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少主,咱们下手是不是重了些。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其中一人看着这满地哀嚎的惨状,凑到另一人身后道。
“方才你也听见了,他们这是要去找宁兄的麻烦,你想让我坐视不理?”另一人抬起头,露出斗笠下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只是这脸的主人表情却没那么好看,“不过离开江州几日的功夫,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宁兄现下状况如何了。”
“少主,我瞧宁公子也不像是好欺负的人,肯定会没事的。”
“有没有事,得亲眼见过一趟才好。”那人低下头思虑片刻,“今晚我得再去宁府一趟。”
竹宣堂里,宁沫拎着个食盒跨门而入,见着宁渊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桌上铺开了笔墨纸砚,似乎正在作画。
他走近了看,宣纸上淡墨素彩,画的确实一副江山层云的景致,不禁笑道:“外边都要吵翻天了,你偏生还有闲情逸致画这些风雅的东西。”
“画画能静心,我既然不能管住别人的嘴,就只能静自己的心了。”宁渊阁下笔,吸了吸鼻子,“你可是从寿安堂过来的?”
宁沫点头,“奉了老夫人的意思,给你送来些绿豆糕。”说罢,他将食盒打开,端出一叠清香氤氲的绿色糕点。
宁渊看了一眼那糕点,不禁露出笑容,“祖母当真是体贴,寿安堂做出来的绿豆糕可是全府里最精致的了。”
宁沫道:“难道你看不出祖母的意思吗?”
“绿豆,清火静心,祖母让你送了绿豆糕来,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也是让我静静心,少听听外边的风言风语。”宁渊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细细品着,又笑道:“这绿豆糕果然很好吃呢,你也尝尝。”
“是让你静心,又没让你真不当一回事。”宁沫在旁边坐下,“你倒还真吃得下去。”
“不吃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到外边去,与那些人对骂。”宁渊又笑了一下,“况且外边那些人骂来骂去不就那几句话,说我六亲不认,害死兄长,是个不仁不义的大恶之徒,他们说不烦,我却也听烦了,懒得计较。”
“你心里当真就一点不计较?”宁沫扬了扬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背后是谁在兴风作浪。”
“事情不是明摆着吗,除了我们那位贤德兼备,福慧双修的嫡母,还能有别人?”宁渊吃完一整块绿豆糕,又喝了口茶水漱漱口,才道:“原本我还在怀疑,为何那样平坦的山路,马车还会坠下山崖,可那封所谓的遗书出来后,我便全然明白了,大夫人在打算着的,可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怕这几日,她也没少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替我煽风点火吧。”
“这点你倒是放心,祖母既然能让我送东西来,说明心里还是在意你的,只是父亲那边……”
“我听说父亲这些时日夜夜宿在瑞宁院,这夫妻一情深起来,耳根子必然就软了。”宁渊看着宁沫,“外边那些流言蜚语我可以不去关心,反正这些日子里在学监里也听了不少,只是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决定我不可不去关心,你可知道,父亲准备如何处置我了吗。”
“倒也用不上‘处置’这般厉害的话,只是我听说,大夫人总是向父亲进言,说外边流言如沸,父亲如果一直不出面给个说法,难免会落人口实,给别人扣上一个‘庇护纵容’的帽子,从而影响仕途,所以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也要对你这个害得兄长以死明志的人小惩大诫,以平息物议。”
“我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折腾来折腾去,不也是咱们用来对付宁萍儿的这招老手段,她倒也是会活学活用。”宁渊拂了拂袖,便在这时,管家带着两名随从进了院子,先后朝宁渊与宁沫行了一礼,才道:“三少爷,老爷让您去趟正厅。”
宁渊与宁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这么快便来了”的眼神,他倒也不推诿,将刚画了一半的山水图交由身后的周石收好,又对宁沫点点头,便起身跟着管家走了。
正厅里除了下人,只有宁如海,沈氏,与严氏坐着,桌子上放着喝了一半的茶,应当是临时起意叫自己过来。宁渊恭敬地行了礼,没有走到一旁坐下,而是在正厅中央站定。
宁如海轻咳一声:“为父叫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宁渊低眉顺眼道:“父亲但问无妨。”
宁如海又咳了一声,不动神色看了看身旁沈氏的脸色,才道:“你二哥和你柳姨娘出府的那天晚上,你可有与去与你二哥见面。”
“确有此事。”宁渊也不含糊,“身为弟弟,知道二哥要出府,于情于理总是要去送一送的。”
“那你是否确有像外边传言的那样,对你二哥语出讥讽奚落?”
“父亲,你都说了是‘传言’,所谓谣言善传,这些没根没据的造谣之语,是信不得的。”宁渊摇头否认道。
“那可有别人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宁如海又问。
“当时周石在我身边。”宁渊回答道:“不过周石是我的贴身侍从,想来他的证言父亲应当也不会相信吧。”
严氏看了看宁渊,又看了看宁如海,微笑着说:“渊儿,因为现在外边谣言实在是太厉害,你父亲只是想帮你查清此事,你好好想想,除了你的贴身侍从外,当真没有人听见你和你二哥都聊了什么吗?”
“母亲也应当知道吧。”宁渊抬头看着严氏,“二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送出府的,他走得难堪,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送他,我身为弟弟,前往相送不过是想尽一尽兄弟的情谊而已,却被人歪曲至此,当真觉得心寒得很。”
严氏嘴角歪了歪,忍了半晌才维持住嘴角的笑容,宁渊表面上说自己前往相送是为了兄弟情谊,暗地里确实在指责他们这些做父母的自己都不去相送自己的孩子,身为弟弟去一趟反而成了错事了,岂不荒谬。
严氏听得出来,宁如海与沈氏也听得出来,沈氏冷哼了一声,“渊儿说得不错,宁湘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送出府的,咱们都心知肚明,如今却要在渊儿头上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府衙的官差手里有湘儿留下的遗书啊。”严氏按住胸口,做出一副戚戚然的表情,“湘儿的确是犯了错,老爷和老夫人惩罚他是应该的,可是身为母亲没有善尽教导之责,如今又看他死得这样凄惨,却什么都不能帮他做,实在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说完,严氏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抽泣了两声。
“我怎么听媳妇的意思,是打算帮宁湘伸冤,对宁渊的过失加以惩处?”沈氏皱眉看着严氏,“且不说宁渊有没有过失尚有待定论,即便他们兄弟间之前确实有一点小摩擦,不过也是孩子们之间的争执而已,宁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自我了断便罢了,可他活着的时候不为家门谋福祉,做出了许多错事,受长辈责罚而离家,原本思过几个月便能回来了,他却因此自戕?这不叫以死明志,这叫用自己的性命给我们这些长辈脸色看!死了还不算,居然还留一封劳什子遗书往他弟弟身上泼脏水,简直是不思悔改,可恶至极!”
无怪沈氏会生气,宁湘有谋害宁如海的嫌疑,便已经是戳了她的逆鳞,而如今满城风雨,也全是因为宁湘“留下”的一封遗书,因为一己私欲,而让整个家族背上骂名,是大大的不孝,如今在沈氏眼里宁湘哪里还是她的孙子,简直就是整个宁家的罪人,可现下却因为这个“罪人”的缘故,她唯一一个身体安康的孙子有可能受罚,怎么叫她不生气不怨怼。
“老夫人,我也是为咱们的家门考虑,如今外边流言如沸,百姓们都在给湘儿喊冤,哪怕是委屈了渊儿,此事也总要平息下去才好。”严氏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渊儿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责罚他,但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只怕不止老爷的名声,渊儿的名声也会毁在这里啊!”
宁渊冷眼看着严氏,若不是早知晓她真正的脾性,还以为此番她当真是在为这几个孩子心痛。
“老夫人,夫人说的不错,此事无论如何总要有个了解,不能任凭外边继续这么一轮下去。”宁如海也道。
“了结?你想要如何了结,难不成当真要责罚一个根本没有错处的孩子?”沈氏不可置信地指着宁渊,“你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了!你能忍心,老婆子我却不忍心,让你下令将宁湘送出府的人是我,你要是真想替宁湘申那个莫须有的冤,干脆连老婆子我也一道惩处了吧!”
沈氏重重在身侧的小几上一拍,惊得宁如海眼皮一跳,也让沈氏眼里闪过好几道寒光。
这个老太婆居然能这样袒护那小子,而且还无视我的湛儿,说那小子是老爷唯一一个成器的儿子,简直荒谬。严氏面上装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心里却暗道,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想办法惩治了宁渊。
她正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应对沈氏的时候,没想到宁渊忽然自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向他们磕了一个头,低眉顺眼道:“请父亲和祖母责罚渊儿吧。”
三人齐齐一愣,都不明白为何宁渊会这么说,沈氏诧异道:“渊儿,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祖母,这件事渊儿到底牵涉其中,若是责罚了渊儿一个,能缓解了咱们府的流言之困,那渊儿甘愿受些委屈。”宁渊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与二哥之前便有过一些争执,这是事实,有时候在书院里,我也是太过争强好胜,在一些事情上没有足够谦让二哥,流言传到如今这种程度,我也确有责任,请父亲责罚我吧。”
严氏表情奇妙地看着宁渊,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忽然记起来,去年冬天,在柳氏要诬陷宁渊盗取玉璧的时候,他不也是这般跪下,向自己主动认错的吗。
难道这一次,这小子也想依样画葫芦,像上次那样已退为进?
可这一回,这小子又打算如何替自己脱罪呢?
严氏脑子里飞快地算计起来,想着要如何当众戳破宁渊的奸计,怎料宁渊却接着道:“便请父亲,将我发落到仙河镇的田庄里静修思过吧。”
“仙河镇的田庄?你确定你要去那里?”宁如海一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因无他,在江州周围的几个附属城镇里,便属仙河镇最是贫穷破落,经常闹时疫不说,土地也最是贫瘠,在宁府的所有田庄中,仙河镇的田庄也是出产粮食最少的,有时候甚至还入不敷出,已经长久没有粮食上缴了,这些年,连下人犯错,都不太愿意被发落到仙河镇的田庄里做粗活,更不要说宁渊这类身娇肉贵的少爷。
“渊儿,即便你愿意领受责罚,也别到香河镇去啊,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沈氏不可置信道:“那地方连乞丐都不愿意去了,你去那里不是活受罪吗!”
“若非这样,岂能达到责罚的目的。”宁渊道:“只有让渊儿去了那样的地方,才能让外边的人看见,父亲是真的责罚了孩儿,也能平息掉诸多非议。”
“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宁如海尚在发愁如何劝服沈氏,没想到宁渊居然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他立刻顺着下去了,“只是那地方清苦,而你又是去思过的,所以为父也不能从家里给你送东西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你可想清楚了吗?”
“孩儿想得很清楚。”宁渊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只是父亲,孩儿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孩儿此番前去,想请父亲给予总理田庄内上下事务之权。”宁渊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还顺道抬起眼睛,看向了严氏,而严氏则浑身一怔,情不自禁捏紧了手里的锦帕。
“你要这等权利做什么?”宁如海奇道:“田庄里的事情,自有田庄管家搭理,你什么都不懂,能插上什么手。”
“因为孩儿此番前去,不光是为了思过,也是想帮衬上父亲的忙。”宁渊顿了顿:“若孩儿没有记错,香河镇那里的田庄已经三年有余未向府里上缴一粒粮食了,这其中虽有土地贫瘠的原因,可连着三年入不敷出,又焉能没有当地管家的过失。父亲日常事务繁忙,难以留心到这类小事,孩儿身为宁府少爷,自然要帮父亲分忧,此番前去,一为思过,二为彻查,若当中确有硕鼠中饱私囊,孩儿也有能力严加查办,一个不留。”
宁渊这番话说得平稳,也在情在理,他好歹也是宁府的少爷,背着思过的名头过去,若那里的下人们狡诈势力,对着这个思过的少爷不敬,也等于是在拂宁如海这个家主的面子,而且香河镇的田庄也确实好几年没有上缴一粒粮食了,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地方,下放点权利给宁渊也没损失。
“老爷。”严氏却在这时开口道:“切身觉得渊儿年纪尚且还小,怎么懂得如何治理一个田庄,若贸然给他这样的权利,可却弄巧成拙,让田庄那边怨声载道,不是拂了老爷你的名声吗?”
“老身倒觉得,这正是可以让渊儿历练历练的时候。”沈氏道:“既然没有粮食上缴,香河镇那里的田庄如今早已成了一块形同虚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即便渊儿打理得不好,又能有什么损失?而且渊儿此番实属是为了咱们府上的名声,被迫无奈才去的,已是受了委屈,可若让那里的狗奴才们以为渊儿去那里思过是因为犯了错失了宠,一个个蹬鼻子上脸,那还得了。”
严氏还想反驳,却遭宁如海打断了,“老夫人说的是,左右不过是个颗粒无收的地方,即便渊儿打理得不好,也再差不到哪去了。”说完,他看着宁渊,沉声道:“为父便答应你,给你打理香河镇田庄上下事务的权利,当地的田庄管家可以给予你协助,你便去那里好好思过吧,等城内的事态平息了,为父自会找个由头把你接回来。”
“谢父亲成全。”宁渊又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严氏回到瑞宁院的正厅,表情阴沉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徐妈妈表情惶恐地端来了茶水,看见严氏的模样,只悄悄将茶水放上桌,没有多说话,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待原本滚烫的茶水散尽最后一丝热气,彻底凉了下来,徐妈妈才听见严氏道:“徐妈妈,你说宁渊那小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然他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提出要去香河镇?”
“夫人,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您别多心。”徐妈妈躬身道:“三少爷一个娃娃,又没怎么出过城,哪里会知道香河镇那里的事情。”
“你说的也对,可无论如何,我总觉得这小子能主动认错,并且提出去思过,不可能只是简单地想去思过而已,肯定是另有所图。”严氏眼睛里隐晦的目光闪了闪,“无论如何,可不能让我的这番筹谋,不光没绊倒他,反倒替他做了嫁衣。”
“既然夫人担心,那不如,趁机像结果二少爷那样结果了他,岂不是最为干净利落。”徐妈妈道:“赵山跟奴婢说过,夫人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只要价钱合适,刀山火海他都愿意替夫人起闯一闯。”
“是啊,只要出了城,地广人稀的,什么事都要好办多了。”严氏抿嘴一笑,点了点头,“老太太居然将那小子看得这样重,还说什么他唯一成器的孙子,全然不将湛儿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孙当做一回事,不知道当那个最成器的孙子断成两截的尸首送到老太太面前时,她还能不能说出那种话。”说罢,她看了徐妈妈一眼,“这事你去办吧,告诉赵山,务必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不然他绝对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夫人放心,奴婢明白,赵山也懂得分寸。”
竹宣堂里,宁渊正指挥着白氏姐妹收拾东西,便看见宁沫匆匆进来了,他也不客套,直接就道:“我听闻你主动要求去香河镇的田庄劳动思过,难道是真的?”
“你瞧着我现如今在收拾东西,难不成是要去游山玩水?”宁渊开了个小玩笑,招呼宁沫坐下,给他沏上茶水,“今日你可是来过两次了,人多眼杂地,你也不怕大夫人起疑心。”
“我是坐在屋子里听到了消息,实在是等不及要过来找你问个清楚。”宁沫定了定神,“你可知那香河镇是什么地方?连乞丐都知道那里邪门得很,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三年长不出一粒粮,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活受罪?”
“有些事情我现下不方便太明白地说与你听,三两句也解释不清楚,不过你知道我不是那般蠢笨的人就行了。”宁渊笑了笑,“大夫人以为靠着宁湘的死给我下了套,我自然也可以把这个套变成我的机会,若不是香河镇那里有足够吸引我的东西,你当我真傻要去那鬼地方种田?”
“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总有你的理由,看来我是白操心了。”宁沫摇摇头。
“你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宁渊失笑,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此番前去应该要一段不短的日子,家里你要替我留心着些,我娘和馨儿,也要拜托你多加照顾了。”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宁沫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还没好,好苦逼,生病太难受了_(:з」∠)__(:з」∠)__(:з」∠)_
所以先跟大家报备一下,接下来的几天如果突然发现有一天没有更新,不要惊讶,一定是我挨不住休息去了,不过只要我有力气的话,还是会努力码字更新的,虽然会晚一点,比如像今天这样=皿=
第77章
香河镇在江州以北,是隶属江州的小镇之一,前些年曾还是江州的产粮大镇,可随着有一年突发一阵时疫后,晦气便一指萦绕在这座小镇的上空,不光粮食大幅减产,原本居住在镇里的百姓,但凡是有些家底的,都举家搬迁到周遭富庶的镇子去了,留下来的尽是一些家徒四壁的劳苦农作户,因为田不产粮,这些农作户的日子也过得越发艰难,即便有官府时不时地接济,每年还是有许多人饿死,甚至还因为香河镇贫瘠的名声,这里还成了朝廷新开辟的一块流放地,将许多有罪之人流放到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
漆黑的夜里,宁渊的马车行驶在城北的官道上,周石坐在前方赶车,白檀白眉两姐妹坐在车里缝补着一些穿破了的衣裳,宁渊则抱着本从管家那里拿来的账本在看。
账本上记录了宁府在香河镇所有田庄的全部产业,包括有多少亩田地,房屋,下人仆从,以及近年来的收支记录,宁渊留意到,便就是从当年香河镇那场突发的时疫开始,田庄里的粮食产量当年便锐减了一半,之后就一直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不光没能上缴粮食,为了补足田庄里下人们的口粮的月例,每年宁府还要额外拨出去一笔银子,等于说维持着那处田庄,完全是把钱往水里砸的买卖。
这种亏本的田庄宁如海当然不愿意另外掏钱维系,可问题是他不想掏钱也得掏钱,因为宁府现在所有的田地家族产业,都是在宁如海封爵的时候由皇上所赐,是天家恩典,这东西可不是说不想要便不能要的,否则你荒废了那处田庄,被人当成一个把柄告上金銮殿,绝对能治上一个大不敬之罪。
宁渊合上账本,似在沉思着什么事情,久久不语,白檀打开车上的食盒,端出一叠姜黄色的梅子,递到宁渊眼前道:“少爷,这油灯黑黢黢的,仔细看得眼睛疼,吃颗梅子缓缓神吧。”
宁渊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道:“让你们连夜跟着我赶路,真是辛苦了。”
白檀没说什么,白梅却道:“是啊少爷,咱们为什么非要半夜急匆匆地出来,等到明天天亮再上路不好吗?”
“白天赶路自然是好,可如果想要抓一些只会在夜里出来的东西,还非得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才最好。”宁渊笑着道:“这梅子不错,你们也吃几颗提提神,这回只怕还得不了安稳觉睡。”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段,天上原本明亮的月色忽然被一道乌云遮住了,便在这时,正闭目养神的宁渊忽然将眼睛睁开,抬手一挥熄掉了马车里悬挂着油灯,外边周石也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极有默契地在此时用力挥了两下马鞭,拉车的马儿吃痛,一声长嘶之后,立刻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呀!”白氏姐妹猝不及防,在马车里摔得东倒西歪,而在这样颠簸疾驰的马车上,宁渊却站起了身,撩开车帘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已经引出来了,就跟在后边!”周石一面扬着马鞭一边对宁渊道,“一共三个人,从出城时就开始跟着,看架势左右两边的是随从,中间那个才是正主,少爷要帮忙吗?”
“不用,你看好车,照顾好白檀他们两个就行。”宁渊回头去看,果真见着三个黑衣人骑着马追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人看见宁渊探出了头,立刻取下背后的弓箭,抬手便朝他射了一箭,只可惜那人明显不是骑射的好手,箭矢还没挨上马车,就远远地偏开了。
宁渊目光一沉,翻身上了车顶,疾奔两步之后,纵身一跃,展开轻功,身子流星一般朝跑在最前边那个超自己射箭的人撞过去。
那人蒙着脸,眼神却现出惊恐,显然不知道宁渊会这般向他冲过来,当即条件反射一般就要勒马停下,可他动作已然慢了,只感觉宁渊如月光般洁白的袍子拂过自己的脸颊和脖颈,他眼睛永远定格在了大睁地状态,就这么僵着身子滚下了马,像摊烂泥一般躺在地上,喉咙上一个巨大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宁渊脚底在马背上一点,反手甩掉手中匕首上沾染的血珠,身子再度腾空而去,又朝另一人撞去,那人动作却要快些,显然也是被自己一个同伙这样轻而易举就被干掉惊了魂,竟然调转了马头想要逃走,宁渊哪里会如他的意,扬手一甩,匕首立刻横飞而出,稳当当插在那人的背心上。
同第一个黑衣人一样,第二个黑衣人同样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以荣归西方极乐。
此时,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衣人了,也正是那两人的头领,这头领经验颇丰,见宁渊闪电般已经除掉了自己的两个手下,已经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好惹的人,可他一没有盲目出手,二也没有转身逃走而露出自己的背心空门,只是拉停了马,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惊疑不定地看着宁渊。
宁渊缓步走到第二个已经死了的人身前,拔出他背上插着的匕首,然后回身与那头领对视,即便连杀了两个人,宁渊身上的白袍却未沾染到一丝血迹,表情也丝毫没有杀人后的惶恐,反而平静得像是司空见惯了,那目光看得着头领脊背一寒,忽然有种直觉,今日他所面对的哪里是只有十四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根本是个从地府里爬出来的修罗鬼刹!
该死的,那严夫人到底给自己找了个什么破烂差事,这和玉灵山上送走宁二少那次压根就不是一个级数啊!
“说,是谁派你来的。”宁渊甩掉匕首上的血珠,朝最后剩下的那人问道。
“是……”那人咽了口唾沫,眼里现出惊恐,几乎没加思索便道:“是宁府的严夫人,小人们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却不想冲撞了少爷……”那人咽了口唾沫,又道:“这两个家伙死了便死了,也算是给少爷赔礼,还请少爷放我一马,回去之后我立刻退了严夫人的单子,从此再不会来找少爷的麻烦……”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马儿后退,手却缓缓放到身后,趁宁渊不备,忽然从腰后掏出一个小臂长的弩机来,对着宁渊飞速射出三支弩镖。
那弩镖速度太快,宁渊只来得及瞳孔一缩,胸口就被扎了个正着,甚至他瘦弱的身子都被这股力道带得腾空而起,再重重仰倒在路面上,激起一圈尘土。
黑衣人显然对自己的弩镖很有自信,见宁渊被尽数打中,躺在那里半天没反应,想来定然是被刺了个透心凉,有死无声,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一边跳下马在脚旁吐了口唾沫,“呸,还好老子反应快,不然瞧着小子的身手,老子还不一定打得过他,严夫人居然连这小子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就叫我们来行刺,还害得我死了两个弟兄,回去得要狠狠敲上一笔才成,不然……”
他还没自言自语完,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一阵不自然的风声,几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让他几乎是本能一般蹲□子,便见着一柄长剑擦着自己的头顶扫过去,他避过去了,可他的马儿却没这般好的运气,硕大的马头随着一闪而过的剑光,带着漫天血花砸落到地上,腥臭温热的马血喷了黑衣人一身。
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一个狗吃屎滚到一边,可那剑光犹如跗骨之蛆,几乎道道都是对着他命门来的,待他好不容易狼狈地躲到一边,取出自己的兵器,才看清了那柄长剑主人的模样,是个戴着斗笠的高大青年。
“这位英雄!”知晓眼前这人功夫了得,又来者不善,自己肯定打不过,黑衣人立刻又玩起了嘴皮子上的功夫,“这位英雄,不知小的是何处得罪了你,小的……”可还不待他说完,那青年却动作丝毫不见停顿地欺身上来,挥剑便砍,黑衣人只勉强挡了两下,便见着自己随身带的短剑咔嚓一下,居然硬生生被对方砍断了!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样大的力气!”这是此事黑衣人脑子里唯一冒出来的想法,也是最后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因为伴随着他被砍断的短剑,青年的长剑已经深深没入了他的肩膀,带着股庞大的力道与势如破竹的气势,几乎将他的上半身砍成了两半。
在失去生命的最后一刻,黑衣人看见了青年藏在斗笠下的眼睛,那是一双犹如疾隼般阴鸷冰冷的眼眸,透着股摄人心魄的寒气。
又一个男子骑着马从远处赶来,在青年身边停下了,跳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青年道:“少主你也太快了,我还……”可他话还没说完,那青年却理也不理他,扔下已经鲜血淋漓的宝剑,跑到躺在那一动也不动的宁渊身边,将他抱起来不停摇晃道:“宁兄,宁兄你醒醒!”
男子见状也跟着上前,看见宁渊胸口插着的三支弩镖,立刻长大了一张嘴,“这……这……”
“宁兄还有气息,快去找大夫!”那青年似乎急了眼,近乎是吼着喊出这句话,却在这时,宁渊却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还咳了两声,
“宁兄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青年见宁渊醒了,眼里立刻滑过藏不住的惊喜,“别急,我们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呼延……元宸?”或许是天色太黑,宁渊盯着青年的脸看了好一阵,才将他的五官分辨出来,可在下一刻,原本尚了三支弩镖,应该正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他,忽然在呼延元宸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个鲤鱼打挺支起了身子,朝四周看去,“人呢?”
“……什么人?”呼延元宸愣了一会才道:“宁兄你的身体……”
“刚才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呢?”宁渊似乎压根等不及呼延元宸的回答,直接站了起来,立刻看到了不远处那死装奇惨的一具马尸与一具人尸,他三两步走进去,确认了是方才的黑衣人后,便立在原地静静地不说话。
“宁兄放心,我已经替你报仇了。”呼延元宸走到他身后,似乎还没从宁渊“死而复生”的惊喜中缓过劲来,说话的语气都还带着些雀跃,“宁兄你的身体到底如何了,要不要去找个大夫……”
宁渊却打断他,幽幽地回过头来,指着地上的尸首道:“你说,这个人是你杀的?”
“不错。”呼延元宸点头。
宁渊眼角抽了抽,深吸了一口凉气,似乎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抬起脚,用力在呼延元宸的膝盖上踹了一下。
呼延元宸猝不及防,身子猛然一偏,差点摔倒,不过他身份虽然尊贵,到底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出来的,只晃了晃便又顶住了身子,只是宁渊用的力气不小,他膝盖一下子痛得发麻起来,不禁弯下腰一面揉着一面对宁渊呵斥道:“宁兄你踢我做什么!”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把这人杀掉做什么啊!”宁渊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要是想杀掉这家伙,直接在他们跟着我出城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我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能找个开阔的地方有机会抓活的,我大半夜地跑出来又费了那么多功夫准备,现在却拜你所赐,全部白费了!”
“什么,抓活的?”呼延元宸眼神怔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地上早已死得透透的尸首,也顾不得自己的膝盖了,“可我不知道啊,我是看着人将宁兄你伤了,一时气愤才……”说到这里,呼延元宸目光又回到了宁渊胸口上,那三支弩镖还插在那里,随着宁渊的动作不断晃动着尾羽,可瞧宁渊这副中气十足的架势,哪里有半点受伤了的影子。
宁渊也跟着垂头,想也没想便将那三支弩镖拔掉了,然后敞开衣襟,对呼延元宸指了指自己里边穿的一件铁灰色的内衫道:“看见了么,这是我下午才从铁匠铺里买回来的铁线衫,我早预料到了有人会在城外对我不利,怎么可能没有准备,这玩意别说几支弩镖了,刀剑想要砍开都得颇费一番功夫。”
“那你……”呼延元宸愣愣地看着他。
“没错,我刚才是装的,就是想等着这人放松戒备,上前查看之时,再一举将他拿下。”宁渊没好气地拂拂袖,对着呼延元宸听过他话之后,变得十分不自然的脸色,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人都死了,也不能怎么样了,倒是你,这荒郊野岭又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呼延元宸还没说话,同他一起来的闫非却在这是凑过来对宁渊打抱不平道:“宁公子,你何必对我们少主这样疾言厉色,少主他大半夜地追出城来,还不都是为你心急。”
“为我心急?”宁渊一愣。
闫非道:“可不是吗,这几天有关宁公子你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地,少主他关心你,原本想着晚上见你一面,谁知道你那院子里早就人去楼空,偷偷找人打探了才知道你是被家里人发配去了香河镇思过,而且居然连夜就动身启程了,少主和我才马不停蹄地追出城。”
“闫非,胡说什么呢!”呼延元宸低喝了一声,似乎是嫌闫非话多了,闫非抿了抿嘴,想着该说地都说完了,才往后退了两步。
“你别听闫非瞎说。”见宁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呼延元宸忽然心虚了一下,微微侧过眼道:“我不过是在城里住得无聊了,也想去香河镇呆上几天,碰巧遇上了宁兄你而已。”
宁渊叹了口气,摇摇头,事实到底如何,他怎么都该看出来了,可他却给呼延元宸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出演拆穿他,而是转过身,朝远处周石停在那里的马车走去。
“宁兄,且等一下。”见宁渊这样就要走,呼延元宸不禁唤了他一声。
宁渊回头,“还有什么事?”
呼延元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方才……方才我见宁兄你有危险,是直接跳下马用轻功赶来的,那马却是临时在市集买的,从未训过,现下已经跑得没影了,宁兄若是去香河镇,不如……”
“你没有马了,他还有呢。”宁渊伸手一指向呼延元宸背后的闫非,“你二人难道不能同骑一匹?”
“这,以我二人的体格,马儿即便扛得动,只怕也有些勉强。”呼延元宸看着宁渊,“何况两名男子共乘一骑,让别人瞧见了也会议论。”
方才因为见着自己想活捉的人居然被呼延元宸杀死了,宁渊本来十分生气,可他踢了呼延元宸一脚,又折腾了那么几下,这股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想到眼前这人的初衷也不过是关心自己,自己要是太不近人情未免刻薄,终究是摇摇头,道:“罢了,你随我上车吧。”
摇晃地马车里被重新点亮了油灯,因马车宽敞,多坐进了一个呼延元宸这般高大的男子,也不拥挤。白氏姐妹坐在马车前部,一面用一种“少爷你瞒得我们好苦”的眼神怨怼地看着宁渊,一面替他缝补着方才被弩镖扎破了的衣裳。宁渊只穿了尚衣,盘腿坐在马车后部继续看着那本账目,呼延元宸坐在他身边,低声道:“这么说,那人是你的嫡母派来想要刺杀你的,而你想抓活口,就是为了能有指认你嫡母的证据。”
“我倒也不指望能靠着那家伙的证词一下绊倒大夫人,不过要是能让他承认我二哥的死不是自戕,而是他出手谋害的话,那眼下我的困境,便可以迎刃而解了。”宁渊斜眼看了呼延元宸一眼,“你既然想着去找我,想来自然是听到了城里的人是如何议论我的。”
“原来是这样,这么瞧着,我还真是帮了倒忙。”呼延元宸自嘲地笑了一下,“难怪你方才会那样生气,对不起。”
“你……你也用不着这般,不知者不罪,何况我也没真的打算同你计较。”呼延元宸忽然诚恳地道歉,倒让宁渊一时无所适从起来,他想了想,目光忽然滑到呼延元宸的右膝盖上,道:“你的腿没事吧?”
“腿?”
“方才我踢拿一下,可是用了些力的。”宁渊一面说,一面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人家好意思来救自己,自己却对对方那般不客气,也是呼延元宸脾气好,若是换了别人,见自己这般不识抬举,兴许早就转身便走了。
“不妨事。”呼延元宸微笑道:“你那也算不上用力,更厉害的伤我都受过,怎么会在乎这个。”
宁渊却不相信,他放下手里的书本,对他道:“你把裤子挽起来我看看。”
“这……”呼延元宸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不必如此了。”
“你害羞做什么。”宁渊奇怪道:“那脚是我踢的,我若是不亲眼确认没事,终究是寝食难安。”说罢,他也不与呼延元宸废话了,自顾自地拽过呼延元宸的右腿,替他脱去脚上的羊皮靴,又亲手将裤脚替他挽上去,呼延元宸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最后只能露出一副认命般的表情,任由宁渊凑近了他的右膝仔细打量。
“这都青了一大块,怎么还能说没事。”宁渊抬眼看了呼延元宸一下,冲白檀道:“白檀,去取药酒来。”
“不过是些淤青,这种程度随便磕磕碰碰都能碰出来,哪里算是伤。”呼延元宸对宁渊这副认真的态度有些失笑。
“亏你还是练武的,竟连这个都不知道。”宁渊险些翻了个白眼,“膝盖与手肘没有肌理防护,瞧上去是人身上最硬的地方,却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若是不注意防护,稍有些差池,那么整条胳膊或者整条腿就有可能因此废掉。”
此时白檀已经取了药酒与药棉来,宁渊先用药棉浸了药酒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才轻轻涂到呼延元宸膝盖上淤青的地方,并一圈圈细细地按摩。
药酒散发着一丝凉意,呼延元宸的注意力却没在那个上边,而是情不自禁落在了宁渊脸上。宁渊表情极为认真,一旦酒液从药棉里浸出来,顺着呼延元宸的小腿往下流,都会被他立刻用手指拂去,那一瞬间的接触,与宁渊指腹上的温度,总让呼延元宸心底有种捉摸不透的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腿控表示,看到小受抱着小攻【修长】【结实】的美腿做这做那的时候简直不能忍,艾玛光是脑补个场面都比赤果果的H要带感多了!知道我为毛要给呼延小哥大长腿的设定吗,G点就在这里了!!!
另外喜欢看攻受对手戏的同学们,接下来发生在香河镇的一系列剧情你们一定会非常爱的,当然,要记得更爱我这个忍着胃痛带病码子的作者菌,留个言打个分神马的真素再美好不过了=2333=
第78章
涂完了药酒,宁渊又让白檀取来了一种晒干的红色花瓣,放在嘴里嚼碎了些,又按在呼延元宸膝盖上,再用纱布细细地包上一圈,才算处理完毕。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ww◎w.l◎w◎x◎s◎.o◎r◎g◎)网址记得去掉◎哦亲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
“你平日里若是磕碰着了,也会打理得这般麻烦?”呼延元宸奇异地看着自己被抱得十分妥帖的膝盖,“不过是一块淤青而已,这也太过了些。”
“我只是想求个心安,到底是我踢出来的,自然是想让它快些好了。”宁渊将药酒与纱布收好,“我方才在你膝盖上用了红花,这东西破於除肿的效果最好,到明日那块淤青差不多就该消了。”
“我却是头一次发现,宁兄对这些照顾人的事似乎很是熟稔,一点不现生疏,不像我,平日里粗枝大叶惯了,难得理会这些小节。”呼延元宸眼角含笑,“那夜我突染风寒,也多亏了宁兄照顾,还未向你道谢。”
“你说这话,是想让我心头愧疚么。”宁渊斜着看了他一眼,“你的内伤和风寒,到底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沾染上的,我若是不多花点心思亡羊补牢,岂不是显得太没人性了?”顿了顿,宁渊又掀开车窗的帘布,看了看骑着马不紧不慢跟在马车边的闫非,继续道:“不过你这样的身份,常带在身边的随从居然只有一个护卫,多少也该有一两个照顾衣食起居的丫鬟之类的,那类讲究细心的事情,许多男子可做不来。”
“我不喜欢拘束,整天骑着马到处跑,若像宁兄这样整日带两个丫鬟,岂不是十分累赘,而且你说那类细事男子做不来,可我瞧宁兄你不就做得很好,那我也大可不必带丫鬟在身边那般麻烦,若真需要,跟宁兄你学上一学不就行了?”
“呼延公子若是想学那些,那你可找对人了呢,我们少爷当真什么都会,就连缝补的手艺都要强过我和我姐姐,咱们馨儿小姐的一些衣裳,除了唐姨娘,便是少爷缝补得最多了!”白梅听到二人聊天,终于忍不住回头插了一句嘴,可她刚说完,就被身边的白檀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吐了吐舌头,又乖乖把头转回去。
宁渊一时不知道该摆什么脸色,一个男子擅长缝补的活计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脸上装作没听见般满不在乎,可还是斜眼悄悄打量呼延元宸的表情,果真见他嘴角越勾越开,笑得很是肆无忌惮。
“想笑便直接笑出声来,这的确很可笑的不是么。”宁渊扭头道了一句。
呼延元宸却摇着头说:“不可笑啊,哪里可笑了,若是宁兄真的连缝补手艺都擅长的话,我倒还真想学一学。”
他的话让宁渊微微一愣。
“宁兄方才也没说错,身边没两个照顾衣食的丫鬟的确不方便,尤其是一旦衣裳破了,我和闫非可都不会缝补,便只能扔掉,实在是浪费得很。”呼延元宸眼神认真,瞧上去也不像是开玩笑。“宁兄可愿意教教我?”
“当真,当真无趣得很。”宁渊没理他,而是直接背对着呼延元宸躺□去,一面道:“白檀白梅,把灯灭掉,休息了!”
白檀应了一声,同白梅将车内的东西整理好,熄掉了车内的油灯,然后抖了抖刚替宁渊缝好的外袍,想替他盖上,可还未起身,却见到呼延元宸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她手里拿过那件外袍,然后轻轻盖在了宁渊身上。
白檀见状抿嘴一笑,对呼延元宸点了点头算是道谢,然后才靠上角落坐着,同白梅一样闭眼歇息了。
很快,周围便只有车轱辘滚动声和细密的马蹄声,呼延元宸坐在那里却睡不着,他将身侧的车窗帘布撩开一条缝,外边月光正好,给周围一片广阔的原野都镀上了银色。忽然间,呼延元宸想到了方才的那几个刺客,眉头皱了皱眉,轻唤一声:“闫非。”
闫非立刻策着马儿靠过来,“少主有何吩咐?”
“你去替我办几件事情,办好之后再来香河镇寻我。”说完,呼延元宸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闫非立刻点点头,拉着马缰掉头,朝来时的路去了。
到这时,呼延元宸才躺□子,见宁渊依旧背对着他,脑袋就这么侧搁在车底板上,不禁轻声道:“宁兄,你这么睡着脖子可难受?”
等了一会,见宁渊没反应,他悄悄探过身去看了看宁渊的脸,借着月光,宁渊虽然闭着眼睛,努力装出一副睡着的模样,可依然被呼延元宸注意到了他不断轻颤的睫毛。呼延元宸忍住笑,忽然起了玩心,又道:“宁兄若是不介意,我的胳膊可以借给你枕一枕。”
见宁渊还是没反应,呼延元宸居然自己动起手来,拖着他的脑袋枕到自己的右胳膊上,同时左手环过宁渊胸口,整个摆出一副将人圈在怀里的架势,“夜里天凉,车里地方也不宽敞,宁兄不介意同我挤上一挤吧。”
“鬼才不介意。”宁渊面上虽然一直装睡,可心里早已骂开了,但瞧着呼延元宸说完那句过场子的话后便不再动,想来是已经睡着了,而且枕着他的胳膊确实比脑袋搁在硬邦邦的车底板上舒服得多,宁渊心里别扭了一下,却也没有挣扎,而是心虚地接受了这样的睡姿。
并且,背靠着呼延元宸暖烘烘的胸口,宁渊甚至还有一刹那的错觉,这感觉好像他什么时候经历过一样。
是什么时候呢?
严氏穿着睡袍从卧房里出来,徐妈妈立刻迎上去,替她披上外袍,透过房门的缝隙,可以看见宁如海强健的身躯赤-裸地躺在里间的床上,浑身出着曾细密的汗,一动也不动,想来是累得睡着了,徐妈妈收回目光,又看了看严氏红光满面的脸,恭维道:“看见老爷与夫人恩爱如初,奴婢真是打心眼里替夫人高兴。”
“是吗,我倒是觉得,老爷从未与我生分过,只不过有时候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严氏轻笑一声,“浴房里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奴婢这就领着夫人前去沐浴。”
严氏躺在洒满了花瓣的硕大澡桶里,手里执着一柄镜子正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脸,镜中的女人皮肤如鹅蛋般光洁柔白,风韵不减当年,只是年岁到了,脸颊免不了有些下垂,但细细瞧来,严氏发现自己的面容,竟然比几天前瞧着要年轻许多。
“徐妈妈,你瞧我是不是变年轻了?”她惊喜地对身后替她搓揉头发的徐妈妈道。
“夫人一直都很年轻貌美。”徐妈妈狗腿地拍了个马屁。
“如此瞧来,这功法果然有效,四殿下诚不欺我。”严氏忍不住勾起嘴角,不断欣赏镜子里的容颜,“自从我练了这功法以后,不但重获了老爷的宠爱,竟还真有返老还童这等奇效。”
“只是,夫人。”听到严氏这么说,徐妈妈忽然露出一抹担忧的表情,“咱们收了四殿下的东西,可四殿下交代的事情,夫人您看……”
严氏扭头道:“他不就是想知道宁渊那小子背后都有些什么后台吗,当真是可笑,一个娼妓生下来的儿子,能有什么后台,四殿下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尽然连这种荒谬的事情都会相信。”
“既然这样,那夫人为何不实诚地告诉四殿下,反而要推脱说得慢慢探查呢,说得好像……”
“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严氏笑道:“徐妈妈,你钓过鱼吗?”
“钓鱼?”
“但凡在鱼上钩之前,你可以往鱼钩上挂各式各样的鱼饵,可等鱼上钩之后,你难道还会继续给它喂鱼饵?”
“夫人的意思是……”
“咱们现在同四殿下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互相在钓着鱼罢了,他手里有我想要的鱼饵,我手里也有他想要的鱼饵,可如果让他发现我并不是他想要的那条鱼,他还会给我吃鱼饵吗?”严氏轻哼一声,“他既然怀疑宁渊那小子有后台,我不如装作那小子真有什么隐秘的后台,既然他想要我帮忙探查,自然会给我所有我想要的鱼饵,而若今晚事成,宁渊那小子一命归西,我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回复他说,实在是对不住了殿下,宁渊死了,您交代的事情,或许是查不出来了,我堂堂武安伯正妻,三品诰命夫人,他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夫人英明,是奴婢蠢笨了。”徐妈妈心领神会地鞠了一躬。
“这个时辰,赵山那边的功夫,应当已经了结了吧。”严氏放下手里的镜子,惬意地靠上澡桶,望向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事成之后,只要把罪名往那些拦路抢劫的鸡鸣狗盗之辈身上一推,别人就算想查也没有头绪,荒郊野岭地,杀人越货,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此时,有个丫鬟走进浴房,手里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布盒,对严氏福身一礼道:“夫人,奴婢在您房间门口发现了一个锦盒,也不知是什么人放在那里的。”
“锦盒?”严氏一愣,徐妈妈听后,立刻道:“夫人,你说会不会是老爷……?”
“老爷也真是的。”严氏也明白了徐妈妈的意思,本就被热水泡得通红的脸上飞上两块鲜艳的红霞,“都老夫老妻了还弄这些,偏生也不害臊。”
“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正是老爷心疼夫人啊。”徐妈妈立刻取来了布巾,扶严氏从澡桶里起身,替她换上干净的睡袍,严氏走到那丫鬟面前,从她手里接过锦盒,又挥挥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锦盒颇有分量,外边看上去也华丽异常,随着动作,能感觉到里边有什么东西在滚来滚去,严氏不禁猜测起来,能用这样一个锦盒装着的,会是什么呢,是先朝的古董,还是名贵的玉器?
一边想着,严氏一边打开了锦盒的盒盖。
浴房里氤氲着迷蒙的雾气,可烛火明亮,还是让严氏一下子便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古董,也不是玉器,而是……她瞳孔猛然一缩,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几乎是闪电般将盒子扔了出去。
那声惨叫惊恐异常,将徐妈妈都吓了一跳,徐妈妈心中疑惑,莫非盒子里不是老爷送给夫人的礼物吗,此时被严氏已经哆哆嗦嗦地退到了浴房的墙角,双手用力抓着胸前衣襟,脸色一片煞白,嘴唇颤抖,看情形像是被吓狠了,竟连话都说不出来。至于那个被他用力扔开的锦盒,则撞到了墙上,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从里边掉了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然后滴溜溜滚到了徐妈妈脚边。
徐妈妈好奇地落下眼,顿时也吓得瘫倒在了地上,一面同严氏一样尖叫,一面双脚用力揣着,想将那东西踹开,可那东西却像是活的一样,每次被徐妈妈踹开,都会撞到什么东西再滚回来,直到徐妈妈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扶着严氏像逃难一样出了卧房,那东西才真正停下,只是上边一双血淋淋的眼睛,依旧大睁着,遥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是一颗满脸血痕的人头!
“少爷,我们到了。”
宁渊神清气爽地跳下马车,天色刚刚放亮,周遭的空气里还隐约弥漫着一层雾气,白檀从行礼里找出一件披风出来为宁渊批在肩上,宁渊伸了个懒腰,才回头对那个在他后面不断揉着自己脖子的俊朗青年道:“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呼延元宸不知道该怎么答,昨夜他原本只想同宁渊开个小玩笑,还以为以宁渊的性格,看见自己同他挤在一起,立刻会不装睡了将他推开,可谁能料到宁渊不但没反应,反而好像窝在他怀里很舒服一般,竟然三两下就从装睡变成了真睡,最后倒变成了呼延元宸骑虎难下,为了不将宁渊吵醒,他只好维持着那种僵硬地姿势,“托”着宁渊躺了一整夜,就算他身板好,也没有不会腰酸背痛的道理。
如今宁渊明知故问,显然是要揶揄自己搬石头砸脚,呼延元宸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口是心非道:“不过是马车太颠簸,没睡好罢了。”
“所以说,皇子殿下到底是身娇肉贵了些,我昨夜就睡得很好,如今浑身舒畅着呢。”宁渊仿佛意犹未尽般,又故意这么说了一句,见呼延元宸仿佛认栽了一样不答话,才带着一种得逞的笑容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其实单以环境来说,一眼就能看出香河镇的贫瘠,周围但凡能望见的农田里,土地不见龟裂,但却尽是一些枯萎的作物,就连路边所生长的草木树植,即便没有枯萎,也歪歪斜斜,远没有其他地方葱郁。
他们一行人走在入镇的石板路上,天色即便还早,可换了其他地方,早该是一天晨起劳作的时候了,但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也罢,周围许多房屋甚至是空置的,门口的蛛网挂了一层又一层,想来是长时间没有人出入了。
“少爷,那便是咱们府的田庄。”绕过了一个路口,周石指向不远处一处修建得颇为气派的院落,正门牌匾上一个巨大的“宁”字,也表示他们没来错地方。
宁渊看了周石一眼,周石立刻会意,上去叩门,等了半晌,随着吱呀一声拉开的门,一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老头慢吞吞地从里边挪了出来,外凸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咱们少爷是从江州宁府来的。”周石自报家门,“这庄子里管事的呢,还不快出来迎接?”
那老头听到“江州宁府”四个字,眼珠子又往外凸了一下,忙战战兢兢地拜了下去,“原来是少爷……,昨夜庄子里已经接到主家飞鸽传来的书信了,小的王罗锅,拜见,拜见少爷……”
“行了好人家,我瞧你站都站不稳,便不用拘礼了。”宁渊给周石递了个颜色,周石立刻将那老头扶了起来。那叫王罗锅的老头咳了几声,才道:“少爷请先进来吧,小的,小的这就去通知管事的。”
宁渊点点头,吩咐周石将马车安顿好,带着白氏姐妹直接进了庄子,呼延元宸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样跟在后边,宁渊也没搭理他。院子很广阔,格局也正派,这样的田庄,偶尔也会承担家族中人外出踏青时的临时住所,所以除了小了些,一应规格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宁渊入了正厅,径直在主位上坐下,白氏姐妹想去给宁渊泡些茶水,可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别说茶叶,连茶盏都没寻到,便也只能在一边呆着,等着那王老头将管事的领来。
一炷香,两柱香,一刻钟,两刻钟,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可屋子里还是安安静静,连半个来请安的人都没有。
“这些家伙,定然是在给少爷摆脸色瞧呢!”白梅最沉不住气,“真是太放肆了!”
宁渊表情平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对这状况一点不觉得意外,此时那王老头终于步履蹒跚地走了回来,吞吞吐吐道:“少爷,管事的,管事的说身子不适,不能亲自过来,不知可否,可否免了请安……”
“身子不适?”宁渊眉毛一扬,没有王老头预料的那样发怒,反倒是笑了,“既然这田庄的管事身体不适,自己不能来没关系,我差个人将他带来却也是可以的,无论如何,这礼数也不能废,周石。”
周石明白宁渊的意思,立刻领命,拎着还没明白过来的王罗锅就出了屋子。
院子南面一处宽敞的厢房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间人打了个响鼻,捧着肚子翻了个身,睡得正舒坦。
他叫李栓,是这宁家田庄的管事,因为为人势利刁滑,又被人取了一个李势利的绰号。
其实他昨天夜里就接到了江州传来的书信,说今日会有府上的少爷过来,可他压根就没有将这“少爷”当一回事。在他看来,宁渊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娃娃罢了,还是个犯了错被安排到这来思过的娃娃,即便书信上说得清清楚楚,府里的老爷给了这位少爷总览田庄上下事务的权利,可李铨看了只当是笑谈,他身为总管,这些年一直将田庄上上下下的事务牢牢握在手里,跑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就想来装大爷,只怕那小子的胳膊,还没自个的手指粗吧。
方才王罗锅还来说,少爷到了,让他去请安,真是可笑,如今田庄无粮,大伙没事做,睡到午时乃至更晚稀松平常,何况他本就存了要好好给这“少爷”一个下马威,让他见识见识这田庄里究竟谁说了算,要是惹毛了他,别说是少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在这香河镇的地界,也得给他跪下!
李栓呼噜打得响,也不知是不是正做着让宁渊跪在他脚边苦苦求饶的美梦,却在这时,厢房的门被人一个大力踢开了,借着一个矫健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李栓又打了个响鼻,迷迷糊糊还没睁开眼睛,本能而来的习惯已经让他张嘴喝道:“哪个混账活得不耐烦了,不知道爷爷睡觉时不许来打搅吗!”
可进来那人显然不打算同他客气,直接走到床边,拽住他的领口就将他圆滚的身体拎了起来,然后高扬起手,“啪啪”就用力朝他脸上挥了两巴掌。
那人力气甚大,不光将李铨的瞌睡打醒了,他两边脸颊也迅速青紫起来,肿得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身体已经恢复很多啦,其实身体上的痛苦还好,吃了这么天的稀饭,精神上的痛苦真是太煎熬了,要肉!要肉!要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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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表示都要被昨天的留言闪瞎了好吗,神马腿不腿毛的,呼延小哥的腿,是修长的,肌肉结实的,光滑的,小麦色的,让人看见了就忍不住跪舔的标准攻腿,满意了吗-V-
第79章
“你……你是什么人!?”李铨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拎着自己的结实青年,那青年却理也不理他,拽着李栓的领子就将他拖出了房间。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
可李栓作威作福惯了,哪里有被人这样对待的道理,他挣脱不了青年的手,可一出房间,他就扯起嗓子大叫起来,“来人呐!快来人将这个小毛贼给我拿下!”
李栓话音一落,原本安安静静没什么人声的大院子里,顿时窜出了好几个衣衫不整,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彪形大汉,看见李栓的惨状,他们齐齐大喝一声,“将管事放开!”然后挥拳头地挥拳头,抄木棍的抄木棍,朝青年围攻而去。
青年就是周石,他听了宁渊的命令要将管事拎去问话,可不能在这里被挡住。他练功夫也有段日子了,不光和宁渊学,也曾向呼延元宸讨教过几招,那里是这些粗野的乡下壮汉抄几根木棍能对付得了的,他们一群人几乎连周石的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他挥拳飞腿,三两下就打趴下了一片。
原本还气势高昂的李栓看到这场景,吓得目瞪口呆!那帮壮汉可是他一直豢养着的武师,就是靠着这些武师傍身,别说在田庄里,就是在香河镇上,也是他作威作福无人敢惹的资本,眼下这群武师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人摆平了,哀嚎遍野地躺了一地似乎爬不爬不起来,这拎着他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
“好汉……好汉饶命!”李栓顿时怕了,双腿打颤,开始狗腿地讨起饶来,周石冷哼一声,“饶命?要不要饶了你,你自己去向少爷请罪吧!”说完,周石不再理他,拎着这胖子大步流星地回到正厅,一甩手将他扔到宁渊脚边。
李栓被摔得七荤八素,待他狼狈地抬起头,见着的是一个面容俊秀,穿着一身简单素袍子的少年,正坐在屋子里的主位上笑眯眯地望着他,而方才那个将他吓坏了的青年就站在少年身后,他也不蠢,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头,那少年应该就是从江州来的那个少爷了。
该死的,他一直以为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娃娃,这田庄天高皇帝远的,下人又尽是他的心腹,只能随便他捏摆,哪里知道这少爷身边还带了如此厉害的打手,这捏摆的双方居然倒过来了。他只能狗腿地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小人……小人李铨,见,见过少爷。”
“你就是这里的管事?”宁渊语气平和,听不出有丝毫生气。
李栓定了定神,点头道:“正是,小人,小人适才身子不适,故而没有立刻来见过少爷,还望少爷恕罪。”
“身子不适吗,可我方才听见李管事在外边嚎的那一嗓子,可是中气十足得很呢。”宁渊站起来,度到李栓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李管事想要拿下的那个小毛贼,可是已经拿下了么?”
“哎哟少爷,哪里有什么小毛贼,那是小的我在说胡话呢。”李栓偷偷瞄了站在那的周石一眼,“想来,想来是小的我睡糊涂了,在胡乱开口,少爷别往心里去。”
就在这时,原本那些被周石打趴下了的壮汉似乎是休息够了,又拎着棍子冲到了正厅门口,可瞧着李栓那副狗腿的模样,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群混账东西,少爷在这里,都不知道来请安吗!”李栓已经知道了靠着这帮蛮汉压根干不过宁渊,哪里有不服软的道理,听见管事的都这么说了,那群壮汉立刻丢开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少爷,这家伙真是混账得很,让你在这干等了这么久,这种狗奴才留在庄子里也没用,不如直接打出去算了。”白檀在宁渊身边道。
李栓闻言浑身一震,“少爷我冤枉啊!”他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我并非是有意让少爷干等着,实在是身体不适,少爷罚我可以,千万别赶我出去呀!”
他在这田庄里当了多年的管事,几乎所有家当都在这里,怎么可能甘心走掉。
宁渊还是笑,却没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李栓就越是心虚,就连门口跪着的那些大汉,也不禁心怀忐忑起来,他们可都是跟着李栓混日子的,要是李栓不在这当管事了,他们上哪里捞油水去?
“罢了,李管事,我就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李栓忐忑得额头上都出了汗,终于看见宁渊坐回到主位上,开口道:“半柱香的时间内,我要看到田庄里所有的下人,做好了,我便不追究你的怠慢之罪,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少爷放心,我即刻去办!”李栓头点得如捣蒜,立刻小跑着出了正厅,领着门口那些大汉三两下就没了影子。
“少爷,你这也太便宜他们了。”白檀道:“这狗奴才分明就是在对你摆脸色,就该直接撤了他管事的职轰出去,还留着做什么。”
宁渊看了白檀一眼,“赶走了他,那谁来接任管事的位置,白檀你做吗?”
“少爷怎么取笑我!”白檀一跺脚。
“我说的是实情。”宁渊正色道:“那家伙一直是这里的管事,对田庄最熟悉,要用到他的地方还有许多,而且你瞧见那一群充当打手的下人了么,个个都听他的,想必这庄子里的其他下人也差不离,若是撵走了他,其他事务暂且不说,怕是重新管教这里的下人,就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我刚来香河,就撤了庄子里的管事,这消息要是传回府里去,势必会被某些有心人抓住宣扬一把,说我为人纨绔,更坐实了我如今在江州的坏名声了,倒不如留着这家伙好办事,不过也得给他个警醒,让他知道什么是他的本分才是。”
白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坐在一边的呼延元宸也微笑道,“白姑娘你放心,以宁兄的聪明,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白檀没说话,宁渊倒侧过头望着他,“我却是还没问你,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昨日你不是说,你来香河是有别的事要处理么?”
呼延元宸愣了愣,他昨天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宁渊知道自己是刻意追上来找他的,随口扯了个谎罢了,现在瞧着宁渊的模样似乎是想撵人,可瞧这香河镇冷清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有客栈,他也不想去睡大街,便厚着脸皮道:“事情总是要去办的,不过我瞧这庄子空房应当有许多,宁兄总不会介意拨上一间给我这个闲人住吧。”
宁渊哪里不知道呼延元宸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他料不到这人模样看上去一本正经,脸皮厚起来当真连脸色都不会红一下,便也懒得戳破了,没再做声。
半柱香的时间都害不到,那李栓已经衣着整齐地带着田庄里所有的下人恭恭敬敬候在院子里了,宁渊走出正厅,见下人们在院子里站了两排,人不多,总共二十来个,十来个壮汉之前是见过的,还有十来个杂役模样的人以及几名皮肤黝黑的厨娘,李栓站在最前边,对宁渊点头哈腰道:“原先庄子里还有粮食出产的时候,下人杂役与农作佃户加起来有上百号人,只是这几年田里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产不出粮食,田庄运转年年都要拿府里贴补下来的银子,也养不起那般多的人了,便遣散了一大半,只留下这些,算是守着田庄不至于荒芜掉。”
说完,李栓又呈上了几叠厚账本,“少爷今日第一次来,小的知晓少爷定然会想看这个,就一并带来了。”
宁渊料想不到这李栓会如此坦荡地拿出账本,倒让他诧异了以下,原本他瞧这李栓长得肥头大耳,定然是贪了不少庄子里的油水,哪知如今看他脸色,倒是坦荡得很。
“知道了。”让白檀接过那些账本,宁渊道:“此番我要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你去将我们住的屋子收拾出来。”
“方才已经收拾出来了。”李栓办事也麻利,立刻道:“正厅后边的主人房一直是空着的,自然是少爷住,只是余下的空房只剩下一间了,少爷的几名随从若想全住下,还得同我们挤挤。”
这话一出来,白檀立刻不干了,“你胡说什么呢,这么大的庄子,那里会有没房的道理,后院那么大的地方不是有许多屋子吗?”
李栓苦着一张脸,“姑娘有所不知啊,这庄子的后院去年就已经被隔出来了,给那些由京城里流放来此地劳作的罪犯们住,这是大夫人的意思,说那么多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拿出来借给朝廷,也省了官府要另外造屋的开销。”
宁渊听闻,往旁边走了几步,绕过正厅朝庄子的后院看去,果然见着在庄子前院与后院的交界处,有一排高耸的木栅栏挡着,透过栅栏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另一边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在来回走动。
“可一间房,这要怎么分啊。”白梅小脸皱成了一团,“我和姐姐怎么能和男人挤在一起。”
“你们自然不能与男人挤,那间空房便给你们姐妹俩住。”宁渊说完,又看向周石,“这几日我身边便由周石贴身侍奉,周石可与我同住。”最后,他目光落在了呼延元宸身上,“至于你……”宁渊摇摇头,重新看向李栓,“当真匀不出其他屋子了?”
李栓不知道呼延元宸的身份,只当这冷峻小哥同周石一样也是宁渊的护卫,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为什么要为一个下人再匀屋子出来,不过他面上还是陪着笑道:“如今大伙都是挤着睡的,真匀不出来了,这位小哥若是不嫌弃,我那间屋子倒是只住了我一个,不如你同我挤上一挤?”
呼延元宸脊背莫名寒了一下,他可不想跟这肥头大耳的李管事在一块,立刻道:“怎么敢劳烦李管事……”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渊打断道:“这可不成,我这护卫患有夜游症,心情不好就发病,一发病就砍人,他若是同李管事你同一间屋子,兴许明儿个一早,你就变成一具尸首了。”
“什么……”李栓脸色刷地白了,“那……”
“倒也不用非得是正儿八经的房间,你匀一间能让他一个人呆着的屋子就行。”宁渊斜了呼延元宸一眼。
“这……屋子倒是有。”李栓想了想,“侧门边的柴房只堆了一半的柴火,还是勉强能睡上一个人的。”
“行了,你便上那去睡吧。”宁渊似笑非笑地对呼延元宸道:“半夜若是发病了没有东西砍,倒也可以看看柴火解解闷。”
呼延元宸脸色古怪,他自然看得出来宁渊是在拿昨天晚上他砍了那名刺客的事揶揄他,他本以为宁渊肯亲手给自己的膝盖抹药酒,应当是已经原谅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到了现在还在耿耿于怀。
“属下遵命。”呼延元宸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宁府。
“说!到底是什么人将这东西放在夫人房门口的!”宁如海怒气冲冲地坐在瑞宁院正厅里,整个瑞宁院的下人在他面前跪了一片,全都压着脑袋不敢说话。
“这么多下人,难道就没一个看见是谁做的吗!”宁如海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层次,震得桌上茶盏的杯盖都微微发颤,严氏脸色苍白地坐在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老爷,算了吧,妾身到底也不妨事。”
“不行,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宁如海冷哼道:“夫人受惊尚在其次,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十恶不赦之徒,居然有胆子将这种脏东西拿到我宁府来!”
昨天半夜,大夫人收到一个装在锦盒里的人头,吓得一个晚上没睡的事,已经在府里传遍了,宁如海身为家主,加上昨夜也是宿在大夫人院子里的,自然要彻查此事,可他几乎将整个院子里的奴才都问了个遍,还是一头雾水,没人能说清楚那锦盒是从哪里来的,好像等人发现的时候,锦盒已经摆在那里了,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一群废物!”宁如海动了真火,柳氏与宁湘的死,外边纷扬的流言,已经让他心情十分不好,好不容易能在自己正妻这里寻找一些慰藉,偏偏又碰上这样闹心的事,怎能叫他不怒。
比起宁如海的愤怒,严氏心里除了惊吓,更多的是忐忑。
那人头的主人,在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还是被她认出来了,正是她派去刺杀宁渊的赵山。
如今,没有半点宁渊已经被处理掉的消息传回来,而刺客赵山的头却被送到了他这里,事情到底怎么样已是再清楚不过了,刺杀已经失败,而将赵高的人头送到她这里,明摆着是在对她提出警告!
到底是谁做的,是宁渊吗?不,那小子不过才十四岁,身边也只带了一个侍从两个丫鬟,不可能有这本事,还有谁,难道是四殿下?严氏浑身一震,确有这种可能,莫非是四殿下知道了自己在敷衍他,所以在警告她?可有个说不通的地方是,她能瞧得出四殿下并不待见宁渊,又为何要保护他呢?
如果这两个猜测都不是的话,那便只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四殿下所说的,宁渊那小子背后的神秘后台,当真存在?
这真是太荒谬了!
严氏压根就不愿意去相信她的这番猜测,可又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不然何以解释赵山这样经验老道,已经为她服务了许久的刺客,会栽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子手上!
严氏按住胸口,压下心中的惊叹,现在还不是太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必须要劝住宁如海,不然这样继续追查下去的话,赵山的身份极有可能被抓出来,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拉出赵山和她的关系,这脏水一旦被沾上身,可就难以洗脱了。
有严氏在旁边细声细语地劝着,宁如海在发了一通火后,总算略微平静了下来,而且瞧着满院的下人的确一问三不知,再追问下去也难以有结果,便在严氏的劝服下,进屋午睡去了。
待看着宁如海睡下,严氏才从屋子里退出来,她想了想,对身后的徐妈妈道:“徐妈妈,你随我去一趟湘莲院。”
湘莲院里,唐氏正坐在日头下替宁渊纳鞋底,宁馨儿在一边的石桌上铺开了好几张宣纸练字,一些写好了的字帖被放在一边,字体看上去飘逸灵动,显然在宁渊的教导下,宁馨儿在书法上已经小有所成,压根看不出来那些字是出自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娃娃之手。
宁馨儿一连练了好几张纸的字,总算是写得累了,她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凑到唐氏身边,摇着唐氏的手臂道:“这几天娘总是在给哥哥纳鞋底,都不给馨儿做新衣裳了,娘真偏西。”
唐氏失笑,“你这丫头不是最喜欢你哥哥了吗,怎么现在倒嫉妒起他来了。”她伸出手指在宁馨儿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不知道,过了年你哥哥就十五岁了,正是身体长得最快的时候,这鞋也是几个月一换,我要是不多做几双备着,到时候你哥哥没鞋穿,兴许你又要来埋怨娘不会照顾你哥哥。”
“馨儿才不会嫉妒哥哥呢。”宁馨儿被唐氏戳得脸色一红,“娘你也教教馨儿怎么缝吧,总看哥哥替馨儿补衣裳,馨儿也想亲手做几双新鞋送给哥哥。”
“你这丫头,不是最不喜欢学女红了吗,怎的为了你哥哥倒肯了。”唐氏又调笑了一句,“想学就去拿针线包来吧,娘这就教你。”
宁馨儿立刻满脸欢喜,蹦跳着去了,唐氏对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咬断嘴里的丝线,放在远处看了看最新做好的这双鞋底,满意地点点头,放在身边的竹筐里,又拿起一块棉布准备继续,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未等她抬头,院子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严氏领着徐妈妈与好几名婢女走了进来。
唐氏一愣,严氏速来对她的院子不闻不问,与她也没有什么交集,上一次到这里来还是在去年冬天同柳氏一道的时候,虽然心下疑惑,可还是立刻站起来对严氏福了一礼,“妾身见过大夫人。”
“妹妹不必多礼。”严氏谦和地笑了一下,目光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妹妹这里还是那么干净雅致,想来平日里妹妹的日子过得也清闲了。”严氏一边说,一边走到那处石桌边,望着宁馨儿写过的字帖,奇道:“这书法字体灵动,久闻妹妹颇通诗书,莫不是妹妹写的?”
“大夫人过誉了,那只是馨儿的涂鸦之作,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唐氏面露惶恐之色,此时宁馨儿也拿着针线包从屋里出来了,见着院子里一下多了这么多人,她蹦跳的双脚忽然间便顿住了,表情也变得有些怯生生起来,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馨儿,还不快见过你母亲!”唐氏提醒了一声,宁馨儿才对着严氏僵硬地屈了屈膝盖,然后迅速跑到唐氏背后,竟然是想躲着。
对于宁馨儿这般失礼的行为,严氏不以为意,她慢条斯理地在石桌边坐下,拿起宁馨儿写过的一张书法,道:“馨儿字是写得极好,不过妹妹,大家都是服侍老爷的人,有些话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女子无才便是德,馨儿一个女儿家,习得这么多字有什么用,又不能去考功名,反而还容易招人闲话,有这等空闲,还是要多在女红上下功夫才好。”
“大夫人教训的是。”唐氏低眉顺眼地应着,“往后我会多加管家馨儿的。”
“妹妹说哪里话,你是她的娘,我也是她的母亲,这管教一事我身为嫡母,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严氏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温和地笑道:“此番我过来,便是想要带馨儿上我院子里住几天,我已经将江州城最有名声的绣娘孙氏请入府中,请她为咱们府的小姐提升女红技艺,经过萍儿的事情后,外人难免多少会议论咱们府上小姐的闲话,为了应对这样的流言,咱们府上的小姐,也该要多培养些本事,挣一挣名声才好。”
“这……住到大夫人的院子去?”唐氏不禁回头看了宁馨儿一眼,见宁馨儿不断对她摇头,她眼神一定,抿嘴道:“馨儿年纪尚小,个性也有些顽劣,贸然住到大夫人的院子里去,兴许会冲撞到大夫人,若只是为了学习女红,这搬来搬去的也麻烦,不如每日到学的时候,我将馨儿送去,学完了,再将她接回来可好?”
严氏盯着唐氏的脸看了一会,忽然笑了,只是她笑声温婉,说出来的话却让唐氏心中微微发寒,“妹妹,我想你或许是弄错了,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告诉你我的决定,而不是来和你打商量的。”
唐氏一愣。
“何况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老爷曾经说过,让妹妹你没事不要随便踏出湘莲院一步吧。”严氏轻掩住嘴,“这些年来妹妹一直规行矩步,甚少出门,何以要每天早上将馨儿送到我那里,晚上再接回来,既麻烦了妹妹,又忤逆了老爷,妹妹难道不怕老爷发现了追究吗?”
“我……”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我那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要好些,兴许馨儿在我那里住上一段时日,都不想回来了呢。”严氏说完,也不待唐氏回应,侧目看了徐妈妈一眼,徐妈妈会意,立刻上前,抓住宁馨儿的胳膊就将他从唐氏背后拽了出来。
“不!娘!我不去!我不去!呜呜……”宁馨儿大声哭闹起来,不断挣扎着想摆脱徐妈妈的钳制,唐氏心急之下也想起身上前,却又被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粗实婆子一左一右地架住了。
“大夫人,你怎么能这么做!”唐氏急了,也顾不得礼数,对严氏喝道:“馨儿明明不想去,哪有这样强人所难的道理!”
“我自然是同你讲道理,才会亲自走这一趟,不然妹妹你当真愿意我会花这些功夫来同你废话吗。”严氏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唐氏,自顾自地起身朝门外走去,徐妈妈一手拽着宁馨儿,一手捂住她的嘴跟在后面,唐氏则被那两个粗实婆子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馨儿哭闹着被他们带出了院子,直到宁馨儿的哭声再也听不见了,那两个婆子才松开唐氏,将她推倒在地上,扬长而去。
唐氏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那里,怔怔望着敞开的大门,半晌,两行清泪才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淌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写掐架了就开始掉收藏QAQ,亲爱的们,难道你们这么不喜欢看攻受互动吗,我多难得写一次JQ啊,果然爱情都是浮云,唯有掐架永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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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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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合上最后一本账册,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从这些李栓呈上来的账目上看,内容与记载和宁府带出来的那本完全没有区别,而且这几本账册已经有些泛黄潮湿,明显是许久未曾被碰过了,应当不是伪造的,何况他此番是突然前来,这样短的时间里,也没人有本事准备好齐全的假账来给他看。
因此只有一种解释,这些账本是真的,并且毫无猫腻,也就是说,香河镇的田庄的确已经好几年没有出产过粮食了。
宁渊低垂着眼睛,这很出乎他的预料,他会借着这次机会向宁如海提出来香河镇,可不是真的来劳动思过的,而是想来探查一番大夫人的底细。
此事别人不知道,宁沫却悄悄同她说过,她这些年暗地里留意发现,大夫人对外虽然一贯装出简朴贤惠的模样,其实生活分外奢靡,光是每日所用补品都要吃掉数十乃至上百两银子,何况给嫡子宁湛养病也是一笔巨大的花销,这样多的钱,却从没算进过宁府开销的流水里,也就是说,大夫人有一笔来路不明的私钱。
宁渊没想过那会是大夫人娘家的贴补,因为从出身门第来看,严氏甚至比起柳氏还有些不如,柳氏出身商贾,娘家富甲一方,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严氏,不过是个江湖世家的女儿,不算富庶,也没有名声,只不过是在几十年前大周与大夏的一次交战中,帮助过大周军队立下功劳,才得朝廷体恤,家主有个了不痛不痒的贵族封号,严氏也正是因为在那次交战中阴差阳错救过宁如海的命,后来才被宁如海第一个娶入府中,坐了正房。
娘家不可能有贴补,府上的账目又没有流水,要能源源不断弄到数目庞大,又不被人察觉的私钱,渠道其实并不多,最方便的自然是借着管喇便中饱私囊,因此宁渊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放在了香河镇上。
香河镇的田庄曾经是宁府最能进账的一处私产,可这几年的功夫却急转直下,还查不出头绪,便已经很让人起疑了,而且田庄上的事务一直是严氏在打理,就算因为为了照顾宁湛,而被柳氏篡权的那段时日,她也没有将这些东西全然交托给柳氏,何况柳氏素来依附于她,即便真知道什么,也一定会睁只眼闭只眼只当看不见。宁渊怀疑,如果香河镇不是因为无粮出产,而是这些年的出产被严氏私自扣下了,那么这一切就能说通了。
只是,眼前的账册与今日入镇以来的所见所闻,又将他的这番怀疑打得烟消云散。各种各样的事实告诉他,香河镇是实打实没有粮食出产,哪里来的私扣。
宁渊摇头苦笑了一下,也是,他之前的想法的确过于天真了,曾经的产粮大镇忽然颗粒无收,宁如海不可能不闻不问,定然也会派人探查一番,中饱私囊这样大的事,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既然什么都没查出来,那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但若不是通过这个方式,严氏平日里奢靡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她还会变出银子来吗?
宁渊正沉思着,白檀端着个托盘进来,“少爷,晚饭已经备好了。”
托盘上放着一碗颜色暗沉的米饭,还有一个小砂锅,里面闷着一只干瘦的仔鸡。白檀一面将筷子递给宁渊,一面抱怨道:“这都是什么破地方,只有糙米就算了,问了那李栓半天才拿了这样瘦的一只鸡出来,少爷凑合着吃一些吧,赶明我让周石上外边的小河抓鱼去。”
“这里不产粮食,都要拿府里下拨的贴补度日,那里还有余粮喂家禽,恐怕这鸡都是李管事留着想自己吃的呢。”宁渊倒不觉得奇怪,而且他向来很能吃苦,也不在乎伙食如何,只是现下他心情不佳,倒没有什么胃口。
“你们给呼延兄送过晚饭了吗?”宁渊忽然问道。
“哎呀。”白檀半掩住嘴,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忘了呼延公子也在了,我现在就去准备!”
“算了,你去忙别的吧。”宁渊站起来伸展了一番胳膊,将托盘端起来道:“我把我这份给他送去就成,正好我没有什么胃口,也想走动走动,柴房在哪?”
偏门边的柴房,不过是一间靠着围墙用砖石砌起来的,极为狭小的屋子,若是住人恐怕往里边搁上一张床都嫌挤。宁渊端着尚还散发着余温的饭菜,敲了敲门,唤道:“呼延兄?”
哪知回答他的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这里。”
宁渊抬头去看,呼延元宸也正从屋顶边缘探出半个身子来,对他招了招手,“我还正想去找你,你倒先来了,另一边架了梯子,你先上来吧。”
宁渊弄不清楚呼延元宸为什么没事总爱往房顶上跑,当他顺着呼延元宸所说的梯子爬上去时,发现呼延元宸居然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块在房顶上搭了个简易的围炉,生了团火,好几条鱼插着木棍在火上烤得油光泛亮。
“你怎么能在柴房上生火!”宁渊被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这要烧起来怎么办!?”
“放心,我在下边垫了水草,那水草最是耐热,烧不起来。”呼延元宸看向宁渊手里端的东西,笑道:“你是特意来给我送饭的么。”
“原本是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我白费功夫了。”宁渊望着那几条烤得火候正好的鱼,“你从哪里弄来的鱼?”
“下午闲来无事,去不远处的河里抓的。”呼延元宸拍了拍身边的地方,示意宁渊过去坐下,又拿起一串烤得正好地递给他,“你尝尝。”
宁渊本来想推辞没胃口,不过瞧着呼延元宸眼神里带着希冀,想到让人晚上睡在柴房已是不妥,再拒绝便太拂他面子了,于是接了过来,先闻了闻,觉得香气扑鼻,再咬一口,他有些惊异地眨了眨眼,“味道不错。”
“我也发现了,这里的河鱼似乎连盐也不用放,自然有一股香气。”呼延元宸自己也拿起一串。
“你不是说你们夏国少河川吗,结果你不光会造船,连鱼也能烤得这般不老不嫩。”宁渊本来没胃口,可呼延元宸的这烤鱼实在是鲜美,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吃了一整条下去,又拿起另一条,倒把自己带来的饭晾在了一边。
“就是因为大夏没有,所以到了你们大周之后,我倒有大半的时间是给不务正业地耗在这上边了。”呼延元宸说到一半,忽然面色一边,将头转向另一边轻咳起来,宁渊瞧他的状况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忙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急道:“怎么了?有鱼刺?”
呼延元宸咳了一阵,似乎才缓过气来,摆手道:“不过是话说得太急,呛了一下。”说完,呼延元宸又带着笑意看向宁渊,“近来倒发现宁兄你对我的态度要关心了许多,当真让我开心得很。”
不是我想关心你,而是你既然要赖在我这里,我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宁渊心道一句,却没有说出口,而是环视了四周一圈,转了个话题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你的那个护卫闫非呢,将你这个少主一个人扔下自己快活去了吗?”
“我让闫非做别的事去了,何况他即便在这里,不也是只有和我一同挤柴房的命。”呼延元宸对宁渊露出有些讨好的眼神,“宁兄,昨夜之事我当真是无心的,你真的要让我窝在这个连床都没有柴房里么。”
被那一双微微泛蓝的星目望着,宁渊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宁渊实在是无法应付这样专注的眼神,从前他与司空旭你侬我侬的时候,司空旭也会有这般专注的眼神望着他,像下药一样让他什么事都甘心听他的,因此几乎是本能的,在呼延元宸差异的目光中,宁渊霍地站了起来,也不说话,急匆匆便顺着梯子又爬了下去。
“宁兄?”呼延元宸不明白宁渊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反应,跟在后面起身,才刚唤了他一句,宁渊却没回头,只抬手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跟过来,然后几乎是小跑着从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呼延元宸表情沉静下来,他站得高,望见宁渊确实回了房间,关上门后,才重新盘腿坐下,左手按在膝盖上,右手撑着下巴,开始沉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直到确信自己并没有说出什么出格的言论时,呼延元宸的眼神变得更深邃了,他发现自己很享受和宁渊在一起的时光,觉得轻松又快意,可宁渊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对待人虽然有时温和关切,可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不光是对自己,似乎对着他身边的下人也一样,宁渊身边就像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你很想拨开看看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压根找不到地方下手。
但越是这样,呼延元宸就越是好奇,想要了解宁渊的愿望也就更加迫切,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对一个人抱有好奇心和接近欲,尤其这人还同自己一样,是一名男子,是一名少年。
想到这里,呼延元宸抿了抿嘴角,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直接使出飞檐走壁的功夫,从这个房顶跳到那个房顶,跨到了院子的另一边,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正抱着一捆稻草打算去喂马的周石面前。
周石猝不及防,被吓了好大一跳。
夜已经深了,宁渊洗漱完毕,换上睡袍,熄灯上床,强迫自己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可就是睡不着,好像一闭上眼睛,呼延元宸那对蓝眼珠就会蹦出来,用那种让他心乱如麻的眼神望着他,宁渊眉头越皱越紧,情不自禁将大半个脑袋都蒙进被子里。
此时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宁渊只当周石进来了,可进来那人沉稳的脚步声一路走到了床边,窸窸窣窣脱了衣服,竟然一言不发地就掀开了他的被子,然后一个暖烘烘的身体动作迅捷地挤了上来。
宁渊吓了一跳,迅速坐起身,见着往他床上挤的人哪里是周石,分明是本该睡在柴房的呼延元宸。
“你怎么在这里?”宁渊露出荒谬的表情,“周石呢?”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睡不惯那个柴房,于是同周兄弟打了个商量,我多传授他几招腿脚上的功夫,然后他去睡柴房,我搬来宁兄这里。”呼延元宸大喇喇地平躺在宁渊身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与他对视,他显然是刚洗过澡,头发带着一股湿润的气息,身上也只有一件藏青色的中衣,衣带还没系好,露出大片小麦色的胸腹肌。
“就算你和周石交换了,也没有要同我睡一张床的道理。”宁渊皱眉道。
“宁兄,我一没被子二没褥子,难道你要我打地铺?”呼延元宸表情完全不为所动,“何况昨夜你我二人不是也睡在一处么,我瞧宁兄你今早神清气爽的模样,想来是昨夜睡得很好,显然你也不讨厌同我挤不是么。”
“昨夜是因为车里没地方。”宁渊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而且你我都为男子,同床而卧成何体统!”
“若宁兄你是女子那才叫做不成体统。”呼延元宸反而笑了,“正因为大家同是男子,才不需要那般多繁文缛节与穷酸讲究,我身板虽不孱弱,可也绝不是虎背熊腰那一类,占不了多大的地方,莫非宁兄你害怕被我占了便宜去吗?”
宁渊实在搞不懂呼延元宸这般做的用意何在,可这时,呼延元宸又看着他道:“说到占便宜,上回我在宁府昏迷不醒的时候,连这般便宜都被宁兄占过了,我压根没动过要同宁兄你计较的心思,你又何必如此小家子气。”宁渊期初不明白呼延元宸说的占便宜所为何事,可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后,宁渊忽然反应过来,脸颊莫名开始发热,一边打着磕巴,一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你当时是醒着的!?”
“应当说,是你做到一半的时候醒来的。”呼延元宸脸上居然带着一种不在乎的微笑,“这种事本来不该是男子对女子才能做么,宁兄你却对我做了,这算不算是占便宜?”
“你在同我胡搅蛮缠不成,我是见你喝不进药去,才用了这渡药的方法!”即便看不见自己的脸,被人戳破了这种事,宁渊也觉得脸颊在迅速变得涨红,“这同占便宜有何干系!”
“没办法,谁叫宁兄你是第一个对我做这事的人。”月色下,呼延元宸脸上的笑落在宁渊眼里居然变得有些故意起来,“就连我阿娘都没有这般亲过我,宁兄你趁我昏迷不醒时将我的第一次夺了去,如今却连一个床都不让我睡,当真绝情。”
“我……”宁渊还想辩驳两句,哪知呼延元宸却闭上眼睛,摆明不愿再说了,可他嘴角的笑意却一直留在那里,明明是一张俊朗的脸孔,可看在宁渊眼里却怎么看怎么刺眼。
那一刻宁渊忽然领悟到,谁说出身越高之人修养越好来着,某些名门贵胄,一国皇子,人前人后瞧上去是个仪表堂堂刚正不阿的模样,可私底下若是不要脸起来,当真比地痞流氓还要无赖!
宁府。
宁沫从寿安堂里出来,面纱下的脸色晦暗无比,丫鬟水秀在旁边出声道:“小姐,不如我们再进去劝劝老夫人。”
“不可,已经劝了两回了,事不过三,再多嘴下去必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事情反而更不好办。”宁沫沉下眼睛,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三天了,严氏将宁馨儿带入瑞宁院已经三天了,宁渊离开之前将娘和妹妹托付给他宁沫照料,结果宁渊才刚走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宁沫知道后都有些措手不及,难道大夫人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对这家里明面上最后的庶子下手了吗?
他在宁馨儿被带走的当天,就来见了沈氏,让沈氏插手干预此事,可对于宁沫的请求,在沈氏看来十分莫名其妙,嫡母管教庶女,将人带去自己的院子住几日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到底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宁馨儿年纪小,爱哭闹,也正是因为年纪小,爱哭闹,才要多加管教,以后才能养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是以沈氏很不理解宁沫这般心急火燎是为了什么。
尤其是当沈氏悄悄去看过一次,确认了宁馨儿的确是在瑞宁院里跟着绣娘孙氏在学习女红后,她更觉得是宁沫在瞎操心了,甚至在沈氏眼里还觉得,宁家的女眷就要在严氏这里调教才好,不然跟着个娼妓出身的娘,难保不会学到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沈氏这边不搭理,宁沫也想过要去找宁如海,不过还未前往就改了主意,宁如海与唐氏一脉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且总是怀疑宁馨儿不是他的女儿,在宁渊没有露出锋芒之前,他连这个儿子都能不管不顾,何况他近来同严氏打得火热,又怎么会因为宁馨儿而和自己的夫人闹不痛快。
思虑了许久之后,宁沫才摇摇头,“咱们去看看唐姨娘。”
湘莲院里还保持着宁馨儿被带走那日的模样,唐氏躺在床上面容枯槁,对宁沫递过来的莲子羹视而不见,只沉默着垂泪。
宁沫叹了一口气,将瓷碗放到一边,出声宽慰道:“姨娘你放心,我差人打听过,馨儿现下一切都好,想来母亲怕落人口实,只是将人安置在自己院子里而已,却不会苛待她。”
“可好端端的,大夫人为什么要将馨儿抓了去……”唐氏有气无力地说着,“我早已失宠,也一直安守本分,只求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平安成长,为何,为何大夫人要这么做,为何……呜呜……”
十有八-九是为了扣个人质在手上好让宁渊投鼠忌器。宁沫暗道一句,却没说出来,大夫人的动机根本不难猜,宁馨儿一个连血脉出身都被怀疑的庶女,怎么可能碍到大夫人的事,她这么做,除了以宁馨儿来挟制宁渊,没别的理由。
“我去找过祖母,可祖母不想管这事,我也有心让我娘出面,但我娘避世多年,如果突然出面向大夫人要人,大夫人势必会产生猜忌。”宁沫安慰唐氏道:“我已经差人给宁渊送信了,想必他会有办法的,姨娘还是吃些东西吧,不然若是馨儿回来,见到姨娘身子垮了,她该有多难过。”
“不,不能告诉渊儿。”唐氏抬起头,“渊儿最疼自己的妹妹,如果他知道馨儿出事,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唐氏表情仓皇,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是我没用……是我这个做娘没用……不能照顾自己的儿女,还要让未成年的儿子反过来照顾自己,天底下实在是没有像我这般没用的娘了……”
“姨娘你别这么说。”
“我知道自己出身不高,所以自从进到这个家来,一直小心翼翼,规行矩步地活着,无论老爷喜欢我,不喜欢我,我都没有蓄意要去争什么,也从没有得罪什么人,还以为只要这样下去,就能安慰太平地过日子……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吗?”唐氏眼神迷离,似在对宁沫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渊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总想着要保护我和他妹妹,可他一不在府里,我这个做娘的,却连一个女儿都守不住……”
说到这里,唐氏忽然抿紧了苍白色的嘴唇,眼神也逐渐变了,她握住宁沫的手,道:“茉儿小姐,请你,请你帮我去卧房后的地窖里取两样东西。”
两个丫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湘莲院的地窖里搬了个足有半人高的东西出来,那东西下边宽大,上面却尖尖的,大概是为了怕受潮,用好几层油布包得严丝合缝,外形根本看不出是何物,除了这个,丫鬟们还从地窖里搬上来一个红木箱,箱子没有上锁,宁沫顺手一拨便打开了,看见那箱子里东西的瞬间,不止是宁沫,就连他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愣了愣神。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四十万字了,呼呼,江州篇的情节也在逐渐向**迈进~~
照这个节奏目测下去,在江州篇结束,也就是讲宁府里的这一堆渣渣全部收拾完毕的时候,也是攻君和受君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的时候,后面的华京篇就满满的都是甜了~同学们拭目以待吧~
第81章
箱子里是一件艳红色的衣裳,光滑亮眼的布料上勾着繁复的金线,那细密的程度想来即便是能工巧匠都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才能完成。
宁沫关上盒子,又让丫鬟们将那半人高的东西上的油布掀了去,露出一个半月形的木雕来,上边浮雕的仙鹤栩栩如生,而在那半月形的凹陷处,拉有许多根琴弦,宁沫伸手一拨,琴弦发出的声音清灵动听,沁人心脾。
丫鬟水秀奇道:“小姐,这是什么,立着的铮琴吗?”
“这是箜篌。”宁沫嘴角露出微笑,唐氏当年花魁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除了饱腹诗书文采,更精通这类极少人会的乐器箜篌,只是自从入了宁府后,唐氏便再没有抚过琴,真是料不到她居然还收着这当年伴随她名声大噪的乐器。
“唐姨娘让我取这两样东西,应当是想通一些事了。”宁沫笑着道:“大夫人,只怕得头疼好一阵子了。”
宁如海在书房看了一下午的书,此时管家进来通报,说庄姨娘和大夫人都在院子里备了晚饭,问他去哪边用饭。
其实管家知道问了也白问,最近当真邪门,按理说,自打三夫人不在了之后,最为年轻貌美的庄姨娘应当是最得宠的一个,可事实恰恰反过来,倒让已经上了年纪的大夫人独占鳌头,这让管家很是不解,果然,宁如海站起来,几乎是想也没想便道:“去瑞宁院。”
管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待宁如海出了书房,规规矩矩在他身后跟着,陪着往瑞宁院走。
刚走了没两步,管家忽然注意到路边的假山后边有人再往这边窥视,他侧过头一看,居然是庄姨娘,显然庄氏是不放心,居然亲自来探查宁如海的动向。
庄氏躲在假山后边,见宁如海又是朝着瑞宁院的方向走,不禁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她也只是一个姨娘,以前仗着宁如海的宠爱和三夫人斗斗气便罢了,对于大夫人这位正妻,她即便心里妒恨,却也没胆子去对着干,只好丧气地哀叹一声,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空洞清灵的琴声。
那琴声极为清脆,分明是从远处传来的,可又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听得人犹如春风拂面,庄氏不知道这宁府里到底有什么人有这样高超的琴艺,那边宁如海也突然停了步子,他沉稳的表情露出一丝奇怪,转身面向琴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在沉思什么。
片刻之后,他竟然不再朝瑞宁院走,而是顺着琴声寻了过去。
庄氏看见这一幕,也跟着一愣,她地下眼睛合计了一会,到底也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跟在了后面。
隔着后院的重重树影,不远处有一方小池塘,这样的观赏池塘在宁府后院有好几处,供人夏日里避暑纳凉用,此时池塘边上正有两个女子的身影面对面坐着,身前都有一架竖起的箜篌,一个一袭白衣,蒙着面纱,眼角微微上挑,是宁茉儿,而另一个却让宁如海看不真切,只见着他一身繁复华丽的红裙,乌发也没有盘髻,而是如瀑般柔软地垂在身后,直达腰际。
宁如海从树影里走出来,不自觉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红衣女子的侧脸,见她脸上妆容整齐,眉若远山,唇若丹朱,五官精致秀美,虽然不似年轻女子那般清秀可人,但随着她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妖娆风韵确实怎么都挡不住。
“这……这是……”跟在宁如海身后的管家认出了红衣女子,情不自禁张大了眼,而躲在后边的庄氏,也是一脸看见了鬼的表情。
唐映瑶?这不是那个整日窝在湘莲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唐姨娘吗?
池塘边的二人似乎并未发现不远处有人窥视,依旧自顾自地抚着琴,瞧着像是宁沫在向唐氏讨教,唐氏水葱似的指甲上绑了象牙制成的甲套,伴随着琴弦的震动,她轻声吟唱着一首宁如海曾无比熟悉的歌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诚然唐氏的嗓子已经不如从前了,但琴声依旧,宁如海不知不觉间,仿佛被这乐声带到了许多年前,在那处宽敞的阁楼上,温婉秀丽的红裳佳人凭栏而曲,英姿飒爽的青年将军踏歌舞剑,是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的良辰美景。
“映瑶……”不知不觉间,宁如海居然喊出了唐氏的名讳,而且那双目中的神情,仿佛眼前的唐氏并非她的侍妾唐氏,而是当年那个风华无双的江州花魁,唐氏映瑶。她穿上了自嫁给自己后就再未穿过的金丝红裙,梳的也是当年她最喜欢的简单发式,更让她听到了,早已经积年不现的琴声。
随着宁如海的出声,琴声戛然而止,唐氏和宁沫仿佛现在才发现他一般,急急起身行礼。
听不见琴声了,宁如海身子微震,仿佛才回过神,看着唐氏正低眉顺眼向自己行礼的脸,几缕乌发垂在妆容姣好的脸颊边,他喉头动了动,久久凝视着不说话。
庄氏见状,忽然暗自笑了一声,顺着原路退了回去,她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服侍她丫鬟见她笑得开心,不禁问道:“姨娘何以这样笑,可是有什么喜事?”
庄氏笑道:“自然是有喜事,我瞧着,咱们府里失宠已久的那位唐姨娘,好日子快要来了。”
丫鬟不解,“唐姨娘的好日子,姨娘您如此开是为何,往后老爷不是来得更少了吗?”
“至少现下老爷是不会去大夫人院子里了,只要大夫人吃瘪,我这心里就痛快。”庄氏喝了口茶,又对丫鬟道:“你去,悄悄往瑞宁院传话,说老爷今夜要宿在湘莲院了,唐姨娘能有出头之日,总得让大夫人也跟着乐一乐不是?”
当天夜里,宁府有许多人都没睡着,而且大部分都将看好戏的目光分别落向了瑞宁院和湘莲院,原因无他,宁如海居然没有照例去大夫人的院子,而是破天荒了去了唐姨娘的住处。
这消息可不小,在府里所有人看来,湘莲院那位一直是被宁如海所厌弃的,这么多年几乎是在过着几乎是被软禁的日子,连带着一双儿女也不讨父亲喜欢,为何宁如海会忽然在她那里过夜,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甚至还有不少下人在悄悄议论八卦,类似于湘莲院里琴声响了大半夜,瑞宁院里摔东西的声音响了大半夜之类,传得分外精彩。
第二天早上,严氏盯着眼睛下边两块乌青在用早膳,徐妈妈一干下人候在边上都不敢说话,昨天晚上严氏是怎么折腾的他们都亲眼所见,严氏几乎将卧房里能杂碎的东西全砸了个稀烂,甚至像个疯婆子一样咒骂唐氏,毫无仪态可言,将他们都吓坏了,尤其徐妈妈侍奉严氏多年,从没见她如此歇斯底里过,她细细想来,好像从开始开始修炼从四皇子那里得来的什么《玉女心经》后,严氏的脾气就开始变得古怪,宁如海在时她柔情似水,可宁如海一旦不在,她就极容易暴躁发怒。
就在这时,有丫鬟进来对着徐妈妈附耳传了几句话,徐妈妈脸色一变,立刻道:“不见,让她从哪来的回哪去!”
可徐妈妈这话显然已经说迟了,因为她话音还没落下,就有一名红衣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自顾自地走了进来,那红衣女子妆容齐整,端庄大方,与从前素面朝天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她进来后,只向严氏屈了膝屈盖当行礼,张嘴便道:“大夫人,我来接我的女儿回去。”
严氏冷飕飕地盯着那红衣女子看了看,冷笑一声,“唐映瑶?”
“馨儿在大夫人这住了几日,实在是叨扰了,在她扰了您的清净之前,还是由我接回去比较好。”唐氏脊背挺得笔直,“请大夫人将人带出来吧。”
“哼,你当我这里是哪里,你说带人就带人吗?”严氏本来心底就有火气,如今见到了苦主,哪还有同她客气的道理,不光语气冷冽,表情也不再维持以往的端庄,“而且我说了,宁馨儿在我这里是在由我这个嫡母调教女红,等我觉得调教得可以了,自然会将人送回去,你着什么急!”
“我想大夫人你是弄错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商量的。”唐氏言语丝毫不见妥协,甚至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重复了一句严氏那日带人时说的话,“我说过了,我已经得了老爷的授意,今日是一定要将馨儿带回去的,大夫人若是不交人,莫不是要我去请老爷亲自过来吗!”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把老爷抬出来压我!”严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便不交又如何,来人,给我将她赶出去!”
“夫人,不可,不可啊!”徐妈妈赶紧低声劝着,“唐姨娘既然敢过来,势必是真得了老爷授意,夫人若是这样将人赶出去,被老爷知道了该如何作想,夫人就算不喜欢唐姨娘,多少也要顾着老爷的面子和你们的夫妻情分啊!”
徐妈妈说得在理,严氏怒极攻心地深深喘了几口气后,终于出生道:“将那个丫头带过来!”
很快,便有丫鬟将宁馨儿带过来了,宁馨儿脸上尽是怯生生的表情,看见唐氏后,她急匆匆叫了一声“娘”,立刻挣脱开牵着她的丫鬟,就往唐氏怀里扑。
唐氏按捺住情绪,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将宁馨儿护在身后,又对着严氏屈了屈膝盖,转身便匆匆走了。
严氏怒气冲冲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终于再也压不住脾气,用力抓起面前的碗碟便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砸去,溅了满地的碎渣。
宁沫接连的两封传书,可以说让宁渊的心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
得知宁馨儿终究还是被唐氏从严氏手里接了回去,宁渊纵然安心了些,可还是免不了担忧,唐氏显然是为了救宁馨儿,不得已抛弃要安生度日的打算,开始低声下气去讨好那个背弃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男人,她这么做,也等于直接跟大夫人对上了,想到唐氏和妹妹的处境,宁渊就巴不得早点了解了手头上的事情赶回去。
但现在他却走不了,一来江州城流言未平,他还不到回去的时候;二来在香河这些天,他几乎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探查到,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也会不甘心。
这段日子以来,宁渊可以说是将田庄周围所有的田地都走了个遍,除了长不出庄稼,田地根本看不出有其他什么异样,但他却压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直觉告诉他,香河镇的异变与大夫人来路不明的财产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一定能找出破绽。
至于宁渊身边的一些细活,已经被呼延元宸从周石手里全盘接了去,他活像个大跟班一样,白天给宁渊端茶送水,晚上则用内力替他舒展胫骨,对于呼延元宸这样献殷勤般的亲近,宁渊已经见怪不怪了,无论如何,他早就看出来了呼延元宸没存什么坏心思,单纯是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既然他不会妨碍自己,宁渊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何况,每天走那般多的路,两条腿难免酸胀,可每当呼延元宸用一双大掌替他按摩片刻,酸胀感就会尽消,舒服得他经常半途睡过去,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擦过身子换了衣裳,枕在呼延元宸的胳膊上睡了。而每每当宁渊半夜睁开眼,看着呼延元宸近在咫尺的脸时,他心里都会有一种怪异的想法,觉得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有那么一瞬间当真像是一对爱人一样。
但这种想法也仅仅会出现一刹那,因为宁渊的直觉告诉他,呼延元宸不像会喜欢上男子的那类人,至于自己,在经历过司空旭的那些事情之后,也已经心如死灰,除了守好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其他东西,他一概都不需要。
这一日,宁渊照例从田地里回来,走到离田庄还有一段距离时,忽然见着一群衣衫破旧的壮汉在追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踢打,那少年躺在地上,只用双手护住脑袋,一声不吭,二那群人旁边还站了几名官兵,却像看戏似地看着这一幕,竟是管也不管。
宁渊认出了这些人是被流放到此地的罪犯,瞧着那少年就要被打死了,他面露不忍,看了身后的周石一眼,周石会意地上前,同旁边那几名官兵低语几句,又递过去一锭银子,那些官兵拿钱办事,三两下便将围殴少年的人赶开了,周石不敢怠慢,将那鼻青脸肿的少年从地方扶起来,搀着他走到宁渊面前。
少年似乎已经被打得迷糊了,一直低垂着头,宁渊看见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一块黑乎乎的窝头。
“少爷,这些人都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罪犯,那些人打他,好像是因为他偷了别人的粮食。”周石简略地说道:“这些流放来的犯人日子过得很不好,每天只能分到一点粮食,余下的时间都要到不远处的河里去挖河沙,看他的样子,要不是饿得狠了,也不会去偷东西。”
宁渊拿过随身的水壶,蹲□托起少年的下吧,想给他喂些水,怎料看清少年五官的时候,他却愣了愣。
少年尽管还未长开,一张脸也被打得四处青紫,可还是能辨认出是一张五官轮廓分明的俊俏脸孔。
少年不知道眼前这群人是什么来头,尤其是这个正蹲着身子与他对视,年龄看起来只比他大一两岁的家伙,但他实在是又饿又渴,纵使紧抿着嘴唇,阴沉着眼睛,装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可望着宁渊手里的水壶而不断蠕动的喉头,还是出卖了他。
宁渊只愣了片刻就回过了神,将水壶递出去,少年也不客气,抢过水壶便就着手里已经沾上了土的黑窝头,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起来。
窝头本不大,他一会儿就吃完了,又咕噜咕噜将宁渊水壶里的水喝得一点不剩,才打了个饱嗝,硬邦邦对宁渊道:“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宁渊问他。
“奴玄。”少年抹了抹嘴,看了宁渊一眼,“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省得那些官兵到时候又拿这个当理由找我的麻烦。”少年十分老城地冲宁渊一点头,起身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朝来路跑去了。
宁渊却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个消瘦的背影消失。
呼延元宸在旁边语气稍显古怪地说:“难得看你这样对一个人上心,莫不是见那小子伶俐,想收来做下人了?”
宁渊转骨头看了他一眼,“你难道没发现,他长得像什么人吗?”
“像什么人?”呼延元宸回忆了一番那少年的脸,可方才他注意力全在宁渊为何对那少年那般好上,并未注意少年的长相。
看见呼延元宸摇头,宁渊轻呼了口气,想着,他认不出来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奴,并非是姓氏,而是犯了罪被流放之人,按照律法被剥夺了原先的姓氏,便会以奴为姓,以宣告他们是身份低下,连姓氏都不配拥有的带罪之身。
方才那名少年,宁渊若是没看错的话,他的长相,同司空钺与司空旭,都有三四分相像,加上他名为玄,这让宁渊很自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在他上一世,曾经被月嫔陷害而遭皇帝以大不敬罪名革了皇籍赶出宫,在外以奴仆身份流亡了两年的六皇子——司空玄。
宁渊忽然发现,他这趟香河之行并未白来,因为老天爷已经将一个巨大的契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司空玄虽然遭陷害而一度被除了皇籍,而当太后发落了月嫔后,他和他的生母舒贵嫔都得以平反昭雪而复位,但舒贵嫔却因为发配在外的流亡生活太过艰辛而暴毙,只得司空玄一人遗憾回宫,这位皇子纵使年纪小,可聪明才智丝毫不在司空钺之下,最后更是得到了景国公府的支持,被司空旭视为除了司空钺之外的第一号敌人。
宁渊重生后,被许多事情绊住了手脚,根本腾不出心力来留心这一茬,如今细细一想,当初司空玄与舒贵嫔被赶出华京后,发配来的地方,不正是江州府香河镇吗,搞了半天,这个在几年后被司空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六皇子殿下,如今正住在自家田庄的后院里?
宁渊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天赐良机他怎么可能放过,老天让他今日结下一桩善缘,却也送给了他一把,能够对付司空旭的有力武器!
“周石,你近来若是无事的话便不用在我身边陪着了,去帮我暗中照顾刚才那个孩子。”宁渊道:“必要时给看管他们的官兵一些好处,让他们也多加留心照应,别再让人欺负了他。”
“是。”周石虽然对宁渊的安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对宁渊一直忠心,也不会多加质疑,立刻领命。
倒是呼延元宸,看向宁渊的眼神越来越惊异,似乎十分不明白宁渊为何会对那样一个流放人犯如此上心,那双凝视着宁渊后脑勺的眼神里,一丝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妒火,正在缓缓地窜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是小攻小受培养感情,和小受积蓄力量为将来打基础的阶段,可能没有前面掐架那么**起伏了,大家可能也不爱看,昨天一夜之间掉了一百个收藏我真的是……捂胸口……
照这个架势下去难道真的只有掐架才能挽回我失去的激情吗QAQ,不要抛弃我啊嘤嘤嘤QAQ
第82章
“少爷,大致情形我已经探听清楚了,后院那些人的罪名只是将他们发配来此地,永世不得入京而已,并没有让他们做苦力,不过是州县府衙不想另外花钱雇佣劳工,所以将他们这些人看管起来每日劳作,反正那些人都是待罪之身,只要不弄死人,没人会追究。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ww◎w.l◎w◎x◎s◎.o◎r◎g◎)网址记得去掉◎哦亲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周石在宁渊面前缓缓说着,“他们每天都要去河里背河沙,然后按照劳动量的多少来领取粮食,你让我暗中照顾的那个奴玄,因为他的母亲病倒了无法劳作,他一个小孩子的劳动力肯定比不过成年男人,每日分不到多少粮食,还要让母亲吃饱,所以常常两三天吃不上东西,才会饿极了去偷别人的食物。”
宁渊坐在桌边,双眼看着面前摊开的书本,却没说话,也没翻页。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居然落到这般境地,当真是可怜。
“府衙的官员居然如此混账,连妇孺都要硬逼着劳作吗?”半晌,宁渊才问。
“这也正是最奇怪的一点,被看管起来每日劳作的人几乎全是成年男子,只有他们两母子例外,我向几个兵丁打听,说是按照规矩,老弱妇孺他们是不会抓来劳作的,但是那两母子例外,好像是上头有官员得了吩咐才故意这样做。”
宁渊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照我说的去做吧”
既然是官员得了吩咐,还能有什么吩咐,必然也是跟争权夺利有关,宁渊既然决定和这位落难的六皇子结一个善缘,即便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可从内心的角度来看,他也不能对这样一对孤儿寡母遭受欺负而置之不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奴玄发现了一个可以拿到食物的好地方。
这庄子的前院住着一位少爷,那少爷每天都要上荒芜的田地里走一遭,回来之前,他会带着随从在离后院侧门不愿的一株枯树下喝水歇息,等他们走了,奴玄趁着官兵不备悄悄跑过去,总能发现一些他们吃剩下来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寻常的窝头山芋一类,不过对奴玄来说,这些粗俗的粮食却等于救命的东西,因此他每天下午背完河沙回来后,其他人忙着睡在屋里养精蓄锐,他都会悄悄到侧门边去蹲着,等那少爷带人走了,再立刻过去捡漏。
可奴玄也并不笨,渐渐的,他看出了蹊跷,那少爷每天留下的东西都定时定量,也不像是吃剩的,倒像是故意放在那里让人捡的,有一次,奴玄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着那眉清目秀的少爷怎么说都帮过自己一次,不像母亲告诉他要提防的坏人,所以没等那少爷和他的随从离开,他就忐忑地现身凑过去,见那少爷并没有驱赶自己,反倒带着善意的笑将面前的食盒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他眨眨眼,立刻就毫无顾忌地抓起食盒里的东西猛吃起来。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少爷食盒里的东西可比窝头山芋好多了,有时候还有鱼有肉,但让奴玄奇怪的事,每次他出现,那少爷只由着他吃,却从不开口说话,等他吃完了,就收拾东西走人,这让奴玄的好奇心逐渐大了起来,加上那少爷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很碍事一般,终于有一天,奴玄再出现时,并没有立刻坐下吃东西,而是主动对宁渊说道:“这段时间,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宁渊露出微笑,似乎终于等到了少年主动开口,“怎么这么说。”
“我瞧少爷你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还是不要和我这样的罪民扯上关系比较好。”奴玄表情一本正经,“这段时间谢谢你的食物,可我不想给少爷添麻烦。”
“我既然容着你吃,自然不会觉得你麻烦。”宁渊笑道:“不过一点食物罢了,你不必太过在意。”
“也是,一点吃的而已,我看少爷也不像是小气的人。”奴玄倒也豁达,三两句之后就放下心来,不再拘谨地坐下,大大咧咧抓起东西就往嘴里塞,显然是早就饿狠了。
宁渊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他若是太刻意地施以好处,加以援手,难保不会惹人怀疑,尤其司空玄是被人陷害出宫,即便年纪小,警惕心也一定很足,说不定不光结不了善缘,还会弄巧成拙。只有使出这般欲擒故纵的把戏,让司空玄觉得是自己主动凑上来的,才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水到渠成。
只是,宁渊也感觉到,每当他对这少年好一些的时候,身后都会莫名有一阵低气压弥漫,气压的中心就是呼延元宸,他虽然表情上一本正经根本看不出端倪,可宁渊还是觉得怪怪的。
细细想来,他们好像也有好几天没说过话了,每天晚上回去后,宁渊几乎都在看书,而呼延元宸要么教着周石练武,要么就是半夜摸出去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两人虽然每天都见面,可也没有聊天的契机。有时候宁渊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冷冰冰一个人躺在床上,呼延元宸并不在,虽然床上难得的宽敞可以让他将身体舒展开,可心里却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从宁沫定时传来的书信上看,宁府并未出现什么大的变故,严氏这段时日出奇地安静,他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个大夫给宁湛治病,整天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乎都不出门,唐氏因为重新得到了宁如海的留心,是以湘莲院里一切也无虞,城中有关宁渊逼死宁湘之类的流言也平息了不少,按宁沫的意思,是让宁渊准备准备,挑个日子可以回去了。
可宁渊却不甘心就这么走掉,在香河镇呆了这么久,不光没有查到任何大夫人的把柄,就连田地为何无粮出产也找不到端倪,现在回去,等于白跑一趟,他怎么肯。
但这事实在是很奇怪,一个多月来,宁渊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从种子,到水源,全都一一查验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他甚至还为了试验,自己挑了一块田地撒了不少种子下去,可那些种子,在一开始的确能很顺利的抽芽破土,但是还来不及长到多高,幼苗就会发黄枯死,很是邪门。
对于宁渊的这番尝试,田庄的李管事见怪不怪,在他看来,这香河镇十有**是招了什么瘟神,不然何以会出现前一天还郁郁葱葱的幼苗,第二天就全部枯死的事情,宁渊想找出原因,实在是白费力气。
宁渊苦恼不已,加上天气已经进入了三伏天,日头十分毒辣,他便有好几天都没出门,这一日,宁渊只穿了一件薄衫,正坐在屋檐下乘凉,周石忽然来报,说后院那边的流放犯中有个少年吵着要见自己,已经和阻拦他的官兵与仆役动起手来了,让宁渊赶快去看看。
宁渊眼神一凛,立刻跟着周石去了。
他们绕到后院的侧门边,果真见着好几名官兵和奴玄扭打在一起,奴玄红着一双眼睛,被官兵团团围住,好几次发了狠嚎叫着想突出重围,又会被重重推搡回去倒在地上,然后一阵踢打。
“住手!”宁渊立刻迎上去,那些官兵认得宁渊是这田庄主人家,武安伯府的少爷,不好怠慢,总算停了手,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凑上来道:“少爷,现在原本应当是罪犯的劳作时间,可这小子不光悄悄跑了回来,还大吵大闹扰了少爷的清净,实在是小的看管不周,小的这就将人带走,不让他吵着少爷。”
这是奴玄也看见了宁渊,他像见着什么救星一样,全然不顾自己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扯住宁渊的袖摆,“少爷,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你娘怎么了?”宁渊心里一突,弯腰将人扶起来。
“我娘,我娘他……”奴玄说着居然哭了出来,想来是急坏了,“我娘自从到这后,身子就一直不见好,前些日子得了病,官兵却不给请大夫医治,现在病得严重了,这些人竟然要将我娘扔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少爷求求你救救我娘,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刚说完,奴玄就急匆匆地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立刻就破了皮,鲜血淋漓的。
“少爷,你别听这小子瞎说!”官兵头领有些心急,也立刻道:“这小子的娘得的可不是一般的病症,是时疫!那玩意可是会传染的,如果不将人丢出去,传染给别人了怎么办?”
“你胡说!我娘不过是水土不服,你连个大夫都不请,怎么能就断定是时疫!”奴玄像是怕极了宁渊不帮他,声音尖利得嗓子都几乎破了,不断乞求地摇着宁渊的衣摆,脸上泪水和血水都糊成了一团,“少爷我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人在哪里。”宁渊抬眼看向那领头的官兵。
官兵一愣,才明白宁渊看来是真要管这闲事,不禁道:“少爷这样不好吧,那病症可马虎不得,少爷何必为了这几个罪犯……”可他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瞪圆了,因为宁渊抬手掷了块碎银子在他脚边,又重复了一句“人在哪里?”
“人还没来得急扔出去呢,还在后院。”官兵见了银子,忙不迭地捡起来,还会说什么废话。
宁渊很快由奴玄带着进了后院,在最角落一间破旧不堪的屋舍里,见到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美妇。
这屋子瞧上去是整个后院最简陋的一间,满室破败,竟然连床都是石块搭起来的,只铺了一张草席。妇人满头细汗,脸色一片青白地躺在那里,宁渊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诊脉,片刻后,对周石道:“这不是时疫,你让白檀他们过来,此地闷热潮湿,不宜养病,先将这夫人挪到他们的屋子里去。”
奴玄原本焦急的脸,在听到宁渊一句“不是时疫”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下,立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因为他们母子二人是受人特别“关照”才会在这里劳作的,因此当宁渊提出要将人挪出去,又给足了银子,看管的官兵头领便没再说什么,任由宁渊派人将他们挪到了前院,妇人暂住在白氏姐妹的屋子,奴玄则被安排在了宁渊的房里。
如宁渊所说的那样,妇人并非得了时疫,不过是天气太热,她居住的屋子又气闷潮湿,加上她身子本就有些水土不服,中了暑气而已,因症状相似,才会被那些官兵当成时疫,宁渊让人用薄荷叶煮了些水给她喂下去,妇人就已好转醒来了。
可奴玄的状况却不太好,他年纪小,挨了那样一顿打,又每天大量劳作伤了根本,一晕过去,高烧便排山倒海地来了,躺在床上直说胡话,害得宁渊一直在床边忙前忙后,替他又是擦身又是包扎,一直折腾到晚上。
等呼延元宸推门进来时,宁渊正坐在床边给奴玄喂药,可奴玄昏得深沉,药根本喂不进去,他只好喝了一口药,然后弯下腰去,眼见着那双唇便要凑上那奴玄的嘴。
“别!”呼延元宸想也没想便冲过去抓住了宁渊的肩膀,宁渊被他抓得一偏,嘴里的药居然咕噜一下,自己吞了下去。
他吐了吐被苦得发麻的舌头,冲呼延元宸喝道:“你在做什么!”
“你,你又是在做什么?”宁渊的目光让呼延元宸闪电般缩回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过想到方才那个场景,呼延元宸立刻又有些辣气壮起来,“你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就和别人以嘴渡药,都不避讳一下吗?”
“喂药这种事有什么可避讳的。”宁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初你病着时,我也是这么喂你的,可没瞧出来你这般有意见。”
“我只是……”呼延元宸自己也奇怪,他这几天一直在外边忙着,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可还没来得急告诉宁渊,居然看见他要和别人嘴对嘴的喂药,而且被喂的还是这段日子以来宁渊一直和颜悦色对着的那个少年,他心里就窜出来一股无名火。
“不过是喂个药罢了,你又何必做到这一步。”深吸一口气,呼延元宸甩了甩头,拿过宁渊手里的药碗,忽然在床沿坐下,托起奴玄的身体,左手捏开他的嘴巴,端着碗便把药往他嘴里灌。
如此粗鲁的喂药方式,宁渊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脸疼,可也的确有效,瞧着奴玄喉头微动,想来是将药喝了下去。
“喂完了,干净利落。”呼延元宸将空了的瓷碗亮给宁渊看,仿佛在炫耀什么丰功伟绩一般。
宁渊无奈地摇了摇头,药喂下去,他也松了口气,坐在一边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肩膀。
呼延元宸在那边僵了一会,忽然道:“你就不想问问我今日一天都不在,是去了哪里吗?”
宁渊看了他一眼,“你如果有要紧的事情要忙,是不用陪着我窝在这里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呼延元宸料不到宁渊会说出这么一句没良心的话,一时有些气节,“我是……”可他话语忽然一滞,没有借着说下去,而是起身道:“罢了,宁兄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他也不待宁渊给出反应,上前拉住宁渊的手就朝门外走去。
宁渊想说现下天都黑了,可瞧呼延元宸的模样似乎是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出了门后,居然直接伸手揽住宁渊的腰,然后身子一轻便带着他窜上屋顶,朝着远方飞檐走壁起来。
白天太阳酷热,晚上也凉爽,宁渊不知道呼延元宸这般莫名其妙地是要带他去哪里,可他轻功使得稳当,云里雾里的感觉加上迎面吹来的凉风十分舒服,知道呼延元宸不会害他,宁渊便由他乖乖抱着也没多说。
只是二人离得如此之近,借着月光,宁渊才发现呼延元宸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光下巴上长了一圈胡茬出来,头发也有些杂乱,甚至发丝间还勾着几片草叶,脸颊边也沾了不少灰,想到这几日呼延元宸神神秘秘的行踪,宁渊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这家伙该不会……
香河镇不大,除了田庄的田野外,周围有好几座低缓的群山,呼延元宸带着宁渊一路出了镇子,又在山林的树梢间跳跃前行了许久,才在一株大树的枝桠上停了下来。
这大树枝叶茂密,月光都照不进,四周黑黢黢的,还能听见虫鸣,宁渊不明所以,低声问道:“这里是……”
“嘘。”呼延元宸却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又透过树梢的缝隙,指了指不远的方向。
宁渊定睛去看,才发现隔着重重树影,在山腰下方,能看见不少零散的灯火。
呼延元宸此时又揽着宁渊开始移动,不过他动作十分轻巧,不光没有发出声音,甚至连夜栖的飞鸟都没有惊动,等出了这片树林后,眼前却豁然开阔起来,没想到在这片山林之中,居然有一片围栏而建的木屋,木屋之间穿插有木架搭起来的岗哨,岗哨上站了不少彪形大汉,每人都背着一把弓箭,有模有样地在那站岗。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匹的响鼻声,却见好几辆驮着货物的马车顺着山道走到了那片木屋外围,带领马车的人和看门的守卫说了什么之后,马车便依次进了围栏,开始卸货,中间有人打开了箱子,即便隔得远远的,可借着那边火把的火光,宁渊还是能依稀分辨出,箱子里什么都有,绸缎,珠宝,以及一袋一袋的不知什么物资。
“这些是什么人。”宁渊奇道:“聚集在这荒郊野岭,还颇有规模,难道是山匪不成?”
“你只猜对了一半。”呼延元宸道:“看见那些用马车送东西来的人了么,他们身上还是湿的,这些人并不是山匪,而是河盗。”
河盗,可以算是大周的特色之一,大周水路通畅,在物流运输方面走水路的成本要比陆路便宜得多,以至于催生出了河盗这样另类的盗贼组织,他们没有任何工具,却个个都是潜水高水,每当夜色降临,他们就能靠着一根芦苇杆,从水下接近河川里的货运船只,从船上偷取货物,因为他们行动隐蔽,来去无踪,多年来官府虽下大力气打击,可都收效甚微,因此到了后来,官府就转变了打击的方向,既然抓不到人,他们就从赃物入手。
大周律法明令规定,货物上船之前都要做好登记备案,一旦运输过程中出现丢失,那么只要市面上疑似有丢失的货物出现,无论是卖货的人也好,买货的人也好,全部归为盗贼之流拿下问罪,这一招也的确有效,立法之后,所有收货的商家都开始小心留意起货源来,河盗们发现偷来的东西没办法转手,自然有大部分转了行。
可还有一些河盗不受律法的影响,不光没有罢手,反而因为竞争对手退出了这个行业,做得更加起劲了,不是他们不怕法律,而是他们有门路无视法律的门路存在,换句话说,只要河盗的背后有靠山,不管律法定的再严,他们也有渠道将偷来的东西卖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天还在为掉一百多收藏的事吐血,昨天晚上一写文的基友给我吐槽他一夜之间掉了五百个,我瞬间就平衡了……
这种把心理安慰建设在别人的痛苦上真是丧(xi)心(wen)病(le)狂(jian)啊……
第83章
“你知道为什么香河镇的田地产不出粮食吗,玄机就在这里。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呼延元宸道:“这些河盗从水路那里偷来的东西,无论是珠宝,粮食,还是瓷器,只要他们的靠山稳固,总归是有销路,可是有一样东西,只怕他们有再大的靠山,放在手里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宁渊立刻明白了,“你说的是盐?”
“盐商素来有皇商的称谓,历来是受皇室看重的一大经济命脉,无论是在你们国家还是我们国家,贩卖私盐都是大罪,如果他们发现偷来的箱子里装着的是盐,即便有靠山,这些河盗也不会冒着大风险而拉出去倒卖,只能就近处理掉。”呼延元宸伸手指向山腰的另一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是一条山溪,他们会将偷来的盐全数倒在山溪里,而那条山溪的下游,刚巧同香河镇灌田的水渠是相通的。”
宁渊不解道:“可是我明明第一个查的就是水源,灌田水渠里的水明明正常得很。”
“那是因为你都是白日探查,可这些人处理东西通常是在半夜,等你第二日再来探查的时候,那些盐早已经顺着渠水浸入了田地里,所以庄稼长不出来,水质也查不出问题,你明白了么。”
宁渊仔细想想,事实的确如此,他平日里都是白日探查,但水是流动着的,如果每天晚上当真有大量的盐随着水渠悄悄流进了田地里,那自然白天无论怎么探查,都不可能有结果。
原来玄机在这里。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当很有兴趣听。”呼延元宸又道:“这帮河盗会定期同江州城里出来的人碰头,你知道那个接头人是什么人吗?”
“是我们宁府的人吧。”宁渊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
呼延元宸一愣,“你怎么……”
宁渊没说话,而是感觉心里面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个大结终于解开了。
庇护这帮河盗的人,必定是大夫人无虞。大夫人严氏的娘家本就是江湖世家,素来同绿林之类有所往来,大夫人维持自己大手大脚的开销要不少银子,而若让她或者她的家族充当了河盗的保护伞,帮助他们销货的话,这种无本万利的买卖,自然可以变作数不清白花花的银两送到她手上。
只是看着那些马车上的货物,光是各种金器银器就有好几箱,想来是这些河盗颇有经验,所劫的都是皇商的船,偷下来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所以你这些天行踪不定,是在跟踪这些人?你又是怎么发现他们的?”终于了解了真相之后,宁渊回过神来,在对呼延元宸感激的同事,情不自禁也对他的动机有些好奇。
“我也不过是歪打正着。”呼延元宸自满地在鼻子上蹭了一下,“我见你这段日子总在为庄稼的事苦恼,反正平日里也是闲着,便也想帮忙,你每日早睡早起,我却是个夜猫子,有天晚上睡不着,就跑到水渠上游的小溪里游水,结果发现白天清甜可口的溪水到了晚上居然是咸的,所以我才顺着水路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不止这样,你还帮我抓住了大夫人的一个大把柄。宁渊心中赞道,只是没说出来,但他心下的畅快是掩饰不住的,若不是他心性想来很定得住,只怕会抱住呼延元宸灰扑扑的脸亲上一口。
发现事情的真相后,宁渊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和呼延元宸又回了田庄,向呼延元宸问清楚了那帮河盗什么时候会同江州出来的人碰一次头后,他迅速定下了一条计策。
曹桂春最近颇为苦闷。
因为龙舟大比上的事情,大皇子给的一个月限定之期已到,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连一个影子都没有,不得已,他只得从死囚犯里随便抓了一个人出来顶罪,可虽然勉强将这道坎垮了过去,但是他也知道,经过这件事,他这江州都督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他当上都督的这些年本就于政绩没什么建树,要是犯错再多一些,只怕乌纱帽不保。
因此他很焦虑,总在想着,要赶快做出一番让江州百姓们刮目相看的事情才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当他苦无门路的时候,确有一封匿名信送到了他手上。
信上的内容言简意赅,大意是香河镇附近窝藏着一帮河盗,十分猖獗,还请曹都督本着朝廷命官的本分,着手清理,为百姓谋福祉,信上还详细罗列了那帮河盗什么时候会于何地出现,让他看准了时间派兵前去拿下。
得到这消息,曹桂春可不敢马虎,虽然来不及查验这封信的真实性,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放过这次涨名声的机会!
这是一个好天气,河盗的首领老吴头押着整整三辆马车的东西,在山脚下的一处小路旁静静等着。
这一次他们收获不错,居然偷到了许多珠宝玉器,如果能全部变现,少说能折出上万两银子,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河盗,好几乎没有做过如此大的买卖,因此心里兴奋的同事,也难免有些懊恼。
为了保全自身,这些东西并不能由他们自己卖,只能折了价卖给那些有门路能处理掉货物的人,江州城的严夫人是他们的老主顾了,可那女人十分贪心,刚开始时双方合作还算愉快,大家都是五五分账,可最近对方却变本加厉,一再压价,想来是吃准了他们如果不答应,一时也找不到别人接手他们的货,何况河盗这行风险大,为了自身的安全计,他们也不太可能去找陌生的新顾客。
老吴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这上万两的东西,只怕那婆娘只会给他们开价两三千两就会全部吞掉,大家冒着风险流血流汗,也不能让她这么坐地生钱,今日怎么都要讲讲价才好,不能一直让她白占便宜。
此时,路的尽头走来一个穿白袍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路左顾右盼,迅速走到了老吴头面前,暗道一句:“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老吴头熟稔地念出接头暗号,奇道:“这位先生面生得很,平日里同我们接头的老伯呢?”
“他帮着夫人做别的事去了,今日由我看货。”中年人压着声音,瞄了老吴头背后的马车一眼,老吴头会意,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一条缝,露出里面精致的金器,“这可是一批极好的货,足足值上万两,也是咱们兄弟拼着性命弄来的,咱们只要五千两,便全数让给夫人。”
“五千两?太多了,不成。”中年人闻后眉头一皱,“夫人最近银钱也不多,且这些赃物要全数处理掉也不是小事,一千八百两,不能再多!”
老吴头一听这个价,脸就有些歪了,一千八百两,比他最坏的打算两千两还要少,他怎么肯,立刻用力哼了一声,“夫人这是在糊弄我们不成,咱们兄弟累死累活,可也不是好欺负的,夫人若是不愿给价钱,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批货夫人不要,自然有人要!”说罢,他冲身后的手下一挥手,“咱们走!”
可他等了半晌,却丝毫没听见后面的人给反应,他回过头,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那些手下们,居然已经毫无声息地被人全部打晕了,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而马车上正站着个戴了斗笠的年轻男人,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对他“含蓄”地笑着。
老吴头顿时明白了,这是他们要做抢货的无本买卖!
“你们……你们……”他虽然也有些功夫,可瞧那青年居然能无声无息摆平他所有的手下,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主,老吴头也不蠢,此刻已经脚底微微侧移,准备开溜了。
见他想跑,那中年人作势要冲上来,老吴头立刻不再隐藏,撒开了步子就朝树林里钻去,一路跑还一路放狠话,“回去告诉那个该死的老太婆,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我们老吴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吴帮,这名字也起得够没水准。”老吴头前脚刚溜掉,后脚就有个白衣少年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边转出来,而之前同老吴头攀谈的中年人,此时也死掉了嘴巴上粘着的胡子,正是周石。
周石擦了擦额角的汗,方才他虽然演得有模有样,可他本就不善撒谎,紧张得浑身都湿透了,宁渊打开一只箱子,取出个金杯看了看成色,又放回去,对周石道:“曹都督那边有动静了么。”
周石点头,“今早就已经带兵出城了,而且老爷也在一旁随行。”
“父亲?”宁渊忽然笑了,“这还真是惊喜,我倒忘了,如果曹都督要调兵遣将的话,怎么都得通过我那位守备父亲吧……如果不是现下要处理这堆东西赶不过去,我还真想去好好看唱戏呢。”
宁府。
瑞宁院里,严氏正在厨房亲自盯着冒着热气的蒸锅。
蒸锅里是她亲手做的桂花糖糕,里边还额外添加了很是益阳补气的山参,最适合给男子服用,不光提气养血,行房之时也能让男子虎虎生风,如猛虎过江。
这段日子她其实过得很憋屈,因为赵山的死,让她莫名感受到了宁渊的威胁,原本她想着将宁馨儿扣在自己手上让对方投鼠忌器,可是居然弄巧成拙,让那个一直安分守己的唐映瑶开始同自己争起宠来,而最让她惊讶的是,这些年宁如海将唐映瑶撇在湘莲院里不闻不问,原以为因为唐映瑶的“偷人”,宁如海恨极了她,可没想到唐映瑶只讨好般的谈了个琴,唱了个曲,就好像将宁如海的魂都勾走了一样,瞬间将她这位大夫人接受宁如海宠爱的次数降了大半。
严氏十分生气,加上唐氏当面上门要人是严重挑衅了她的权威,她原本立刻就要对付唐氏,可这时替宁湛治病的大夫忽然到了,两相权衡之下,严氏只好先将其他事情放在一边,专心陪着大夫料理自己儿子的病症。
如今,眼看宁湛的身子在那位大夫的调理下奇异地恢复了大半,甚至能不用在带在那间满是药气的屋子里,可以外出走动,她一面开心的同时,也一面想到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该收拾的人了。
昨天她花了三寸不烂之舌,总算让宁如海答应今夜来她院子里过夜,相信有了这盘掺了山参的桂花糖糕,她再吹吹枕边风,挑起宁如海对唐氏“偷情”的怒火,那个女人便没办法再蹦跶了。
至于宁渊那边,那个小子到底有没有后台,她也要耐着性子好好探查一下,赵山的事,总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必须要弄明白。
只是老爷都出去一整天了,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严氏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右眼莫名地跳了一下。
炉灶边的沙漏走到了底,糕点蒸好了,严氏揭开蒸笼闻了闻香气,点点头,亲手端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徐妈妈忽然一脸紧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吵什么!”严氏回头瞪了徐妈妈一眼,“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不是啊夫人,老爷他……”徐妈妈刚说了半句话,管家却也跟在徐妈妈后边进来了,不止是管家,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役,管家进来后,也不多说话,只叹了口气,简单地吐出四个字:“还不带走。”
严氏不明所以,那两个大汉却忽然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严氏猝不及防,手里端着的盘子哗啦在地上打碎,还在冒着热气的糕点撒了一地。
“你们做什么,放肆!”严氏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下人敢和她动手,怒吼道:“管家你疯了不成,还不将我放开!”
“大夫人得罪了,我也是奉了老爷的意思,老爷如今正在正厅里等着您呢,您还是随我走一趟吧。”管家心里也有些发颤,都不敢去看严氏的眼睛,只急匆匆领着那两个仆人把她往正厅带,徐妈妈一脸火烧眉毛的表情,可也毫无办法,只能跟在后面。
正厅里没有别人,只有宁如海在那里四平八稳地坐着,他显然是刚回来,身上的盔甲都没来得及脱,坐在那里犹如一尊煞神。
严氏被带进来后,就被那两个壮汉放开了,她摸了摸被抓疼的手腕,不明所以地看着宁如海,扯出一丝端庄的笑容道:“老爷,您要见妾身,找了人来唤妾身就是,何必……”
不过她话只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应为宁如海已经霍地一下站起来,迈着大步走到他面前,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挥了下去。
宁如海练武,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力气怎么可能小,严氏被她打得两眼一黑,身子险些就腾空而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觉得五感都要失去了,只能感受到满嘴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她嫁给宁如海十几年,一直是这宅子里端庄大方,养尊处优的大夫人,宁如海别说动手打她,连呵斥都极少,可今日不光打了她,居然还见了红!
严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如海,“老爷,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宁如海想来是气急了,又准备上前踢两脚,好在徐妈妈眼疾手快,扑上去将宁如海的小腿抱住,“老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夫人身子弱,经不起打呀!”
“哼,你这刁奴,夫人犯错不知道规劝,想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宁如海见徐妈妈敢拦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严氏好歹是她的正妻,动手打时,他多少还会估计一下,可徐妈妈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宁如海火气一上来,直接抓住徐妈妈的衣襟将人拎起来,蒲扇大的巴掌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在徐妈妈脸上打成了一团影子。
徐妈妈想要挣扎,想要惨叫,可他一个半老徐娘的婆子,哪里挣得过宁如海,立刻被打得眼冒金星,好像舌头都要飞出去了,看见徐妈妈这般模样,严氏当然不依,不过他更多的是震惊,因为宁如海从来没在他面前生过这样大的气,哪怕是当初宁萍儿和柳氏做出那般丢脸的事情,他也不曾这样愤怒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妾身不知道什么事惹恼了老爷,老爷发怒,要发落妾身就发落吧,可好歹让妾身做个明白鬼!”严氏知道宁如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这时候除了好言哀求没别的办法,徐妈妈是她的心腹,见如今已经被宁如海打得像摊烂泥一样挂在他手上,严氏也心急,于是堆出满脸的可怜相,跪在宁如海脚边不住哀求着。
“你还好意思问!若不是你这个贱妇做出这等事来,我何至于在曹桂春那个家伙面前受这样大的羞辱!”宁如海怒吼道。
“曹都督?”严氏怔了一下。
“哼,我问你,香河镇的河盗,可是跟你有关系!”宁如海指着严氏的鼻头,终于让严氏知道了他发怒的原委。
而严氏一听到“河盗”两个字,即便勉强保持住了表情,心里确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可能,这件事怎么可能被发现!
宁如海当真是要被气疯了,原本是曹桂春找到他,说发现距离香河镇不远的山中有河盗窝藏,让宁如海点一队士兵同他一起去缉拿,大周只要能缉拿到河盗,都是大功一件,宁如海自然欣然应允,也陪着去了。
待他们到了曹桂春知晓的地方,果真有一窝河盗在那里安营扎窝,曹桂春哪里还有客气的道理,立刻指派士兵们一窝蜂涌上去,三下五除二就将整个寨子里的盗匪全部缉拿归案,连他们刚从外边回来的老大——老吴头都未能幸免。
随后,曹桂春便就地开了个堂,开始审讯这帮河盗的头领,以逼问赃物的下落。原本曹桂春还以为要话费一番功夫,因为河盗这行有个“道上的规矩”,就是为了不连累别人,即便自己被抓了,也要为赃物的来龙去脉守口如瓶,这样绿林上的人才会赞扬他们“是条汉子”,可不想曹桂春刚一发问,连刑具都没拿出来,那个叫老吴头的老大就十分没骨气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吐了个彻底。
当然,他所说的事情,也让审讯的曹桂春和陪同审讯的宁如海目瞪口呆!
老吴头不认识宁如海,加上又刚被空手套白狼了一回,如今老家又被抄了,他自然而然全以为是严氏在背后捣鬼,黑了他们的东西,又怕他们报复,索性让官府来把他们一网打尽,正气得不行,哪里还有再帮严氏兜着的道理,直接告诉了那两位大人,一直帮着他们处理赃物的,是江州宁府一个叫严夫人的老虔婆。
又是江州,又是宁府,又姓严,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这说的明明就是他宁如海的那位正房夫人啊!
宁如海正震惊着,想斥责那头领血口喷人,不料那头领说得头头是道,压根不像捏造的,甚至于他还亮出了几张银票,而那银票的存根上,确确实实写着是由宁府存在钱庄里的!
这还了得,宁如海当时脸色便青了,不知道事情要怎么办,还是曹桂春做人精明一些,当即让人封了老吴头那帮人的嘴,同时信誓旦旦地宽慰宁如海说,大家同地为官,又是上下峰,本就该互相照应,所以这件事他曹某兜下了,让宁如海不必着急,即便此事真的和他夫人有关,曹桂春也不会去府上拿人。不过曹桂春也没忘记趁这个机会狠狠奚落宁如海一番,说他制家不严,对妻子疏于管教,要他多勤于修身,将家里治理好了,才能辅佐圣上报效国家。
这番表面安慰实则揶揄的话着实将宁如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家都知道曹桂春因为龙舟之事,挨了大皇子好一通训斥,说他无能,险些丢了乌纱帽。而宁如海一向自视甚高,又有伯爵衔在身,如今居然被一个遭大皇子批为“无能”的官员管教要“勤于修身”,岂非是显得他要比曹桂春还要无能吗!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码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写一章居然要花七个小时,救命……
第84章
听宁如海怒气冲冲地说完这些,严氏张大了嘴,瞪大了眼,见宁如海丢开了徐妈妈,又欲朝自己打来,她急忙跪地叩头道:“老爷,这是诬陷,你要相信妾身,妾身对这些全然不知啊!”
“你不知,难道那帮河盗会没来由地诬陷你不成?!你不知,那帮河盗又怎么会知道你这样一个深宅妇人?!”见严氏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承认,宁如海的怒火更盛,直指着她的鼻尖吼道:“你这种败坏家风的贱妇,当真是家门之耻,怎么还好意思坐在主母的位置上,你如果还想要点颜面,不如退位让贤好了!”
退位让贤!宁如海这是要休了她!严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嫁入宁家就是正妻,几十年来一直端庄贤淑,外人见了她无不称赞她是个十分体面的正妻,可如今为了这样的事,宁如海居然对她说出了这种话,是了,一定是唐映瑶那个狐狸精,将老爷的魂勾了去,是以自己的错处被发现了一点,老爷竟然如此不放过自己,严氏表面上泪眼婆娑,心里却飞速旋转起来,片刻之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抽泣道:“罢了,事已至此,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妾身的确是瞒着老爷同那些河盗有过联系,既有当初,妾身自然想到过今日,妾身单凭老爷责罚。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
方才还在急着否认,这片刻的功夫,严氏居然峰回路转地认罪了,倒让宁如海在暴怒中稍微愣了一下。
严氏也是迫不得已,那帮河盗既然供述出了自己,她又没办法解释自己一个深宅妇人为何会结识河盗之流,这方面已是无从抵赖,不如索性服软认下了,也许整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趁着宁如海愣神的功夫,严氏已经端正了表情,露出一番凄婉苦楚之态,用一方锦帕细细擦拭着眼角道:“只是妾身会这么做,实属迫不得已,老爷要发落妾身妾身甘愿承受,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老爷可愿听妾身分辨几句?”
严氏表情拿捏得十分巧妙,她已经上了年纪,楚楚可怜之姿并不适合,不过却能将一副贤妻慈母的做派拿捏得恰到好处,宁如海看着她这番顺从的模样,又粗喘了两口气,回韶重在椅子上坐了,低喝道:“也罢,你说!”
“老爷,你有许久没看过湛儿了吧。”哪知严氏一开口,说的却是别的事情,“不知湛儿的病,老爷你可还关心吗?”
“废话,湛儿是我的嫡长子,我怎么可能不关心!”宁如海皱眉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下来提湛儿做什么,莫非是想让我看在湛儿的面子上饶过你?”
严氏又摸了摸眼睛,表情更见凄婉,“那么,既然老爷依旧挂心湛儿,那么老爷你可知道,要保住湛儿的身体,一共得花费多少银两?”
“不过是些药材钱,难道我宁府还给不起?”宁如海道:“莫非你想告诉我,你私通河盗,中饱私囊,为的是弄银钱来给湛儿买药?”
“我想老爷你对湛儿身体的认知,还停留在每日三贴药剂,便能保证身体无虞上吧。”严氏低垂着眼睛,声音沙哑地沉重带着一点点不忿,“可是老爷你可知道,若是湛儿像寻常大夫诊断的那样只靠汤药,或许能保证性命无虞,但湛儿体质孱弱,汤药药性却凶猛,虽能续命,可药性却也让他饱受心绞痛的苦楚,那痛苦,简直生不如死啊!”
“好在妾身曾经受过一妙手仁医的大夫指点,那位大夫说,湛儿心脉受损,寻常汤药只怕难以根治,只能靠药气疗养续命,所谓药气,便是寻来天气下最正气阳刚的名贵草药,布置满整间卧房,乃至整座庭院,病人居于其中,各类名贵药材散发的气息便能缓缓渗入身体,养身续命,这些年,我便一直在用这样的方法疗养湛儿的身体,可是老爷你知道……弄到那些药材,总共要花费多少银两吗?”
“真是混账话,你若是缺钱,大可来跟我说,跑去和河盗狼狈为奸算是什么道理,莫不是只有你心疼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竟是个冷血的,连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宁如海一巴掌拍上身旁的茶几。
严氏微笑了一下,“只是七叶山参,一株便要十两银子,九叶灵芝,最寻常的一株也需三十两银子,更别说三阳草,龙岩果之类的奇异药植,老爷兴许没去湛儿的房间看过,光是他房间里的那些药材,便不下纹银千两之数,且断根的药材活不长久,一旦枯萎便要立刻寻来新鲜的替上,老爷,别说以你的俸禄,即便以咱们宁府全部产业的收入加起来,又够换上几回呢?”
宁如海露出震惊的表情,光是药材就不下千两?
“当然,妾瑟道老爷你爱子心切,若是妾身向你提出请求,为了救湛儿的命,老爷你也一定会想法子将银子给凑出来,可老爷你在朝为官,吃着朝廷的俸禄,能凑来银子的渠道不外乎那么几处,妾身怎么可能看着老爷你去铤而走险,做出触犯天家律令的事情来?”严氏说得言辞恳切,听得宁如海心里也不禁一凛。严氏说得不错,如果给宁湛治病当真要如此多的钱,靠他的俸禄显然是杯水车薪,不过朝廷命官要搜刮银两也简单,放开了手去收受贿赂便行了,但当今圣上最恨的便是一个贪字,他若是真去收受贿赂,一旦东窗事发,又被有心人抓住后,绝对难以善了。
“老爷,当初老夫人过寿,宁湘拿出一件价值连城的金缕衣准备给老夫人做贺礼,都被宁渊斥责会因此坏了老爷你的清誉,连渊儿一个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妾身怎么可能想不到,如果为了湛儿的病,而让老爷冒着风险误入歧途,妾身做不到,妾身做不到啊!”说到这里,严氏不光声泪俱下,还用力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老爷和湛儿都是妾身心尖上的人,妾身无能,救不了湛儿,也不能为老爷分忧,无奈之下便想着,只要能保住湛儿的姓名,又不损害老爷的清誉,那所有的罪孽都由妾身一个人承担好了,妾身身如微尘,此生唯一的指望,便是老爷与湛儿平安,为此哪怕是让妾身下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妾身也心甘情愿啊!”
说完,严氏便扑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而宁如海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也全然被震惊和不可置信取代。
严氏这招苦肉计当真演得逼真,对自己私下奢靡的生活全然不提,只将宁湛推出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甘愿为了夫君和孩子舍弃自身的慈母贤妻,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任谁听了都要动容几下。
“这……这可是真的?原来你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会去勾结河盗,私敛银两?”宁如海喃喃道。
“湛儿房间里的药材都还未撤去,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即刻去湛儿房间里查看。”严氏呜咽着说:“妾瑟道自己罪孽深重,也终日惶惶不安,就怕东窗事发后,湛儿会无药可医,好在天可怜见,前几日妾身寻到了一位名医,湛儿的身子经名医诊治,现下已好了大半,能下床走动,也不再依赖药气了。妾身心愿已了,此生再无所有,一应罪责,皆听老爷发落。”
宁如海瞧着严氏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最后一丝怒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如果严氏说的是真的,那自己的这位妻子当真是迫不得已,为了保住自己的清誉,和拯救自己的孩子,才甘愿勾结河盗,自己去当恶人,即便她真的有错,可于情于理,宁如海又怎么舍得责罚她。
“夫人,快些起来。”看着严氏被自己打得红肿的脸,宁如海眼里泛起一丝心疼,立刻将严氏掺了起来,“好夫人,是我错怪你了,你若是有错,那我为人夫为人父,却对一切茫然不知,让夫人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岂不是更加罪大恶极。”
严氏看着宁如海关切的脸,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哽咽道:“可妾身勾结河盗,毕竟是犯了重罪,老爷若是不出发我,曹都督那边……”
“曹都督总要顾着我的面子,何况我方才已经说过,曹都督已经暗地里将此事压下来了,我生气,只因曹都督借着这件事数落了我,却不曾想在夫人受的这些委屈面前,我受些数落又算什么。”
严氏看着宁如海刚毅的脸,一时温婉地垂下眼,柔柔地唤了一声“老爷”。宁如海正要多宽慰他几句,却不知怎的,闻到严氏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香气,他心中一动,看着严氏在自己怀里娇羞风韵,衣衫狼狈的模样,体内莫名变得燥热起来,他忽然一下用力勾住严氏的腰,让她身子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用低哑地声音冲门边杵着的几个下人道:“你们全都出去!”
那些下人知道老爷要办什么事,立刻心领神会地下去了,还顺道拖走了昏迷的徐妈妈,待门窗全被关起来后,宁如海上身的盔甲哐当一声跌落在了地上,露出肌肉强健的身躯,也不说话,便将不断发出惊呼的严氏按在了一旁的木几上,威风凛凛地开始办事。
两人打得火热,丝毫没注意到同正厅连在一起的茶水间里,门被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细缝,一双妒火熊熊的眼眸,正隔着门缝盯在那滚成一团的两个人影上。
宁湛刚能踏出房间,便迫不及待地想来拜见父亲,可挡在门口的下人却支支吾吾地不放他进来,他只能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从窗户跳进了茶水间,不料却正好看见了屋子里荒唐的一幕。
看见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的身体就这般毫无遮挡地坦诚在自己眼前,宁湛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飞快地跳动起来,他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吞下里面的药丸,同时一双眼睛更加贪婪地一遍一遍扫视着宁如海的躯体,目光从他粗壮的手臂,到他厚实的胸肌,轮廓分明的腹肌,毛发浓密的双腿,看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在汗水的覆盖下闪闪发亮,只觉得身下已经涨得发痛,他慌慌张张地松开裤带,手还来不及伸进去,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感从脚底板直冲上脑门心,他用力咬着牙闷哼了一声,大股大股的水柱居然顺着裤裆流了出来,很快便弄湿了大半条裤子。
他居然兴奋得失禁了!
一辆马车踩着夕阳,行驶在离开香河镇的官道上。
赶车的人是两个青年,其中一个面向敦厚老实,只知道专心拉着马缰,另一个五官则要英挺俊俏得多,只是跟老实青年比起来,他坐在外边相当心不在焉,尤其是听见背后车帘里细细碎碎传出来的笑声后,他好几次想撩开帘子看个究竟,可到了最后一刻,他又像怕会惹得车里的人生气般,悻悻放下手。
老实青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嘿嘿一笑道:“呼延大哥你也别怪少爷,只能怪你生得太高大了些,如今车里已经挤了五个人,只能让你陪着我坐在外边了。”
“我自然不会怪宁兄,只不过是好奇他们究竟在里边玩些什么,笑得这般开心。”呼延元宸嘴角僵了僵,从周石手里接过马缰,像撒气般用力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马儿一声长嘶,跑得更快了。
马车里,宁渊正陪着奴玄在玩掷石子,这是一个民间十分通俗的游戏,可奴玄显然是没见过,看见宁渊灵活地将四个打磨得差不多大小的小石头抛起来又接住,手心手背不断变换,他也抢着要玩,不过他这种新手玩起来动作十分笨拙,笑料不断,不光逗得宁渊和白氏姐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一边的中年美妇,要半掩住嘴,看着自己的儿子,无奈地直摇头。
“渊哥哥,为什么你就能掷得这么好,我就是不行,当真是要急死人!”最后尝试了一把后,奴玄丧气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他现下已经换掉了那一身破败不堪的一副,换上了一身虽然朴素,好歹齐整干净的麻布衣,头发也梳得整齐干净,俨然一副俊俏少年的模样。自从他高烧痊愈,知道是宁渊救了他们两母子,感激得不行,一定要跟在宁渊身边侍奉报恩。
他们母子因为带罪,本来就是被革除了身份,贬为下等奴仆,宁渊跟看守他们的官兵头领一说,又塞了些银子,很容易就将他们二人弄到自己身边当下人了。
起初,奴玄还颇为拘谨,对宁渊也是低眉顺眼地叫着少爷,可处了几天后,他大概是看出来了宁渊脾气亲和,也从不对下人摆脸色,加上宁渊懂的东西很多,一来二去,他对宁渊崇拜得不行,不光称呼变成了“渊哥哥”,就连每天晚上都孩子气似的要挤到宁渊床上来,听他说一些民间话本子的奇闻异事。
宁渊知道奴玄自小在宫中长大,学的都是礼仪经卷,从未听过民间志异,便也随着他,可奴玄这番作为,却气坏了呼延元宸,因为奴玄将床上他的位置给占了,他就只能睡地板,更有甚者,宁渊居然还帮着奴玄说话,说他年纪小,呼延元宸这么大个人,总要谦让着小弟弟些,呼延元宸说不过,又拉不下脸,每天晚上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睡觉的同时,也更加将奴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费了这么多心里,帮着宁渊揪出了那帮河盗,也帮他找出了田里不长庄稼的缘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最后却得了这样一个待遇,总是觉得意难平。
此次在香河镇呆了这么久,宁渊也算是功成身退,还趁机捞了一票。大夫人派来同那帮河盗接头的人,被他暗地里处理掉了,缴获了几千两银子的银票,同时他还夺了那帮河盗的货,只是那些东西暂时不好处理,他便在香河镇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怎么都是一堆值钱货,以后总有能用上的地方。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不在这里,河盗被清剿之后,侵害田地的根源也随之拔除了,不过宁渊为了保险,还是拿了一些钱出来,将灌溉用的水渠改道,利用风车从水井里提水上来灌溉,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田庄所有的田地里都已经长出了夏粮的麦苗,李栓早已将这个喜闻乐见的消息传扬了出去,甚至还传到了江州城里,现下大家都知道宁府的三少爷救了香河镇的田地,对他歌功颂德得不行,谁还记得住宁湘那档子事。
于是便趁着这个机会,宁渊名利双收地打道回府了,严氏以为靠着一封捏造的遗书,可以败坏宁渊的名声,殊不知不光没成事,反倒险些让自己摔了个跟头,若是让她知道其中的缘由,想必会气到吐血。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帮河盗虽然如宁渊预料那般将大夫人抖了出去,可效果甚微,从宁沫的书信来看,大夫人的确是挨了宁如海一顿斥责,可是却并未受什么惩罚,宁渊也不奇怪,严氏心机向来深沉,她做了那样多的亏心事,可二夫人和宁沫都未能抓住她什么错漏,又何以是如此轻易就能扳倒的。
宁府里,现下同宁渊离开之前相比完全是不一样的光景,变化最大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湘莲院,一处是瑞宁院。
湘莲院里,因为唐姨娘的忽然得宠,让许多下人都不禁对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院子报以侧目,而瑞宁院,则是因为一直卧床休养的嫡子宁湛身体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除了要定时服药外,已与常人无异。
宁渊安顿好奴玄和她母亲,先去向沈氏和宁如海请了安,然后便马不停蹄赶到湘莲院来看望唐氏和宁馨儿。
湘莲院里跟一个多月前相比变了大模样,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很多东西都被换上了新的,尤其是唐氏,完全是一改往日里的那副素净打扮,红妆珠翠一个不少,眉心也描着花钿,细白的珍珠粉往脸上一铺,足足将她的年龄往下压了大半,丝毫看不出已是个年过三十的妇人。
饶是宁沫在书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可亲眼所见之后,宁渊还是站在唐氏面前半天没回过神。
“怎么,出去一趟,连娘都不认识了?”唐氏一身红裙鲜艳,衬得整个院子都分外耀眼,见宁渊还是不动,他索性走过去,握住宁渊的手,将他拉到石凳边坐下,还没开口说话,却先叹了一口气。
宁馨儿听见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看见宁渊,她立刻露出笑容,不过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扑过来,而是含蓄地在一边站着。
“这丫头被带到瑞宁院那次给吓坏了,回来之后虽然看不出异样,可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曾想托你们父亲请个大夫进来,可是你们父亲那个态度你也知道。”唐氏顿了顿,“他直到现在都还在怀疑馨儿,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既然他怀疑馨儿,娘你又何必。”宁渊有些生气,不过很快又懊恼地摇摇头,“也是我思虑不周详,只想着自己的事情,这么简单便走了,却没料到大夫人会这样急不可耐地对馨儿动手。”
“你用不着自责,自责的人应当是我,你们两个孩子长得这么大,我这个做娘的却从来没有给你们争取过什么。”唐氏怜爱地在宁渊柔软地发丝上抚摸了几下,“娘之前一直抱着避世的心态,加上对你们的父亲也心灰意冷,明明见着你们在这大宅里过得不好,却也是一种听之任之地态度,此番想想,我却还要感谢大夫人,如果不是她咄咄相逼,我恐怕还没办法想通,来与她抗争。”
“对了。”唐氏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你回来后,大夫人有找过你吗?”
宁渊摇头,“没有,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父亲到我这里用晚饭时,我听他提起。”唐氏顿了顿,“大夫人说你大哥久病卧床,长久地不上学监了,现下他身子大好了,因此大夫人想让你抽空去瑞宁院,给你大哥当夫子。”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悲伤的消息,严打来袭,以后全网禁肉,这篇文以前有肉出现的地方我都开始修改了,以后连肉汤都不会再有,虽然很残酷,但作者君不想被查水表嘤嘤嘤
然后,大夫人是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倒的,作为一只小强,当然要虐过一遍又一遍才能让她咽气,以一篇爽文的角度而言,如果大夫人一下就被打趴下了,那看着还有什么乐趣~
第85章
“让我给大哥当夫子?”宁渊奇道:“这是为何,即便大哥不能去学监,难道不能请个先生回来吗?”
“大夫人说,宁湛体弱,外边请来的人终究是外人,她不放心,但你不一样,不光是自家兄弟,而且学识得到了高郁大人的高看,她最放心的便是你。亲或者搜索都可以的哦”说到这里,唐氏又顿了顿,“不过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肯定没安好心。”
“既然娘知道她没安好心,那我自然会有一番准备,总不能让他们算计了去。”宁渊露出微笑,表现得不是很在乎,唐氏见他神情自若,不禁略微放下心来。
果然同唐氏说的不差,大夫人在宁渊回来的第二天,就将要请宁渊去给宁湛当夫子的事情在沈氏面前提了一遍。
一屋子的人都在给沈氏请安,严氏在提这件事的时候,还特意将宁渊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种兄友弟恭的好事,沈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而当着沈氏的面,宁渊也不可能出声拒绝来拂这位嫡母的面子,只能诚惶诚恐地应了下来,并且约定好,这几日若是得空,下了学监就会前往瑞宁院探望大哥。
从寿安堂出来,严氏又拉着宁渊说了好一会的话,不外乎麻烦他,请他多劳心之类,表情面目亲和,活像真的是个语重心长的嫡母,可等宁渊转身去了,严氏嘴角立刻露出一记冷笑,由脸颊尚肿的徐妈妈搀着回了瑞宁院。
瑞宁院里,严氏高坐着查看这个月府上的进项账簿,徐妈妈在一旁执扇扇凉,徐妈妈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过了片刻,终于没忍住道:“夫人,奴婢真的不明白,那三少爷明显对咱们没安好心,香河镇的事儿也明摆着和他脱不了干系,您干嘛还要引狼入室,让他进到咱们瑞宁院里来。”
“徐妈妈,你这个问题当真可笑得很。”严氏一面翻着账簿一面道:“我且问你,既然你知道这个家里养着一头小白眼狼,你是任由他放在外边猖狂好呢,还是将他放在眼皮子低下日日盯着好呢?”
“可要是那小子筹谋着对咱们不利……”
“他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有这个胆子,咱们瑞宁院又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下他兴风作浪。”严氏将账簿合上,摆到一边,“香河镇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可我知道一准是这小子做的,不然他为什么哪里不去,偏偏去香河镇,等他一去到哪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害得损失了一大把银子不说,还在老爷面前掩面丧尽,险些失宠,这笔账要是不讨回来,也太便宜他了。”
“可夫人你打算怎么做?”
“这种事急不得,不过只要时时刻刻盯着他,总能寻到破绽。”严氏又端起了一边的茶水,“如今他是咱们府最出息的少爷,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有老夫人这棵大树罩着,咱们要想随便捏摆他,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可是换句话说,这府里最适合捏摆他的,除了老夫人,还能有谁?”
徐妈妈张大嘴,显然是明白了严氏的意思。
当天下午,宁渊就带着书本来了瑞宁院。
宁湛住的地方时瑞宁院中专门开辟出来的东厢,也是整个瑞宁院里最冬暖夏凉的屋子,可以看出严氏对宁湛这个嫡子的重视,宁渊刚走进院子,就被这满院的药箱熏得精神一振。
因为严氏香河镇的财路给断了,加上宁湛的身子已经大好,如今这院子里的药材也被撤去了许多,但剩下的依旧不少,领路的丫鬟显然也是严氏的心腹,看见宁渊满目钦羡的眼神,她不禁自豪地扬了扬鼻孔,没有丝毫谦卑地对宁渊挥了挥手,“大少爷在这边的书房等着三少爷呢。”
宁渊无所谓地撩开门帘,他是第一次来瑞宁院,这里光是一间书房就比他的卧房要大,除了临窗的桌椅,四面八方排了不少书架,他顺着那些书架的书籍一层层看过去,但凡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史经典籍一类,这里应有竟有,显然是严氏精心准备的,不过大部分书都没有翻阅的痕迹,想来自己这位长兄,对着方面并不感兴趣。
绕过几层书架,宁渊总算见到了坐在那里的宁湛,他穿着身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缎衫,不过表情很是有气无力,面庞虽然英俊,但也苍白瘦弱。宁渊恭敬地站定,然后抱拳行礼,“见过长兄。”
听见声音,宁湛总算抬起了眼睛,他眼下有两圈浓厚的乌青,看起来精神并不好,就算是宁渊向他问好,他也只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下,又垂下头去,继续读着眼前的书。
宁渊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气恼,就这么站着,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他居然直接向宁渊挥了挥手,“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宁渊心中一动,面无表情地再度躬身,退出了书房。
宁湛斜眼望着他离开的模样,冷笑一声。
徐妈妈在此时送了一晚荷叶莲子羹来,笑眯眯地道:“少爷读书辛苦了,这莲子最能清心净火,是大夫人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
宁湛看了她一眼,“你是否想说,我方才的表现很合母亲的心意?”
“少爷是大夫人的亲生子,自然母子一条心,少爷如此心灵通透,大夫人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徐妈妈没多说,摆下莲子羹便喜滋滋地去了,她方才一直蹲在窗沿下偷窥屋子里的情形,见宁渊硬生生被宁湛晾在那里一个时辰,想必站得腿都软了,哪里有不开心的道理,立刻去向严氏禀报去了。
可宁湛望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羹汤,并没有动,反而是冷笑了一声,继续仔细读者手里的书。
第二日,宁渊下了学监后,依旧照例来了瑞宁院,哪知宁湛如出一辙,不同他说话,也不看他,就让他在那边干站着,直到站组了一个时辰,才打发人离开,第三日,第四日,乃至一连五六日,天天如此,若换了别人,被这样折腾,早就不耐烦了,可宁渊好像压根没反应一样,一个时辰,对寻常人来说肯定会站到腰酸背痛,但宁渊是有功夫在身的,倒也不觉累。
只是她能这样以不变应万变,却有人坐不住了,这一日宁渊刚从瑞宁院回来,就被宁沫在后花园里拦住去路,宁渊也不多说话,默契地跟他走到二人时常碰面的凉亭,宁沫张口便问:“我实在是不明白,大夫人这明摆着是变着法儿让你天天上瑞宁院去受罪,你也就这样甘愿受着?”
宁渊笑道:“不受着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要要我到祖母那里去告上一状?可我若是真告状了,你猜祖母会怎么想?”
“当然会说你是无事生非,还会说你是嫌弃体弱的长兄,找借口想偷懒。”宁沫也不含糊,“那书房里除了你没有别人,连个人证都找不到,他又是嫡子,即便身体不好,说话也比你这个庶子有分量。”
“还不止这些。”宁渊接着道:“如果只是每日在书房里站上一站,我却也受得,可若是时日久了,让别人发现咱们大哥的学问毫无长进,同样也是我的无能,无论横竖,我都跳不出这个套子。”
“既然你都知道,也不想个方法应对?”宁沫瞪大眼。
“现下的应对之法只有一条,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我总不能主动请辞,不然被大夫人抓着把柄让祖母那嚼两句舌根,还不知祖母会怎么想,说我仗着她的宠爱骑到嫡子头上都不无可能,这个帽子我可扣不起,所以只能等着,兴许哪天,我们这位大哥能回心转意呢?”
宁渊对宁沫笑了一下,宁沫见他居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摇摇头,又凑近了一点说:“还有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你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大夫人有些奇怪。”
宁渊眉毛一扬。
“有下人悄悄议论,说大夫人没事的时候,会躲在屋子里打坐练功,而且还时常有人在大夫人身上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我虽然不信,可还是趁着一次向祖母请安的时候凑到大夫人身边仔细闻了闻,确有一股香气,却极淡,不像是任何香料的味道,仿佛……”
“仿佛是人体天生散发出来的,是吗?”宁渊把话头接了过去,看宁沫点点头,他用手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道:“近来父亲,好像突然开始宠信起大夫人了,隔三差五就要宿在她的院子里?”
“可不光是院子。”宁沫一阵失笑,“府里的下人都传遍了,但凡父亲和大夫人在一起,有时相安无事,有时若起了事,那可处处都是战场,不过到底是家住和主母,有时在自己家里,下人们虽然嘴碎,倒也没人敢胡乱议论,就连祖母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他们夫妻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情调。”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医生,说我这段时间身体的各种毛病是因为脾肾阳虚,所以才精神不佳,肠胃崩溃,失眠和肌无力,让我好好调养五六天,吃点中药多休息,刚好撞上晋江这阵琐闻风潮,所以最近几天的更新量会以三千字左右为主,大家觉得不过瘾的话可以屯几天来一起看,肾阳虚是大毛病我不能不重视啊血泪QAQ
第86章
宁渊幽幽道:“前朝有一位梅妃娘娘,长相不出众,身段也欠妥帖,可却独独受皇帝宠爱,令六宫侧目,只是这梅妃虽得盛宠,却红颜薄命,皇帝英年早逝,太子登基,而太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梅妃砍手断脚,跑进就坛子里,做成了人彘。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
宁沫不解,“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知道那位皇帝是怎么死的吗?传言他死的时候,梅妃正在承恩,而太医验过皇帝的尸首后,断言皇帝是因为元阳亏损,心力衰竭而亡,太后之所以发落梅妃,罪名是梅妃练有采阳补阴的邪功,蛊惑圣心,才至皇帝死亡。”
宁沫略微睁大眼,“你的意思是?”
“江湖上有一种功法,名唤《玉女心经》,传言是由一绝代名妓所创,那妓生唯恐自己年华老去,以致恩客断绝无法维生,便研习出了这等邪功,不光能浑身散发出一种能引得男子情动的异香,还具有采阳补阴的奇效,每当男子精关失守时,便能将男子的元阳吸入体内,以维持自己的容貌,甚至还有返老还童的奇效。”说到这里,宁渊顿了顿,“我瞧咱们这位母亲,近来气色似乎颇好,瞧着像是年轻了许多,可父亲的精神却不怎么样啊。”
宁沫此时已经明白宁渊在说什么了,他略微沉下眼,“难道大夫人竟是在练这等功法?她竟然如此大胆,都不顾父亲的安慰?”
“兴许将这功法交给她的人,并没有告诉她这功法对男子的害处呢?”宁渊嘴角溢出一抹轻笑,“当然,对男子的害处还在其次,如果世上真有一种功法能返老还童,哪怕是靠采阳补阴,只怕都会暗地里在各路贵妇人中间大行其道吧,为何这样的奇功却鲜为人知,你知道缘由吗?”
“你不要卖关子了,我听着当真心急。”宁沫白了宁渊一眼,“凡事有利也有弊,你难道要说的便是这个?”
“据我所知,这《玉女心经》,原本的名字应当是《**心经》,并非玉器的‘玉’,而是**的‘欲’,但凡修炼此功的妇人,随着进境日益加深,对男子的渴求也会日新月异,最后沦为时时刻刻需要与男子交合的淫-娃荡-妇,直到若是一天吸不到足够的元阳,就会被体内的欲毒焚身,以致心脉衰竭而亡。”
宁渊说得认真,完全不似玩笑,可这听着实在骇人了一些,宁沫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就是说,大夫人如果练了这个功,其实是在自寻死路?”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若是没有练上个四五年的光景,也练不到那一步去,想来你我也不愿意等这么久。”宁渊道:“何况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只要你我心里有底就行,不过千万别将此事泄露出去,省得节外生枝。”
看见宁沫点头,宁渊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玉女心经失传已久,可他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他刚好认识那么一个人,这人不光善于招纳能人异士,还搜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功法……司空旭,如果这功法当真是你给大夫人的,那你的目的又在哪里?
第二天,宁渊照例按时间去了瑞宁院,同往常一样,宁湛依旧不搭理他,自己看自己的书,可这一回,宁渊却不再是低眉顺眼地干站着,而是主动开口道:“我瞧大哥似乎很喜欢读一些香艳话本,不过身为弟弟还是想劝你一句,万事需节制,大哥身体原本便不好,若是因为看多了这类东西以致情动难耐,最后折腾得身子更加不好了,也是伤不母亲的心。”
宁湛吓了一跳,立刻猛地合上手里那册封面为《孟子》的现线装书,僵硬着一张脸道:“你胡说什么!”
“大哥,说到底,你也只比我虚长三岁,咱们同龄人惯会做的一些把戏,你或许瞒得过母亲,难不成还蛮得过我吗。”宁渊脸上端着一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表情,缓声道:“你手上的书,虽然封皮是孟子,可也不过是挂着一张孟子的封皮,内容嘛,想来应当是春温先生那本十分出名的《风月宝鉴》,大哥我说得可对?”
宁湛脸上神色连变,可他瞧宁渊表情面目亲和,丝毫没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之事的惊讶,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些,可还是沉着一张脸道:“你是怎么发现了?”
宁渊笑道:“这便是大哥的不小心了,那书本里的字又不小,我眼神也向来很好,无意间瞟到了一句‘床前人成双,衣裳脱光光’,这可是风月宝鉴里的名句,自然看出其中玄机了。”
宁湛眉毛一扬,“难不成这风月宝鉴……你也看过?”
“自然看过,论起这类话本,春温先生当是其中饶楚,风月宝鉴更是名动天下,试问哪个男子房中没有藏上一本呢。”宁渊同道中人一般向宁湛挤了挤眼睛,“可惜啊,风月宝鉴虽然精彩,到底也是几年前的旧物了,前段日子春温先生刚出了一本新书,名唤《龙阳十八式》,那内容,岂是言语能说的。”说完,宁渊还一边摇头一边啧了两句。
宁湛听到这些后,一双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常年卧床,或许是自小压抑得狠了,平日里没什么可消遣,便从自己身上找乐子,一来二去,当别人家的少爷在诵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却只对一些风月物事感兴趣,可惜严氏盯他盯得紧,就连手上这本风月宝鉴,还是他花大钱让身边的小厮悄悄带回来的,一直藏着掖着,甚至特地贴上了一层孟子的书皮就怕被严氏发现,如今看宁渊不光懂得这些,甚至还是一副精于此道的模样,不禁生出一种“同道中人”的感觉,脸上也缓和了许多,忙站起身,“弟弟快坐,你说春温先生刚出了新书?”
宁湛身为嫡子,对于家中的庶子庶妹一贯都是看不起的,所以当严氏告诉他,让他好好“关照”这位三弟后,他也欣然照办,只是不知道这三弟居然是个奇人,倒将他的好奇心勾了起来,也将严氏的告诫抛之脑后。
“自然,难道大哥你不知道吗?”宁渊故作惊讶。
“唉,我的身体如此,母亲最多只允许我在家里转转,又怎么可能放我出门。”宁湛迫不及待地凑近宁渊道,“弟弟可跟我说说,那春温先生的新书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这个嘛……”宁渊故意拖了个长音,指着他桌上那本风月宝鉴道:“风月宝鉴这本书,里边的内容不过是一些寻常男女间的风流韵事,可那龙阳十八式,说的却全是男子间的欢好之事,还配了不少工笔细绘的插图,论起内容来当真是精彩纷呈,猎奇得很。”
“你说什么!?”宁湛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警惕地朝空无一人的书房四周看了看,才道:“竟是,竟是这样的内容么……”他本就一直觊觎宁如海的男性躯体,如今从宁渊嘴里竟听得还有这样内容的奇书,当即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里来了。
“可不是。”见宁湛的兴趣被他成功勾起来了,宁渊也压低了声音,“只是那书太受追捧,市面上一直断货,黑市上价格又被炒得太高,好在三日后东大街的珍奇阁会新进一批来卖,听说存量不多,我已经预备去抢上一本了,此等奇物,哪怕多花几两银子都值。”
“三日后?”宁湛顿了顿,他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从袖袍里掏出两锭银子塞进宁渊手里,“好弟弟,此事还要托你帮忙,既然你要去,那务必要帮哥哥我拿上一本!”
“这……”宁渊露出犹豫的表情,“那书珍奇,只怕抢的人极多,我怕有些力不从心……”
“我的身子出不去,此事也只能麻烦弟弟你了。”宁渊脸上尽是哀求的神色,“好兄弟,当是哥哥求你,不成么?”
“好吧。”宁渊仿佛下定了决心,嘴角一抿,“既是哥哥的事情,那也是我的事情,我尽力替哥哥你弄上一本来就是。”
“对了。”宁湛又道:“此事还望弟弟仔细些,千万别让母亲知道了才好。”
宁渊点头,那是自然。
从书房出来后,宁渊颠了颠手里的银子,不禁回头对着那两扇乌木大门冷笑了一声。宁湛让他干站了这么些天,他却也没有白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将他这位嫡兄观察了个遍,从他一直装作在看的艳书,以及他苍白的脸色,和显然是纵欲过度伤了肾气才会在眼下形成的两块淤青,更有甚者,他其中一天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避开下人躲在窗沿下,亲眼见到宁湛一面自渎,嘴里一面唤着的竟然是宁如海的名字。
震惊之余,宁渊知道,一个天大的机会已经送到他手上了。
严氏想靠着宁湛的手来折腾他,殊不知她早有好几个把柄暴露在了宁渊的眼前,而这些把柄随便一个掀出来,都会立刻让整个宁府陷入混乱。
但是宁渊不会这么快就掀出来的,总要让严氏一步步品尝被蚕食的机会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就能恢复以前的更新量了,中药真心比西药有效啊,难喝是难喝,至少肠胃舒服多了。
第87章
春温先生是民间撰写风月之事的一把好手,近来畅行大江南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布衣奴从谁家闺房逗趣的时候,不会藏着那么一两本春温先生的著作,尤其是新书一开卖便奇货可居,此次听闻珍奇阁好不容易有一批货开卖,虽然叫价十两银子一本,虽然描写的是龙阳欢好之事,依旧吸引了一群喜爱猎奇的登徒浪子大清早便在门外排队等候。
离珍奇阁不远的酒馆二楼,呼延元宸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饮酒。自打回城后,他因为有些生宁渊的气,并没有跟着去宁府,而是径直离开了,他本以为自己帮了宁渊这么大的忙,宁渊回过神来后多少会亲自找他致谢,可一连过去那么多天,宁渊那边完全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因此每天总要喝上许多闷酒。
闫非站在他身后,看见自家少主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心里在对那位宁少爷怨怼的同时,也越来越感到自家少主的奇怪,不过是人家没有适时的来道谢而已,自家少主有必要小家子气成这样吗,可他却不敢提,否则呼延元宸要是兴致来了拎着他去练剑,那可要比在旁边陪着喝酒凄惨多了。
“少主,您瞧那边排了那么长的队,兴许是在卖什么好东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见呼延元宸又喝完了一壶,闫非不禁出声劝道。
呼延元宸一直没注意街上的景致,听见闫非这么说,他也不禁把目光挪向窗外,可是这一瞧,却刚好看见路的尽头行来一辆马车,车上虽然没有标记,可那赶车人熟得很,不是宁渊身边的周石吗,随着马车停下,周石从车里掺出一个浑身都藏在斗篷里的人,规规矩矩排在队伍的最末,而即便是不看脸,就冲着那身形,呼延元宸也一下认出来了,正是宁渊。
一时他起了好奇心,他一直觉得宁渊是极其冷淡的一个人,很少能对什么人或事物感兴趣,可居然连他都来排队,那家店铺到底卖的是什么东西。
他放下酒杯,二话不说,让闫非在这守着,自己戴上斗笠二话不说便下去了,此时宁渊背后又站了几个人,呼延元宸压着脑袋排在后边,看身边一些表情跃跃欲试的都是身着华服的贵公子,甚至还有不少穿着绫罗绸缎的龟爷男倌之流,一些男倌见他身形英武,主动凑上来想套近乎,他略带慌乱地用内功将那些人隔开后,心底的疑惑更深了,宁渊到这来排队究竟是想买什么?
又过了几刻钟,终于,珍宝阁紧闭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穿着麻布衣的小二,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铜锣,咣咣敲了两下后,小二扬声道:“大家伙注意啦,春温先生新书马上开卖,余量有限,先到先得,十两银子一本,先付账后拿书,大家伙……”那小二话还没说完,可是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双眼发红的人群已经将他挤开,心急火燎地就往店堂里冲,宁渊和周石两人都有功夫在身,游鱼一般很顺利地便挤进去了,至于呼延元宸,完全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人推进去的,稀里糊涂地掏钱,拿东西,再顺着人群挤出来,等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宁渊的影子,只怕早就拿好东西走人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到这时,才想起来看看自己到底花十两银子买了个什么东西,可目光刚顿在那本书的封面上,他眸子便立刻大了一圈,迅速将那本书揣进了怀里,还警惕地朝四周瞧了瞧,脸色微微发红。
只因那本书的封面上,是两个赤条条毫无遮拦滚在一起的年轻男子,画师画工极为出众,竟然连那处最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描绘得淋漓尽致,旁边龙飞凤舞八个大字,更是让人不敢直视——龙阳十八式!
呼延元宸脑子里仿佛炸开了锅,他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念头,宁渊偷偷摸摸地来买这玩意做什么?
闫非发觉自家少主的不对劲,是在晚饭之后。
呼延元宸从前便常来江州,因此在江州城里置有一处小巧的别院,只是他平日里大多在外边活动,只有夜晚歇息的时候会回来睡一觉,但是今天例外,下午阳光正好,他就带着闫非回了院子,之后一头扎进房里就不出来了,连晚饭都只让闫非送了几个馒头进去。
闫非好奇地站在房门外,想听听房间里的动静,可呼延元宸将窗户门关得紧实,压根传不出一点声音,他终于按捺不住,轻声敲了敲门,试探着问:“少主,现下到你练剑的时辰了,你要不要……”
吱呀一声,他话还没说完,呼延元宸就猛地拉开了门,活活吓了他一大跳。
因为呼延元宸现下的模样的确同平日里不一样,他衣襟大敞,呼吸粗重,额头上挂着一层细汗,脸颊也透着不正常的红,眼睛里甚至浮着一层淡淡的血丝,闫非讶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磕磕巴巴道:“少主,你,你怎么了?”
呼延元宸却不理他,只埋着头,大步走到院子里,马步一扎就开始打起拳来。
他打得虎虎生风,极为用力,拳掌破开空气的声音停在闫非耳朵里都有些刺耳,闫非小心翼翼地挪到角落,看着院子正中那个动作越来越快的身影,实在是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呼延元宸从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这状况,年亲男子总会有些精气上浮的时候,可呼延元宸速来洁身自好,从不与妓生之类来往,更没有什么丫鬟侍妾,所以有精力控制不住需要发泄了,他就会一个人打拳,可从来没有一次会像现下这般厉害,闫非看着呼延元宸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失控中的野豹,似乎自己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对方就会立刻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闫非欲哭无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闫非在那边不知如何是好,呼延元宸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那本十两银子买来的龙阳十八式,他从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一本风月荡书,可里边描绘的却尽是闻所未闻的男子欢好的内容,若仅是一些下流故事便罢了,偏偏翻个两三页,便能出现一幅绘声绘色的精细图样,里边的人表情姿势简直极尽挑逗之能事,更有甚者,呼延元宸在看着那些图的时候,忽然觉得图中男子的眉眼同宁渊有几分相像,而当他想到这些,再看向那些文字,体内便有一股压不住的燥热直往外冲,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早已坚硬如铁,恨不得要立刻发泄出来才好。
现下打了一阵拳,他体内的邪火总算降下去了一些,可更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又来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宁渊会去买这种书来看?莫非宁渊他……竟然是如这书里描绘般的那种人?
想到这里,呼延元宸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几滴冷汗顺着他脊背浸了出来,他立身沉思了一会,回屋里匆忙套上外袍,然后头也不回地跃上房顶,竟然趁着夜色,直朝宁府而去,就算唐突他也顾不得了,他要立刻去找宁渊问个清楚!
宁府。
宁渊踩着月光跨出瑞宁院的院门,徐妈妈阴阳怪气地止住脚步,轻声道:“大少爷看来很喜欢三少爷,竟然将三少爷留下来陪着用膳,有时候大夫人想陪大少爷吃顿饭,大少爷都不肯呢!”
“是吗。”宁渊笑着点头,“大哥注重礼仪,想来应当是觉得同母亲吃饭时颇为拘谨,没有同自己兄弟在一起时放得开罢了,徐妈妈不必在意。”
“奴婢不过是开个玩笑,三少爷怎么倒同奴婢认真起来了。”徐妈妈陪着笑屈了屈膝盖,“现下时辰不早了,我便不多送三少爷,少爷好走。”
见宁渊的背影走远了,徐妈妈轻哼一声,立刻快步回到严氏卧房,严氏坐在梳妆台边,面前放了一碗燕窝,不过已经全凉了,她却一口都未动。
“可问出什么了?”见徐妈妈进来,严氏立刻问道。
“夫人你知道的,三少爷为人机谨,又惯会巧言令色,奴婢无能。”徐妈妈低声请了一句罪,看了看严氏的脸色,又道:“不知大少爷那边……?”
“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就算我问他,他也闭口不答。”严氏右手捏紧了拳头,放在桌面上,看模样像在压抑着脾气,“那小子究竟给湛儿灌了什么**汤,如今湛儿居然向着他那边,不听我这个亲娘的不说,还要将那小子留下来吃饭?”
“夫人千万宽心,想来大少爷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徐妈妈轻拍严氏后背,帮她顺着气,“大少爷怎么可能不向着亲娘,等大少爷看清了三少爷的嘴脸,必然会明白夫人您的这一番苦心。”
“如今我问他话,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正面回答我,我又不能去逼他,唉。”严氏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是湛儿在怨我不该一直拘束着他不让出去,可他的身体刚恢复,必须静养才能更加康健,不然我何必拘着他,倒是那个宁渊,我还真小看了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湛儿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不成,决计不能这样。”
严氏抬起头看着徐妈妈,“明日你去替我回老夫人的话,就说三少爷平日里上学监本就劳累,他大哥已经学有所成,往后他就不必来了。”说完,严氏阴沉下脸色,“我可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作弄那个小子不成,反倒把自己的儿子搭进去。”
宁湛关好房门,又细心地在上边挂了一把小铜锁,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书桌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药经》。
当然,《药经》只不过是一层糊弄人的封皮罢了,看着这封皮,宁湛不禁又对宁渊满意了几分,那小子还真合他的意,将这书送来的时候都已经替他改头换面了。他翻到第二页,一副香-艳绝伦的图画立刻崩了出来,看得宁湛呼吸都险些一滞。
这样精巧,这样细致,甚至连每一块肌肉纹理都画得丝丝入扣,除了当世大家春温先生,谁还能有这样的手笔!
宁湛看得脑子一热,险些立刻就要松裤带,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样厚一本书,哪有一开始就缴械的道理,于是他吞了两颗救心丸,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只是他却不敢细看了,终究是害怕自己把持不住,所以每一页都只粗略地过上一遍,可饶是如此,也看得他是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直到最后一幅图翻过去,他已经靠在椅子上直喘气,又一连吞了好几颗救心丸,才缓过气来。
宁湛舔了一把干裂的嘴唇,立刻起身将裤带松开,正好好好地同这本书共度**的时候,忽然间,他的目光在眼前敞开的一页纸上顿住了。
整本书的靡艳内容都已经翻了过去,后边却还余了几页,是药经的内容,想来应当是宁渊在蒙书皮的时候没有注意,连着原本药经的书页也一并跟在后边粘了过来,而宁湛之所以会发愣,是因为那一页药经的内容,在这一刻,却比之前边的所有书页更加让他呼吸困难。
他甚至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得厉害,哪怕吃了药,都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他再也顾不得裤带,双手趴在桌上,英俊的脸一阵扭曲,一字一句抱着那一页药经细细研读起来。
因为那一页药经上,写着的是某种药的制法。
某种……蒙汗药的制法。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会不定时的去医院,所以更新还是以3000字的章节为主,如果哪天我恢复6000更新了,那不用问,一定是我的身体恢复了=V=
顺便通过这次生病的血泪教训奉劝大家,一定要按时吃饭,早睡早起,不要不吃早餐,不要熬夜,生病真的很痛苦,尤其是25岁以上的同学,千万不要以为自己还年轻,还像学生时代一样扛得住,身体的精力是有限的,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垮了,这是我血和泪的教训,希望大家都要身体健康!
第88章
呼延元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翻过了宁府的院墙,一路轻车熟路地朝竹宣堂摸过去。
月上阑珊,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几盏灯笼在屋檐下亮着,坐在宁渊卧房门外值夜的既不是周石,也不是白氏姐妹,而是奴玄,不过看他的模样却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脑袋歪在一边,是不是还抿一抿嘴角,表情分外可爱。
呼延元宸蹲在房顶上半天没动作,此时此刻,他忽然犹豫了起来,这半夜三更的,就算他找到了宁渊,要说些什么,难不成当面质问他为何要买那种**来看吗。
若他真的这么问了,不等于在暗示对方自己一直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更有甚者,要是宁渊反过来问他他怎么知道那书里的内容,他要怎么说,难不成承认他也看过吗?
呼延元宸眉头紧紧皱着,只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下去找人他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又不甘心,正踟蹰着,忽然听见下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他立刻警觉地趴□子,见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从门里边走了出来。
有刺客?这是他的第一个直觉,正要拔身上前将那家伙拿下,可忽然间又觉得那人身形十分熟悉,他仔细分辨了一下,终于看出来了,穿着夜行衣的不是别人,正是宁渊。
可这么晚了,他这副打扮是要到哪里去?
那边宁渊已经十分灵巧地跃出了院墙,看方向竟然是朝府外走,呼延元宸不敢怠慢,立刻悄然跟在了后面,他轻功本就高深过宁渊,有意屏息的话绝不会让对方发现,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再度又出了宁府,宁渊脚步不停,一阵风似的朝江州城东南角掠去。这个时辰,江州城其他地方早已安安静静,少有行人,可那个角落偏偏依旧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街上不光有锦衣华服的公子结伴往来,路边也有不少轻纱罗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同路过的公子富贾们抛媚眼打招呼。
没错,这地方就是江州城出了名的花街柳巷,供达官贵人们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的地方,每晚当其他地方万籁寂静时,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呼延元宸躲在一座阁楼的楼脚阴影里,眼神阴郁地看着宁渊一路飞檐走壁,最后身影灵巧地消失在了不远处一方不起眼的院落内。
那院落的院门同周围其他勾栏院比起来要素净许多,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文雅的韵味,牌匾上被浮雕着的梅兰竹菊簇拥着的,是“摘星楼”三个银钩铁画的大字。
看见那张牌匾的时候,呼延元宸的表情更见阴沉了。
摘星楼是江州城一处很出名的地方,即便是他从来不来这类烟花柳巷之地也有所耳闻,因为这里并非寻常青楼,而是男倌楼,里边迎客卖春的也并非女子,而尽是各类靠出卖皮肉换取银两的风尘男子。
三更半夜,宁渊那副大半,一个人静悄悄地溜到这男倌楼来,加上他之前还“抢购”了那么一本书,呼延元宸就算是傻子都看出来了,想必是那**里边的内容看得宁渊情生意动,是在按捺不住,于是大半夜地跑到男倌楼来花钱买春偷欢。
意识到这一点,呼延元宸简直又羞又怒,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巴不得立刻扭头就走,可即便他有这种念头,但一双脚却像是钉了钉子一般生生地挪不开,同时脑子里那些不找边际的念头,开始更加不找边际的发散开来。
宁渊来男倌楼买春偷欢,难不成他真有那样的龙阳之癖?那他买春的对象应当是威武健壮的硬汉还是身段轻盈的少年?若是按照宁渊那副少年人的身段与模样,思来想去他感兴趣的对象应该也是如他呼延元宸这般高大英武的男子才对,可男子间互相行那欢好之事时,按照那本**上说的,宁渊是被拥入怀,还是拥人入怀?“
之事这么想着,那本书上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呼延元宸的脑子里猛窜,更有甚者,里边那些极尽妖娆妩媚的陌生男子的脸孔都消失不见了,硬生生变成了宁渊的脸孔,呼延元宸浑身一震,呼吸忽然间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忙运气内功,才克制住了自己身体上燥热的反应。
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实在不妙,自己居然开始以宁渊为主角遐想起那档子事来,可他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他有看了一眼摘星楼那张龙飞凤舞的牌匾,嘴角冷硬地一抿,打消了就地离开的念头,而是顺着宁渊的脚步也悄然潜入了进去。
无论如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胡思乱想当真不对,他要亲眼看一看宁渊上这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是他方才在外边呆得久了,现下已经丢了人,只得顺这个大概的路线慢慢找。摘星楼虽然名称唤作“楼”,却是一处宽广的庭园,各类客房以一处处小院落的形式穿插于小桥流水的园林美景中,从外边看,确实是一个诗情画意的清雅地方没错,但只要凑近了那些屋子,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瞧,见着那些要么在客人身下宛转哀鸣,要么在客人身上粗豪怒喘的各类横陈**时,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演绎出一副酒池肉林销金窟的本质。
一路偷窥下来,饶是以呼延元宸自以为不错的定力,都看得面红耳赤险些落荒而逃,他自问见过了大场面,哪怕是面对千万人的战场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可眼前的一幕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些,不断挑战着过去十七年来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极限,尤其是他甚至还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好几个江州城中有过数面之缘的名门贵公子,平日里正儿八经一派大家之风,哪知现下却也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赤条条挂在浑身腱子肉的男倌身上高呼猛叫,满脸迷醉模样,让人咋舌。
而这些场景,又让呼延元宸的心更沉重了,想着宁渊兴许就在某间屋子里,也像那些贵公子一般遭满脸横肉的男妓进进出出,他就没来由地心下一紧,一时也顾不得再胡思乱想其他,继续一间间屋子摸过去,一个个辨认里边主角的脸孔。
直到搜寻至最后一间。
这最后一间屋子所在的院落比其他院子都要奇特,不光隐蔽在最深处,位置最为清幽,甚至小院子里的格局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光小桥流水,青竹雅舍,甚至还有一方滴溜溜不停转着的水车。
呼延元宸蹲在草丛里,看向院落的眸子微微一凝,他终于找到人了。
院落中的石桌石凳旁正面对面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宁渊,见他一身夜行衣依旧穿得整整齐齐,呼延元宸不禁略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另一边。
坐在宁渊对面的青年面容俊逸,眉目间挂着一种亲和力极强的笑容,呼延元宸却眉毛一皱,怎么会是他?
宁渊定定望着面前的青瓷杯,没有说话。
司空旭的打扮很是随意,连头发都未绑,衣襟也是大开,搭配上脸上柔和的笑容,当真很难让人生出恶感,他望着宁渊轻声道:“宁公子见多识广,想来寻常茶叶也入不得你的眼,今日我备下的是云州雪芽,可算当世珍品,宁公子尽可尝尝。”
随着司空旭的话语,桌边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在宁渊面前的茶杯里注满了茶水,当真是满得直溢到杯沿,似乎只要稍微碰杯子一下,茶水就会溢出来。
宁渊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少年一眼,见他表情虽然顺从,可眼底里一股幸灾乐祸的光芒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宁渊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顷刻间便收了回来,稳当当端起茶杯,少年眼里光芒大盛,似乎就等着宁渊将茶水淌到手上出丑,可不想却见着他四平八稳地将茶水喝干,不光没撒出一滴来,动作也十分行云流水,不禁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当然,司空旭可不会注意到少年的这番小动作,他只是依旧对宁渊笑着道:“宁公子这般放心地就喝了我的茶,难道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吗?”
“四殿下可真会说笑。”宁渊也将嘴角咧了咧,“在彻底弄清楚我的底细之前,恐怕四殿下是巴不得我好好活着吧。”
“宁公子你说话这般爽直,倒让司空某有些无所适从了。”司空旭目光顺着宁渊的脚一路打量至他头顶,宁渊今日没有穿一贯宽松的袍子,而是一袭贴身的夜行劲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少年人特有的身形,身材瘦削却不纤细,腿与手臂间还隐隐藏着一股力量感,加上那一副清俊的面容与看起来有些冷冽的眼神,实在是与司空旭寻常所调玩的那些腰肢柔软的男倌大为不一样,不知道这身衣服剥开之后……只是这么想着,司空旭就意外地觉得身体某处起了火热的反应,看向宁渊的目光也愈加意味深长了。
此时桌边的少年也为司空旭倒了一杯茶,并且亲自端起来,乖巧地送到司空旭唇边,想喂他喝下,可司空旭却看也不看他,伸手便将人推开了,少年一愣,随即识趣地起身后退了两步,只是暗地看向宁渊的眼神里,越发是显得妒火熊熊。
作者有话要说:呼延小哥上演尾行3.0,爆发吧忠犬们!
你们猜小渊渊被下药了吗~被下了吗被下了吗被下了吗~~~?
第89章
“四殿下,你这么晚了将我约来此处,可不止聊天这般简单吧。”宁渊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笺,“你在这封飞鸽传书里说,若是我不来,你便会告诉我母亲他所练内功心法的真相,我当真好奇得很,我母亲一个深宅妇人,就算真练了什么内功心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司空旭闷声笑了几下,“在我印象里,宁公子向来是个直话直说的性子,什么时候倒学会打起哑谜来了?难道你真的不想看看,你母亲修炼那等邪功,最后情难自制心脉衰竭而亡的惨状?”
“四殿下说笑了,我这个人向来很讲究礼仪孝道,那位可是我的嫡母,我自然盼着她长命百岁,福寿延年,又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可恶的念头。”宁渊冷笑一声,“殿下你若是想诽谤我,还是另外换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才好。”
“宁公子,你我也不算陌生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吧。”司空旭总算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虽然至今没有调查清楚你的底细,但是我所豢养的那帮探子也并非全是无用之辈,至少你们宁家当下的状况,还是能探查到十之**的。”
“武安伯宁如海曾经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豪杰,可是喜怒太过形于色,于治家之道上毫无建树,宁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里一团污秽,就拿你宁公子和你母亲的关系来说,自打你们府里的三夫人死后,你那位母亲就一直将你和你亲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拔掉才好,若不是宁公子你当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那现在你恐怕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同我喝茶聊天了。”
说到这里,司空旭眼角还好似阴谋得逞一般弯了一下,“更何况,宁公子你现下之所以会过来,不就是担心我将实情告诉你那位母亲,以妨碍到你的大计划?”
宁渊不得不多看了司空旭一眼,“四殿下似乎对我知晓我那位母亲修炼邪功之事了如指掌,当真让我诧异了。”
“我早就知道宁公子身边或许有那么一位不显山露水的武林高人,玉女心经这功法虽然稀奇,蒙一蒙寻常人尚且可以,却是骗不过行家的,而你既然来了,不也是变相印证了我的看法吗。”司空旭说完,看了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杵在边上的少年一眼,“我与宁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先回避片刻。”
少年闻言,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殿下,我知道你要宴请客人,已经亲手做了一些点心备下了,不如我现在去给殿下和宁公子端上来?”
“不用,你且回避。”司空旭生硬地挥了挥手,表情和语气也不像以往那样柔情似水,少年面色一滞,抿了抿嘴角,悻悻地转身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也没忘记暗地里狠狠地瞪上宁渊一眼。
宁渊假装没看见,却冲司空旭道:“看来我的出现,是妨碍到殿下的佳人有约了。”
“不过一个男倌而已,算得什么佳人,宁公子真会说笑。”司空旭脸上丝毫不见尴尬,坦然道:“整个摘星楼,也就头牌苏澈能让我看得入眼,是以闲暇时偶尔会来此地寻欢作乐一番,不过他有时也太粘人了些,看得久了,也就和寻常胭脂俗粉没差了,实在无趣。”
“原来那位便是头牌苏澈公子么。”宁渊明知故问,“我说怎么瞧着颇为眼熟,上回龙舟大比的时候他似乎是陪在大殿□边,看上去也颇讨大殿下喜欢的模样,四殿下这般夺人所好,也不怕大殿下追究?”
“大皇兄喜欢他,也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等新鲜劲过了,自然挥挥手让他走人。”司空旭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避讳,其一是他早已看出来了宁渊知道不少事情,再避讳没必要,其二是他也正在生苏澈的气,他耗费心思一番安排,将苏澈送去司空钺身边,原本是想在司空钺身边安插一枚棋子,能帮他探听一些消息也是好的,哪知这苏澈却蠢钝如猪半点不顶用,在司空钺身边那么久,不光没吹上半点枕头风,甚至还被司空钺察觉了他偷偷跑出来同自己见面,因此立刻就被司空钺扫地出门,重新赶回了摘星楼。
宁渊摇摇头,“四殿下这么说,也不怕惹得人伤心,我瞧那苏公子对殿下可是真心实意的,若这番话叫他听去了,那可怎么好。”
“听去便听去,无论大皇兄还是我,以我们的身份都没有长久留一个男倌在身边的念头,这类人以色侍人,所为的,也不过是你手里的银两和权利而已。”司空旭定定地看着宁渊,“何况,我若是想真正挑一个真心实意的枕边人的话,苏澈那类可万不够格,怎么都要……如宁公子这般玲珑剔透的人才好。”
宁渊眉毛一动,躲在一边的呼延元宸的眼睛则狠狠瞪大了一圈。
宁渊头也不抬,只望着眼前的茶杯,“四殿下并未喝酒水,怎的就醉了呢。”
“哈哈,莫不是骇着宁公子了?”司空旭朗笑了两声,似乎想化解他刚才那句话所带来的诡异气氛,“罢了,绕了这般久的圈子,我若是再不切入正题,还真得叫宁公子你觉得我相约前来是来说闲话的。”司空旭顿了顿,忽然间收敛了神色,道:“我之前与宁公子之间又不少误会,但我相信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我不知道宁公子你背后是否真的有人想对付我,也不知道那人许了你多少好处,但我想让宁公子你知道,与我合作,我能给你的东西更多。”
说到此刻,宁渊终于明白司空旭在卖什么关子了,搞了半天,他是来向自己求和的吗?
司空旭接着道:“我给府上大夫人的那份功法,就是送给宁公子你的第一份礼物,甚至你想让你那位不怀好意的嫡母和他所生的嫡子一起消失掉,我也能让你如愿,甚至你看不起武安伯的爵位,我也能给你更高的爵位,侯爵,公爵,乃至……异姓王爵。”
宁渊直视司空旭,“四殿下你莫不是糊涂了吧,异姓王爵?那可是圣上御笔朱批亲赐宝印金册才能册封的爵位,大周立朝百年,异姓王爵不过只得三人,本朝更是从未有过这等先例,四殿下你何德何能,可以给我这样大的好处?”
“我只是想让宁公子看看我的诚意而已,只要宁公子能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地位,那在那个地位上我能许的东西,当可让宁公子你予取予求。”司空旭语气诚恳,却也难掩话语间的嚣张与野心,若是换了个胆子小点的,听见司空旭居然这样将野心勃勃的话宣之于口,怎么都要被震慑一二,但宁渊素来是了解司空旭的,他看得最终的东西就是手里的权位,有这样的抱负,合情合理。
“我恐怕要让四殿下失望了,我实在不明白,我有什么能耐可以让四殿下你如此看重,给出这样重的许诺,可惜我历来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这辈子唯一想要的东西就是守着自己的亲人,细水长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高官厚禄的确诱人,可是我消受不起。”宁渊弹了弹手腕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了身,既然已经了解了司空旭的意图,那他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司空旭眼神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莫非是不信我?”
“我已经说了,我对高官厚禄不感兴趣,殿下你若是想纳贤,我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宁渊笑得谦和,“我出来的太久了,未免不便,先行告辞。”
“你应当清楚,我手里握着的东西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司空旭看宁渊要走,居然也跟着站起了身,“宁公子,我可是十分真心实意在邀请你同盟,你当真不考虑看看?”
“我手里没有殿下想要的,殿下手里也没有我想要的,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解释够吗。”宁渊回头看了司空旭一眼。
司空旭瞬间阴郁下了脸色,片刻之后,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吗……难道就连我,宁公子你也不想要?”
宁渊离开的脚步随着他的这句话而顿住了。
“宁公子,其实你有断袖之好,我没有说错吧。”司空旭盯着他静止的背影,终于抛出了他最后的筹码,“我在江州城里的探子查到了,宁公子你曾经现身珍奇阁,买了春温先生的那部断袖奇书,难道宁公子你仅仅是因为好奇,才会出现在那里?”
见宁渊不说话,司空旭满心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他轻迈脚步上前,贴近宁渊后背,然后略微弯腰,高挺的鼻梁在宁渊耳背轻轻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蛊惑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我告诉宁公子,只要你我能联手合作,你就能得到我的一切,甚至是四皇子枕边人的位置,你的想法,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司空旭自负外貌英俊倜傥,是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一点不害臊,何况就连摘星楼见惯了各类男子的头牌苏澈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宁渊这类一看就未经过人事的少年,若真有断袖之癖的话,绝对不可能拒绝他这样优秀之人的投怀送抱。
两人的身子贴得极近,从呼延元宸的角度看,就仿佛司空旭从背后抱住了宁渊一样,直看得他不禁捏紧了拳头,压着声音暗骂着,宁渊为什么不一圈挥开这不要脸的登徒子,而任由他占便宜,难不成宁渊还真对那家伙有意思不成?
就在呼延元宸按捺不住,准备弄出点动静让那两人分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宁渊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殿下你这招美人计,用的次数当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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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司空旭一愣。
宁渊转过身,看着司空旭的脸静静道:“我想殿下你应当靠着自己这张脸办成了不少事吧,我那萍儿妹妹是怎么死的,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殿下你说呢?”
宁渊的意思不言而喻,司空旭若是不用自己的外表去引得宁萍儿上钩,宁萍儿也不会自寻死路到那样的下场,这说法俨然是将司空旭看成了以皮相为砝码换取利益的那类人,往肤浅了说,也和男倌妓生相差无几,司空旭又不蠢,自然听出了宁渊话里的意思,立刻气得额头起了好几条青筋。
不得不说,自己这样优秀的外表的确给他办事带来了很多便利,因此就算司空旭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但潜移默化间,也会不自觉利用自己的俊美从觊觎他美色之人的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一朝被人说破,他不禁又羞又怒,何况宁渊说这话时还挑高了眼角,虽然是仰首望着他的,但那样的神情,和低头鄙视没什么两样。
“你……”司空旭忍了半晌,才克制住上前掐住宁渊脖子的冲动,宁渊越是露出这样一幅对他不屑的姿态,他对要占有宁渊的**反而变得更强,只会献媚讨好的人有什么意思,就是要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趴在自己胯-下俯首称臣,这样才能获得征服者的快感。
“宁公子,我现在只当你是在故作镇定。”司空旭抿了半晌的嘴唇,才重新露出笑容,“就算我是在对着你用美人计又如何,若是对着我这样的人宁公子你都能不动半点心思,那只怕宁公子你上天入地,都难以找到如意郎君了。”
这话都说得出来,当真以为自己的外表天下第一,的确,宁渊承认那张脸曾经深深地吸引着自己,但现在,他只觉得可憎。
“可惜了四殿下,你的确是很俊俏没错,我也的确有断袖的癖好没错,但我所好的,却不是你这一类的。”宁渊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道:“我喜欢的,应当是那类狂野一些的,粗豪一些的,孔武有力一些的,而不是殿下这类白嫩的,说白了,若是殿下和你那些人高马大的护卫们站在一起,恐怕我还注意不到殿下你呢。”
这便是说在他眼里自己竟然连护卫都比不过了?被宁渊这样接二连三的挤兑,司空旭一直强装笑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而宁渊也没有要继续逗留的意思,轻飘飘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而呼延元宸依旧蹲在那里盯着司空旭,因为在宁渊迈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潜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接连探出身子,似乎只要司空旭一发号令,他们就会群扑上去将宁渊拿下,司空旭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狠狠瞪了宁渊的背影一眼,却将手往后一摆,那些黑衣人又退了回去。
呼延元宸这才略松一口气,悄然退走,打算继续尾随宁渊而去,可他在周围转了一圈,压根就没再寻到宁渊的影子,无奈之下,他觉得宁渊应当是动作太快,已经离开了,便也只好顺着原路返回,可当他在偏僻的角落处跳出围墙的一刹那,却见着宁渊正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巷子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呼延元宸一时蹲在墙头没有动作,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片刻,宁渊才摇着头道:“我却是不知,原来呼延殿下有这样的癖好,只是我却不得不说殿下一句,咱们大周民风开放,与男倌寻欢作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殿下你大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入,何必像个毛贼一般要跳墙角,实在是忒小家子气了。”
语气低沉,无奈,还带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韵味,直说得呼延元宸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心头一阵慌乱,正要解释,忽然间又意识到不对,再看向宁渊似笑非笑的脸时,立刻明白了过来,跳下墙,有些尴尬地回应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宁渊没说话,而是走上前,忽然将手伸进了呼延元宸胸前的衣襟里,宁渊的手有些凉,呼延元宸心下一惊,就要后退,而宁渊已经从他胸口掏出了一小包用白布包着的物事。
白布包并不大,宁渊拿着放到鼻前闻了闻,道:“其实你一路都藏得很好,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下次跟踪别人的时候,千万别在身上放着什么有味道的东西,我鼻子向来很灵,方才在同司空旭说话的时候,隐约闻到了这味道,就立刻知道你肯定躲在附近。”
那布包上有一阵轻微的奶香气,是呼延元宸一直会随身带着的干乳酪,不过味道极淡,寻常人不用心根本闻不出来,可宁渊却记得这味道,因此才了解了呼延元宸的行踪。
呼延元宸无奈地抹了抹鼻子,一时有些发怂地没敢去看宁渊的眼睛,倒是宁渊蛮不当回事一样,自顾自一块乳酪扔进嘴里嚼了嚼,继续道:“方才那杯茶当真酸死了,也不知倒茶那位添了多少醋在里边。”
呼延元宸总算抬头,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这样跟着你,你不生气?”
“这种事你是第一次吗?”宁渊斜了他一眼,转身朝大街上走,呼延元宸赶忙跟上去,走在他身边,低声道:“我也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关于那本“书”的事,可这话到了喉咙边,呼延元宸便猛然想起方才偷听到的内容,又卡在那里说不下去了,宁渊已经同司空旭将话说到了那般直白的份上,他还有再询问的必要吗?
街道的后半段,莺燕之声变少,周围又恢复了寂静的夜色,宁渊放缓了步子,忽然道:“这里不吵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呼延元宸抿了抿唇角,踟蹰片刻,还是道:“方才你同四皇子说的那些,莫非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宁渊想也没想便点点头,又像怕呼延元宸没听清楚般重复了一遍,“我一直在同四皇子作对是真的,不待见我那位嫡母是真的,包括我有断袖之癖……这也是真的。”
宁渊说完,抬头打量了一下呼延元宸的表情,见他依旧是一副端凝的模样,继续道:“不过我猜,前两件事你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真正会让你觉得讶异的,应当是我是断袖这回事吧。”
“我不是很理解。”呼延元宸摇了摇头,“我知道有男风一说,但从来只当是一些风花雪夜的调乐之事,可若当真有两名男子行断袖之好,实在是有违……”
“有违纲常伦理吗。”宁渊眼神闪烁了一下,“所以你觉得我很恶心?”
“自然不会。”呼延元宸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太过讶异罢了,一点没有要贬低宁兄你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虽是个断袖,可这辈子却没有要寻什么伴侣的打算,一来我没有心上人,何况就算是有,只怕我也没那些闲心功夫来与别人卿卿我我。”宁渊抬起头,“所以呼延兄,你大可抱着一副平常心来看待于我,若是不能也不强求,大家原本就是萍水相逢,聚散容易,你帮过我的那些事情,无论你今后怎么看我,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呼延元宸被宁渊这句话说得脸颊有些发热,可趁着夜色倒也看不太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宁兄你莫多想,我怎么可能看轻于你,若你认为我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那便是你看轻我了。”
“既然如此,那我的意思,呼延你明白了吗?”宁渊望着他。
呼延元宸却没转过弯来,“宁兄你指什么?”
“如香河镇那般,与我每日同床共债事,虽然我知晓你多是玩笑,但还望你以后不要再轻易做了。”宁渊表情正儿八经,语气也丝毫不像在说笑,“你如今既已知道我是个断袖,而你却也不是个乏味无趣的男子,大家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便也请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呼延元宸眼神一僵,立刻想到他们在香河镇时一起度过的许多个夜晚,他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仗着身段优势,夜夜往宁渊床上挤,有时还会将人搂在怀里睡,他觉得无所谓,而宁渊却总是表现得很抗拒,起初他还觉得是宁渊矫情,现在看来,原来那时宁渊所表现出的种种不满与僵硬,玄机竟然在这个上头!
宁渊却还像没说过瘾一般,继续道:“你便可以想象一下,原本你正四平八稳地在睡着觉,却忽然又一个长得千娇百媚的女子可劲地要往你怀里钻,偏偏你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睡你的觉……你懂我的意思吗?”
听见宁渊居然将他这样高大的一个人比喻成千娇百媚的女子,呼延元宸怔神的同时,脸颊却正儿八经地开始发烫发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一个所谓直掰弯的过程,要让人先了解到“啊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基佬”,再让他理解到“基佬也是人没什么大不了”,最后让他领悟到“既然你能是基佬那我为什么就不能”,然后……大功告成,鸳鸳相抱,自然能把呼延这种纯情小直男变成纯情小攻啦~
ps:病去如抽丝,最近病情反复,医生说是好现象,说明身体在好转,也是病菌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这个星期能真正恢复过来,我已经巴不得赶快回到日更六千的状态了=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