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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暮生     庶子归来txt下载     庶子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严禁

    人死如灯灭。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见着这样的结果,都带着或为满足或为唏嘘的表情渐渐散去了。

    沈氏摇头叹息,虽然是她亲自下的决定,可宁萍儿毕竟也是她的孙女,总有份扯不断的血脉亲情,她心底也有些微地不好受,由罗妈妈扶着走向不远处的马车,准备回去了。

    宁家人也接连跟在沈氏背后,宁渊走在最末的位置,忽然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小跑着上前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宁公子,四殿下有请你借一步说话。”

    宁渊抬头去看,司空旭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他对宁渊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

    宁渊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前边的人,众人都回过头,带着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宁渊,好似不明白为何司空旭会请他单独去说话,宁渊征询地望向沈氏,沈氏对他道:“既然是四殿下有请,你便去吧,我们等着你就是。”

    宁渊点点头,跟在那名侍卫身后走到司空旭的马车旁,侍卫替他掀开车帘,他踏着脚凳走了进去。

    司空旭的马车外边瞧着朴实无华,内里却是实打实的应有尽有,马车地上铺着毛色黑亮的虎皮垫子,四周垫着数个攒金线的金丝软枕,顶上四角吊着香囊,许是春来天热,马车正中还嵌着一个小巧的风轮,风轮中心镂空,里面搁了冰块,下边又与位于车底的轮轴相连,若是马车行进,则可带动风轮缓缓转动,吹出阵阵凉风,驱散乘车人的燥意。

    司空旭动作优雅地斜靠着两个软枕坐着,瞧见宁渊上来,他似乎还颇为惊讶:“宁公子居然这般干脆地上来了,本殿还以为你要推脱一二呢。”

    “既然殿下相邀,自然推脱不得。”宁渊正襟危坐。

    “这里就本殿与你二人,周围又都是本殿的护卫,宁公子难道就没想过,若是本殿要对你不利,你连逃的地方都没有?”司空旭嘴角带着浅笑,意味莫名地看着宁渊。

    “殿下当真会说笑,小人与殿下素无来往,也无仇怨,殿下又何以要对小人不利。”宁渊道:“而且我的家人尚在外边等我,人人都见着我是上了殿下的车,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殿下自然脱不了干系,当然,您是皇子,便是担些干系想来我的家人也不能动你分毫,但殿下与我萍儿妹妹的事情才出,再加上若是也和殿下有所牵扯的话,父亲一怒之下上京告御状的话,想来殿下你也会应付得颇为头疼吧。”

    司空旭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轻哼一声:“我与宁公子虽不熟稔,可也早就听说公子这张利嘴是一等一的好,如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殿下过誉,不知殿下召小人前来所谓何事?”

    司空旭眯起眼睛,“本殿所谓何事,宁公子应当心知肚明才对。”

    宁渊却依旧低眉顺眼地道:“小人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宁公子莫不是认为,和本殿在此打哑谜颇为有趣?”司空旭声音渐渐冷了下去,“也罢,宁公子愿意打哑谜,本殿却没工夫陪你绕圈子,本殿召你过来,不过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要三番两次同本殿作对?”

    宁渊睁大眼睛,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殿下何处此言,小人不过区区平民,一无官衔二无家世,又如何能同殿下作对?殿下莫不是找错人了吧?”

    “宁公子,在本殿面前嘴硬没用,你只需要回答本殿的问题就可以了。”宁渊那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似乎有些将司空旭激怒了,“你别当本殿不知道,此次本殿因为你的妹妹污名上身,这其中有多少你的手笔本殿一清二楚!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陷害本殿,莫不是你天真地以为,你承受得起本殿的雷霆怒火!?”

    “陷害?”宁渊张大嘴,“殿下此话小人是当真听不明白了,小人怎么有什么胆子,又有什么能力陷害殿下呀!”

    “你!”

    “当然我也能理解殿下的心情。”宁渊紧接着道:“可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殿下克己修身,不去招惹小人的妹妹,又何以会闹成这样的结果,可怜我的萍儿妹妹,正当妙龄,却为此送命,想着真是唏嘘得很。”说完,宁渊还装模作样地长叹了口气。

    司空旭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这宁渊简直欺人太甚!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是在骂他这个四皇子是蝇虫吗,实在是放肆,太放肆了!

    但司空旭虽然气急了,表情反而淡定下来,他盯着宁渊的脸看了一会,少年那明显还带着些猩气的清秀五官中,居然透着一股寻常成年人都没有的沉稳,一双黑板分明的眼睛里当真是半点胆怯也没有,不,或者说是半点情绪都没有,干净地司空旭甚至能在里边看见自己的倒影。

    “宁公子,本殿觉得,你应当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司空旭隔了片刻才道:“我不管你背后有怎样的人在指使,那个人又有多大的势力,你千万不要以为本殿同外边传扬的那般一样势弱,或许本殿的确不像大皇兄那般受父皇宠爱,可如果本殿想要对付区区一个江州宁家,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我若是宁公子你,就会学聪明一点,懂得良禽择木而栖,不然若是抱上一根朽木,还妄图设计陷害本殿于不义,只怕在本殿的怒火之下,不光你的家人会跟着遭殃,你身后那人也定然保不住你!”

    “哦?”司空旭以为他这番疾言厉色的话兴许可以震慑到宁渊,哪只宁渊依旧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又哪里有势弱的道理,殿下想要对付我们宁家,自然是极其容易的,只是小人很好奇,殿下是打算动用哪部分的势力呢?是江东定州守着那几处大铁矿的铁骑军,还是江南随州那几个抱成了团的大盐商?哎呀呀,我好像还忘记一个最重要的部分了。”宁渊拍了拍脑袋,“北方燕州那些让朝廷头疼不已的山贼马匪似乎也全被殿下招揽到手下了呢,殿下若是不愿意明着来对付我们宁家,只要安排几波山匪闯进城来做出一番烧杀抢掠的景象,宁府那一屋子的老弱妇孺,恐怕一个都跑不了吧,反正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是做惯了这种事了,动作绝对干脆利落,也不会让殿下失望,殿下你觉得呢?”

    司空旭在听见“铁骑军”三个字时,脸色猛然一僵,再听见“盐商”两个字时,僵硬的脸上血色也褪去了,变成一片煞白,最后当宁渊说到“山贼马匪”,他虽然按捺住脸上的表情不动,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了微微颤抖,脊背上也浸出了一层细汗。

    怎么可能!这宁渊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宁渊冷眼看着司空旭的脸,他原先不想将这些事情挑明的,可看见司空旭居然威胁他,他便让司空旭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威胁。

    司空旭虽为皇子,可一没有母族,二没有封爵,自然也没有封地,平日里的花销全部来源自国库拨下的例银,但司空旭要养着那么多侍卫,还要暗地里培养嫡系势力,更有一群门人食客都是吃他的喝他的,加上他平日里绝对称不上简朴的生活,那点例银哪里够用,因此既然做不到节流,他便只能开源。

    在定州私开铁矿牟利,和让下属帮助随州的盐商垄断货运资源提高物价,这些都是司空旭获取银两的来源,且其中蕴含的猫腻太多,一些还严重忤逆了皇帝颁下的圣旨,一旦被揭发出来,绝对能让司空旭吃不了兜着走,但司空旭自问这些事情他做得十分隐秘,有些甚至都没有自己出面,而是直接让手下人去办,因此也从未担心过能被人发现,但是这些他曾经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现在却从宁渊的嘴巴里说出来,怎么会让他不心惊!

    更何况燕州山贼马匪猖獗,闹得百姓民不聊生,皇帝去年才下了圣旨要派军队彻底清剿,司空旭却为了将这帮亡命之徒收敛到麾下,竟然在官兵清剿之前派人前去通风报信,还送去银两协助他们逃跑,最后总算取得了几个山贼头领的信任,得到了他们投诚效忠。那群山贼全都是杀人不眨眼之辈,个个满手血腥,司空旭居然冒着天下大不讳将人保下来,此事若是爆出去,别说皇帝,只怕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你……你莫要信口雌黄!”司空旭喉结上下动了动,脸上褪下的血色半天还回不上去,“本殿全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到底懂不懂殿下心里应当有数,小人不过是提点殿下一二句罢了,免得殿下若是一个不小心,下错了决定做错了事,弄得殿下一些不想被世人知道的东西给捅出去反倒弄得世人皆知,不是太得不偿失了。”宁渊嘴角勾起,露出一记微笑,看着司空旭。

    杀了他吧。司空旭目光落在宁渊细白的脖颈上。杀了他吧,对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而已,那样瘦削的脖子,以他现在的武功只要伸手一捏就能掐断,只要这小子死了,那些事情就不会有人宣扬出去了。

    司空旭眼神闪烁起来,咽了口唾沫,又捏紧了拳头。

    “殿下现在莫不是在想,只要除掉我,就能保住你的秘密了?啧啧。”宁渊居然啧了两声,还摇了摇头,“那我不妨再提点殿下几句,小人的命虽然不值钱,可一旦小人,或者小人的亲人出了什么差池,自会有人将殿下拼命想要捂住的东西送到大殿下面前,以大殿下素来重视与四殿下‘兄弟情义’的个性来看,殿下觉得大殿下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司空钺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扒下一层皮来,他也枉费皇长子的名头了!一时司空旭恨得牙痒痒,接二连三饱尝憋屈过后又无处发泄的感觉,直将司空旭险些憋成内伤。

    “宁公子多虑了……本殿,本殿怎么可能想那些。”司空旭嘴角抽搐了半晌,才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生生破坏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既然小人能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殿下若是无事,不知可否能放小人回去了?”宁渊微微将脑袋歪了些,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我同妹妹约好了下午要去教她识字,实在是不还耽搁呢。”

    宁渊说完,见司空旭没反应,料想他应当也不会搭理自己了,于是又对他微笑一下,自顾自地起身,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司空旭放在腿上的拳头捏得死紧,骨节间还传出了咔咔的声音,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撩开身侧车窗的帘布,看着宁渊一身青色长衫的背影渐行渐远,又眯起眼睛,重重甩下了帘布。

    “去摘星楼!”

    摘星楼,依旧是处在庭院最深处的那间雅居,刚沐浴完的司空旭斜靠在门前的软榻上饮酒,他上苫穿了件中衣,连衣带都未系上,就这么敞开着,白皙结实的胸膛上还残留着尚未擦干的水珠,一闪一闪十分勾人。

    苏澈身上披着一件黑斗篷,刚被司空旭的侍卫领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他纵使已经侍奉过司空旭很多回了,依旧免不了脸色一红,揉揉地在他身边坐下,轻唤了一声:“殿下。”

    “你来了。”司空旭放下酒杯,醉眼迷离地望着苏澈,伸手便将他拉进了怀里,“怎的来得这么慢,当真让本殿好等。”

    “殿下息怒。”忽然间被司空旭抱在怀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苏澈的脸更红了,“实在是……实在是大殿下看得紧,澈儿得先服侍他睡下了,才能悄悄出来。”

    司空旭眼神一冷,“哦,我倒是忘了,如今你尚在大皇兄身边服侍呢。”

    见司空旭语气不善,苏澈也不恼。

    他其实本不想来的,一是司空钺盯得紧,他偷偷溜走的话不太容易,二是前些天司空旭要迎娶侧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最后还是没娶成,可作为一个一直爱慕着司空旭的人来说,苏澈心底难免意难平,也对司空旭有了些怨怼。

    可当前去找他的侍卫告诉他,司空旭今日看起来很烦心后,他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柔软的那一面,还是决定来好好宽慰宽慰他。

    苏澈脱□上的披风,露出里面一件可以将他全身上下一览无余的纱衣,翻了个身子,轻轻贴上司空旭的后背,一双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轻轻按着,“澈儿见殿下似乎有些不开心,不妨和澈儿说说可好。”

    “有些事情,说了你也未必懂。”司空旭又喝了一杯酒,“你在大皇兄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可曾留意到有什么动静吗?”

    “动静?”苏澈眼珠子一转,只当司空旭是在问他司空钺的近状,便道:“大殿下平日里让我近身的时候不多,只是需要侍奉了才会召我前去,不过我一得空,便都会替殿下你说话,只是也不知道大殿下听没听进去。”

    “罢了,只要大皇兄喜欢你,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有你替本殿呆在大皇兄身边,想来本殿与大皇兄之间的嫌隙,不日便都能解开了。”司空旭一面说着,只觉得脊背一阵酥痒,原是苏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替他将上衣褪了,正用自己胸口那两颗小巧粉润的乳-珠在他背上轻轻摩挲着,司空旭身下一热,翻身便将苏澈压住了,同时一只手习惯性地伸向他的臀瓣间,苏澈来时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已经在身后的小眼处涂上了专用的蜜膏,是以司空旭的手指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滑溜溜地钻了进去。

    苏澈发出一声长吟,情不自禁咬住司空旭的肩膀,哪知司空旭却忽然一愣,居然将正在他体内进出的手指收了回来,带着那一丝晶亮的蜜膏捏住苏澈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少年巴掌大的小脸。

    “殿下,怎么了,要这样看着澈儿。”苏澈被司空旭盯得脸色羞红,司空旭却不以为然,他一边看,手指还顺着苏澈精致的五官一路摸索下去,最后停在他细白的脖颈上,忽然道:“你上妆不好看,以后不要再上妆了,眉也别画,凭白显得俗气。”

    “嗯?”苏澈虽然不明白司空旭为什么这样说,但还是应道:“只要殿下喜欢,澈儿照办就是。”

    “还有这身衣裳。”司空旭又看向苏澈身上那件穿了等于没穿的纱衣,“这衣裳也不好,也要换一身。”

    “可是殿下你以前还说,你最喜欢澈儿穿这一身了。”苏澈露出奇怪的表情。

    “不好,本殿给你另外挑一身。”司空旭说着,竟然重新坐了起来,没有再将那欢-好之事进行下去,而是招来了一直在外边守着的侍卫,对他耳提面命一番。

    侍卫只去了半柱香不到,便折返回来,还取来了一个不包,司空旭将一脸好奇的苏澈带到内室,又将那个布包递给他,道:“你将这里边的衣裳换上。”

    苏澈不明所以,他在司空旭的注视中,有些害羞地除去了身上的纱衣,然后取出布包里的一袭青色长衫,笨手笨脚地往身上套。那长衫样式应当是书生们经常穿的一类,可苏澈自小在青楼长大,却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难免有些别扭,见他穿不好,司空旭居然亲手帮他整理,末了还让他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替他将头发梳好,又用一根发带绑住。

    做完了这些,苏澈不禁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自己,往常那个艳丽的男倌已经不见了,穿上这样一身衣服,又卸掉了脸上的妆容,镜子里映出来的只是一个俊俏的少年书生。

    “便是要这样,这样才好看。”司空旭盯着他看了一会,开始轻轻啃咬他的脖子,舌尖无比温柔地扫过苏澈的皮肤,他脸上迅速飞起两块红霞。

    “啊……殿下……”司空旭还是第一次这般温柔地对待他,苏澈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嗯。”司空旭眼神迷蒙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去脱苏澈身上的衣服,只是让他跪坐在自己身上,然后将那件长衫的下摆撩开,将手伸进去一阵挑逗玩弄,只弄得苏澈娇喘连连,额头上满是细汗。

    “殿下……可以……可以进去了……”苏澈被弄得实在按捺不住,见司空旭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索性大胆起来,落下手去替司空旭褪了裤子,然后握住那个粗长滚烫的物事,轻轻抵住自己正开合个不停的小眼,就要自己坐下去。

    “瞪着我。”司空旭却忽然说出了一句让苏澈十分不明白的话。

    “我让你瞪着我!”司空旭又重复了一句,忽然用力捏住苏澈的下颚,低吼道:“快瞪着我!”

    “殿下轻些,好疼……”苏澈没办法,皱起秀气的眉毛,努力对司空旭做出一副瞪视的表情,哪只司空旭在看到他表情的一刹那,下边正蓄势待发的欲龙竟然又涨大了一圈,并且在苏澈毫无防备之下,就这么直挺挺地捅进了他的身体!

    “呃……啊!”苏澈被捅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司空旭力道大到险些将他给戳穿了,可还没等他缓过气,司空旭已经开始用一下大过一下的力道,在他体内迅速冲撞起来。

    “殿下……轻些……殿下……”司空旭实在是太用力了,弄得苏澈险些喘不上气,哪知司空旭却像全然没有听到一样,力道不光没有半点减缓,反而用手卡上了苏澈的脖子,看着他在*与痛苦间交织变换的表情,一*前所未有的快感直朝身下涌去,让他的下-身变得更加滚烫坚硬,那是一种远超了欲-念的快感,是一种独特的,属于征服者的快感。

    苏澈的脸在司空旭眼里已经开始模糊涣散了,而后又渐渐演变成另一幅脸孔,一样的长衫,一样的发带,一样的表情,对,便是这样,这便是他想看见的,他就是想让那个人像这样在自己身下无力地摇首乞怜,他想彻底地征服他,狠狠地贯穿他的身体,打碎他装模作样的表情,让他那张嫌恶的利嘴除了浪-叫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宁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上传的第32遍,已经一个小时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要我上传一百遍才能显示更新成功!!!艹!!!

第62章 严禁

    宁萍儿的尸首在当天晚上被捞起来,连夜送回了宁府,然后便开始操办下葬的事宜,她死得难堪,沈氏原本打算直接拉去埋了草草了事,连祠堂也不能让她入。可严氏却进言,说宁萍儿到底也是宁家的子孙,即便有过错,可如今已经死了,再大的过失也该烟消云散,最后还是说动了沈氏,给她办了一场草草的葬礼,排位也得以摆入祠堂。

    在她下葬的前一天,宁渊带了一些祭品亲自到灵堂送行,灵堂就设在荷心苑内,因柳氏在寿安堂撒泼,被宁如海给关了起来,因此守着灵堂的便也只有宁湘和宁倩儿,看见宁渊居然过来,宁倩儿没说什么,坐在一边的宁湘却蹭地站了起来,喝道:“你居然还有脸过来!找死不成!”

    “我不过是来给过世的妹妹送行,二哥这话可当真失礼得很。”宁渊只看了宁湘一眼,自顾自地将祭品放下,然后取了三根香点上,并未对着灵位下跪,只是鞠了三躬,而后又将香插-进香炉里。

    “你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妹妹就是被你给害死的,你现在过来又装什么好人?是故意过来看我们的狼狈样的吧!”宁湘脸色涨红,越发地疾言厉色,“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今日之仇,来日我一定要十倍百倍地回报在你身上!”

    “二哥,柳姨娘得了失心疯,难道你也得了失心疯不成。”宁渊好笑地看着宁湘,“萍儿妹妹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愿意看到,可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你们咎由自取?你若是想找个人撒气,大可去找对萍儿妹妹始乱终弃的四殿下,对着我咆哮乱叫做什么,就不怕被父亲和祖母听去了,将你也同柳姨娘一样关起来么?”

    “你……你……”宁湘气急了,那日他们同司空旭一起设计陷害宁渊不成,最后反倒将宁萍儿与司空旭套了进去,宁湘便知道一定是宁渊从中捣鬼,也认定了害死宁萍儿的就是宁渊,没想到宁渊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还有胆子来宁萍儿的灵堂上同自己呛声,当即就要挥起拳头往宁渊脸上招呼,便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清丽温婉的声音,“看来父亲发落二弟的那三十大板还是没让二弟领会到自己的错处,三弟真心实意来给萍儿妹妹送行,却遭到这样的辱骂待遇,只怕父亲知道了,又会觉得对二弟疏于教养,更会勤谨地管教二弟一番呢。”

    门帘被撩起,宁沫也拎着个食盒从外边走了进来,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湘。

    宁湘气得身子直发抖,用力扯下披在头上的白麻步,气冲冲地出了灵堂。

    “事已至此还不知道收敛,当真是跋扈惯了。”宁沫摇摇头,同宁渊一样给宁萍儿的灵位上了三炷香,又对宁倩儿道:“你姐姐一死,外边有关咱们府上的流言跟着平息了,还多出了不少说宁府出事决断,清明大宅的赞扬之声,我已经同娘亲说过了,若是有好人家便替你留意着,等将来为人正室的时候,便也算是真正的吐气扬眉了。”

    宁倩儿顿时满脸感激地冲宁沫拜了拜,“多些茉儿姐姐成全!多谢二夫人成全!”

    宁渊与宁沫一同出了灵堂,走到外边的花园小径上,见周围再无别人,宁沫便支开了身后的丫鬟,对宁渊道:“我还以为你恨极了她,不想眼看着都要下葬了,你还能来为她送行。”

    “再恨极了,到底也是兄妹一场,有些场面不得不过。”宁渊表情平静,“而且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被三夫人那个刁滑的娘影响才变成这幅模样的,若她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想来也不会再如今世一样年纪小小就如此阴毒。”

    “你感慨倒也良多,我却觉得,但凡有利益争端的地方,就决计不会少了阴谋与刁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都是成王败寇罢了。”宁沫摇了摇头,“有时候你想要太平地生活,别人却总不让你如愿,被逼得狠了,就只有奋起反抗,以毒攻毒,即便最后胜了,双手却也沾染上了鲜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哥哥似乎有些内疚。”宁渊看着宁沫。

    “我原是恨极了那些害人之人,可如今却也发现,我同他们似乎并无分别,不也一样是拼着心机,斗着算计,忽然之间有些累了。”宁沫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斗着斗着,我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我不知道哥哥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宁渊道:“但是哥哥有没有读过高郁大人的《物竞天择论》,里边有一句话,放到现在来说正合适。”

    宁沫神情一愣,“什么话。”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宁渊一字一顿地说着:“天下万物至理,不外乎一个‘道’字,害人者人亘害之,即便同样是双手鲜血,不过一个是恶贯满盈,一个是替天行道罢了,若是当真觉得内疚,那便去站到最高处,用双手来改变这个世道又何妨。”

    宁沫怔怔望着宁渊,似乎被他那一句“站到最高处”给惊住了,宁渊却不以为然,继续道:“那日我便说过,要想不被人欺负,要想保护身边的人,就必须把刀子握在自己手里,当然,手里的这把刀,是要去害人,还是要去护人,便也取决于自身的‘道’,我们自问站在一个‘道’字上,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又何以愧于心?”

    “能将那篇《物竞天择论》说到这个份上,怪不得高大人愿意收你为弟子。”宁沫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作为兄长,我忽然很期待看到你入朝为官的那一刻,说不定也有封侯拜相的那一天。”

    “哥哥说这话可为时过早了。”宁渊收起表情,“其实我同哥哥的想法一样,只想陪着亲人在一起太平地过日子就好,没什么大志向。”

    宁沫却摇了摇手指,“你只说那篇《物竞天择论》中有‘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我却记得另一句‘□’,现在想来,哥哥我同你拉好关系当真是个明智的决定,往后你若成了一株大树,也可让我过得潇洒一些。”

    见宁沫居然开起了玩笑,宁渊不禁露出一抹莞尔的笑意,不过他想了想,很快又道:“哥哥可知三夫人现下如何了?”

    “还能如何,闹出了那样的事情,老夫人是铁定容不下他了,虽然她不是官家的女儿,但到底是宁湘的生母,身份也是夫人,父亲不好休了她,只将她关起来,对外说是‘修身养性’,只是还有没有能放出来的时候,就不得而知了。”

    “机会自然是有的,如果宁湘在今年秋闱时高中举人,想来碍于‘举人老爷母亲’这个身份,父亲也不好再将三夫人怎么样吧,而且依着举人老爷的身份,就算宁湘要带着三夫人搬出去自立门户,想来也是行得通的。”

    “自立门户?你当三夫人会愿意?她这般处心积虑的对付你,还不都是为了将来武安伯的爵位能落到宁湘头上,让她搬出去,她怎么肯。”宁沫轻笑道:“你就看着好了,就算没了一个宁萍儿,三夫人若是有心,照样能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到宁萍儿头七那天,已是五月,春尽夏初,天气已经变得燥热起来。宁萍儿的葬礼虽是草草了事,但头七的祭礼却马虎不得,大周避讳巫蛊之术,民间自然对鬼神之说也持默认态度,如宁萍儿这般被家规处死的人,虽然是罪有应得,可怨气也重,头七的祭礼若是办不好,按照民间的传言,怨灵怒气更胜,便会化作厉鬼,搅得家宅不宁,损阴德,坏福祉,甚至还会现形害人。

    因此对于这场祭礼,沈氏相当重视,还专门差人出城上了一趟玉灵山,原本想请灵虚寺的灵虚尊者亲自下山做法,但事不凑巧,尊者正好远行去了,最后只好找来了城内一个还算有名望的神婆,在宁府里开坛做法超度。

    宁渊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如他人一般前去围观,而是在湘莲院里教宁馨儿认字。

    唐氏自己也通诗书,但是她根本不愿意教宁馨儿这些,也不想她在诗文上下功夫,在唐氏看来,女儿家若是识了字,书读得多了,心思便也就会跟着多了,对她往后的人生不一定是好事,就如同唐氏自己一样,若是她不通诗文,就不会被宁如海的才华所折服,更不可能在明知他已经有了好几房妻妾的情形下再入宁府,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连累一双儿女也跟着自己受苦。

    即便如今因为宁渊在沈氏面前得脸,生活已经好上许多了,可唐氏还是想防患于未然,让宁馨儿当个普通的姑娘就好,日后嫁个寻常人家,安宁祥和地相夫教子。

    对于唐氏这样的想法,宁渊却不以为然,他反而更觉得女儿家要多读书,这样才能明白许多为人处世之道,也不会吃了亏还傻愣愣地不明白,而且宁馨儿自己本身也对诗词相当感兴趣,悟性也高,一些东西学起来甚至比学监里的某些监生们还要快些。

    “渊儿,已经教了一下午了,快歇歇,来尝尝娘做的芋泥雪花糕。”唐氏端着刚出笼的糕点进来,见宁渊和宁馨儿还在桌案边埋着头,不禁苦笑了一下,“弄得这般用功,难道你也想让你妹妹去考举人不成。”

    “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女子可以入仕,妹妹将来绝对是举人的料子。”宁渊合上书本,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在学监里坐了一上午,回来又在这坐了一下午,的确是坐得太久了,浑身骨头都发酸。

    宁馨儿却依旧意犹未尽地拿着毛笔,依照宁渊写给她的范本,练得极为认真,墨汁都粘到脸上了还浑然不觉,看得唐氏哑然失笑,“这丫头,疯玩起来毛躁得很,就连写个字也这么不端庄。”说罢,掏出手帕来便帮宁馨儿擦脸。

    宁渊拿起一块热腾腾的糕点尝了一口,芋泥细腻,上边盖的一层糖粉更是清甜,一个吃完,他不禁又拿了一个。

    见宁渊吃得快,唐氏忙道:“慢些吃,芋泥胀胃,前院的祭礼做完后你不是还要到老夫人那去吃晚饭吗,若是没胃口吃老夫人备下的饭菜岂不是失礼。”

    “不碍事。”宁渊正想说自己吃得下,周石却从外边走了进来,对宁渊附耳轻声说了一句,宁渊眉头一皱,侧过脸,“真的?”

    “千真万确。”周石道:“如今前院那里已经闹开了,少爷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宁渊点点头,对唐氏道:“娘,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这芋泥雪花糕若是又剩,便让丫头送一点道竹宣堂去吧,我很喜欢呢。”

    唐氏瞧见宁渊的表情,便已知晓了一二,也没有细问,只点了点头。

    刚走出湘莲院,宁渊立刻对周石道:“这事情,茉儿小姐知道吗?”关于宁沫的真实身份,未免走漏风声,宁渊只是自己一个人知晓,并未告诉身边人。

    周石点头,“茉儿小姐一直在前院呆着呢,便是她让我来寻少爷的,茉儿小姐说了,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是有人在借着这个由头生事呢。”

    “原以为宁萍儿的死能让他们安分一些,可这才几天,到底也是我太高看三夫人的耐性了。”宁渊冷哼一声,“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宁府前院里,将脸涂得花花绿绿的神婆左手摇着一个铃铛,右手执着一柄小黑旗,正绕着摆满了各类祭品的祭台不断转圈,嘴里念念有词,尽是些听不懂的言语,忽然间,她大叫一声:“看见了,我看见了!”然后双眼一翻,居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宁渊踏进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荒诞的画面,他走到宁沫身边,装作在看着地上的神婆,嘴里压着声音问道:“三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既然是鬼上身,还能怎么样。”宁沫即便挂着面纱,眉眼间还是透露出一股嘲弄的表情,“他们到底也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我看这回十有□也是冲着你来的,你小心一些。”

    宁渊点点头,静默着不说话。

    方才周石跑到湘莲院来告诉他,前院的祭礼刚开场不久,祠堂那边就有教引嬷嬷前来回禀,说柳氏举止异常,不断大叫着自己是宁萍儿,要面见宁如海和沈氏来伸冤,同时正做着法的神婆也道,她在宁府里看见了浓重的怨气,想来是有死不瞑目的冤死之魂在此徘徊,要请神明上身来收走这个冤魂。

    躺在地上的神婆抽搐了一会,忽然间怒目圆瞪,蹭地从地上爬起来,摆出一副唱戏的架势道:“吾乃阴司神白无常!到底是何阴灵作祟,还不快快给本神现形!”

    “噗嗤。”边上有一个丫头没忍住笑了出来,严氏急忙一个眼神瞪过去,那丫头表情一僵,顿时不敢笑了。

    神婆迈着八字步在前院里渡了一圈,又是将手架在眉毛上做远眺状,又是努力吸着鼻子做嗅味状,最后才指着祠堂的方向道:“怨气便是从这里散发而出,汝等还不快将怨灵带上来!”

    沈氏眉毛一跳,对宁如海道:“方才教引嬷嬷来回话,说柳惠依言行举止怪异,不停说着自己是宁萍儿,难不成她当真是被宁萍儿的冤魂上了身?”

    宁如海脸色很不好看,他料不到这宁萍儿就连死了也能做弄出这些幺蛾子出来,当真是让人不得安宁,立刻朝管家吩咐道:“让教引嬷嬷把三夫人带过来!”

    管家领命去了,很快,便有两个嬷嬷带着柳氏到了,那两个嬷嬷似乎有些害怕,都不敢离柳氏太近,而柳氏则翻着白眼,脸色乌青,走路还一扭一拐的,当真像是一副被怨灵上身的模样,看见宁如海,她先是愣了愣,然后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嘴里尖叫道:“父亲,父亲我是萍儿啊!我死得好冤枉!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做主啊!”

    “你们在看什么,还不快拦着她!”沈氏大惊失色,忙朝一边的几名下人喝道,可那些下人照样没见过这等架势,一个个双腿颤抖着不敢上前。

    宁渊斜眼看了身后的周石一下,“你去。”

    周石点点头,迅速从人堆里窜出来,柳氏眼瞧着已经扑到宁如海身前了,就要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襟,而宁如海似乎是被惊着了,竟然没有躲开,却在这个时候,周石已经冲到了柳氏近前,他得了宁渊的吩咐,可没有要同柳氏客气,当下便一记扫堂腿狠狠踢在柳氏膝盖上,柳氏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上腿一软,脸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宁如海脚边。

    但即便这样了,柳氏似乎还不省心,哆哆嗦嗦地想去扯宁如海的裤脚,周石却大喝一声:“该死的妖物,别想伤害老爷!”说罢猛地抓住柳氏的发髻,便将她的身子半提起来,往后拉去。

    柳氏只疼得哇哇乱叫,感觉头皮都要被拽下来了,不断嚎叫着“放开!放开!”另一边号称被无常“上身”了的神婆似乎也看不下去了,迅速上前对周石道:“呔!对付怨灵是本神的分内之事,你一个凡人插什么手,还不速速放开!”

    “罢了周石,回来吧。”宁渊忍住笑,唤了周石一声,周石才松开手,退回到宁渊身后站定。

    柳氏摊在地上扑哧扑哧喘了半晌的气,方才周石那几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险些演不下去,但是没办法,戏已经开场了,总得要唱完的,于是换过了神,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宁如海与沈氏跪下道:“父亲,祖母,我是萍儿啊!我死得冤枉,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你……你……”沈氏满脸是骇然的表情,竟然当真以为是宁萍儿的冤魂上了柳氏的身,指着她怒喝道:“你丧尽妇德,败坏门风,有何冤屈可言,当真是不要脸!”说罢,沈氏又望着神婆,“你还等什么,这等恶灵,还不快些料理了她!”

    哪只神婆却对沈氏的话充耳不闻,反而道:“此灵怨气太盛,本神亦奈何不得,须得等其怨气散尽之后,方可下手驱离。”说罢,她又指着柳氏道:“呔!你这恶灵,到底有何冤屈,要冒着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之苦,上凡人的身来鸣冤!”

    “无常大人,小女冤枉!小女好大的冤枉!”柳氏哭喊道:“小女并非丧尽妇德,败坏门风之人,小女实实在在是被人冤枉的啊,那人陷害小女,又暗中指使鲁平毁了小女的清白,才惹出了之后这许多事端来,小女有错次不足惜,可留此恶毒阴狠之人在府中,若是他日害到了父亲和祖母身上,小女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呀!”

    “哦?”神婆眉毛一扬,“既然你有冤屈,那本神自当为你鸣冤,你可知道到底是何人如此阴狠毒辣,要这般加害于你?”

    “知道!”柳氏不停点头,“此人心眼极坏,却总爱在父亲和祖母面前装出一副谦笑躬卑的模样,却是实打实的笑里藏刀,小女冒着大不讳从黄泉路上爬回来,便是要在父亲与祖母面前,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神婆又道:“那你可知此人是谁,不妨当场指出来,好让本神替你沉冤昭雪。”

    “此人就是……”柳氏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死死地顿在宁渊身上,指着他尖叫道:“害我的人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收拾了一个萍儿小天使而已,你们以为三夫人会轻易善罢甘休吗,真素太单(keng)纯(die)惹~

第63章 严禁

    见所有人都顺着柳氏的手望着自己,宁渊却也不出声反驳,只站在那里,用一种好笑中带着怜悯的目光望着柳氏。

    “你既然是无常,还不快将这家伙收了去!”沈氏重重跺了跺手上的拐杖,朝神婆道:“莫非你身为一个阴司神,竟然连小小的怨灵都对付不了吗!”

    “凡人,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此灵怨气太重,本神无可奈何,只有想方法助其将怨气散去,本神才可将其重新引回黄泉路。”神婆摇头晃脑,念念有词道:“方才此怨灵已经表明了她的冤屈,本神以为,汝等需速速为其平冤,否则此女魂魄不宁,怨气积聚,对活在这宅子里的人来说都极为不利,实在是大凶,大凶啊!”

    “什么?”听到大凶两个字,沈氏脸上一片苍白,“那……那要如何为她平冤?”

    “这个简单,此灵既然已经指出了那害他之人,想来只要将此人发落正法,自然可以平复此灵心中的怒气与怨气。”神婆也指着宁渊,“便请汝等速速将此人发落了,而后吾自然可以将此怨灵收了去!”

    “这……”沈氏不由得犹豫起来,她年纪大了,本就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柳氏与那神婆又一唱一和演得惟妙惟肖,加上那神婆在江州城里还有些名望,她拿不定主意,便看向宁如海,宁如海也有些惊疑不定,对于柳氏和神婆所言,他并非全信,可也有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尤其是方才神婆还说,如果不帮“宁萍儿”平冤,其魂魄不宁会闹得家宅大凶,这还了得,他可不会为了宁渊一个人,而让宁府所有的人都跟着冒险。

    反正宁渊也好几次忤逆过他这个父亲,宁如海对宁渊决计称不上喜欢,更别说如他对宁湘与宁萍儿一般那样宠爱了,便要让下人将宁渊拿住再看看情况,怎料他正要下令,却见着宁渊迈步自己走了出来,对着他和沈氏一躬身:“父亲,祖母,能否让渊儿对‘萍儿妹妹’说几句话?”

    “你这家伙,将我害死了,现下又想来讨饶吗!我告诉你,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柳氏还不待宁如海与沈氏开口,就已经张牙舞爪地朝宁渊扑过来,似乎想要去掐他的脖子。

    可怜柳氏一直以为宁渊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文弱书生,压根不知道他身怀武功的事,本想着自己这般扑上去,总能先让他吃点皮肉苦头,哪知宁渊动作却比她更快,柳氏手指离宁渊的脖子尚有三尺远,宁渊已经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上了她的胸口。

    柳氏两眼一黑,只觉得心窝子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疼得她当即便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直抽搐,脸色青紫一片,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宁渊动作却没停,竟然也学着周石的模样抓住柳氏的发髻,将她身子半拎了起来,然后抡起巴掌,毫不客气地对着柳氏一张保养得细皮嫩肉的脸就是一番左右开弓,直打得她哇哇乱叫,很快双颊上就布满了通红的巴掌印。

    “宁渊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你柳姨娘!”宁如海怒吼了一声。

    宁渊闻言,总算停了手,毫不客气地将一张脸已经肿得如包子般的柳氏扔在地上,才转身对宁如海道:“父亲失言了,渊儿打的可不是柳姨娘,渊儿只不过是在教训自己不成器的妹妹而已。”

    宁如海一滞,似乎才想起来柳氏如今是被宁萍儿“上身”的状态。

    见宁如海不说话,宁渊便低下头,居高临下望着柳氏,怒喝道:“你这该死的丫头,不知廉耻污蔑家门名声,本就罪有应得,怎料下了黄泉还要跑回来祸害人间,如此不知悔改,亏得祖母原本宽宏大量给你办了葬礼,又让你的牌位得以入家族祠堂,如今看来,你压根就不配!”

    “你,你害死了我,我是回来伸冤的!”柳氏完全料不到宁渊不光没被她唬住,反而在打了她一通后,又反过来疾言厉色地教训她,实在是又急又怒。

    “我害你?伸冤?你所犯下的罪行世人有目共睹,你纯属自作孽不可活,又有何冤可伸!”宁渊说完,又回头冲那神婆道:“敢问无常神,方才你可是曾说,宁萍儿冤屈如果不平,会闹得家宅大凶?”

    那神婆也被宁渊气势逼人的表情给骇住了,一时有些结巴起来,“是……是这样没错……”

    “哼,没想到你活着的时候不知廉耻,如今死了却更加的不知廉耻。”宁渊冷哼一声,对柳氏继续道:“你自小生在宁府,长在宁府,父亲生你养你,祖母疼你怜你,一辈子锦衣玉食,吃穿无忧,就连你曾经犯下的种种错处,父亲都宽宏大量,不曾重责于你。此次你犯下滔天大错,受天下人辱骂,原本便死不足惜,你若是死不瞑目,认定自己是被三哥我所害,那尽管只冲着我来便是,为何要将整个宁家都弄得家宅不宁?父亲和祖母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般祸害我宁家!?”

    宁渊一席话像连珠炮一样,轰得柳氏应接不暇,她只能干巴巴地张嘴辩驳,“我不是,我,我没有……”

    “阴司神亲口所说,岂能有假?”宁渊一指不远处正膛目结舌的神婆,“宁萍儿,你当真愧对身为宁家的人!活着的时候你不给家门添福祉,弄得家门脸面丧尽,如今死了竟然还不甘心,妄图以怨气污了家族福祉,对父亲与祖母不利,如此不知检点,不思悔改,不守孝道的恶毒女子,我宁家,岂能容你!你的牌位,又岂能继续摆在家族祠堂的案桌上,受我宁家香火!”

    柳氏彻底傻了,他原本给神婆送了一大笔金子,让她与自己沆瀣一气,演了这么一出鬼上身的把戏想要坑宁渊一把,怎料宁渊居然能随手拎了一个大帽子便扣过来,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不说,看模样竟然还要将宁萍儿的牌位从家族祠堂里给挪出去?

    沈氏也明白过来,是了,宁萍儿怎么说也曾经是宁家的晚辈,如今成了鬼一样是晚辈,不给家门谋福祉倒也罢了,反而借着身怀怨气的名头上了柳氏的身,在他们一群长辈面前撒泼,还妄图搅得家宅大凶,当真是忘恩负义,不孝到了极点,如果她真有冤屈,下令将她沉塘的可是自己,若她死不瞑目,想要报复的话,还不是迟早回来找她这个祖母索命!

    沈氏越想,心中越是胆寒,同时对宁萍儿是彻底厌恶到了极点,当真恨不得亲自到祠堂去将她的牌位给砸了!

    “阴司神,你当真是受不了这个不孝的怨灵吗?”宁渊看着神婆,“也罢,你若是不能,那我便越俎代庖一回,今日我定要叫这个宁家的败类魂飞魄散不可。”说完,宁渊又看向周石,“你去厨房,给我取五个海碗的鸡血来!”

    周石立刻领命去了。

    柳氏和神婆都呆在原地,不明白宁渊到底要搞什么名堂,沈氏定了定神,问道:“渊儿,你说你能处置这冤魂?”

    “祖母安心,这等不孝怨灵,连老天都容不下,又怎么能翻起风浪来!渊儿从前见书上说过,若碰上怨灵上身,需要灌下五个海碗的鸡血,再重打五十大板,鸡血能驱邪,可阻断怨灵的五感,让她没办法再上人身,五十大板之后,便可将怨灵从柳姨娘体内打出来,同时让其魂飞魄散!”

    “简直胡闹!”宁如海一拂袖,对宁渊吹胡子瞪眼道:“你柳姨娘的身子,哪里能受五十大板,你是想要她的命不成?”

    “父亲,如果不让怨灵赶紧离开柳姨娘,停滞得久了,它便会慢慢地吸干柳姨娘的阳气,那才是真真正正地害了柳姨娘啊!”宁渊一抱拳,“父亲,此事决计耽搁不得!”

    “没错,渊儿说的对。”沈氏怕“宁萍儿”回头会来找她,也道,“无论渊儿的方法有没有效,总要试一试,不然连阴司神都奈何不得的怨灵,难道还有别的方法除掉吗。”

    柳氏现在才反应过来,什么?宁渊要给她灌鸡血?还要打她五十大板?这还了得!宁湘只是三十大板屁股上就皮开肉绽,她要是被打五十大板哪里还有名在!

    可是事已至此,她又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驳,总不能说她压根就没有上身,之前是在演戏吧。

    她只好不停地对那神婆使眼色,意思是让神婆将宁渊拦下来,可从方才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被宁渊牵着鼻子走,神婆就算有心要替柳氏解围又能怎么办,之前她可是亲口说的,她这位“阴司神”对柳氏身上的“怨灵”没办法呀!

    周石动作快,立刻便用烧水的铜壶拎了整整一壶鸡血来了,厨房里每日都要杀鸡,这些东西可是随时都有。

    宁渊一指柳氏,“给她灌下去!”

    周石得了令,压根不会同柳氏客气,见柳氏想要逃跑,又伸手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然后将她压在地上,膝盖顶着柳氏的胸口,左手捏住她的面颊强迫她张嘴,右手将铜壶的壶嘴塞进柳氏的嘴巴里,就是一通狂倒。

    还带着温度的腥臭血液瞬间便涌进了喉咙里,直呛得柳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拼命挣扎着,摇着脑袋,想把嘴里的壶嘴弄出去,可比力气,他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哪里比得过身强力壮的周石,不光挣脱不开,反而因为动作太大,喉头一滚,喝得更多了。

    “我……不……萍儿……”柳氏被灌得眼泪不停涌出来,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抓着,直抓得指甲稀烂,她想辩驳自己不是宁萍儿,自己是三夫人,可即便勉强吐出了几个字,也被淹没在大口大口的鸡血里,柳氏只觉得肚子都要被这腥臭的液体灌满了,有些甚至因为来不及吞下,还从她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行啦行啦!怨灵已经走啦!快住手呀!”直到这个时候,神婆才像抽了筋一般浑身一震,三两下跑上前,一边叫着一边想抢过周石手里的铜壶,周石佯装着挣扎了几下,见整整一壶的鸡血都灌得差不多了,才悄然松开手,任由神婆将铜壶抢了过去。

    “咦,阴司神你说怨灵已经走了吗?”宁渊故意露出奇怪的表情道:“这还没开始打板子呢,难道只是一点鸡血,就将怨灵灌走了?”

    “走啦!走光啦!”神婆自己也顾不得作出那股腔调了,现在只担心柳氏如果出了什么事自己该付给自己的银子会拿不到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柳氏趴在地上干呕了几下,明明感觉满肚子满脸都是腥臭的鸡血,可却吐不出来,只能不停喘气。

    “祖母,您瞧,孙儿的法子管用吧,怨灵已经走了。”宁渊对沈氏微笑道。

    “走了就好,当真阿弥陀佛。”沈氏拍着胸口,总算松了一口气,压根没打算去管柳氏的死活。

    柳氏心里简直将宁渊恨毒了,不光没有做弄到他,反倒自己喝了一肚子鸡血,看着宁渊春风得意的样子,柳氏简直咬碎了一嘴的牙齿,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神婆,压着声音道:“如果今日不能将那小畜生收拾了,你一两银子都别想拿到!”

    神婆脸色一僵,心里叫苦不迭,方才的场面已经叫她看出来了,这家人的三少爷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而且看情形这宁府的形势也颇为复杂,早知道她就不该贪图那点银两来趟这趟浑水,可如今该说的话该演的戏都弄了一遍,如果拿不到银子,那她之前不是白干了,她装神弄过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做过赔本的买卖,便咬着牙,抬头看着宁渊,用力喝道:“哎呀,那怨灵现在在你身上!”

    柳氏对神婆的话十分满意,宁渊这小畜生居然这般对待自己,现在定然也要让你尝尝这喝鸡血的滋味!

    宁渊扬起眉毛,心道这三夫人当真是不知死活,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还闹得没完,也不嫌累,他刚要说话,宁府看门的家丁却匆匆跑了过来,冲宁如海道:“老爷,灵虚尊者来了!”

    宁如海眉毛一跳,沈氏则猛然抬起头,满脸惊喜道:“你说什么,灵虚尊者来了?”

    下人赶紧点头,“是呀老夫人,尊者就在门外候着呢。”

    “糊涂东西,还不快将尊者请进来!”沈氏喝骂了那下人一句,竟然不再管前院里这通闹腾得正欢地场景,杵着拐杖就朝门外行去,看情形竟是想去亲自迎接。

    下人不敢怠慢,立刻小跑着出了门,片刻之后,带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走了进来。

    走在前方的老和尚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袍,模样有些发福,瞧上去慈眉善目的,眉毛与胡子已经全白,年纪应当不小了;背后那人亦是粗布麻衣,戴着斗笠,背着包裹,看起来像是老和尚的随从。

    沈氏见着老和尚,脸上难以掩饰激动地神色,就要俯身拜下去,“老身见过灵虚尊者。”

    灵虚尊者是玉灵山灵虚寺的主持,也是江州地界百姓们公认的得道高僧,不光医术了得,也会观天象,测命数,即便在达官贵人中也很有名望。

    “老夫人,使不得,可使不得!”老和尚立刻托住沈氏的胳膊,连连推辞道:“贫僧哪里敢受老夫人如此大礼。”

    “尊者当然受得,多年前老身患病,若非得了尊者诊治,哪里还容老身活到现在。”沈氏脸上满是恭敬的表情,“前些日子老身曾差人上灵虚寺,想请尊者下山做一场法事,怎料寺院的僧人说尊者远游去了,原本老身还懊恼的很,尊者今日怎的来了?”

    老和尚脸上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笑道:“贫僧不过是正巧远行回来,刚刚入城,见宁府上方弥漫着一股清灵之气,便起了兴致打算过来看看。”

    “清灵之气?”沈氏一愣,“尊者莫不是看错了,我们府上如今正逢怨灵作祟,哪里来的清灵之气?”

    “怨灵?老夫人你莫不是在说笑吧。”老和尚捋了捋胡须,“可我瞧你们宁府上下干净得很,并无怨灵作祟。”

    “没有?”沈氏狐疑地回过头,看向在那边脸色僵硬的神婆与柳氏,“今日是我那个不检点的孙女头七,便请了神婆来开坛做法,怎料那不孝女居然还有脸借身还魂,搞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尊者您来得也巧,便也请您看看吧,若是当真有怨灵作祟,还望尊者广施佛法,给收了去。”说完,沈氏便领着灵虚尊者与那名随从走到神婆身边。

    宁如海与在场诸人见了灵虚尊者,无一人敢怠慢,全都合掌见礼,老和尚与他们一一见过,目光才落到神婆身上,道:“可是你说这府邸里有怨灵作祟的?”

    神婆自然知道灵虚尊者的名号,不过她一贯干的是招摇撞骗的行当,即便有些心虚,可还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没错,此刻怨灵已经上到三少爷身上去了,本神正要做法驱邪,尊者可有指教?”

    老和尚的目光又顺着那神婆落到了宁渊身上,蓦然间愣了愣。

    而宁渊却没看老和尚,而是把目光落到跟在他背后的随从身上。

    可疑,实在是可疑,那随从无论是从身高与身形上,都与宁渊的一个熟人实在是太像了。宁渊正想着,那人却好像察觉了宁渊的疑惑般,悄悄将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半张脸来,对宁渊弯了弯眼角。

    果然是他,宁渊不禁露出一种荒谬的表情。

    老和尚整了整脸色,上下打量了宁渊一眼,道:“这位少年气息中正平和,浑身上下还萦绕着一番祥和之气,更隐含文曲星之象,命格当真是不错。”

    说完,老和尚又转身看向神婆,“哪里来的怨灵?”

    那神婆着实料不到老和尚会这般与她唱反调,不过她原本就是在装神弄鬼,灵虚尊者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他都说没有,自己如果硬要说有,简直就是在砸自己的饭碗,忙道:“没有,没有,其实我话还没说完,怨灵方才就已经走了。”说完,神婆又对沈氏道:“走得干干净净的,如今府上的气息风水好得不得了,老夫人尽管安心吧!”

    沈氏却没理她,而是望着老和尚道:“尊者方才说什么,您说我这孙儿,命格里有文曲星之象?”

    “自然是有,此点贫僧还是不会看错的。”老和尚轻抚着胡须道。

    “文曲星……文曲星……莫非是渊儿今后能高中状元!”沈氏喜不自胜,脸上一阵潮红,好像得了老和尚这句话,宁渊便已经将住状元拿到手了一般,“这可是大好事,大好事啊!”她这般说着,竟然完全将神婆之前说的话给抛诸脑后了。

    神婆杵在那,脸色僵硬得不行,知道有那老和尚在这里,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装神弄鬼不起来了,为了自己今后的名声着想,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于是瞧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氏和灵虚尊者身上,没有人注意自己,她悄悄收拾了东西,竟连酬劳都未拿,就偷偷摸摸地走了。

    柳氏瘫坐在那里,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光半点没成事,还害得自己喝了一肚子的鸡血,气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老爷,老夫人,三夫人晕过去了。”有下人喊道。

    沈氏这才落下目光打量柳氏,见她模样实在狼狈,脸上和裙子上都沾上了血迹,散发着阵阵腥臭的味道,忙用手帕捂住口鼻,满脸是险恶的表情。

    还不待沈氏说话,宁如海便喝道:“这般丑态百出,着实让人不省心,晕了就快带下去,也看好祠堂,别再让这婆娘随便跑出来闹腾!”方才柳氏与神婆一唱一和,能瞒住偏信鬼神的沈氏,却也惹得宁如海起了疑心,他一直没出声,便是想保全这位三夫人最后的脸面,哪只她竟然一次比一次还要丢脸。

    有个因为不检点而被沉塘死了的女儿,现在为娘的也是这番德行,若是被有心人探听到了,拿来作为上奏和弹劾自己的软肋,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岂不是麻烦得很?

    宁如海脸色阴沉,忽然间一个想法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当真要休掉这婆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写得我真是high爆了~

第64章 严禁

    灵虚尊者与沈氏寒暄了一阵,沈氏有心要在寿安堂里摆上一桌斋宴,请灵虚尊者留下用一餐便饭,哪只那老和尚却道:“老夫人不必麻烦了,贫僧还需回山去,不便久留,现下若是不叨扰的话,贫僧还想见见府上的唐夫人。”

    “唐夫人?”沈氏一愣,想了一会,才领会到灵虚尊者指的是唐氏,道:“尊者怎么会想要见她?”

    “听说那位唐夫人身子不好,贫僧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想去瞧上一瞧。”灵虚尊者合掌一礼,“还请老夫人允准。”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唐映瑶不过是府里的一个侍妾,出身又低贱,瞧灵虚尊者的意思是有人来请他给唐映瑶诊脉,到底是什么人有这般大的面子?

    沈氏心里虽然嘀咕,但面上却没露出来,而是立刻道:“这有什么允准不允准的,我现在就差人将她叫来。”说罢,沈氏朝罗妈妈吩咐道:“你去一趟湘莲院,把唐姨娘请过来。”

    灵虚尊者摇了摇头,“不用了老夫人,既然是探病诊脉,这里人多嘈杂反而不好,还请老夫人差人领一领路,将贫僧带去便是。”

    “既然如此,渊儿,你便带尊者前去看看你娘吧。”沈氏朝宁渊挥了挥手,同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厉害,这灵虚尊者不光要替那唐映瑶瞧身子,居然还提出自己亲自过去,想来请动他的人面子不小,难道唐映瑶会有什么不显山露水的富贵亲戚不成?

    宁渊领了沈氏的命,即便他同样也心里奇怪,还是乖乖地在前边带路,领着灵虚尊者和他那名“随从”出了前院,在前往湘莲院的路上,宁渊眼角一直不自觉地偷偷打量那名“随从”,可那“随从”却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路,似乎没有要同自己说话的意思,宁渊便按捺住性子也没开口,到了湘莲院,正巧碰上唐氏带着个丫鬟亲自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菜,见宁渊带了个老和尚来,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起来怔怔道:“莫不是灵虚大师?”

    “自当年一别,已是许多没见过唐夫人了,夫人别来无恙?”灵虚尊者合掌一礼。

    “这……我哪里敢担得起大师称一声夫人。”唐氏也赶紧还礼,同时对宁渊道:“快请大师进屋里上坐,我一会就过来。”说罢匆匆进了厨房,想来是脱围裙去了。

    见唐氏和灵虚大师似乎是老相识,宁渊的疑惑更深了,他将老和尚迎进屋里,添上茶水,又对那随从道:“你要将这玩意戴到什么时候?”

    呼延元宸这才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我说话呢。”

    宁渊摇摇头,虽然不明白呼延元宸到底在搞些什么,但他到底是跟着灵虚尊者来的,来者是客,便也给他添上茶水。

    这时唐氏进来了,她进门后二话不说,理了理裙摆便朝灵虚尊者跪了下去,“当年大师的救命之恩至今无以为报,请大师受民妇大礼。”磕了一个头后,她又对宁渊道:“渊儿快来向大师行礼,当年为娘在怀着你的时候,若非没有大师救命,只怕咱们母子二人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宁渊愣了愣,随即立刻想到,宁沫在来找他结盟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柳氏在怀着他时曾经尚寒毒,险些一命呜呼,可照宁沫的说法,唐氏是因为孕妇的血能够克制寒毒,才可以不药而愈的,宁渊后来曾经找府上一些老仆人探听过一二,发觉宁沫所言确实属实,就没有再找唐氏求证,可现在听了唐氏的话,宁渊忽然想到,难不成当初唐氏并非不药而愈,而是另有隐情?

    但想归想,宁渊这人一贯恩怨分明,立刻就跟着在唐氏身边跪下了。

    呼延元宸脸色同样是疑惑不已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一茬。

    “当年之事,贫僧只不过是略尽绵力,夫人得以顺利产子,是夫人福气所致。”灵虚尊者起身将唐氏扶了起来,又看向宁渊道:“果然,这位公子便是那时候夫人产下的孩子吗。”

    “是啊。”唐氏点点头,又对宁渊道:“渊儿,大师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娘当初怀着你的时候,原本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虽然得以病愈,身子却一直不适,直到后来上灵虚寺进香时,才被大师看出了因为我之前的病,胎像已经岌岌可危,甚至影响到了母体,若非大师出手救治,只怕待到娘生产的时候已是一尸两命了。”

    原来还有这一茬,宁渊点点头,又恭恭敬敬地朝灵虚尊者磕了个头。

    “少年,你也快起来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初你娘既然能遇到贫僧,自然是你命不该绝,倒也不必感谢贫僧。”灵虚尊者捋了捋长须,“何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贫僧方才也说过了,少年你命格奇佳,隐含文曲星之象,预示你命里将有富贵命与大福祉,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命格啊。”

    宁渊站起身,“多谢尊者吉言。”

    若是方才从前,宁渊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命格之说,可当他死而重生之后,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却持有了一种保持态度。

    “少年若是不介意,可否再让贫僧瞧一瞧手相?”灵虚尊者忽然又道。

    “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宁渊伸出白皙的手掌,灵虚尊者握住了细细打量,宁渊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却见他脸上表情完全没变化,甚至连眼神都透不出情绪,末了,只是点点头,松开了宁渊的手。

    “少年,可否与贫僧借一步说话?”

    灵虚尊者忽然提出的要求让宁渊一愣,也让唐氏好奇道:“大师,渊儿的手相不好吗。”

    “只是贫僧有几个问题问一问罢了。”灵虚尊者又捋了捋胡须,“贫僧有几点疑惑,还望少年能替贫僧解答一二。”

    “既然如此,便请大师跟我来吧。”宁渊点点头,领着灵虚尊者到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偏房里,关上门,才道:“大师有何想问的?”

    “其实从贫僧见到少年你的第一眼开始,贫僧便想问了。”灵虚尊者站在房间正中,也不坐下,而是望着宁渊沉声道:“你明明活着,为何身上却尽是死人的气息。”顿了顿,灵虚尊者又道:“或者说,你明明应当已经死了,却为何还活着?”

    宁渊身子一颤,却强迫自己镇定,望着灵虚尊者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妖物不成。”

    “并没有,贫僧只是好奇而已,因为贫僧绝对不会看错,你有一只脚分明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另一只脚却踩在生死边界线上,保持着一种或生或死,非生非死的状态,贫僧活了数十载,还是头一次见到少年你这样的人,是以才十分好奇。”

    “大师在说什么,请恕我听不懂。”宁渊深吸一口气,“大师能否再说得明白一些。”

    灵虚尊者却摇了摇头,“贫僧也十分不解,少年你的面相确有文曲星之象,亦有大富大贵的命格,但是却从中间生生断开,以致之后的命格十分模糊不清,而你的手相却更让贫僧惊异,因为从你的手相上看,却又是另一条与面相完全不同的命格,那条命格表明,你会半生凄苦,多灾多难,并且……”灵虚尊者顿了顿,才继续道:“并且数年之后便会死于非命。”

    “世上从来未曾有过拥有两种命格之人,加之少年你这种奇异地非生非死状态,着实让贫僧诧异了。”灵虚尊者道:“少年你当真不能为贫僧解惑吗,或者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奇异状态?”

    “我……我不知……”宁渊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可他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这灵虚尊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

    或生或死,非生非死,莫非是指他原本就该在上辈子被烧死在火刑架上,如今却重生回来的事?两条命格,一条凄苦,一条富贵,上辈子,他便是一辈子凄苦无依,最后也不得善终,如今自重生回来后,境况同上一世相比已是大不相同,莫非命格之说,便是在指这个?

    但是他不能说,毕竟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太匪夷所思,而且他与这位灵虚尊者并不熟稔,也没有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他的道理。

    可宁渊自己也有些疑惑,照方才灵虚尊者所说的,自己这条富贵的命格,是从中间断开的,按照常理推断,莫非在这一世,他也会有度不过去的劫难吗。

    “也罢,无论你知不知道,贫僧不过是好奇才有此一问,的确,命格一事玄之又玄,老衲主修佛法,涉猎并不高深,或许是老衲看错了也说不定,可他日若是少年你遇上了有精通命理相术之人,务必要请其帮你细看一番。”灵虚尊者道:“因为贫僧放才也发现,少年你两条命格其实有一处交汇的地方,便是你上命格的断点,也是你下命格的死亡点,之后便不再有双命之象,但却仿佛有一层迷雾挡着,致使之后的命格十分模糊不清,甚至后边还有没有命格延续,贫僧以为,此处当是你命格中的一处打劫,若是能安然度过,则命格自然能延续下去,若是度不过……”

    灵虚尊者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宁渊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度不过,那往后的命格自然也就没有了,说白了,就是死路一条。

    “多谢大师提醒。”宁渊顿了顿才道:“我会多加小心的。”

    灵虚尊者点点头,不再多说,看模样是打算出去,宁渊赶紧替他开门,结果他刚把门一打开,就看见了正好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呼延元宸。

    “我,我只是路过。”呼延元宸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为自己偷听的行径辩解,宁渊却压根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一伸胳膊将他从门边隔开,好让灵虚尊者出去。

    “大师,你还要去给唐夫人诊脉吧,我便在这里等你好了。”呼延元宸冲着灵虚尊者的背影道了一声,见宁渊也打算跟着过去,他忽然拉住宁渊的胳膊,将猝不及防的宁渊扯回房间,然后还顺手关上了门。

    “你做什么!”宁渊拂了拂被扯皱了的袖摆,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只是问问你,方才大师说的难不成都是真的?”呼延元宸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什么真不真的,那种东西你也信?”宁渊白了呼延元宸一眼,“还有,你家里人难不成没教过你偷听人墙角是种很失礼的行为吗?”

    “我哪里是偷听。”呼延元宸不自然地将眼神挪开,“你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我听力又向来不错……”

    “所以你是正大光明的听了?”宁渊抱起双手,“我说皇子殿下……”

    “呼延。”呼延元宸却正过脸来纠正他,“莫非每次见面宁兄都要我刻意纠正一下你对我的称呼不成。”

    “好吧,呼延兄。”宁渊耸了耸肩,“不过话说回来,命格那种不靠谱的东西先放在一边,你怎么还在江州,没有和景逸一同回华京去吗?还有那个灵虚尊者又是怎么回事?”

    景逸自从上回被宁沫惊吓了一通后,因为受的刺激实在不小,竟没有当面来同宁渊告别,只给他留了一封书信就回华京去了,宁渊本以为呼延元宸会和他一同回去。

    “我为何要同景逸一起走?”呼延元宸却奇怪道:“他来江州是为了追求她的神仙姐姐,我却纯粹是来游山玩水的,何况华京中又没有我的家人,既然没有人拘着,我自然是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至于灵虚尊者。”呼延元宸顿了顿,忽然露出带有些微自豪的笑容,“我要说我与灵虚尊者是老相识了,你可相信?”

    宁渊看了他一会,一言不发地越过他向门口走去,看情形竟打算直接出门。

    “你不相信?”呼延元宸一个闪身又挡在了宁渊身前,“我说的可是真的,我几年前到江州来的时候就与灵虚尊者是酒友了,只不过那时候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这灵虚尊者的名号在江州如此出名而已。”

    “酒友?”宁渊总算抬起了头,“你打量着蒙我不成,灵虚尊者是出家高人,怎么可能喝酒。”

    “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呼延元宸抱着手,斜靠在门边,满脸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如果他不是个酒鬼,也就不会因为怕我把他爱喝酒的毛病抖出去,而匆匆从外边赶回来陪我走这一趟了。”

    宁渊听明白了,他愣了愣,“你是说,灵虚尊者当真是你请来的?”

    “这是自然,我也不相瞒你,原本是打算来请他替你解围的,只是想不到在我们赶到之前,你自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呼延元宸回忆起他刚跟着灵虚尊者走进宁府的时候,三夫人柳氏浑身狼狈满脸鸡血躺在地上的模样。

    “你……”宁渊上下看了呼延元宸一眼,“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情,莫非你还会算卦不成?”

    “呃。”呼延元宸脸色一滞,表情现出一瞬间的尴尬,想了想,方才有些心虚地道:“只不过是你那个二哥去找神婆时,被我无意间撞见了而已……”

    “是吗,那还真是巧。”

    “我见他们要接着装神弄鬼的手段来对付你,哪里能够坐视不理,便想着将灵虚尊者请来拆穿他们。”呼延元宸一边说一边看着宁渊,“你现在心里莫不是在骂我多事吧。”

    宁渊略微抬头看着呼延元宸,他心里实在是拿不准这位呼延皇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上一会在街上碰到刺客,也是他半途中突然出现,宁渊感觉有些怪异,他的确应当骂这人多事的,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无端地献什么殷勤,难道他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但自己要是当真如此说,呼延元宸会反驳什么话宁渊都能猜出来,不外乎是“对朋友就要两肋插刀那一类”,反正他也已经说过许多遍了,虽然自己到现在,似乎都不曾有将这位皇子当成朋友过。

    罢了。宁渊摇了摇头,说到底,呼延元宸也是一片好心,他三番两次地帮助自己,自己又怎么能表现得太不近人情。

    “谢谢。”宁渊轻声说。

    呼延元宸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宁渊奚落地准备,冷不丁听见道谢的话,他脸色顿时僵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宁兄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宁渊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用。”呼延元宸尴尬地将手抬起来摆了摆,宁渊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你不嫌弃我多事就好。”

    此时一个丫鬟推门进来,对宁渊福了福身道:“少爷,大师要走了,姨娘让你同她一起去去送一送。”

    宁渊看了呼延元宸一眼,“你也一同走吗。”

    “事情办完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为了请动灵虚尊者,我还允了他几坛好酒,得去兑现了承诺,免得他说我诓他。”呼延元宸重新将斗笠戴上,又道:“若我得了空,便再来找你。”

    你来不来我当真无所谓。宁渊心里是这么说的,但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来拂呼延元宸的面子。

    “还有。”呼延元宸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来,斗笠下边一张俊脸露出凝重的神色,“你当真要小心你的二哥。”

    “此事不牢你挂心,若他再弄什么手段,也不过是自己找死而已。”宁渊显然没讲宁湘当做一回事,呼延元宸点点头,迅速出了门,跟在灵虚尊者背后,由唐氏和宁渊一路送出了宁府的大门。

    呼延元宸已经在门外备好了马车,由他的属下驾车一路朝城外行去,他还得将灵虚尊者送回寺里,如今天色已晚,更耽搁不得。

    车上,呼延元宸盘腿坐着,用手撑着下巴,一路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灵虚尊者念了一会经,终是开口嗔怪道:“你这小子,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那模样贫僧看着都着急。”

    “大师,你方才对宁兄说的那些话,当真不是在吓唬他么。”呼延元宸回过头,神色认真,想不到竟然在想着这种事。

    “哼,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闲时虽然喜欢小酌两口,但也绝没到会说胡话的地步。”灵虚尊者轻哼一声,“倒是你这小子,陪你喝上几回酒,倒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算计起贫僧来了,当真可恶,若不赶紧将你允诺的那几坛老酒兑现了,今后便别想再踏进我灵虚寺的门!”

    “若真是这样,那宁兄弟他……”

    “怎么,你倒是如此关心那名少年,可我瞧他与你关系,却是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这般好啊。”灵虚尊者半闭着眼睛,斜斜看了呼延元宸一眼,“不过有关那名少年命格之事,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天上星宿都在不停运转,天象也一日三变,这命格又岂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关键还是要看那少年的造化如何,有些事,一眼瞧上去似乎是祸事,可又焉知,祸兮福兮,不能相互转圜呢?”

    “尊者说话便是高深,罢了,如果宁兄弟自己都不心急,我的确不用跟这瞎操心。”呼延元宸将目光望向窗外,“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真论起交情,我与宁兄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可自打他当初在大皇子那艘船上救了我之后,每次与他相遇,我就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错觉,甚至还会时常莫名地想起他来,也不知这类心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尊者你曾说我会在江州遇到能相助一生的贵人,莫非那贵人就是宁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只要一不写掐架……我的码字速度直降10个level……怎么办求破_(:з」∠)_

第65章 严禁

    “贫僧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但关于那少年是不是你的贵人,这个问题,你与其来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灵虚尊者忽然笑了,“人与人之间的际遇,不外乎一个缘字,若你当真觉得与那少年一见如故,便说明你二人有缘,那他自然也有可能是你的贵人;可若你是因为贫僧曾经所说的那番话,又因为那少年有恩于你,而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是你的贵人,以至于刻意去有所接近,这便说不准了。”

    “竟是这样吗。”呼延元宸垂下眼睛,露出思索的神色。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情若是做得太过刻意,反而不得,何况贵人之说只是贫僧的一番推断,他是有还是无,你当真不必太过在意,若是足够自强,又逢天命所顾,多一两个贵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灵虚尊者捋了捋长须,眼神悠远地看着呼延元宸,“贫僧瞧你思绪似乎迷惘得很,并且居然如此在意所谓贵人之事,难道你都在大周生活了那么多年,过往的一些事情,终究还是放不下吗。”

    “人有七情六欲,我没有办法像大师这样做到四大皆空,一些事情,即便无数次地强迫自己要放下,也终究会有意难平的时候。”呼延元宸重新将目光挪向窗外,“而且即便我真的能放下,大师又认为,那些人会放过我吗。”

    “阿弥陀佛,世间诸多烦忧,不过根源于一个‘欲’字,也罢,你只但求无愧于心便是。”灵虚尊者双掌合十念了一段经文。

    那天晚上,宁湘悄悄跑进祠堂,来到关着柳氏的房间,柳氏早就醒来了,却气不过,加上喝了一肚子鸡血十分难受,已经躺在那里出气多进气少了。

    见自己的亲娘给折腾成了这幅模样,宁湘不禁恼羞成怒。那神婆使他去请来的,为了避嫌,所以宁湘一直没出现,而是在外边的酒楼里等消息。其实她并不赞成柳氏用这种虚无缥缈的方法,也曾劝过,但柳氏失了最宝贵的女儿,已是气得狠了,只想让宁渊血债血偿,哪里顾得上别的,宁湘也想,这法子或许没办法除掉宁渊,好歹也能作弄他两下,结果没再阻拦,可当他坐在酒楼里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消息,正着急时,还是大夫人严氏差了人来找他回去,说柳氏出事了,他得立刻回去看看。

    “那个小杂种,居然敢这样对我。”柳氏躺在床上扑哧扑哧地喘着气,“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娘,你现在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宁湘也气得牙痒痒,但他也不蠢,他刚死了妹妹,自己挨了三十大板,如今柳氏也是这样一幅德行,只怕不管是沈氏还是宁如海对他们都没有好脸色了,而宁渊现下在沈氏面前正得脸,如果他们再继续蛮干下去,迟早也是挖坑给自己跳啊!

    “你就这般没出息吗!娘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柳氏用力抬起手在宁湘眉心戳了一下,“你比他大了两岁,又是府里唯一成年的少爷,自己对付不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家伙便罢了,还要我这个做娘的替你冲在前面,你羞也不羞!”

    “我……”宁湘捂着额头,脸上现出委屈的神色,正要说话,却见这外边祠堂正堂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

    “娘我出去看看。”宁湘安抚了柳氏两句,出了偏堂,正巧见到宁渊领着好几个下人入了正堂,他好奇之下跟过去,看见他们直上二楼,然后宁渊拿起了放置在案桌最边沿的一个牌位。

    那是宁萍儿的牌位!

    “你在做什么?”宁湘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偷偷摸摸了,立刻出声道:“你要把萍儿的牌位拿到哪里去?”

    “咦,是二哥呀。”宁渊回过头,脸上是惊讶的表情,“整整一天都没见着二哥,我还在奇怪你上哪里去了呢,二哥兴许还不知道,今日府上出了好大的事,可将祖母吓坏了。”

    “我没工夫跟你废话!”看见宁渊的脸,宁湘不禁也来气,他伸手指着宁渊手上的牌位,“我是在为你,你要把萍儿的牌位拿到哪里去!?”

    “还能拿到哪里去,自然是挪出祠堂,拿去扔掉了。”宁渊露出惋惜的表情,“萍儿妹妹当真是可怜,而且也蠢,非要惹得祖母不痛快,现下牌位不能在祠堂里受族人香火,怕是只能变成孤魂野鬼了,下辈子估计也投不了什么好胎,当真是可惜。”

    在宁湘听到宁渊那句“拿去扔掉”时,本就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又听见宁渊后边这一句,听着那种明着惋惜暗地里却是在讥讽的语气,他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冒,大喝道:“闭嘴!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荤话!让萍儿入家族祠堂受香火可是父亲和祖母的意思,你怎么有胆子胡乱去动,再不放回去,当心我给你好看!”

    “二哥,这回你可错了,这胡乱动族人牌位的罪行,三弟我实在是不敢承受。”宁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我正是奉了祖母的令,要将萍儿妹妹的牌位挪出祠堂,不光要挪出去,还要拿出偏门,砸碎了,烧成灰,省得这类不详之灵坏了咱们宁府的风水。”说完,宁渊又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一位老嬷嬷。“罗妈妈,你说是不是。”

    宁湘这才注意到,站在宁渊身边的人,正是贴身伺候沈氏的罗妈妈。

    罗妈妈上前一步,冷着一张脸对宁湘道:“三少爷的确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前来处理家务事,二少爷若是有什么意见,自然可以去寿安堂面见老夫人,还请不要在这里妨碍三少爷。”

    “滚开,你个老奴婢,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宁湘当真气急了,将入了祠堂的牌位重新挪出祠堂,等于是要将此人从家族中除名,对于逝去的人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更别说再将牌位砸碎了,烧成灰,这根挫骨扬灰有什么区别!宁萍儿可是他的亲妹妹,若是被这般对待了,这府里的下人往后会如何看待他这位兄长!还不是个个都能对他蹬鼻子上脸了吗!

    罗妈妈是沈氏的陪嫁丫鬟,即便身为奴婢,可宁如海在她面前也是以晚辈自称,哪里受过这等气,宁萍儿与柳氏接连弄得沈氏不快,罗妈妈自然连带着对他们那一脉也起了意见,如今宁湘居然敢还喝骂她,即便她嘴上不说,心里那股火气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住的。

    “二哥,罗妈妈也没说错,你若是有意见。自然可以去见一见祖母问个明白。”宁渊瞟了一眼罗妈妈阴沉的脸色,继续对宁湘道:“不过话说回来,作为弟弟,我还是劝二哥你不要去祖母那里触霉头,因为这将牌位挪出祠堂的事,本来祖母打算亲自来做的,三弟我是见祖母年纪大了,又想着也许会有一些不识抬举的家伙蹦出来冲撞于她,于是才向祖母恳求,越俎代庖一回,你想想看,要祖母想亲手将一个晚辈的牌位从家族祠堂里扔出去,她老人家得生多大的气才至于此啊。”说完,宁渊还摇着头啧了两声。

    不识抬举的家伙?宁湘脑子里轰的一声,宁渊这小贱种在说什么?居然说他是不识抬举的家伙?

    宁渊见宁湘已经气红了一张脸,不光不消停,反而继续道:“萍儿妹妹当真是可怜,她本就死得没脸,原本牌位是不能进家族祠堂的,最后是父亲和祖母瞧着她可怜,才冒着不讳保全了她死后的颜面,哪只她不光不知道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都下了黄泉还不安宁,跑回来寻父亲和祖母的晦气,妄图坏了家宅的风水与福祉,如此不敬与不孝,你说祖母怎么容得下她,还害得母亲在祖母跟前也没脸了,当初母亲苦口婆心地劝着祖母让宁萍儿入祠堂,怎料最后却是这样一种结果,想想真让人唏嘘,唉。”

    “你……你……”宁湘被宁渊掐得一句辩驳之词都说不出来,他指着宁渊,手指不停颤抖着,宁渊却没再打算理他,拎着那张牌位就与罗妈妈,还有一众随从越过他,走了出去。

    宁湘恶狠狠地回过头,目光阴毒地盯着宁渊的后背,似乎想用目光在他背上灼出两个洞来。

    宁渊,总有一天我要亲手让你跪在我脚边讨饶!咱们等着瞧好了!

    瑞宁院里,大夫人严氏穿着身白丝锦绣金线的睡裙,懒洋洋斜倚在贵妃榻上,正品尝着一小碗用白玉碗装着的燕窝银耳羹。

    那燕窝是顶好的血燕,由燕农们采于青州临海的断崖边上,因产量稀少,而且断崖陡峭,开采极其困难,燕农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坠崖身亡,因此价格极其昂贵,连宫中都不多见。在宁府里,连老夫人沈氏都只有白燕可用,柳氏自诩娘家有钱,偶尔会用血燕,却也只是一般的凡品,他们哪里知道这种最顶级的血燕,于严氏来说,不过是每日养颜补身的一道小点心罢了。

    天气闷热,燕窝银耳羹汤里被加上了冰,更显晶莹剔透,入口冰凉爽滑,严氏贴身的徐妈妈在旁边执着扇为她扇风,嘴里道:“奴婢瞧这大小姐新送来的血燕着实不错,便也给大少爷送了一碗去,瞧大少爷吃着香甜,气色也好,想来身子已是好了大半了。”

    “湛儿得的是心疾,哪能好得这么容易。”严氏轻叹了一口气,将白玉碗搁在一边,似是想起了什么,“蕊儿说要找的那位大夫,如今如何了?”

    “夫人放心,大小姐前些天不是还送了信来,说已经找这人了么,想来用不了多久,大夫就该到了。”

    “说是神医,却也不知有没有用。”严氏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湛儿的病,连灵虚尊者都束手无策,只怕这所谓的神医也是个绣花枕头。”

    “夫人你要相信大小姐。”徐妈妈道:“大小姐时不时就派人送这上好的血燕来,想来是最记挂夫人和大少爷,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出差错。”

    “我就是担心蕊儿会太过心急,才容易好心办了糊涂事。”严氏摇了摇头,“而且她总记挂着别人,却不为自己想想,当真可气,她嫁过去至今有三年了吧,却一点好消息都传不出来,再这般下去,等夫家耐不住寂寞,开始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府里接,便有得她受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丫鬟进来通传,“夫人,老爷来了,现下已经入了院门了!”

    “老爷来了!”严氏面露惊喜之色,站起身的同时,不忘将那碗没吃完的血燕交给徐妈妈,让她好生收好别叫宁如海瞧见,然后便穿着这么一身睡裙,走到门边,对着正大步过来的宁如海福身下去,“老爷要过来怎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妾身仓促了,什么都没准备。”

    “不需准备什么,许久没来看你了,方才从门口过,便想着进来看你一眼。”宁如海脸色晦暗,想来被今天那通神婆的事情折腾得不轻,严氏急忙请他上座了,又对徐妈妈道:“去厨房取一碗八宝甜酪来,多搁一些安神的香片,老爷喝了也好安睡。”

    徐妈妈立刻领命去了。

    宁如海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假寐,严氏则站在一边,轻柔地替他揉着额角。她动作温婉,保养有致的手指也分外柔滑,让宁如海不禁又睁开眼,多看了她几眼。

    严氏虽然是大夫人,可宁如海却有很久没再她这里过过夜了,最大的原因,不外乎是她上了年纪,论姿色比不上正当盛年的三夫人柳氏,论娇嫩更是比不上才入府不久的姨娘庄氏,一个年逾四十的女子,确实没什么资本在一群娇滴滴的侍妾手里争夺丈夫的宠爱,严氏也识大体,端着她正妻的本分,也从来不与人争什么,所以无论是在沈氏还是在宁如海眼里,她一贯都是端庄贤惠的典范。

    现下宁如海最为宠爱的三夫人柳氏却屡屡让她失望,难免让她对荷心苑这个曾经的温柔乡心灰意冷,今天晚上,他原本是想到姨娘庄氏的屋子里去歇息的,只是走到这许久没踏入的瑞宁院门口,忽然间心头一热,便绕进来看看。

    如今见着严氏仅穿了一条睡裙,一双臂膀与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边,因为年纪的关系,她面容自是没有年轻侍妾那样明媚娇艳,皮肤也愈见富态松弛,却因为保养得当,同年轻时一样白皙,且没有多少皱纹,细看之下,那眉眼之间竟然满是成熟妇人的风韵,与他平日里宠爱的年轻侍妾全然不一样,这等新奇的感觉,情不自禁让宁如海身下一热,伸手便抓住了严氏的胳膊,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严氏低呼了一声,她知晓宁如海要做什么,惊喜之下也难免娇羞了一回,“老爷,妾身还未沐浴更衣,且妾身人老珠黄的,哪能再侍奉老爷,老爷还是到别的姨娘那去吧。”

    “哪里人老珠黄,我瞧你还同年轻时一样好看。”宁如海一面说着,一面从后方将严氏的裙子解了,竟也不去床上,就这么将手探了进去。

    徐妈妈端着八宝甜酪回来,走到房门口,隔着门听见里边的声音,他便猜到了二位主子在办什么事,也不进去了,就在门口守着。宁如海到底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哪有年轻小伙子厉害,是以也没让徐妈妈等多久,约莫两刻钟后,严氏便衣裳整齐,满面红光地开门走了出来,想来意外受一次雨露恩惠,她整个起色都好上了不少。

    “老爷已经睡下了,让下人们看好门,别让人进去惊着老爷,让厨房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严氏说完,便抬脚往浴房走,哪知却听见徐妈妈道:“二少爷过来了,正等着见您呢。”

    “宁湘?都这么晚了,他还过来做什么。”严氏眼里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知道了,你先领我去吧。”

    宁湘就等在正厅里,见严氏进来,他二话不说便普通一声跪下了,声嘶力竭道:“母亲,求求你替我娘做主,替我妹妹做主啊!”说完,便是一连三个响头磕下去。

    严氏看了徐妈妈一眼,徐妈妈会意,立刻上前想将宁湘扶起来,“二少爷别急,有话好好说,夫人是你的嫡母,怎么会有不替你做主的道理。”

    “母亲,你莫怪湘儿唐突,只是那宁渊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仗着有祖母撑腰,便一味地来作践我们,如今我妹妹已经死了,他竟然还不放过,将我妹妹的牌位挪出祠堂不说,还要砸碎了拿去烧掉!”宁湘说着,不知是太过生气还是太过屈辱,声音竟然哽咽起来,“世间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同是兄弟妹,他竟也这样丧尽天良地手足相残吗!”

    “唉,湘儿,你先起来吧。”严氏幽幽叹了一口气,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萍儿牌位的事情我知道,我也很同情她,可你自己也说了,渊儿有你们祖母撑腰,哪怕他真有错处,我这个做母亲的要责罚他,有你们祖母在上边压着,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便由着他那么耀武扬威吗!”宁湘道:“母亲,那宁渊现在连我这个做二哥的都不放在眼里,已是完全没有长幼尊卑有序的念头了,只怕这么放任下去,他来日方长,一定会有胆子骑到大哥头上的,母亲一定要治一治他!”

    “湘儿,母亲瞧你当真是气昏了头了。”严氏表情忽然冷了下去,端起了一副嫡母的威严,“你们身为兄弟,应该兄友弟恭才对,怎么能稍微有些矛盾,便跑到父母这来告状,要父母惩处对方?你已经十六岁了,算成年男子了,却做出这般小孩子样的行径,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么!”

    宁湘被严氏忽然地这番变脸给镇住了,他呆愣了一会,才低下头去,喃喃道:“母亲……母亲教训的是。”

    “还有!”严氏继续厉声道:“你只想让母亲去责罚他,你也不想想,母亲为什么要责罚他?他有什么可以让母亲责罚的错处了吗?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一些事情即便要做,就要有理有据,这些圣贤书上的东西,母亲身为一个妇人都懂得,你读了这许多年的书,却全然没放在心里,若被你父亲知道了,还不知要失望成什么样子!”

    “母亲……我……我不是……”

    “行了,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母亲想你脑子里也不冷静,你还是先回去静静心,好好想想我方才说的话,或者好好温习温习自己读过的书吧。”严氏说完,便站了起来,将手伸给徐妈妈,徐妈妈会意地扶着她往里走。

    宁湘依旧跪在那里,脑子里不断想着严氏放才的话,嘴里喃喃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有理有据……有理有据……”

    “对了徐妈妈,端阳节快到了吧,老爷可说了今年咱们府要不要参加龙舟大比?”严氏的声音在这时遥遥飘过来,她似乎没走远,看模样在同徐妈妈商量着什么事。

    “自然是要参加的,老夫人也说了,今年咱们府的龙舟准备让三少爷去准备呢,也算是让三少爷历练历练。”徐妈妈道。

    “这样啊。”严氏似乎缓了一口气,“但愿渊儿能做好吧,每年的龙舟大比老爷都十分看重,若是能够胜出那可是相当挣面子的事情,不过渊儿那孩子心细,想来也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说罢,脚步声再度响起,两个人也渐渐走远了。

    “龙舟大比?”宁湘眼里顿时闪过一阵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都抽了一天了,试试看现在能不能更新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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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玛终于更上来了!!!!!电脑都要刷爆了好吗!!!!!

第66章 严禁

    大周有三大节,正月十五的元佳节,五月二十五的端阳节,以及九月初五的中秋。而端阳节的赛龙舟,亦同元佳节的圆子宴,中秋节的赏花灯一样,为民间三大风俗之一,更因为大周水军强盛,皇帝还钦定龙舟为军队必备的行军演习项目,因此每年端阳在各座大城举办的龙舟大比,不光吸引老百姓的眼球,还是各世家互相攀比的名利场,各城龙舟大比的魁首,除了丰厚的奖金,更可以得到机会在十月份,也就是皇帝生辰的“九阳节”入京,为帝王作龙舟表演,再能夺得三甲的话,依照惯例,龙舟所属世家家主若在朝为官,则无论官职如何,均上晋一级。

    这样的诱惑,对于各地的地方官员是相当大的,宁如海亦不能免俗,他自从被扫出华京后,这些年就没有断过重回京官行列的念头。他如今官职在江州守备,顶上就一个江州都督曹桂春压着,若是能凭借着龙舟大比得以晋升,都督一职没理由让给他,那他就有极大的可能重新回到华京,因此每年的龙舟大比,宁如海都准备得十分尽心,可惜,就算他手里握着江州守备军,最不缺孔武有力的壮汉,却每年都要输给曹府上的船队一线,连江州的魁首都没拿过,更别说为九阳节表演了。

    加上今年因为宁萍儿的事情,宁府上闹出了许多风波,在外边的物议彻底平息之前,宁如海不太愿意出去抛头露面,加上他心里觉得今年或许仍比不过曹府的船队,再上心也没意思,因此才听了沈氏的话,将准备龙舟大比这一茬拨给了宁渊打理。

    宁渊近来越发得沈氏喜欢,沈氏的想法也是让这个目前最得他看中的孙子多历练一二,往后就能更快地帮助宁如海料理一些零碎的事宜,但对于这种看起来风光,实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宁渊却很不以为然。

    “这事要是做不好,你得为此担责,可要是做好了……”宁沫右手微微撑住下颚,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思索片刻,便朝棋盘的东南角落下去,“叫吃。”

    “其实也没有做好的时候,咱们府里拼了这么些年,年年都只得第二,没理由换了我,反倒能将魁首夺了去。”宁渊将手里的白子扔到一边的棋盒里,“罢了,不下了,眼瞧着是输了。”

    “我倒是很少看到你有这般丧气的时候,难道便没心情做好吗。”宁沫语气带着笑意,“若你当真能夺得魁首,那可当真是风光了,不光在家里得脸,还能去华京参加九阳节,每年九阳节,可属华京城中最热闹的时候,这样的机会别人求也求不来呢。”

    “那也得先拿了魁首在说。”宁渊轻笑一声,“父亲此次将龙舟之事交予我,虽有祖母提议在前,可大夫人明里暗里添了多少柴火,你我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要是她没有算计你的心思,我也是怎么都不会信的。”宁沫道:“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以我对大夫人的了解,十有*也是借刀杀人的把戏,既不用自己受累,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也能对外撇得干干净净的。”

    宁渊点点头,“哥哥果然又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瞧最近宁湘似乎安分得很,想来他是要铆足了劲,来一番大动作吧。”

    “反正你心里有数便可,如今离端阳节还剩不到十日,若要应对得宜的话,你还是先早早准备吧。”宁沫站起身,“我出来得有些久了,这后花园虽然偏僻,可难保不会有人过来,我同你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得越好,这边先走了。”说完,他对宁渊点点头,领着贴身丫鬟出了二人下棋的凉亭。

    “少爷你是觉得,会有人在龙舟大比上动手脚,来害咱们吗。”周石在宁渊身后问道。

    宁渊没回答,而是坐在那里思索了片刻,才站起来说:“如今时辰还早,你先陪我去趟码头边的船坞。”

    论起造海船,没有哪个州县能比得上青州的造船坞,可若是比造河船,得了京华运河的便利,举国上下便也只有江州数一数二了,因此江州官家的造船坞,规模也十分庞大,宁渊坐着马车走了好一段,才从船坞的正门进到为各府打造龙舟的工舍。

    工头已经从守门的杂役那里得知了宁渊回来,径直在门口候着了,他知晓今年宁府的龙舟是宁渊在打理,因此对这位之前并未听说过的宁三少爷十分客气,搓着手迎上去便道:“如今离端阳节还有十日呢,少爷怎的这般早便过来了。”

    “料想咱们府里定做的龙舟应当快完工了,便过来看看。”宁渊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那工头赶忙在前边引路,阿谀奉承了好一段,才领着宁渊到了工舍的后院里,这里有上十艘似是刚完工,还没有上漆的长形木舟底朝天整齐地排列在地上,正受着日头暴晒,一边还有好几个工人拎着小桶,不断将一些黏糊糊的透明汁液刷上船底。

    “那些人在做什么?”宁渊问道。

    “他们在给船底上树胶呢。”工头道:“船底常年泡在水里,再硬的木头也总会有泡烂的那一天,这种胶和寻常的船底漆不一样,寻常的船底漆只能隔水,却不能养护木头,还沉,这树胶不光隔水,木头刷上之后晒干了,还能使木质更加坚硬,而让造出来的船更稳固,咱们船坞造船,都是用这种树胶。”

    宁渊点点头,又跟着工头往前走了一段,工头便指着一艘五丈余长,六尺余宽,船首雕有怒蛟吐珠图样的龙舟道:“宁府的船便是这艘了,如今也是在上胶呢,我们动作快,兴许三四天后便能完工,尤其是这船首怒蛟吐珠的图样,可是咱们船坞里最有技艺的老师傅亲手雕刻的,公子您瞧,是不是很活灵活现?”

    宁渊目光在那艘龙舟上慌了一圈,又看了看一旁其他府里定做的龙舟,问道:“我瞧每一艘舟首的雕刻都不一样,这里边可是有什么规矩么。”

    “我知道宁少爷你是第一次管府里龙舟大比的事,不知道里边的忌讳。”工头道:“比龙舟这回事,虽然相较的是速度,可也讲究一个气运,若是碰上了两艘舟首一模一样的龙舟,便会被别人将自个的气运分走,这自然是十分不吉祥的,所以就算大比里没有这种规矩,可就着忌讳,也没有人愿意让自家舟首同别人家的一样。”说到这里,工头顿了顿,又压着声音对宁渊道:“其实宁少爷还不知道吧,也亏得你们府上的二少爷精明,在龙舟还没开工做的时候,就早早送来了图纸,知会了舟首要雕成‘怒蛟吐珠’的图样,算是占了先机,抢了头彩,这样式讨喜,后面有许多人家见了,都羡慕得不得了,就连前两天曹都督亲自来了,见着这样式也十分喜欢,可是没办法,最后也只能让咱们给做了‘麒麟腾云’的图样。”

    宁渊听到这里,眼珠子一转,点头道:“这图样别致,二哥果然想得周到,只是,曹都督他当真对这图样十分喜欢吗。”

    “可不是,不过曹都督也不算不讲道理的人,却也没多说什么。”工头说到这里,正在摇头叹气,却忽然听见宁渊道:“那便让给他们吧。”

    工头一愣,猛地抬起头来,说话都打了磕巴,“公,公子你说什么?”

    “这怒蛟吐珠模样讨喜是讨喜,可我却并不喜欢,比起这个,我反倒是更喜欢那麒麟腾云一些。”宁渊道:“你们替我去向曹都督回个话,既然这图样曹都督喜欢,那我便同他换上一换,想来只是换个舟首而已,对你们而言也不是大工夫。”

    “这……这自然不是大工夫,可是。”工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宁公子若是当真给换了,那府上二少爷那边……”

    “父亲将操办龙舟事宜交给的是我,并不是二哥,工头你可得将这事弄清楚,不要失了分寸。”宁渊目光幽幽地看着工头,直看得那工头脊背一寒。

    工头在这船坞工作数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了,眼前这宁府三少爷瞧上去不过爷十四五岁的年纪,怎的眼神那般渗人呢!

    “知,知道了。”工头僵硬地陪着笑,“我们照着公子的吩咐去做便是,想来曹都督得了喜欢的图样,一定高兴,也不会不应允的。”

    宁渊点点头,如今想看的东西都看了,便继续朝前走,这处晾晒龙舟的大院子有两个门,宁渊准备从另外一个门出去回府,离那门不远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一艘做了一半的小船正放在那里,小船不大,最多只能容三四个人坐进去,做船的工人也只有两名,一人穿着简单的粗布褂子,面对着宁渊,站在船里边敲敲打打,另一人光着膀子,背对着他,半跪在外边给船身刷漆。

    宁渊不自觉瞟了那两人一眼,继续朝前走了两步后,他却忽然顿住步子,又退了回来,再度看向面对自己那人。

    那人面向普通,露在外边的一双手臂很是粗壮,一瞧便是个练家子,大概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抬起头来,在瞧见宁渊的时候,不禁愣了一愣。

    待他抬起头,宁渊看得更清楚了,果然没看错,的确是熟人。

    那人对宁渊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宁渊却已经把目光挪到了背对自己那人身上,他头发同此处的船工一样,只简单用麻绳竖起来绑在脑后,宽阔的肩膀和肌肉线条优美的脊背因为出汗的关系,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下边的粗布裤子也挽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两截结实的小腿。

    宁渊半张开嘴,看模样竟是打算先打招呼,这可将船里边那人吓了一跳,他立刻大喝一声:“真巧啊宁公子!”然后在宁渊出声之前猛地从里边跳出来,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道:“元公子,快看看是谁来了!”

    “元公子?”宁渊正在狐疑莫非自己认错了人,可那穿着褂子的家伙分明便是自己上回见过的,呼延元宸的近卫闫非啊。

    听见闫非的声音,那个半跪着的青年却浑身一震,立刻起身转过来,确实是呼延元宸没错,不过这位皇子殿下如今的模样,倒让宁渊一时没去在意他为何会在此处做工的细节,而是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或许是刷漆刷得太认真了,呼延元宸现下一张俊脸上,居然左一道又一道全是深褐色的油漆,有些甚至还蹭到了胸口上,再搭配他一脸显然是料不到为何会在这里碰上宁渊的惊讶表情,模样看上去竟是十足的滑稽。

    “怎么,宁公子你莫非认识元公子不成?”那工头瞧着二人的反应,只当他们是熟人。

    “呃,算是认识。”宁渊上前两步,走到呼延元宸跟前,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青年,用略带调侃的上扬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元公子?”

    “宁兄你怎么在这。”呼延元宸似乎有些尴尬,想来也知道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模样,不禁抬起胳膊在脸上擦了擦,可是他脸上的油漆本就没干透,手臂上又有汗水,这一擦,到将原先一道道的油漆擦成了一片,整个给他糊了个大花脸。

    这下宁渊倒真是忍不住了,呼延元宸从前给他的印象,向来是一副沉着淡定,端凝老成的严肃风格,那里会有这般可笑的时候,顿时便侧过脸,闷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可怜呼延元宸似乎还没发现状况,依旧不停在脸上擦着,直到他发觉小臂上也有了一团油漆后,才像是领会过来,悻悻放下手,朝宁渊身后的工头道:“可有空闲的屋子让我整理整理么?”

    “有,当然有!”工头即便也很想笑,可碍于呼延元宸是他的一桩大客户,笑出来未免得罪人,所以才使劲憋着,见呼延元宸问他,立刻指着角落处一间木屋道:“那屋子是给船工们午休用的,现下里边没人,元公子可以去那里。”

    “所以说,你是用叫‘元宸’的化名,租用了这个船坞的场地,在自己做船?”屋子里,宁渊站在一处木架前,饶有兴味地打量上边拜访地各类工具,一面出声问道。

    呼延元宸在角落处,手里拿着毛巾,就着一桶清水在擦脸,“大夏少河川,也没什么船,所以到了大周后我对这里的造船术很感兴趣,这些年也学了些,每次到江州都要来船坞练练手。”顿了顿,呼延元宸又道:“而且我的姓氏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夏人,化名也是为了省掉些麻烦。”

    宁渊扭头看他,“喂,你背上也沾到了。”

    “是吗。”呼延元宸扭过头,自然而然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宁渊,“那宁兄你来帮我擦擦好了,后背的我瞧不见。”

    “我可真是好奇。”宁渊表情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将毛巾接过来,在呼延元宸宽阔的脊背上轻轻擦拭着,“你好好地刷个漆,怎的能弄到背上去。”

    “兴许是不小心蹭上的。”呼延元宸道。

    “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时候听来的笑话。”宁渊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吃汤包的时候,会被烫到后背吗?”

    “吃汤包被烫到后背?”呼延元宸侧过脸,露出疑惑的眼神,“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宁渊道:“那人先咬一口包子,结果汤汁流出来,一路流到了手肘上,他嫌弃汤汁这么流掉了浪费,就抬起手臂来想把手肘上的汤汁舔掉,然后他就被烫到后背了。”

    呼延元宸却依旧是疑惑的表情,“我没听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假装你手里拿着包子,然后做个舔手肘的动作试试看。”呼延元宸愣了愣,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不禁弯起眼角一连笑了好几声,“我便是喜欢你们大周文化的这一点,除了那些醒世名言,就连这类笑话也如此隐晦有趣。”

    “笑笑就完了,别乱动,当心越擦越……”宁渊在呼延元宸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别动,可当他终于把注意力挪到眼前小麦色的肌理上后,却忽然愣了愣。

    方才在外边隔得远,加上呼延元宸又出了汗有些反光,是以宁渊并没有注意到他背上有什么特别的,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脊背上竟然有长长短短许多道伤疤,且伤疤应当是有许多年了,摸上去虽然凹凸不平,可瞧着却与肤色一致,若不留意很容易就能忽略。

    “怎么了?”发觉宁渊忽然没了动静,呼延元宸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宁渊定了定神,“你以前到底受过些什么伤,背上这样多的疤。”

    “你说这个。”呼延元宸语气很平淡,“那是我小时候被狼咬出来的,不过早就是陈年旧事了。”

    “狼?”宁渊失笑,“什么狼能将人咬成这样,一群狼不成。”

    宁渊本是猜测,哪知呼延元宸却点头道:“差不多,那时候我被狼群围在中间,若不是因为冬天穿得厚实,兴许早就活不成了。”

    “你……”宁渊动作又停下了,眼里是隐藏不住的震惊,一个人被一群狼围着?即便他没有真正见过狼,也从书里读到过这种群居动物的凶狠,一头野狼的力气堪比一个练武的成年男子,尤其当他们碰到猎物的时候往往是数十只一拥而上,就连强如狗熊,也不是一群狼的对手,若呼延元宸说的是真的,多年前还是个孩子的他,是如何从一群狼的嘴巴里活下来的?

    “你别怪我多话。”宁渊疑惑道:“我只是好奇,若你真是被狼群围攻,为何你身上其他地方却并无伤痕,只伤在背上?”

    宁渊早在当初呼延元宸来替他散功疗伤时,就已经见过他的身体了,因此确定他的胸腹并无伤痕,所有疤痕都在背上这事未免诡异,莫非狼群还会挑地方下口不成。

    “那是因为我怀里还护着我妹妹。”呼延元宸沉默了一会才给出答案,“可惜我明明已经那般尽力护着她了,还是没能将人救回来。”

    “是我十岁那年吧,还记得是个下着雪的冬天,我偷偷带着她去郊外骑马,哪知道马匹不知怎的受了惊,不光与侍卫们跑散了,还将我们摔到一处山坳里,妹妹的脚受伤了,没办法走路,我就背着她走,结果没有找到失散的侍卫,却在天黑的时候碰到了狼群。”

    宁渊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挑起了一个不好的话头,因此现在还是不说话的好。呼延元宸继续说着,声音平稳,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后来我们是被侍卫救起来的,侍卫找到我们时,狼群都已经快把我们拖到窝里去了,我昏了四天,又在床上趴了两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而我的妹妹因为体弱,终究没能救回来。”

    说到这里,呼延元宸摇了摇头,“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也算没用,整日贪玩,少有静下心来练武的时候,若我那时的武艺能再高一些,兴许就能保护自己的妹妹了。”说完,呼延元宸侧过脸,对宁渊笑了一下,“都过了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这些事情,总是忍不住说出来,宁兄弟你可别笑我。”

    宁渊没说话,忽然间,他觉得呼延元宸像极了上一世的自己,生母早逝,胞妹夭亡,父亲不慈,而身为嫡母的皇后更是将他赶来别国做质子。

    只是同上辈子那般懦弱的自己比起来,呼延元宸显然要开朗豁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童鞋猜测这篇文要完结了,eon,还早——得——很——好——吗——!

    光是个江州副本小渊渊还没刷完呢,更别说和攻君相亲相爱了,要是现在就完结,难道要让作者君蹲在厕所里面对着《华京篇》和《大夏篇》的大纲哭吗,是不是太残忍了QAQ

第67章 严禁

    “你……很喜欢你的妹妹吧。”宁渊沉默了一会才说。

    呼延元宸道:“你不是也有一个妹妹,我想你也能明白身为一个哥哥的感受。”

    “是啊。”宁渊点点头,“为了保护自己珍惜的人,哪怕是死都值得。”

    “不说这个了。”呼延元宸笑了一声,晃了晃脑袋,“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到这处船坞来。”

    宁渊指了指外边那一片龙舟,“十天后的端阳节龙舟大比,宁府的龙舟是我在负责。”

    呼延元宸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行了,干净了。”宁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在能趁着这漆还没干时处理掉,不然若是干掉了,可麻烦得很。”

    “你现在打算去哪,回宁府吗?”呼延元宸一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套上,一边问。

    “哪有那么空闲,趁着天色尚早,我还得去一趟城外的守备军营,龙舟的划手都还没挑选呢。”宁渊说完这句,像是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呼延元宸一眼,忽然道:“对了,你若是得空,下午来帮我个忙怎么样?”

    “难得宁兄你居然会有主动要我帮忙的时候。”呼延元宸眼神显得很诧异,“什么事但说无妨。”

    “你先将衣裳穿好,咱们路上再说。”

    马车从船坞驶出来时,车上已经多了两个人,周石和闫非并排坐在前面赶车,一路朝城门口而去。

    “所以说你是想找一个练家子在身边,好杀一杀那帮士兵的锐气?”呼延元宸听了宁渊一番解释,才明白过来,道:“那些人既然算是你父亲的部下,想来也不会不听你的吩咐。”

    宁渊却摇头,“你是不知道,那些士兵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个性,若是我父亲亲自出马,他们自然只会听命行事,可主事的人换成我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少年,铁定能让他们给折腾出许多幺蛾子来。”顿了顿,宁渊又道:“对于那些兵蛮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硬拳头更能让他们乖乖听话的了,不然他们即便一时听了你的调派,做起事来也不可能会尽心,龙舟这档子事讲究一个同心协力,哪怕划船的人当中有一人躲懒,便就只有认输的份。”

    呼延元宸惊异地看着宁渊,“我瞧你实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类事,居然连如此细节都清清楚楚。”

    “这有何难的。”宁渊耸了耸肩,“找一些有经验的人取取经,多少都会知道一些。”

    其实宁渊没说,其实驾驭兵士下人那一套他全是从司空旭那学来的,司空旭暗地里养着的私兵不少,要想让那些人乖乖听话,银饷是一回事,拳头又是另一回事,若你这个领头的是个软骨头,手下人还不是可以随意将你捏圆捏扁了。

    一开始宁渊的打算是自己上的,毕竟自己现下无论内功还是武功都小有所成,加上一个周石,对付一群士兵绰绰有余,但从他的本意来看,他并不愿意将自己身怀武功的事大肆鸳鸯出去,毕竟偶尔的藏拙,在碰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才能扮猪吃老虎,意外碰到呼延元宸,倒很顺利地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以呼延元宸的身份,江州认识他的人不多,他的武功宁渊又是亲自感受过的,同自己比起来高深不止一点半点,而且他性子爽直,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直不错,这样一个免费的金牌打手,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江州守备军身兼守卫整个江州城的任务,驻扎地自然不可能离城门太远。马车出了城,往西走约莫半刻钟,绕下官道,又顺着路旁小道走了一段,山野间出现一片巨大的空地,成片的制式营房住宅在这里,外围粗木桩做成的篱笆围着,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来往在四周巡逻。

    马车在离着军营正门还有数十丈远的地方便被拦下了,宁渊亮出宁府的腰牌,道明身份却依旧没能被立刻放行进去,而是要在外边候着,等人进去传话给今天执勤的副将。

    守备军以宁如海为统帅,另外还有左右两名副将,三人轮流在营地里值守统帅。今天执勤的副将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就这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野兔在喝酒。他叫王虎,是守备军的右副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被军营的将士们戏称为铁塔,此人原先只是个普通小兵,后来因为天生神力,十分勇猛,屡立战功,才被宁如海赏识,直至提拔成了现在的副将,对宁如海很是忠心,一双铁链狼牙锤也耍得虎虎生风,还被将士们送了一个“流星猛虎锤”的绰号。

    野兔皮酥肉厚,新酿的高粱酒也十分凶猛,直吃得王虎满嘴满胡子都是肉汁香油,他正吃喝得高兴,却有外边的巡逻兵跑进来说,宁府三少爷到了,正在外边等着,是不是要放人进来。

    “宁府三少爷?”王虎抹了一把胡子,忽然间便冷笑了两声,“不放,就让他在门口干等着吧!”

    巡逻兵疑惑地抬起头,似乎没弄明白王虎为何会下这样的命令,不禁提醒道:“那是守备大人的三公子……”

    “老子说不放就是不放,又不是守备大人亲自到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怕什么!”王虎蒲扇大的巴掌哐当一下拍在面前的案几上,直拍得碗碟酒杯都腾空了一下,“你就告诉他们,今日要闭营操演,不放行!”

    “是,是,小的遵命。”巡逻兵吓得浑身一震,他可不敢违背王虎的命令,立刻领命退了出去。

    王虎眼睛里寒光一闪,“三少爷?哼哼,现如今当真是什么人都敢称少爷,这小子居然敢跟二少爷过不去,那便是跟我王虎过不去,不就是哄着统领给了他一丁点事情办么,既然拿着鸡毛当令箭,吃了雄心豹子胆送上门来,看我不好好捏别捏别这小子一番,好好替二少爷出出这口恶气!”

    宁湘自小便是宁如海十分宠爱的一个孩子,因为嫡子宁湛自出生后就体弱,不适宜练武,宁湘却不一样,因此在幼年时期,宁如海不光亲手教宁湘武功,甚至在行军时也偶尔会将他带在身边,也就促使了军队里有大部分军官都同宁湘十分熟悉,其中尤其以王虎最甚。

    宁湘不光有几分小聪明,武功学得快,一口一个叔叔叫得也甜,王虎这类粗俗大汉哪里受得了这种奶娃娃攻势,每次宁湘到军营来的时候,他便总把宁湘当做自己的儿子那般宠着,因此当宁湘哭丧着脸跑来找他告状时,他才尤为气愤。

    前些天,已经许久未见的宁湘拎着几壶酒跑来军营看他,他原本正因为许久没见着宁湘了,正高兴,却瞧见宁湘愁眉苦脸的,便问了一问,哪只不问还好,一问,宁湘还没将肚子里的委屈说完,他便已经气得牙痒痒,就要拎着一双铁链锤去找宁渊拼命了。

    “王叔,也是我自己没用,不能得父亲喜欢,以至于父亲要将龙舟大比的事情交给三弟去处理,可是三弟那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未免也太得意了!我从前便一直受他欺负,若这一次,他再这般顺顺利利地完成了父亲交派的任务,更得父亲与祖母欢心的话,只怕在整个宁府里,湘儿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一想起宁湘对他哭诉地这番话,王虎就不禁气得吹胡子瞪眼。

    身为弟弟,居然有胆子给哥哥穿小鞋,这小子胆儿不小,老子我便要瞧瞧,有我王虎在这守着,看你能不能请走一个人去划你那个幺蛾子龙舟!

    “事情便是这样,副统领有令,今日闭营操演,不能放行,宁公子还是请回吧。”那巡逻兵站在马车边,将王虎回绝的话告知车里的人。

    “闭营操演?”车里的人还没说话,坐在前边赶车的周石便径直指着不远处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或聊天或散步的士兵道:“这位兵哥儿,咱们又不是瞎子,这哪里有一丁点闭营操演的意思?”

    “呃……”巡逻兵表情一滞,正了正脸色又道:“反正这是副统领的意思,诸位若是不离开的话,便在此处候着好了,若是副统领传令下来,我们自然会放行的。”说罢他再不敢站在这里,小跑着离开了。

    马车里,呼延元宸闷声一笑,“宁兄,这副统领看模样是在给你摆脸色呢,咱们可还要继续等下去。”

    “等。”宁渊坐在那里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龙舟划手凑齐了还得一起受训,如今虽说还有十天,可我却没有无事耽搁一天的习惯。”

    天气刚入夏,又时逢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宁渊即便坐在车里,也感觉四周渐渐变得燥热起来,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巡逻的士兵也换了一拨,却压根没有人来给他们放行。

    一炷香,两柱香,一刻钟,两刻钟,又过了半个时辰,自此他们已经在此处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太阳亦开始西斜,想来再过不久便要落山。

    被晾成这样,再好脾气的人都有火气,呼延元宸本以为宁渊会发火,事实上,在干等了一个时辰后,宁渊确实整了整衣裳的下拜,起身下了车,呼延元宸不明所以,便也起身跟在他后边,宁渊脚步不疾不徐,径直朝军营内走去,一旁站岗的人瞧见了,立刻用两把长枪交叉着挡在他身前,“止步!”

    呼延元宸本以为宁渊会和他们起冲突,急忙加快两步,走到宁渊肩并肩的位置,哪知宁渊却停了步,对其中一位挡着他的士兵道:“去给你们今日值守的副统领知会一声,无论他是谁,自今日起,削其副统领之位,革一切军衔,贬斥为下士,革职的文书稍后便会有人送来,请他准备好自己的将印,等着交给继任者吧。”说完,宁渊也没理会那士兵目瞪口呆的表情,又转过身,朗声对周石道:“马车掉头,咱们走!”

    那士兵愣了愣,见宁渊压根不像在同他开玩笑,他当然也知道宁渊的身份,立刻觉得有些不妙,副都统被革职可是一桩大事,他不敢怠慢,匆匆便朝王虎的帐子去了。

    呼延元宸脸上有些莫名,又跟着宁渊回了马车,周石和闫非刚调转车头,便见着军营内忽然响起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大开的营门,一队骑兵豁然从里边冲出来,将马车团团围住,领头一个铁塔一样的猛汉满脸怒容。想也没想就抡起肩膀上一个砂锅大小的狼牙锤,由锁链甩着轰然朝马车砸来。

    那狼牙锤闪着乌光,一瞧便是用上好的钨铁打造,若真被砸中了,这样一个用木头架子撑起来的马车势必要被打得稀烂,见此人刚出现便下此狠手,呼延元宸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不待宁渊出声便飞身掠了出去,迎上那个呼呼而来的铁锤,也不躲,手臂肌肉鼓起,抬起手掌就从正面硬捍了上去。

    哐当一声,一圈几乎肉眼可见的波纹从铁锤与手掌之间扩散开,铁锤不光生生止住了前进的趋势,还往后一荡,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呼延元宸也接着这股力道飞身后退,又重新回到了车里。

    王虎大惊失色,他这一个狼牙锤足有两百五十斤重,寻常人举都举不起来,也便只有他天生神力,才能抡着当武器用,且其抡起来时力道之大,在战场上都是一扫一大片的威力,如今居然能有人用肉掌当下,当真吓得他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再瞧瞧地上那个狼牙锤,正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五指掌印,更看得王虎脸色发白,这狼牙锤连生铁大盾都能硬砸开,如今居然被人印上了掌印,此人内功修为该有多么可怖!

    一时王虎倒拿不准车里的那位宁三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了,身边居然带着如此一位高手,只怕真要冲突起来,自己还站不到多少便宜,他骑在马上,脸色变个不停,不说话,也没动作,连带着他带出来的亲兵也是一个都不敢动,气氛好似僵在了那里。

    呼延元宸却也不好受,他显然是低估了那铁锤的力道,虽然仗着扎实的内功硬接了下来,可也是被震得右臂发麻,好半天都没知觉。

    “怎么样,给我看看。”宁渊凑上去,将他的袖子挽起来,见他整个右手臂青筋暴突,还在微微颤抖,不禁责怪了一声,“你怎的忽然冲出去了,那家伙知道我的身份,哪里敢真砸,不过是吓唬吓唬咱们罢了。”

    “我也是一时没想那么多。”呼延元宸笑了笑,“不妨事,索性没伤到经络,休息片刻便能缓过来了。”

    宁渊用手扣住呼延元宸脉门,将内息摊入他体内去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伤到经脉后,才安心地退出来,却听见有个粗豪的声音在外边叫骂道:“到底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到江州守备军门口来大放厥词,竟敢革爷爷我的职,快些出来让爷爷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宁渊眼神一冷,轻哼一声,让呼延元宸在车上休息,自己拂袖便下了马车。

    王虎见车上走下来那样一个瘦弱少年,不禁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哈哈哈,我还当是什么能人呢,搞了半天就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娃娃你是哪里来的,这地方可全是男人,你要是想找奶喝,可是找错地方了!哈哈哈!”他一说完,周围一帮士兵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周石气得脸色发红,宁渊可是这些人大统领宁如海家的少爷,哪里能受这帮兵蛮子的气,便要挺起胸脯上前评理,却被宁渊一伸手挡住了。

    宁渊眯着眼睛,抬头看向高头大马的王虎,幽幽道:“看来你便是今日值守的副统领了,我是哪里来的‘娃娃’,你心知肚明,至于你方才在我面前自称爷爷的事,待我回去之后,自然会如实禀报给父亲知道的,想来莫名其妙多出个爹来,相信父亲也会觉得十分有趣吧。”

    周围原本嘻嘻哈哈的笑声一刹那消失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瞪着一双眼睛,有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有的忐忑地望着王虎,一时四周除了马蹄的跺地声和马鼻的出气声,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王虎傻眼了,其实他并非有意要那么说的,只是他在当兵之前,当过一段时间的山匪,这些粗野大汉在拦路抢劫的时候能说什么好话,说来说去不就是自称个“爷爷”,后来从良当了兵,每每出战时和敌营方约战,更是张嘴爷爷闭嘴奶奶,早已成了口头禅,方才他率众出来时,只想搓一搓宁渊的锐气,几乎没经脑子想便习惯性地爷爷了起来,谁知道宁渊居然就掐住了他的这处错漏。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宁如海知道他多了一个便宜爹,这个便宜爹还是他的属下,王虎也不要继续在守备军里混日子,直接卷铺盖走人算了!

    更让王虎诧异的是,按照宁湘所言,他那个最会在长辈面前极尽谗言的三弟,纯属就是个只会拍长辈马屁的草包,还是个未成年的毛孩子,依照王虎以往的经验,这样的小人最是胆子小,经不得吓,自己带着一大帮人轰隆隆出来,再扬着嗓子骂一骂,挥起铁锤吓一吓,准能吓得他屁滚尿流,求爷爷告奶奶地给自己磕头,即便宁如海以后要追究,有宁湘替自己说好话,加上自己再打个哈哈说是在跟三少爷开玩笑,料想宁如海也不会将自己怎么样。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不光半点没将宁渊吓住,反而被宁渊辣气壮地将了他一军,让他骑上老虎下不来了。

    “我……”王虎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半晌,竟然窝囊地没有接宁渊的话,而是又指着他喝道:“便,便是你要削本官的军衔吗!你这小子好生大胆,你可知戏弄朝廷命官,轻则军杖二十,重责落监三年,若本官当真要罚你,即便你的家人是本官上峰,一样保不住你!”

    说到这里,王虎已经装不下去,变相承认宁渊的身份了。

    王虎本想凭着这个再吓一吓宁渊,哪只宁渊居然对他点了点头,道:“副统领说得不错,戏弄朝廷命官,按照刑律的确轻则杖责二十重则下狱,可我从未戏弄过你呀,我说的可是实话,过不了今晚,削去今日值守副统领一切职位的文书就会发来军营,这可是实打实的是。”

    “你……”王虎刚怒气冲冲抬起手指,就被宁渊打断道:“副统领难不成以为我在诓你,真是可惜得很,按照今日你所犯下的罪责,削职不过是最轻的责罚了。”

    “你这臭小子,便在那里胡言乱语吧,本统领行得正坐得直,哪里有什么错漏!”王虎又笑了一声,“莫非你觉得本统领没有立刻大开营门迎接你就是本统领的错漏了?当真是可笑!我朝治军严明,凭你是什么身份,军营重地莫若没有通关放行的文书,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踏入军营半步!若是你以着这种理由跑到守备大人那里告状,你便瞧瞧守备大人到底是责罚我,还是褒奖我!”

    王虎意气风发地说完,本以为总算能杀一杀眼前这小子的锐气了,哪知宁渊却用比以前更加惊讶,甚至还带有一丝怜悯的眼神望着他,一边摇头一边啧了两声,“我瞧副统领你当真可怜,自己犯了什么错漏竟全然不知,想来恐怕是连军规军纪都记不清明,若还由着你这种糊涂东西霸着我大周军中要职,只怕日后上行下效,军中还不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口气把这段掐架写完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别折腾得太晚更新,就先发出来吧,留一点爆点到明天让大家high一发也一样~

第68章

    “你!”

    “也罢,既然副统领你自己都不甚明了,我便在此与你清清楚楚地说上一说。”宁渊一拂袖:“副统领方才不是差人来向我回话,说今日闭营操演,可我却半点没瞧见军队操演的影子,依照大周‘军律十七条’中的第十条,‘军演光说不练,敷衍了事,使军队士气懈怠者,职责统领革职查办,上级统领若督查不力,查而不办,轻则罚俸三月,重责一并革职’,副统领你这不是实打实的‘光说不练’么,想来此事被捅出去后,就算我父亲念在你是老部下,有心要保全你,但未免也跟着担上一个‘督查不力,查而不办’的罪责,想来是有心也无力了。”

    “笑话,我何时说过今日要闭营操演了!”王虎还以为宁渊要说什么,他可压根就没把忽悠宁渊这回事当什么错处,在他看来,若是戏弄一个小娃娃就该受到革职的处罚,可是天大笑话,当即把脸皮一横,死皮赖脸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省得背上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如此看来,副统领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宁渊语气一扬,“这么说来,那便是向我传话那名士兵在假传军令了,假传军令可是恕无可恕的死罪,这人当真好大的胆子。”宁渊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营门的方向,方才向他传话的士兵就站在不远处的营门前,听见宁渊的话,脸色立刻一阵煞白,求助般看向王虎。

    王虎也愣了愣,他不过是想戏弄宁渊一番,怎么就成了假传军令了呢,不过他也并非蠢得无可救药,细细一想,若他没有下过命令,而手下的士兵却假言是他的命令而传扬出去,这行为在大周军律里,的确是要按照“假传军令”的罪责查办的,假传军令亦是军中大罪,一经查实,十个有九个都要问斩。

    一时他脸色变了变,那士兵分明是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事,若是他不承认下过这道命令,而坐实了士兵“假传军令”的罪行,不也就等于是他这个副统领害死了手下的人吗?军中将士征战沙场,大伙或多或少都有过命的交情,将士之间亦十分讲义气,若叫别人知道他王虎撒谎害死了手下的士兵,即便他依旧担着副统领的职位,恐怕下边的军士也没一个人会听他的话,更有甚者,军中哗变将他这个“背信弃义”的副统领赶位置来也是有可能的!

    “你……你胡说!”王虎瞪着宁渊,气得牙痒痒,承认是他下的命令,那他触犯了军律;不承认是他下的命令,那是他手下人犯了军律,结果甚至比承认还要遭,宁渊这么一席话,压根将他绕进了进退不能,进也错退也错的境地,为了不让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王虎脖子一梗,已然打算继续死皮赖脸下去了,“根本就没有人向你传过今日要‘闭营操演’的话,这分明就是你编造出来,想要污蔑本统领和手下将士的!”

    说这话时,王虎不禁脸色一红,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撒谎,可那士兵出来传话时周围也有其他士兵听到了内容,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饶是以王虎的脸皮也不禁开始害臊起来,为了撑一撑自己的底气,他甚至还朝营门口的那一群巡逻兵喝了一声:“你们听到有人传那样的命令了吗!”

    “没听到!”巡逻兵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王虎到底是他们的统领,身为下属,总不能在这种事上和统领唱反调吧。

    宁渊点点头,“我明白了,原来副统领并未下过这样的命令,也没人来向我传过那样的话,其实副统领还漏说了一句,今日你们原本也没有要闭营操演的安排,将我堵在营门口不放行,纯粹便是在作弄我来着,我说得可对?”

    见宁渊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也准备撕破脸了,王虎当即也不客气起来,用力哼了一声,“不错!本统领就是在作弄你,你待如何?别以为你是守备大人家的少爷,就能在本统领面前耀武扬威,本统领告诉你,本统领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像你这般只会仗着家世作威作福,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你可以在别人面前嚣张,可是压根别想在本统领面前嚣张,若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本统领不客气!本统领不介意代替守备大人行一行家法,管教管教他不成器的儿子!”

    “哦,那便敢问副统领,要以何名目管教于我?”

    “就凭你污蔑朝廷命官这一点,我现在就能将你扣押下来,军杖伺候!”王虎越说越得意,“小子,竟然口出狂言要将本统领革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齐了几根毛!”

    “我想副统领应当是弄错了,我并没有口出狂言,而是你的职位铁定保不住!”宁渊忽然一拂袖,脸色瞬间变得肃穆起来,厉声道:“方才我说的不过只是其一,而你罪责远不止于此,大周军律第二条,无行军令牌,任何守备以下职位着不得私自领兵出营,违者以谋逆罪论处;大周军律第十二条,任何士兵不得对有功名之人恐吓、辱骂、乃至动手殴打,违者开除军籍,在下不才,却是江州学监的监生,亦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而副统领你现在正领着一队士兵,站在大营外边呢。”

    见王虎目瞪口呆地骑在马上不说话,宁渊接着道:“端阳节赛龙舟是大周旧俗,皇上更下旨每年九阳节各城需举办龙舟大比,魁首再入京表演祝寿,今次我奉父亲之命,操持宁府龙舟参加大比,却在此处受了副统领无端作弄,若因副统领的阻挠,致使我宁府无龙舟入赛,当中但凡有违抗皇上圣旨的地方,这个罪责,莫非是副统领你来替我宁家担吗!”

    违抗圣旨!别的也就罢了,王虎是怎么都想不到宁渊这番东拉西扯竟然能扯到违抗圣旨上去,开什么玩笑,王虎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阻挠宁家参加龙舟大比,他不过是想给宁渊一个下马威,替宁湘出出气而已,怎知宁湘的气没出到,自己反而憋了一肚子火气,偏偏还是一肚子憋屈到没地方放的火气!

    “副统领你听好了,你所犯下的这三大罪责,我会逐一如实向我父亲禀报,或者我索性也不劳烦父亲了,来日入京,我会亲自上景国公府,向景国公问上一问,是否我大周如今治军已是这般松懈了,我与景国公世子也有几分交情,想来景国公会给我一个答复的。”

    王虎彻底傻了,景国公!这怎么可能,眼前这小子当真和景国公世子有交情?

    上代景国公可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治军严明,如今这位景国公承了父亲的衣钵,哪怕不再是元帅,也是跺一跺脚,全**队都要震上三震的人物,若这事惊动了他,自己决计没有好果子吃,正如宁渊所说的,私自带兵出营,还有辱骂恐吓学监的监生,该死的,这小子怎么会是个秀才,还对大周军律如此熟悉,要知道大周军律连他这个当兵的自己都背不全啊!

    他现在即便是想要狡辩也徒劳无功,因为现如今他就正领着一票人站在军营外边,而垂在一边的狼牙锤上,那个凹陷下去的掌印也让他对“动手殴打”之事无从抵赖,即便他脸皮再厚,也没有厚道能如此睁眼说瞎话的地步。

    见王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宁渊又拂了拂袖,却不再理他,反倒转韶新上了马车,对周石道:“我们走。”

    周石会意,抖了抖马鞭,就要让马车掉个头离开,这时王虎才浑身一震,他不能就这么让宁渊走了,不然如果宁渊真的照他方才所说的话这么做,自己的官职兴许当真保不住!他立刻跳下马,三两步跑到马车前边扯住马缰,急道:“公子留步!”

    宁渊撩起车窗的帘布,“怎么,副统领还有何指教?”

    “这,这,我想我和公子之间似乎有些误会了。”王虎脸色僵了僵,半晌才扯出一记笑容,对着那边也正呆愣成一片的士兵吼道:“张副官,给滚老子过来!”

    立刻就有一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士兵匆匆下了马,小跑上前,对王虎低头哈腰道:“副统领,你找我?”

    “该死的东西!”王虎想也没想就抡起蒲扇大小的巴掌挥了过去,直抽得那中年男人身子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才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不是你告诉本统领有人在营外捣乱的吗!结果连宁公子都不认识,害本统领丢了这般大的脸,实在是可恶!”说罢,又是几脚朝那个男人屁股上踢去。

    周围其他士兵全都目瞪口呆傻眼了,没人料到这位副统领变脸居然变得如此之快,还变得这样不害臊,看模样竟然是要将错处都推到那个副官身上去。

    张副官是王虎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位副统领在打什么主意,因此即便他觉得委屈,屁股上也疼,可也不得不配合着王虎演戏,“哎呀统领你轻些,属下,属下眼拙还不行么!”叫了一阵,他又双手扒住马车,对着车窗内的宁渊求爷爷告奶奶,“宁公子你误会咱们副统领了,副统领是以为有人来军营捣乱,才带人出来打算惩治那些不法之徒呢,谁知道居然冲撞到了宁公子,小的,小的替副统领向您赔罪了!”说罢,他将双手合十连摆。

    “哦?”宁渊故意拖长了一个音,望着王虎,“副统领,我怎的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嘿嘿宁公子,一切都是误会,误会罢了。”王虎狗腿地搓着手,陪着笑脸,“本……哦不,你王叔我也是受人蒙蔽,一时不查,才闹出那许多误会出来,你到这来不就是想挑几个划手么,里面请里面请!守备大人家的事情,就是咱们自己的事情,你王叔我立刻将最有利器的壮汉全部叫出来,你随便挑!”

    王虎这一番自相矛盾的说辞与作态,也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过宁渊方才说了那么多,本意也就是想吓唬王虎一下,打一打他那张作威作福的脸,如今见他软了下来,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硬捍了,便放下帘布,顺着王虎的台阶道:“那便走吧。”

    “好嘞!”王虎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对旁边那群已经傻了的士兵道:“还等什么,还不开营门让宁公子进去!”

    马车里,呼延元宸终究没忍住笑,道:“你原本是找我来想让我给这些兵蛮子一个下马威,如今瞧来,倒是你这张嘴更为厉害,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宁渊斜斜瞟了他一眼,“你这话是在取笑我不成?”

    “当然不是。”呼延元宸抬起手来摆了摆,“我是在感叹,今日总算是见着了一回正儿八经的‘君子动口不动手’,能用嘴巴就解决的事情,倒显得我这个一开始冲出去挡铁锤的武夫粗俗了。”说到这里,呼延元宸停了片刻,又道:“不过我瞧那人也只是色厉内荏而已,你这般疾言厉色,只怕会给自己结下仇家。”

    “我的仇家可多了去了,只不过我一个也未曾怕过而已。”宁渊道:“与其让你去惧怕别人报复,倒不如让别人来惧怕你的报复。”

    马车行至军营中的广场停下了,王虎将宁渊请下车,又对跟在宁渊身后的呼延元宸道:“这位小哥怎么称呼,武功当真是了得,那双铁锤我耍了数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巴掌挡下来。”

    呼延元宸笑了笑,躬身一礼,“元某不过是宁公子的护卫而已,三脚猫的功夫罢了,统领抬举。”

    王虎没多说,邀宁渊入他的营帐落座休息,又迅速出去召集人手,他动作也快,很快就把他口中那些军营里最孔武的壮汉都召集了起来,且个个打着赤膊,露出一身腱子肉,在营帐前边一字排开,肉香四溢地等着宁渊挑选。

    宁渊也不含糊,看了两轮就将龙舟的十八名划手全部选定,又另外挑了两个精悍的汉子,一个于舟首打鼓,一个于舟尾掌舵。

    事情办完,宁渊也该打道回府了,谁知他们正要走,王虎却又拦在了前边。

    “副统领还有什么指教吗。”宁渊将手拢在袖子里,本以为王虎还要找麻烦,哪只他却搓了搓鼻头,用手指着宁渊背后的呼延元宸道:“不是不是,我只不过是想跟宁公子的这个护卫切磋一番而已。”

    “切磋?”宁渊也回头看向呼延元宸。

    “这段日子举国太平,实在是太久没有战事了,整日呆在军营里面,操演着那群家伙,我自己也免不了手痒。”王虎捏了捏拳头,直听他骨节噼里啪啦地响,“宁公子的这护卫方才我已经见过身手了,当真是不错,不妨让我跟他过两招,活动活动筋骨如何。”说罢,他又看着呼延元宸,“小哥你既然打坏了我的铁锤,总该有所表示吧,陪我过两招,我便不叫你陪了,那铁锤可是钨铁打的,贵得很呐。”

    王虎除了嗜好喝酒吃肉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只不过军队里几乎没有能够与之较量的对手,普通士兵打不过他,宁如海他又不敢去招惹,如今见着宁渊的一个“护卫”能有让他咋舌的身手,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将人放过。

    “这恐怕……”宁渊正要替呼延元宸回绝了,哪只那人却主动站了出来,模样看着甚是随意,“副统领打算在何处比试?”

    “这个好说,咱们可是有专门的演武场。”王虎见呼延元宸算是答应了,立刻兴致高昂起来,双手更是在胸前捏得噼里啪啦响,宁渊没办法,他见呼延元宸似乎也是一副挺有兴致的模样,便没再阻拦,跟着他们来到了军营里一处用木头桩子搭建起来的,一处类似于专门比武的高台。

    高台两边各有一个武器架,不过却没有锋利的武器,大多是棍棒木槌一类,想来也是怕锋利武器会在切磋时出意外。王虎豪迈地脱掉了上衣,他当真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除了脸上一圈胡子,硕大的胸肌前亦是毛发丛生,手臂粗得与宁渊的腰都堪有一比。王虎步到武器架前,挑了一根趁手的长棍,虎虎生风地舞了两下,又对呼延元宸勾了勾手指。

    呼延元宸也轻身一跃上了高台,变戏法一样从腰后边取出一根铁萧,对王虎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虎显然对呼延元宸的别致武器感到很惊奇,表情诧异了一下,但是他却没有轻敌之心,见呼延元宸让他先手,立刻大喝一声,整个人带着铺天盖地的棍影便朝呼延元宸冲过去。

    显然除了一双流星锤,王虎在棍法上也十分有造诣,那棍影密密麻麻,竟然将大半个高台都覆盖在了里面,几乎让人无处可躲,而且只是从长棍上挥舞出来的劲风,便让站在外围的宁渊垂在鬓角的发丝不断舞动,宁渊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呼延元宸。

    王虎虽然高大,可以身高来看的话,呼延元宸却与他差不多,只是论起壮硕程度,这位英武矫健的夏国皇子即便不是瘦弱的类型,也比王虎窄了差不多一半,见王虎仿佛老鹰抓小鸡般向自己扑来,呼延元宸铁萧在手中转了三圈,双眸中一道锐利的光线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呈品字形在身前点了三下。

    “当当当”随着密集的三声响起,高台中的漫天棍影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最后呈现出来的画面,王虎手中的长棍正被呼延元宸的铁萧隔着,两人僵在了台上。

    “哇,居然能破了副统领的流星棍,这可是副统领从他那副流星锤改良过来的,哪怕是守备大人应付起来,都颇为麻烦呢。”旁边围观的一圈士兵立刻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宁渊对呼延元宸的这招却十分熟悉,呼延元宸似乎很轻易就能用那柄铁萧找到对方招式中的弱点,再予以破掉,几个月前在行宫中的水榭里,他便是用同样的方式,轻轻一点就破了自己的腿法。

    “漂亮!”王虎大喝一声,长棍转了一圈,又扫向呼延元宸的下盘,呼延元宸低喝一声,竟然以铁萧点地,身子倒卷着腾空而起,来了一记漂亮的空翻。

    “副统领,你罩门露出来了!”呼延元宸朗笑一声,在略过王虎头顶的刹那,铁萧在王虎后颈敲了一下,王虎立刻浑身一震,接着仿佛站不稳般,铁塔一样轰然扑到,摔了一脸的灰。

    “好小子,力气还挺大。”王虎扑哧扑哧甩了两下脸,十分灵敏地爬起来,“再来!”,说罢又朝呼延元宸扑了过去。

    两人招来招往,见招拆招,打成了两团影子,直看得下边的人个个目瞪口呆,周石甚至情不自禁对宁渊道:“少爷,这呼延皇子的武功也太厉害了,那王统领的招式我连看都看不清,他竟然也能全部挡下!”

    宁渊没说话,因为他现在也十分吃惊,王虎虽然身材壮硕,可动作却一点不笨拙,相反的还非常灵活,得了体内深奥内功的帮助,宁渊倒是能看清那二人的每一招每一式,可宁渊自问如果换了自己,即便有涅槃心经双脉内功的帮助,只怕稍有不慎便会被王虎给打下来,哪里能像呼延元宸这般应对得如此从容。

    他知晓呼延元宸武功厉害,却不知道竟然已经到了这样一种程度,这家伙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吧,难道他打从娘胎里时就开始练武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键盘不太好用,这两天手指有点疼,敲字时老是按错,那些日更一万的大大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天更新那么多字手指还不痛的啊_(:з」∠)_

第69章

    是夜,宁湘穿着一身极为不起眼的衣服,坐在一处夜宵摊旁边喝酒。

    天色已经很晚了,即便是夜宵摊,如今也只有他一个客人,酒壶里的黄酒已经被他喝光了,摊主却趴在炉子背面打瞌睡,没有要过来与他添些酒的意思,宁湘也不急,酒没了,他就干坐着,眼神遥遥望着街道尽头,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片刻之后,果真有一低着头,穿黑衣的人影顺着街道走了过来。人影模样甚是猥琐,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一瞧便是一副做惯了偷鸡摸狗行当的派头,待他看见宁湘,立刻小跑着到桌边站定,狗腿地对宁湘鞠了鞠躬,“少爷好。”

    “此事你可有把握?”宁湘有些忐忑地问。

    “少爷放心,这类事情我做着可得心应手了,绝对不会出差错。”那人嘿嘿一笑,“您既然能找到我,想来是知道我的名声的,只要银子到了,我包您满意!”

    “很好。”宁湘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放在桌上,“这是五十两银子,算是订金,如果你真能办好,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

    “好嘞!好嘞!”那人想是难得一次见到这样多的银子,立刻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将银票收起来,又对宁湘点头哈腰,“少爷尽管相信我吧,我今晚就去办!”

    宁湘点点头,望着那人又迅速离开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阵寒光,轻声自言自语道:“宁渊,听说你前两日特地去了城外的守备营挑人,想来是很重视这次的龙舟大比吧,王虎那个蠢货竟然没拦住你,也罢,总之无论如何,我这次一定要让你脸面丧尽,看你往后还如何在我面前得意!”

    同宁湘接头的人是江州城里的一个惯偷,因有些三脚猫的轻功在身,在混混中也算数一数二的小有名气,同宁湘分开后,他一路绕着小巷走,直至来到码头边的船坞。这个时辰船坞的工人早就下工回家了,那惯偷身姿灵敏地翻过围墙,三两下便消失在船坞内围。

    只是那混混急着办事,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停在夜幕里,马车车窗的布帘微微动了动,宁渊放下帘布,看了身边的周石一眼,周石立刻会意,跳出马车,也跟着越过围墙,翻进了船坞。

    宁渊表情从容地继续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约莫半个时辰后,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周石又回来了。

    “怎么样?”宁渊睁开眼睛问。

    周石道:“那人刚摸进船坞里,就一路朝着放龙舟的厂房去了,果真与少爷所料的分毫不差。”

    “不然以宁湘的本事还能使出什么阴招来,从知道他居然会主动地‘好心’来送舟首图样,我便知道他除了在龙舟上边动手脚,再编不出其他花样了。”宁渊冷笑一声,又道:“你没有打草惊蛇吧。”

    “没有,按照少爷的吩咐,我一直很小心。”

    “这便行了,他既然对自己那般有信心,我们便一味装不知道好了,回头曹都督追究起来,我们也不用担什么干系,回去吧。”宁渊说着理了理袖袍,又要继续闭目养神。

    “对了少爷,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周石想了想,道:“那个王虎副统领,少爷当真要安排他来当鼓手吗?”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又没逼他。”宁渊闭眼回了一句,想起王虎这一茬,宁渊就觉得好笑。那日他们去军营里挑划手,王虎看上了呼延元宸的功夫,硬拉着要同他比试,输了一场还不够,又硬要比第二场,怕呼延元宸不和他比,还顺便押了个彩头,双方答应无论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所提的一个条件。

    可这第二场,王虎依旧没能够东山再起,甚至因为呼延元宸已经见识过了他所有的招式,赢得反而更快了,最后王虎没辙,让呼延元宸提条件,呼延元宸却说要让他来当宁府这次龙舟大比的鼓手。

    呼延元宸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划手是挑的士兵,鼓手让统领来当正合适,有个上峰在前边虎眉瞪眼地杵着,不愁那些划船的人不出力,对宁渊这趟差事也是个裨益。

    宁渊被呼延元宸的这个条件吓了一跳,他可压根没打算接受这个麻烦的副统领,因为他或多或少猜到了这王虎和宁湘有一腿,让他参加龙舟,还不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可王虎却顶着“是男人,说得出,做得到”的噱头,硬是要宁渊答应让他加入龙舟队,呼延元宸毕竟在今天帮了忙,宁渊不想拂他的面子,又不能当面说出自己的顾虑,只好打着哈哈应下了。

    原本宁渊只是想单纯应下,至于到底让不让王虎出场,最后也是他说了算,可一伙人一起排练了几天,王虎不光到得准点准时,练得也十分卖力,甚至被他发现有哪个划手躲懒,破口大骂是轻的,直接过去一通老拳更是家常便饭,致使每个划手都使出了吃奶得劲在练,倒让宁渊惊喜不少。

    而经过几次,宁渊也看出来了,这王虎和宁湘关系好是没错,但也仅仅是关系好而已,却不是会使阴谋诡计的那一类,相反的,还十分爽直讲义气,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因他们练习的地方就在码头边上,离船坞不远,是以中间呼延元宸也来过几次,他与王虎算是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竟然成了酒友外加忘年交,在练舟的间隙,偶尔王虎还会逮着呼延元宸来上两把摔跤,这下可让“武艺高强”的呼延皇子吃上了苦水,他武功是好没错,但论起单纯靠蛮力,连内力都不允许动用的摔跤,恐怕两个呼延元宸都不是虎背熊腰的王虎对手,宁渊也目瞪口呆地围观了好几次呼延元宸被折腾得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甚至被王虎逼得狠了,呼延元宸竟然破天荒地会躲到宁渊背后,分明是想让宁渊这个外表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书生替他挡着。

    而王虎很吃这一套,他可以对宁渊这位比武打败了自己两次的“元护卫”摔来摔去没遮拦,对着宁渊这还未成年的娃娃却有些发憈,每次呼延元宸一闪到宁渊背后,王虎都会抓着脑袋对这位宁三少嘿嘿笑两声,然后一转身又去作弄他手下的那些兵蛋子了。

    “也对,呼延皇子也说了要来帮咱们当舵手,我瞧王统领与皇子殿下的关系还处得不错,想来也不会碍事。”周石摸了摸鼻子,“只是我原本还想向少爷讨个舵手来当的。”

    “什么时候你的功夫能胜过他们两个,再来提这要求我肯定答应你。”宁渊挥挥手,示意周石赶快赶车,周石会意,也没有再多说,坐到马车前边一扬鞭,马儿立刻得得地走了起来。

    日子有条不紊过着,表面上风平浪静,还有股越来越浓厚的喜气。随着端阳节的逐渐来临,江州城许多民房的房檐上都被老百姓们自发地插上了五颜六色的纸风车和飘带,一笼一笼黄澄澄香气四溢的时令糕点“端阳糕”也开始在大街小巷叫卖起来,至于旁边的京华运河,也总有一队一队的民间龙舟队伍,划着长条形的龙舟在河上往来,毕竟端阳节的龙舟大比,是全国性的节庆活动,除了官府人家,也有大把的普通百姓结伴参加,只是他们因为财力有限,无论从人力上还是龙舟上都要逊色官府人家不少,是以百姓中的队伍就从来没有进过名词前列,更别说夺得魁首了。

    不过即便是来参加的百姓,图的也都是个喜庆热闹,名不名次地反而看得不重,倒是关系着官职升迁和能否入京朝见的各大高门官家,功利心才最大。

    到了端阳节那天早上,因学监放假,宁渊一大早就到宁府前院的正厅里候着了,按照端阳习俗,今日全家人要在这里一同用早饭,吃端阳糕,再一同到京华河边看龙舟。

    只是宁渊倒不是来得最早的那个,当他迈入正厅,宁湘和柳氏已经坐在这里了。

    自从那日一番“萍儿上身”后,宁渊还是这些天来头一次见到柳氏,大概是因为端阳节的关系,宁如海准了她从祠堂出来和大伙一起吃饭,只是祠堂里的日子显然不好过,瞧柳氏那面容憔悴,连打扮都甚是清淡的模样上,哪里还看得出来从前她穿金戴银,风光耀眼的模样。

    柳氏一看见宁渊,立刻想到了自己被灌了满肚子鸡血的情形,那些鸡血有臭有腥,她回去吐到半夜都没吐干净,更活生生泄了六七天的肚子,将肠胃折腾出了毛病,又是接连六七天吃什么吐什么,这其中所受的罪,她活了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

    “柳姨娘总算从祠堂里出来了吗。”宁渊脸上带着微笑,对柳氏拱手一礼,“当真是有许久未见柳姨娘了,柳姨娘安好。”

    见宁渊居然还有脸皮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对自己行礼,柳氏脑子一晕,那股子鸡血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喉咙里,惹得她险些又要干呕出来,她一边捂着嘴,一边指着宁渊道:“该死的小子,你将我折腾成这番模样,如今还有脸皮来卖乖!”

    宁渊眨眨眼,“柳姨娘你在说些什么,我怎的听不懂,你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分明就是你咎由自取,怎的能怪在渊儿身上,渊儿年纪还小,可承受不起额娘的如此指责。”

    “哼,你便一味地装吧,你,你……”柳氏说着,气喘不过,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宁湘急忙帮她拍背顺气,嘴里还道:“娘,咱们别和这小子一番见识,报应不爽,他自食恶果也是迟早的事。”说完,宁湘还抬起头,十分怨毒地瞪了宁渊一眼。

    宁渊不再说话,反正他与柳氏他们已然是撕破脸了,再这般继续打哈哈也没意思,便走到他们对面坐下,片刻之后,沈氏,赵氏,宁沫,以及其他几位姨娘们都陆续到了,宁如海与严氏是最后一个到的,两人并排走进来,严氏还搀着宁如海的手,脸上泛着别样的光泽,松弛的脸颊都变得紧绷红润了些。

    宁渊听见坐在理他不远的姨娘庄氏与张氏在说悄悄话,“老爷昨儿个夜里又是宿在大夫人的院子,这都连着多少天了,你瞧瞧大夫人这红光满面的模样,当真是每天受着老爷的雨露滋润,可比用多少美容养颜的玉女珍珠粉都要奏效。”

    庄氏在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醋意,他是最为年轻美貌的一个姨娘,从前一直同柳氏平分春色,近来瞧着柳氏不断被宁如海责罚,已然是失了宠,庄氏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也十分想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以自己的美貌,少了柳氏这个宿敌,整个宁府里便没了能与她相争的女人,将宁如海牢牢握在手里便是易如反掌的事,到时候只要他能哄得宁如海高兴,弄个四夫人当当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惜她原本以为把握十足的如意算盘却并没有打成,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平日里一直不声不响的大夫人居然会在这时候蹦出来,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年过四十,早就人老珠黄的老女人打乱了计划,庄氏就觉得不可思议。

    张氏虽然也觉得宁如海居然会再度宠幸大夫人太过诡异,但她毕竟比不上庄氏年轻美貌,胆子也要小些,不敢在这种地方以一个姨娘的身份嚼人家正室的舌根,只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庄氏见张氏不理自己,觉得无趣,便也闭了嘴。

    沈氏深深看了庄氏一眼,方才那番话她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其实他也对宁如海的作为有些好奇,当然,以她老夫人的身份来看,宠幸正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宁如海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再一个年龄如此之大,已经几乎没有生育可能的老女人身上费体力费心力,还不如多宠宠那些正值盛龄,身强体壮的姨娘们,让她能多抱上几个孙子,不然如今宁府的晚辈们,男丁病的病,蠢的蠢,顶用的就只有宁渊一个,实在是太人丁单薄了。

    当然这样的话,沈氏也只能心里想想,总不能说出来扫自己儿子的兴,毕竟晚上上谁的床那是宁如海的自由。

    宁如海与严氏并排落座后,还像小伙子一样在严氏掌心捏了一把,严氏脸色微微发红,想到昨夜里的那一番颠鸾倒凤,身子不由得再度酥麻起来。

    所有人都到齐后,婢女们便流水一样送上刚出笼,还正热气腾腾的“端阳糕”,与新酿的糯米甜酒给众人当早点。端阳糕香糯,甜酒清甜,宁渊刚吃了一口,便想到馨儿最喜欢吃的其中一样东西便是端阳糕,可像这样的寻常家宴,碍于唐氏的身份与宁如海对宁馨儿血脉的疑窦,从不会允许他们出席。宁渊微微侧过头,他身后的白檀立刻会意上前:“少爷有什么吩咐?”

    宁渊轻声问:“娘和馨儿今早都吃了些什么。”

    “咦?”白檀却疑惑地眨了眨眼,“少爷你还不知道吗,姨娘和小姐一大早就出府了啊。”

    宁渊一愣,“出府?他们怎么会出府?”

    “我还以为是少爷安排的呢。”白檀道:“前些天馨儿小姐不是说她也想看赛龙舟吗,今儿个一大早周石就将姨娘与小姐送出府了,说他有个叫闫非的朋友安排,可以让馨儿小姐在河边最好的位置看龙舟,难道这不是少爷你安排的吗?”

    “闫非?”宁渊磨了一把牙齿,大概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宁馨儿的确软磨硬泡缠着他硬要看龙舟,可同家宴一样,宁府设在河边观赏龙舟的位置也没有给她和唐氏留,即便宁渊如今在沈氏跟前得脸,可这种事情他也插不上手,更不可能让唐氏带着宁馨儿同普通百姓窝在一起看,人多手杂实在是太不安全,便回绝了宁馨儿的要求。

    之前在盯着那帮士兵划手练舟的时候,宁渊曾无意间向呼延元宸提过一句,如今瞧来,难不成是呼延元宸多事,又串通了周石,瞒着自己弄了这一茬?

    也罢,宁渊苦笑着摇摇头,既有周石在,想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待会他当面质问一番呼延元宸便是。

    吃过早饭后,众人又留在正厅里喝茶漱口,等着管家准备前往河边的马车。沈氏喝到一半,还不放心地问了宁渊一句,“渊儿,龙舟的事宜可都操办好了,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祖母放心。”宁渊放下茶盏,站了起来,“一起都准备妥当,渊儿对这次咱们府的龙舟有信心,说不定还能冲一冲魁首。”

    “哼。”宁渊刚说完,另一边却传出一声极为不协调的冷哼,宁湘坐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劝三弟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些话,省得现在大话放出去,到时候结果却太过丢脸,脸皮反而捡不回来了。”

    “二哥既然这样说,那么依二哥的意思,咱们府的龙舟是没办法夺得魁首了吗。”宁渊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宁湘方才只顾着奚落宁渊,完全是气话,如今反应过来,自然是察觉了自己这番话的错漏之处,一时见沈氏和宁如海都沉下目光来望着自己,顿时脸色一僵,悻悻低下头去。

    “你自己是个不中用的,就不要以为你弟弟和你一样没用。”沈氏冷着声音道:“下次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胡乱说这些晦气话,我便让教引嬷嬷好好管教管教你的这张嘴,明白了吗!”

    “是,祖母。”宁湘头埋得弟弟的,语气惶恐,心里对宁渊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此时管家进来回话,说马车准备好,可以启程了,宁如海点点头,同严氏一左一右搀着沈氏朝门外走,一屋子的人便都跟在他们身后,宁湘扶着柳氏故意落后了几步,他怨毒地盯着宁渊的背影,心里冷笑个不停。

    哼,魁首?你便先得意得意吧,我便悄悄等待会你操办的龙舟破天荒地替咱们府拿了个末等,看你还如何得意如何笑!

    京华运河边此时已是人满为患。

    毕竟是一年才一次的盛世。沿河两边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几乎整个江州的百姓都来了,有些为了占据更好的观赏位置,甚至前一天夜里就已经到了,大人们穿着颜色鲜亮的衣服,小孩手里一人拿着一个纸风车,当真是要比年节时的庙会还要热闹几分。

    只是,任凭百姓们再多再挤,整条河边观赏位置最佳的一片区域,已经被隔了出来,摆放着成排的红木椅子,那里是特地给达官贵人们留出来的地方,不光地方宽松,旁边还准备了鲜果与美酒,而在那些椅子的最前方,还架了个高台,上边只零散摆了几张椅子,想来是给身份最为贵重的人留着的。

    而宁家人刚到,无论沈氏,还是宁如海,严氏,亦或是宁渊,当看见那高台上已经坐着的两个人时,都露出了傻眼一般的表情。

    唐氏依旧是那身素雅的青色长裙,银簪发饰,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那里,一旁还有个丫鬟模样的人给他执扇扇凉,同唐氏比起来,坐在她身边的宁馨儿却要轻松自然许多了,想来是小孩子心性的缘故,不光十分放得开,表情兴奋地东摸西看,手里还捧着一个大苹果,见着宁渊他们过来了,还特地趴到高台边的栏杆旁,朝宁渊挥着手道:“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是一章过渡章节,但是里面也埋了好几处伏笔啊,有人发现没有呢=v=

    万众期待,下章开掐~

第70章

    “他们为何会在上面,宁渊,这是怎么回事?”宁如海立刻回头问向宁渊,在他看来,肯定是宁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唐氏得到那样好的位置。

    “父亲,此事我也不知情。”宁渊立刻答道,即便宁渊猜测此事和呼延元宸有关,但他也不可能老老实实说出来。

    “你莫非是老糊涂了不成,渊儿一个孩子,又怎么能知道这种事。”沈氏喝了宁如海一声,同时也有些惴惴地望着唐氏的方向,那里的位置素来只会给最有身份地位的人准备,哪怕是以宁如海的官职都只能坐在下边,联想到上次灵虚尊者专门上门要给唐氏诊脉的事,沈氏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她曾怀疑唐映瑶有个不得了的亲戚,如今瞧这阵仗,这事竟然还是真的不成!

    便在这时,有一伙人迎面朝宁家人走来,宁渊眯着眼睛望去,走在最前边的竟然是司空旭,后边还有一票下人。自打宁萍儿的事情之后,宁家人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心里都知道已经同司空旭结下了梁子,如今见着四皇子似乎是特意在朝这边走,看表情似乎还没安什么好心,宁如海避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好硬着脸皮弯腰行礼,“微臣参见四殿下。”

    “宁大人不必拘礼。”谁知司空旭看起来却十分和颜悦色,似乎一点没有和宁家有旧怨的模样,他扬起一双英挺的眉毛,目光略微宁如海,看向宁渊,道:“三公子对本殿的安排可还满意?”

    宁渊不明所以,“殿下何出此言?”

    司空旭指了指高台上的唐氏和宁馨儿,“本殿知晓他们二人是三公子你的娘亲与妹妹,是以特地让人在高台上多加了两个位置,让二位能在最好的地方看龙舟,三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也随本殿一同上去,你的位置本殿也早就准备好了。”

    宁渊心里咯噔一下,他本以为唐氏和宁馨儿在那里是呼延元宸的安排,还在嘀咕呼延元宸怎的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将唐氏他们安排进一等席,谁知道如今听司空旭此言,这竟然是他的手笔。

    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难不成是想借着唐氏与宁馨儿,来要挟自己吗。

    不会。宁渊摇摇头,挥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众目睽睽之下,司空旭也没有胆子这么做,而且既然司空旭在这里,那么司空钺也一定要来,那位大殿下留在江州这么久,可是一直在等着抓他司空旭的错漏呢,何况在宁萍儿被沉塘那日,司空旭已经知道了自己手里握着他的几处把柄,以这人严谨且自私自利的性格,不可能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来。

    “不了。”宁渊抬头看了唐氏一眼,道:“我在家里是晚辈,既然娘亲和妹妹都得了殿下的恩惠招待,我却不能忘了本分,还是在下边陪着祖母,与父亲母亲的好。”

    “既然如此,那真是可惜了。”司空旭对宁渊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本殿还想借着这机会同三公子多亲近,不过也不急,咱们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机会。”说完,司空旭又对着宁如海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上了高台。

    高台上服侍着的婢女们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行礼,唐氏也跟着站起来俯身屈膝,司空旭挥挥手平了他们的身,却走到宁馨儿面前,蹲□去,用轻柔地声音问道:“小妹妹,你几岁了。”

    “我才不告诉你!”结果面对着司空旭那张让许多少女见过之后怦然心动的俊脸,宁馨儿不光不买账,还拉下眼皮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迅速躲到唐氏身后,还不忘再探出脑袋来对他打了两下舌头。

    “你这孩子,怎的这么没礼貌!”唐氏害怕司空旭怪罪,急忙对宁馨儿呵斥道,司空旭却摆摆手,“不妨事,童言无忌,小姐也不过是孩子心性罢了。”说完,他自顾自地在最前方两张椅子的其中一张上坐好。

    唐氏也拽着宁馨儿坐下,心里依旧有些忐忑,如果不是因为宁馨儿想看龙舟,她兴许压根就不打算出府。不过宁馨儿显然没受周围的气氛影响,依旧兴致勃勃地东摸西看,手里的苹果吃完了,又拿过婢女送上的端阳糕继续吃着。

    这个小插曲过后,宁家人也依次在属于他们家的区域里分主次坐好,只是几个姨娘又免不了开始议论,说唐氏同他们一样的身份,凭什么要受那么好的待遇,连老夫人都要坐在下面,当真是不孝,宁渊却不觉得有什么,唐氏和宁馨儿原本在宁府里就不受待见,此刻自然用不着谦让什么,何况这还是司空旭的安排,这些人就算心里有意见,也只能在下边嚼嚼舌根,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沈氏自坐下后心里就一直在想个不停,她从方才司空旭的话语里听出了司空旭这么做似乎只是为了同宁渊拉关系,原本沈氏还在担心宁府与司空旭结了怨,若是司空旭今后得势,对宁府肯定会造成一番麻烦,但如果家里有人能和司空旭傍上关系,化解掉这一茬不愉快的话,等于是治了沈氏的一块心病,因此她不自觉侧过头看了宁渊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看重。

    龙舟大比要到正午才开场,此时还有一段时间,宁渊以前去看看龙舟准备得怎么样为由,向宁如海与沈氏告了个假,起身离开了座位,来到了所有龙舟划手在做最后赛前准备的地方,并且一眼就看到了王虎那群人,王虎穿着特制的藏青色马褂,正粗着个大嗓门对下边一群兵蛋子在做最后的赛前动员,呼延元宸也站在那里,赤-裸着结实的上身,张开双臂,让周石和闫非一左一右在他手臂上抹药酒缠纱布。

    呼延元宸自从被王虎缠着摔了几次跤,并且次次都沦为手下败将之后,难得地激起了这位异族皇子的好胜心,竟然正儿八经地向王虎讨教起这类肉搏诀窍来,当然,受了体格和年岁的限制,拼力气他至今不是王虎的对手,以至于两只手臂还有些拉伤,每天都要抹药酒。

    “嘿,三少爷来啦!”见宁渊出现,王虎豪迈地一挥手,那群兵蛋子立刻齐刷刷地一躬身,声音洪亮道:“见过宁公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王虎是彻底看明白了宁渊的个性同宁湘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这人哪里是什么顺溜拍马诡计多端的性格,除了嘴巴厉害点,性格还爽快干脆得很嘛,虽然他想不通为何宁湘会那样说,但也顺理成章地将对宁渊的称呼,从“小子”变成了“三少爷”。

    呼延元宸看了宁渊一眼,动了动胳膊道:“你怎的来了,莫非是不放心我们?”

    “我不放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宁渊看向周石,“你不打算对我说说娘和馨儿的事吗?”

    “便知道你是要来问这个。”周石还没开口,呼延元宸就打断他,走到宁渊面前坦诚道:“我原本是打算瞒着你,给你娘和你妹妹弄个好位置看龙舟,可也从来没想过要把他们摆到那样显眼的地方,只不过是将他们二人接来时,被你们那位四殿下撞见了而已。”

    “你也知道,说到底我怎么都算个外乡人,既然你们那位四殿下要尽地主之谊,我也不方便越俎代庖。”呼延元宸说完,还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宁渊点点头,其实他过来便是想要确认一番,见此事只是司空旭的临时起意,而不是他一早便算计好了的,便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在暗自打算,他实在搞不懂司空旭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以后得让娘带着妹妹警醒一些。

    “三少爷你放心,这帮兄弟操演了这么些天,今日势必要将魁首夺下来,给守备大人长长脸!”王虎一手揽过呼延元宸的脖子,一手将胸脯敲得梆梆响,很是信心十足。

    待宁渊回到河边坐好时,离龙舟大比正式开始已经没多久了,四周该坐人的地方也坐满了人。到场官员中以曹桂春和宁如海的官位最高,因此宁家与曹家并列在最前方,只是对比宁家人多少有些紧张期待的表情,曹家人显得很漫不经心,好像已经笃定把今年的魁首收入囊中了一般。

    曹家之所以年年都能拿到大比的魁首,并非是他们找来的划手要强过别人家,实在是他们家的舵手太过厉害。龙舟的掌舵人除了要控制整条船的方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观察水流和风向,还能控制着整艘船不断轻微地变化角度,以最快的速度前行,而曹家就是正好有这样一位十分厉害的舵手,即便宁家年年都从军营里找来孔武有力的壮汉划船,却怎么都要比人家慢上一丝。

    司空钺果然也跟在司空旭后边到场了,就坐在那处高台上,并且还将一个蒙着面的少年搂在怀里。大庭广众之下,司空钺就这般让那个少年坐在他的大腿上,同时一只手还从下边伸入少年衣裳的下摆里抚摸着,好像生怕别人瞧不见一般,不过顾着他的身份,无论是官员也好,百姓也好,出于对自身的考虑,即便看见了也都假装没看见。

    那少年想是被司空钺弄得狠了,脸色通红,樱唇微张,整个人都挂在司空钺身上娇喘连连,不时轻声呜咽一声,叫得司空钺兽欲大动,伸在他衣裳里的那只手便动作得更厉害,传出一阵一阵粘滑的跐溜声。

    “殿下……”苏澈抱着司空钺的脖子,牙齿轻咬着他的耳朵,装作很顺应他的**,可一双眼睛却完全没有半分在司空钺身上流连,而是落在旁边的司空旭身上。

    只是,无论苏澈如何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司空旭却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般,不光没有回过头,反倒眼睛一直望着高台下方,嘴角亦挂着意味莫名的笑容。

    “殿下……”苏澈又哼了一声,声音还更大更娇媚了,司空钺以为苏澈是在唤他,直被苏澈的声音叫得骨头都酥了,心想这尤物不愧能被称之为花魁,若非此地人太多,真想立刻就将他扒光了,抱着他纤细白皙的腰就地正法,想到这里,司空钺手指再一用力,深入苏澈身体的手指戳到了一块软肉,并在上边用力摩挲起来,苏澈被他磨得双脚一阵控制不住的痉挛,险些从司空钺腿上掉下去。

    可即便被完成这样了,苏澈的目光依旧没从司空旭的身上挪开,他很不解,他方才的叫声已经那般明显,司空旭肯定也听到了,为何都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他不禁顺着司空旭的目光,朝下边看去,见着的却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书生。

    青色长衫?苏澈可不傻,他忽然想到最近每当他和司空旭优惠求欢时,司空旭都会让他换上一身青色长衫作书生打扮,而且瞧司空旭看着那书生的眼神,玩味中竟然还带着一丝……专注?

    没错,那是专注的眼神,那书生到底是什么人,他陪在司空旭身边已经许久了,可这位四殿下也从来没用过这样的目光看过他!

    “你这妖精,竟然给本殿走神?”司空钺低声轻笑出的话拉回了苏澈的思绪,苏澈忽然感觉到身下一热,花茎已然被司空钺粗糙的手掌给握住了,并且被他用力搓揉起来,苏澈吃痛,抓着司空钺的肩膀不断讨饶,惹得司空钺一阵淫-邪地浅笑。

    “当当当!”一阵锣鼓声响起来,一个穿着官差服装的老头爬上一座高梯,敲了敲手里的铜锣,然后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一年一度的龙舟大比马上便要开场了,现在请参赛船队入场!”

    老头话音刚落,河边成排的牛角号便被士兵齐齐吹响,伴随着这些号声,与河岸两侧百姓的欢呼声,一艘艘船首雕刻各异,五颜六色的龙舟缓缓划入了河道里,在处依次排开,每条龙舟上几乎都坐满了手臂粗壮的猛汉,身上也穿着同龙舟颜色一样的衣裳,用以和别的船队区分开。

    龙舟大比的赛程并不长,总共只有五百丈,同寻常竞技一样,哪艘龙舟能以最快的速度第一个到达终点,那便是今年的魁首。

    “三弟,希望你操办的龙舟当真能拼一拼魁首,不要叫父亲失望才好。”到了这一刻,宁湘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雀跃了,他等了这么些天,为的便是要在今天好好看一看,当宁渊操办的龙舟不但拿不到魁首,反倒拿了个末等时,宁如海会有一副怎样的表情。

    向来很好面子的宁如海,年年屈居第二已经够让他憋屈的了,要是拿了末等,怎么都会气急败坏地打那个小贱种几十板子吧。

    无论如何,只要能看到宁渊吃瘪,他心里也就痛快了。

    “承二哥你吉言,我自然不会让父亲失望。”宁渊抿嘴一笑,宁湘也哼了两哼,不再说话。

    十多辆龙舟已经排好了位置,岸边有旗手高高昂起了手上黄旗,挥舞了两下,当那旗手用力将黄旗向下挥时,早已蓄势待发的划手们收到了信号,齐齐舞动手中的桨,一艘艘的龙舟也如利箭一般自水面上射了出去。

    因岸边离河心较远,因此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划船之人的样貌,只能依靠着每一辆龙舟船首的图样,与船员们衣裳的颜色来分辨。自大比一开始,便见着一辆青色龙舟与一辆红色龙舟互相紧咬着齐头并进,没多久就将其他龙舟甩了一截在后边。

    “父亲,最前边两艘有一艘是咱们府上的。”还不待宁渊说话,宁湘便抢着对宁如海道:“父亲瞧见那艘‘蛟龙吐珠’了么,瞧瞧气势多勇猛。”宁湘指着那艘红色的龙舟,对正扶着胡须频频点头的宁如海道:“照着这个势头,兴许咱们府这次当真能拿下魁首呢。”

    宁渊略微奇怪地看了宁湘一眼,“奇怪,三哥并未见过咱们府上的龙舟,怎的知晓那艘蛟龙吐珠便是咱们的呢?”

    “这有什么。”宁湘眼珠子一转,“父亲诸事繁忙,没留心龙舟的事,我却心下好奇,自然去船坞里看过了。”

    “原来是这样。”宁渊抿嘴笑着,没多说,可那笑容落在宁湘眼里,他却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便在这时,江面上原本正齐头并进的两艘龙舟忽然之间出了状况,原本速度还要快出一线的那艘红色龙舟,忽然间往右边偏了去,竟然不再保持直行,红舟的掌舵手拼命地似乎在矫正舵的方位,可整艘龙舟不光越走越偏,还拐了个大弯,在原地打起转来,而趁着这个当儿,不光被青色龙舟遥遥超越,甚至紧跟在后边的龙舟也一艘艘全部超前而去,很快便落在了最后面。

    那舵手想来是急坏了,瞧见这状况,站起来用力摆弄着身后的船舵,结果却在划手和岸边百姓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将整个舵柄掰断了。

    这场面实在是太滑稽,很快便有一阵阵的笑声窸窸窣窣从人群里响起来,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居然练成了一片。

    而到了此时,龙舟大比已经决出了胜负,少了红舟这个对手,青舟完全是高唱凯歌一路行进,以魁首的姿态冲过重点线的时候,没了舵的红舟依旧在原地打着转,竟没有再前进一分。

    宁府在坐诸人都没有见过宁渊操办的龙舟,是以听了宁湘的话,都以为那艘红色是他们府上的,一时纷纷露出惋惜的神情。

    “啊……”宁湘也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巴,十分惋惜地看着宁渊,又对着脸色铁青的宁如海道:“父亲请息怒,这不过是场意外,想来三弟也是第一次操办龙舟的事,有什么地方马虎了,才会让船舵断掉的,父亲你可一定要原……”

    “孩儿幸不辱命。”可宁湘话还没说完,宁渊却在此时幽幽站了起来,对宁如海行礼道:“恭喜父亲贺喜父亲,咱们府的船拿了魁首了。”

    “你……你说什么?”宁如海显然没弄清楚状况,他之前的确不知道宁府的船是哪一艘,他也曾问过宁渊,但宁渊却卖关子不说,还道要给他一个惊喜,方才因为宁湘说那番话,他还当真以为宁府破天荒的拿了个末等,正满心羞愤地要冲宁渊发脾气,哪只宁渊却说出这样一番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你胡说什么!”宁如海喝道:“咱们府的船分明是末等,哪里来的魁首!”

    “父亲息怒。”宁湘带着一脸得逞的笑容在一旁添油加醋,“我想三弟应当是一时所受的刺激太大,不敢接受这样的结果,有些神志不清了。”

    “末等?”宁渊直起腰,看着河心那艘可怜兮兮的红色龙舟,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父亲,我可没说那一艘是咱们府上的龙舟啊,渊儿不是之前给您说过要给您一个惊喜吗,既然是惊喜,又怎么能如此不中用,出现划到一半船舵坏掉的事。”

    “你,你的意思莫非是……”宁如海瞪大眼,立刻回头望向那艘夺了魁首的青色龙舟,那龙舟上已经炸开了锅,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还是能看见一群五大三处的划手嚎叫着抱在一起,而船头打鼓的那个壮汉,也正可劲地对着这边挥手。

    “那夺了魁首的船上,打鼓的莫非是王副统领?!”因终点线隔这里不远,宁如海也能看清船上那些人的脸,当他看见王虎时,立刻明白了过来,“那艘青色的才是咱们的船!?”

    “所以便要恭喜父亲,今年九阳节,轮到咱们家上京给皇上祝寿了。”宁渊又拜了下去,“至于那艘怒蛟吐珠的红色龙舟,那可并不是咱们家的,而是曹都督家的。”说完,还不忘瞟了宁湘一眼。

    宁湘此时已经呆呆望着那艘红色的龙舟,又看了看和坐在旁边一片鸦雀无声的曹家人,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不要以为宁湘傻一傻就算了,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小渊渊如果不反算计宁湘小天使一把,真真不素他的风格~啊~下一章该会有多么的腥风血雨啊~

    算了算后面的内容,离送宁湘去和萍儿小天使见面没有几章了,请珍惜他的每一次出场机会QAQ

第71章

    “不可能,咱们府的船首分明是……”宁湘不可置信地开口说着,却被宁渊打断,“二哥想说那个怒龙吐珠吗,那的确原本是咱们府船首的图样,可是不巧前些日子被曹都督看上了,我见曹都督对那船首实在是喜欢,便让给了他。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

    “好,当真是好,哈哈哈!”宁如海喜形于色,这可是宁府的龙舟头一次拿魁首,他自然高兴万分。

    “恭喜老爷!”严氏领着一群姨娘站起来屈膝贺礼,连一群坐在他们后边的官员们,也都齐齐起身行礼,“恭喜宁大人!贺喜宁大人!”

    “同喜同喜,大家同喜同喜!”宁如海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同众人寒暄个不停。与宁府这边的热闹劲比起来,曹家那边,可就要凄凉太多了。都督曹桂春至今还保持着端茶盏掀茶盖的动作,周围无论是妻妾还是下人均是大气也不敢出,全都表情惴惴。

    年年龙舟大比,曹府拿魁首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曹桂春本人也从来没想过居然会阴沟里翻船,魁首被人拿走便罢了,反而拿到的是个末等,这样巨大的落差,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以才僵在那里半晌没动作。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今年入京朝见的时候要向皇帝敬献什么贺礼,龙舟表演又要玩出什么花样,入京看来,这一切竟都成了泡影?

    这是真的吗?

    “老爷。”曹夫人在身边小声提醒他,“老爷您得准备着到台上去了,这给魁首颁发赏银的场合,您不能不上去啊。”

    是了,曹桂春又想起来,按照龙舟大比的规矩,在决出魁首之后,便要由江州城里官位最高的那个人来给魁首颁发赏银,一共二百两黄金,往年因为一直是他们曹府夺魁,是以这黄金曹桂春想来是自发自领,是以总是省掉这个赏赐环节,可今年不一样,因为大皇子司空钺在这里,颁发赏银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司空钺,能从大殿下手里接过魁首的赏银,对于向来好大喜功的曹桂春来说,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可如今这一切全都没了,不光没了,他身为江州都督,还要干巴巴地站在一边,亲眼见着大殿下将这份属于他的荣耀,奖赏给别人!

    想到这里,曹桂春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为官多年,很少能有如此添堵的时候,险些气得说不上话,但是他内心深处也拼命地劝着自己,要克制,要冷静,拿了魁首的不是别人,是宁如海,掌着江州军权的宁如海,有伯爵衔的宁如海,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平常心,平常心。

    平定了一会心绪后,曹桂春面前挤出一丝笑容,起身朝一早便搭设好的颁奖台行去。

    大比结束,所有的龙舟都靠了岸,由划手们抬着在颁奖台前按照名词顺序排开,宁府那艘麒麟腾云的龙舟自然是排在最前面,王虎满面红光地领着一众划手站着,看见宁如海领着宁家人过来了,他十分昂扬地行了个军礼,摆足了排场。

    宁渊走在后面,见宁如海忙着和王虎寒暄,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他微微侧过脸,朝刚走到他身后的周石道:“事情都做好了吗。”

    “少爷放心,方才夺魁的那一刻,我便将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周石低声道:“因为不放心别人,都是我亲自去办的,不会有人说漏嘴。”

    “很好。”宁渊望着河岸边重重叠叠的人群,“如今这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可不能放过这样大庭广众的好时机。”

    宁如海在颁奖台边站定,就见着司空钺率先从看台上走了下来,边走边道:“精彩,当真是精彩,如今只是江州的龙舟大比都能如此火热,待到父皇生辰的时候,还不知华京城里众位魁首的大比能热闹成什么样子,宁大人,希望到时候你能再接再厉,拿个总魁首回来,本殿定要向父皇进言,让你官晋一级!”

    “呵呵,大殿下言重了,此次龙舟其实全是我这不成器的犬子宁渊在操办,下官倒没花什么力气,能拿魁首,纯属侥幸,侥幸。”宁如海客套道。

    “哦?”司空钺语气一扬,又看向宁渊,“宁公子?你让本殿惊奇的地方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宁渊立刻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躬身,同时他感觉到了两道十分不自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直起身子后,他顺着那两道目光看回去,发现是司空钺背后的两个人在盯着自己看,其中司空旭的眼神里玩味中透着蹊跷,让宁渊捉摸不透,另一人宁渊却不认识,是司空钺身后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年,同宁沫一样挡住了半张脸,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里竟然满是怒火。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人了?宁渊不明白那少年为何会对自己露出这样不善的目光,可还不待他多想,少年却已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请大殿下当着众位百姓的面,给今年的魁首颁发赏钱吧。”之前主持大比开始的官服老头弓身端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盖着红布,司空钺伸手将红布掀开,上边整齐地摆着二十锭金光灿灿的金子,十两一锭码得整整齐齐,百姓们即便被官兵隔在外围,不能凑近了看,可这样多的金子,还是让人眼睛都直了。

    “便请今年的魁首受赏!”司空钺朗声接过那盘黄金,又递到宁如海面前,宁如海赶紧躬身接过,却打了个转身,又将盘子递到了宁渊眼前。

    宁渊一愣,显然没料到宁如海在打什么主意。

    “拿着吧。”宁如海显然心情很好,也难得满面春风地对着宁渊,“龙舟之事,你办得很好,府里也不缺这点钱,这些赏赐,为父便赐给你了。”

    宁湘在一边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可是二百两黄金啊,折算下来,就是两千两白银!这对于一个月月例都只有十五两银子的少爷来说,是一笔多么大的巨款,宁如海居然说给就给?还全部给了那小子,自己连一份都没有?

    宁湘哪里知道,宁如海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自己的脸面着想,他们这类当官的,看重脸面比看重银钱要重要许多,今日因为宁渊帮他大涨了脸面,他也要做出一番样子来,二百两金子而已,转手赐给宁渊,一是他今日的确有功劳,而是也要在司空钺与周围诸多老百姓面前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来,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

    用二百两金子,在大半个江州的百姓面前涨涨脸,对宁如海来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宁渊可断断没有同宁如海客气的道理,其实要顾着自己的生活,也要顾着唐氏那边,当初从夏竹屋子里搜来的银钱这大半年来已经所剩无几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二百两黄金来的是及时雨,但宁渊想了想,也没有自己全部收下,而是拨了一半出来,让周石交给王虎。

    王虎本来满是羡慕的神色,宁渊弄出这一茬,倒让他一时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至于他身后的兵蛋子们,也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那黄澄澄的金子猛瞧。

    宁渊道:“今日虽然侥幸拿了魁首,可渊儿不敢独居此厚功,这一百两金子,便请王副统领代众位军士们收下,今日若真要论功行赏,你们才是首功。”

    “这……这……”王虎巴掌在身上的褂子上搓了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等他身后的划手们七手八脚地推他,他才接过那一百两黄金,嘴里还不住道:“多谢三少爷。”然后转身,又对着身后的一群兵蛋子道:“这赏钱拿回去,大家今晚喝酒吃肉,非闹个痛快不可!”

    兵蛋子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个性向来豪爽,哪里还估计得到此处有那么多的达官贵人,立刻齐声叫好起来。

    瞧见王虎对宁渊那副谄媚的样子,宁湘更是痛恨,心里不禁将王虎骂了千百遍,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草包,当初和自己答应得好好的,要替他狠狠作弄一番宁渊,如今这才几天呐,胳膊肘竟然全部拐过去了,当真是见钱眼开的蠢东西,不顶用!

    划手的欢呼将此时的气氛又炒热了几分,可在不远处老百姓的人堆里,却有人在疑惑地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指着摆在龙舟队伍最末的红色龙舟议论道:“那个蛟首的模样怎么那般像龙呢?”

    因为红色龙舟摆在最末端,离周围的人群也最近,听有人这样议论,便有许多人都把目光挪到了那红色龙舟舟首的“怒蛟吐珠”上,在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道:“没错,不是像,那其实原本就是一条龙吧。”

    老百姓全都扎堆聚集在一起,无论是议论的声音还是范围也跟着越来越大,外围的百姓听见前面有这等新闻,都迫不及待想往前挤,亲眼看一看那舟首的东西到底是蛟还是龙,这一挤,原本维持秩序隔开老百姓的士兵们立刻往里面缩了一圈,而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正中心正笑成一团的人。

    当那些议论声嗡嗡地传进耳朵里,原本还在同宁如海客套的司空旭顿时收敛了满脸的笑容,回身走到了那艘红色龙舟近前,定睛一看,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一个个凑上前,当端详清楚那龙舟的“蛟首”后,顿时不再有人说话,司空旭用力甩了一把袖袍,哼了一声,宁渊则垂下眼,而大多数人,则用一种看好戏的目光,齐齐看向不远处的曹桂春。

    曹桂春自站到一边开始,就压根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今次得了末等,失了入京的机会,实在是可惜,他只顾着自己懊恼,却浑然不觉如今曹家已是大祸临头了。

    “曹桂春!”司空钺怒喝了一声,曹都督才浑身一震,从他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见人群不知为何已经走到了龙舟那边,忙小跑着过去,对司空钺恭敬道:“大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司空钺语气里带着恼怒的上扬,“你即刻给本殿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一介小小都督,竟然心存谋反之心不成!”

    曹桂春被司空钺那句“谋反之心”给吓了一跳,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顺着司空钺所指的地方看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满头雾水地一躬身,“殿下,这龙舟没什么问题啊,舟首雕工也精细,可是江州船坞的老师傅亲手雕刻的呢。”

    “没问题?”司空钺怒道:“你是老眼昏花了不成,好好瞧瞧那只‘蛟’的爪子!”

    曹桂春一愣,又将目光落在那“怒蛟吐珠”图案的前爪上,这一看,他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双腿打颤,竟然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跪在司空钺面前急道:“大殿下……大殿下明察,下官,下官不知为何会这样!下官冤枉,下官冤枉!”

    不怪曹桂春不吓得屁滚尿流,因为在那“怒蛟吐珠”图样,蛟首下边一对昂扬的爪子上,本该是只有四爪的蛟爪,雕的却是具有五爪的龙爪,只不过第五爪相对于其他四爪来说很小,样子也不协调,若不仔细端详极其容易被忽略。

    大周百姓人人都知道,四爪为蛟,五爪即为龙,龙者,天家也,素来只有皇族司空氏,才能享有以用形为饰的权利,其他无论寻常百姓也好,亲贵大臣也好,都不允许以龙为饰,违者,便是冒犯皇族,往重了说,说是谋逆也不无可能。

    龙舟大比,虽然统称“龙”舟,可因为顾全皇家的威仪,是绝对不能用龙形去做舟首的,是以才会出现例如蛟首,麒麟首,仙鹤首之类的祥瑞兽首,即图了吉利的兆头,又没有犯忌讳,而此次曹家的龙舟,打着蛟首的皇子,竟然出现了“真龙”,这还了得!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下官当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啊!”看见司空钺阴沉的脸色,曹桂春是真的给吓瘫了,不远处曹家人见状,也跟着跪倒了一片不停喊冤。

    “你不知道?”司空钺恼怒地一脚踢在曹桂春肩膀上,直踢得他哇哇乱叫,“这是你们曹家的船,你会不知道?你当本殿如此好蒙骗吗!”

    “殿下,下官当真以为这只是蛟首而已,下官冤枉啊!”曹桂春哭喊道:“您仔细瞧瞧,那第五爪那样小,那样不显眼,还雕得十分怪异,与前四爪十分不协调,分明就是事后被人蓄意加上去要陷害我曹家的,殿下英明,断断不要因为这等陷害诬陷忠良啊!”

    司空钺闻言,仔细一瞧,还真是那么回事,便沉声道:“即便是有人陷害,可你身为曹家家主,却诸事不查,放任此等僭越之物出现在龙舟大比上,同样难辞其咎,说!这舟首从哪来的!”

    “这,这”曹桂春眼珠子一转,忽然回头指向一边的宁如海,“是了,是宁家人要害我!这舟首是宁家人换给我的!”

    “曹大人,你别乱泼脏水!”宁如海顿时慌了。

    “本官又没说错,宁大人,原来你是在下这样大一盘棋啊!”曹桂春对着宁如海吹鼻子瞪眼,“你莫不是想着,用这种肮脏下作的手段将本官扳倒了,自己就能当上江州都督了,你做梦!今日大殿下在这里,自会明辨是非,不会眼睁睁看着本官被奸人陷害!”

    “你!”宁如海着实想不到曹桂春会这般胡乱攀咬,正要反唇相讥,站在他身后的宁渊却跪了下去,低眉顺眼地道:“父亲,曹大人说得不错,那舟首的确是从咱们家的龙舟上换过去的。”

    “什么!”宁如海脸色一僵,险些破口大骂出来,他不明白为何宁渊要主动承认这件事,而那边曹桂春显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正得意洋洋要继续喊冤,哪只宁渊却有望着他道:“但是曹大人,小生要是没记错的话,是你看上我们宁家的舟首之后,主动要过去的,我宁家一没逼你,二没迫你,怎的到了你嘴里,就变成陷害了呢?”

    “我……”

    “而且曹大人。”宁渊不待曹桂春分辨,又打断他继续道:“这舟首是有江州船坞的老师傅亲手雕刻,雕刻出来的时候也却是蛟首无疑,从我宁家的龙舟挪到你曹家的龙舟时,依旧是明明白白的四爪蛟首,此事,江州船坞所有的船工都有目共睹,都可以作证,现在这舟首在你曹家莫名其妙变成了五爪龙首,你却要污蔑是我宁家陷害,实在是太站不住脚了。”

    “你……你……”曹桂春被宁渊说得辩无可辩,的确,这舟首本就是他主动开口要过来的,听闻宁家愿意让给他,他还得意洋洋了许久,现在宁渊反驳得那般坦诚,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了,只能不停抱着司空钺的腿喊冤枉。

    “哼,你只顾着喊冤,又拿不出证据说这不是你曹家做的,叫本殿如何信你!”司空钺被曹桂春吵得心烦,用力一脚将他踢开,正要出言发落,忽然又听见宁渊道:“殿下息怒,不知殿下可愿听小人一言。”

    司空钺阴沉着脸道:“你说。”

    “小人认为,曹都督兴许的确是遭人陷害,殿下英明,还望明察才好。”宁渊顿了顿,见司空钺没打断自己,便继续道:“依小人愚见,曹都督即便有再大的胆子,应当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当着大殿下您的面,以一种如此愚蠢的方式显露对天家的不敬之意,此时无论是从常理上,还是从动机上,都十分经不起推敲,敢问大殿下,曹都督在江州勤恳为官多年,对大殿下亦是恭敬备至,敢问大殿下,之前可曾察觉曹都督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之意吗?”

    司空钺没说话,脸色却缓和了许多,的确,曹桂春这个人好大喜功,爱拍马屁,可就是因为这样,他胆子奇小,别说是忤逆皇族,就算是对着上级江淮总督,也绝对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就怕会出了差错。

    这样的性格,要说他存心谋逆,司空钺确实不怎么相信。

    “还有,只瞧舟首那第五爪的雕刻便知,想必大家都有目共睹,那第五爪分明是在整舟成型之后,再被人另外加上去的,不光隐蔽,还与另外四爪不协调,显然是专为陷害所制,敢问曹都督,龙舟做好之后,可有什么可疑人物与之近距离接触过吗?”

    “这……”曹桂春傻了,喃喃道:“龙舟做好之后,都放在库房里,也没有派人刻意看守,想来人人都能接近……”想到这里,曹桂春打了个寒颤,既然人人都能接近,那不就表示,压根没希望抓到那个陷害他的人了吗!

    “殿下,您也听见了,若是有人存了心先要陷曹都督于不义,是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利用的,此事疑点颇多,还请殿下明察,不要因一时的恼怒而让忠良蒙冤才好。”宁渊说完这番话又磕了个头。

    司空钺定定看着宁渊,他倒是提醒他了,司空钺虽然身为皇长子,可是却并没有任意处罚官员的权利,何况曹桂春可不是什么小官,州府都督,二品大员,若有罪责需要处罚,需要将相应的罪责上报中书省,不光麻烦,类似这样僭越的罪行,还势必会惊动皇帝,若是皇帝查问起来,司空钺在还有诸多疑点的情形下便定了一个二品大员的谋逆罪,皇帝所想的极有可能不是曹桂春僭越的可恶,而是他司空钺做事的草率,若是影响了他这个皇长子在皇帝心里的印象,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还有一个司空钺不得不考虑的地方,在江州府,同曹桂春一向打得火热的就是温肃候,虽然他们不见得有多铁的交情,但顾念到月嫔那边,他也确实不好将事情做得太绝。

    当初司空旭一脚踢没了温肃候唯一的孙子,已然是开罪了鲁家,自己若要借机对付司空旭的话,势必要和月嫔站在同一阵线,不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将这条线断掉。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今天(31号)有事要出门,所以连夜码字提前更新,小伙伴们可以准备为宁湘小天使点蜡了,小渊渊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就是要争取一口气打倒阶级敌人啊~!

    ps:因为是熬夜码的,精神不佳,眼皮打架,也许有虫,欢迎捉虫,好了我要去睡觉了,大家晚安~~~

第72章

    想到这里,司空钺逐渐平复下脸色,望着抖得如一个簸箕一样的曹桂春,道:“的确,此事疑点颇多,但即便此事当真有人陷害,不是你曹家所为,你身为家主,失察之责也责无旁贷,本殿便罚你半年的俸银,并且给你一个月,让你去查明此事,如果一个月后,依旧不能查明到底是什么人在龙舟上动的手脚,那这谋逆僭越的罪名,还得是你曹家来背,你可听清楚了!”

    “是,是,下官听清楚了,即便殿下不吩咐,下官也一定会尽力查明真相,将这个陷害下官,对天家不敬的家伙揪出来绳之以法。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听见司空钺那样说,已然是给了自己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机会,一个月的事件足够事态平息,到时候即便他找不出真凶,随便拎个冤大头出来顶罪便是。

    曹桂春扑在地上直磕头,另一边的司空旭却皱眉道:“皇兄,此等僭越之事,怎么能如此小惩大诫便带过去,若是传到了父皇耳中,恐怕……”

    “皇弟的意思,是本殿处理得不好吗?”司空钺眯眼望着司空旭,“你自己也瞧见了,此事曹都督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真凶究竟是谁还未可知,若因为这等不清不楚的事情而严办了曹都督,不光会让官员们心寒,也与父皇的仁政相悖,倒不如让曹都督戴罪立功,抓出那个真正蓄意陷害,藐视皇家之人,名正言顺地惩治,岂不是更好?”

    司空旭看着司空钺,方才试探性地一问,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个大皇兄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他一定是想靠着曹桂春与温肃候拉关系,最后再抱成一团来对付自己。不过他面色上却不表现出来,而是依旧装成愤愤的模样,好像仅仅是单纯为了曹桂春僭越的事在生气一样。

    好好的一个龙舟大比,却一惊一乍闹成这样,不光曹桂春,站在一边的宁如海也是心有余悸,方才曹桂春指证这舟首是从他宁家换过去的之后,他吓得一颗心都差点从胸口跳出来了,好在宁渊果断出言,应退得宜,不光免了家门的一场灾祸,还顺手卖了个人情给曹桂春,当真是逢凶化吉。

    至于宁湘,从方才开始,也脸色煞白地站在一边,虽然整件事看起来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他是有派过人在那艘蛟首的龙舟上动过手脚的,不过他本意是想让宁渊准备的船拿末等,所以只暗中弄坏了龙舟的船舵,可压根没想过要让“蛟”变“龙”,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恐怕也不敢这么做,不然事情一旦暴露,可实打实是九死无生的重罪。

    是以他一直在害怕,一旦事情查到他身上,他就算有十张嘴恐怕都说不清,万幸现在事情是被含糊过去了。

    宁渊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宁湘的表情,嘴角泛过一丝冷笑,难道现在就被吓着了么,可惜了,等回去后,还有你受惊吓的时候呢。

    王虎和一众划手得了百两金子,散场之后可没有立刻回军营,还是得了宁如海的允准,一群大老爷们呼天抢地地买酒买肉去了,准备晚上要在守备营里大摆酒肉筵席,还出言邀宁渊与呼延元宸一同出席,宁渊以要回家念书为由回绝了,没想到呼延元宸也跟着婉拒,宁渊年纪不大,王虎倒是可以放过他,只是呼延元宸他却没理由放过,见人不愿意去,王虎也不同他客气,带着一伙兵蛋子将人围住,扛起就走,场景直看得人哭笑不得。

    不过今日宁府的龙舟能拿魁首,除了宁湘的“功劳”外,王虎带着那群划手训练卖力与呼延元宸掌舵的精妙也是其中关键,呼延元宸曾说大夏少河川,因此他对大周的舟船很是新奇,但让宁渊讶异的是,从场上表现来看,呼延元宸掌舵的手法不光纯熟,甚至可以用一个炉火纯青来形容,压根就不像是从一个少河川,对船舟不熟悉的国家出来的人,如果他没有骗自己的话,那便应该是他在大周的这些年的确是很用心地研究舟船之道了。

    宁如海与曹桂春同地为官,曹家出了那种事,宁如海为了避免招人闲话,哪怕是自个府上得了今年的魁首,也不好意思大摆宴席广请宾客地庆祝,只能关起门来摆了一桌家宴。宁如海显然明白今天这结果有大半是宁渊的功劳,是以不光将魁首的赏金给了他,家宴上也例外地准许了唐氏和宁馨儿入席,看得宁湘与柳氏满不是滋味。

    尤其但家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管家还特地进来通报,说曹府派人送来了大堆礼品,指名这礼品是送给宁渊的,感激今日他在司空钺面前主动站出来为曹家说话的事,并且曹桂春也为自己冤枉宁家的事道歉,宁渊当场用那些礼品借花献佛,除了一些最一般的自己留下外,其余贵重的全赠给了在场诸人,就连宁湘也收到了一片金叶子,宁湘望着那片金叶子,想到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想整宁渊,不光半点没成事,反倒让他更得意了,一时气得气血上涌,还不待吃完饭,就假借身体不舒服,与柳氏提前离了席。

    宁湘的离去并没有引得多少人注意,唯有严氏,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饭后,严氏回到瑞宁院,坐在梳妆台前取□上的首饰,徐妈妈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头,严氏首饰取到一半,忽然叹了口气,右手捏成拳头轻轻放在桌面上。

    “夫人还是放宽些心。”徐妈妈轻声道:“奴婢一早看出了二少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真是浪费夫人废这样一番力气抬举他。”

    “本以为他有几分聪明,结果竟然如此之蠢,大好的机会都能弄成这样。”严氏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今天的事也实在蹊跷,舟首莫名其妙换到曹家去,祸水东引便罢了,那四爪蛟变五爪龙的事,我却总觉得和宁渊脱不了干系。”

    徐妈妈道:“三少爷不过是个娃娃罢了,的确有几分小聪明没错,但绝不可能有胆子和僭越之事扯上关系,应当是曹家的仇家做出来的事,奴婢瞧着,兴雄首换到曹家都只是巧合,三少爷运气好而已。”

    “到底他是真聪明还是运气好你也应当看得出来,瞧见这段日子荷心苑的下场没有,甚至上回宁萍儿头七,咱们还在暗地里帮了柳惠依一把,可结果呢?”严氏斜过眼睛看了徐妈妈一眼:“千万不要小看那小子,从前一直以为他无能蠢笨,倒也是我看走了眼。无论如何,今日的事宁渊占尽了便宜,方才你也瞧见了,连曹家都派人来感谢他,只怕要不了多久,在老爷心里那小子的地位就要越过宁湘去了。”

    “老爷看重谁不看重谁,不过也是两个庶子的事,他们争来争去,怎么也争不过大少爷,夫人筹谋得当,这不想要的棋子,找个机会从棋盘上撤掉便是。”

    “是啊,有些棋子既然已经没用了,也该到撤掉的时候了,没本事替我吃掉其他的棋子,那被其他的棋子吃掉也是活该。”严氏冷笑一声,“想要清理棋盘,就要等整张棋盘上只剩下一枚棋子的时候,清理起来才最轻松。”说完,她用桂花油抹了抹鬓角,又问:“给老爷的参汤准备好了吗。”

    徐妈妈一福身,“早准备好了,在小厨房里温着呢。”

    严氏点点头,“嗯,你陪我一同给老爷送去吧。”

    竹宣堂里,白氏姐妹已经备好了热水,宁渊十分惬意地泡了个澡,又趁着今夜月亮好,一边就着月色与灯笼的光线靠在门边看书,一边晾头发。

    白檀端了一碗睡前安神用的荷叶羹来,朝宁渊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周石呢,今日不是该他给少爷值夜吗。”

    “我让周石到府门口守着去了,若是运气好的话,明天早上他便能抓个‘惊喜’回来给我们。”宁渊将书本翻过一页,似卖关子一样说了句让白檀听不懂的话,又道:“无人值夜也没关系,我这人素来没这些讲究,你们做完了事情便早些去睡吧,要是周石事情办得好,明天只怕还有得闹,要早些起来看戏呢。”

    “看戏?”白檀一愣,想起每当少爷说要“看戏”的时候,那十有八-九府里的确要闹腾一番,便会意一笑道:“明白了,我会叮嘱下人们今晚好好休息的,等着少爷明天的吩咐。”

    宁渊点点头,又将书本翻过一页,端起荷叶羹来,刚喝了一口,便又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晃晃荡荡的脚步声,抬起头去看,却见原本还有任务在身的周石,却和闫非一左一右扛着个站都站不稳的青年晃晃荡荡地进来了。

    那青年显然醉得不轻,脑袋埋得低低的,双脚无力,几乎是在被人拖着走,宁渊立刻起身迎过去,凑近了一看,果然是呼延元宸。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醉成这样?”不怪他不惊讶,他可是听景逸说过呼延元宸很能喝酒,哪怕是最烈的烧刀子,也能千杯不倒。

    “我原本正按照少爷的吩咐在府门口守着,结果碰上闫护卫带了呼延大哥过来,瞧见呼延大哥状况不太好,就赶紧悄悄从侧门带他们进来了。”周石解释道。

    “宁公子,夜里风大,还是先将少主扶进去再说话吧。”闫非护主心切,也没怎么同宁渊客套,宁渊虽然心下狐疑,还是指挥着他们将呼延元宸挪进房间,放在了自己床上。

    呼延元宸浑身酒气,闭眼蹙眉神智不醒,脸色也透着暗红,宁渊瞧着不对劲,抬手贴上他的脸,又按上他的额头,一双秀气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回头对立在那里的闫非道:“怎的这样烫,莫不是染了风寒?”

    “只怕比风寒还要严重,不然也不会来麻烦宁公子了。”闫非显然十分焦急,“不瞒宁公子,少主他其实体内有内伤,原本也不是大问题,好好调息几日便也没事了,可这段日子以来,他又是和王统领比武摔跤,又是跟着他们练龙舟,内伤一直拖着没好,今天龙舟大比的时候,想来是衣裳被水弄湿了,吹了风,晚上被王统领他们拉去军营里又喝了许多的酒,结果现下不光出现了风寒的症状,内伤也一下子厉害了起来,少主他不是醉倒的,是昏倒的!”

    “他有内伤?为何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宁渊语气里满满地是诧异。

    “因为少主说怕宁公子你知道了会内疚。”闫非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不好意思,“那日少主陪公子第一次去军营时,曾徒手接下了王副统领的铁锤,当时便受了内伤,只是他一直用内功压着,没告诉公子而已。”顿了顿,闫非又道:“其实这么晚了来麻烦宁公子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属下是被少主临时召来江州的,对这里不熟不好贸然去找大夫,且属下内功修为低微,无法为少主医治内伤,属下曾偶然听少主提起过宁公子内功修为了得,而且少主常来找宁公子,想来是颇为看重宁公子的,便自作主张将少主带来了,宁公子若是不方便……”

    “你做得不错,这状况着实不容耽搁,拖下去风寒转成痨症便麻烦了,这样大的一个人了竟如此不会照顾自己,有了内伤也不及时疗伤,莫不是仗着自个身强力壮便百病不侵了么。”宁渊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着急,只蹙着眉头抱怨了一句,便坐在床沿,拉过呼延元宸的一只手替他诊起脉来。

    屋子里的人,无论是周石,白檀,还是闫非,都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都不知道宁渊竟然还会诊脉,看模样似乎颇通医理。

    宁渊细细探着呼延元宸的脉象,越探眉头皱得越紧,片刻之后,他起身到桌前,提笔在一张纸上一连写下数味药材的名称,将药方递给周石,“你脚程快,立刻去最近的药房将这些药材抓回来,记住悄悄的,别惊动了人麻烦。”然后又对白檀道:“你即刻去厨房准备着,药来了立刻煎上。”最后看向闫非,“你来替我护法,我要给他疗伤。”

    屋子里的人接连领命办事去了,闫非乖乖地在房门口守着,免得有人打扰宁渊替他家少主疗伤。宁渊将呼延元宸扶起来,这人瞧着一点不胖,没想到却十分有分量,宁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身体摆弄成了一副五心朝天的架势,自己则盘腿坐在他身后,手掌抵住他脊背上两处大穴,催动真气,开始替他梳理起体内的内伤来。

    情况同闫非所说的一点不差,呼延元宸的内伤其实并不重,可因为风寒,再加上喝了大量的酒,便像是火上浇油,硬生生将小毛病催发成了大毛病,无怪乎能将他折腾成如今这幅神智不醒的模样。

    给人疗伤是一份极其耗费体力的苦差事,宁渊头上逐渐浸出了一层细汗,刚洗完澡换上的干净睡袍也被汗湿了服帖地贴在背上,至于呼延元宸,同样是满头大汗,只不过脸上阴沉暗红的脸色已经逐渐转变为鲜红,眉毛也跟着轻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像是还没清醒。

    约莫半个时辰后,感觉到呼延元宸的内伤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宁渊才收功调息,他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坐在那里直喘气。白檀像是知道宁渊已经完事一样,卡着时间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少爷,药已经熬好了。”

    “嗯,你再去厨房烧点水来。”宁渊接过药碗,示意白檀出去,然后扶着呼延元宸靠上自己,一手揽着他宽阔的肩膀,先将药放在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人之后,才将瓷碗抵到呼延元宸嘴边,想把药给他喂下去。

    可惜,呼延元宸像是昏得深沉,那药压根就吞不进去,只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流。

    这可麻烦了。宁渊皱了皱眉,药要早些喂下去才好,总不能等人醒了再喝药,他思虑片刻,重新将呼延元宸放平,看了看他紧抿着的薄唇,又看了看手里的汤药,表情有些犹豫起来。

    “顾虑这么多作甚,呼延又不是女人,当真矫情。”片刻之后,宁渊像是想通了什么,自嘲地摇摇头,仰首便自己喝了一口药,然后俯□去,竟然用自己的嘴,抵上了呼延元宸的嘴唇。

    呼延元宸五官瞧着冷峻英武,嘴唇却很软,两人刚触碰上的一刹那,宁渊没来由地身子僵了僵,除了司空旭,他从未亲吻过别人,不过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眼下事急从权,宁渊很快定了神,舌尖轻微用力,顶开呼延元宸的牙关,将自己嘴里的药尽数渡到了对方嘴里。

    这招显然颇为奏效,瞧着呼延元宸喉头微动,汤药很轻易便被他吞下去了。

    宁渊依样画葫芦,一口接一口,分成好几次喂完了整碗汤药,然后又取过毛巾,替他擦拭干净嘴角边残留的药痕。做完这一切,白檀又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道:“已经安排呼延公子的那名护卫在厢房歇下了,少爷也去歇息吧,这里交给奴婢们来守着就好。”

    “不了。”宁渊用热毛巾替呼延元宸擦了擦脸,然后自己也擦了擦,“他受的是内伤,难保不会半夜里再出状况,你们都不会内功,这里还是我来守着,对了。”宁渊说完,低头看了自己身上黏糊糊的睡袍一眼,“若是厨房里还有热水便再把澡桶支起来,方才汗出多了,我还要洗个澡。”

    “奴婢这就去准备。”白檀又一福身。

    因呼延元宸一直在床上昏着,宁渊倒也没避嫌,自顾自地洗完澡后,他换上干净地睡袍,然后坐在床边又替呼延元宸诊了一次脉,确定他的脉象有所好转后,便拿起之前看了一半便放下的书,继续一边看书一边晾头发。

    或许折腾了这么久,他是当真累了,还没看上几页,就靠在床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里浅浅的烛光摇曳,这样静谧的夜里,空气里只能听见两道交错的呼吸声。察觉到宁渊的气息逐渐由短促转变为平缓绵长,原本躺在床上,应当是昏迷着的呼延元宸,却在这时缓缓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

    他仰躺在那里,盯着头顶上天青色的床帐看了一会,才轻轻坐起身,抬手表情古怪地在自己嘴唇上抚了抚,又扭头看向靠在床沿上睡着了的宁渊。

    宁渊手里还拿着看了一半的书,睡袍并没有系得很好,有些松散,透过衣裳的缝隙可以看见他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胸膛,因为才洗过澡的关系,几粒晶莹地水珠俏皮地逗留在上面,映衬着烛光一闪一闪的。

    呼延元宸意识到这样目不转睛盯着一个少年的胸口细看十分不礼貌,又立刻抬起头,看向宁渊的脸,宁渊脸颊向他的这个方向微侧着,表情安详而宁静,半湿的长发柔软地戳落下来,盖住了他小半张脸。

    “平日里总是喜欢做出一副疾言厉色的老成模样,如今睡着了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样子。”呼延元宸轻声自言自语一句,目光忽然落到宁渊的嘴唇上,宁渊嘴唇颜色微浅,因为睡着的关系张开了一条细缝,散发着阵阵温润的光泽。

    呼延元宸表情一滞,情不自禁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片刻之后,他一面摇头一面露出苦笑,“这样的姿势睡着,明日起身后非得腰酸背痛不可。”说罢,他伸出手,一手托住宁渊的脑袋,另一手揽过他的肩膀,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动作十分轻柔地将宁渊在自己身侧放平,见他头发湿湿地发凉,呼延元宸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还算有热度,便让宁渊的侧脸轻轻枕在自己的胸膛上。宁渊平缓呼出的气息极有节奏地拂过他的脖颈,他定了定神,拉过一旁的薄被将二人身子盖好,便也闭眼继续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作者君本人都小鹿乱撞,满满的温柔忠犬攻X傲娇毒舌受的节奏,早就说过这是一篇宠文了捧脸~

    ps:不要以为掐架会这样一笔带过,老话,暴风雨来临之前才是最平静的,适合攻受发展感情

    再ps:准备慢慢把更新时间往白天挪了,太晚更新其实对大家追文影响不太好,早睡早起才能更加身体健康嘛=v=

第73章

    宁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片柔软芬芳的草原上,身边窝着一只巨大神骏的狼,他头枕着狼柔滑的皮毛,感受着狼身上暖烘烘的温度,舒服得他都不愿意挪身子,此时太阳升了起来,光线有些刺目,狼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添得他直痒痒,他不禁伸出手在脸上抓了几下,然后才睁开眼睛。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

    随着双眼由迷蒙转变为清明,草原不见了,狼不见了,太阳不见了,他发现自己正裹着被子,安安稳稳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屋子里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他坐起身来,松了松脖颈和肩膀,望着头顶天青色的床幔,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才想起来,对了,他昨晚应当是在守着呼延元宸的,怎的自己反倒也跟着睡着了呢。

    想到呼延元宸,宁渊急忙落下眼睛,发现床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奇怪,难道那家伙已经起来了?”宁渊正想着,白檀端着盆热水推门进来了,看见宁渊坐在那里,忙道:“少爷醒来了,快些来洗漱吧,周石说少爷你让逮的老鼠他已经逮住了,正在外边等着呢。”

    “已经逮住了吗?”宁渊笑着点点头,又问:“对了,呼延皇子上哪去了?”

    “少爷不知道,殿下一早就走了。”白檀显然对呼延元宸的行踪十分清楚,“殿下知道昨晚是少爷在照顾他,原本想等少爷醒来道了谢再走的,可好像有人给他飞鸽传书了什么东西,他看过之后,只托我向少爷传话,说有事要先走,会另外找时间再来向少爷道谢的。”

    “一惊一乍的能有什么事。”宁渊摇摇头,在眉心揉了揉,白檀急忙端着水上前,服侍宁渊漱口洗脸,洗漱一新后,宁渊又简单喝了些粥,立刻带了白檀从卧房来到主厅,周石正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他脚边还跪着个头上罩了麻袋的干瘦男子,男子浑身脏兮兮的,手脚已然被周石用绳子困了,跪在那里不断低声哀嚎。

    宁渊在主卫上坐下,接过白檀递上来的茶,轻声道:“老鼠就是这一只吗。”

    “按照少爷的吩咐,昨天在府外盯了一夜,果真在天刚亮的时候抓住了这家伙。”周石点点头,一把将那人头上的麻袋掀了下来,“他一直在府外鬼鬼祟祟,正门偏门两处跑,动作也十分快,若不是我早有准备,还险些逮不着他。”

    “这人在外边的绰号不是‘飞鼠’吗,能在一群江湖混混中间拿得上台面的轻功,能差到哪里去。”宁渊眯着眼睛,朝那家伙脸上打量了一眼,“果真人如其名,一副贼眉鼠眼的刁滑样。”

    “少……少爷……您抓小的来,所为,所谓何故……””飞鼠显然没弄清楚现下的状况,他在江湖上流窜得久了,小偷小摸的事情做过不少,可被抓住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身边这个抓住他的壮实青年力气大得不行,才伸手一捏他的胳膊就险些断掉,几乎是像老鹰拎着小鸡般被拎来了这里。

    “你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情,难道还要我来替你重复吗。”宁渊将茶盏摆上身侧的小几,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忽然间厉声道:“说,为何在我门宁府外边鬼鬼祟祟,可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若有半句不实,便立刻送去官府下狱!”

    “下,下狱?别啊少爷,小的冤枉!小的冤枉!”飞鼠一听见下狱两个字,立刻吓得磕头如捣蒜,“小的只不过是来讨账的啊!是因为你们附上的少爷欠了小人的钱,小人才……”

    “满口胡言!”宁渊冷哼一声,“我宁府家的少爷,难不成还会没有钱花,找你这等狂徒借钱吗!”

    “少爷,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飞鼠急了,“不是找小的借钱,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飞鼠一咬牙,想着如今被抓了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便硬着头皮道:“因为,因为附上的少爷托小的办了一桩事,当初答允了给小的一百两银子,五十两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五十两尾款,可如今事情办成了,我却没收到剩下的五十两,是以才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宁渊故意拖长了一个音,“那是哪位少爷找你办的什么事情?”

    “是……是……”飞鼠不断抬眼眼睛打量宁渊,似乎是在合计到底该不该说,宁渊却不想与他废话了,冷声道:“罢了,事情缘由到底如何先下我也不想听,你还是留着这点力气这张嘴,自个去向审问你的人解释吧。”

    白梅快步从外边走了进来,一福身道:“少爷,茉儿小姐差人来传话,说已经将老爷他们请到寿安堂了。”

    “嗯。”宁渊点点头,看了周石一眼,“拎上这家伙,跟我走。”

    寿安堂里,一家子人都在向沈氏请早安,因宁茉儿带了许多自己亲手制的玫瑰汤圆来,所有人便又留下陪沈氏一同用了早饭,热腾腾地汤圆刚摆上桌,宁渊便到了,他恭敬地向沈氏行了一礼,“孙儿拜见祖母。”

    “渊儿来得正好,你茉儿姐姐准备了许多玫瑰圆子,你也来吃一些。”看见宁渊,沈氏立刻露出笑容,招呼他到她身边坐。

    宁渊笑了笑,顺从地在沈氏身边坐下,又对坐在一边的宁沫道:“茉儿姐姐是最有心的,近来祖母身子有些消渴的症状,有许久没吃过甜食了,这玫瑰汤圆却尽是用鲜花制成,不光入口清甜,对身体也没坏处。”

    “三弟是嘴馋了才会这么说吧。”宁沫对宁渊眨了眨眼,也摆了一碗到他面前。

    “哼,故作腔调。”宁湘轻哼一声,将刚咬了一半的汤圆又吐回碗里,“这东西做得不和我胃口,想来我是吃不下了。”

    “二哥若是胃口不好,可要好生调养才是。”宁渊“关切”地看了宁湘一眼,“只是这胃口不好有很多原因,若是身体的状况,想来调理两日,服几贴药下去,自然能调理得脾胃大开,可若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而弄得自己茶饭不思心郁难解,那就不好办了。”

    正小口吃汤圆的严氏眼皮子跳了跳,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不禁多看了宁渊一眼,宁湘直接拍案而起,指着宁渊道:“你这小子在祖母和父亲面前说什么荤话!谁做亏心事了!”

    宁渊却不理他,反而站起来对宁如海道:“父亲,今天早晨周石在咱们府外边抓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孩儿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小贼想送去官府,怎料那小贼却直喊冤,孩儿粗略审过之后,觉得事情颇为蹊跷,孩儿不敢做主,便直接将人带了过来,还请父亲亲自审问。”

    “小贼?”宁如海眉头一皱,“将人带上来吧。”

    宁渊拍了拍手,早就候在外边的周石立刻拎着那被捆得像粽子似的飞鼠走了进来。

    在看见飞鼠的一刹那,宁湘浑身一颤,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地缓缓坐好,只是脸色十分僵硬。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来我宁府偷东西的?”宁如海审人惯用的是军队里凶神恶煞的那一套,巴掌重重拍上桌,震得桌上碗碟都有一刹那的腾空,这阵势一摆出来,那飞鼠也给吓得不轻,打着哆嗦道:“老爷饶命,小的不是来偷东西的啊!”

    宁渊道:“父亲,此人方才已经对孩儿说过了,他说是咱们府里有少爷欠了他的银钱,所以是来讨债的。”

    “荒谬!”宁如海重重哼了一声,满脸是不相信的表情,“当真是荒谬至极,我宁府的人,怎可能欠你这种无赖银钱!即便你要编造借口,也得编造得像样一点!”

    “你这家伙,既然你说是我们府上的少爷欠了你的钱,如今我们府上的少爷,除了我,便只有我二哥,我自问是从来没有见过你,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二哥欠了你的钱吗?”宁渊说完,伸手指向宁湘的方向。

    飞鼠顺着宁渊的手指看过去,见着宁湘,立刻漏出一副“你在这里”的表情,对着宁渊不住点头,“没错!是他,就是那位少爷!他欠了我整整五十两银子!”

    “你……你胡说!”宁湘脸色煞白地站起来,说话都打起了磕巴,“我从未见过你,又怎么可能欠你的钱!”

    “少爷,你要赖账也不是这么赖的啊!咱们在道上混,虽然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可这基本的江湖规矩还是要讲的啊。”飞鼠哭丧着一张脸,他们这些见钱眼开的家伙一向自私自利,如今见自己既然被抓,宁湘又想赖账,哪里有了自己受苦还便宜别人的道理,当下便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事情全部抖了出来,“分明是少爷你那日找到我,让我帮你去办事,五十两银子订金,五十两银子尾款,如今事情分明已经办好了,你剩下的那五十两却赖着不给,不等于是占小人的便宜赖小人的帐,让小的给你白干吗?”

    “谁让你白干……”宁湘急着想为自己分辨,可一时情急,险些说漏了嘴自己承认出来,立刻脸色一阵涨红。其实他并没有打算赖这飞鼠的银子,只不过是他忘记了而已,昨天那场龙舟大比的结果实在是太出乎预料,因为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加上生气于宁渊的“小人得志”,宁湘压根就把飞鼠这一茬给抛在了脑后,而像飞鼠这类流氓最是看中银钱,竟然连一天都等不了,瞧见昨天下午自己竟然没有收到钱,立刻按捺不住,一大清早便想来宁府门口堵人,反倒被宁渊抓了个正着。

    “父亲,我压根就不认识这狂徒,你千万别信他的话!”宁湘急切地朝宁如海拱了拱手,可宁如海脸色阴沉下去,见宁湘的表情如此紧张惶恐,他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不过他也好奇宁湘究竟花一百两这样的巨款是要让飞鼠去做什么事情,于是又责问道:“你这家伙,既然说是受了我宁府少爷的钱办事,那办的是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

    飞鼠见宁湘居然说不认识他,眼看着是要赖账,立刻咬牙切齿起来,嚎道:“好啊这位少爷,你这明摆着是要赖账了!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替你潜进船坞,弄坏了曹都督家龙舟的船舵,让你们家的龙舟得了大比的魁首,现下倒好,魁首你们家拿到了,却对我做的事情翻脸不认账,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道理!”

    “你,你在说什么!”宁如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屋里其他人也一个个全是目瞪口呆的表情,时而看着飞鼠,时而又看着宁湘。

    “你别血口喷人!父亲,这是诬陷!我,我连这人都从未见过,又怎么可能让他去做过这等损人利己的事情!”宁湘紧张得舌头都打起了结,不停否认着。

    “哼,少爷你当我们这些在江湖上飘的人,都不会留个心眼么?”那飞鼠脖子梗起来后,好似也没有方才心虚了,反而冷笑了几声,道:“我们在谈买卖的时候,我可是趁你不备,悄悄撕下了你的一片衣角藏着,待我将证物拿出来,少爷你再说没见过我不认识我,可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飞鼠这句话没有说完,他也说不完了,因为周石已经得了宁渊的吩咐,上前一个手刀劈在飞鼠脖子后边,飞鼠立刻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父亲,别怪渊儿多事,只是该听的已经听完了,若是再让这家伙说下去,还不知会如何污蔑我们宁府的名声。”宁渊朝宁如海一拱手?

    宁如海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污蔑?”他冷笑一声,“还用得着污蔑?恐怕咱们宁府的脸面,已经被这小子给败得差不多了!”说罢抬手便一指宁湘。

    宁湘被宁如海这一指,表情立刻慌张起来,他能明确地察觉到宁如海是真的在生气,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十分生气。

    “说!你是不是真的让这人去坏了曹家的船!”宁如海怒喝一声。

    “我……我……”宁湘噗通一声跪下了,结结巴巴道:“父亲息怒,我,我的确……可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只要曹家出问题,魁首就是咱们家的了……”那飞鼠说得有鼻子有眼,事到如今,宁湘也知道自己是无从抵赖了,比起说他是为了陷害宁渊才弄这事出来,还不如顺着那飞鼠的话说,是为了宁府的魁首他才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样看来,宁府能拿魁首还有他的一部分功劳,兴许宁如海不光不会罚他,还会嘉奖于他。

    只可惜,宁湘这回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听宁湘居然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宁如海的脾气犹如火上浇油,克制了许久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抓起面前的碗就朝宁湘脑门心上来那么一下。

    “唉,二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啊。”宁渊站在一边,作痛心疾首状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是为了咱们家好么,你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咱们府这次的魁首是靠着阴谋诡计才得来的,背上黑锅和骂名的人只会是父亲你知不知道!”

    宁湘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也不算蠢到家,顺着宁渊的话一想,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事情真的船样出去了,就算事情是他宁湘做出来的,外边那些人传起谣言来,只怕也会说是因为宁如海的指使,靠着这样下三滥手段将魁首得来,不光宁如海会成为全江州城的百姓唾弃,就连曹桂春也绝不会与他们宁府善罢甘休。

    “逆子!”宁如海真是气急了,此事如果被曹桂春知道,以后这个江州都督会如何对自己,宁如海光是想的就脊背发麻。

    “可惜呀,若仅仅是这样也罢,到底不过是个龙舟大比的事情,若是我们宁家主动认错,将魁首的名次让出去,到底也能让事态平息。”宁渊却还像没有说完一般,按住心口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曹家的船偏偏与谋逆扯上了关系,因为大殿下给了一个月期限,只怕如今曹都督已经拿出了吃奶地劲在查找陷害他们的真凶呢,如果被他们知道二哥你有派人在他们的船上动过手脚,你觉得曹都督会如何做呢?”

    宁湘目瞪口呆地看着宁渊,半晌才反应过来,尖叫道:“那不是我做的!”

    说完他又三两下扑倒宁如海脚边,慌张道:“父亲,你相信我!我的确是让那飞鼠去弄坏曹家的船,可我绝对没胆子和谋逆扯上关系啊!父亲你相信我!”

    “二哥你兴许弄错了,这件事,父亲相不相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曹都督相不相信你。”宁渊顿了顿,“不过,就算曹都督相信了又怎么样呢,为了给自己脱罪,只怕他相信了也只会当不相信,赶紧把二哥你推出去,或者说,把我们宁家推出去,好赶紧洗清他们曹家的嫌疑要紧。”

    宁渊这番话一说完,一屋子的人已经齐齐变了脸色,的确,事情若是这样发展下去,所牵扯到的就不仅仅是一个龙舟魁首的问题了,一旦与谋逆扯上关系,即便不是灭门大祸,身为家主的宁如海也必定第一个遭殃!

    “天哪,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沈氏用力捶了两下胸口,险些没晕过去,宁如海已经泛青的连也透出了一阵白,至于宁湘,早就傻了。

    宁渊继续道:“所幸,事到如今,外边还没有什么能牵扯到我宁家的风声,想来是这家伙知道事情若暴露出去,他也不能独善其身,所以并没有在外边胡乱嚼舌根,此事若要补救应当也来得及,大家听见了装没听见,管好自己的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便行了。”

    “没错,渊儿说的在理。”严氏深深地看了宁渊一眼,也开了腔,“无论如何,有关湘儿做了什么,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听见了吗,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宁如海威严地目光向屋子里其他人扫过去。

    “是。”一屋子的人都胆战心惊地低下了头。

    “来人。”宁如海又指着昏过去的飞鼠道:“给我将这家伙拖下去关起来,等他醒来之后,我还要亲自好好审一审,至于宁湘。”宁如海目光又落到呆愣着的宁湘身上,“竟然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险些拖累全家,即日起在松润堂里闭门思过,着人好好看着,没有我的允许哪里也不许去!”

    宁湘并没有反抗与求情,或歇道多辩驳也无用,只是怨毒地盯了宁渊一眼,就乖乖跟着家丁走了。

    “哼,这两母子就没一个消停的!”沈氏用力哼了一声,对宁如海道:“这便是那个万千宠爱的三夫人教出来的孩子!自己是个疯婆子便算了,还教得我一个孙女一个孙子都成了不中用的德行,咱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老夫人别生气了,柳惠依的事情,儿子会处理的。”宁如海阴沉着脸色道:“原先是瞧她身子没好,又失了女儿,本不愿太过为难她,可她自己言行无状,如今连宁湘都变成这样一个性子,也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本事教养,这样的人怎么还配称夫人,便将她的名分降作姨娘吧。”

    沈氏看了宁如海一眼,“哼,这样的人当你的小妾都是抬举她,若她不是三个孩子的生身母亲,即便你不休她,我也要赶她出府。”

    “哗啦”却在这时,有人似乎打碎了碗碟。

    沈氏扭头去看,却见宁沫在那里定定地盯着脚边的碎碗出神,她不禁疑惑道:“茉儿,你这是怎么了,好好一个碗怎么摔了呢?”

    “祖母莫怪,茉儿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是以有些出神了。”宁沫起身向沈氏福了一礼。

    作者有话要说:目测宁湘会在明天正式领便当,敬请期待宁沫的神补刀吧,尼桑的DPS其实也是不输给小渊渊的XD

第74章

    “奇怪的事?什么奇怪的事?”沈氏疑惑道。ωωω.?ωχ?.σяg妳今天還在看嗎?(亲,)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定。”宁沫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记得昨日在龙舟大比的时候,二弟分明还分不清楚哪一艘是咱们家的船,哪一艘是曹家的船,又怎么能提前派人去搞破坏呢,现在想来,当真蹊跷得很。”

    宁沫这一说,宁如海也想了起来,昨日龙舟大比进行到最后的时候,看见那艘蛟首龙舟出了状况拿下摩登,宁湘曾开口向他告罪,并且口口声声咬定那是他们宁府的船,既然他连哪艘是宁府,哪艘是曹府的船都分不清,又何来提前作梗,在曹家的船上动手脚,好让自家拿魁首的事,不是自相矛盾么。

    除非……

    “难道那小子真正在打的棍意,不是蓄意弄坏曹家的船让咱们家获胜,只不过搞错了,才弄到曹家的船上去?难道他想弄坏的,是咱么家的船!?”沈氏这么一句不可置信的话与宁如海的想法不谋而合,而另一边的严氏却悄悄低下头,隐藏住自己脸上惋惜的表情。

    那个蠢货的日子便到此为止了,当真是不中用,严氏心道。

    “但二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理由啊,难道咱们家的船拿了末等,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成?”宁渊故作不知地看向宁沫。

    “其实不妨反过来想想,如果咱们家的船拿了末等,他未必有好处,可是对什么人来说,会有坏处?”宁沫看着宁渊,“如果咱们家的船拿了末等,首当其冲的,便是三弟你了吧。”

    宁渊没说话。

    宁沫接着道:“咱们府虽然从前没有拿过魁首,可一直以来也未曾落后过前三,一旦今次不光落出了前三,还破天荒地拿了末等,今年的龙舟又是三弟你一手操办的,想来父亲如果生气,三弟你是一定逃不了责罚的。”

    “茉儿,难不成照你的意思,湘儿会这么做,只是为了针对渊儿?”沈氏有些不可置信,“他为什么要花这样大的力气来针对渊儿,有些说不通啊。”

    “祖母,您应当知道,嫉妒之心,可以让一切说不通的事情说通,宁湘比宁渊要年长,素来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些,可今年的龙舟大比,祖母与父亲却将此事交给宁渊搭理而没有交给他,他若是心生不满,做下这样的事情便也可以理解了。”

    “糊涂东西!”沈氏一巴掌拍在桌上,“居然嫉妒自己的弟弟!”

    宁沫谦和地向沈氏福了一礼,“祖母别生气,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沈氏却道:“不,一定是这样,只有这个原因,才能将整件事说通,得知长辈看重自己的弟弟,不努力修养自身德行来搏得长辈更多看重,反而心生嫉妒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这小子实在是欠管教!”

    “其实,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宁沫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更凝重了,摇摇头道:“不,一定不会是那样,一定是我多心了。”

    可宁沫这番模样反而更大地激起了沈氏的好奇心,“茉儿,你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宁沫顿了顿,眼神忐忑地看了宁如海一眼,“我方才忽然想到,万一这件事,二弟他想针对的人不是三弟呢……”

    沈氏一愣,“茉儿你说明白些,难不成除了渊儿,那小子还能针对别人不成?”

    “祖母你不妨想一想,如果咱们府没有和曹家人互换舟首,那今次沾染上对天家不敬这般谋逆浑水的,会不会就变成我们家了?”

    “茉儿姐姐,你一定是多心了。”宁渊道:“在龙爪上动手脚的,不是应当是曹家人的仇家么,这与咱们家可扯不上关系。”

    “我所担心的就是在这里,既然船舵上的事情可以误中副车,那龙爪上的事情就为什么不可以?”

    “你的意思难不会是……”宁渊惊讶地瞪大眼,摇头道:“不可能吧,这事太大,二哥可没有这个胆子,而且只是为了针对我的话,也不至于做到那一步,不然一旦东窗事发,首当其中的可不是我,而是父亲,二哥再有胆子,也不敢拿父亲的安危开玩笑。”

    宁沫却没把话接过去,只定定地望着宁渊,宁渊眼珠子一转,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顿时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猛然转头看着宁如海,“难不成……”

    “我所怀疑的便在这里,如果二弟想针对的人不是三弟你,而是父亲……那这件事……。”宁沫也跟着转过头,看向脸色阴沉如水的宁如海。

    宁沫与宁渊一唱一和把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再没脑子的人都该听出其中关键了,宁湘也许从一开始想针对的就不是宁渊,他派人弄坏船舵,自然也可以派人将四爪蛟变五爪龙,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想要陷害,并且能真正陷害到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宁如海。

    “这太荒谬了,二少爷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算计到自己父亲头上去吧。”姨娘张氏只觉得匪夷所思。

    “可这事也并非全无可能啊,咱们又不是二少爷肚子里的虫,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姨娘庄氏也跟着开腔,“而且二少爷也不是一点动机都没有,老爷将他亲娘关进祠堂,对他也远没有之前那般宠爱器重,老夫人又下令沉塘了他的妹妹,难道他心里,对老爷和老夫人就一点怨恨都没有吗?”说到这里,庄氏还后怕似的在胸口拍了拍,语气也往上拔高了一个调,“为母报仇?为妹报仇?为自己报仇?”

    “够了!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沈氏又是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且拍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严氏立刻上前,不断帮沈氏揉着手掌,“老夫人息怒,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查明,而且媳妇也相信湘儿是不会有这个胆子的。”说罢,严氏还抬起头对宁沫厉喝一声,“茉儿,若是没有凭据就不要在这里胡乱开口,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给老夫人气成这样!”

    “茉儿知错。”宁沫赶紧一福身。

    “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你们无论是谁,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身边奴才的嘴,如果赶在外边乱嚼半个字,立刻家法处置,决不轻饶!”沈氏脸色十分难看,“我忽然觉得不太舒服,你们都退下去吧,如海你留下!”

    屋子里的其他人立刻起身行礼,接二连三地出了寿安堂,严氏却坐着没动,她以为沈氏让宁如海留下,那他这个正妻跟着留下也无妨,哪只等人走得差不多后,沈氏也对她道:“你也出去。”

    严氏定了定神,只能起身告退,不过在退出去之前,她看了身后的徐妈妈一眼,徐妈妈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隐晦地点了点头。

    寿安堂里人去楼空,连个下人都没留下,只有沈氏和宁如海一左一右,面对着桌上众人吃剩下的玫瑰圆子,静默无言。

    “老夫人留我下来,可是信了方才茉儿的话吗。”过了半晌,还是宁如海先开口。

    沈氏道:“信又如何,你不也是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以我这个亲娘对你的了解,你若不是也心有疑窦,绝不可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茉儿毕竟没有陷害宁湘的理由,而且她所说的那些,若将整件事串联起来仔细推敲,也是唯一一个,能将所有事顺利串在一起,并且解释得通的理由。”宁如海叹了一口气,表情晦暗得几乎有些发黑,“不过一切害得等有真凭实据了才能下定论,如今只是猜测而已,不作数。”

    “真凭实据?恐怕这凭据还没找出来,你已经被你疼爱的儿子给送上断头台了!”沈氏话说得极为难听,她早已烦透了柳氏,如今又发觉柳氏的儿子极有可能加害宁如海,哪里还有淡定的道理,“我只告诉你一句,将这样的白眼狼养在身边,迟早会变成大祸患,小小年纪就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手,长大了还能得了。”

    “老夫人,都已经说了是猜测,此事也不一定是宁湘做的。”

    “我只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未雨绸缪总没错,而且即便龙爪之事与宁湘没干系,但他自己可承认了船舵是他弄坏的,此事一旦走漏风声,被曹家人得知了,那无论龙爪是不是宁湘动的手脚,曹家人借着这个由头把黑锅扣过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发生这样的结果,坐以待毙不成。”

    “那依老夫人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但凡任何事情,要想在不明不白的情形下尘埃落定,便就只有依靠‘死无对证’四个字了。”依旧是后花园一处隐蔽的凉亭里,宁渊轻巧地将手中黑子放在了棋盘东南角,接着道:“这件事宁湘已然牵涉其中,父亲和祖母为了提防曹家借着宁湘将黑锅反扣到咱们家头上,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宁湘这个当事人消失,只要死无对证,那么便万事皆休了,毕竟跟谋逆的大罪比起来,一个庶子而已,没了想来也不心疼,更别说还是一个‘可能陷害自己父亲’的庶子。”

    “但毕竟是亲儿子和亲孙子,我倒不认为他们能下得了手,让宁湘走上宁萍儿的老路。”宁沫却摇摇头。

    “我想哥哥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宁渊笑着道:“我也没打算让他们要宁湘的命,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自己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所以父亲和祖母应当会想个折中的方法,比如……”

    “少爷!”却在这时,一声长呼打断了宁渊的话,周石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凑到宁渊边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打听到了!我打听到了!”

    “慢慢说,不急。”宁渊与宁沫都转过身望着他。

    周石接过白檀递给他的茶水,仰首灌了个一干二净,才缓了一口气道:“老爷刚才已经悄悄下令,让三夫人……不,让柳姨娘带着二少爷躲到雍州的娘家去,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回来,然后对外只说二少爷出远门游历天下去了,归期不定,那个飞鼠方才也已经让人勒死,拖去乱葬岗埋了。”

    宁沫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宁渊却不问所动,只淡淡问了一句,“说了什么时候动身了吗。”

    周石道:“说了今晚就连夜走。如今已经差人上荷心苑和松润堂收拾东西去了。”

    “知道了。”宁渊点点头,“今天早晨辛苦你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周石领命而去,宁沫看了看宁渊的表情,道:“瞧你的样子,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

    宁渊笑道:“预料之中的事,能有什么惊喜,刚好回一趟娘家让他们养精蓄锐,兴许下个月又能精神抖擞地回来继续唱戏了。”

    宁沫也是轻笑着摇头,“当初我还不明白,你为何要让周石将四爪蛟改为五爪龙,又悄悄让人在颁发赏银的时候于人群中制造谣言,让大伙都发现舟首上的玄机,想来竟然是算计到了这一步,恐怕宁湘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他派人去龙舟上动手脚,其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反正事是他先动手做的,我要是不顺水推舟在后边推上一把,也太白费他这番要算计我的苦心了。”

    当天晚上,荷心苑里可谓十分闹腾,出嫁了的媳妇先是从夫人降为姨娘,紧接着又被丈夫赶回了娘家,虽然没写休书,却也是难得的奇耻大辱了,柳氏性子一向厉害,怎么肯这么轻易屈服,于是在荷心苑里好一阵鬼哭狼嚎,甚至还作势要寻短见,一群丫鬟下人没办法,只想去请宁如海,可宁如海压根就不想管这事,最后还是严氏去了一趟,也不知她和柳氏说了什么话,劝了足足一个时辰,柳氏才安静下去,哭哭啼啼由几个丫鬟扶着上了在门外候着的马车。

    跟柳氏比起来,宁湘却是要淡定得多,他只简单提了个包裹,眼圈微黑地站在马车旁边,这次他们走得难堪,连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这样屈辱,宁湘自打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可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一切都和宁渊脱不了干系,反正那小子一直在和他们作对,先是他的妹妹,再来便是他和他娘遭难,之前一直不言不语,最是卑微的宁倩儿如今倒成了运气最好的,不光没受他们牵连,反而因为他们的离开,而住到二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宁湘心想,等他再碰到宁渊的时候,一定要让那个只会拍祖母马屁,处处陷害自己的小贱种跪在自己脚边哀声求饶,谁知他正想着,却果然见着一个穿着身青色外袍的少年带着个随从从远处缓缓走来。

    “柳姨娘,二哥,知道你们今日离开,我特地来送送你们。”走到近前,宁渊用一副看起来十分真诚地表情笑着对宁湘说道。

    “谁要你假好心!”宁湘却十分不耐,他正在心里痛骂着,这家伙竟然主动送上门来,是专程来讨打的不成。

    “唉,二哥就算不喜欢我,可到了如今这部田地,还要对我摆这样的脸色吗?”宁渊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我此番的确是真心实意来送你们的,二哥怎么能如此让弟弟我寒心呢。”

    “我呸!”宁湘一口唾沫就朝宁渊脸上喷去,不过宁渊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去了,见自己没喷到,宁湘也拉不下脸再来第二次,便指着宁渊的鼻子道:“你便给我等着好了,今时今日这笔账,我来日一定会全部找你讨回来的,只要我还有回来的那一天,你别以为这宁府里可以由得你猖狂!”

    “二哥当然会回来,今年九月的乡试,我还等着二哥金榜题名,高中解元的好消息呢。”宁渊依旧笑得温和。

    宁湘朝宁渊走了几步,直到两人鼻子都快贴上了才停下,他目光阴鸷,恶狠狠盯着宁渊漆黑的眸子道:“一个妓女生下来的贱种,不要以为暂时得了脸,身份就能飞过你的出身去,哪怕今时今日你得意了几天,可是不该你妄想的东西,就不要妄想,整个宁府真正的少爷只有一个,能承袭武安伯爵位的人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我,你可明白?”

    “二哥,你莫不是糊涂了吧。”宁渊浑然不惧地与他对视,“大哥还在呢,你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合身份。”

    “哼,那个病痨鬼还能有几年可活,只怕他还挨不到父亲离世,自己就得先下黄泉,还有什么本事来和我争。”宁湘用力哼了一声,伸出手指在宁渊胸口用力点了几下,“以后日子还长,你便好好等着我回来那日吧。”

    说完,宁湘又在宁渊脚边吐了一口唾沫,转身朝马车行去,三两下钻进马车不再现身。

    赶车的车夫也不犹豫,见宁湘上了车,便一抖马鞭,马车立刻晃晃荡荡朝前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重重夜幕中。

    “少爷,无论二少爷说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夜深露重,咱们先回去吧。”周石站在宁渊身后劝道。

    宁渊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回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只是宁渊没发现,在离他不远处的重重树影里,也有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此时月亮从云层里探出了脸来,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在那两人的脸上,映照出了徐妈妈一脸惶恐的神色,和严氏已经变得狰狞无比的表情。

    “夫人您息怒……大少爷,大少爷身体必定会安康的。”徐妈妈战战兢兢地开口,她侍奉严氏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严氏露出这般渗人的表情,觉得两条腿都开始发麻。

    严氏一言不发,又在那里站了许久,才幽幽道:“竟然有胆子诅咒湛儿……徐妈妈,该怎么做,用不着我特地吩咐你了吧。”

    “是,奴婢明白了。”徐妈妈一躬身。

    “回去吧!”严氏一拂袖,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徐妈妈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匆匆跟在严氏身后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宁府里可谓十分安静,没了柳氏与宁湘兴风作浪,宁渊的日子过得除了规矩外可以说是乏味,不过他也很享受这种乏味,每日从学监回来,要么在唐氏院子里教宁馨儿练字,要么就是在自己房里练功,直到十日后的下午,宁渊从学监里下学回来,见着宁府门口停了许多马车,而且尽是江州一些达官贵族的马车,宁渊好奇地在那些成排的马车上看了一眼,刚跨进大门,便见着宁沫带着身边的丫鬟杵在那里。

    见到宁渊出现,宁沫立刻走上前,脸色却不太好看,“你总算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宁渊在人前一直注意回避同宁沫的关系,却不想宁沫会在大门口等自己,一时有些奇怪,“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刚传回来的消息。”宁沫说到一半,闭上眼睛,似乎定了定神,又睁开,一字一顿道:“宁湘死了。”

    “尸首是前天夜里被山民发现的,马车从半山腰的山路上滚了下去,整个车架都散了,加上一个车夫和两个侍从,五个人没一个活着的,而且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听说死状奇惨,天气又热,挨到被发现的时候,早就连人样都辨不出来了,只是靠着马车上的标志,才确定是他们的马车。”

    宁沫说得缓慢,宁渊的表情也渐渐由平静变得凝重,“所以外边那些马车,都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吗。”

    宁沫点点头,“尸首已经运回来了,到底是一个姨娘一个少爷,灵堂就摆在正厅里,你随我一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先道歉,前几天明明说要白天更新,结果果然话不能乱说,这几天白天事情忽然变多了,而且最近也在考驾照学车,所以果然还是要挨到晚上更新,掩面,我对不起乃们,体谅一下没有存稿的时速八百党吧泪奔QAQ

    然后追文到现在的TX们都知道,这文一直是日更的,以后也会继续日更下去,尽量保证大家天天都有文看,要是偶尔因为某些原因当天不能更新,我也一定会提前通知,省得大家费力气来刷,不过这种情况应该很少~~

第75章

    正厅内,巨大的白色纸扎花与“奠”字高悬在灵位上空,后边并排放着两个棺材,屋里的宁家人都换上了白袍,宁如海和沈氏脸色阴沉地坐在一边,严氏一边同来悼唁的女眷宾客们说话,一边抹眼泪,至于其他的姨娘和小姐,完全是各有各的表情,不过宁渊也看得出来,整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难过的,相反幸灾乐祸的倒,占了大多数。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速度上更新等着你哦就可以了哦!

    也难怪,柳氏入府多年,仗着宁如海的宠儿与自己儿女最多,一直嚣张跋扈,别说姨娘们了,连下人暗地里讨厌她的都不少,现在人既然死了,还死得那般难看,他们拍手称快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白白浪费自己的眼泪,倒只有严氏,在那哭得满脸苍白撕心裂肺,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至亲一样。

    宁渊和宁沫在门口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白袍披在身后,进到灵前上了两柱香,便听见一边坐着的那些前来悼唁的客人小声向严氏劝着,说宁府近来事端颇多,应当是犯了太岁,让严氏这个主母请法师回来作法驱邪,一些人也疑惑与为什么马车好端端地会翻下山崖,提议让衙门好好查一查,此事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意外那般简单。

    先是宁萍儿,再是柳氏和宁湘,宁府一个多月来就连着死了三个人,不怪别人会这么想。

    只是,但凡是这个家里的人,没有谁会喜欢听到“犯太岁”这种话,看着沈氏的脸色,宁渊便能猜到,那些人嚼了半晌的舌根,沈氏已经十分不高兴了。

    宁渊不喜欢灵堂里的氛围,向沈氏和宁如海告安之后就和宁沫出了灵堂,站在外边,宁沫轻声对宁渊道:“你莫非也觉得这件事是意外吗。”

    宁渊低头沉思,“从江州前往雍州要翻越玉灵山,可玉灵山山路宽阔,山势也并不险峻,这么多年从未听说有马车在上边出过什么事,而且给他们驾车的车夫经验老道,马儿也是良驹,要说是意外而坠落山崖,确实颇为蹊跷。”

    “我听闻衙门里查案的官差也是这么想的,可若他们不是因为遭了意外,那地方荒郊野岭地,要查明真相也不容易。”宁沫道:“现下只是尸首运回来了,山坳里还有很多马车的残骸等着清理,想来等那些官差将东西清理得差不多了,或许可以查到一些线索。”

    “你可是有什么怀疑?”宁渊看着宁沫,又吐出三个字,“大夫人?”

    “不是没这种可能,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宁沫阴沉下脸色,“总之这段日子你得多长两个心眼,这只老狐狸可不像三夫人那么好对付,我总觉得她会借风起势,对你下手。”

    ****

    瑞宁院的一处偏院里,时刻萦绕着一阵清郁芬芳的药香,那药香大多来自于院子的花圃里所种植的各种珍稀药材,普通人只要进到这院子来,深深吸上几口气,便会有一种神清气爽之感,若是能长期居住在这里,只靠闻着这股药香,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丫鬟呆着,一个拎着木桶给花圃里的药材浇水,另一个则坐在厢房门口煎药,瞧那两个丫鬟的服侍比普通丫头要华丽许多,想来也不是一般的侍女,由此可见院子的主人身份定然不低,而这样的主人,之所以只有两个侍女服侍,只因为当初种下药材埔的大夫说过,如果院子里人太多,就会分走这满院药材散发出来的药气,而这些药气原本便是为了给院子主人滋润身体用的,怎么能让下人分了去,所以除了必须留下的两个侍女外,其他下人平日里都不允许踏入这所院子一步。

    那煎药的丫鬟见汤药已经滚得差不多了,忙拿出准备好的白瓷碗,盖上一层细密的纱布,将汤药滤过纱布倒入瓷碗内,又加入一大勺蜂蜜,盖好盖子,便要往屋里端,忽然她听见一阵院门推开的声音,忙转过身去,想呵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擅入这所院子,可看见进来的人后,又立刻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弯腰退到一边。

    严氏已经脱下了身上的丧服,而换上了一身桃红色的鲜艳裙子,就连鬓边也一改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端庄头饰,插上了一朵耀眼的牡丹,不止是她,就连她身后的徐妈妈也打扮得一身红灿灿的,甚是喜气,像足了要去说媒的眉头。

    以严氏的年纪,穿得这般娇嫩,未免让人看着滑稽,可她并非因为自己喜欢而作这样的装扮,而是为了让自己这一身鲜艳,压压这院子里的病气,顺便还能带来一丝喜气,有那么一丝冲喜的味道在里头。

    “这是刚煎好的药吗?”严氏走到那个端着药的侍女身边,落眼看了看正在瓷碗里散发着阵阵热气的汤药,见侍女点头,她又道:“我来送进去,你先去做别的事情。”

    侍女躬身,将药交给严氏便退下了,严氏端着托盘,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挂着厚重的帘帐,即便外边院子里阳光灿烂,也只有极少数的光线能透过窗帐的缝隙落进屋子里,勉强破开昏暗的氛围,让人得以视物。

    屋子里的药香比院子里更加浓郁,因为无论是桌台上,还是柜架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瓶,花瓶里都插着不同种类的药材。不过因为屋子里光线不足,这些药材在花瓶里最多只能活三天,三天后就要另换一批,加上这些药材都十分名贵,因此只消给房间里换药材,每个月都是一笔十分巨大的开销,若是宁如海和沈氏见到这情形,势必要追问严氏她哪里来的银钱能这般奢侈,可他们一是很少来,二是即便偶尔来一次,严氏也能提前让人将屋子里的陈设全部换掉,加上在这院子里服侍的人又都是严氏的心腹,是以无论是沈氏还是宁如海,都对这每日花钱如流水的药院子浑然不知。

    严氏走进屋子,撩开一层一层的帘帐,最后入了内室,内室里有一张大而舒适的床,可以看出来床上布料尽是十分名贵的丝锦,床上有一面庞消瘦的俊美青年正安静睡在那里,青年脸色是一阵病态的白,可衬托上那一副无可挑剔的五官,却沉静地犹如画中人,这青年的俊美,只怕同司空旭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只是同司空旭那种英武潇洒的俊相比,这青年却另有一番阴柔的味道。

    “湛儿。”严氏端着药坐在床边,无比温柔地摸了摸青年的脸,“湛儿,醒醒,娘来看你了。”

    青年似乎睡得不沉,随着严氏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严氏,道了声:“娘。”

    “来,娘扶你起来喝药。”严氏扶着青年坐起身,拿了两个软枕给他靠上。青年即便坐起来了,可浑身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瘫倒下去一样。

    “这药喝了许久了都还是这个样子,实在不喝也罢。”青年开口,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听得严氏一阵心疼。

    “傻孩子,你得的是心疾,哪有这么快便能好了的道理,娘瞧着你可比刚犯病时好太多了,你忘了吗,去年你连坐起来都吃力。”严氏将药抵到青年嘴边,青年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把药喝完了。

    “爹呢。”喝完了药,青年问道:“爹好像有段日子没来看过我了。”

    “你爹平日里事忙,也不能总来看你,况且你这个样子,都不能下床行礼问安,你爹看了也难受。”

    青年露出落寞的表情,片刻之后,又勾起嘴角轻声冷笑道:“只怕爹不是忙,而是在忙着疼爱二弟吧,想来也是,二弟今年便要参加秋闱了,自打我病了后,他便是爹最器重的一个儿子,想来有二弟在一边活蹦乱跳地陪着,爹是想不起我来了。”

    严氏听了青年的抱怨,却一言不发,只将空碗放上床边的小几,理了理袖袍,才道:“你二弟福薄,怕是再也不能收到你们父亲的宠爱了。”

    “怎么了?”青年皱起眉头,“二弟犯错了吗?”

    “他死了。”严氏抬起头,定定地盯着自己儿子忽然间变得惊恐无比的一双眼眸。

    “怎么会……”

    “这几年我一直在抬举那小子,可他不识抬举便罢了,竟然还有胆子诅咒你活不过你父亲,这样的东西,留着还能有什么用。”严氏轻描淡写地说道:“何况现下宁湘已经尽失了你父亲和祖母的宠爱,处理掉他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青年的表情过了半晌才回复平静,坐在那里静默不语。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你父亲宠爱宁湘吗,娘替你处理掉了他,难道你不高兴?”严氏看向青年的目光略带惊奇。

    “没有。”青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着,二弟这一死,父亲一定很难过,想到父亲难过,我心里便也十分不好受。”

    严氏摸了摸青年的鬓发,“好孩子,你对你的父亲还是这么孝顺,若你父亲知道了你对这份心思,一定会十分欣慰。”

    “娘。”青年顿了顿才开口道:“我想去给父亲请安,可以吗。”

    “不行。”严氏表情立刻冷了下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在你的身体没有确切恢复之前,不能走出这间布满药气的屋子,不然若是没了药气压住你的病根,保不齐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

    “难道孩儿要在这屋子里呆一辈子不成。”青年用手抓紧了盖在身下的被褥,模样瞧上去颇为丧气。

    “你放心,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走出这个房间了。”严氏握住青年的手,安抚道:“你姐姐差人传来了信,她替你找到了一位专门医治心疾的神医,若是得了他的妙手诊治,想来你日后就不需要借着药气调养了,再多忍耐忍耐,娘不会让你受苦的。”

    青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严氏安抚青年睡下,又十分体贴地替他将床幔拉好,才出了房间。站在房门口,严氏抬头朝一碧如洗的半空中望了一眼,对身边的徐妈妈道:“确定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吗。”

    徐妈妈一躬身,“不会有错,孙山亲自来回报,东西是他亲手放进二少爷马车里的,想来这时候,应当已经被衙门的官差发现了吧。”

    “很好。”严氏点点头,“宁湘死了便死了吧,不过只要利用得当,就连死人,也会从坟墓你爬出来帮你一把,若因为这位二少爷的死,而让府里某些身份低贱的家伙志得意满起来,那便不好办了,徐妈妈,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夫人筹谋得当,自然没人能逃过夫人的五指山。”徐妈妈马屁拍得自然无比,似是说惯了这话。

    严氏露出一记温和无比的笑容,“咱们换了衣裳回灵堂去吧,要让别人见一见我这个嫡母的贤德,怎么都得要再去哭一场才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又幽暗地屋子里,青年却睁眼躺着,没有丝毫睡意。

    “二弟,死了吗?”他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既然没有了二弟,想来父亲从今往后,只会专心喜欢我一个了吧。”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宁如海那副刚硬的脸庞与矫健的身躯渐渐在他脑子里浮现出来,正慈爱地望着自己,然后用那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拥进怀里,用轻柔地声音在他耳边轻唤着,“湛儿。”

    “父亲……”仿佛感受到了宁如海厚实坚硬的胸脯与炙热的体温一般,青年的脸微微红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朝自己双腿之间摸索而去,握住了那个正不断变得坚硬滚烫的物事,轻轻揉捏着。

    “父亲……父亲……”他动作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红,正在享受着身下那一波一波不断涌上来的快感,忽然间,他动作骤然停止,额角爆出一阵青筋,双手再顾不得腿间那已至临界点的硬物,而是一手用力扯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衫,一手仓皇地在枕头下边哆哆嗦嗦地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咬开瓶盖,挣扎着倒出好几颗小药丸吞下,片刻之后,才逐渐缓过气来。

    脸上因潮热带来的红晕退去后,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喘过几口气后,他掀开被褥,发现身下那原本昂然勃-发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泄如注,腥膻味的黏液将裤子与被褥全数弄脏了,黏黏地十分难受。他支撑着抬起手,拨了拨悬在床头的一个铃铛,片刻之后,原本在外边煎药的侍女便走了进来,不待青年说话,那侍女只瞧见这架势,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惊讶,而是娴熟地上前掀开被子,将青年将一塌糊涂的下-身清理干净,又替他换上干净的衣裤与被褥,才抱着那些弄脏了的东西匆匆下去清洗了。

    “之前死了一个宁嗔,现在又死了一个宁湘,罢了,也是他们活该。”青年盯着头顶上的床幔看了半晌,仿佛体会够了方才**过后的余韵,才缓缓闭上眼睛,安定地睡了过去,“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当谁的儿子不可以,偏偏当了父亲的儿子,父亲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无论如何,他只能是我宁湛一个人的。”

    两天后,关于江州守备宁大人家里的柳姨娘与二少爷葬身山崖一事,忽然在江州城里闹得风言风语起来。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谁家没个天灾**的,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对于宁家发生这样的祸事,老百姓们听闻了只是唏嘘了一下,并没有多想,谁知从两天后的一大早开始,便有“知情人士”从江州衙门里爆料了一条大消息出来,说那柳姨娘与宁儿少,不是意外身亡的,而是自杀。

    至于证据么,也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的事,府衙的官差在马车的残骸里发现了一封保存得尚且完好的遗书,至于遗书的内容,写的是字字剜心句句泣血,直言宁二少与柳姨娘一直在宁府里受着宁三少的百般迫害,宁二少虽然不欲与宁三少一般见识,更不想因为自己弟弟的嫉妒之心而坏了兄弟情分,而宁三少不光没有体谅他的这一番苦心,反而变本加厉,一方面在宁老爷和老夫人面前顺溜拍马,另一方面又对他们极尽栽赃陷害之能,终于,宁三少奸计得逞,将可怜的宁二少与柳姨娘成功赶出了宁府,要将他们赶回娘家。

    只是,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的屈辱叫宁二少与柳姨娘如何使得,思及自己被亲兄弟如此陷害,而父亲与祖母又受奸人蒙蔽,二少爷与柳姨娘不禁万念俱灰,最后他们依然决心以死明志,即便他们要在山崖下摔得粉身碎骨,也势必要将那个刁钻狡猾的宁三少的恶性大白于天下!

    遗书的内容犹如轩然大波,一下子就传遍了全城。官僚贵族老百姓虽然招惹不起,可八卦官僚贵族的家务事却是老百姓们最热衷也最喜欢干的事,短短一天之内,城里说什么的都有,说宁渊嫉妒宁湘的才学啦,说宁湘贪慕富贵想要继承武安伯的爵位啦,说宁渊只是单纯歹毒因为自己出身卑贱就记恨出身比自己好的兄长啦,不光一个比一个难听,说法还齐刷刷几乎一面倒,那就是——宁渊迫害兄长,丧心病狂,简直不堪为人。

    尤其是后来又有人爆出,在宁湘上马车离开的前一刻,宁渊还从府里出来见了他一面,并且宁渊对着这个已经被他“迫害”得离了家的兄长,极尽讽刺挖苦之能,爆料之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就在旁边偷听一般,加上江州学监里也有监生抖出,宁渊与宁湘在学监里一直不睦,就连上回在大学士高郁大人面前,宁渊也没给宁湘留脸。这样的佐证一出来,不亚于在已经烧得熊熊旺盛的火上浇了一大勺油,刺啦一声,火焰窜起了三丈高,对那位“陷害兄长,丧心病狂”的宁家三少——宁渊的骂声,几乎都要越过刚过去不久的“宁萍儿事件”了。

    “这宁湘少爷也真是可怜,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弟弟!”酒楼里,几个彪形大汉吹鼻子瞪眼地一边打诨一边喝酒,说的正是这件事,“家里出了这样的败类,宁老爷偏生还坐得住,要是换了我啊,早就将人直接捆了,送到府衙里以谋杀罪给他下狱!”

    “可不是吗,宁老爷也忒糊涂了,留着这样的白眼狼在家里,也不怕有一天他害完了自己的兄长,会来害他这个老子!”另一人仰首灌了一碗酒,接着道:“不瞒你们说,今儿个早上我还悄悄到江州学监门口去瞧了那宁三少一眼,果然长得是个贼眉鼠眼的刁钻模样,连自己的亲人都害,这般丧尽天良丧心病狂,迟早会造报应!”

    “呸!做了这种事,那小子居然还有脸皮出来,不怕咱们老百姓一人一口口水喷死他么!”先出声的大汉一拳敲在桌上,“咱们都是混江湖的好汉子,讲究的便是一个打抱不平,声张正义,宁二少爷死得冤,那宁三少也确实是欠教训,既然他还有胆子出门,哥几个咱们便去替天行道,上江州学监门口堵人去,定要将那败类走得他爹都认不出来!”

    这大汉一呼应,一桌子的人立刻齐声叫好,当下酒也不喝了,呼啦啦地便出了酒楼直朝学监的方向走。

    只是这些人却没发现,当他们起身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另外两名戴着斗笠男子也跟着起身,悄悄跟在了他们后面。

    那些人很快便走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便是在这时候,一直在后边跟着的两名男子忽然拔身上前,对着那群大汉便是一阵胖揍,二人功夫十分了得,出拳飞腿,不过刹那间的功夫,就将这群外强中干的大汉揍得躺了一地,哀嚎成片,没有一个能从地上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本来受寒了,下午开始上吐下泻,原本打算休息一天不更的,结果八点多的时候看情况好转一些,我又抖m地从床上爬起来码子,真是没有比我更敬业的作者了啊泣血QAQ

    看昨天有同学留言猜测宁湛是什么人,今天这章能看明白了吧,没错他就是个英俊的变——态——美——青——年——

    忽然好期待他和大夫人对掐的时候呢,这种狗咬狗的戏码写起来一定灰常带感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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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归来介绍:
小说《庶子归来》温暮生/著,庶子归来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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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基本设定全架空,不与任何朝代风俗牵扯,考据党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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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作者很号狗血帝,偶尔神展开,基本无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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