知道不耽搁太婆绣花儿啊,真是个乖宝贝!”李秀妮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高兴地抱着小宝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边祖孙俩才刚下榻,就听见门外田金廷的喊声,“娘,我前些天在镇上给您老订了一面铜镜,现在已经到门口儿了。”

    他问这话是想要问问李秀妮现在方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话,就叫人把铜镜给抬进去。

    “那进来吧。”

    田金廷一挥手,外面等着的几个伙计就抬着铜镜进了门。

    田宝伸头一看,呵!还真是大,带上实木刻花的底座,整整一人多高,怪不得要三个人抬呢。

    田太太和徐彩娥的梳妆台上一直都有铜镜,只不过那铜镜小小的,才两个巴掌大,梳妆台又高,因此田宝自出生到现在,竟是一次镜子也没照过,连她自己这一世长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女人爱照镜子是天性,即使是重活了一世的田小宝也不例外。

    等那些搬镜子的伙计们将大大的铜镜稳稳当当地安置在梳妆台旁边了,田宝甩开小脚哒哒哒地跑过去,凑到镜子前头看自己这一世的摸样。

    别说,虽然这铜镜没有前世的镜子那么纤毫毕现,可除了色彩不大明显之外,人的五官衣着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来的。

    田金廷刚刚正在镜子边站着,一看田宝冲着这边跑过来,还以为女儿是冲着他去的呢,一早便弯着腰张开手臂等着闺女扑到他怀里了。谁知田宝一心在铜镜上,根本就没看到她老爹,一心奔着镜子就过去了。

    田金廷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走过去弯腰将自己的脸贴在女儿的小脸蛋边,指着里面的人问,“看里面的人是谁?宝儿认不认识?”

    “是爹爹,还有我,”田宝咯咯笑道,她又不是真小孩儿,怎么会不知道镜子里是人的倒影呢?她回身扑到她老爹的怀里,田金廷顺势把她抱了起来。

    田宝脸上带笑地窝在田金廷的臂弯里,心里却不由淌下两行宽面条泪——

    呜呜,她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一时的自己这么胖啊,胖嘟嘟的脸,肥肥的身条儿,再加上身上厚厚的棉衣,整个一小圆球儿。

    前世她也见过自家堂姐的孩子,没这么胖啊。田宝森森的伤感了。

    虽然她这一世的小脸蛋长得还蛮精致的,这时候年龄也小,胖胖的反而萌嘟嘟的怎么看怎么可爱,可是人都是会长大的,万一长大了还是这么胖那不就悲剧了?

    唉,主要也是因为前后对比太大。上辈子田宝因为先天带来的病,饮食上多有克制,一直到离世,整个人都是一副纤瘦的摸样。这辈子么,田宝自从会说话开始,就明确地表示她不要再吃奶水了。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一岁多了,那个年纪断了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可是她的一干亲人都觉得断奶太早不利于成长。

    所以在拗不过田宝而开始不给她喂奶之后,田宝每餐必有蒸蛋羹和一小碗肉糜。这下好么,田宝在她娘肚子里就鸡鸭鱼肉地养着,再加上这么一补二补的,愣是给补成了个小胖妞儿。

    虽说许多小胖孩儿长大后都瘦下来了,可田宝上辈子也见了好几个从出生一直胖到上大学的人哪。

    不行,从现在开始要节制饮食。

    这天晚上,田家又出了一件大事,田家众人的心尖尖好乖乖田小宝居然不想吃饭了,惯常的一碗肉糜只吃了两三勺就再不吃了,蒸蛋羹也只吃下一半,剩下的再怎么喂,小丫头就是闭着嘴不吃了,或者干脆揉着小肚子说吃饱了吃撑了,从她太婆的腿上溜下去跑到侧屋去了。

    这吃的还没往常的一半多呢怎么会撑着?天哪,不会是生病了吧?李秀妮担心地不行,慌忙叫儿子去村上把李郎中叫来给小宝看看。

打不死你丫的

    李郎中一路随着田金廷急三火四地小跑来到田家,一进门就见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田家主子都一脸担忧的样儿,心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难不成田家那根宝贝独苗苗又发热了?或是比发热更厉害?

    当下也顾不上说话,李郎中由田金廷带着就往侧间跑。后面李秀妮领着一长串男人跟着。

    李郎中进去的时候田宝正由她的小五哥哥陪着在扭着小腰做些简单的体操动作消食呢,这一大串人一进来,两个小家伙儿都懵了,这是要干啥?

    任田宝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因为她少吃了半碗蛋羹,所以她的亲人不放心,请了大夫给她看病来的。

    李郎中也懵的很,这娃娃看起来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儿啊?

    这边田旺已经开始仔细地描述病情了,“李郎中,今儿晚饭的时候我孙女儿只吃了两勺肉糜小半碗蛋羹,往常她都是能吃完的,你给看看,孩子是不是病了?”

    听完这话,李郎中跟当事人田宝的额头同时滑落三根黑线。

    田宝一方面为自己这般受亲人重视而暗暗窃喜,另一方面真是颇觉亚历山大,少吃点饭儿就是病了,出门吹吹风就会着凉,老天哪,她这辈子没有这么弱好不好!?

    李郎中则是彻底地被这家人给弄得无语了。小孩子多吃点儿少吃点儿不是很正常么?哪家会因为这个巴巴地去把郎中请来呀?

    白杨庄上天天吃不饱肚子的小孩子大有人在,也没见哪个生病的,看这又是蛋羹又是肉糜的,李郎中都忍不住羡慕这小女娃了,这孩子就是命好,就是会投胎。李郎中家里即便有他做郎中赚着钱,也不能奢侈到天天有鸡蛋吃,更别提肉了。

    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跟田太太说没啥事儿,是你们大惊小怪了吧?要知道,田家给的诊金还是很厚的。

    摸摸脉,要是没啥事儿,干脆开两帖消食的药好了。李郎中打定了主意,便要上前去给田宝诊脉。

    可田宝不愿意呀,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什么病也没有,纯属白天照镜子刺激到了想要减减肥而已。她蹬蹬蹬跑过去扑到李秀妮的怀里,扯着她的手说,“太婆我没生病,我是自己想吃少的。”

    “嗯?”李秀妮弯下腰抱起田宝,一边问着,“那宝儿为什么要吃少啊?”一边往椅子那边走,打算把田宝放到椅子上,再叫李郎中过来诊脉。

    她以为田宝时因为害怕吃药才这么说的。

    田宝想大声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凑到她太婆耳边小声道,“是我太胖啦,再多吃会更胖。”

    “谁跟宝儿说你太胖的?”李秀妮问,明显她不认为一个两岁的小娃娃就知道太胖会不好看,还知道得少吃东西才会变瘦的道理。

    田宝同一时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为了扮演一个正常的两岁宝宝,她闭上眼睛满怀愧疚地撒谎,“二爹爹说的,他说我都是个小胖妞儿啦,再吃胖他都抱不动我了。”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田金轩的确这么说过。

    好么,李秀妮知道了田宝这并不是生病,便客客气气地把李郎中请回去了。

    转回来就把田宝为什么不吃饭的原因跟其他人公布了一下,这下子罪魁祸首可算找到了,田太太和三位田老爷合着伙儿,哦,还得加上一个田金廷,合着伙儿地准备好好数落数落田金轩。

    可是田宝哪儿能叫这种事发生啊?那她还不得愧疚死!二爹爹待她那么好!她扑到田金轩怀里让他抱着她,回头跟一众人强调道,“二爹爹好,不许欺负他!”

    于是田金轩尚未平息众位亲人的怒火,又平添了许多嫉恨——谁叫小宝贝那么护着他呢?

    不过田金轩面上装着苦瓜脸,那心里可真是乐开花呀乐开花,小丫头这么护着他,还有比这个更叫他高兴的事儿吗?

    ******

    这天午后,田宝在徐彩娥的床上午睡,李秀妮在正房榻上陪着来串门的里长婆娘安氏闲话家常。

    “田太太,这一段儿我听说个事儿,”里长白栓木的婆娘安氏往李秀妮那边儿凑了凑,说道,“你们家赶出去那个侧夫,好像在外头乱搞,叫村里人撞上了。”

    “就他?”李秀妮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小布裙,似是不相信道,“他也不算年轻了呀,居然还有女人看得上!?”

    “哪里是女人!”安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拿手绢掩住了嘴,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个男的!咦——这男人真是没法说,幸亏你们家把他给赶出去了,要不,还得带累田家的名声。”

    一听这个,李秀妮的眉头也拧起来了,她吧嗒吧嗒嘴,说道,“管他那么多,要不是不想给家里再添个人,田家会管他?也就再撑个两年多,等宝儿她娘的年龄一到,我们马上就去县衙里办和离。”

    ******

    “你这一次比一次给得少,”李三子一边提裤子一边掂掂手里的十几个铜板,不满地冲旁边正忙着套外衣的男人哼道,“如今集市上一碗削面片儿都卖到三枚大钱了,你给这钱够干啥?”

    “知足吧你!你光说我给的钱少,咋不说说你搭上的人多?”那男人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系上腰带,接着说,“前头我每回给的钱多,那是因为那时候你就巴着我一个,屁.股还算干净。现在跟你钻过麦秸垛树林子的男人不够十个也有□了吧?”男人拍拍衣裳下摆站起来,哼笑道,“都教人操松了,还跟我讲价,哼!”

    “王大治,我草你妈!”李三子虽说做了这事儿,可这么当面被人骂还真是第一回,他一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穿好衣裳,拖拉着裤子双手冲着王大治的背使足了劲一推。

    王大治本是背对着李三子站着的,一时不防竟真的被推了个大马趴,滚了一身的草沫子。一个做婊.子的还敢推他!?王大治大怒,将脸上的草沫一抹,一下窜过去将李三子按到在地上,往他身上一骑,好一顿老拳没头没脑的招呼了过去。

    一边揍还一边骂他,“你丫算什么东西!也敢跟爷爷动手!你以为你还是田少奶奶侧夫呐!?撅着屁.股给人操的烂货!打不死你丫的!”

    李三子那瘦瘦的身板哪里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王大治的对手?没过一会儿就给揍的哎哟哎哟喊着疼求饶了。

    那王大治出够了气,才从李三子身上站了起来,又在他腰上补了一脚,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三子怕再挨打,趴在草窝里等着王大治的脚步声远去了,才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脏兮兮满是草屑和泥土的衣裳,揉着腰问候着王大治的八辈儿祖宗往庄西头儿他那个小院儿走去。

    李三子回到他那小院儿里的时候,女儿李文玉已经自己生了火,煮了一锅的高粱面糊糊,炒了碗野迎丁菜。

    他走进厨房掀起锅盖看了看,拉长了嗓子问已经吃过饭回了房的女儿,“文玉,咋又是面糊糊加野菜?三四天没见过油腥,这脸都吃青了。”

    “我有啥办法?手里没有钱,有面糊糊就不错了。”李文玉也气了,从屋子里出来站在房门口气哼哼地道,“你成天乱跑,地也不种,往哪儿来钱?”

    “没钱了咋不去往你娘要?”

    “我娘!?”李文玉脸色更是不好,“她可不止是我娘!往常还给些钱,现在我搬出来住的时候长了,她就记得姓田的那个小鳖孙了,哪儿还记得我李文玉也是她闺女?今儿个我去她竟然说没钱了,拿了一匹布出来,说叫我拿去镇上的当铺当了换钱。当我要饭的打发呢?她可是田家的少奶奶,她能没钱?不愿意给就是了。”

    李三子一听急了,“她给你那布你没要?”一匹布也能当不少钱哩,尤其那布是田家出来的,应该还是好布。

    “拿了,为啥不拿?”李文玉说,“反正是田家的东西,拿一点儿就赚一点儿。”

    “是这回事儿,”李三子盛了一碗面糊糊放在厨房案板上,就着李文玉吃剩的清炒野菜呼噜噜喝了下去,抹抹嘴才道,“那布明儿我拿去镇上换成钱。你管她给你啥呢?下回还去,给啥要啥,她说她没钱你就要首饰,那东西值钱。我可是知道,你娘那儿一大盒的金银首饰,你是她大闺女,不给你给谁?”

    经过这近两年的打磨,李文玉学会了不少东西,洗衣裳、做饭还都做的挺像样子的。第一年她也是不做这些的,跟李三子两个买着吃买着穿,过的也不错。

    只是后来手里没钱了,李三子又开始整天不着家的在外面转悠,李文玉饿肚子饿的受不了,只好学着把买来的白面蔬菜弄熟,最开始不是焦了就是没放盐,后来慢慢好起来了。

    况且她也快十岁了,知道女孩儿要干净漂亮了,往往一个人拖了木盆到院子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衣裳。

    她不是没想过把衣裳都拿去给徐彩娥,让她找人洗,也不是没想过天天上田家寻摸些饭食。只是田家那狗眼看人低的门房田贵,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吩咐,一个月只许她进去一次。

    这就像是定律一样,一个家里如果爹妈懒得掉毛,那这家的儿女总会出一个勤快的。李文玉终于被他爹逼得勤快起来了。

    因为李三子是犯了事儿被赶出来的,因此白杨庄上很多人家都对他们父女俩敬而远之。

    这两年来李文玉的骄横之气被磨去不少,人却愈加阴沉了,离老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怨气。

    她总觉得委屈。本来她应该是锦衣玉食的田家小姐,短短两年,就沦落到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虫地步。

    要说李文玉最恨哪一个,最开始的时候是李秀妮,因为是她开口把她和她爹赶出了田家,再后来就变成了田宝。她想,问题就出在田宝身上,从田宝一出生,田家人就看他们父女俩不顺眼了,那就是个强盗,把本来属于她李文玉的东西都给抢的一干二净了。

姐妹相遇

    “太婆我走了啊,”田宝第四次挥着小手乖巧地跟她太婆道别。

    “好好好,走吧走吧,”李秀妮也笑着同小孙女儿挥挥手。

    终于可以走了,田宝兴奋地抬脚就要往外跑,可还没跑出一步呢,就听后头她太婆喊道,“等等,我还得嘱咐一句。”

    田宝迈出去的脚顿住了,她转过身子夸张地垂着头,蔫蔫地说,“好吧,太婆我听着呢,等你嘱咐完了我再走。”

    不是她没耐心,她太婆都就各个方面不停歇地嘱咐了有一刻钟了,光是道别都道了四次,结果四次都被喊住继续嘱咐⊙﹏⊙b汗

    看李秀妮这满是担忧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田宝要出多远的远门呢,其实就是去村儿里转转。田宝再过两个月就满三岁了,至今连家门都没出过,虽说家里的大人们每次出门必带各式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可是,怎么说呢,“心儿永远向往着自由”!这是玩具美食交换不来的。

    唉,这也算是幸福中的一小点瑕疵了。

    田宝这家伙,怎么说呢,这话说的真让人手心发痒,这千宠万爱地娇养着,吃不愁穿不愁打个喷嚏都有人担忧,这是多少人一辈子的梦想啊,在大院子里关上一两年的算得了什么!

    “不是嘱咐你,”李秀妮一看她这副被打击了的小样儿就忍不住笑起来,她看向来妹,“来妹,你们五个当哥哥的可得护好妹妹。注意着别叫她往河沿儿上去,庄外头野地里水泡子多,也小心着些,对了,庄子外头还有不少土窖,可得看着点儿别掉进去。出去走一会儿看看就回来,宝儿小胳膊小腿儿的看再累着了。”

    “太太放心,”来妹笑着说,“要是路上妹妹累了,我就抱着她走。”来妹而今已经十一岁了,个头儿猛地窜了起来,几乎是眨眼间就从矮墩墩的小正太长成了身条颇为修长的小少年。

    “行了行了,太婆嘱咐完了,”李秀妮捏捏田宝软绵绵的包子脸,“小宝儿出门玩儿去吧。”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是的,你木有听错,确实是浩浩荡荡。田宝兴冲冲地迈着小短腿儿在中间走着,左右各有两个哥哥亦步亦趋地护着,剩下一个跟在她后边小心看着,一行六个人,这还不算浩浩荡荡吗?

    要知道,大庆朝开国以来民间的治安已经好了许多,一般家里的女儿上街都是派一个兄弟陪着也就是了。就像白杨庄,各家女娃娃出门玩儿的时候身边都是跟着一个哥哥或是弟弟陪着的。

    就算没有兄弟,也会有娘亲爹爹陪着。

    不过白杨庄上倒是有一个特例,就是住在村西头儿小院子里的李文玉。她一来没有兄弟,二来爹爹又不争气,成天不着家,因此每每出门洗衣服洗菜什么的都是自己一个人,也不敢跑远,就在院子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反正那水泡子是通着柳河的,水也挺干净。

    只有赶上同住在村西头儿的白大嫂跟她女儿两个往村里柳河沿儿上洗衣裳的时候,她才有机会跟着她们一起去较远的柳河岸洗衣裳。

    于是田宝他们沿着柳河岸旁的土路走了不大一段儿就遇上了小河对岸正使劲儿搓衣服的李文玉。

    其实田宝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真没多少感情,她长到三岁,总共也就见了李文玉三四次,能有感情才怪。

    不过没感情是没感情,毕竟血缘在那儿放着,她们俩也算一母同胞,田宝停住脚步,心下犹豫该不该叫一声姐姐。

    “娘,是田家少爷们,”边上正在水里漂着衣服的白秀儿小声地提醒她娘。

    李文玉也听见了,抬头一看,正撞上田宝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生生刺痛了李文玉一双眼。

    李文玉也没见过田宝几次,可没见过不代表她不知道这就是田宝,那个抢去了她所有东西的小强盗。

    “姐姐,”田宝终于还是决定打个招呼,打个招呼就走,她这样想,但还没等她移开眼神呢,那头李文玉就受不了了——

    田宝身上那浅红的绸缎衣,甚至她两个头发揪揪上扎着的丝质绢花都深深刺激了李文玉本就绷紧的神经,她看看手里搓着的布料粗糙的衣服,恨恨地吼道,“谁是你姐姐呀!?别搁哪儿自作多情了!我真是恶心死你了,胖子!”李文玉一扬手使劲冲对岸撩起一串水花。

    “李文玉!嘴巴放干净了!”田宝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反倒是她二锅锅田喜妹先怒了,“本来人就不咋地了,再加上嘴臭,看来日谁愿意娶你!”

    “田喜妹,你在我跟前抖什么抖!狗仗人势么!当初还不是我跟前的一条狗,我说干啥就干啥,”李文玉扔下手中湿哒哒的衣服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这边骂道,“这会儿都围到那丑丫头身边儿去了。哟哟哟,都来看看,田家小姐趁着今儿个天好,牵着五条狗出来溜来啦。”

    其实她就是不平衡,本来属于她的好衣服好首饰都叫这所谓的妹妹抢去了,连当年那五个本来对她几乎是俯首帖耳的男童如今也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边,她凭什么!?就凭她姓田吗?

    唉,李姑娘真相了。就凭她姓田!这就是其中最大的原因。

挑女婿

    出门之前,田宝满怀雄心壮志要逛遍白杨庄的各个角角落落,但无奈心大人小,还没走够一半儿呢,一双小腿儿就酸的几乎走不动路了。

    田宝皱着包子脸拖着腿开始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被来妹拦腰抱了起来,“小妹,大哥抱你回去。”

    来妹才不过十一岁,即使这两年个子窜的飞快,也不过一个小少年,抱起小胖妞儿的时候不由小幅度晃悠了一下,晃悠地田小宝愧疚之心顿起——她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肿么能欺负一个正长个子的小正太呢?万一正太哥哥给她压得长不高了咋办?

    田宝想她应该坚定地拒绝这个抱抱,然后自立自强地下地走路,但是——艾玛,真心好累呀,腿好酸呐。

    于是她抱住田来妹的脸小嘴儿贴在小少年的脸颊上叭叭地猛亲两口,然后建议道,“大锅锅我很重的,要不,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

    “谁说小妹重啊?”田来妹以为田宝还记得刚刚李文玉骂她胖子的话呢,连忙安抚,还使劲儿颠了颠手臂,以示田宝真心很轻很瘦,“你看,一点儿都不重,我抱得动。”

    “宝儿别担心,”田喜妹凑过来,“大哥累了还有二哥呢,我跟大哥换着抱你。”

    “还有我还有我,”最小的得妹居然也抢着要抱妹妹,他那小身板还不到来妹一半高呢。

    只有盼妹没争着抱田宝,他笑笑,跟来妹请示道,“大哥,快到家了,我跟后街杨家兄弟约好了去他们家玩。”

    “那四锅锅去吧,记着早些回来,”来妹还没说话呢,田小宝倒是提前答应了,还一副大人的口吻叮嘱盼妹早些回来,惹得五个男孩儿哈哈大笑。

    ······

    盼妹的确回来的颇早,田宝他们到家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去哪儿玩去了,那鞋子底上满是泥土草屑。

    当天傍晚,出门收衣服的李文玉看着混在泥土草丛里的衣裳气红了眼,站在晾衣服的竹竿下破口大骂,并于当天晚上就逼着他爹李三子在家里立了两根木头桩子,把晾衣裳的竹竿绑在了上头。

    之前因为小院儿里没有挂晾衣竿的地方,李文玉洗完衣服之后一直是挂在院子边的两棵树中间的。

    ******

    “来妹喜妹两个跟着你们俩打下手也好些天了,你们看着,这两个娃娃怎么样?”田旺问道。

    “挺不错,喜妹稍嫌鲁莽,不过人倒也聪敏,来妹稳重谨慎,处世老练,如今看着很是不错。”田金廷笑着答道,他对这两个养子还真是挺喜欢的。

    “他们两个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倒比寻常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还要更好些,又不怕吃苦。”田金轩也接口道,“也可以说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说田家养了他们,可小时候吃的那些苦也不少。”

    “来妹喜妹不说,余下的三个呢?怎么样?”

    “老三招妹人小嘴甜,长相也是五兄弟里最好的一个,就是出事上稍欠火候。盼妹人倒是又憨厚又实诚,招人喜欢。得妹还小,目前也看不出什么,不过他跟宝儿倒是处的颇亲近。”

    盼妹憨厚又实诚,呃呃呃,这里的盼妹跟那前不久蔫坏蔫坏地背后把李文玉晾好的衣服全扯下来踩进泥里的是同一个人不?

    “哦,那这么说,就是还都不错,”李秀妮若有所思道,“我跟你们的三个爹爹商量了一下,打算将来在来妹他们五个里给宝儿挑女婿,你们俩平日里多注意,有空了就考察考察他们各自的品性。”

    “娘,宝儿还小呢,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儿?”田金廷脸色颇为扭曲。

    任哪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在初次想到将来会有某个男人把他心尖尖上的闺女娶过门的时候都不会太舒服,尤其在大庆朝,父亲们面对的还不是一个碍眼的女婿,而是一群!!!一群呐!我那百宠千娇的乖宝贝好闺女,数年之后竟然要给一群臭男人当娘子。这怎不令此世间的岳父大人们痛煞心肝!

    “就是,娘,就像那来妹,现在看起来是不错,可谁知道将来咋样儿呢?”田金轩立即毫无心理障碍地将之前夸田来妹他们的话通通吞进了肚子里,瞪着眼睛道,“宝儿还不到四岁,早着呢,再过个十来年再说这个也不晚。”

    “刚才没口儿地夸来妹他们的是哪个?现在一听我要在他们五个里挑孙女婿了,又给我来这个大变脸,”李秀妮强忍住嘴边儿的笑意,毫不留情地揭露并打击两个儿子,“你们俩省省吧,那点儿小心思我都不稀得说。再往后拖又怎么着,你们两个当爹的能留宝儿多少年?让她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不成?就算不是来妹他们,将来也总有别个。也不知道都别扭个啥,咱家这情况,又不用把姑娘嫁出门换钱换亲,就算将来宝儿成了亲,也是住在咱老田家。”

    “你娘说的是,”田旺立即出声支持妻子的想法,“今儿叫你们来又不是要定下,就是叫你们日后好好看看几个男娃的品性能力。过几年真要给宝儿挑女婿的时候也好心里有底。”

    “就是这么个事儿,不是说今天就定下,”看在座几个男人不情不愿的样儿,李秀妮忍俊不禁,别看田旺今天大义凛然地端起父亲威严教训两个儿子教训的像模像样,实际上昨晚他还不是别扭了半天?这还是当太公的人哪。

    李秀妮拿手绢抵了抵鼻尖,缓和了下心情才接着道,“我想过了,在来妹他们中间挑要比找媒婆靠谱的多。这第一,知根知底,啥人品啥性格咱清清楚楚;这第二,他们五个毕竟是咱们养到大的,这恩情在那儿放着,五个孩子平日里也很是敬重长辈们,将来真成了亲,万一小夫妻之间出了什么矛盾,咱们长辈说的话他们还是会听到心里的。这第三,来妹五个都姓田,将来有了孩子,这姓氏上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还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来妹他们亲爹妈都不知道在哪儿,这样宝儿就没公公婆婆要伺候,不管你们咋想,我亲手养大的孙女儿,可不舍得她弯腰屈膝地去伺候别人。”

    当家太太就是当家太太,这一通话说下来,在座几个男人无不心服。

小心眼

    “她头上的绢花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绢,中间镶的那都是珍珠,怎么到了我这儿,连一匹好布也没有了,你偏心都偏到那云彩眼儿里了。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看到徐彩娥拿给她的粗葛布,李文玉再也忍不住嚷起来了。

    “小宝头上的绢花,身上的衣裳,那都是她两个爹爹给买的,我偏心,我偏心什么了我?我为了你把嫁妆底子都掏空了,真是······”徐彩娥又不当家,手里得的零用钱有限,她这几年为了贴补大女儿也是时时刻刻省吃俭用的,而今竟然看到李文玉这样冲她大呼小叫的样子,一时心里难过的紧,两眼里汪了满满的泪。

    “那我爹说你还有不少首饰,既然没钱,怎么不把首饰拿出来?随便拿两件出去当了,也够我们小半年的吃用了,”看见她娘眼里含泪,李文玉声音低了下来,却仍是认为徐彩娥完全是因为偏心不愿给她钱才会跟她装穷,毕竟田家的家底在那儿放呢,作为田家少奶奶怎么会缺钱用?

    徐彩娥的确是不缺钱用,因为她用钱的地方少的可怜,要吃要喝都有厨房去做,穿的戴的两个相公会买。但她手里可用的银钱这几年都贴给李文玉父女了,成亲时带来的嫁妆也所剩无几,如今也就是靠着太太偶尔给的零用钱罢了。

    “那首饰是我最后一点儿家当,还不是想着要给你留着凑个嫁妆!”徐彩娥是真的伤到心了,那泪珠咕噜噜地滚下脸颊,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前襟上,“将来你嫁去婆家,身上没一丝余财傍身,那就痛快了?你妹妹我可是没想着给她哪怕一根银簪子,一朵珠花。说我偏心小宝,这可真是丧了大良心。”

    其实听她娘解释的时候李文玉心里已经知道是她自己错了,但徐彩娥多年顺着她心意的溺宠让她在她娘面前自尊心一向爆棚,此时她一时下不来台,就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直溜溜地挺着身子站在院子里跟徐彩娥对视。

    但徐彩娥却再站不住,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李文玉——这个她放在心坎上宠爱呵护了多年的大女儿拌嘴吵架。徐彩娥扭身往屋里走去,扑通一声栽倒在榻上,捂着手绢呜呜地哭起来。

    直到这会儿李文玉心里才真的有些发慌了,一则她这次来是要拿钱的,钱没拿到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没米下锅了;再则那毕竟是她亲娘,这世上真心对她好的人,也就是她亲娘亲爹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李文玉对徐彩娥的感情自然不会浅到哪儿去,即便心里有怨,此时看徐彩娥哭得那么伤心,那些怨愤也被暂时丢到脑后去了。

    于是李文玉几乎是跑着也进了屋子。

    “小妹,”今年7岁多的得妹看田宝脸上的表情不大好,以为她是因为听见她娘跟李文玉说的话生气了,赶忙拉着她的小手安抚道,“小妹别生气,不给首饰就不给,来日小五哥哥赚钱了给你买一大箱子,都是最漂亮的!”

    “一大箱子?”田宝原本有些许阴郁的心情一下子被她小五哥哥的豪言壮语给驱散了,她扑哧一声笑了,“那我戴到老也戴不完吧?”她拉拉田得妹的手,“走吧,小五锅锅,咱们进去看看娘亲,她哭了。”

    田宝倒不是因为那些首饰嫁妆什么的心情不好,而是因为······唉,怎么说呢,也许是家里其它人,像是太公太婆爹爹哥哥他们,都对她太好了,所以趁的她娘不够好。

    其实也是她矫情了,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徐彩娥对她已经很是尽到母亲的责任了。只是因为她那个名义上的姐姐生活地实在太悲惨,所以作为母亲的徐彩娥才会把更多的精力和关注投注到大女儿身上。

    天下许多父母都有这样的倾向,那就是更为关心爱护不完美的那个孩子——他或是身体有缺陷,或是能力不出众,甚至是性格不好,反而是那个总是表现完美的孩子容易被忽略掉。

    这也许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吧。

    父母们老会觉得不够好的那个孩子需要他们付出更多才能成长,但其实表现完美的那个孩子同样需要。在感情上,孩子们应该是平等的。

    田宝拖着田得妹的手迈着小步子往徐彩娥的院子里走去,今天是她们说好的,田宝要开始学女红的日子。

    刚上到倒数第二个台阶,田宝就停住不走了。

    到底是亲母女,屋里头李文玉跟徐彩娥正抱头痛哭呢,“我可怜的女儿~”徐彩娥拉得长长的哭音清晰地传过来,田宝站在台阶上,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来破坏这副母女情深的画面。

    她默不作声地拉着她小五锅锅的手原路退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小宝你太贪心啦,其实你娘待你很不错啦不是么?她跟李文玉更亲那是你的错觉啦你个小心眼!

    “啊啊啊,”出了西院儿之后,田宝忽然停住脚,攥紧小拳头朝天吼了几嗓子,转身给旁边的田小五一个大大的熊抱,“小五锅锅,你说的一大箱子首饰,哦?”

    得妹从来没享受过妹妹如此亲密且激情澎湃的拥抱方式,那娃娃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至耳根,他伸手摸摸田小宝扎了小揪揪的头顶,半天才道,“嗯,一大箱,就是太太屋里的那种大黑木箱子,装的满满当当的。”

    ******

    自从李秀妮跟他们提过要从五个养子里给小宝挑女婿这回事儿之后,田金廷田金轩两兄弟就特别注意着重培养来妹喜妹两个。

    专门挑些甚至对大人来说都算得上复杂的事情让两个男孩子去办,还限制时间,所给时间内办不完办不好次日就不许吃饭。

    来妹喜妹都知道这是养父看重他们,在锻炼他们处事的能力,因而不但不抱怨,反而满是感激。

    当然,至于田金廷兄弟俩是不是借着锻炼之名来发泄对这俩小子将来可能娶他们宝贝闺女的怨气,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们哥儿俩布置任务的时候可都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儿。

    不过说是办不好事情次日不许吃饭,事实上两个男孩儿却一顿也没饿着过。

    有他们乖乖的小妹田宝呢,这家伙不但给两个哥哥送饭,还正大光明地送,当着她老爹的面儿就大声吩咐小厮要“偷偷”给受罚的哥哥们送饭过去,有时候还要扭过头去装模作样的问问老爹的意思,“爹爹我想给哥哥送饭,你说行不行呀?”

    你说说,像田金廷田金轩这种二十四孝老爹,能对娇宝闺女说不吗?不能!虽然有时候也端起父亲的威严说一声不合规矩神马的,但只要田小宝往他们怀里一扑拽着衣襟一撒娇,不能也能了。

    装惯了孩子娃的田小宝完全忘记她的魂龄已是大龄剩女这一悲催的事实了。卖萌无耻撒娇可恨呐,田小宝!!!ヽ(ˋДˊ)ノ

我勒个去!!!

    “啊!!!!”田宝一眼瞟见铜镜中她自己的面容,尖着脆嫩的娃娃嗓叫起来,她坐在她太婆腿上使劲儿往前挪挪小屁.股,试图凑近了看清楚——老天!镜子里那个染了两个圆啾啾红脸蛋儿的人是她吗?

    眉间点上一点圆溜溜胭脂记也就算了,还正常些,可是为毛要给她染两个圆圆的红脸蛋呐,田宝不死心地再瞅了瞅——天雷呀,居然还真么对称。古代都这么打腮红的吗?这也太难看了吧。

    “太婆,这样好丑!我不要!”田宝说着就要动手去擦那红胭脂。

    “别动,”李秀妮慌忙捏住她的小手,先是认真地左右端详了一下小孙女儿的妆容,之后才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说,“谁说丑啊?看看这是谁家的女娇娥呀?长得可真好看。”

    “太婆——”田宝明显不会轻易被哄住,开玩笑,前世今生加起来怎么说也快三十年的阅历了,她拉长了声音叫了声太婆,执拗地要擦掉那两坨红胭脂,“真的丑,擦掉吧擦掉吧······行不行?”

    “可不能擦,”李秀妮再次拍掉田宝试图往自己脸上摸的小手,哄道,“乖宝,这是喜娃妆,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过了,今儿个要去白里长家里去做给新娘子压床的喜娃娃的?听话,等咱去看过新娘子之后太婆帮你擦,好不好?”

    哦~原来是这样,田宝恍然大悟,她说呢,平日里也没见给她涂胭脂什么的呀,怎么今儿一下子涂这么多,她不甘心地再次凑到铜镜前看看,呵!这红的,真是胜似猴屁股羞煞红杜鹃!(⊙o⊙)!

    “好吧,”田宝点点头,又问,“那哥哥们去吗?”

    “都去,你太公们和爹爹们也去。”白栓木是白杨庄的里长,有道是官商结合,这商换成地主也是一样的,白家跟田家一向关系不错,他们家娶儿媳妇儿,田家主子们自然都要去露露脸捧捧场。

    “那我去跟先生说提前散学!”田宝心里一乐,扭头往前院儿仓库边的那间大房子奔去——

    那里原本是来妹,哦不,应该说伯渊了,那里原本是伯渊他们五兄弟的住所,现在已经改作学堂用了。

    说起哥哥们的新名字来,田宝至今还忍不住要囧上一囧。

    话说半年多前,田宝偶然见到几次哥哥们晚上趴在油灯下翻着两本破的不成样子的书自学写字的场景,转头就去缠着她两个老爹给她请个先生回来,说她要学写字读书,哥哥们也要写字读书。

    虽说大庆朝的主流思想是“学而优则仕”,也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说,但那只是针对县里州里府里的那些人家,说白了,就是城里人,像白杨庄这样的乡下一般多是想着让孩子多学学谋生的手段,想着考科举一步登天的倒真是不多,至少白杨庄这么些年只出了一个秀才,而且一直就是秀才。

    因此不用说李秀妮田旺,就是田金廷也没想过要送哪个男孩儿去私塾上学读书,田家地多,难道他们不该多学学种地卖粮管下人?

    不过田宝这一提出来,李秀妮倒是动了心思,读书也好哇,要知道朝廷可是有规定,中了秀才,这秀才本人名下的田产商铺什么的就不用交税;要是中了举人那更好,举人荫三代,也就是说举人的父母高堂,兄弟姐妹,儿子女儿名下的产业都免税。

    这对每年都要交一大笔粮税的田家很是有吸引力。

    更何况,这五个男孩子看起来都挺聪明,再说了,五个呢,撞大运也能撞上一个秀才吧?而且李秀妮田金廷他们也有心让他们兄弟学的更优秀些,好配田家的掌上明珠田小宝啊。

    我们田家的小宝贝怎么能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汉子呢!?

    再者说,田金廷田金轩兄弟也读过几年私塾呢。

    于是当天就拍板决定,把白杨庄上唯一的秀才,也就是白栓木的堂弟白康顺聘过来给孩子们做西席。

    好了,说到这儿,就该说来妹他们的悲催取名史了。

    要上学了,不能总是来妹喜妹的叫吧?这名字寻常喊喊还行,可要在学堂上喊的话——“有辱圣贤”呐(=o__o=)

    于是,取个大名吧。

    照规矩,应该是父辈或祖父辈来取,因此田旺他们跟两个儿子凑在一起研究了研究,决定把五个孩子按排行叫做:康健、平顺、长寿······

    我勒个去!!!

    田宝一听就hold不住了,立即勇敢地提出反对意见:爹爹们取的名字不好听,还是叫新来的老师取吧。

    在王女镇敢这么直不愣登地说她爹取得名字不好的,也就是田宝一个了,偏偏她两个爹爹还愿意宠着这闺女,田小宝一说不好听,爹爹们立马就把那什么健康长寿给丢到了旮旯里,转身去找新来的先生白顺行,“白先生,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五个孩子的名字就由先生来取吧。”

    先生倒也答应地痛快,只考虑了一下下,真的是一下下,就提起毛笔,五个名字在宣纸上一挥而就,按着大小顺序分别是:田伯渊、田仲涯、田叔沛、田季泱、田少泽。

    田宝兴冲冲地凑到前头一看,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下不去了——

    这位白先生,你确定你不是在懒省劲儿吗?这名字取的,伯仲叔季少的排行加上五个都是三点水偏旁的字,她一个没认真学过古文的人都认的毫不费力好么!

    可是没更好的办法了,田宝作为小妹总不能亲自捉刀替兄长们取名字吧?

    伯仲叔季少,天咧,这跟村里人取名最爱用的大二三四五有啥区别么!

    不管怎么说,田宝跟来妹,不对,田宝跟伯渊他们都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开始了经史诗集的学习。

    其实那些字都挺好学的,田宝一直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中国古代历史因为某些原因扭曲造成的,因为那些就是实打实的古汉语么,作为一个战过初招高招高考研考的现代中国老姑娘来说,田小宝表示这小case啦,毫无压力呀~(≧▽≦)/~

    不过那些古文什么的就难搞了,枯燥的要死,于是步入学堂一个月以后她就学会了在课堂上在老师如雷的教课声中大梦周公,两个月之后她就干脆把太婆专门给她做的小花书包一拎,扭头出了学堂,并向所有人宣布:姑娘我不要上学啦!!!

    当然在大庆朝不会有高考,在田家也不会有望女成凤的爹妈,事实上在田家人心里,田小宝本来就是最宝贝的那颗凤凰蛋了。

    于是田家人的反应是这样的——

    李秀妮:哟,乖妞妞上学累着了吧?不上了好,看这小脸儿都饿瘦了。待会儿太婆给炖碗老骨汤补补。

    田旺:小宝可算不上学了,走,太公带你去柳河上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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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心凉

    五个通通染着两个红脸蛋的陌生小男孩儿在全喜婆子的教导下努力练习着跺脚打滚儿等动作,一个个绷着小脸儿,看起来很是认真严肃。

    田宝盘着腿儿闭着眼坐在喜床的最里侧打盹儿,冷不丁还会被小男孩子们一齐使劲儿跺脚的动作震得猛一清醒,赶忙睁眼四处瞅瞅,那憨憨的小摸样看的床边守着的田少泽,哦,就是田得妹啦,新名字真是不适应啊┑( ̄…… ̄)┍

    那憨憨的小摸样看的田少泽弯着眉眼笑起来,他走过去摸摸田宝的小脑袋,一副好哥哥小大人的架势,“小妹再等等,一会儿咱就能回家了。”

    田宝睁着惺忪的睡眼点点头。

    木有办法,这小孩儿的身体就是容易瞌睡,况且田宝一向又是天一黑就早早睡下,到现在这会儿天都黑透了,她当然想睡觉了。

    这里人的婚礼也叫“昏礼”,都是黄昏的时候才去迎新娘子或是迎新郎官的,这一来一回,到家可不就天黑了么。

    其实要是全喜婆子也带着田宝练习那什么压床的动作步骤就好了,这样也能挡挡瞌睡不是?

    可惜田宝是个女孩子。

    在如今的河间府,压床娃娃要凑够六个,取六六大顺之数,且要一女童五男童,寓意子女同兴,当然也是由于现在一妻多夫的婚律演变而来的。

    要知道,在数百年前的河间府,压床是从不用女童的,一般是两个男娃娃在婚礼头天晚上在喜床上睡上一宿。

    也就是说,数百年前河间府压床的习俗是要在婚礼头天晚上实行的。

    至于说为什么到了大庆朝就演变成了新郎官新娘子入洞房的时候进行,哈哈,那个——

    您想啊,现在可是一个女娃五个男娃,就算大庆朝对女子贞.操方面宽松许多,但也没有说让一个女娃娃跟五个男孩子在一张床上睡一晚的吧?

    所以,既然不能睡一宿了,那就在动作上翻花样吧,于是压床喜娃的必做动作仪式增加了好几种。

    田宝本来对那动作那仪式好奇的紧,就兴冲冲地问那全喜婆子,“那我要学什么动作吗?”

    结果那婆子咧着豁牙的嘴笑道,“小姐盘腿儿坐在那儿就行了,剩下的都是男孩子们的事儿。”

    对头,在这地方,压床的女童只需要盘腿儿坐在喜床中间就成,其余什么打滚儿跺脚神马的,都是周边五个男孩儿要完成的事儿。

    这边说着,那头儿就有白家本家的两个婶子引着新郎官新娘子进房来了,门外脚步声嬉笑声喧闹,田宝也暂时提儿精神,坐在床上勾着头往门口看。

    喔喔,红嫁衣,新娘子进来啦。

    这嫁衣倒是绣的漂亮,鹅黄洒金的丝线绣成飞凤的摸样,恁是高端大气!就是没有红盖头,只有红色的珠子串成的细帘儿挂在头冠上垂在脸前头。

    那红色的珠子是鸡婆果的果核,鸡婆果是五十里外鸡婆山上特有的一种野果子,因是特有,于是当地人便将这树随着山名叫**婆树,那果子就叫鸡婆果。

    鸡婆树夏季多花秋季多果,一到收获的季节那树上一嘟噜一嘟噜沉甸甸挤挤挨挨的全是鸡婆果,鸡婆果味酸而微苦,其实并不好吃,但是因为这个特性刚好呼应了人们多子多孙的愿望,于是当地人都将果肉去除后将小孩儿指甲盖儿那么大的红色果核取出来,穿成细帘儿给新娘子遮脸用。

    新娘子微垂着脸儿扶着边上婶子的手跨进了房门,身后新郎官,呃,是新郎官们一个一个地随后走了进来。他们一个个看着都是喜气洋洋的,田宝大眼一过,一二三四,亲娘啊,四个!!!

    她惊地小嘴儿微张,这成婚时一妻多夫的事儿,知道与亲眼看到完全不是一个刺激程度。

    那边新娘新郎们站定,全喜婆子已经开始喊了,“喜娃娃压床喽喽喽——”

    那五个小男孩儿迅速找准自己的位置站定在四周,跑神儿的田宝也盘好小腿儿挺直了背坐在中间。

    然后就听那全喜婆子一边伸手指挥着一边喊,“一压二压连三压,姐姐弟弟都来啦!”

    那些男娃娃们也配合的好,婆子喊一压二压连三压的时候,几个小孩儿就一块儿使劲儿站在床上跺三次脚,很是舍得用力,都震得中间的田小宝屁.股一麻一麻的。

    又喊,“一扭二扭连三扭,妹妹赶着哥哥走!”

    这里说的扭可不是扭腰,是在床上打滚儿,一滚二滚三滚,要不是这床够大,或是男孩子们动作生疏滚得远了,掉下床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套压床行完了,白栓木的妻子安氏走过来塞给六个孩子一人一个荷包儿,然后几个男孩儿都笑嘻嘻说句祝福的话溜下床出门去了,田小宝接过荷包儿,也学着说了句“白头偕老”,就被早在门边候着的李秀妮上来抱起来了。

    其实她原本想说早生贵子来着,可临出口的时候脑子一转,不对呀,这里都盼着生女娃,她要是说什么早生贵子应该不大好吧?

    于是临场换将换成了“白头偕老”。

    一众人笑着闹了一阵儿,便随着安氏出了门,并由全喜婆子在新房外上了一把崭新的铜锁。

    田宝觉得很好奇,就趴在李秀妮耳边问,“太婆,为啥要把新娘子他们锁紧房里呀?”

    “这是规矩,”李秀妮也笑着轻声给孙女儿解释,“意思是从此他们是一家人啦,亲兄弟们共娶一个媳妇儿在新婚夜的时候都是要在新房外上锁的。”

    “哦——”田宝点点头,重新趴在了李秀妮肩头。奇怪,总觉得有那点儿不对头。

    直到重新回到外面的喜宴上,田宝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头的地方:尼玛,缩进去的不是一对儿新人,是一个新娘四个新郎啊!!!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不会吧不会吧?

    田宝几乎是颤着声音问李秀妮,“太婆,晚上新娘子和几个新郎官是要洞房花烛夜吗?”

    她一时忘了压低声音,结果一桌子的女人们全都听到了,正桌上顿时一片笑声,有一个胖胖的妇人笑着打趣田宝,“哟,小小姐这是想女婿啦?”

    纵使田宝重活一世,也抵不住一群中老年妇女的连番打趣,只一会儿就粉了脸颊。

    这桌子上都是些年纪较长的女人,或白杨庄上颇有些地位的人家,或是白家近亲,除此之外也就田宝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姑娘。

    虽说田宝其实已经什么都懂了,但在这群女人看来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因此她们也就没怎么顾忌田宝。

    “嘿,我看白家这几个儿子身板长得很是不错啊,壮实!”那胖胖的女人挤眉弄眼地跟大伙儿道,“新媳妇儿身娇体弱的,弄不好明儿连新妇茶也敬不了啦。”

    话音一落就是一阵儿会意的笑声,还有妇人故意随着问道,“为啥敬不了哇?”

    “嗨!一个娇弱的对上四个壮实的,咋个敬不了新妇茶?起不了床了呗!”

    田宝在她们的调笑声里脸颊褪去了粉红,开始向苍白转向。天天天天天呐!!!听她们这些话的意思,洞房花烛夜还真是那么过的呀!!!???

    她想起刚刚见到的新媳妇儿那娇小的身板,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寒风萧瑟,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这实在是太重口味了。

    她绝对不要这样,坚决要一夫一妻!就冲这恐怖的洞房花烛夜,也得一夫一妻!田宝暗暗握起拳头下决心。

    可是下一句入耳的话将她的决心希望瞬间击了个粉碎,她听见有一个女人说,“其实这些年女孩儿成亲一般都是四五个丈夫了,三个丈夫少见的很,官府婚律上那什么一妻需配三夫的律条也该改改了。”

    “谁知道呢?那毕竟是开国太宗时候定下的,都这么些年了。反正三个也没啥,毕竟三个定的是最少数么······”

    ······

    之后她们又说了些什么田宝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她已经“透心凉”了。

    原来就算你想一夫一妻也是不能的,国家婚律都规定了!!!

    那可是婚律呀!要是她非一夫一妻的话,会不会类似于在现代犯了重婚罪?会不会被抓紧监牢里去?

    抓紧监牢是不会的,不过官府会令管姻缘的官媒强行给你配足三夫之数罢了。

    在前朝,官媒的职责只是给官家子弟说媒拉纤,但到了大庆朝,官媒又多了一项职责,那就是执行婚律,神马大龄未婚啦,未凑够三夫之数啦,丈夫虐打妻子啦,全归它管。

    这么说吧,官媒这衙门就类似于现代的妇联,不过它比妇联牛多了,媒官又叫喜官,在一县里权利仅次于知县来着,可以抓人判刑的说!

    而且媒官往往是任用的当地人,县官则流动性较大,外地本地不一定,所以在某些地方,由于媒官本人家世厉害,便能与当地知县分庭抗礼,甚至越过知县的也不是没有。

听房

    “得妹,看着点妹妹,天黑,别叫她摔跤了。”听这名字就知道了,在几个男孩子改了名儿后,田家还坚定地满口来妹得妹喊着的人就只有我大田太太了。

    田少泽应了,牵着田宝的手去寻其它几个哥哥去了。

    田小宝这一回被打击的不轻,实在是不想留在正桌上等着一干妇人们继续侃那些劲爆的话题了。

    呜呜,大庆朝太危险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我中华大天朝啊。~~~~(>_

李三子死了

    李三子死了,而且死的很是干脆利落。

    发现他死了的头天晚上,李三子整宿都没有回家,而李文玉也没太当回事儿,她爹经常于深夜时分才晃着身子回来,有时候整夜不回也是有的。

    于是她也没在意,自己洗洗刷刷上床睡了。

    事情出在第二天早上。天大亮的时候,李文玉起床做饭,因水缸里储的水不多了,便端着菜筐子去小院儿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洗菜——

    那李三子就脸朝下浮在不算宽的水面上,全身都已经泡的紫涨了,明显死了多时了。

    李文玉一眼瞅见,嗷地一声扔下菜篮子撒丫子就往东跑。

    虽说那尸体脸朝着下头,可作为亲闺女的李文玉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她爹。但是她爹又怎么着,这么大清早的,那地方又偏僻,李文玉再怎么大胆也给那变了形的胳膊腿儿给吓得厉害。

    她一路跑到离她们家不远的白大嫂家,推开门冲着正在院子里择菜的白大嫂就扑了过去,抱住她的腰就开始哭,这会儿惊吓感一过去,悲伤的劲头就窜上来了,那毕竟是她亲爹呀,就算人再怎么不好,再怎么不务正业好吃懒做,那也是她李文玉的亲爹,这么多年对她还是很好的。

    白大嫂对李文玉这丫头也是颇有些同情的,当下就叫她家里的几个男人跟着李文玉去那水泡子那儿看看,虽说李三子为人实在恶心,可毕竟也是一条人命,能救回来还是救回来的好。

    结果到那儿一看,那身子都涨的两倍大了,显然死了多时。既是死了,白大嫂的几个男人也就没有上手把人捞出来。

    河间府的传说中,淹死的水鬼是不能投胎转世的,除非它找个替死鬼替它呆在水底这之后才能得以超生。因此要把淹死的尸首捞出来,那必须得有家里的亲人在场搭把手,这样水鬼顾忌着亲人,就不会下手拉人入水。

    而今虽说有李文玉在,可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女孩儿,怎么能帮着捞他老爹?

    出了这事儿,李文玉第一反应就是去田家找她娘帮忙,后来还是白大嫂拉住了她,告诉她应该去庙上村找她亲太公太婆。

    李三子的爹娘和他几个兄弟很快就过来了,一到白杨庄就很快把李三子从水里捞了出来。

    李三子她娘趴在儿子的尸体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倒是李三子的爹更冷静一些,蹲在一边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卷,皱着眉发愁。

    现在人已经死了,论理该尽早入土为安。

    可葬在那儿呢?

    李三子被族长从李家族里除了名了,按照族规,出了族谱的人就不再是李家人,死了之后当然也不能入李家祖坟。

    随便找块儿荒地埋了?那怎么说也是他儿子啊,李喜武心里实在不舍得儿子死后变作孤魂野鬼。

    庙上村不比白杨庄杂姓多,庙上村出了一个李家族是最大的族,其次还有几个小姓家族,都有自己的祖坟墓地。因为逃荒或是别的原因落户在庙上村的外姓旁人死后还就是随便找块儿荒地埋了的。

    李喜武想了几想,把主意打到了白杨庄的杂姓坟地里。

    白杨庄除了白、杨两大姓氏有自己的祖坟地,其它的杂姓人家也占了庄里人口的一半有余,因此余下杂姓人共用一个大坟园子,就在几里外的高土坡上头。

    可你要往杂姓坟园子里头葬人,那得白杨庄的里长同意才行啊。

    李喜武他们又不认识里长白栓木,想来想去还是腆着脸去田家找田金廷田金轩兄弟帮忙了。

    田金廷倒也痛快,很快帮着跟白里长说了说,这边李三子的几个兄弟就到镇上棺材店里买了一口薄板棺材,把李三子随便装殓装殓,在坟园子边上挖个坑埋了。

    没有唢呐没有灵棚没有丧仪,甚至连纸钱也没买多少,就那么埋了。毕竟李喜武手里的钱也不多,再说家里儿媳妇儿快要生第三胎了,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

    李三子入土的那天晚上,白杨庄上有名的丑媳妇儿郑梅花跪在家里供奉的菩萨像前头非常虔诚的拜了拜,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大致意思不过是菩萨保佑叫李三子别找她寻仇。

    要说李三子的死跟郑梅花是有些关系。

    话说这李三子不是专做男人生意吗?郑梅花嫁到白杨庄五六年了,是换亲换来的,日子过得倒也凑合。

    可前不久郑梅花发现家里两个丈夫总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往外跑,一次两次的没啥,这次数多了她心里就犯了嘀咕。于是再有一天他们出去的时候郑梅花就在后头悄悄跟着,这后来看到的结果差点没把她给气爆了——

    没想到两个丈夫去见的不是女人,而是李三子,一个男人。郑梅花顿时跟吞了个苍蝇差不多,一直恶心到肚子里头。

    郑梅花为人泼辣,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尼玛她就三个丈夫,居然两个都给那该死的李三子勾了去!当下她就卷了卷包袱回了娘家。

    前头说了,郑梅花是换亲换来的,因此她的娘家嫂子同时也是她的婆家大姑子。郑梅花回家就跟娘家哥哥们哭诉了一番。

    她嫂子怕公婆迁怒,就赶忙回娘家把两个弟弟教训了一番。她的哥哥们更是气得不行,当天晚上就捋起袖子把李三子堵在路上狠狠揍了一顿。

    却也没有直接给揍死,差不多就放他回去了。

    哪知第二天就传来李三子淹死在离自家小院儿不远的水泡子里。

    李三子这一死是干净了,可李文玉又不知该往哪儿放着了。

    李三子的爹娘是想把孙女儿接回去养着的,甚至李三子的几个兄弟也很愿意——李文玉是个女孩儿,而且是个快要长成了的女孩儿,更何况她长得颇清秀,带回家养个两三年嫁出去,怎么着也得有一笔不错的聘礼。

    可李文玉不愿意去,她跟她的太公太婆本就不熟,更不用说那些通共没见过几面的叔叔伯伯们了。再说了,同样是寄人篱下,她为啥要非要去穷巴巴的李家?

    是的,李三子一死,李文玉哭了几天之后就重新动了回田家的念头,这几年她实在是吃苦吃够了。

    一定程度上,李文玉也是十分聪明的,她知道她爹之前跟田家结了大仇,那么求田家人肯定是没用的,所以她一开始就哭着奔她亲娘去了。

    徐彩娥是真心疼女儿,李文玉一哭她就去求太太去了。当然她也没直说要把李文玉留下来住,只说李文玉刚死了亲爹,想留她在身边住上几天宽慰宽慰。

命好命歹

    “我就要嫁人了,这下你满意了?小强盗!”李文玉站在拐角处恨恨地低声向田宝道。她而今也大了,虽说仍是看田宝处处不顺眼,倒也不会随了性子大骂出声,毕竟这是田家,她实在是不想独自回庄西头儿那小院儿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了。

    “你要嫁人了就嫁呀,跟我有什么关系?”田宝翻了个白眼儿,真是倒霉,怎么一进西院儿的门就撞上她,看来在李文玉出嫁前,她实在是不适合再来西院儿这地界了。

    “怎么跟你没关系!?你就不承认吧,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你!”李文玉愤愤道,“你就是怕我留下来的时间久了,再把属于我的那些东西都抢回来!你这个胆小鬼!你就是怕我!”

    “我怕你?”田宝实在是不想忍了,毛的,三天两头找她落单的时候来叫骂一番,你不烦我都烦了啊大姐!她叉起腰打算骂回去,可李文玉比她个小豆丁身材高出一大截子来,仰着脸跟她吵架单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圈。

    田宝四下瞅了瞅,果断蹬蹬瞪地踩到院门的长木门槛上,嗯,平视了,这才叉着腰重新骂道,“我怕你个甚呐?”她掰着手指头数给李文玉看,“我有太公太婆,还有两个爹,还有五个哥哥,你呢?你有什么?你爹?不好意思刚死了。你娘?又不好意思了,那也是我娘。你太公太婆?哼哼,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我太公太婆面前一点儿战斗力都木有,”田宝微抬着下巴做出一副睥睨的样子来,“你说,我有啥好怕的?搞笑么大姐!”

    以前不跟你计较那是我胸怀宽广,还真当我怕了你了!

    “谁是你大姐啊!?该死的小王八蛋!”李文玉被田宝几句话激红了眼圈儿,说着就要冲上来推田宝。田宝人小腿短,一时不容易动作利落地从高高的门槛上下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李文玉扑过来了。

    “文玉站住!”徐彩娥看大女儿出去了那么久也没回屋,心里放不下心就出来看看,结果正遇见两个孩子对峙着似乎是在吵架,眼看小女儿就被推个跟头,忙喊着制止。李文玉也算听她娘的话,到底停住了脚,只红着眼圈儿过去抱住徐彩娥的腰向她告状,“娘她刚才骂我,还说我死了爹。”

    “她是你妹妹,就是吵吵嘴,你也不能动手啊!”徐彩娥教训了大女儿,拍拍她的背,又转过头跟小女儿招手,“骂人的可不是好孩子,宝儿来,这是你姐姐,宝儿要做个好妹妹,姐妹俩要和和气气的。”

    “谁要她做妹妹!小强盗!”一听这话,李文玉抬起头来反驳。

    “我姓田,她姓李,谁是她妹妹!”田宝自己扶着门沿慢慢爬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反正就是生气,她指着李文玉道,“她天天找空子骂我我都没计较!我骂她一句她就这样了!再说,就算我骂她又怎么样?她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不兴我骂两句解解气呀?”

    徐彩娥正要两厢安抚一下让两个女儿和好,就见小女儿转身冲着院门外的廊道挥手喊道,“哥哥!哥哥我在这儿!”

    “小妹!”田伯渊几步跑过来,蹲下身子揉揉田宝的小脸蛋儿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玩来啦?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打秋捉野兔子?父亲他们都在前头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小人儿了。”一抬头才看见立着的李文玉母女,便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叫道,“母亲安”。

    “走啦走啦,哥哥,捉野兔子去!”田宝肚子里一包气,扯着田伯渊的衣摆使劲儿往后揪,田伯渊怕小丫头用力过猛伤着了,礼还没行完就忙回身牵了她的小手,“好好好,咱们走咱们走。”

    田宝走了之后,李文玉回了屋子又趴在徐彩娥怀里痛哭一场,嘴里叫着,“娘,我还不满十三岁,我不想那么早就嫁出去,娘你想想法子把我留下来不行吗!让我再长几年再嫁出去不行吗······”

    徐彩娥满脸苦意,只好抱着她安慰,“那户人家是你外太婆帮忙找的,人品家境都还说得过去,你没听你外太婆说么?你留下来,太太一看见你就想起你爹······”其实徐彩娥心里也清楚,田家上上下下除了她就没一个喜欢李文玉的,本来她想着怎么也是姐妹,两个女儿关系总不至于太僵,可哪知道又成了现这副样子。

    哭了一阵儿,徐彩娥就把大女儿推起来,捏起绣花针递到她手里,“通共没剩几天了,赶紧再练练,多学些就是些,针线好了到时候嫁过去公婆丈夫也满意。要不是时间紧,这嫁衣该是你自己绣才对。”她边说便捻起粉色的线,小心地穿进针鼻儿,认真去绣女儿嫁衣上最后的一只鸳鸯。

    李文玉顺从地拿起圆圆的绣撑绣那朵未完的荷花,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怎么田宝就那么好命啊!?她心里乱,手下便没准儿,冷不丁一针扎歪,泄气地把绣撑子啪的扔在榻上,“凭什么我就得学针线,学洗衣服做饭,田宝就不用学这些?”她指指窗外,“她天天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人专门陪着她玩!”

    徐彩娥把那绣撑拿过来,将绣坏的那一针拆了,重新塞进李文玉手里,“叫你学是为你好!别跟小宝比,你们俩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李文玉不满,“不都是你的闺女?我也不是个小子呀!”

    “闺女是闺女,”徐彩娥低头一针一线地绣鸳鸯的翅膀,慢慢地说道,“你们俩都是我的闺女,可这是田家不是徐家也不是李家,小宝她命好,不用学这些就能过的够好了。”她抬起头,语重心长地劝大女儿,“文玉,你再跟她比也没用,好好学学针线,学学做饭洗衣服才是正经。”

    很快给李文玉找来婆家的是徐彩娥的娘徐氏。

    那天徐彩娥去找李秀妮说要把大女儿留下来住些日子的事,李秀妮也没说不同意。虽说父债子偿吧,可之前那些事毕竟是李三子造的孽,理论上跟李文玉是没啥关系的。现在李文玉亲爹死了,徐彩娥作为亲娘要留女儿住些时日,这无可厚非。

    不过这住些时日到底是住几天还是住几年就颇费思量了。

    因此李秀妮是这么回的,“文玉这丫头没了爹,这几天就先住在你那屋子里,你为娘的也好好安慰安慰她。我也知道,当娘的不容易,事事都得替儿女操心。文玉毕竟姓李,常住在田家也不是回事儿,况且来妹他们都大了,不方便,不比小时候可以在一处混闹。李家又穷,送回去你也不放心,照我说,你不妨找你娘商量商量,亲家母是个明白人,肯定能给文玉安排好以后的日子。”

    徐彩娥脑子又不怎么灵光,要是李秀妮直接说要给李文玉找婆家,徐彩娥十有九成不放心——李三子跟田家结了仇,作为田家当家人的李秀妮怎么可能对李三子的女儿好呢?

    可这给李文玉找婆家的话要从徐氏嘴里说出来,那徐彩娥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徐氏可是她亲娘,文玉的亲外太婆,她说的,做的,自然是为她们好的。

    李秀妮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让徐彩娥去找徐氏讨主意来着。这么多年下来,李秀妮也看得出来,徐彩娥糊涂不假,可她亲娘徐氏那可真是个大明白人。

    这不,李文玉住到田家不足一个月,徐氏就帮着张罗好了人家,在县城西边的锁桥村,家境跟白杨庄上的普通人家差不多,温饱的那种,最重要的是锁桥村在县城西三十多里,白杨庄在县城东五十多里,这两头一加就上百里地了,就是驾着马车,一来一回也得两个白天。

    远远地嫁出去,也不用放在眼前膈应人。李秀妮是可怜李文玉,可可怜她并不代表她就能容下李文玉借着这可怜的身世去骂她的宝贝小孙女儿。

    什么东西!我们田家捧在手上宠着爱着的宝贝小心肝也是你能骂的!?

    念着李文玉过几天就嫁人了,李秀妮并没有找她麻烦,可却把之前心软时打算给她送点嫁妆的心思按了下去,还特地叫来了徐氏商量,明确地表示李文玉不姓田,不能从田家门出嫁,要她在出嫁前一夜回庄西头的小院儿待嫁。

    本来么,你要是乖乖的,从田家嫁出去也没啥,权当做个好事,在婆家面前给新娘子撑撑脸面。如今,哼哼,哪来的滚回哪儿去吧!

远嫁

    每到深秋叶子快落尽的时候,白杨庄上的年轻汉子们就三五成群地去村子外面的河滩荒地、野树林子里设夹子捉野鸡野兔,捉来的野味不仅可以给一家人打打牙祭,还可以提溜到集市上卖了补贴家用。

    河间府地处黄河之北,地势较为平缓,多是肥沃的田地,山也多是孤山,像是鸡婆山这样的,不过两峰一峡谷,方圆只有数十里。仅最西北处有一片连绵的山脉,名唤北燕山。

    平原少猛兽,自然也少有诸如野猪野鹿这样的好猎物。

    因此河间府的农家人多半靠着种地过活,以打猎为生的千中无一。

    但猎户少并不代表就不打猎了。从第一批猴子们爬下树直立行走时开始,男人们对于狩猎的狂热就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数百万年不变。

    因此每年深秋,正是农忙过后,野物肥美,男人们争相猎取,称为打秋。

    就像田金廷田金轩兄弟俩,即便家里的肉多的吃不完,也还是兴致勃勃地亲自带了家伙什去勘察兔子屎兔子脚印什么的好下套下夹子。

    近两年连日渐长大的田伯渊兄弟们也兴趣十足地跟着去下夹子了。果然,再是年少,他也还是个男人。⊙﹏⊙b

    田太太本来对儿子带着几个男孩儿去捕猎是没什么意见的,小子嘛,皮点儿耐摔打,老缩在家里那才成问题呢。

    但这几天太太不满意了——儿子孙子们跑到野地里去收兔子可以,但你们怎么能把我乖宝也带出门去呐?叫她一个女娃娃每天一大早就趟着露水去荒树林子里收兔子,完了浑身草沫子一手还提溜个半死不活灰不溜秋的兔子进门。要造反么这是?

    其实一向明智聪慧赏罚分明的田太太这回明显是迁怒了——

    哪里怨得着田金廷兄弟呀,还不是田宝那个小女纸,萝莉的皮囊里裹着个老姑娘的灵魂,又被太太以爱之名囚在家数年,一解了禁,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她都想尝一尝。

    什么?长辈不同意?

    毛爷爷说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而田家的老虎们更是纸的厉害。

    田宝挨个儿地拽住衣襟哼上两哼,没脸没皮地撒个娇,纸老虎就瞬间碎成渣渣了,一点战斗力都木有的说。╮(╯▽╰)╭

    如此这般,田太太答应了小孙女儿,过后却又后悔,就一股脑地迁怒到了两个儿子头上。

    田金廷他们说是去捉野兔子,实际上不过是去查看前天晚上设下的捕兽夹。

    本来每次去收夹子的时候,田家男人们都会先找个又干净有安全的地方先安顿好田小宝,再派田少泽守着妹妹——谁叫他最小呢,不过田少泽也喜欢跟小宝呆在一块儿就是了。

    但是田小宝这作死的丫头却不满于站在那儿干看着,捋捋袖子就要跑下去“帮忙”。被赋予守护妹妹这一神圣使命的田少泽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后领子,田小宝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忠心的小哥哥在边上看着,于是果断回来,各种巧言撺掇小五哥哥跟她一起去收兔子。

    于是,待田金廷又拎起一直肥兔子习惯性地晃晃向女儿示意的时候,蓦然发现闺女不见了。然后焦急的环视一圈,才发现小女儿一手揪着一只兔子耳朵,一手托着兔子屁.股站在草丛里傻笑呢,身上也不知道在哪儿弄的,树叶子草沫子沾了不少。

    约定俗成的规矩,打秋就是前后半个多月的期限,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去捉兔子捉野鸡的人也就少了,只有家里实在艰难,食不果腹的人家才会在落雪后仍四处跑着抓野物。

    浩浩荡荡,几乎是全村男人齐出动的打秋活动一举弄死了成百上千只野兔子,幸存的兔子们都战战兢兢地缩在洞里,待来年草木繁盛之时,一窝接着一窝地这么一生,到了秋天又是一场浩浩荡荡的打秋。

    打秋打不尽,春风吹又生。壮哉我兔纸家族!!!

    言归正传,话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兔子们都缩进了兔子洞里,而李文玉也披上嫁衣嫁去了城西的锁桥村。

    李三子的爹妈没说啥,至于李三子的兄弟们,他们心里不满还是不满的,不过他们却不敢蹦跶出来惹田家——

    有李三子的先例在那儿呢,族长明显偏着他妹子田家太太,徐彩娥到底是田家的少奶奶,万一闹崩了,也弄个死后入不了祖坟可咋办?

    反正那丫头他们也没养过,还是算了吧。

    锁桥村娶李文玉的那家人姓苏,跟徐氏两厢约好在十一月初三来迎亲。

    因此十一月初二那天下午,徐彩娥就陪着李文玉回了庄西头儿的那个小院儿待嫁。徐彩娥对这大女儿真是尽心尽力,也是一颗慈母心吧,将自个儿的东西能收拾的都收拾给李文玉添做了嫁妆。若不是怕次日见了苏家人失礼,她恨不得把头上戴着的这一套收拾也摘下来塞进箱子里。

    徐彩娥本想着叫小女儿也随着过去,去给大女儿守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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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亲亲的姐妹俩,也是应该的。

    河间府一直就有这个习俗,新嫁娘在娘家的最后一晚,得让家里的姐姐妹妹陪着过,称作守夜,因大庆女孩儿少,所以堂姐妹也是可以的。因此徐彩娥才有这么一说。

    再者,要是小宝过去了,照着两个丈夫平常对小宝关心备至的态度,肯定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过夜,怎么着也会跟着过去一个。

    李文玉一无父兄二无祖辈,徐彩娥担心夫家看她娘家没人到时候给她气受,就想着让田家人来一两个给撑撑场面也好啊。

    她总算没糊涂到家,知道田家人与李三子结了仇,自然跟李文玉也不会亲近,就想着从小女儿入手。

    可她还是算错了。田宝那是田家的掌珠啊,哪里舍得她随意出去住?还是由不大靠谱的娘带出去的,更是让人不放心!

    李秀妮一句话就回绝了:那小院儿许久不住人,万一冷风冻着湿气熏着宝儿怎么办?不许!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李文玉耳朵里,害她又趴在榻上哭了一场。怕冻着她湿着她,怎么就不想想我一个待嫁的女孩子住在那儿是啥感受?

    她哭了一通,抹抹眼睛站起来,不知跑到哪儿呆了一会儿,回来就平平静静地跟着徐彩娥往庄西头儿的小院儿去了。

    那院子偏僻了些,田金廷不放心,特意提前叫家里的两个洒扫仆人过去把屋子院里打扫了一遍,到了晚上还叫了两个小厮去给徐彩娥母女守夜。

    田宝心里一直在犹豫明天到底要不要去送送李文玉,虽然她一直看她不顺眼,两人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再说了,她娘不是盼着她过去给这姐姐充充场面嘛,徐彩娥生养她一场,顺顺她的意思也是该的。

    可这念头到了睡觉的时候被她自己给推得一干二净。

    尼玛,田富来给她铺床的时候,竟然在她的被褥里头抖出来一只死老鼠!!!刚抖出来那臭味就熏得田宝干呕起来。

    她说李文玉下午出去转悠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也是,同住在西院儿里,放个死老鼠啥的不要太方便啊。

    况且,整个田家,除了李文玉,她实在是想不出会有另一个人故意这么恶心她了。

    若是那老鼠没腐烂发臭,照着田宝的性子,她说不准会捏着老鼠尾巴一路提溜着扔到李文玉身上去,然后霸气侧漏地冷眼瞟着她,说不准还要嗤笑两声,“扔死老鼠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扔活的啊你!!!”

    田富一看这情况,当下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把田宝领到了正屋给太太看着,汇报了情况之后才拐去处理那死老鼠去了。

    田宝的脸色都透着白,她只要一想起那烂了的老鼠还有那浓重的腐臭气,呕——真让人受不了。

    田宝生生给恶心的晚饭都没吃下去,田太太心疼的不行,当下就恨不得叫人过去揍那罪魁祸首一顿。

    第二天就是李文玉的出嫁日,在这一天给她下绊子也是很方便的。

    只是包括田宝在内的田家人都没有这个打算。女子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儿,李文玉纵使可恶,他们也不会选在这一天坏人姻缘。

    更何况,她本质也不算太坏,都是叫那个爹给教坏了。反正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那就什么都不做?田宝这恶心就白恶心了?

    当然不!小小的回敬还是要的,要不她还当我田宝好欺负!

    是的,田宝打算报复回来,而田太太举双手支持孙女儿的报复行为,还主动提供人力——小厮两枚。

    两个小厮照着宝小姐的吩咐四处搜罗老鼠,找到了就夹死,然后趁着去守夜的机会塞到了李文玉的嫁妆箱子里头。

    李文玉扔到她床上的死老鼠么,哼哼,肿么能浪费尼?那个要塞在最底层才好哇。

    次日刚至辰时,苏家就赶着一辆牛车来接新娘子了,那牛车椽子上挂着一尺红布,牛角上还绑着红布系成的蝴蝶结,糙糙的车板上贴着大红喜字,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淮安县普通人家娶媳妇就是这样,家境好的弄个高篷的马车迎亲,家境差点的就赶着牛车,再差点直接用推车推的也不少,只有富人家才用得起轿子呢。

    李文玉就在她娘徐彩娥的泪眼朦胧中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远去了。

    新娘子的嫁妆婆家人是不能随便动的,而等李文玉想起来翻动嫁妆箱子的时候,刚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立马捂住了鼻子——那几只死老鼠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

    李文玉气的直掉泪,可又怕嚷起来叫婆婆听见了以为她娘家没人好欺负,只好一个人捏着鼻子将死老鼠清理出来。

    还好田宝心软,特地吩咐小厮要把老鼠们放在装着铜器铁器的箱子里,而没去动放着布匹的箱子,若不然,啧啧,那一箱子好布料怕是给毁干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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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介绍:
··故事背景,架空历史,男多女少,一妻多夫; ··本文女主,婴穿,被养成; ··本文男主,暂定一二三个,非宫廷侯爵,非高官宰相,非江湖豪杰。 ··本文倾向,轻松向,种田风; 该文决不虐不纠结,走温馨宠爱路,轻松种田风; 女主婴穿在古时小村镇一个子嗣艰难的小地主式家庭,身上担着娘亲和爹爹们,以及祖母和祖父们的香火承继重担。 哈哈,最近好喜欢女主极受家人宠爱的文,于是干脆弄了这么个男多女少的背景+子嗣艰难的家庭,喜欢的筒子不要犹豫,收藏了吧吧吧吧吧····· 规律日更中,喜欢的亲可以收藏养肥再看O(∩_∩)O哈哈~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男多女少之田家小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